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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塞传烽录 🥳
绝塞传烽录
第一回 恩仇未了相思债 利害云何骨肉情(上) 辣手观音与总镖头 车如流水马如龙。在北京最热闹的“王府井”街头,出现了一个颜容枯槁的妇人。年纪不算太老,大概不过五十多岁,脸上却已皱纹遍布,刻下她阅尽沧桑的标志。 繁华闹市,踽踽独行。车水马龙,在她都不过如同云烟过眼。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催恢。为什么她的心境这样寂寞? 她可不是普通的老妇,她是大名鼎鼎的辣手观音,曾令江湖人物闻名丧胆的辣手观音杨大姑。 她的儿子齐世杰是武林后起之秀中最负盛名的少年英侠,两年前到塞外去,尚未回来。 她的弟弟是保定名武师杨牧,如今却已成为甚得皇上宠信的大内侍卫,正在北京。 但她这次来京,却并不是来探望弟弟的。她是应震远镖局总镖头韩威武之请而来的。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她一见到韩威武,劈头就问:“老韩,你捣什么鬼?” 这句话来得甚为突兀,韩威武虽然熟知她的性格,也是不禁为之一愕,笑道:“我是专程请你来的,你怎么一开口就骂?在你姑奶奶面前,谁又敢捣什么鬼啊?” 杨大姑道:“好,那我问你,你不是专程请我来吃喝玩乐的吧?” 韩威武笑道“老大姊,原来你是怪我不把请客的原因告诉你。实不相瞒,我是有事求你,但却是不方便请外人转达的。” 杨大姑道:“你不说这句话还好,说这句话,我倒是又有一件事情要问你了。” 韩威武道:“请问。” 杨大姑道:“宋鹏举和胡联奎这两个小猴儿是不是出差去了?”宋胡二人是她的师侄,也是震远镖局的镖师。 韩威武道:“不是。” 杨大姑道:“是不是两个人都得了病了?” 韩威武道:“他们连伤风咳嗽也没有。” 杨大姑道:“好,那么我再问你,你总不会不知道他们是我的师侄吧?” 韩威武道:“我还知道他们是在你的家中长大的呢。” 杨大姑道:“那么,他们既非出差,亦非生病,你为什么不差遣他们来请我?他们可并不是外人啊。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叫他们转达你也相信不过。” 韩威武道:“实不相瞒,别的事我可以差遗他们,唯有请你告大姊移玉京师这件大事,我可不敢差遣他们。” 杨大姑道:“为什么?” 韩威武道:“因为有人在盯着他们。” 杨大姑道:“他们犯了何事?”韩威武道:“没有。”杨大姑道:“我还以为宫府的人监视他们呢。既然不是,那又有谁这样大胆,胆敢让你们京师第一大镖局的镖头不敢走出京城?” 韩威武道:“这个人也是你的师侄。” 杨大姑面色一变,说道:“你说的是闵成龙?”闵成龙是杨牧的大弟子,如今正在御林军中当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韩威武道:“不错,正是你们这位杨门高足,闵成龙,闵大人!” 闵成龙曾在震远镖局当过副总镖头,如今韩威武把他以前的副手称为“闵大人”,当然不是“尊称”,而是发泄内心的气愤。 但听在杨大姑的耳中,却是不能不想到别的方面。她以为韩威武是在提醒她别忘记她的这个师侄如今已经是替朝廷办事的官儿了。 “莫非杰儿在保定所做的事情,已经给牧弟知道。杰儿和宋鹏举、胡联奎二人私交最好,故此牧弟授意他这个心腹弟子监视宋胡二人,要从他们的身上打探杰儿的秘密,并兼侦察杰儿的行踪。” 她哼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闵成龙要为难他的两个师弟吗?你老实告诉我,其中是否还牵涉别的事情?你又是否因为无法维护他们,才请我来的?” 韩威武说道:“别情那是有的。但闵成龙倒不是要和师弟为难,相反他还应承未胡二人许多好处呢。” 杨大姑冷笑道:“闵成龙在官场里混了这许多年,大概也学会了威逼利诱这种双管齐下的手段了。他应承了宋胡二人什么好处?” 韩威武听出她的口气对闵成龙甚为不满,心里暗暗欢喜,想道:“看来我这一宝是押得对了。这位老大姊虽然人称辣手观音,却也并非如别人想像那样蛮不讲理。凭我和她的交情,我纵然不敢望她帮理不帮亲,请她替我转告,大概她还可以答允。”当下笑道:“我已经叫人去请你这两位师侄来了,闵成龙怎样对他们‘封官许愿’,还是让他们亲口告诉你吧!趁他们未来之前,我先把要你帮忙的事情告诉你。” 杨大姑知道事情与她的儿子无关,稍稍放下了心,说道:“老韩,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没有正式宣告闭门封刀,但近十年来,事实上我已经是等于退出江湖的了。江湖的事情,我不愿意多管!” 韩威武笑道:“老大姊,你放心,我不是请你助拳,我只是想请你帮助我阻止闵成龙毁掉震远镖局。” 杨大姑勃然变色,说道:“什么?闵成龙这样大胆,居然要毁掉你这间镖局吗?哼,小小一个御林军官,纵算他倚仗官威,料他也办不到!” 韩威武道:“他并不是要镖局关门,但也等于毁掉镖局。老大姊,你别心急,我慢慢告诉你。” “我干了这许多年镖行,多蒙江湖上的朋友给我面子,侥幸没出过什么大漏子,保住了震远镖局这块金漆招牌。如今我已决定退休,并且把我这个决定通知和镖局有关的人了。我正准备在我六十岁贱辰那天,宴请京师的镖行朋友,正式把总镖头的职位移交。”韩威武道。 杨大姑道:“啊,你不说我倒忘了。对啦,你的生日是在这个月底的吧?” 韩威武道:“不错,是本月廿八日,还有五天就到了。” 杨大姑道:“那我倒是刚好来得及时,可以吃过你的寿桃才走。不过,老韩,你的身体很好,六十岁也还不能算老嘛,怎么就要闭门封刀了?” 韩威武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老大姊,你不干镖行,你不知道,做我们这行,和做强盗一样,过的都是刀头和血的生涯。但做强盗可要比我们好得多。” 杨大姑笑道:“做哪一行都有牢骚的。但做镖师和强盗相比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我倒想听听你的牢骚。” 韩威武道:“做强盗的只凭武力去抢,本领不如人家,大不了只是赔了脑袋。做缥师的不但要武功好,而且还要操心。他们到处拉关系,黑道白道都得应酬,逢年过节,你少送一份礼可能就惹出麻烦。我当了几年总镖头,还有许多人事上的纠纷,当真可说是已经心力交瘁了。这几年江湖上又出现了许多急于想要成名立万的黑道高手,去年我亲自保一支镖到成都,碰上一个不明来历的独行大盗,就几乎遭了挫折。我想来想去,不如趁现在尚未大栽跟斗,学你老大姊的榜样,趁早退出江湖的好。” 杨大姑笑道:“你这一招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不敢劝阻你退休了。但不知继任的总镖头你选定没有?” 韩威武道:“就是在这个问题有了麻烦!” 杨大姑道:“哦,什么麻烦?”。 韩威武道:“震远镖局的历史你是知道的。创办这间镖局的本来只有两个股东,一个是先父巨源公,另一位是武师戴均。约二十年前,戴均涉嫌和小金川那帮反叛朝廷的人物有往来,他弃家逃走,震远镖局幸亏得令弟之力,不至遭受牵累。” 杨大姑道:“我知道。闵成龙就是那个时候由我的弟弟介给到你们镖局来的。”韩威武道;“闵成龙进了镖局,未够两年,就升到副总镖头,当了我的副手。老大姊,料想你也明白,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好。” 杨大姑道:“我知道这是你给我弟弟的面子。” 韩威武道:“老大姊,你说对了一半。” 杨大姑道:“哦,还有别的原因吗?” 韩威武道:“戴均涉嫌私通叛逆,畏罪潜逃,至今毫无消息。震远镖局是戴家、韩家合资创办的,戴均一走,他在镖局的股权,就变成了无主之物了。”杨大姑已经猜到几分,故意问道:“这件事情与你提拔闵成龙当副总镖头又有何关?” 韩威武道:“令弟还没有告诉你吗?我以为你早已知道了。” 杨大姑道:“知道什么?” 韩威武道:“戴均一走,令弟就成为震远镖局的大股东!” 杨大姑道:“真的吗?他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但怎的他会承继戴均的股权?” 韩威武道:“戴均畏罪潜逃,官府就坐定了他私通叛逆的罪名。本来震远镖局是难免受他牵累的,全仗令弟之力,和官府说情,把这件案子压下来,镖局才得保全。但所谓‘压下来’,也只是官府未把戴均的罪状公开宣布而已,他在镖局的股权则是必须易主了。令弟是揭发此案的人,又是替震远镖局斡旋的人,所以事情过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替代戴均做镖局的股东了。” 杨姑眉头一皱,说道:“这么说来,他乃是挟官府之力强占戴家股权,怪不得他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二十年前,我的性子比现在暴躁得多,要是我当时知道,一定不许他这样做的。” 韩威武苦笑道:“当时令弟还惺惺作态,要我们苦苦求他,他才肯做镶局的股东呢。不过这是有关震远镖局的业务秘密,令弟在镖局的身分是直到如今尚未公开的。” 杨大姑点了点头,说道:“我懂,要是给江湖上的朋友知道有一个大内侍卫占了震远镖局的一半股份,恐怕就有许多人看不起震远镖局了。” 韩威武道:“令弟不是占一半股份,是占了六成股份。” 杨大姑道:“你不是说镖局是你们韩家和戴家一人一半合资创办的吗?他那另外一成股份从那而来?” 韩威武苦笑道:“是我为了报答他为我向官府说情免受牵累的恩惠,送给他的。当然不是他开口问我要,是当时的御林军统领北宫望给我暗示,叫我求他接受的。” 韩威武苦笑着继续说道:“令弟是震远镖局的大股东,他要安排他的大弟子做副总缥头,已经是给了我面子了。否则,即使阂成龙要做总镖头,我也只能迁至位让贤。”杨大姑叹口气道:“我有这样一个弟弟,真是令我惭愧。不过,好在闵成龙已经做了官,震远镖局的事情,你总可以作主了吧?” 韩威武道:“不,现在他又想回到镖局来了。而且,不仅仅只想当副总镖头了。” 杨大姑冷笑道:。”他想当什么?” 说到此处,宋鹏举与胡联奎已经来到。韩威武道:“老大姊,你问你这两位师侄吧?” 杨大姑问道:“听说闵成龙前几天来找过你们,答允你们一些好处,是什么好处?” 宋鹏举道:“闵师哥说,要让我们做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 杨大姑道:“哦,他凭什么资格可以提拔你们做副总镖头?” 胡联奎道:“他说他要回来当总镖头,希望我们自己人拥护他。” 杨大姑道:“原来他要你们做他的党羽,你们一下子就能够当上了京师第一大镖局的副总镖头,他给你们的好处可也当真是不小呀!” 宋胡二人齐声说道:“师姑,我们有多少斤两,你老人家知道。我们怎样不自量力,也不敢接受大师哥的‘好处’的。说老实话,大师哥要把震远镖局拿到手中,我也替总镖头抱不平呢。不过,我们不敢说罢了。” 杨大姑道:“为什么不敢说?” 宋胡讷讷说道:“这个、这个,做弟子的实在,实在……” 杨大姑道:“我明白了。闵成龙告诉你们,这是你们师父的主意吧?” 宋胡二人低不了头,默认了。 韩威武说道:“按照大镖局的惯例,总镖头的人选应该是在镖局做过多年的旧人,不但要武功好而且要人缘好,才能令得镖局上下一心。事业兴旺。” 杨大姑道:“这两个条件,闵成龙可都差得太远!。 韩威武道:“便依照规矩,做镖头的固然要得同仁拥护,但更紧要的是人选先得由股东决定。不是股东兼任,也必须由股东聘任。倘若那个人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没在镖行做过事也可以的。闵成龙好歹做过震远镖局两年的副总镖头,令弟以大股东资格要他继承我的职位,我又怎能反对。” 杨大姑道:“你请我来,是不是要我帮忙阻止闵成龙做总镖头。” 韩威武道:“我不敢说令师侄不配做震远镖局的总镖头,但他是现任的御林军军官,纵然是辞了官方始再来镖局,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了也会从此把震远镖局的招牌看得一文不值!” 杨大姑道:“你不用为我解释了,我告诉你,要是你让闵成龙继你做总镖头,我连你也看不起!” 韩威武喜道:“老大姊,那么你是肯帮我劝阻令弟打消这个主意了。” 杨大姑道:“不是我不肯,只怕我说了也不济事。” 韩威武道:“老大姊,你不是故意推搪吧。长姊如母,何况令弟确实是你这位姊姊兼母职,将他抚养成人的。令弟怎会不听你的话?闵成龙不过是令弟的傀儡,只要令弟收回成命,他自是非打退堂鼓不可!” 杨大姑不愿把家丑外扬,说道:“好,我答应替你管这件事,但你也不必管我用什么办法,你告诉我,你心目中可有了继任的总镖头?” 韩威武道:“这个、这个……” 杨大姑道:“咦,你怎么吞吞吐吐?有何顾忌吗?” 宋鹏举道:“师姑,我们一众镖师,在镖局里除了韩总镖头之外,最佩服的就是沐副总镖头。我们一知道韩总镖头有闭门封刀之意,就曾经联名表示拥护沐副总镖头了。” 杨大姑道:“你说的这位沐副总镖头可是沐天澜么?” 宋鹏举道:“不错。这位副总镖头也正是总镖头的东床快婿。” 杨大姑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我也明白了,老韩,你是怕别人说你闲话,说你任用亲人吧?” 宋鹏举道:“别人不会有闲话的,要有也只是闵师哥。 韩威武道:“本来我连副总镖头也不想给小婿充当的,只因他为镖局立了好几次大功,不能不让他做。但要是让他做总镖头,只怕令弟认为我是要和他争权夺利了,你想他属意他的徒弟,我则要提拔我的女婿,表面看来,岂非一样?” 杨大姑道:“好在你也知道只是表面相同,实际并不一样。闵成龙的武功和威望怎能和沐天澜相比。” 韩威武道:“还是避免贻人口实的好。我心目中倒有另一个人选,只不知老大姊肯不肯应承?” 杨大姑道:“咦,这倒奇了,你选总镖头继承你的职位,何须要我应承。” 韩威武笑道:“这个人必须得到你的点头,或许他才会做我们镖局的总镖头的。要是你不答允,连‘或许’的希望都没有!” 杨大姑诧道:“你说的究竟是谁?” 韩威武道:“就是令郎!” 杨大姑造:“你真是异想天开了,世杰怎能担此重任?” 韩威武道:“我可是非常认真的,令郎和关东大侠尉迟炯斗到百招开外打成平手这件事情,早已传遍江湖,论名气是足可以做区区一间镖局的总镖头了!”(齐世杰与尉迟炯不打不相识一事,事详拙著《弹指惊雷》) 杨大姑道:“震远镖局可并不是区区一间小镖局,而是京师第一的大镖局啊!” 韩威武道:“正因为是震远镖局,令郎出任总镖头方始最为合适!” 杨大姑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是因为你们的大股东是他舅舅的缘故。” 韩威武道:“是呀,外甥应该比徒弟更亲,加上由你向令弟提出,令弟也不好意思拒绝。而我得到今郎继任,我也可以放心。” 杨大姑道:“哦,你就这样信世杰不会帮他的舅父吞掉你的镖局。” 韩威武笑道:“世杰世兄的为人我亦略知一二,他怎能与闵成龙相提并论?何况他是你调教出来的儿子,有其母必有其子,我要是不相信他,岂不等于不相信你了?不相信你,那又何必请你老大姊出来支持公道?” 杨大姑笑道,“你别给我戴高帽了,我老实告诉你,世杰和他的舅父是合不到一起的。世杰固然不会沾他舅父的光,他的舅父也不会信任他的!” 韩威武道:“由你提出,你的弟弟会给你面子吧?” 杨大姑道:“第一,我一生为人梗直,我既然不值舍弟所为,也就不会去求他提拔我的儿子;第二,就算我肯搁下面子求他,世杰也不能到你们镖局来的。因为他已经出门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在何处,更不知道何时方始回家。” 韩威武好生失望,说道:“如此说来,此议只好作废了。” 杨大姑道:“还是让我用自己的办法吧。依我看还是由令婿继你之任最好。现在就请他来见过好吗?” 韩威武尚在沉吟,他的女婿沐天澜已经不请自来了。 杨大姑道:“这可正是应了一句老话了,刚说曹操,曹操到。” 沐天澜道:“对不住,恕我未曾通报。”原来韩威武因为是和杨大姑密商镖局的大事,故此早就吩咐下去,未得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来的。 韩威武见他不请自来,心里也有点觉得奇怪,但不想在人前责备他,见他仍然站着,便道:“你坐下来吧,我正要找你呢。” 沐天澜怔了一怔,说道:“师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么?” 韩威武也是一怔,说道:“什么事情?” 沐天澜道:“外面来了一个要求我们替他保镖的客人,这客人可有点怪。” 韩威武和杨大姑这才知道他是为了别的事情,韩威武皱眉道:“生意上的事情,你叫李管事应付他吧。” 沐天澜道:“李管事不知应该如何应付,才叫我请示总镖头的。” 韩威武道:“哦,那你说吧,他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沐天澜道:“条件并不苛刻,只是有点古怪。他指名要我们镖局的两位镖师替他保镖。” 镖行的规矩,客人是可以指名请除了总镖头之外的任何镖师保镖的。这种人必定是熟悉镖局的情形,知道那个镖师武功最好,而且成交游最广,方始慕名而来。 不过镖行虽然有这条规矩,震远镖局却从未有过这种客人,这是因为一来震远镖局卖的是“京师第一大镖局”的金漆老招牌,只须打出震远镖局的旗号,任何一个镖师都可以在大江南北通行无阻,二来照镖行规矩,指定镖师保镖,镖银最少就得加倍。 韩威武道:“他想请那两位镖师?” 沐天澜道:“就是宋胡两位老弟。” 此言一出,宋鹏举与胡联奎都吃了一惊,说道:“这个客人一定是来找我们开心的!” 要知道他们二人在江湖上尚未混出字号,在镖行里也只是新进的后辈,论武功,论名气,震远镖局里怎样数也数不到他们! 杨大姑道:“怪不得你说有点古怪,果然真是古怪!哼,莫非这个客人是因为你们师父的缘故才看重你们的。” 韩威武问道:“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要保的是什么?” 怪客来求保暗镖 沐天澜道:“是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年纪很轻,看来似还未到二十岁。他要保的乃是暗镖,愿意出镖银黄金千两。?” 保镖有“明镖”“暗镖”之分,明镖把货物当面交给镖局管事的人,看货议价而定镖银。“暗镖”则是不让镖局知道货物是什么的,通常“暗镖”保的乃是奇珍异宝一类的“红货”,火漆密封在匣子里。根据客人愿出的镖银而定货价,以一赔十作为“例规”。黄金千两的镖银,假如这支“暗镖”在途中被劫,镖局就要赔一万两金子了。韩威武吃一惊道:“我们震远镖局,总共也值不到一万两金子。” 沐天澜道:“那么我去对他说,不接这支镖,好吗?” 韩威武摇了摇头,说道:“震远镖局从来没有把送上门的生意推掉的!这不是赚镖银的问题,是我们要维持这面金漆招牌,你懂不懂?” 沐天澜道:“我懂,李管事和我也正是为了咱们的镖局的面子为难。不过,他指名要宋兄和胡兄保镖,这个这个……” 杨大姑道:“不必吞吞吐吐,要是你们当真让我这两个师侄保镖,别说你们不放心,我也放心不下。” 韩威武道:“李管事有没有与他商量,请他许可咱们另派一位镖师?” 沐天澜道:“说过了,我也已经碰了钉子了。” 韩威武道:“碰了怎样的钉子”! 沐天澜道:“李管事向他提出由我保镖,说明我是副总镖头。那知却给他冷言冷语说了一顿。” 韩威武道:“哦,他竟敢看不起你吗?”这句话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显得他对这位爱婿十分看重。 沐天澜道:“他说我要的是真才实学不是虚名。贵局的副总镖头或许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但我未曾见过,我只相信我所要选择的宋胡两位镖师。” 韩威武道:“当时你在场吗?” 沐大澜道:“我在后堂,他说的话都听见。” 韩威武笑道:“你听了一定很不服气?” 沐天澜道:“是呀,李管事后来进来和我说,我说倘若镖局不是有严禁得罪客人的规定,我真想试他有多少斤两。但李管事说千万不可试他功夫。” 韩威武道:“李管事为何这样说?” 沐天澜道:“他说这少年的武功莫测高深,我身为镖局的副总镖头,万一吃了这少年的亏,镖局的面子可丢不起。” 杨大姑心中一动,问道:“他怎么知道这少年的武功莫测高深?” 沐天澜道:“我们这位李管事武功虽然不能算是第一流,眼光却是第一流的。” 说至此处,听得有人在外面说道:“我有事禀报总镖头。” 他在院子外面说话、声者却如在耳边。杨大姑心想:“这人的武功倒也不弱,不知是谁?” 韩威武笑道:“又是一个刚说曹操,曹操便到的曹操,来了。李管事,请进来吧。” 只见一个麻子走了进来,先向杨大姑施了一礼,说道:“许久不见,大姑,你好。” 杨大姑道:“李麻子,原来是你。你怎的不做小偷,做起镖局的管事来了?” 李麻子笑嘻嘻的说道:“我给快活张比了下去,没办法只好改邪归正了。” 原来这个李麻子乃是早已享有盛名的“天下第二神偷”,他不但有妙手空空的本领,更精于改容易貌之术。十多年前,快活张曾与他比试,在施展妙手空空的绝技上胜过了他,改容易貌之术则是他的手下败将。两人惺惺相惜,交换功夫,成为好友。杨大姑曾经给快活张捉弄过,当时幸得李麻子给他解窘,故此她对李麻子较有好感。 韩威武道:“哦,原来你们是早就相识,那就更好了。李管事,那个客人还没走吧?是不是要我亲自出去应付?” 李麻子道:“那客人还在外面,我已经将他稳住了,暂时大概不至闹事。我想先禀告另一件急事。” 韩威武道?”又有什么急事?” 李麻子道:“闵成龙派人来,请宋胡两位镖师立即去他家里。” 宋鹏举苦着脸道:“大师兄不知又要给我们出什么难题,师姑你说,我们是去呢还是不去?” 杨大姑道:“去,怎么不去?我和你们一起去!” 沐天澜道:“但那个客人要他们保镖,如何发付?” 杨大姑道:“我替你们打发他!” 韩威武连忙说道:“老大姊盛情可感,不过这是我们镖局的交情,这个,这个……” 杨大姑道:“哦,你不愿意我插手你们镖局的事?” 韩威武道:“老大姊请莫误会,我们只是不想得罪客人而已,除非他是存心闹事,那又另当别论。” 杨大姑道:“这小子放着多少镖局里别的成名镖师不请,偏偏要请我这两个刚刚出道的师侄,难道还不是存心叵测,有意生事?” 韩威武道:“他的存心当然是可疑的了,不过他是依照镖行的规矩礼聘我们的镖师,我们也只能以礼相待,想个法子,将他送走。” 杨大姑有点不大高兴,说道:“好,那你就慢慢想法吧。但只怕闵成龙不能久候了。” 韩威武回过头来,问李麻子道:“老李,你是不是试过那客人的武功?” 李麻子道:“我怎敢破坏镖行的规矩?” 韩威武道:“但听天澜所说,你好像已经知道他身负上乘武功。” 李麻子道:“我是凭着一双眼睛看出来的,只不知看得对是不对,还是请老镖头法眼鉴辨。” 韩威武道:“待会儿我是要亲自去会会他的。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李麻子道:“观其人观其眸子,这小子的眼神光华内蕴,大异常人。” 韩威武道:“不错,身具上乘武功的人,多半神采奕奕,但只且这一点还不能断定。” 李麻子道:“但若加上另一样特别之处,那就似乎可以断定。” 韩威武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麻子道:“他并不是用本来的面目和我们相见,这一点我相信决不会看错。” 韩威武笑道:“你是当今之世最精于改容易貌的人,这小子隐瞒庐山真貌,当然是骗不过你了。” 李麻子道:“依我猜想,他多半不是无名之辈,恐怕给人家认出他是谁,才改容易貌的。” 杨大姑忽地问道:“依你看,他本来的年纪是不是要比现在的模样大些?据天澜世兄说,他似乎只有二十岁左右。” 韩威武道:“是呀,要是当真已是成名之辈,那就不应该这样年轻了。” 不料李麻子却道:“依我看他本来的岁数恐怕更轻,可能还未到二十。但这就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了,假如我看得不错的话,他却要比一般练过十年内功的人功力更深!” 沐天澜说道:“哦,竟有这样的事,难道他在娘胎里就练武功?” 李麻子道:“我也觉得奇怪,或许我看得不准。请老镖头法眼鉴定。” 韩威武沉吟半晌,说道:“你的眼力我是绝对相信的,但如此说来,这个少年的来意就更令人难测了。这样吧,鹏举,联奎,你们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去见大师兄吧。这个少年由我应付好了。” 宋胡二人答应之后,向杨大姑问道,“师姑,你是准备和我们一起去,还是让我们先去。” 杨大姑忽道:“我倒想请你们稍待片刻。老韩,我想看一看那小子是何等样人方始决定,可有地方让我偷窥,那小子不会发觉的?” 韩威武道:“有倒是有,不过老大姊,不知你是决定什么?” 杨大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得罪你的贵客的。待我看清楚后,说不定我会让我这两个师侄给那小子保镖。” 韩威武怔了一怔,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可以看出这小子的来历?” 杨大姑道:“我没有把握,我也并不是要在确实知道他是好人之后,才让鹏举、联奎给他保镖。但我希望你把这件事情由我决定!” 韩威武莫测高深,思疑不定。但想杨大姑虽然是著名的“辣手观音”,但在江湖上有几十年阅历,决不会胡闹一气。便道:“震远镖局全靠老大姊维持,这件小事,我们岂能不听你的份咐?好,你说怎样办就怎样办好了?” 杨大姑道:“多谢你给我面子,那么咱们先商量妥定,待会儿你按照我的决定去做。” 商量定妥,杨大姑与宋鹏举、胡联奎二人躲在那间专为会见贵客的小花厅后面的一座楼房,楼房对着花厅的后窗,上面有特殊设备,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得清清楚楚,而不至于给客人发现。 韩威武则由李麻子陪同他走进那间小客厅。 那个穿着一身华贵衣裳,模样十足十像是个贵公子的少年正自等得心焦,一见李麻子进来,不禁便是眉头一皱,说道:“为什么还不请宋胡两位镖师进来见我?”韩威武心想:“他这样说,显然他是早已认识宋鹏举与胡联奎二人的了!”故意装作有点儿惶恐的神气,不作声。 李麻子陪笑道:“这位韩大爷是我们镖局的总镖头!” 震远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身分岂比寻常?即使是各大帮派的帮主、掌门见到韩威武也不能不尊敬几分的。 那知这少年却是视若等闲,淡淡说道:“韩总镖头亲自接见,可真是令我这个无名小卒受宠若惊了。但我只是想请贵局的宋胡两位镖师保镖,不敢有劳总镖头大驾。” 他口里说的是“受宠若惊”,其实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韩威武不觉心中有气,故意微笑说道:“哦,倘若是由我亲自出马替你保镖,也不行么?” 那少年道:“不敢劳烦总镖头,只是想请总镖头照镖行的行规办事。” 韩威武道:“不错,镖行的规矩是可以由客人指定镖师的,但那也并非没有例外,” 那少年道:“我知道,只是在两种情形之下不可能。第一种是指定的镖师不在镖局;第二种是总镖头坚决不许他们保镖。但若是后一种情形,总镖头必须要镖行有头面的人,当众说出足够的理由。否则只有总镖头和客人所指定的镖师一同离开镖局!” 韩威武道:“阁下对镖行规矩倒是打听得很清楚。” 那少年道:“贵局的李管事已经告诉我,宋胡两位镖师是在镖局的!” 韩威武道:“不错!” 那少年道:“那么是你不许他们接我这支镖了?” 韩威武道:“我没有这样说。不过……” 那少年道:“既然总镖头可以允许他们,那就不必拖延时刻了。请他们出来和我商量保镖的事,别要那许多‘不过’了。” 韩威武笑道:“阁下也未免太心急了。请坐下来喝一杯茶,我慢慢告诉你!” 此时镖行的人已经换过一壶热茶送来。镖头亲自接见客人,按规矩是要另外敬茶。 韩威武提起茶壶,提得高高的斟茶,他眼睛不看茶杯,说道:“这是江西来的云雾茶,喝一杯可以解解燥气。” 斟了满满一杯,他还在斟。“水面”已经高出杯口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溅出半点。 茶壶在距离杯口一尺开外的高处斟下,若非内力用得均匀之极,“水面”高出杯口,那是绝不会不满泻的。但现在居然没有溅出半点,那也可以看得出来,韩威武乃是藉斟茶敬客为名,显示自己精纯的内功了。 镖行的规矩,严禁试客人的武功。但自己炫露武功,却是非但没有明文禁止,而且在某些场合还是受到鼓励的。因为这可以坚定客人对镖师的信心。获得信心,才可以做成生意。 但韩威武之炫露武功,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做成这宗买卖。 他以京师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身分,本来也无须自炫武功。 他的目的恰好和一般镖师自炫武功的目的相反,是要推掉这宗买卖,是要这少年知难而退。 李麻子看得出这少年身具武功,韩威武当然也看得出。 他虽然未能确定这少年的武功究竟有多深,但最少可以确定,是要比宋鹏举和胡联奎高明得多。 确定了这一点自然而然,他凭经验判断,断定这少年十九是来生事的了。否则为何指名要请两个本事远不如自己的镖师? 规在他炫露了这手精纯的内功,等于向这少年暗示:你若想闹事,请先秤秤自己的斤两。要这少年知所顾忌。 李麻子道:“总镖头,杯已满了!” 韩威武这才装作霍然一省的模样,说道:“糟糕,我只顾说话,斟得太满了。客官,你小心点接。” 他正想端起茶杯,那少年已经出手,说道:“不敢当!”双指在茶杯边轻轻一擦,斟满了的茶杯已是滴溜溜的贴着他的手掌转动,“拿”起来了。 韩威武和李麻子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但这样子的拿起斟满的茶杯,看得他们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水面本来已经高出杯口,好像覆钟形的,杯子贴在他的手掌滴溜溜的转,茶水居然也没溅出半点。 这手功夫可比韩威武炫露的更难了。 那少年口一吸,杯子还未“拿”到面前,茶水已被吸进他的口中。 少年喝了半杯,赞道:“好茶!”又吮吮舌头,说道:“苦而不涩,苦中有甘,果然可解心头燥气。但佳茗不宜牛饮,留下半杯慢慢品尝吧。” 镖行禁止试客人武功,但这少年的武功却已是给试出来。 这少年接着说道:“多谢赐茶,总镖头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让宋胡两位镖师出来的原因了吧?” 韩威武道:“他们恐怕不能接你这支镖,因为恰巧他们今天有别的事情,这件事情尚未知要耽搁他们多久。” 但刚说到这里,宋鹏举与胡联奎却已走进来了。 那少年道:“这两位想必就是来镖师与胡镖师吧?” 韩威武道:“不错,保镖的事情,你和他们当面说吧。” 宋胡二人仔细商量,但觉这少年似曾相识,但究竟在那里见过,却是怎样也想不起来。两人心里想道:“好在师姑已有指示,我们也不必管他是谁了。” 宋鹏举是师兄,于是由他先开口:“请恕来迟,阁下贵姓?” 那少年道:“小姓唐。”他只说了一个姓,名字却不肯说。韩威武益增疑惧,寻思:“莫非是四川唐家的人?”四川庸家是一个被人认为十分神秘的武林世家。唐家擅于制炼畏毒暗器,武功也甚怪异,唐家子弟素来独往独来,不与江湖人物来往。 宋鹏举道:“我们与唐兄似乎素昧平生,不知唐兄何以如此独垂青眼?” 那自称姓唐的少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我是仰慕两位大名,特来请两位保镖的。” 宋鹏举苦笑道:“唐兄给我们脸上贴金,我们可没有这样厚的脸皮。实不相瞒,我们在震远镖局只是摇旗呐喊的角色,从来没有独挑大梁走过镖的。像我们这样的镖师,只能算做无名小卒。” 那少年道:“我不管是你们无名小卒也好,还是成名人物也好,我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了。我敢相信你们,你们就不必客气。” 宋鹏举道:“我们实是本事低微!唐兄,你恐怕是误听人言。” 胡联奎年纪较轻,忍不住好奇心,说道:“唐兄与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又怎知我们有什么本事?” 那少年道:“我是来请镖师的,不是来接受盘问的。你不必管我从何得知,我只问你们,你们愿不愿意替我保镖?镖银是一千两金子。” 宋鹏举道:“阁下如此看得起我们,按说我们就是赴汤蹈火,也该为阁下效劳,不过,恰巧我们今天有别的事情,马上就要动身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妥这件事情。所以只好辜负阁下的美意了。” 那少年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胡联奎道:“可以,是我们的大师兄说有急事相召。 那少年道:“你们的大师兄是闵成龙吗?” 胡联奎道:“正是。” 胡联奎毫不遮瞒的告诉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倒是大出韩威武意料之外。 宋鹏举继续说道:“论镖行的规矩我们不能拒绝客官,但本门师兄的召唤我们也不能抗命。此去不知耽搁多久,只怕误了阁下之事,还是请阁下另聘镖师吧。” 那少年沉吟半晌说道:“我一心想请两位,别的镖师我是决计不请的。” 宋鹏举道:“但我们实是左右为难,阁下若是非要我们不可,那就请阁下替我们出个好主意吧。” 那少年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完,忽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大师兄是个官儿,俗语说得好: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算我倒霉,这件事情作罢!” “作罢”二字从他口中说了出来,亦太出宋胡二人意料之外。 原来他们这番对答乃是依照杨大姑所教的。但杨大姑却以为这少年还会纠缠的。 这番话的口气其实已有商量余地,例如这少年可以说我可以等待你们二天,等你们给师兄办妥事情才给我保镖,或者说你们二人是否可以分头办事,一个去听你们的师兄有什么吩咐,另外一位暂且留下与我商量保暗镖一事。 要是这少年当真如此坚持非要他们保镖不可的话,杨大姑是许可他们应承的。 没想到的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少年给他们抬出了闵成龙一吓,就吓退了。 他给吓退,韩威武倒是如释重负了。 “多谢客官这样看得起我们的镖师,生意虽然做不成,我们还是一样感激的!韩威武站起来,摆出送客的姿态。 那少年掏出一锭金光灿烂的元宝,说道:“可惜请不动两位镖师,耽搁了你们的时间,抱歉之至。这五十两金子,不敢云酬,聊表敬意。” 宋鹏举了连忙说道:“我们不能替阁下效劳,岂可无功受禄?请阁下收回!” 那少年道:“你在震远镖局也有两年了吧,怎的还不知道镖行规矩?” 韩威武道:“就是按规矩也无须付这许多,非份钱财,我们不想妄取。” 原来按镖行习惯,指名聘请镖师,要是谈不妥的话,客人为了尊重自己所要礼聘的镖师,多少付点钱作为“茶敬”,这点钱大约相当于他愿意出的镖银百分之一就行了。亦即是说,这少年只须付出十两黄金便已足够。而且这也只是不成文的“习惯”,并非真正白纸黑字所订的“规矩”。 那少年道:“我身上没有零碎金锭,无法调换。你一定要计算得那样清楚,就麻烦你把金元宝劈开吧。” 韩威武心头一凛!”原来他又来较考我的武功!” 原来那少年把金元宝在桌上一搁,元宝已经嵌入桌子,与桌面刚好相平,好似巧手匠人的镶嵌。 韩威武的功力要把这锭元宝取出来或许不难;但要费一些时候,劈开来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那少年笑道:“我没功夫等了,多下的寄存你这里吧,其实做人又何必这样认真!” 他已经走出去了。 韩威武用力一拍檀木桌,金元宝跳了出来,他追出镖局大门,那少年的影子早已不见。 大门外只见停着一辆马车,他的女婿沐天澜站在马车旁边。 韩威武认得是镖局一辆装配特别的马车,心中一动,问道:“天澜,是谁叫你准备这辆马车的?” 沐天澜尚未回答,宋鹏举胡联奎二人亦已跟着出来了。 他们也是迫不及待的问沐天澜道:“我们的师姑那里去了?” 沐天澜道:“她已经离开镖局,叫你们不必等她了,这辆马车,就是她叫我给你们准备的。” 宋鹏举道:“要马车做什么?” 沐天澜道:“给你们乘坐到闵成龙的家里去呀。” 宋鹏举怔了一怔,说道:“为何要乘坐马车?” 闵成龙家在城西,是比较僻静的富贵人家的住宅区,和镖局的距离约有七八里路,但却无需乘坐马车的。 韩威武也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道:“若是要赶时间的话,让他们骑马不是更快得多?” 沐天澜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你们师姑的吩咐。你们见了她再问她吧。”“ 韩威武心中一动,问道:“杨大姑还说了些什么?” 沐天澜道:“她说那少年的来历她已经猜到几分,但要待她明天回来方始可以和总镖头细说,另外,她还叫我向来胡二兄转达几句她的叮嘱,她说,不管你们碰上什么事情,都不必惊慌。见着了闵成龙,也不必提起她已经到了京师。” 韩威武笑道:“她既这样说,那你们就放心去吧。嗯,天澜,咱们这次恐怕也是沾了杨大姑的光,倒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呢。” 宋胡二人驾驶马车不疾不徐的前往闵家,走了约莫一枝香时刻,已是远离闹市,到了僻静处所了。 天色渐近黄昏,马车从一个苇塘旁边经过,苇塘不远处有座亭子,是北京名胜之一的陶然亭,有两个人从亭子那边走来。 宋鹏举凝眸看去,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胡联奎道:“什么不对?” 宋鹏举道:“是两个上了年纪的人。”说话之间,那两个人已经从另一条小路走了。 胡联奎道:“那姓唐的少年恐怕当真是给闵师哥的名号吓退了,师姑这次料得不准,……” 话犹未了,忽见陶然亭畔人影一闪。宋鹏举笑道:“师弟,这次恐怕是你料得不准!” 那人来得慢极,宋鹏举刚刚把马车转过方向,向着陶然亭走,那人已是来到车前,出掌一按车辕,马车竟是不能向前移动。 宋鹏举虽然早有准备,但由于尚未能够断定此人来历,不禁也是有点惊慌。当下勒住马卒,勉强笑道:“唐兄,你是来请保镖的还是来劫镖的,我们这辆车上可没有红货。” 那少年笑道:“实不相瞒,我既不是来请保镖,更不是来劫镖的。不过,有件事情,却想求你们帮忙,请稍歇片刻,容我细说如何?” 宋胡二人下了马车,宋鹏举道:“阁下武功比我们高明十倍,何须我们帮忙?” 那少年道,“你放心,我不是求你们助拳。” 胡联奎道:“但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 那少年哈哈一笑,截断他的话道:“今日我到镖局来找你们,你们一定是疑团满腹了?” 胡联奎道:“是呀,我奇怪你怎的会知道我们这两个无名小卒?” 那少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你仔细瞧瞧,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胡联奎道:“不认识!咦,又好像在那里见过,你到底是谁?” 那少年笑道:“你们还记得在回疆山神庙碰上的那个小叫化吗?” 宋胡二人不约而同的霍然一省,说道:“哦,原来你是那个小叫化?那么你,你敢情是我们从未见过面的那个小师弟杨,杨……” 那少年道:“不错,我就是杨炎。不过却并没见过面。”杨炎正是他们的师父杨牧之子。 胡联奎恍然大悟,笑道:“这可真是对面不相识了。不过当时我们亦已怀疑是你暗中出手相助我们,只不知你何以不愿表明身分,你可知道你的姑姑找得你好苦,那次她到回疆,就是特地为了找寻你的。”那次他们在那座山神庙中碰上独脚大盗郑雄图,正在危急之际,郑雄图却不知怎的摔了一跤,他们这才逃脱性命。如今说起,方知是杨炎所助。后来杨大姑来到,把郑雄图打得重伤而逃。杨炎仍然是在场的,但始终没有表露身分。 杨炎说道:“我知道姑姑找我,但过去的事我不想谈了。目前我有一件对我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请你们帮忙。” 宋鹏举道,“师弟,你曾经救过我们的性命,即使你不是我们的师弟,我们也该帮你的忙的。不必客气,你说吧。” 杨炎说道,“我想寻找、寻找你们的师父,你们可以替我设法,怎样才能见着他呢?” 要知杨牧乃是大内侍卫,他是住在宫中的。在外面虽然也有住所,那住所也是保密的。 杨炎和女友龙灵珠入京寻父,一到京城,首先就碰上这个难题。 他从齐世杰口中,早已知道宋胡二人比较可靠。因此他想来想去,只有走他们这条门路。他们在京师第一大镖局当镖师,一找就可以找到。为了藉口请他们保镖,杨炎和龙灵珠还做了几件盗案,偷了几个贪官的几千两金子。 宋胡二人听杨炎说要找他们的师父,此事虽是在他们意料之中,却也有些出乎他们意料。 要知他们的师父就是杨炎的父亲,杨炎不说要找父亲,显然是他目前还不愿意承认杨牧是他父亲了。 宋胡二人但是心里想道:“听他的口气,不但对师姑心存芥蒂,对他自己的父亲也好像有所不满,不过,无论如何,以父子之亲,料想他也不会对师父不利的。” 他们虽然因为不知道杨炎打的是什么主意,有点忐忑不安。但如今他们是和师姑站在一条线上,想要帮韩威武的忙,阻止闵成龙把震远镖局夺为己有的。而闵成龙背后的大靠山正是他们的师父。因此假如杨炎和父亲是一条心,他们反而有所顾忌。杨炎这么说法,他们倒具可以放心把他真的当作“自己人”了。 宋鹏举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师父在外面的住处。我们无官无职,也不敢到官里找他。实不相瞒,我们在京师两年,也只是在镖局里见过两次师父。” 杨炎大失所望,说道:“这么说,你们也是没法找到他了?” 宋鹏举道:“办法不是没有,不过,不过……” 扬炎道:“不过什么?” 宋鹏举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却道:“师弟,你已经知道我们奉闵师兄之召,前往他家的了?” 杨炎恍然大悟,说道:“哦,你的意思是可以着落在闵成龙的身上,帮我约会你们的师父?” 宋鹏举道:“不错。大师兄是御林军军官,又是师父最宠爱的掌门弟子,他是可以随时见得着师父的。” 杨炎说道:“不瞒你说,当我知道你们去闵家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找闵成龙帮忙的,但闵成龙这个人我信他不过!” 宋鹏举道:“是呀,我顾忌的也正是这个。要是他问你找师父为了何事,我该不该把受你之托说出来呢?” 杨炎说道:“不能。” 宋鹏拳道:“那只有碰运气了。镖局目前正有一件大事,这件事是由师父策划,叫闵师兄替他出头办事的,闵师兄要我们为他略效微劳,这次叫我们去,说不定会带我们去见师父。” 杨炎说道:“我可不耐烦等候你们回音,不如这样吧,我也跟你们一起到闵家去,我会见机而为,不连累你们就是。” 宋鹏举道:“但你又不愿表露身分,怎么进得了闵家。” 杨炎说道:“我当作是随同你们前往的镖局里一个镖师好了。” 宋鹏举道:“不行,震远镖局的镖师他都认识。” 杨炎说道:“好,那我干脆自己进去。只须你们带我到闵家门前。” 宋鹏举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有点不妥!” 杨炎说道:“什么不妥?” 宋鹏举道:“闵师兄的事虽然不算很大,但他是御林军中得势的红人,家中也有许多护院的,你既不愿对闵师兄表露身分,当然更不能打进去。而且,既使你能够偷进去,但要找到闵师兄,也一定得见着他家里的人的。你准备怎样应付他们?” 杨炎搔了搔头,说道:“我不管,进入闵家再说。” 胡联奎急道:“若是只求进入闵家,又可以躲过盘查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 宋鹏举道:“哦,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要知胡联奎乃是杨牧门下最小的一个徒弟,一向不会出什么主意。如今他的口气却说得似乎有把握,故此宋鹏举感觉有点诧异。 胡联奎说道:“其实这办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但我想师姑给咱们准备这辆镖车,想必有她用意。很可能她早已料到此刻之事。” 宋鹏举霍然一省,说道:“不错,师弟,请上车吧。” 天色忽转阴沉,此时正在开始下着细雨。杨炎笑道:“这辆车子正好避雨,姑姑给你们想得倒是很周到。” 宋鹏拳道:“这辆车子虽然和普通的马车似乎一样,但却是我们镖局走镖用的镖车,它的功用不是仅仅为了避雨。” 杨炎说道:“好,那我更要见识见识了。” 胡联奎道:“我说的办法,就是要靠这辆镖车。不过师弟,你可要受点委屈。” 在他说话的当儿,宋鹏举已经揭起一块木板,原来这辆车子是有夹层的。 “这是我们用来收藏红货的,装有巧手匠人安置的机关,要懂得机关的用法才能开闭,寻常人是看不出内有夹层的。不过中空甚罕,你可得屈曲身躯才能躺下。”宋鹏举说道。 杨炎笑道:“受点闷气,那也算不了什么。这笔账我记在闵成龙头上好了。” 闵成龙的野心 闵成龙在密室中正在等待他的两个师弟。 每逢阴雨天、他就感觉不大舒服。脸上发痒,肩膊酸痛。 这也正是他平生的两大恨事。这两件事情都是和他以前的师母云紫萝有关的。 第一件恨事是:少年时候,他虽然算不得美少年,相貌也生得很端正的,但后来却变成了个大麻子。 并不是由于出天花,他的麻脸是人为的。 那年云紫萝被杨大姑赶出家门,正逞宋腾霄受孟元超之托,从小金川回来探她。宋腾霄是她和孟元超共同的朋友。 来探访她的宋腾霄刚好碰上这件事情,忍不住和杨大姑动了手。他给师姑呐喊助阵,也受了池鱼之殃,杨大姑发出一把铁莲子本是用来打宋腾霄的,被宋腾霄的掌力反震回来,都嵌在他的脸上。挖出了铁莲子,他的脸也变成了蜂窝也似的大麻子了。 变成大麻子也还罢了,另一个他吃的更大的亏几乎令他变成废人。 这件事发生在云紫萝去世那年,他因公事前往大理,在滇南路上,碰上了云紫萝和缪长风。 缪长风恨他帮师父屡次陷害云紫萝,更恨他做清廷的鹰爪,出手捏碎了他左肩的琵琶骨。要不是云紫萝替他说情,他的武功当时就要给全都毁掉。 这件事发生之后没有多久,云紫萝就在小金川的一次战役之中阵亡。 他回到京师,用大内珍藏的续断膏治伤,方始免于残废,但武功却已经受到很大的影响,虽然他当御林军的军官是靠师父的面。但武功不济也不免影响了他的“前程”。最少他自己是这样想。(他这两件恨事,事详拙害《游剑江湖》)。 缪长风和宋腾霄这两个人,是他的师父都要闻风远避的,他当然无法自己报仇。 是以云紫萝虽然死了,他还在恨她。尤其在阴天的时候。他脸上发痒,肩膊酸痛,他认为都是受云紫萝所累的。 今天他的肩痛似乎比往常更甚。不过好在有一件即将来临的喜事,冲淡他的恨意。 “我就要成为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了,这可要比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好得多。要是我能够替师父多做几件可令他称心如意的事,我的地位就更巩固了。”他想。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得敲门的声音了。 “爹爹,宋叔叔和胡叔叔已经来了。” 给宋胡二人通报的是他的儿子闵腾蛟。闵腾蛟今年二十一岁,与胡联奎的年纪相差不了多少。 闵成龙打开房门,说道:“两位师弟,我正在等你们呢。”跟着吩咐儿子:“你在外面留神瞧着点儿,一要小心门户,二要不许任何人来骚扰我。” 他关上房门,请宋胡二人坐下。 宋鹏举道:“师兄见召,不知为了何事?” 闵成龙笑道:“别忙,别忙。我倒想先问你们,镖局近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宋鹏举道:“没什么,师兄,你不必担心,韩总镖头虽然喜欢他的女婿,但直到今天为止,我们也从没听见他说要提拔他的女婿继承他的职位。”这是闵成龙最关心的事情,曾经叮嘱宋胡二人替他留心镖局的动态的。所以宋鹏举不待他开口查问就先说。 不料闵成龙却笑了起来,说道:“师弟,你错了!” 宋鹏举怔一怔,惴惴不安地问道:“师兄,我说错了什么?”只怕闵成龙已经知道他是说谎。 闵成龙笑道:“我不是问你这件事。有师父给我撑腰,区区一个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我还怕当不上吗?谅那沐天澜也不敢和我争的。” 宋鹏举松了口气,说道:“是,是,小弟会错意了。师兄想要知道的是……” 闵成龙道:“第一件事我想要知道的是,最近这两天可有什么陌生的客人,或者是虽不陌生,但却是外地的成名江湖人物来过镖局?” 他这么一问,宋胡二人不禁又是心头卜卜的跳了。“难道他已经知道师姑和杨炎师弟到了镖局?” “没有,没有。”两人齐声答道。 “不知师兄何以有此一问?”宋鹏举大着胆子,加多一句。 闵成龙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京师最近发生的大新闻?” 宋鹏举道:“我们交游不广,外面的事情知道很少。什么新闻,师兄可以说给我们听吗?” 闵成龙道:“是几宗离奇的盗窃案件。失主都是达官贵人,有郑国公,有刑部的史侍郎。只须举出这两个失主,你就知道那窃贼是如何大胆了。” 宋鹏举吃了一惊,说道:“刑部是管犯人的,史侍郎是在刑部坐第二把交椅的掌权人物,素有活阎罗之称。他的家里也居然失窃,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失了很多财物吧?” 闵成龙道:“不能算少,也不算多。几个失主,总共大概给偷了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财物。不过,失主都是大有来头的贵人,他们有关的衙门不能不尽心竭力为他们破案。我们御林军的统领虽然不是管盗案的,但受了请托,情面难却,不能不协助有关衙门侦查。统领交待下来,我也是奉命侦查此案的人员之一。” 宋鹏举道:“盗案和镖局有什么相干?”他可真是有点害怕,害怕闵成龙藉这盗案陷害韩威武。 闵成龙道:“我知道与镖局无关。韩威武胆子再大谅他也不敢勾结大盗的。不过,他做了几十年总镖头,交游广阔,有什么名人到了京师,他可能知道。甚至那些人物还有可能先去拜会他的。因此我向你们打听一下。” 宋鹏举道:“没有,韩总镖头这两天非但没有客人来访,言谈之间,也没见他提及有甚名人来到京师!” 闵成龙道:“好吧,那么盗案暂且搁过一边,不过,仍要请你们替我继续留意。” 宋胡二人放下了心,齐声说道:“大师兄有命,小弟自当紧记。” 闵成龙似乎知道他们的心思,笑道:“我只是要韩威武把总镖头的位子让给我,无需藉盗案来扳倒他,但要是他不识相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宋胡二人不敢作声,闵成龙继续说道:“关于那几宗盗案,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我忘记告诉你们。几宗盗案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是我们从他的手法便可以断定的。他最喜欢偷的是金元宝,好像郑王府的失窃一案,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古董他都不拿,只拿了几十个金元宝。你们镖局耳目灵通,要是在京师发现有人挥金如土的话,你们就告诉我。” 宋胡二人此时方始恍然大悟,心里想道:“原来这个妙手空空的神偷就是杨炎师弟。”当然他们不会将心里的思虑说出来,只是对师兄的吩咐准唯诺诺。 闵成龙继续说道:“另一件事可比这几宗盗案更重要了。世杰师弟在保定做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宋鹏举道:“听说他在方师兄家里打败了关东大盗尉迟炯,大师兄说的是这件事吧?”这件事情早已震动江猢,宋胡二人自是不能推说不知。 闵成龙道:“不错,但恐怕你们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宋鹏举道:“什么其二?” 闭成龙道:“虽然他曾经和尉迟炯交手,暗地里他们却是一路!” 宋鹏举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会?” 闵成龙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宋鹏举道:“不是不信,但不知师兄有什么凭据?” 闵成龙道:“真凭实据尚未到手,不过蛛丝马迹却是实在可疑。我不想和你们细说,我只要你们帮忙我做一件事!” 宋鹏举惊疑不定,说道:“请师兄吩咐。” 闵成龙道:“齐世杰在方家出事之后,没多久他就失了踪。我们只知道他已离开保定,却不知他去了何处。” 宋鹏举道:“大师兄可是要我们侦查他的下落,但只怕我们目前不能离开镖局。” 闵成龙道:“镖局正有大事,你们即使想要离开,我也不允许你们离开的。不过在同门之中,齐世杰和你们的交情最好,因此你们得有个准备!” 宋鹏举惴惴不安问道:“什么准备?” 闵成龙道:“齐世杰到了京师,可能偷偷来找你们。” 宋鹏举道:“齐师弟已经来了京师吗?” 闵成龙道:“我不是说他已经来了,但也难保他如今不在京师。总而言之出来京师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宋胡二人不约而同的问道:“为什么?” 闵成龙道:“我们怀疑在保定劫狱的那个人就是他,在方豪家中抢走方亮的那个人也是他。……” 胡联奎与齐世杰交情最好,忍不住替他分辩,“不会吧。齐师弟那次冒了很大的危险和尉迟炯交手,就是为了帮二师兄(方豪)的忙的,他又怎会暗中和二师兄作对?而且据我所知,师姑对他的管束极严,他又怎敢在救了三师兄(方亮)之后,再去劫狱?和二师兄暗中作对还不打紧,劫狱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了,咱们的师父是皇上身边的人,师姑也不肯让他这样胡作非为的。” 闵成龙的说话被他打断,很不高兴,冷冷说道:“你说完没有?” 胡联奎道:“小弟愚昧,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我想得到的都已说了,请大师兄指点。” 闵成龙冷冷说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世事常常出乎常理之外,为什么我们会怀疑世杰,目前我还不能详详细细的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怀疑他的不是我,还有咱们的师父。” 胡联奎大吃一惊,说道:“师父也怀疑他?师父可是他的嫡亲舅舅呀!” 闵成龙道:“不错,师父正是认为他的嫡亲外甥嫌疑最大!你们是不是对师父的怀疑也表怀疑?” 胡联奎不敢作声了。 第一回 恩仇未了相思债 利害云何骨肉情 (下) 闵成龙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得到确实的消息,他从保定狱中劫走的那个犯人名叫解洪,是替柴达木叛军来京师办事的,咱们那两个不肖的师弟方亮和范魁是他的助手,这个人料想是早已到了京师,但如今我们尚未能缉拿他们归案。我们估计,齐世杰的突然失踪,说不定就是为了要瞒住他的母亲,跟在解洪等人之后也来京师协助他们。 “齐世杰在京师没有别的熟人,只你们两位是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乍到京师,总得找个凭藉,悄悄来会你们,也就不是甚么稀奇的事了。” 宋鹏举不敢驳他,只好试探他的口风:“大师兄有这个顾虑是应当的。假如齐师弟当真来找我们,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闵成龙拿出一个小小玉瓶,瓶子里有薄薄一层淡红色的药粉,说道:“我早已替你们准备好了。要是齐世杰来到你们的镖局,你们只须挑少许药粉,溶在茶酒之中,给他服下就行!” 宋鹏举道:“这是什么药?” 闵成龙道:“这是大内秘制的酥骨散。只须指甲粘上一点,功效便足以令得一个武功极好的人骨软筋酥,任凭你的摆布。但你们可以放心,酥骨散并非害人性命的。” 宋鹏举道:“然后怎样?” 闵成龙道,“待他昏迷之后,把他装入袋中,立即送来给我。我也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一个坚韧异常利刀也刺不破的皮袋了。”说罢指一指壁上挂的特制皮袋。 胡联奎道:“然后又怎样?” 闵成龙眉头一皱,说道:“以后的事情,就用不着你们管了!” 胡联奎道:“大师兄,兹事体大,请恕小弟不能不多问一句,要是把齐师弟送到你们御林军中,大师兄,你是不是可以保障他的安全?” 闵成龙道:“他会得到什么待遇,那要看他自己。假如他肯供出解洪、方亮这些人下落,我们当然不会将他难为。” 胡联奎道:“假如他不肯呢?” 闵成龙道:“那就难说了。” 胡联奎道:“如此说来,岂非齐师弟仍是难保会有性命之忧!” 闵成龙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是愿意忠于我呢?还是不管齐世杰这小子怎样,你们都要袒护于他?你们可得知道,他是有私通叛逆的嫌疑!”语气变得越来越严峻了。 宋鹏举较为圆滑,连忙出来打圆场道:“我知道胡师弟的意思,他不是不肯为师兄效劳,而是害怕师姑。万一给师姑知道,我们都担当不起!” 闵成龙道:“咱们做得这样秘密,她还在保定,怎会知道?而且,即使她知道了,也自会有人出头担待的,用不着你们担心!” 胡联奎摇了摇头说道:“师姑只有一个儿子,咱们的师父只有一个姊姊,师父曾受师姑抚养之恩,非寻常姊弟何比。俗语说得好,切肉不离皮。咱们若是做了对不起师姑的事情,师父恐怕也不能庇护咱们吧?” 闵成龙哈哈笑了起来。 胡联奎莫名其妙,说道:“大师兄,你笑什么?” 闵成龙道:“我笑你虽然当了两年镖师,却好像还是小孩子一样的不懂事!” 胡联奎道,“请大师兄指点。” 闵成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可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胡联奎心头一凛说道:“这,这主意难道不是大师兄想出的么?” 闵成龙道:“我还不够资格使用这个手段,你再猜猜。” 胡联奎颤声说道:“我猜不着。”其实他心中已是明白的了。 闵成龙哈哈一笑,说道:“我老实告诉你,这个主意是咱们师父出的!否则我哪里来的这大内秘制的酥骨散。” 胡联奎虽然早就猜到几分,但从他的口中得到证实,还是禁不住骇然失色,讷讷说道:“师父,他、他……真的是他,他要我们这样对付他的外甥?” 闵成龙哈哈笑道:“所以我说你小孩子不懂事,官场讲的只是利害,何况师父是皇上身边的人,岂能为了亲情而犯欺君之罪。” 胡联奎面色雪白,不敢开口了。 闵成龙大为得意,继续说道:“莫说齐世杰这小子只是他的外甥,即使是他亲生的儿子,假如犯了和齐世杰同样的嫌疑,他老人家恐怕也要用同样的手段对付!” 宋鹏举极力保持镇定,但亦已禁不住有点心惊肉跳了。心里想道:“小师弟可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闵成龙看出他的神色,却只道他是不信自己所言,于是“嘿、嘿、嘿”的几声冷笑,继续说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吗?我这句话可不是胡乱说的!” “我可以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们知道,保定这件案子,咱们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小师弟恐怕也有份的。” “不错,他是师父唯一亲生的儿子,师父当然希望他能改邪归正,不过他自小就跟缪长风这个老贼,俗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依我看来,师父对他的期望,只怕十九都会落空。” “师父他老人家也曾作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我说这句话,用意亦是想提醒你们,假如杨炎到了京师,他要找到他亲生的父亲,可能也要先找你们的。你们千万不能一见面就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 宋鹏举道:“是不是也要我们用酥骨散来对付他?” 闵成龙道:“这是将来的事情,估计他目前还不会就到京师的。过两天你再听我的指示。” “但为了预防万一,假如他出乎我们所料,在你们还未得到我的指示之前,他就来到镖局来找你们的话,你们可以用对付齐世杰同样的手段对付他。反正我给你们的酥骨散足够对付十个武功高强的人有余!你们放心,你们这样做,师父只有赞许你们懂愿办事,绝不会责怪你们。” “嘿!你们怎的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们听清楚没有?” 宋鹏举道:“听清楚了。”心里则在想道:“小师弟此刻想必已在外面偷听,听清楚了。” 闵成龙道:“好,听清楚了,那你们就回去吧。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对付齐世杰这小子,因为我们已经得到消息,这一两天内,他可能就要来到京师的了。” 宋胡二人如释重负,正要出去,忽听得噼啪声响,好像是瓦片碎裂的声音。 闵成龙大吃一惊喝道:“是谁?” 话犹未了,那个人已是推开房门,走进屋来。 “是我!”杨大姑冷冷说道。 原来杨大姑算准杨炎要来闵家,她预先在外面守候,等候那辆马车来到之后,她跟着便即迳自闯进闵家。 守门的卫士不但知道她是姑奶奶的身分;而且知道她是出名的“辣手观音”,自是不敢挡驾。 她到了里面,闵府的管家本来要把小主人请出来招呼她的,不料立即给她斥责:“你又不是不认识我,闵成龙的官做得多大,他也是靠我杨家栽挖出来的,他对我难道还能摆官架子不成。我见他,也用得着你们通报。”管家没有阻拦,只能让她穿堂入室。 本来第三重门户,是闵成龙儿子闵腾蛟亲自把守的,那个管家也正是因为有小主人最后把关,才敢硬着头皮放她进去。 哪知闵腾蛟此时早已受制于人,被人抛到阴沟里面。此事管家不知道,杨大姑也不知道。 内进无人拦阻,她一直走到闵成龙这间室外边。她没发现杨炎,却刚好听见了闵成龙吩咐宋胡二人如何对付她的儿子。 虽然她的脾气已是比壮年时候收敛许多,但这是强自抑制而已,并非她这“辣手观音”的本来性格改了,听得闵成龙要害她的儿子,郁积在她心头多时的怒火,突然就爆发起来! 阑成龙大惊失色,连忙陪笑说道:“师姑,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来的?” 杨大姑冷冷说道:“是你刮起的一股妖风把我吹来的。,, 闵成龙道:“师姑,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大姑道:“你别装蒜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我的杰儿?,, 闵成龙暗暗叫苦,硬着头皮抵赖:“这话从何说起?我刚才还在夸世杰师弟在方家把关东大盗尉迟炯打跑这件事呢,不信你问他们。”他只盼宋胡二人替他掩饰,连连对他们使眼色。” 宋鹏举与胡联奎都不说话。 杨大姑冷笑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鹏举,你身上是不是有一瓶酥骨散?,, 宋鹏举道:“是!,,一面回答,一面把那瓶酥骨散拿出来。 杨大姑道:“是谁给你的?,, 宋鹏举道:“是大师兄。,, 杨大姑道:“他要你拿去做什么用的?,, 闵成龙一咬牙根,情知无可抵赖,不待宋鹏招供,便即说道:“师姑,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不应怪我。要捉世杰这是师父的主意,你要怪只能怪你的弟弟。,, 杨大姑道:“我不信我的弟弟会是这样忘恩负义!,,其实她是相信的,但因此时她正是满腔怒气,必须找个人泄愤,因此不肯让闵成龙把责任都推到师父身上,另一方面,她又是个要顾全杨家体面的人,因此她也不愿意在晚辈跟前,毫无掩饰的暴露他们姐弟的冲突。有理无理,只好先拿闵成龙开刀了。 闵成龙不懂她的心理,只知大叫冤枉:“我怎敢假传师父之命,不信,你可以自己问他。,,下 “僻啪”声响,闵成龙先着了一记耳光。杨大姑打得他半边面颊红肿起来,骂道:“姑不论是否你的师父的主意,我一向待你如子 ”侄,你就不该这样害我的儿子。,, 闵成龙怕她再打,慌忙跪下来道:“师姑,我知罪了,你、你饶了好吧!,, 杨大姑道:“好,你要我饶你性命,那你马上跟我走!,, 闵成龙颤声问道:“你老人家要上那儿?,, 杨大姑道:“让你们师徒对质去!,,原来她准备借这机会,索性和弟弟说破,看弟弟敢不敢承认。她抱若几分幻想,说不定经此一闹,弟弟有了顾忌,也就不敢害她儿子了。 闵成龙城府甚深,杨大姑想得到的,他当然也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情,杨大姑既然拼了和弟弟翻脸,那么不管他的师父认账也好,不认账也好,总之最后咐定是他倒霉。他如何敢跟杨大姑去和师父对质。 “师姑,其实这是一个误会,请你稍息雷霆之怒,容弟子解释……”闵成龙想用缓兵之计。 杨大姑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喝道:“我没工夫听你编造谎言,有话当面和你师父说去。” 闵成龙苦笑道:“那么总得让弟子换过一套衣裳吧?” 杨大姑道:“又不是请你赴宴,要换什么衣服?”。 闭成龙叫道:“腾蛟,腾蚁!,, 杨大姑道:“你干什么?,, 闵成龙道:“我有点事情要吩咐他。,, 杨大姑冷笑道:“你是想叫你的儿子来对付我吗?好,我把他一并揪了去!,, 闵成龙道:“师姑,你多疑了,腾蛟,你不要上来,给我准备一辆车子,还有我未办完的事情,你要……” 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他的儿子年纪虽然不大,人却甚为精灵,而且颇有应变之才,他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这么叫喊,料想儿子一定会听得懂他已是身在危险之中。他的家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有几十名家丁护院,要是预有布置,在外面设下埋伏,杨大姑的本领虽然高强,但孤掌难鸣,也未必就能够将他劫去。 不料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少爷不好了,你们快来呀!,, 原来闵腾蛟给杨炎点了穴道,抛进阴沟,此时方始给人发现。 闵成龙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夺门,杨大姑喝道!“你想跑么?那能跑得那么容易?”一抓向他抓下。 眼看闵成龙就要给她抓着,忽然有暗器从窗口打进来,暗器破空之声,刺耳异常。 杨大姑大吃一惊,情知碰上高手。饶是她应变迅速,也着了道 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打进来的三枚铜钱,给她闪过一枚,弹开一枚,但还是有一枚铜钱打着了她的曲池穴。她的右臂登时软绵绵的垂下来了。 杨大姑喝道:“那里来的小贼,敢暗算你的姑奶奶!,,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是穿窗而入,来得有如闪电。杨大姑尚未看得清楚,只觉劲风飒然,业已扑到。 杨大姑喝道:“小贼,我与你拼了!,,呼的一掌拍出。她虽然只能运用左臂,但这一掌之力亦是非同小可。闵成龙并非首当其冲,被劈空掌力一震,亦已受了池鱼之殃,登时跌倒。 那人首当其冲,身形却是晃也不晃一下,他好像漫不经意的只是随手一挥,就把杨大姑这一招极为凌厉的杨家六阳手化解了。 六阳手每一招都蕴藏着六种变化,杨大姑早已练到刚柔合济的境界,此际她情急拼命,这一掌可说业已尽展平生所学。对方的各种应着,都已在她所算之中。 不料对方随手一弹,用的竟然也是杨家六阳手的手法,内力圆转如流,火候之深,竟然好像还胜于她。 杨大姑发觉自己发出的内力,受了对方控制,不禁心头大骇,暗自叫道:“我命休矣。”那知对方只是把她的内力牵引开去,并不反震回来。显然乃是手下留情,不愿伤及杨大姑毫发。 双方闪电般的交了一招,杨大姑方始刚刚看清楚对方面貌。杨大姑蓦地一呆,失声叫道:“什么,是……”一个‘你’字未曾吐口中,已是被对方点了穴道。知觉未失,但已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了。 原来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不是到个,正是她刚才在镖局见的那个少年。 杨大姑心头一凉,暗自想道:“这个人我不会看错的,他一定是杨炎无疑。唉,姑侄之亲,究竟不如父子之亲。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帮他的父亲。” 杨大姑那里知道,不错,她是没有看差,这个少年确是杨炎。但杨炎出手点她的穴道,目的却并非如她所想那样。 闵成龙这一跤可摔得不轻,此时还未爬得起来。但杨炎把杨大姑制伏,他已是看见了,虽然尚未看得十分清楚,不知杨大姑是给点了穴道。 他喜出望外,只道这个少年是他的救命恩人,连忙叫道:“这老妖婆厉害得很,快补她一掌!”他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号称‘辣手观音’的师姑,杨大姑未曾倒下,他心里还在发慌。 那知杨炎是“补”上一掌,但却并非打在杨大姑身上,他一出手就把闵成龙抓了起来,掌心只在闵成龙的背心轻轻一按,闵成龙就失了知觉。 宋胡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呆了。此时他们认出杨炎,惊魂稍定。 哪知两人刚叫出一个“师”字,杨炎突然一个左右开弓,把他们的穴道也都点了。 杨炎哼了一声,斥道:“师兄,哼,你们还想倚仗师兄?可借你们这个师兄只会做官,打架可是一点不行!嘿嘿哈哈,如今你们识得我的厉害了吧,你们叫师姑也没有用,何况你们这个脓包师兄!” 他一面厉声斥责,一面向宋胡人挤眉弄眼,同时拳打足踢,把房间里的家私打得稀巴烂。 宋胡二人刚才本来是想叫“师弟”的,到他的口里,却变成了是他们要向师兄求助了,在这间房间里,他们只有一个师兄,就是闵成龙。 闵成龙重金礼聘的几个护院,大着胆子,开始跑上楼了。 宋胡二人并非笨蛋,一听杨炎这么说,就知他的用意乃是要使闵家的人仍然把他们当作自己人。 杨炎把挂在墙上的那个皮袋取下。哈哈笑道:“这个袋子正合我。”立即把给他点了穴道、业已失了知觉的闵成龙装入袋中。 他眼光一瞥,看见宋鹏举手中还拿着的那瓶酥骨散,便即拿了过去,笑道:“这个也合我用。” 接着一声长笑,说道:“对不住,我可要把你们的师兄请去啦!你们还不够资格做陪客,留在这儿躺一会吧。”说罢,背起皮袋,“乒”的一脚踢开房门,就冲出去了。 那几个护院刚刚走上楼来,给杨炎抡起皮袋,把他们都吓得狼狈离去。 杨大姑等只听得“咕哆、咕咚……哎哟、哎哟……”的滚下楼梯的声音,给打得筋断骨折的号叫声,不绝于耳。过了几乎半枝香的时候,方始平静下来。 杨大姑发觉杨炎是用最轻的一种手法点她的穴道,她运气冲开,此时已经自行解了穴道。 她疑团满腹,料想杨炎这样做作,内里必有缘由。但当着两个师侄的前给人点了穴道,纵然这个人是她的侄儿,她还是羞怒难禁的。她一声喝道:“岂有此理,我非把这小贼找回来不可!”立即穿窗而出。 经过杨炎这番做作,,她知道宋胡二人必定是不会受到牵连的了,自可放心而去。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那些人见楼上似乎早已风平浪静之后,过了一技香时刻,方始有两个受伤较轻的护院,大着胆子上来。 宋胡二人也是给杨炎用最轻的手法点穴的,此时穴道虽未解开,已经能够说话。 那两个护院也是行家,一看就知他们是给点了穴道,不禁相视苦笑。 宋鹏举佯作满脸羞惭,说道:“说来惭愧,只恨我们本事不济,一点也帮不了大师兄的忙,反而着了那小贼的道儿。那小贼呢,不知你们可抓着他没有?” 护院苦笑道:“我们更是惭愧,伤了七八个人,还是对付不了那个小贼,我们的主人也给他掳去了。”他还以为宋胡二人被点穴道在先,未知闵成龙已给绑架之事。 宋鹏举道:“好在我们的师姑已退出去了,或许可以把大师兄救出来的。你们的少主人怎么样了?” 护院说道:“少主人也是给那小贼点了穴道的,他目前尚未恢复知觉呢,我们没办法给他解开穴道,本来是想……”说至此处,这两个护院不觉又是相对苦笑,说不下去了。 原来他们是想请宋胡二人给他们的少主人解穴的,如今见他们二人亦遭此难,如何还能说出口来。 不过宋鹏举亦已知道他们的心意,说道:“我的穴道大约还要一个时辰方能自己解开,要是你们能够帮我解穴,我们可以试试替宋师侄解穴的。” 那两个护院懂得这个道理,宋鹏举的穴道是他本人运气冲一关,差不多可以解开了的,故此只须有点外力相助就行。不过他们还是不懂怎样解穴。 他们只好实话实说:“宋爷,你给那小贼点的是那个穴道,我们都看不出来。他点穴手法,我们也是一点摸不着头脑,如何能够为你效劳。” 宋鹏举也不客气,说道:“你不懂,我可以教你。那小贼似乎也没有什么独门手法,你用这个法子试试吧。”果然一试之下,宋鹏举的穴道就解开了。跟着宋鹏举给胡联奎也解了穴道。 此时闵家另外的家人亦已把闵腾蛟抬上来了。 宋鹏举一看,知道闵腾蛟是给杨炎用“六阳手”的手法点了穴道的,心想:“原来杨师弟是有意让我们做这个人情,要是他用另外的独门手法,我们可就要给难倒了。”当下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道:“好在还未过一个时辰,若是再耽搁一些时候,穴道纵然能够解开,你们的少主人恐怕也得大病一场。” 他给闵腾蛟解开穴道,闵腾蛟自是感激不尽。他因行动尚未方便,信不过他自己那些护院,只能把杨牧的地址悄悄告诉宋鹏举,托这两个师叔向师祖报讯。 他做梦也料想不到,那个小贼就是师祖的儿子,而且正是要到他的师祖家里去的。 天色早已黑了,月亮也已升起来了,月光倒很明亮。 但杨炎的心头却是一片阴暗。 那瓶酥骨散在他的身上,闵成龙在他所背的皮袋中。闵成龙再重一些,也不会影响他的轻功,但闵成龙加上那小小的一瓶酥骨散,却构成他心头的重压。 “如果闵成龙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的爹爹岂不是要比号称辣手观音的姑姑更为阴狠毒辣? “爹爹曾经对我说过,他是为了避仇,不得已才当大内侍卫的。” “但如果闵成龙说的是真,他就死心塌地的要当鞑子皇帝的奴才了! “我真不敢相信,爹爹竟然会是这么一个连骨肉之情都丝毫不顾的人! “姑姑不论是好是歹,爹爹都曾受过她的养育之恩,他怎么可以指使徒弟用酥骨散去对付世杰表哥! “甚至他还要用同样的手段来对我。” 俗语说虎毒不食儿,他不敢相信他的生身之父,对他也有这样毒辣心肠。 但爹爹的阴谋是从他最宠爱的弟子口中说出来的,他又不能不信几分。 其实已经不只是相信几分的了,但因这件事情太过伤害他的感情,他的潜意识在强迫自己“不愿意”完全相信而已。 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要亲自去试探他的父亲,但要见得到父亲,就必须着落在闵成龙身上。 这就是他为什么把闵成龙“救”出来的缘故。 他在芦塘旁边解开皮袋,把闵成龙放了出来,解开他的穴道。 闵成龙好像做了一个恶梦,睁大眼睛看杨炎。 “闵大人,你受惊了。不过,你还认得我吧?”杨炎笑道。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闵成龙问道。 杨炎说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你还不至于吓得完全忘记吧?我就是那人从辣手观音的手中把你抢救出来的人。你是老北京,也应该熟悉这个地方,这里是陶然亭畔的芦塘,闵大人,你不必害怕啦,现在你已经是脱险了。” 闵成龙当然还认得他,心神稍定之后,也认得这个地方了。但不懂的是这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为什么要救他,救了他为什么又要点了他穴道,将他带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来? 他疑团满腹,只好向杨炎道谢:“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但不知小弟的家人怎么样了?,, 杨炎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但依我推想,你那师姑虽然号称辣手观音,但她恨的只是你,想必还不至于滥杀你的家人的。 闵成龙道:“话虽如此,但小弟不在家申,总是放心不下。,, 杨炎说道:“你是怪我不该用这个手段“强逼”你离开你的家吗?,, 闵成龙道:“不敢,但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兄台请教。,, 杨炎说道:“请说。,, 闵成龙道:“那恶婆娘不是兄台对手,不知兄台何以反要避她?” 杨炎说道:“你恐怕不只这个疑问,还有别的疑问吧。比如说为什么我要点了你的穴道,把你装入袋中?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今日有难,跑到你的家里救你?又为什么只是救了你,不救你的公子等等……对么?” 闵成龙最忧虑的就是他的儿子安危,连忙说道:“是啊,在那恶婆娘对我动手助时候,我听得家人呼叫,小儿似乎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的。兄台要是知道,请告诉我。” 杨炎说道:“我会一件件告诉你的。首先我要说的是:你错了” 闵成龙吃了一惊,说道:“兄台认为我是哪桩事情做得错了。” 杨炎说道:“你忠于师父,忠于朝廷,事情做得很好。我不是说你做错了事,是说你刚才的猜想错了。你以为辣手观音不是我的对手,这可把你的师姑看得太轻了!” 闵成龙这才放下了心,想道:“听他的口气,他若然不是新来的大内高手,也一定是师父的朋友。”于是说道:“我知道我那师姑号称辣手观音,绝非浪得虚名。但兄台的武功更在她之上,我虽然只看见一招,但只一招就已占了她的上风,我想我不至于看错吧。” 杨炎心里暗暗好笑:“我点了她的穴道、你都未能看得出来呢。”当下笑道:“多谢你给我脸上贴金,但我可以老实告诉你,要是打下去,我虽然未必会输给辣手观音,但是要胜她也是实在不容易。那一招我不过出其不意,方始能够拦阻对你续施杀手而已。我为什么立即要逃?那是因为她还有同党!,, 闵成龙问道,“你说的是我那两个师弟吗?” 杨炎说道:“宋胡二人一心想做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要做副总镖头,就得依靠你的提拔,他们岂会不忠于你。他们不过只是害怕师姑而已,同党,二字还谈不上。何况以他们这点本事,即使他们都站在辣手观音这边,我也无须顾忌。,, 闵成龙暗暗奇怪:“怎的他对我所安排的事情知道这样清楚?”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道他这两个师弟也是和他一样,唯名利是图的。故此杨炎给宋胡二人开脱的这番说话,他倒是觉得言之成理,并没怀疑。 “那么你说的那个恶婆娘的同党,却又是谁?,,闵成龙问道。 杨炎笑道:“你猜不着?这人是非帮你的师姑不可的,你应该猜想得到。” 闵成龙道:“这人能令兄台也要避他,武功想必还在我那师姑之上。” 杨炎说道:“不错。” 闵成龙惊疑不定,说道:“不会是韩威武吧?韩威武料想不敢这样大胆。” 杨炎说道:“当然不是。这个人的武功比韩威武还要高明得多。,, 闵成龙道:“我猜不着。” 杨炎说道:“就是她的儿子。” 闵成龙怔了一怔,说道:“齐世杰已经到了京师?” 杨炎说道:“点了令郎穴道的就是他。他们母子是一同来到贵府的。” 闵成龙恍然大悟,心里想:“怪不得蛟儿叫也未能叫得出声,就着了人家道儿,原来是这小子。这小子是连尉迟炯都忌他几分的,武功是要比他母亲高明得多。”对杨炎的谎话不敢不相信。 杨炎继续说道:“我打不过并世杰,只好趁他尚未上楼,赶快和你逃走。但急切间无暇向你解释,怕你叫嚷;只好点了你的穴道。盼你切莫见怪。”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闵成龙当然不敢怪他,还要再次向他道谢。 杨炎说道:“或许他们母子现在已经离开贵府,但做事谨慎一点的好,你不急于回家吧?” 闵成龙心中犹有余悸,如何敢冒这个危险,说道:“不错,暂时还是不要回去的好。不知兄台准备何往?”他的穴道虽然解开,气力尚未恢复,生怕杨炎抛开他不理。 杨炎说道:“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就和你去什么地方。” 闵成龙没有开腔。 杨炎又再说道:“你的师姑找你麻烦,你应付不了,那么第一个你想找的人是谁,难道你都未曾想好?” 这是明知故问,闵成龙当然是要去禀报他们师父杨牧的。 可是杨牧身为大内侍卫,他的住处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闵成龙也不敢未得他同意,就把一个陌生人带去。 闵成龙道:“我,我……” 杨炎说道:“这个地方是你不方便带我去的,是么?” 闵成龙道:“也不是绝对不能去。不过,阁下的高姓大名,我都未曾知道:“ 杨炎说道:“我的名字你无需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令师颇有渊源。咱们可以说是自己人的。”这话倒是不假,闵成龙好歹总是他父亲的弟子。 闵成龙道:“不知兄台是在哪里办事?请恕小弟冒昧多问因为、因为……” 杨炎笑道:“你不必解释,我也明白,我的身分和来历,要是不让你多少知道一些,你自是放心不下。” 闵成龙松了口气说道:“兄台是明白人。” 杨炎说道:“对啦,有几个问题我还未曾答复你,现在一并答复你吧。首先找要告诉你的是,我的身分和令师有点相似。” 闵成龙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侍卫大人?” 杨炎说道:“我虽然不是大内侍卫,但却是受了大内总管的委托,替他办事的。” “我还可以告诉你,是彭大遒奉了大内总管之命来请我的。一个月前我在张掖与彭大遒会面,他本来要与我一起回京的,可惜他受伤了,目前恐怕还在养病。彭大遒是什么人,料想你一定知道。” 彭大遒是身分不公开的大内侍卫,闵成龙当然知道。他见杨炎说得出彭大遒的名字,不禁信了几分。 杨炎继续说道:“震远镖局的事情,总管大人也很关心。他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我暗中注意震远镖局的动静。” 闵成龙出了一身冷汗,想道:“莫非总管大人也想插手震远镖局?怪不得这个人对镖局的事情如此熟悉。我必须提醒师父,别忘记分一点好处给总管大人了。” 杨炎继续说道:“我在暗中监视震远镖局,进出镖局的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像辣手观音这样有名人物,当然是更引起我的注意了。” 闵成龙哼了一声道:“原来是韩威武瞒着我把她请来的。这一招我倒没有料到。” 杨炎说道:“我也知道她是韩威武的老朋友,而且她有两个师侄在韩威武手下做镖师,她来震远镖局访友本来事属平常,但恰恰在这个时候来,却是不能不令我有点怀疑了。听你的口气,你似乎也在怀疑他们有甚图谋?” 闵成龙恨恨说道:“我知道韩威武不愿意让我当总镖头,他把我的师姑请来,不用说自是要用来对付我的了。你可听见他们的谈话吗?” 杨炎说道:“我可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跑进镖局去偷听他们说话。我只能暗地里跟踪他们。” “杨大姑母子进入镖局不久,你派人来请你那两位师弟。韩威武给你那两位师弟准备一辆马车,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闵成龙道:“什么秘密?” 杨炎说道:“在你那位师弟未出来之前,齐世杰这小子就先上车,他的母亲更是比他早一步就离开镖局的。” “我明明看见齐世杰上了车,但后来马车跑出来的时候,我只看见车上有宋鹏举和胡联奎两个人。” 闵成龙道:“这是因为车上装有机关,齐世杰这小子躲起来了。看这情形,韩威武请他们母子前来镖局一事,是连我那两个师弟都瞒过的。宋胡二人一向得不到韩威武重用,镖车的秘密,恐怕他们也不知道:“ 杨炎编造谎言,把自己所做的事情说成是齐世杰做的,非但消除了闵成龙对宋胡二人的怀疑,而且编造得他完全相信了他的谎话。 杨炎说道:“这件事情太过古怪,于是我就暗中跟踪那辆车子,一直到了你的府上,现在你可以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而来,来得正是时候了吧。这不是凑巧,也不是我有未卜先知之能。” 闵成龙看他一眼,如有所思,忽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我是说在你未到张掖之前,你本来是住在一个远离中原的地方的!” 杨炎心头一跳,微笑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闵成龙道:“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兄台是从白驼山未的吧?” 杨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双眼朝天,反问他道:“哦,你知道有自驼山?” 闵成龙心想:“果然给我一猜就着。”洋洋得意,说道:“家师还勉强算得上是总管大人的亲信,总管大人是时常和他提及白驼山的宇文山主的。” 杨炎说道:“原来如此。你是令师最宠信的大弟子,怪不得你也知道了。” 闵成龙更为得意,说道:“我知道贵山主和总管大人有深厚的交情是个秘密,一般的大内侍卫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但请你放心,我绝不会泄漏这个秘密。” 杨炎说道:“看来你倒像是个很谨慎的人。” 闵成龙道:“多谢夸奖,我当了几年差,早已养成了保守秘密的习惯了。我懂得什么话是不该说的,就不会在人前多说半句。” 杨炎说道:“很好。但我倒想知道,你是因何猜想我与白驼山有关。” 闵成龙道:“兄台年纪轻轻,武功如此了得,除了是宇文山主的门下,其他各派,岂能有兄台这祥的人物。”另一个原因他未说出来的是,他已经知道彭大遒是替大内总管和白驼山东联络的,白驼山有人来参加张掖之会的事情他也知道。杨炎既然曾在张掖见到彭大遒,而且是由彭大遒向他转达大内总管的邀请的,那还能不是白驼山主的门下吗? 杨炎想不到他信口编造的谎言竟然造成这个误会,心中暗暗好笑,当下也就将错就错的说道:“不知兄台与字文山主怎样称呼?” 杨炎说道:“唔,你以为我是他的什么人?” 闵成龙道:“兄台本领惊人,敢情就是白驼山的少山主字文公子字文……”原来他只道白驼山少主宇文雷是山主宇文博的侄儿,却不知宇文雷有多大年纪。其实宇文雷已经是三十岁开外的中年人了。 杨炎心想:“我可不能让宇文博这老贼做我的长辈,要冒充也不能冒充宇文雷。”于是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双眼一翻,冷冷说道:“你既然懂得什么是不该说的就不能说,那你也该懂得,不该问的就不能问!” 闵成龙吓得连忙应道:“是,是。”果然不敢多问,就将杨炎带领到他的师父家中。 杨炎跟随闵成龙踏进他父亲的密室之时,几乎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片刻之后,就会知道了。 龙灵珠给他的那封康熙遗诏藏在他的身上,他心里在想:“为了使得爹爹能够平安辞官,我们已经煞费苦心,帮他筹划了。假如他仍然醉心利禄,连骨肉之情都不顾的话,这我怎么办,怎么办呢?”他不敢想下去了。 ?”?”?” 杨大姑已经回到震远镖局。 韩威武告诉她,那个奇怪的客人并没再次来过。 宋鹏举与胡联奎也未回来。 她并不知道宋胡二人已经去找她的弟弟,但她知道经过杨炎那番做作,闵家的人一定还是把他们当作自己人的。用不着为他们的安危担心。 可是韩威武听了她说的在闵家发生的事情,却是不能不大大吃惊了。 杨大姑恢复了当年巾帼须眉的英气,说道:“老韩,你不必担心。事情是我干出来的,你都推在我的身上好啦!我那不肖的弟弟要是来找你的麻烦,我会出去对付他的。” 韩威武苦笑道:“我拼着把震远镖局全部送给他,谅他也不敢杀我。不过有一句话却不知该不该对你说?” 杨大姑道:“以咱们这样的交情,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韩威武道:“虽然俗语说疏不间亲,但在令弟的心目中,姊弟之亲,恐怕、恐怕……” 杨大姑立即接下去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在他的心中,我这个姊姊恐怕还不如闵成龙和他亲。” 韩威武道:“他心目中最重视的恐怕还是功名利禄!” 杨大姑道:“我知道。所以你怕他未必念姊弟之清,甚至可能对我不利。” 韩威武道:“我可不敢这样说,但多加一点提防总是好的。老大姊,你莫怪我以疏间亲才好。” 杨大姑笑道:“这话是我说的,我怎会怪你,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却未曾知道。” 韩威武道:“什么事情?” 杨大姑道:“牵涉在这件事情中的一个人,和他的关系比我更亲。” 韩威武吃了一惊,问道:“谁?” 杨大姑道:“就是那个指名要鹏举和联奎保镖的古怪客人。” 韩威武越发惊诧问道:“那人是令弟的……” 杨大姑缓缓说道:“他是我弟弟的儿子,你说是不是儿子要比姊姊更亲!” 韩威武道:“你们已经姑侄相认了吗?” 杨大姑苦笑道:“非但没有认亲,他还点了我的穴道!” 韩威武道:“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 杨大姑道:“他用的是杨家六阳手。而且我以前曾经和他见过一面,这次他虽然业已改容易貌,多少也还能够看出一些轮廓。” 杨大姑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只要是她见过一次面的人,无论隔了多久,她都能够认得那个人的声音和相貌,那个人纵然经过改容易貌,但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逃不过她的眼睛。 韩威武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肯让你的师侄把实话告诉他,又给地准备了那辆镖车。敢情以后发生的事,都已在你所算之中。” 杨大姑苦笑道:“他要跟着鹏举、联奎去找闵成龙,我是料准了的。但他竟然会帮闵成龙和我作对,却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情的。” 杨大姑道:“是呀,假如他是用重手法点穴,我就不能回到镖局来了。所以他到底是友是敌,我再在还摸不清楚。我也只能说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杨炎,还不敢说他一定就是杨炎。” 韩威武道:“依我猜想,他在闵家所做的事情虽然令人莫测高深,却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过后他也一定会向你解释的。” 杨大姑道:“我赶回镖局,就是希望他会再来。但如今天色已晚,尚未见到他的踪迹,我这希望恐怕是落空了。” 韩威武忽道:“有一件事情我刚才未有机会和你说,那个古怪的少年虽然没有再来,他的朋友却曾来过。” 杨大姑道:“他的朋友,是怎么样的人?” 韩威武道:“是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跑到镖局来打听他走了没有?” 杨大姑诧道:“是一个少年?” 韩威武不觉也是一征,说道:“老大姊,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了吗?” 杨大姑道:“我不知道。” 韩威武道:“但最少你也知道他是隐藏本来的面目了吧?否则你不会这样发问。” 杨大姑眼睛一亮,说道:“他不是少年?” 韩威武笑道:“他非但不是少年,而且根本不是男子!” 杨大姑道:“她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少年?” 韩威武道:“不错。但她改容易貌之术委实太过巧妙,要不是有李麻子帮眼,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杨大姑道:“李麻子是当今之世最精于易容术的人,而且懂得的各地方言之多亦是无人能及。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子’自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不知他另外还看出了一些什么?” 韩威武道:“他说那位姑娘的本来面目他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据他推测,年纪恐怕要比她假扮的少年还小一些,可能还不到十八岁。还有她说的虽是河南口音,但却可以判断她是西域长大的汉人。” 杨大姑喜道:“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韩威武道,“她是谁?” 杨大姑道:“她就是和杨炎同在一起的那小妖女。老韩,你有没有办法打听她的下落?” 韩威武道:“我已经打听到了,那‘小子’一走,李麻子就告我她是女扮男装,我也就立即派人跟踪她了。我派去跟踪她的那两个人刚刚回来。” 杨炎试父 杨大姑去找龙灵珠时候,杨炎已经见着他的父亲了。 不过杨牧却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来,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儿子。 他愕了一愕,说道:“这位是……… 闵成龙道:“他是总管大人从白驼山请来的朋友。” 杨牧吃了一惊,说道:“是总管大人有事吩咐我么?” 杨炎说道:“我不是总管大人差遣来的。” 杨牧更是吃惊,说道:“那么是阁下自己的事情了?不知有何事要我效劳?” 杨炎说道:“不是我的事情,是令徒的事情。我不过是无意之中碰上这桩事情的?” 杨牧惊疑不定,双眼瞪着闵成龙。 闵成龙道:“禀师父,师姑、她、她……” 杨牧道:“她怎么样?” 闵成龙道:“师姑,她,她突然来到弟子家中,要取弟子性命。是这位白驼山朋友救了我。” 杨牧打量一下杨炎,回过头来对闵成龙道:“哦,有这样的事,你仔细说!” 闵成龙惴惴不安,说道:“弟子是依照师父的吩咐做的,却不知做得对是不对,特来向师父请罪。” 杨牧说道:“对,对,你做得很对。咱们是皇上的奴才,自当忠于皇上,那能只顾亲情!” 闵成龙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多谢师父不加怪责。” 杨炎听得父亲这样答复,心里却是如坠铅块,沉重异常了。 杨牧面向儿子,说道:“朋友,多谢你帮了小徒这个大忙。” 杨炎心中悲痛,脸上却是不露神色,说道:“咱们是自己人,何须这个谢字,他决意再试一试父亲。” 杨牧说道:“朋友,你是总管大人的亲信,还得你在总管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表明我的心迹,免我受到牵连!” 杨炎勉强笑道:“杨大人赤胆忠心,早就有了大义灭亲的打算,我自当把所见所闻回报总管大人的。令姊和令甥所做的事情,绝对不会牵连到大人身上。” 杨牧说道:“那我就先多谢阁下了,但我想阁下不仅仅是因为这仲事情而来的吧?我这个徒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说的。”他以为杨炎是奉了总管之命,要分沾他从震远镖局取得的利益的。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后,说不定这人还要另外勒索他一份财帛。 杨炎说道:“大人猜对了,实不相瞒,我此来固然是为了拜会大人,却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向大人请示!” 杨牧连忙说道:“阁下言重了,请示二字我怎么敢当。有何吩咐,尽管说吧。” 杨炎忽地说道:“大人对令姊和外甥可以不顾亲情,但不知对大人亲生的儿子又怎么样?” 杨牧吃了一惊,说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恕我愚鲁,可否请阁下说得明白一些。” 杨炎说道,“杨炎是你的儿子吧?我要说的这件事情,正是和杨炎有关的。” 杨炎是捏着嗓子改变了原来的口音说话的,说到自己的名字,不觉声音微颤。 杨牧又再冷静的注视他一会儿,好像是知道瞒不过他了,只好说道:“不错,杨炎是我的亲生儿,但我们父子却是从未见过面的。他出了什么事?”说话仍然是真假各半。 但这假的一半,却是假得恰到好处,杨炎心里想道:“他只道我当真是大内总管的心腹,自是不敢供出他曾经见过我了。” 他故意问道:“你虽然没有见过这个儿子,但骨肉之情总是有的,是不是?” 杨牧说道:“骨肉之情,谁能没有?何况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呢。不过假如是为了皇上和总管大人的缘故,我当然不能只顾骨肉之情。” 杨炎心头更为沉重,却装作漫不经意的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我知道令郎已经到了京师,而且知道他不愿意你充当朝廷的‘鹰爪’嘿嘿,我是用令郎的口气说的,不是骂你!” 杨牧颤声道:“他、他是叛逆?” 杨炎说道:“他是否朝廷的叛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和他的表哥齐世杰是一路的。怎么,你认为他的罪犹可恕,是吗?” 杨牧连忙说道:“不是,不是,他心存反叛朝廷之念,已经是该死,该死了!” 杨炎说道:“好,既然你也认为令郎该死,那你可肯帮我一点忙吗?” 杨牧颤声说道:“帮什么忙?” 杨炎说道:“帮我对付你的儿子。我已经知道他的所在,但我赶不及回去禀告总管大人。” 杨牧说道:“你要我帮忙动手?杀、杀这们小畜生?”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杨炎心想:“总算他多少还有点不忍之心,可惜是太少了。”当下眼珠一转,缓缓说道:“用不着你出手,我也不一定非杀他不可。” 杨牧好像松了口气,说道:“你要我怎样帮忙?” 杨炎说道:“我的武功不及令郎,又来不及回去向总管大人求助。但我知道你也是有大内秘制的酥骨散的,请你给我一点,我自有办法下毒,不过事情我可要说在前头,我拿了令郎是要献给总管大人的,总管大人倘将他处死,这可与我无关!你想清楚,酥骨散你给不给我?” 他冷冷的盯着父亲,等待父亲的回答。 杨牧讷讷说道:“这个……” 杨炎冷冷说道:“什么这个,那个,干脆一句话:“酥骨散你到底给不给我?” 他已伤心到了极点,只待杨牧一把酥骨散给他,他就要立即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从此斩断父子之情。杨牧说道:“给,给。不过请你稍待一会。我有几句话和小徒说。” 杨炎说道:“好,我可以等你。但请快一些。” 杨牧回过头来,说道:“成龙,你是我的好徒弟,你给我立了这件大功,我可要好好赏你。”闵成龙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有事弟子愿效其劳,成龙不敢领赏。” 杨牧说道:“我一向赏罚分明,你替我办事,正合我的心意,我是要重重赏你不可的。” 说至此处,突然一掌劈下,喝道:“我要你死!” 他使出的竟是杨家六阳手的杀手绝招!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杨炎固然是始料之所不及,闵成龙更是做梦也没想到,即使他有防备也抵挡不了,何况毫无防备! 只听得呼的一声,闵成龙的身子被他一掌打得飞出门外,哼也哼不出来,骨碌碌的就从楼梯滚下去了。 杨炎诧异之极,问道:“杨牧,你为什么要杀徒弟。” 杨牧喝道:“我不但要杀他,还要杀你!” 声出招发,接连三招,都是六阳手的杀着。 杨炎出手招架,他的功力远胜父亲,轻描淡写的化解父亲攻势,但内功却用得恰到好处,不至于伤及父亲。 “杨牧,你疯了吗?难道你不相信我是你们总管大人派来的?”他还要试一试父亲。 杨牧喝道:“就因为你是总管的心腹,我非杀你不可!” 杨炎笑道:“为什么?” 杨牧喝道:“为什么?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帮你害我自己的亲生儿子吗?我不杀你,你就要杀害我的儿子!” 杨炎说道:“哦,原来你是要杀我灭口。但你也应该知道你这点本领是杀不了我的!” 杨牧咬牙说道:“我知道打不过你,但我宁可死在你的手下,也要和你拼个死活!”他果然是说得到做得到,就像疯了一般,毫不顾自己的性命,猛扑杨炎。 父亲打得越凶,儿子越是欢喜,杨牧并未打着杨炎的身体,却把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打落了。 杨炎轻轻使了个粘字劲,四掌一在三,把父亲的手掌粘住。 杨牧红眼睛,喝道:“宇文小贼,你把我杀了向总管领功吧!” 杨炎这才笑起来道:“爹爹,请恕孩子无礼!” 杨牧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你是谁?” 杨炎笑道:“爹爹,你认不出我了吗?我不是宇文雷,我是你的炎儿!”双掌松开,解了杨牧之困。 杨牧好像仍是半信半疑,重复说道:“你。你、你真是我的炎儿?” 杨炎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壶,以茶洗脸,恢复了本来面目。 “啊,你果然是炎儿,何不早说,刚才把我吓死了。” 杨炎说道:“爹爹,我听见闵成龙说,你要他害世杰表兄……” 杨牧一皱眉头,截断他的话道,“炎儿,你到现在还未相信我?” 杨炎说道:“爹爹,你为了我不惜把大师兄杀掉,我岂能对你还有怀疑。不过,表哥……” 杨牧说道:“炎儿,也怪不得你对我还有怀疑的。但你要明白,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一日做大内侍卫,一日就不能对外人表明心迹,即使是对闵成龙也不例外,不错,我是曾把酥骨散给他,叫他对付世杰。但我的用意却是为了世杰的好的。我怕他一到京师就落在鹰爪手里,是以只能如此安排,世杰倘若中计,闵成龙也只是将他送来我这里,我自会悄悄将他放走。但成龙另有野心,我今天方如看出。我知道他纵然听我命令,也一定多向大内总管告密,所以我才不惜杀他。倒不是完全为了你的缘故,另外一半原因是为了世杰的。你明白了么?” 杨炎是个很易激动的人,经过这番试探,他已经对父亲没有半点怀疑,再听得父亲这么一说,不觉眼泪夺眶而出,投入父亲怀中,说道:“爹爹,我误会了你,他们也误会了你!” 杨牧微笑道:“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待我先出去了结成龙的事情,回头再和你说话。你不可离开房间。” 杨炎霍然一省,说道:“对,你底下的人要是发现闵师兄的尸体……” 杨牧微笑道:“这你倒可以放心,底下人未得我的允许,是不能踏进这座内院的。我做的事情,料想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敢在外面乱说。不过当然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你等我一会儿。” 过了一会,他回到房间,说道:“成龙的尸体我已经抛进山洞里用化骨散化得毛发无存了,好啦,你现在可以放心在这里住下去。” 杨炎虽然对闵成龙甚为憎恶,听得他这样惨死,也是不禁毛骨悚然。不过父亲是为了他而杀闵成龙的,他自是不能怪责他的父亲。 杨牧问道:“炎儿,你在想什么?” 杨炎道:“没什么,只是孩儿恐怕不能住在这里。” 杨牧道:“为什么?” 杨炎道:“孩儿还要回去。” 杨牧道:“回去,回哪里去?” 杨炎道:“孩儿是和一位朋友同来京师的,住在西郊的一处地方,我想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杨牧一皱眉头,说道:“你我父子重逢,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你也应该有许多话要和我说吧。” 杨炎说道:“我正是要把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当然我要把这件事说完才走。”心里暗暗奇怪,爹爹为什么不急于知道他往柴达木的结果。原来杨牧本是要他到柴达木去把义军首领孟元超的首级取回来的。 杨牧这才作出此际方始想起的神气道:“对啦,我见了你几乎欢喜得忘记了这件最紧要的事情了上,其实,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咱们父子能够互相谅解更紧要呢?比起来孟元超的首级倒是次要的了。不过虽是次要,没有这颗首级,咱们父子恐怕仍是不能长相聚的。” 杨炎说道:“爹爹,孟元超的首级孩儿并未取回。” 杨牧怔了一怔,说道:“为什么?你说过……” 杨炎说道:“不错,孩儿说过要是取不到孟元超的首级孩儿就不回来。不过……” 杨牧刚才那句话一说出口就发觉有点不妥,连忙设法挽救,不待杨炎说完,便即打断他的话道:“炎儿,你莫误会。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即使我不能摆脱目前的处境我也是很高兴的了。孟元超的快刀天下第一,我本来就不指望你能够把他杀掉的。” 杨炎趁机说道:“不错,孟元超的武功实在太强,孩儿打不过他,只好以后再说,不过孩儿另有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爹爹来说,恐怕比孟元超的首级更有用!” 要知杨炎尽管同情他的父亲,但经过这一次他在柴达木耳闻目睹的事实,他对孟元超的误解亦已消除了许多。他不愿意对父亲说他是不能替他去杀孟元超了。 他知道父亲对孟无超的仇恨极深,这不是他所能化解的了。因此他只能说谎,只能隐瞒了他在柴达木的遭遇。 杨牧却那里知道儿子有这么复杂的心思,听了儿子的说话,不觉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什么东西比孟元超的首级更有价值?” 杨炎说道:“是七十年前康熙的一封遗诏,爹爹,你做了十多年大内侍卫,想必知道这封遗诏的故事,懂得它的价值?”说罢,把贴身收藏的这封遗诏拿了出来,交给父亲。 杨牧接了过来,仔细一看,看出这封遗诏的确不假,不觉欢喜得双手都发抖了。 杨炎笑道:“爹爹,你拿稳一些。这封遗诏是不是对你有用?” 杨牧说道:“我懂,我懂,有用,有用!事情虽然隔了七十年,但我知道当今皇上还是在找这封遗诏的。” 杨炎说道:“那么,你替鞑子皇帝,立了这件大功,你要求什么,想必鞑子皇帝也会答应了。” 杨牧笑道:“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 杨炎说道:“那么,你准备向皇帝要求什么?” 杨牧欢喜得几乎发昏的脑袋此时方始清醒,他缓缓说道:“当然是求他准我辞官归里,从此咱们父子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杨炎放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爹爹果然没有忘记他对我许下的诺言。” “爹爹,那么你就尽快去办妥这件事吧。”杨炎说道。 “不必你替我着急,我会的了。”笑过之后,忽地问道:“炎儿,这封遗诏,你是怎样得来的?” 杨炎说道:“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位朋友给我的。至于这位朋友是谁,她又如何取得这封遗诏,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发问。待你辞官之后,咱们一起离开京师之时,我再慢慢告诉你,” 杨牧说道:“好,这个秘密既然你目前还不能说,我也无须知道,对皇上我自会编造一个故事的。”其实他也不用仔细去问杨炎,亦已知道杨炎的这位朋友是谁了。杨炎和“小妖女”在祁连山上拒捕的事,他早已知道,而“小妖女”的祖父是年羹尧的后人。不久之前,他亦己从大内总管口中得知了。 杨炎说道:“爹爹,你去办这件事,孩儿告辞了。” 杨牧说道:“你急着回去,就是为了你这位朋友么?” 杨炎说道:“不错,我一早出来,已经是过了一个白天,又一个晚上了。要是还不回去,她不知要等得如何心焦了。” 杨牧叹口气道:“你和她分手不过一天,就这样急着回去见她!我和你却是在你未出世的时候,就分开了的。如今咱们父子刚刚相认,你就舍得离开我吗?” 杨炎说道:“爹爹,我还可以再来的。” 杨牧说道:“你可知道在这里的几户人家,都是和我一样身分的大内侍卫,所以这地方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 杨炎说道:“闵成龙已经对该儿说过。” 杨牧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么你可曾想到,你是和闵成龙一起来的,如今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 杨炎说道:“就是有人跟踪,我也不怕他们。” 杨牧说道:“我知道你对付得了他们,但要是闹出事情,岂不破坏了咱们原定的计划?不如等待皇上准我辞官之后,咱们再光明正大的离开这儿,然后和你的朋友一起出京?那时同僚都已知道我为皇上立了大功,即使知道你的来历,知道咱们的父子关系,谅他们也不敢多事了。” 杨炎听父亲说得有理,不由得感到进道为难了。心里想道:“我目前就急于回去,只怕是会连累爹爹。但爹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妥这件事情,倘若要我在这里待十天八天,灵珠必定会以为我出了意外,她会急成什么样子,我可真是不敢想像!” 心念未已,只听得父亲又是叹了口气,说道:“你未出世,咱们父子就分开,我日盼夜盼,就是盼望有今天这个父子团圆的日子。你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一些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多么渴望知道你的事情!我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难道你在这里住宿一宵,好让我和你多少叙叙亲情,你都不肯吗?” 杨炎是个感情容易激动的人,听了父亲这番话,不觉热泪盈眶。 杨牧也假惺惺的挤出几滴眼泪,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儿子大了,在孩子的心目之中,朋友的地位往往是比父母更重要的。何况你和我又从来未曾在过一起,父亲其实也是像陌生人一样。” 杨炎涩声说道:“爹爹,你不要说了,孩儿不走就是。但爹爹说只要留我一宵,难道明天我就可以走了么。” 杨牧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入宫求见皇上。要是事猜进行得顺利的话,明天咱们父子就可以离开京师。你的朋友多等一天总可以吧?” 杨炎笑道:“但愿能够像爹爹说的这样顺利。我那朋友今天晚上不见我回去,焦急当然是免不了的,但这也是值得的了。” 杨牧忽地说道:“你刚才好像说过,你和那位朋友是住在靠近西城郊的一处地方,不知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客店很少,我想不会是客店吧?” 杨炎说道:“是我们租下来的民房。” 杨牧故意皱一眉头,说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以你们的身分,怎么可以租房子住?那户农民是可靠的吗?” 杨炎说道:“那是空房子,没有人和我们同住的。说是民房,其实户主的父亲是做过官的,只因他的父亲去世之后,他花天酒地,如今业已变成破落户,所以才肯把房子租给我们。” 杨牧说道:“你可以把地址告诉我吗,我是怕你的朋友等得心焦,想派个人给他捎个口信。” 杨炎说道:“这位朋友脾气有点方怪;她不愿意见陌生人的。” 杨牧心里想道:“你已经供给我寻人的线索,像这样的破落户在西城并不多,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找得到。”于是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如今我倒是应该派出一个人到闵成龙家里,捏造一个今晚他不能回家的藉口,好稳住他的儿子,不要闹出事来。” 杨炎听得父亲这样处理,倒是不禁有点为闵成龙父子难过。心想:“闵成龙虽然罪有应得,罪还不致于死。他的儿子披蒙在鼓里更是可怜。” 他那知道闵成龙非但没有死,而且早已离开了杨家了。不过他也并未回到自己的家中,而是去向大内总管报讯。 原来杨牧打他那掌,力度用得恰到好处,虽然把他抛下楼去,却未令他受伤。杨牧打他之时,早已向他递了一个眼色。闵成龙是最懂师父心意的弟子,登时心领神会,当然不会叫嚷出来。后来杨牧下楼一次,对儿子说是去毁尸灭迹,其实却是给了徒弟一个秘密的任务。 杨大姑从韩威武口中打听到龙灵珠的住处,她倒是先杨炎而去了。 正是: 捐弃旧嫌访妖女,同胞不及外人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颠倒是非施诡计 洞穿黑白仗良朋 以德报怨 杨大姑的脾气虽然比少年的时候收敛许多,但吃了自己嫡亲侄儿的亏,这口气还是咽不下的。 为了找寻这个侄儿,她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想不到侄儿非但不肯认她,还点了她的穴道。 但也正因为杨炎是她的亲侄子,是杨家独一无二的继承香烟的人,她对杨炎虽然生气,却还是可以原谅他的。 她对侄儿的气最多不过三分,对“小妖女”的气则最少也在七分以上。 不仅仅是因为“小妖女”曾经冒犯过她,那次几乎打了她的耳光,而是因为她认为杨炎之所以有如此乖谬的行为,都是因为误交了这个“小妖女”之过。是“小妖女”使得她的侄儿变坏了的。 她要把受到的侄儿的气,发泄在这“小妖女”龙灵珠的身上。 等了整整一个白天又半个晚上,现在三更都已过了,还是未见杨炎回来。龙灵珠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非但没法睡觉,而目坐立不安。 “他早已离开震远镖局,怎的现在还不回来?” 这晚无星无月,她独倚窗前,看出去是黑漆一片。她心里疑团莫释,也是有如坠入黑漆的深渊。 杨炎出了什么事呢? 正在她疑虑重重之际,忽听得好似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啊,炎哥,你、你回来……”话未说完,她听出了不是杨炎的轻功身法。 “什么人?”龙灵珠登时警觉起来,解下缠腰的软鞭。 “龙姑娘,你莫慌,我们虽然不是扬炎,都是杨炎派来给你送信的!” 龙灵珠技高胆大,心想:“既使是假冒的我也不怕,好歹问个明白。”便即打开房门。 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个青衣,一个黄衣。 龙灵珠道:“你们说是杨炎托你们来的,有什么凭据?” 那个青衣汉子压低声音说道:“龙姑娘,你送给杨炎的那件礼物,他已经妥交他的亲生之父了。” 龙灵珠道:“什么礼物?” 青衣汉子声音更低:“姑娘,你是明知故问,我说的就是那封康熙遗诏呀!” 来人说得出这个秘密,龙灵珠不敢疑他说谎,问道:“他的信呢?” 青衣汉子道:“杨公子托我们捎的是口信!”改称“公子”,已是自居于杨炎父亲的僚属之列。遗诏的秘密胜于任何凭证,龙灵珠自是用不着非见到杨炎的亲笔信不可了,何况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着文字痕迹,也正是情理之常。 “他怎么说?”龙灵珠道。 “杨公子请姑娘前去与他相会。他让我们捎的只是一个平安口讯,其他事情,见了面他自会告诉你的。” 龙灵珠道:“由你们带路?” 黄衣汉子觉得她问得有点奇怪,说道:“不错,请姑娘立即动身吧。” 龙灵珠忽道:“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她暗中留意,这刹那间,只见那两个汉子都是不约而同的怔了一怔的模样,黄衣汉子的面色甚至都有点变了。 青衣汉子答道:“就只我们两个人。”故意装出十分平淡的态度。但正因为他过于做作,龙灵珠不觉又是心头一动。 龙灵珠道:“真的吗?”突然从窗口跃出。 这两个人同声喝道:“小妖女还想逃吗?”一个飞出暗器,一个挥出软鞭。 这么一来,他们冒充是杨炎使者的身分,当然也是立即就暴露了。 其实龙灵珠虽然起了一丝疑心,但还有七八分相信他们的。她也并不是想要逃走。 原来龙灵珠的武学造诣在这些人估计之上,当她和这两个人说话,已经听出了窗外有人埋伏。 初时她还不敢疑心在外面埋伏的这个人是这两个人的同伙,待至见到他们的面色有异,方始起了疑心。 “炎哥叫人接我,何须要两个一起来呢?假如路上有人和我为难,我打发不了的话,多一个也帮不了什么大忙。但我的秘密却是多一个人知道了。” 她对这两个人起了疑心,于是也就不把业已察觉外面有埋伏的事告诉他们。心想管他是友是敌,躲在外面,鬼鬼祟祟就多半不是好东西,且把他揪进来再说。 这两个人却只道是已经给她看破了。 青衣汉子飞出一篷梅花针,黑衣汉子挥出软鞭卷她双足。 幸亏龙灵珠此时亦已有了准备,软鞭早已握在手中。 龙灵珠反手一挥,两条软鞭缠个正着。 与此同时,她左手的衣袖一拂,把那丛梅花针全都荡开了。 本来她的功力是要比那黄衣汉子胜过一筹的,但因一心二用,却给他拉了回来。 龙灵珠喝道:“好呀,你这两个奸细敢来骗我,快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否则可休怪我手下无情!” 青衣汉子笑道:“小姑娘莫说大话,你就是要逃也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了。不过我倒可以老实告诉你,我们的确是杨炎的朋友,绝不骗你。” 龙灵珠怒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还能相信你的鬼话?好吧,且看是我逃不出你们的掌心,还是你们命丧我的鞭下。嘿嘿,你这家伙也是使鞭的,你先吃我一鞭!” 她用的是银丝软鞭,天矫如龙,不但招数精奇,劲道也在那黄衣汉子之上。黄衣汉子的软鞭已是不敢给她缠上。 青衣汉子横掌如刀,滚斫而进,掌风呼呼,虽然劈不断龙灵珠的软鞭,龙灵珠却也无法缠上他的手腕。看来他的功力要比同伴高得多,而且不仅仅是个暗器高手,在掌法上也有过人造诣。 龙灵珠以一敌二,打得难分难解。 忽听得“叮”的一声,埋伏在外面的那第三个人,虽然没有进来帮手,却把一枚透骨钉从窗外打进来了。 他并不露面,眼睛却能够看穿墙壁似的,暗器打得很准。原来他精于听风辨器之术,虽然他的一个同伴使的也是软鞭,但他这同伴的软鞭比龙灵珠这条银丝软鞭重得多,轻重不同,发出的声音也就两样。至于他另一个同伴的掌风呼呼声,那是更容易分辨了。 龙灵珠以一敌二,堪堪可以打成平手,被那第三个人用的暗器和她捣乱,可就有点应付不下了。那人的暗器功夫也不是很高,不过准头却是十足。龙灵珠一摔衣袖,就可以把他的透骨钉打落,但总是被分了心神。 那个人始终只是在窗外把暗器射进来,龙灵珠的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却是甚为丰富,一见如此情形,就知道这个人定然是兼有替同伴把风的任务的,倘非逼不得已,他绝计不会进来。 龙成珠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地身形好像水蛇游走,觑个正着,呼的一鞭,把房间里唯一的那盏油灯打灭。那两个汉子情知单打独斗,他们是绝是打不过这“小妖女”的,灯火突然熄灭,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吓得不敢动了。 龙灵珠伏在角落里也是屏息呼吸,等待可以突然出手袭击对方的机会。 外面那个汉子在这样的情形下亦是不敢进入屋内。要知他一进来,那就是他在明处,敌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是必须避过去的,纵然三人联手,稳操胜算,他也不愿自己首先吃这个亏。 杨大姑来到了龙灵珠的住所。 无星无月,屋子里也没灯光。杨大姑艺高胆大,使出了六阳手的防身招数,踢开房门,闯进屋内。 可惜她只顾防备屋内的敌人,却不知屋子外面也有人埋伏。 她双掌一招“推窗望月”,扫荡青衣汉子射来的一丛梅花针,就在此时忽觉背后微风飒然,知有暗器打来,躲避不及。中了一枚透骨钉。 杨大姑大怒喝道:“好呀,你这小贼敢暗算我!”反身飞扑,外面的那个人给她的掌力震得从屋檐上跌了下来。 这人也好生了得,一个“鲤鱼打挺”站起,立即又飞出了三枚透骨钉。 \ 这一次杨大姑当然不会让他打着,双掌齐飞,掌力突发,透骨钉倒飞回去。 那人连忙叫道:“杨大姑,对不住,我打错你了。咱们是……” 杨大姑冷笑道:“你已听出是我,为何还要再发三枚?你是什么人?” 那人本来想说是“自己人”的,但蓦地想起,如今连杨牧和他的姊妹也不能算是“自己人”了,他如何还敢吐露自己的身分。他在发出那三枚透骨钉之时,其实亦已早就知道是杨大姑,但心里却压根儿没有把杨大姑当作自己人的。 “辣手观音”的厉害江湖上谁人不知?这个人料想自己纵然说出杨牧的关系,杨大姑也不会饶他,只好使出最后一招。 他一面续发透骨钉,一面叫道:“杨大姑,你已经中了我的喂毒暗器,我打错了你,不想取你性命,但你也必须立即静坐运功,否则一动手的话,你的毒就会发作得更快了。”一面叫,一面逃。 岂知杨大姑竟然不理会他的威胁,他话声未了,杨大姑已是飞身掠过假山,拦住他的去路。 “就算我中了毒,也能毙你!”杨大姑喝道。大喝声中,俨如饥鹰扑兔,从假山上飞扑下来。 那人的武功本来不弱,若然他沉着应付,单打独斗,杨大姑在数十招之内,也未必能够胜他。但此际他给杨大姑这股拼了一死的气势所慑,却是一招都抵挡不了。 只听得“喀嚓”一声,双掌相交,那人的左臂登时脱臼,厉声叫道:“你们还不快来,先毙这个……” 杨大姑冷笑道:“你现在才请救兵,已经迟了。看是谁毙谁吧?”双掌齐挥,又是一招六阳手最厉害的杀着,这一招是她平生功力之所聚,那人话犹未了,还是给她打得胸骨碎裂,陡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渗呼,终于倒在血泊之中。 杨大姑一掌击毙此人,只觉好似大病一场似的,目眩头昏,浑身无力。 气力不继那还罢了,被透骨钉打中那条手臀也麻木不灵了,这麻木之感,片刻之间,蔓延了半个身子。 透骨钉果然是淬了剧毒的! 杨大姑连忙吸一口气,强运内功,抑制毒气的蔓延。但她知道,这只能抵御片时,她的功力如今剩下来的还不到三成,即使没有外敌侵犯,她也无法只凭本身的功力祛毒自疗的。 她是个老江湖,明知此际凶险之极,只好行险以收阻吓之效。 她放弃运功御毒,提一口气,喝道:“还有几个兔崽子,都给我滚出来叫姑奶奶非把你们一个个都杀掉不可!嘿嘿,好、好,你们滚出来啦,有胆的莫逃!” 屋子里那两个汉子听得同伴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一面固然是吓得魂不附体,一面也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他们自身所处的险境。 他们并不知道龙灵珠和杨大姑之间是有“过节”的,他们只知道龙灵珠是杨炎的情人,而杨炎则是这个“老女魔”辣手观音的亲侄儿。辣手观音料理了他们的“大哥”之后,一进屋内,内外夹攻,他们就要变成了瓮中之鳖。 这两个人只好冒险逃出来了。正是在杨大姑喝令他们出来的时候。 杨大姑拿捏不准他们是否气怯而逃,只能续施恫吓,她作势扑过去,一面喝道:“有胆的你们莫逃!”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气力不继,她飞身一扑,脚尖刚刚沾地,就站立不稳,好似风中杨柳,几乎摔了一跤。 那两个人也是作了死里逃生的打算的,一见这个情形,喜出望外,立即出手。 杨大姑挥掌拍出,掌势变幻苑方,佯攻黄衣汉子,中途一变,却拍到了青衣汉子的胸膛。 青衣汉子沉肩坐马,喝道:“老贼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长拳捣出,他握拳资势,五指参差不齐,生出三片棱角,拳势之威猛,宛如巨斧开山,铁锤击石。 这一招的“五丁开山”乃是不计成败的硬碰硬打法,力强者胜,力弱者败,殊难取巧,要是不知对方虚实,那是终计不敢使用这种打法的。 原来青衣汉子情意拼命,他欺负杨大姑中了毒钉,刚刚又见她险些摔倒,料想她已是气力不加。只盼能够将她一拳未倒,自己便可以逃命。 杨大姑的“六阳手”刚中带柔,若在平时,这青衣汉子用硬功和她硬拼,那是自取灭亡。纵然他的气力较大,只要双掌一交,杨大姑就可以卸去他的一半掌力,然后从容取他性命。 但此际杨大姑业已毒发,剩下来的功力还不到三成、却是毫无把握可以克敌制服。内功运用不灵,要想卸力打力亦是不能。 杨大姑眼见不敌,陡然间自掌化指,倏向前一刺,用的竟是判官笔的刺穴招数,刺那青衣汉子手背的阳泽穴。这一招的变化突兀之极,青衣汉子给她刺个正着。 青衣汉子只觉穴道好似给蚂蚁叮了一口似的,虽然略感酸麻,拳势仍然可以向前捣出,不过稍微缓慢而已。原来他皮粗肉厚,杨大姑内力不足,使不出重手法点穴,是以无法封闭他的穴道。 青衣汉子大喜叫道:“快上,不用惊慌,这老贼婆果然是毒发了。”他一面催促同伴,一面化拳为掌,横掌如刀,削杨大姑的中指。 杨大姑沉声说道:“好,你要拼,就和你拼了吧!”这次轮到她变掌为拳了,一拳打出,居然劲风呼呼。 青衣汉子大吃一惊:“莫非这老贼婆乃是使诈!”此际变招已来不及,只好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抓她拳头。 杨大姑把残余的功力付之孤注一掷,全都用在这一招之中。 青衣汉子给她击退三步,几乎掌握不牢。刚刚站稳,第二重力道又接续而来,但这一次只是给击退两步。 青衣汉子怯意登时去掉,叫道:“老贼婆确是气力不济了,你还怕她作甚?快用绝招锁喉鞭!”原来他是杨牧的同僚,对杨家六阳手虽未学过,却是懂的。他识得杨大姑这一招名为“龙门三叠浪”,“龙门三叠浪”蕴藏重力道,本来应该是后一重力道比前一重力更强的。 那黄衣汉子的武功虽然较弱,但此际亦己看得出来,杨大姑的确是后劲不继了。 他果然就使出了锁喉鞭的绝招。 杨大姑岂能让他锁割烟喉,霍的一个凤点头,腾出左手,挥袖拂去。 可惜气力不济,这一招流雪飞袖的功夫已是不生效了。咽喉虽没锁住,手腕却给对方缠上。 杨大姑虎口欲裂,黄衣汉子也没能将她拉倒。她咬破舌尖,把残存的功力发挥得点滴无存,还是难以抵御。 那两个汉子一个抓着她的拳头,一个与她各握软鞭一端,都是变成了僵持的局面。 杨大姑虽然是冷意直透心头,殊不知道两个汉子也是吃惊不小。 他们感觉杨大姑的内力好像是源源而来不会衰竭似的。并不知道这不过是杨大姑的勉强施为,其实她已是差不多到油尽灯枯地步的。这两个都不敢放手,因为双方都像拉紧了弓弦,谁先松对方的内力立即就会回倒自己的身上。 杨大姑正自暗暗叫苦,忽听得有人格格笑道:“辣手观音,对付两个鼠辈,为何还不施展你的辣手?” 不是别人,正是龙灵珠站在一旁,笑吟吟的袖手旁观,好像是特别来看她倒楣似的。 杨大姑气得双眼翻白,喝道:“小妖女你……” 话犹未了,只听得龙灵珠冷笑道:“你还敢骂我?看鞭!” 黄衣汉子大喜叫道:“对啦,龙姑娘,你还是帮我们的好!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和杨炎的爹爹才是自己人,我们都是大内侍卫。杨炎,他,他……哎哟,你,你……”他以为龙灵珠是叫杨大姑“看鞭”,不料龙灵珠的银丝软鞭打出,却缠上了他的脖子。龙灵珠笑道:“你使不出锁喉鞭的招数,我替你使。怎么样,锁喉的滋味不错吧?”软鞭收紧,黄衣汉子登时给她勒毙。他平生最喜欢用锁喉鞭来勒毙犯人,想不到如今也给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锁喉的滋味如何,他可是永远说不出来了。 杨大姑松了一半压力,一拳捣出,把那青衣汉子打碍胸骨碎裂,一声惨呼,倒了下去,显然也是活不成了。 杨大姑已用尽残余功力,好似“虚脱”一样,抚着胸口嘶叫:“小,小妖女,你,你杀了我吧!” 龙灵珠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杨大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而来?” 龙灵珠道:“你是来找杨炎的,是不是?” 杨大姑道:“不错,我是来找侄儿,但并不是单单为了找他而来。” 龙灵珠道:“我知道,你是不许他和我一起。” 杨大姑道:“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倘若你想嫁给杨炎,不受阻挠,那为什么还不杀我!” 龙灵珠笑道:“老实告诉你,我也很讨厌你!” 杨大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赶快动手吧!” 龙灵珠道:“我和你不一样,我讨厌一个人,不一定就要杀他的。” 杨大姑道:“你不想嫁给杨炎吗?” 龙灵珠道:“我还没有好好想过。不过,假如我想嫁给他的话,即使你要阻挠,炎哥也不会听你的话的。” 杨大姑气得双眼翻白,嘶声骂道:“炎儿着了你这小妖女的迷,怪不得他变得这么坏!” 龙灵珠笑道:“你的性命都是我救的,你还骂我?” 杨大姑嘶声叫道:“我不领你的情,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龙灵珠忽然也板起面孔,说道:“好,你既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我就成全你吧!” 一面说话,一面劈开杨大姑的嘴巴,将一颗药丸塞进去。杨大姑已是毫无气力抗拒。 她只道这是一颗毒药,毒上加毒,自必死得更快。那知药丸咽下,只觉一般暖气,转瞬流遍全身,已经麻木的四肢一展然能够活动了。 杨大姑笑道:“你,你给我这颗药丸是、是……” 龙灵珠笑道:“你不要我救助,我偏偏要你领我的情,这是用天山雪莲作主药的碧灵丹,功能驱除百毒。你的侄儿当年离开天山的时候,他师父给了他三颗碧灵丹,如今只剩下这一颗了。他把这颗剩下来的唯一的碧灵丹送给我,我就拿来救你的性命,你假如不愿领我的情,也可以当作是我替你的侄儿做的人情!” 杨大姑听了这话,做声不得。 龙灵珠继续笑道:“假如你还是一定要死,那也由你。你可以自己将头撞墙,可以拾起地上这条软鞭勒自己的咽喉。要是怕痛你还可以上吊,可以投河。总之你现在已经有气力可以自杀,不用求我杀你!” 杨大姑给她说得气又不是,骂又不是,当真啼笑皆非。但中的毒已解,当然她是不想死了。 杨大姑只好自我解嘲:“你想我死,我就偏偏不死!” 龙灵珠笃道:“其实咱们也有共通之处,何必如此势不两立!” 杨大姑气道:“我和你有什么共通之处?”虽然生气,却是不再骂她“小妖女”了。 龙灵珠道:“最少有一点你和我是相同的,咱们是同样的关心杨炎,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是吗?” 杨大姑不能不承认了,说道:“不错。我正想问你,他有没有回过这里?” 龙灵珠道:“我也正想问你,他曾经去过震远镖局,你没见着他吗?” 杨大姑心头卜卜的跳,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尚未得知他的消息。好,那我告诉你吧,我非但在镖局里见到他,在闵成龙的家里也见到他!” 龙灵珠吃一惊,说道:“哦,他去了闵成龙家里。这个人他和我说过的,是他父亲的六个徒弟之中,最坏的一个。” 杨大姑继续说道:“我见到了他,我也知道是他了,他却不肯认我这个姑姑!” 龙灵珠急不及待的问道:“你见到他在闵成龙的家里怎样?”杨大姑不觉又气起来,说道:“他帮闵成龙和我作对。”龙灵珠道:“他怎样和你作对?” 杨大姑本来是不愿意说的,但为了有求于龙灵珠、只好说道:“总之是我吃了他的亏,我要杀闵成龙,他却点了我的穴道,带了闵成龙跑了。” 龙灵珠笑道:“你疑心是我唆使他的?” 杨大姑道:“要不是你唆使他,那就一定是他只知有生身之父,不知道有我这个姑姑了。” 龙灵珠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大姑道:“他的父亲虽然是我唯一的弟弟,但为了贪图富贵,我这弟弟却是在许多事情上嫌我妨碍他的前程的。所以我想问你,他是不是早已打算跟他的父亲走一条路。” 龙灵珠道:“刚刚相反,他这次来,是要劝他的父亲不再充当朝廷鹰爪的了!” 杨大姑诧道:“那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又为什么明知闵成龙是个坏蛋,却去帮他?” 龙灵珠忽道:“我明白了!” 杨大姑诧道:“你明白什么?” 龙灵珠道,“炎哥,他,他一定是在他的父亲家里!唉,可惜,可惜!” 她这么一嚷,杨大姑亦已恍然大悟,说道:“不错,他并不是帮闵成龙,而是要骗闵成龙带他去见父亲。他到镖局找宋鹏举与胡联奎二人,恐怕也是这个用意,不过我却不懂你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龙灵珠道:“那两个家伙刚才冒充炎哥的使者来找我的时候,也曾对我说过炎哥已经与他的父亲见了面,我不敢相信他们的说话。” 杨大姑道:“你不上他们的当是对的,他们纵然真的带你到他父亲家里,恐怕也并不是为了让你们见面,而是要害你的。”不知不觉之间,杨大姑已是站在龙灵珠这面。 龙灵珠道:“我说的可惜,是早知如此,我们好歹也该留下一个活口的,我不该出手就杀人。” 说至此处,忽地又笑了起来,一拍脑袋,笑道:“我真胡涂,你是杨牧的姊姊,当然知道他家住何方。你快点告诉我你弟弟的地址,我偷进他家里去找杨炎。” 杨大姑道:“我不知道:“ 龙灵珠诧道:“你竟然不知道你弟弟的地址?” 杨大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弟弟是大内侍卫,他的地址是连我也瞒住的。” 龙灵珠笑不出来了。 杨大姑却稍为安心一点,说道:“他的父亲或许想杀你,甚至可能对我这个姊姊也不讲亲情,但总不至于害自己亲生的儿子。” 龙灵珠道:“啊,不对。不对!” 杨大姑道:“什么不对?常言道得好,虎毒不食儿,难道你以为……” 龙灵珠道:“我不是说他的父亲就会将他置之死地,不过他的原意是想劝他父亲不做鹰爪的,如今看来,他的父亲非但绝计不会听从他的劝告,而且还要利用他的!我如何还能放心让炎哥留在他的父亲家里。” 杨大姑一时没有想到这层,被龙灵珠一言惊醒,不禁暗自想道:“牧弟如今利禄熏心,要是炎侄不受他的利用,他难保完全没有危险。即使他的父亲不害他,那些大内侍卫得知消息、恐怕不会放过他的。” 杨大姑也着急了,说道:“龙姑娘,我求你一件事情。” 这个脾气倔强的“辣手观音”,居然会说出一个“求”字;倒是大出龙灵珠意料之外。 “多谢你不再骂我小妖女。”龙灵珠笑道:“就凭你不再骂我这份情份,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情,我都愿意帮你的忙,你说吧!” 杨大姑道:“我求你赶快去救我的侄儿!” 龙灵珠怔了一怔,大笑起来,说道:“这句话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可是咱们都不知道他的爹爹住在那儿,你求我没用,我求你也是没用!” 杨大姑道:“你听我说,别人不知道我弟弟的地址,闵成龙父子是知道的。闵成龙给杨炎带走了,他的儿子可还留在家中!” 龙灵珠眼睛一亮,说道:“你要我去找闵成龙的儿子,逼他带路。” 杨大姑道,“不错。我的动力尚未恢复,只好偏劳你走这一趟。我把闵家的地址告诉…… 她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说道:“用不着这样麻烦……” 龙灵珠应变快极,一抖银丝软鞭,立即就扫出去。 她是上过一次当的,只道这个人也是像刚才那两个汉子一样,来骗她的。而且她的这个地址,杨炎已经泄漏给他父亲知道,这人能够找到这个地址,料想多半也是杨牧的同僚。 这人声到人到,龙灵珠知道他的武功比刚才那两个汉子高得多,因此一出手就是她家传的神鞭绝技。 那人一招“拂云手”,双掌一圈一转破了龙灵珠打出去的三个鞭圈,余力未尽,将她的软鞭荡了回来,赞道:“好鞭法!” 杨大姑又喜又惊,,失声叫道:“老韩,是你!” 龙灵珠定睛一瞧,原来正是她,是曾经见过的那个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韩威武。 韩威武道:“老大姐,我是放心不下你,特地赶来的,咦,你怎么啦?”他看出杨大姑似是受了伤了。 杨大姑道:“没什么,中了一枚小小的毒青子,这位龙姑娘已经给了我解药,早没事了。你快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那不肖弟弟的地址?” 韩威武道:“不错,我是刚刚知道的。” 杨大姑大喜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威武道:“宋鹏举已经回来了。” 杨大姑一时尚未曾想到其中关联,怔了一怔,问道:“宋鹏举回来又怎由样?他和我一样,都是只知道闵成龙的地址,不知道他师父的地址的。” 韩威武道:“他已经知道了,他正是从他的师父家中回来的。” 杨大姑诧道:“怎的地会跑去师父家中?他见着杨炎没有?” 韩威武道:“是闵成龙的儿子把地址告诉他们的,为的是要他们代他前去给师祖报讯。闵成龙的儿子给杨炎用重手法点了穴道,刚刚解开,心里又害怕得紧,故而只好劳烦两位师叔了!” 杨大姑道:“且慢,且慢。你说的是‘两位师叔’,那么胡联奎呢?” 韩威武道:“胡联奎留在他的师父家中,只宋鹏举一个人回到镖局。胡联奎有没有见到杨炎,我不知道,宋鹏举则是还没有见着的。” 杨大姑道:“宋鹏举呢?何以他不和你同来见我?” 韩威武道:“他已经受了伤了!” 杨大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威武道:“他们到了师父家中,令弟的管家接见他们。这个管家是和他们早就相识的,不过看见他们突如其来,当然也是有点诧异,便问他们:‘是令师和你们约好的吗,怎的我不知道?’他只知道主人这个秘密住所,在主人的徒弟之中,是只有大弟子闵成龙知道的。” “胡宋二人说出是受闵成龙儿子之托,有紧要的事情来禀告师父。” “那个管家更为诧异,说道:‘闵大爷早已来了这儿,怎的他的儿子还要你们前来报讯?好吧,你们稍待一会,我进去请你们的闵师兄出来和你们相见。你们的师父目前正有别的客人,恐怕暂时还未能够出来的。” “幸亏那个管家一时口疏,透露了闵成龙已经是在令弟家中的消息。宋鹏举起了疑心,立即改变主意。为了慎重起见,他让师弟留下,自己先赶回镖局了。” 杨大姑道:“他是在路上给他师父派来的人追上。” 韩威武道:“他是给两个陌生人打伤的,即使不是他师父派来的人,也是清廷的鹰爪了。在那个地方的人家,本来就十有八九是令弟那号人物的。” 杨大姑更是吃惊,说道:“闵成龙到了师父家里,我那不肖的弟弟又忍心派人追杀自己的徒弟,如此看来,只怕到了利害关头,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会忍心舍弃的。快把他的地址告诉我!” 韩威武道,“老大姐,你的功力尚未恢复,怎能去得?不、不如……” 他本来想说“不如我去吧?”但想到自己这一去,就等于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赔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不打紧,甚至还可能毁了震远镖局,连累镖局,连累镖局所有的人。 他一咬牙根,正想不顾一切,说出“由我去吧”这四个字,杨大姑已是打断他的说话,说道,“不是我去,是这位龙姑娘替我去!” 韩威武呆了一呆,说道:“龙姑娘替你去?”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松了口气了。 龙灵珠笑道:“我不是替她去,是我本来就要自己去的,不过要是由我来求你总镖头说出杨牧的地址,你恐怕不会相信我。” 韩威武哈哈笑道:“这倒不然,明天你一到镖局,我已经知道你对杨炎的关心,绝计不在我上,这位老大姐对她的侄儿之下。” 杨大姑道:“闲话少说,你快告诉她吧。” 韩威武知道龙灵珠不大熟悉京师的道路,一面说一面在地上画出地图。龙灵珠聚精会神的看他画图,并牢记在心中。 龙灵珠抹去地图,说道:“我已经记牢了。韩总镖头,有你照料杨大哥的姑姑,我也放心了。咱们就各干各的吧。少陪了!” 杨大姑叫道:“找到杨炎,请你和他回镖局见一见我。” 龙灵珠道:“我知道。”声音远远传来,说了三个字,背影亦已不见。 韩威武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两句老话当真说得不错,就这小丫头的轻功,已是非我老韩可及。” 杨大姑笑道:“所以说她去比我去更好。你可以放心了吧?” 韩威武笑道:“你不是要找这小妖女算账的吗?现在看来,你倒似乎愿意要这小妖女做侄媳妇了?” 杨大姑道:“你觉得奇怪是不是?事情会变出了如此结果,连我也是始料不及的。不过,若说我就愿意她做我的侄媳妇,则是言之尚早。” 韩威武说:“我虽然感到奇怪,但这样的结果,却是令我欢喜无限。但不知你们怎的会这样要好起来?” 杨大姑笑道:“你也知道她对杨炎的关心绝不在我之下,那么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稀奇了!此时她方始有空把事情的经过说给韩威武知道。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回到震远镖局。 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去看受了伤的宋鹏举。 宋鹏举受的伤不算很重,也不算很轻。在敷了镖局上 上的金创药和吃了一株老山参之后,此时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 他一见杨大姑就道:“师姑,可惜你回来迟了一步。” 杨大姑吃了一惊,说道:“发生什么事?” 宋鹏举道:“是喜事,不是坏事。” 杨大姑吃下定心丸,松了口气,说道:“你身上有伤,别和我拘礼,躺不来说吧。什么喜事?” 宋鹏举道:“世杰师弟刚刚来过,要是你们早半个时辰回来,还贝可以见得着他。” 杨大姑又惊又喜,说道:“他来京师做什么?” 宋鹏举道:“他到过柴达木……对啦,他要我代求你的原谅,他知道你不喜欢地到那个地方的。” 杨大姑急于知道儿子的消息,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他不去也已去了。你赶快说下去吧,他来京师为了何事?” 宋鹏举道:“他是来找杨炎的。据他说,他早已知道杨炎是来了京师。但他没空和我说他是怎样知道。” 杨大姑道:“我也没空问你其他的事了,我只问你,你已经把你知道的杨炎的消息告诉了他么?” 宋鹏举道:“我已经说了。师父的地址我也告诉了他。他一听就立即走了。师姑,我做错了么?” 杨大姑道:“你没有错。我以前做的倒是错了。”宋鹏举从来见过师姑会认错的,不觉愕然,不敢问她是什么错了。 倘若没有经过昨晚的事情,她是绝不愿意儿子跑到他的弟弟家中,冒这个险,弄得必将舅甥翻面的。但现在莫说她禁止不了儿子和弟弟闹翻,她自己也拼着和弟弟闹翻了。 “老韩,你给我一间静室,找要静坐运功,勿让任何人骚扰!杨大姑说道。她只恨自己功力未复,不能立即赶到弟弟的家中。 真相大白 杨炎在父亲家里可是获得有生以来从未获过的喜悦。 已经四更了,他还是欢喜得睡不着。 他的父亲已经许下诺言,明天就会把好消息带回来给他。在父亲未回来之前,他必须遵守父亲的吩咐,不能到外面走动,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房间之内。但他的一颗心却早已飞向远方了! 他的心头洋溢着太多的喜悦,他要把喜悦和亲人分享,和好友分享,和关心他的人、和爱护他的人分享。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要把这“喜讯”告诉冷冰儿。 “我要告诉冷姊姊,爹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坏。当然冷姊姊绝不是故意造谣,她只是听得别人这样说的。他把听来的话都信以为真了。” “我要告诉她,不错,爹爹是做过坏事,但爹爹是有苦衷的。那些人说他坏话,或者是加油添酱,或者是由于对爹爹的误解。唉,这也怪不得那些人,我不是也曾误解爹爹吗?”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不容易彼此了解的,我和冷姊姊目前不正是就受着别人误解么?对,我就拿我们的例子来和冷姊姊说,相信一定可以说得她消除对爹爹的成见! “但可惜冷姊姊和我订下七年的禁约,她不肯见我,那怎么办?爹爹和灵珠恐怕也不会让我们到处找她吧?唉,纵然见不着她,也总有办法把喜讯传到她的耳中吧。” 第二个想到的是义父缪长风。 要取得义父的谅解,倒似乎比较“简单”得多了。“义父曾经和我说过,只要爹爹能够改邪归正,他也希望我和爹爹恢复父子感情,他还保证孟元超也和他一样,不再追究爹爹既往。问题只是,爹爹可还把孟元超当作仇人,爹爹也绝不会同意我去见他们,除非我是去取孟元超首级。要说服爹爹,恐怕就得浪费很长的时间了,甚至永远都不能够。” 跟着他想到的是“爷爷”和龙灵珠。 “要是必须有所取舍的话,那我只能暂时舍弃义父了。爹爹说过。希望和我们在深山隐居,从此父子相依,与世无争过这一生的。那不正好吗?我可以和他一起到大吉岭去和爷爷同住。灵珠亦已答应和我一起回去了。这么样,最少是两家人得到团圆了。” 美好的幻想正在连绵不断之时,忽听得窗外似有轻微的声息。 难道是爹爹回来了?但爹爹的轻功可没有这个高明呀?”他正想出声喝间,便听得那人说话了,那人用的是一等一的传音入密功夫,就像在他耳边说话一般! 传音入密的功夫,可以声音凝成一线,透过几重墙壁,送到对方耳中。不过必须对方的功力与自己约略相当,方始能够听见。 用这种上乘内功说话,本来是甚为耗损内力的,但这人说得不疾不徐,就像寻常对话一般,显见他的功力之深,已是足以和当世的一流高手并列。 那人说道:“别声张,是我!” 这五个字听进杨炎的耳朵,杨炎欢喜得几乎跳了起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盼望的齐世杰! 杨炎强抑自己激动的心情,轻轻打开房门,让他进来,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问他。 “咦,怎的你也会找到这里?” “我已经到过震远镖局见过宋鹏举了。”齐世杰说道。 杨炎正想问他,宋鹏举又是怎样知道他已经到了这里的,齐世杰已在抢先说了:“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但说来话长,此际还未是咱们从容叙话之时。我带你去看一些古怪的物事,你跟我来!” 杨炎好奇之心大起,忍不住还是问道:“去那里?古怪之事又是什么?” 齐世杰道:“我只会知道有古怪的事情发生,那个地方也还有待咱们寻找的古怪的事情,咱们要是去得及时,或许哪得上。” 这样的回答,本来也是极为奇怪的。但齐世杰加上一句:“你相信我,你就跟我来吧!” 杨炎当然相信他,于是不再发问,便跟他走了。 走没多远,杨炎在月色朦胧之下,发现花树丛中躲着一个人,好像石像一般,呆呆站着,动也不动。 齐世杰说道:“这个人大概是奉命监视你的,我已经点了他的穴道了。附近几间房屋内睡着的人,我也点了他们的晕睡穴,让他们睡得更甜,非到明天日上三竿,他们绝计不会醒来。不过说不定还有外来的高手,也会找到这里,轮班守夜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换班,所以咱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齐世杰点了这个人的穴道,杨炎并不觉得奇怪,他可以依理推测,齐世杰不愿意给别人知道他来和自己会面。但点了这许多人的穴道,杨炎可就禁不住奇怪了。 他的父亲亦即是齐世杰的舅舅。为什么齐世杰到了舅舅家里,竟是如履深渊,如临大敌呢? 尤其齐世杰说的两句话令他有点反感:“他说这个人是奉命监视我的,奉谁之命?难道我的爹爹也要派人监视我吗?” 他已经确信父亲已经“改邪归正”,倘若说这个话的人不是齐世杰,他一定怀疑这个人是有意离间他们父子。但是齐世杰说的,他可不能不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了。他知道齐世杰是个稳重的人,倘若不是有所见而发,想必也不会这样胡乱猜测。 不知不觉,齐世杰已经和他来到一座假山旁边的凉亭,这座凉亭有假山遮掩,不是杨家的熟客,则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地方有凉享的。 “你是来过这里的吗?”杨炎忍不住又问他了。 “没有来过。”齐世杰答道。 杨炎更加觉得奇怪了。但齐世杰已经一马当先,走入这座凉亭。 杨炎问道:“你说的秘密地方就是这里吗?” 齐世杰说道:“不错,从这里开始,咱们一步步探寻秘密。” 杨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仔细一看,凉亭中间有一个石桌,桌上摆着一个围棋的残局。构成棋盘的横直十九道线路,是石桌上凿出来的,凉亭的地面也是一块块的大青石,石桌的四脚好像生根似的,陷在石内。 杨炎猜疑不定,说道:“这里鬼影也没一个,只有一局残棋,你的葫芦里卖甚玄虚?” 齐世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现在请你仔细看这棋局,记牢棋子的位置。” 虽是残局,也有将近百子之多。好在杨炎记忆力超越常人,凝眸片刻,已是牢牢记着。 凉亭里还有一样比较“古怪”的物事,一根石柱上挂着一只铁环,不知是作什么用的。杨炎由于要记牢棋局,倒并不怎样注意它。 齐世杰道:“你记牢了。” 杨炎迅速再看一遍,说道:“大概我已经可以重摆出来。” 齐世杰笑道:“也用不着重摆,可能只是弄乱几枚棋子。”杨炎正自莫名其妙,他到底是在说什么?心念未已,只见齐世杰把石柱上左面那只铁环拉了三下,右面那只铁环拉了四下。石桌连着桌子下面的那块大青石突然移开,出现一个洞口。 原来这是一条地道的进口。 杨炎又惊又喜,又有几分惶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秘密机关?” 齐世杰笑而不答,却道:“你看那局残棋。” 杨炎仔细一瞧,石桌移过一边之后,果然有几枚棋子乱了位置,杨炎很容易就把原来的棋局摆好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至此亦已恍然大悟。 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那是预防有人识破这个机关的秘密的。而齐世杰懂得如此打开地道的入口,想必是曾经暗中偷窥秘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齐世杰说道:“说来也真凑巧,给我看见一个人如此这般打开机关。不过那个人打开机关进入地道之后,石桌便即转回原来的位置,棋盘上的棋子也没一枚错乱。我虽然依画葫芦,却不知道他在拉铁环的时候,每一次所用的力度都是各各不同的。石桌移动,可就不能像他那样的恰到好处了。” 说至此处,那个石桌又在慢慢移动了。齐世杰道:“你跟我跳下去,小心一点,提防下面还有机关!” 其实下面倘若真的还有机关的话,他们怎样小心提防,也是提防不来的。 齐世杰的警告,不过是要杨炎作好最好的准备,倘若下面当真有不测的灾祸,也可以减轻灾祸的程度。 杨炎默运玄功,跳下去时,一招“夜战八方”,双掌拍出。掌风碰着石壁只听得“卜”的一声,声音并不响亮,也没有暗箭之类射出来。 他们已经脚踏实地了。齐世杰松了口气,说道:“看来似乎并没机关埋伏。” 杨炎也松了口气,心想:“爹爹造这条地道,大概只是为了自己临时避难之用的。那个棋局,假如有人瞒着他偷偷进入地道,或者来过而又走了的话,他一看棋子乱了位置,就知道这里面有人,或者是有人来过了。” 想至此处,他禁不住再问表哥:“那个人是谁?是不是我的爹爹?” 齐世杰道:“不是。不过也是你熟识的人。” 杨炎问道:“是谁?” 齐世杰道:“你别着急,待会儿你自然就会知道。我是要让你亲眼看见事情的真相!” 上面的石桌已经回到原来位置,地道里恢复漆黑一片。前面到底还有没有机关,齐世杰可是摸不透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走过一条长长的地道,幸喜没有碰上机关。 齐世杰仍用传音入密功夫和他说道:“待会儿不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千万沉得住气,不可声张!” 话犹未了,他们已经发现前面有间地下室,隐隐有灯光透出,而且开始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杨炎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个人是他父亲最小的徒弟胡联奎! 再听下去,他更吃惊了! “哦,我看你是装作老实,其实乃是奸细!” 竟然是闵成龙的声首! 闵成龙不是已经给父亲打死了么,怎的又复活了? 齐世杰在他耳边说道:“我就是在暗中看见闵成龙把胡联奎押入地道,才发现那个秘密机关的。” 杨炎隐隐感觉得到这里面定然有个阴谋,他的父亲很可能就是策划这个阴谋的人,闵成龙是和他的父亲串通了来欺骗他的。他强摄心神,再听下去。 胡联奎叫起撞天屈来:“奸细,我做谁的奸细?” 闵成龙没有正面答覆这个问题,知道:“好,那我问你,宋鹏举是和你一起来的,为什么你们知道我在这里之后,宋鹏举马上就赶回去?” 胡联奎道:“师兄,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我们懂得到这里来找师父,是令郎托我们来报讯的。” 闵成龙道:“那又怎样?” 胡联奎道:“令郎托我们赶来报讯之时,是尚未曾知道你已经到大师父这儿的。我们为了免他担心,所以来师兄先回去向他报个平安喜讯。”其实宋鹏举是回镖局报讯,不过胡联奎料想闵成龙不会知道这么快,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打着瞒得过一时就是一时的主意了。 闵成龙哼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多疑了?”口气稍见缓和。 胡联奎道:“师兄办事小心是应该的。但请师兄明鉴,我和宋师兄都是靠师父和大师兄的提拔才有今日,今后也还要师父、师兄做我们大靠山,我们怎能稍萌异志?” 闵成龙道:“如此说来,你对师父是忠心耿耿的了。” 胡联奎道:“对大师兄我也是一样忠心。”说了这话,心里暗暗羞愧。但想到处境的危险,言不由衷的谎话也只好不怕面红的说了。 闵成龙点了点头,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前程捏在师父手里,你若是聪明的话,是应该对师父忠心的。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话。” 胡联奎道:“多谢大师兄相信小弟。” 闵成龙忽地面色一沉,说道:“好,你既然对师父忠心,那么我替师父吩咐你做一件事情。” 胡联奎道:“请师兄代传训示。”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师兄将出什么难题。 闵成龙道:“师姑最宠你和鹏举,对你们是不会防范的,你回镖局之后,设法把这酥骨散混在茶水之中,让师姑服下。” 胡联奎吃一惊道:“我,我不敢!” 闵成龙冷冷说道:“你不愿意替师父做事,是不是你认为师姑比师父更亲?” 胡联奎道:“师父和师姑是一家人,恕我不懂师兄你这话意思!” 闵成龙冷笑道:“你是假装不懂!师姑这次跑来京师,是和师父作对的!她在我的家中亦已公然说出来了,难道你没有听见?哼、哼,当时你装作帮我的忙,恐怕也是和师姑做戏的吧?” 胡联奎心道:“原来闵成龙是疑心我做师姑的‘奸细’。”当下只好苦笑道:“这是师父的家事,我不敢多嘴。” 闵成龙好似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若要表明你不做师姑的奸细,你就该帮师父的忙!” 胡联奎道:“师父真的要我这样对付师姑?” 闵成龙怒道:“你以为我是假传‘圣旨’?” 胡联奎道:“不敢。但我想见一见师父,不知可不可以?”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扇暗门打开,走出来的正是他的师父杨牧。 杨牧说道:“成龙,你对联奎说清楚没有?” 闵成龙道:“说了。但他还在起疑。” 杨牧说道:“联奎刚刚说的话我已经听见了。我想恐怕你还没对他解释清楚吧。我只有一个亲姊姊,也怪不得他起疑。” 在外面偷听的杨炎,听了父亲说的这几句话,不觉又生了一线希望,希望父亲不至于真的这样坏。 胡联奎的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说道:‘师父,那么你是真的要我用酥骨散来对付师姑么?” 杨牧说道:“不错,这是我的主意。我是为了你的师姑好。”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她是我唯一的姊姊,我当然不会害她。但她和柴达木的人有来往,这次又来震远镖局替韩威武多管闲事,我怕她惹祸上身,所以要用这个法子让她回家,你懂吗?” 胡联奎道:“师姑脾气倔强,恐怕她不肯回家,那怎么办?” 杨牧说道:“所以我才要你用酥骨散来对付她。这酥骨散不但可令她的武功暂时消失,而且还加有麻药,可以令她一服之后就不省人事。要过两天才能醒来,那时你也差不多可以回到保定了。” 胡联奎道:“师姑醒来之后,她一定要责怪我的。说不定还会大发雷霆,废我武功!” 杨牧说道:“她醒来之后也还要三天才能恢复功力。你把我的话告诉她,劝她从此不再多理闲事。不过她的脾气我也知道,要是她不听从劝告,那么,那么……” 胡联奎道:“那么怎样?” 杨牧沉吟片刻,说道:“那么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令她的武功永远消失了。” 胡联奎大吃一惊,说道:“师父,你要废掉师姑的武功?” 杨牧叹了口气,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师姑这副脾气,迟早会惹出大祸的。与其让她任性而为,不如令她以后就是想管闲事也有心无力为好!这枚毒针给你,要是她不听劝告,你就钉在她的身上。你可以告诉她,这是奉我之命,她要怪,怪我好了!” 胡联奎道:“师父,这,这……” 杨牧说道:“这,怎么样?你是不是不愿意听从我的命令!” 胡联奎暗自思量:“目前最紧要的是先行脱身。”于是说道:“师父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希望师姑能够听从师父的劝告。” 杨牧说道:“好,那你把毒针和酥骨散收下。我警告你,假如你阳奉阴违我就要废你武功!” 胡联奎颤声说道:“弟子不敢。” 在外面偷听的杨炎更是浑身发抖,比胡联奎还更厉害。 过了一会,只听得杨牧继续说道:“成龙,待会儿你送师弟出去。那件事情,你和总管大人说好没有?” 闵成龙道:“这个、这个……” 杨牧说道:“联奎不是外人,你尽说无妨。” 闵成龙道:“已经说了。他非常高兴,说是师父你敬他一尺,他一定要还敬师父一丈。东西也答应替师父转呈皇上。他说皇上若有赏赐,他与师父,另外震远镖局的好处全归师父。他叫我问师父,不知你满不满意?” 胡联奎不知他们说什么,杨炎则是听得懂的。闵成龙说的“东西”,不用说自是指那封由他亲手交给父亲的康熙遗诏了。 杨牧冷冷说道:“这件功劳,他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手,当然他是应该大大高兴了。不过我倘若不经过他,恐怕也很难独自去见皇上。就是见得到皇上,这秘密终究也会给他知道。那时我的功名富贵恐怕未有福份来享就要招杀身之祸了。成龙,我教你一个做官的诀窍,有功劳必须送给顶头上司,不要妄图自己一步登天。待根基扎稳之后,方可以取而代之。你明白么?” 闵成龙道:“多谢师父指点,徒儿一生受用不尽。” 杨炎气得心里大骂:“卑鄙、卑鄙!可耻!早知如此,我宁愿做个无父之人。真是后悔走这一遭!” 杨牧说道:“你去告诉他,我非但满意之极,而且简直是对他感激涕零。” 闵成龙道:“师父,用不着我告诉他了。他已经约了你在卫副总管家里见面。” 杨牧说道:“哦,他这样心急,竟然移尊就教来了。什么时候?” 闵成龙道:“昨晚是他当值,他说一下班就到总管家里。” 杨牧说道:“那应该是五更将尽的时候。哈,那我也应该走了。好,你送联奎从后门出去,顺便告诉小王,要是炎儿问起我的话,就说我昨晚睡得太迟,还没起床。”小王是杨牧指定服侍杨炎的心腹家人。 交代过后,杨牧打开一扇暗门,便走进去。那是地道的另一端出口。 巧计制奸徒 他们屏息呼吸,躲在石柱后面,闵成龙和胡联奎出来了。 齐世杰在杨炎耳边悄悄说道:“别急着动手,到外面再说。” 只见闵成龙点燃火摺,却把火摺递给胡联奎,要胡联奎走在前面。原来他是怕胡联奎在后面暗算他。 胡联奎懂得他的用心,故意说道:“我真怕地道里藏有人,这火摺不够亮,师兄你小心一点。” 闵成龙道:“这个地方,怎会有外人进来,胆子放大些,莫疑神疑鬼。” 胡联奎点了点头,说道:“师兄说得对,一个人倘若对什么人都不敢相信、终日疑神疑鬼,这样活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 闵成龙知道师弟是绕着弯子讽刺他,哼了一声,嘴里不说话,心里则在想:“师父目前还要利用你,待那恶婆娘走了之后,我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到了通道尽头,闵成龙开动机关,只听得轧轧作响,头顶上方的石头移过一面,露出洞口。 杨炎心里想道:“好在有闵成龙开路,否则我们只懂得进来的办法,不懂得出去的办法,那可要被困在地道之中了! 闵成龙与胡联奎钻出洞口,回到那座凉亭,连着石桌的那块大青石尚未旋转回来。他看桌上的棋盘,忽地面色一变,咦了一声。 胡联奎道:“师兄,什么事?” 闵成龙道:“好像是有人来过。” 原未杨炎虽然摆好了那局残棋,但他们下去之时,却不知道在机关合拢之时,还要用点手法。故此棋局仍然有两枚棋子乱了位置。 胡联奎道:“师兄,你刚刚叫我不要疑神疑鬼,怎的你自己却疑神疑鬼了!” 闵成龙惊疑不定,说道:“还是小心点好!”正待大声叫人来,忽觉劲风飒然,凉亭里突然多了两个人。 齐世杰和杨炎跳上来了。他们刚一站定,机关刚好合拢。 杨炎笑道:“闵师哥,你没说错,我们早已来了。” 齐世杰接着笑道:“不过我们既不是神,也不是鬼,只是来揭开你的装神弄鬼的假面具的!” 闵成龙情知不妙,恶念陡生。 闵成龙深知齐世杰的厉害,以关东大侠尉迟炯的武功之强,在百招之内尚且胜不了齐世杰,他自忖和齐世杰差得太远,当然不敢惹他。 虽然他也知道杨炎曾在天山学艺,但杨炎只有十七八岁年纪,料想武功再强,也强不到那里。于是他打着“果子拣软的食”这么一个主意,突然出手,一把抓着杨炎胸口的穴道。 他那知道杨炎虽然年轻,武功却是比齐世杰还要高明。 他一把抓着杨炎胸口,正自欢喜,忽觉发出的劲力有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抓着的像是一团棉絮,但棉絮可没那股吸力,他的手掌被胶住了! 闵成龙用力一挣,竟然连一根小指头都不能移动。杨炎笑道:“闵成龙,你这是干什么,给我抓痒吗?” 闵成龙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师弟,请看在你爹的份上,饶了我吧。” “杨炎淡淡说道:“不错,你是对师父最忠心的徒弟。” 闵成龙燃起一线希望,说道:“是呀,我虽然曾经骗你,”但这是你爹爹的主意,你爹要我一同骗你,其实也是为了你的好……” 杨炎说道:“你不必多说,你们师徒会商于密室,所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 他把生身之父与闵成龙称为“你们师徒”,闵成龙登时有如坠入冰窟之中,连说的话也被“冷结”了。 杨炎说道:“胡师兄,你先回去,叫姑姑不必为我担心。” 胡联奎走了之后,杨炎方始腹肌一挺,把闵成龙的手掌弹开。 闵成龙跪倒地上,哀求:“师弟,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杨炎说道:“我不是已经放了你吗?你不走那是你的事。” 闵成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那有这样便宜的事,他浑身直打哆嗦,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只怕杨炎突然发难,要像猫捉老鼠一样把自己折磨。 杨炎忽地说:“闵成龙,对啦,你还是这样慢慢的走为妙,走得太快,于你不宜,你知道吗?” 闵成龙怔了一怔,说道:“走得快有什么害处,请恕我莫测高深,你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杨炎淡淡说道:“你试一试运一口气,如果璇玑穴不觉得疼痛,那就没事。” 闵成龙依言一试,只觉璇玑穴像被利针所刺一般,疼痛那是不必说了,而且由于真气阻滞,上半身登时麻木。 闵成龙大惊之下,失声叫道:“师弟,你,……” 杨炎冷笑道:“谁是你的师弟?你还有脸叫我师弟?嘿嘿,你刚才不是点我的璇玑穴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但我的点穴方法和你不同,我无须用指头点穴,只要你碰着我身体,我就可以借用你的真力加上我的一点内功运用,随意制你任何一处穴道。严格说来,这不是点穴,只是你的穴道被我的内功所制。这种内功,不知你可曾学过,假如未曾学过,我恐怕就很难在一时三刻之内说得令你明白了!” 闵成龙疼痛难当,此时他那还有心情听杨炎谈论上乘内功,他想知道的只是被制了穴道之后,有什么后患。 杨炎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接着便即说道:“你不用太过担忧,我制住你这个穴道,不会立即要你的性命的的。以后在头一个月,每天会发作一次;第二个月每天发作两次,第三个月每天发作三次。一次比一次厉害。到了第三个月满了,你的全身筋骨将变得软如面筋,最后缩成一团而死!在这期间,假如你用气力过甚,那就将发作得更快!我叫你不要走得太快,也就是不希望你死得太快,你明白了么?” 闵成龙吓得魂不附体,双腿一软,不由自己便跪下去给杨炎叩头,哀声说道:“师、师弟,不,杨公子,杨少侠,我暗算你,我、我是该死。但盼你大人大量,大发慈悲,饶我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炎笑道:“你对同门的手段可是毒辣得很,却怎的希望别人对你大发慈悲?再说我也不敢期望你从此就会改过自新,我为什么要轻易饶你?” 闵成龙听出一点口风,连忙说道:“杨少侠,那你想要什么,我做得到的,都可依你!” 杨炎笑道:“这还像一句话。好,那咱们就谈谈交易吧,把卫副总管的地址告诉我。”说罢在闵成龙身上轻轻一拍,疼痛立止。 闵成龙松了口气,心想:“让他们去自投罗网,那也无妨。” “在这条胡同东面第一座大屋,就是卫副总管的住宅。请你给我治伤吧。”闵成龙道。 杨炎说道:“好,我可以给你治一半伤,另外一半,待我回来再说。”说罢伸手在闵成龙下巴一捏,闹成龙张开嘴巴,杨炎把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闵成龙惊疑不定,问道:“这颗药丸就是可以给我治一半伤的么?” 杨炎说道:“不错。” 闵成龙道:“什么叫做治一半伤?” 杨炎说道:“痛苦减轻一半,期限延长一倍。即是说假如你得不到我的另一颗药丸,你的寿命可以延长到半年,而且在头三个月,你所受痛苦大概还不至于令你痛得失去知觉,不过利针刺入穴道的感觉不大好受罢了,你可以熬得住的!” 他大惊之下,禁不住冲口而出,说道:“假如你不能回来,那、那、那……” 杨炎笑道:“所以你必须求神拜佛,保佑我能够平安回来!” 齐世杰笑道:“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与其求神,不如求己。炎弟,你是必须在卫副总管的家里,见过大内总管和我的舅舅,才肯回来的吧?” 杨炎说道:“不错。” 齐世杰继续说道:“假如他的家里也有一条秘密地道,地道里也有机关,那么,你就很可能回不来了。” 杨炎说道:“是呀,但愿咱们的运气不这样坏吧。” 两人一唱一和,就算笨头笨脑的人也会听得懂的,何况是满肚皮坏主意的闵成龙? 不过闵成龙这时可不敢打什么坏主意了,连忙说道:“卫家地道是没有的,卫副总管通常是在园中的一座楼房会客,楼房下面却有机关。机关我不会破,但我知道怎样可以避过机关。因为我也曾经上过那座楼房几次。是卫府的管家带我上去的,后面两句话是他怕杨炎不肯相信,故而画蛇添足的。 杨炎笑道:“你虽然骗过我一次,但这次我是相信你的,你仔细说吧,最好画个地图。” 闵成龙奉命唯谨,折下树枝代笔,画出地图,说得唯恐不够清楚。杨炎待他说完之后,笑道:“好,现在我去撞撞运气,你在这里耐心等侯吧。” 残星明灭,正是五更将尽的时候,曙光就快要在东边出现,但杨炎的心头却是有如夜正深沉。不错,真相是正在逐渐出现他的面前,但给他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一团黑暗。 至亲莫如父子,连父亲也在欺骗他,甚至要加害他,他还往哪里寻找甚么光明。 好在还有一个齐世杰在他身边。 齐世杰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别忘记,你还有冷姊姊,还有义父,还有龙姑娘。这些人都是真心爱护你的。不错,这世界上坏人很多,但你应该相信,好人要比坏人更多。待会儿不论你发现了什么更加可怕事情,你也无须心灰意冷。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记着真正对你好的亲人和朋友吧!” 杨炎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不错,为了冷姊姊,为了龙姑娘,为了义父,我会有勇气应付的。但你说漏了一个人,一个把我引出迷途的朋友。” 齐世杰说道:“谁?” 杨炎说道:“你自己。你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朋友,嗯,表哥,我曾经伤了你的心,你不怪我吗?” 齐世杰心中苦笑,说道:“你并没有做过对不住我的事情,过去的事也不要再提它了。重要的是目前,希望你说过的话能够做到。” 杨炎说道:“我不敢说我一点不会伤心,但我答应你,我一定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他紧紧握着齐世杰的手,他感觉得到齐世杰的眼光充满鼓励。不知怎的,他忽地想起了孟元超。 盂元超从未给过他什么“教训”。但从那次“行刺”孟元超失败的事情,他却感受到了孟元超无言的鼓励。他忽然地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可惜孟元超不是我的父亲。” 但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不是比他的生身之父更像他的“父亲”吗? 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余暇仔细去想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那个卫副总管的家门。 杨牧早已到了卫家。 不过他却没有见着卫副总管。 在那间密室里,他只见到了大内总管乌苏台。 正是: 祸福无门人自召,求荣反辱最堪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求荣反辱亲情断 仗义扶危友道坚 求荣反辱 杨牧又惊又喜,说道:“杨某来迟,请总管大人恕罪。”乌苏台笑道:“不是你来得迟,是我来得早了一点。我挂着你的事情,只好拼着受皇上怪责,提早半个时辰出宫,不过,料想皇上也不会知道的。” 杨牧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道:“总管大人如此厚爱,杨某粉身碎骨亦难图报。” 乌苏台道:“咱们老兄弟,客气话不用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急于见你吗?” 杨牧说道:“请大人明示。” 乌苏台道:“你给皇上找回这封遗诏,皇上欢喜得很。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是你能够一并办妥,皇上会更欢喜。那时不但我许给你的好处一分也不会少你的,而且我还准备保荐你当御林军的副统领,你已经简在帝心,皇上自必照谁?” 杨牧心痒难熬,说道:“请总管吩咐,杨某赴汤蹈火,不敢推辞。” 乌苏台道:“这件事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要你捉拿一个人。” 杨牧听他这样说,不觉倒是有点惴惴不安,暗自想道:“难道他说的乃是炎儿?”问道:“不知这人是谁?” 乌苏台道:“听说令郎是和一个女子进京的,那封遗诏本来也是那个女子的家中之物?” 杨牧松了口气说道:“不错。总管大人要捉拿的是她吗?” 乌苏台没有立即回答,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杨牧说道:“我只知道她姓龙,江湖上人称小妖女。” 乌苏台笑道:“如此说来,你知道的还没有我多。你只说对了一半。不错,她就是近年来江湖上到处惹事生非的那个小妖女。但她不是姓龙,她是姓年,是年羹尧的后代!” 杨牧吃了一惊,说道:“年羹尧的后代?”至此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她藏有这封遗诏!” 乌苏台缓缓说道:“当年年羹尧得罪了世宗皇帝(雍正),世宗皇帝是降旨将他满门抄斩的。不料仍然给他的个儿子逃脱了。但世宗皇帝七十年前所下的圣旨如今仍然有效。亦即是说凡是年羹尧的后人,当今皇上也还须把他拿来杀头的!” 杨炎听到这里,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想道:“原来他们要害妹妹!事情已经过了七十年,他们还要斩草除根!真是太狠毒了!不知爹爹会不会答应他?” 只听得杨牧说道:“听说白驼山的宇文山主和这个小妖女也有梁子。” 乌苏台哈哈笑道:“你的消息也算灵通。不错,我这次是打算为我的好朋友公报私仇。你为皇上出力,也就是帮了我的忙!你若是嫌御林军副统领这个酬劳不够,我还可以多给你一点好处!” 杨牧笑道:“我怎敢和总管大人讨价还价,总管大人肯差遣我,这已经是我的光荣了。何况还是替皇上办事呢?” 乌苏台道:“好说,好说,那么你是答应了?” 杨牧笑道:“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卫副总管尚未禀告你吗?”乌苏台道:“哦,你做了些什么?”杨牧说道:“我已经从小儿口中打听到那小妖女的下落,早已知会卫副总管,派人擒拿她了。我想天亮之后,那个小妖女就会给送到这里来的。” 乌苏台忽地板起脸孔,冷冷说道:“小妖女是不会送到这里来的。非但她不会来,你们派去的那三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杨牧大吃一惊,说道:“他们竟然都给那小妖女打、打死了么?”乌苏台道:“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的,总之他们是都已毙命了!” 杨牧颤声道:“总管大人,你已经派人到过那里?看见了他们的尸体?” 乌苏台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有点不大相信?哼,卫副总管不知道那小妖女的本领也还罢了,那小妖女是令郎的好朋友,你怎的也摸不清她的底细。” 杨牧有苦说不出来,心道:“炎儿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和我说过,我怎能知道她有多深武功?” 乌苏台冷冷说道:“如此看来,令郎和你恐怕还不是一条心吧?似乎他还有许多事情是瞒住你的!” 杨牧惶然说道:“请大人明鉴,小儿自幼与我分开,我不敢担保他未曾误交匪人。只是想这次事成之后,慢慢劝导他, 乌苏台不待他说完,忽地又改过面色,笑道:“你不必向我解释,有关令郎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比你更多。当然我也知道你是真心效忠皇上,这次是骗令郎为朝廷所用的。” 杨牧转忧为喜,连忙道谢:“多谢大人明察。” 杨炎在外面偷听,气得浑身发抖。 只听得乌苏台继续说道:“但你们却不该打草惊蛇,胡乱派人去捉拿那小妖女! “不错,我一得到卫副总管的报告,立即就加派人手,前往那个地点,结果,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派去的人,只发现三具尸体,那小妖女早已不知去向!” 乌苏台恩威并用,杨牧给他说得不禁又是心头怦怦的跳了。 乌苏台哼了一声,接下去说道:“杨兄,你这次本来是立功不小,可惜走了朝廷钦犯,要是那小妖女抓不回来,你的功劳恐怕要化为乌有了!没了功劳还不打紧,最怕皇上追究起来,唉、唉你是否能够将功补过,只怕、只怕也难说得很!” 杨牧好像从黄金台上跌下冰窟,颤声说道:“小人还有补救之法。” 乌苏台道:“怎样补救?” 杨牧说道:“我和小儿说好与他归隐的,不妨假戏真做。一有机会,我就用酥骨散擒那小妖女。” 乌苏台冷冷说道:“令郎肯让你这样做吗?” 杨牧咬一咬牙,狠起心肠说道:“必要之时,我把那小畜生也一并弄得昏迷。但请大人责罚从宽,许小人将犬子领回去管教。” 乌苏台道:“看在你的份上,我当然可以对令郎从宽发落。不过,怎样处置他现在还谈不到。依我看来,你这个办法恐怕不是很妙。” 他顿了一顿一继续说道;“错就错在你已经打草惊蛇,那小妖女不是苯人,她岂能不想到是令郎把她的地址告诉你,这才会有人来抓她的!如今她若与令郎会面,到时她把事情揭开,只怕令郎也不会相信你了!” 杨牧也知是有破绽,但搪塞得一时是一时,只好说道:“容小人仔细思量,或者可以编一套话骗得他们相信。” 乌苏台冷冷说道:“你别以为他们年轻容易上当,我可不愿做毫而把握的事情!” 杨牧在他双眼一瞪视之下,吓得直打哆嗦,说道:“那么请大人指点,大人要小的怎样做,小的就怎样做。” 乌苏台道:“好!”说了一个好字,忽听得扬牧跟着就叫了一声“哎哟!” 杨牧突然发出这声惊呼,在外面偷听的齐世杰和杨炎都是大感意外。 杨炎尤其吃惊,只道他的父亲已经遭了乌苏台的毒手。 虽然他已耻于认贼作父,但父子之情毕竟乃是天性,这刹那间,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冲进去救人。 齐世杰一把抓着他,在他耳边说道:“别冲动,他不会杀你爹爹的,一定是另有诡计阴谋。” 果然给齐世杰猜对了。 齐世杰话犹未了,只听得杨牧已在叫道:“总管大人,我对你一片忠心,即使你要处罚小儿,我也愿意将他献出。你饶了我吧!” 乌苏台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对我忠心,我并没降罪于你的意思。令郎虽然行为不当,看在你的份上,我也放过他的。你别胡猜。” 杨牧惊疑不定,说道:“总管大人,那你因何点了小的穴道?” 原来他只是被乌苏台点了一处麻穴,不能动弹而已。并无性命之忧,说话也如常人。不过他突然给点了穴道,当然是难免大大吃惊了。 乌苏台笑道:“杨兄,对不住,要你受点委屈了。我点你的穴道并无他意,只不过想令你所受的痛苦减轻一点。” 杨牧莫名其妙,心想:“我可并没受到什么痛苦呀,他点了我的穴道难道反而是好意吗?”不过他不敢率直的去问顶头上司。 只见乌苏台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条蟒鞭道:“抱歉得很,假戏必真做,杨兄,你忍受点儿,我可能把你打得遍体鳞伤的。不过,你已经给我点了麻穴,也不会感觉太过疼痛的。” 杨牧这才懂得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意思。 蟒鞭打入,可是非同小可之事,会伤及筋骨的,这个伤很难医治,纵然有大内秘制的金创药,可以免于残废,只怕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复原。何况乌苏台业已声明在先,要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杨牧颤声说道:“总管大人,你这样体贴小人,小人感激不尽。但不知小人犯了何罪,大人要将小的重重责打?” 乌苏台皱眉道:“你本是聪明人,怎的胡涂起来了。我已经告诉了你,并不是因为你犯了罪将你责打的,只不过假戏真做而已。你还不懂吗?” 杨牧已经猜到了几分,心中越发惊恐,讷讷说道:“请恕小人愚昧,望大人指点。” 乌苏台缓缓说道:“你若真是不懂,我就告诉你吧,我是要拿你来交换那小妖女!” 杨牧说道:“这个、这个……大人、你是要犬子把那小妖女拿来?这个、恐怕、恐怕……”心中惊恐之极,几乎话不成声。 乌苏台说道:“你怕什么?怕我将你打成残废,还是怕令郎不顾父子之情?” 杨牧说道:“为皇上效忠,为大人尽力,小的甘愿舍弃性命。不过小儿已经着了那小妖女的迷,恐怕他未必肯做这宗交易!” 乌苏台冷冷说道:“总比你刚才所想的办法有把握一些。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因此,我也必须假戏真做,让他看见你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模样。俗语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他只要略有父子之清,相信他就不会忍心让父亲受苦。何况天下美女很多,这宗交易,令郎不见得就不肯做!你既然甘愿舍弃性命,那么即使不成,这个办法也该一试!” 杨牧给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见蟒鞭打来,大声叫道:“大人且慢,待小的再想另外更好的办法。” 乌苏台笑道:“不必想了,我已经叫卫副总管去找令郎来了。夜长梦多,待你想好办法之时,只怕那小妖女也逃出京师了。杨兄,你别害怕,我出手自有分寸,不会将你打成残废的!” 啪的一下,他的蟒鞭已经在杨牧身上用力一抽。 杨牧虽然给点了麻穴,仍然感到火辣辣的作痛。而且心理的恐惧比身受的疼痛更甚,他是知道被蟒鞭打伤的后果的,登时号叫起来。 杨炎不忍听下去,回身便走。 他本来也曾动过念头,想冲进去制止乌苏台行凶的,但转念一想,楼上的机关他不会破,而且他的父亲既已甘为清廷鹰犬,让他吃点自己人的苦头,那也是罪有应得。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去找龙灵珠,这个生身之父,只能当作他早已死了。 可惜他不知道,龙灵珠已经到了他的父亲家中。 杨牧的住宅和乌苏台的住宅在同一条街,中间不过隔着几户人家。 他们走出了那条胡同,齐世杰说道:“炎弟,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杨炎涩声说道:“回去,回那里去?” 齐世杰道:“我的舅舅家里。”他不说你的父亲,而说“我的舅舅”,那是因为他懂得杨炎目前的心情,避免刺激杨炎之故。 杨炎眉头一皱,说道:“事情已经了结,我还回去做什么?你说的这个地方是我最厌恶的地方,我是永远也不会再来的了。” 齐世杰道:“事情恐怕尚未完全了结呢,你虽然讨厌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可能有一个人是你想要见的。” 杨炎心神不定,一时间听不懂齐世杰的意思,只道他说的是闵成龙。 “闵成龙的穴道用不着我替他解开,我对他说的那番话,不过是恐吓他的,那颗药丸也不过只是我在身上搓出来的老泥,当作解药来骗他的。他根本就不会死。”杨炎说道。 齐世杰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你用这个手段惩罚他,真是妙极了!他得不到你另外一半‘解药’最少要在三个月内提心吊胆,坐卧不安了。不过……” 杨炎说道:“不过什么?” 齐世杰道:“不过我说的不是他。” 杨炎正想问他是谁,忽见齐世杰已经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他父亲家的门前,向他招手,接着竖起一只手指,示意叫他不要作声,便即逾墙而入。 原来齐世杰已经隐隐听到里面有叱咤之声,那是搏斗的声音。但杨炎由于心神不属,到了门前,却还未曾听见。 闵成龙被杨炎所吓,只道自己的一处穴道当真已给杨炎用上乘内功所制,解了一半。杨炎吩咐过他不能用力的,于是也吓得只能在那座凉亭之中盘膝而坐,动也不敢一动。 忽听得有人“咦”了一声,说道:“闵成龙,你这是干什么?练内功也不必在这里练呀?” 闵成龙睁眼一瞧,又惊又喜。来的这个人是大内侍卫的副总管卫长青。 闵成龙连忙起立,行过了礼,说道:“大人光临,请恕失迎,家师已经到府上去了。” 卫长青道:“我不是来找你的师父的,我是来找他的儿子的!” 闵成龙大吃一惊,说道:“卫大人,你,你是要抓杨炎?”心想:莫非这小子已经在他的家中闹出事来,但未给当场捕获,故而卫长青追到这里。 卫长青道:“不错。咦,你怎么知道我要抓他?我刚才说的是个‘找’字,并非‘抓’字。” 闵成龙松了口气,想道:“听这口气他似乎尚未碰上杨炎。”连忙自圆其说:“我这师弟幼失家教,行为不端,因此我一直担心他早晚会闹出事来,现我听错了大人的言语了。” 卫长青笑道:“你是听错,不过并没弄错。我是要抓他!嘿嘿,你先莫心慌,你这师弟虽然行为不端,我却不是抓他去治罪的。是总管大人要找他演一场戏。” 一会儿说“找”,一会儿说“抓”,倒是把闵成龙弄胡涂了,他呆了一呆,说道:“请恕小的莫测高深,怎样叫做演一场戏?” 卫长青知他可靠,也不瞒他,把乌苏台所定的计谋告诉了他,然后说道:“这是假戏真做,你懂不懂?戏文当然不能让杨炎知道,也不是一定要把他抓到手中。好,这件最机密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你马上和我去找他吧。我可能要半真半假的和他打上一架,然后由你来和我唱双簧的。” 闵成龙不能不说实话了:“大人,可惜你来迟一步,杨炎这小子……” 卫长青喝道:“他怎么样?” 闵成龙道:“他,他已经逃跑了。” 卫长青吃一惊道:“他因何逃跑?按说他不应该怀疑他的父亲也会对他不利的呀!” 闵成龙道:“他因何逃跑,我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尽了力拦阻他了,我、我给他制住了一处穴道。”他当然不敢把实话都说出来,乘机来个表功,但心里则是在患得患失。 卫长青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坐在边里,动也不敢动了,他制住你那一处穴道?” 闵成龙道:“小人武功低微,只知有一处穴道受他所制,三个月内,随时都会发作,发作即有性命之忧!” 卫长青道:“哦,有这么厉害?让我瞧瞧!”当下便即给闵成龙把脉,仔细察视。诊视过后,卫长青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闵成龙心头鹿撞,问道:“卫大人,依你看小的性命可、可……”心中颤栗,“性命可能保全”这句话竟然没有勇气问出来。 卫长青轻轻在他肩头一按,说道:“坐下来,别烦躁,你试运一口气瞧瞧。” 闵龙依言一试,只觉小腹的“气海穴”如受针刺,而且片刻之间,上半身已觉麻木不灵。 闵成龙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那小贼制了我的穴道,也曾叫我试运真气,那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不过穴道不同而已。刚才感觉受针刺的是璇玑穴,现在则是气海穴。” 有几句话他不敢说出来,他心里自思:“难道杨炎这小子给我的那一半解药也是假的,否则怎的发作得这样快?” 卫长青可在心里暗暗好笑,笑闵成龙上了杨炎的当,却也不知道。 原来卫长青的武学造诣甚深,若然只论武学的修养,他是还在大内总管乌苏台之上的,只因他是汉人,才不得不屈为乌苏台的副手。 制住对方一处穴道的内功是有的,这种制穴的功夫和普通点穴的功夫也确是杨炎所说不同,但决不会在三个月之后,方始发作身亡。 他试出闵成龙是曾受人用上乘内功制穴,不过却也已经解了。由于穴道解开未久,所以他才能在脉膊中诊断出来,不过不知杨炎制的是与璇玑穴相应的穴道而已。这种制穴的功夫他也会的,但与杨炎的手法不同。 他本来要把实情告诉闵成龙的,但转念一想,不告诉他对自己更有好处。于是故作沉吟,神色凝事。 闵成龙心跳更加厉害,讷讷说道:“究竟怎么样,卫大人,请你实说。” 卫长青这才说道:“唉,那小贼的制穴功夫果然厉害,三个月内,你确实是有性命之忧!不过……” 闵成龙忙问道:“不过怎样?” 卫长青缓缓说道:“你别心慌,我可以替你治好。不过要稍耗我的功力而已,你放心,在这几天之内是不会再发作的。待这件大事过后,我替你治吧。” 闵成龙喜出望外,连忙下拜:“谢大人恩典。” 卫长青心里暗暗好笑:“杨炎这小子可以骗他,我为什么不可以骗他。嘿嘿,我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不怕他不为我所用。” 他哈哈一笑,说道:“自己人不必客气,我帮你的忙,也要你帮我的忙。” 闵成龙受宠若惊,说道:“大人尽管吩咐。” 卫长青压低声音道:“目前你就有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 闵成龙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不知卫长青要他做的是什么事。心想立功虽好,卖命可就不划算了。他患得患失,只好装作极为恭顺的模样说道:“请大人指点。” 卫长青道:“杨炎这小子虽然跑了,但那小妖女……”说至此处,突然停下来,面有异色。 闵成龙正要问他,卫长青摇了摇手,示意叫他噤声。跟着指一指凉亭中间那张摆棋盘的石桌,作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是叫他开动机关,诱使敌人中埋伏的。 闵成龙看得懂他这手势,但他却听不到一点声息,不懂卫长青何以这样紧张的忙于为他设计,“难道他算准了扬炎这小子就要回来?” 心念未已,只见卫长青已经躲到凉亭后面。 卫长青刚刚藏好身形,闵成龙的面前就突然出现一个人了。 是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 龙灵珠闯进杨家,以为会有一场厮杀的,那知却是异样的平静。 一路无人阻拦,她发现杨家的家丁,被点了穴道。她不知这是齐世杰所为,只道是杨炎干的,心中猜疑不定。 一直到了这座凉亭,她才发现一个可以活动的人。 闵成龙没有见过她,她也没见过闵成龙。 但这一见面,彼此也都知道对方是谁了。 龙灵珠喝道:“我知道你是杨牧的大弟子闵成龙,我也知道你这个人最坏,但我不怕你敢在我的面前耍花招,我有话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闵成龙是个大麻子,她早就从杨炎口中知道了的。 闵成龙当然也猜想得到她就是那个“小妖女”了。不过他见龙灵珠如此年轻,却是不免有点轻视之意。 卫长青已经答允替他医治,他想:“这小妖女乳臭未干,我只须一掌便可击倒,稍稍用点气力,谅也无妨。”主意打定,一声冷笑,突然发难:“赁你这小妖女,也敢……哎哟,哟!” 话犹未了,他那一掌连龙灵珠的衣角也未沾上,就给龙灵珠抓着。龙灵珠只用了两分内力,已是捏得他杀猪般的号叫起来。 龙灵珠喝道:“你是不是刚在不久之前,给杨炎制住一处穴道?” 闵成龙想不到她抓着自己,一开口就问这件事情:“姑娘,你,你怎么知道?”他吓得慌了。 龙灵珠没答他这句话,却冷笑道:“凭你这点功夫,也想杀我?哼,即使你不是给他制住穴道,再练十年,你也不成!” 闵成龙道:“姑娘,我并无杀你之意……” 龙灵珠道:“那么你是想拿我去立功?” 闵成龙疼痛难当,呻吟道:“小人打错主意,求姑娘饶命!” 龙灵珠道:“看在杨炎不屑杀你的分上,我也可以饶你一次。但事不过三,你必须老老实实答我所问,否则可休怪我手下无情。”说罢,这才放开闵成龙。 闵成龙拾回一条性命,连忙说道:“小人不敢,姑娘你要问什么,小人知道的决不隐瞒。” 龙灵珠冷笑道:“杨炎是望你洗心革面才肯饶你的,是吧?你若不知悔改,只有自己送命。哼,我也不怕你骗我。杨炎现在何处,快说!” 龙灵珠曾与杨炎交换内功心得,杨炎的制穴功夫,龙灵珠自是熟悉。因此闵成龙虽然只和她过了一招,她已经知道闵成龙是曾给杨炎制住穴道随后又解开了的。不过时间她可未能确切判断,只能估计是未超过半个时辰的“不久之前”。 她这番话也只是由于她要问及杨炎,故而随口说出来谴责闵成龙的。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闵成龙可不能不心头一凛,他本来不敢十分相信卫长青可以替他治好,此时不禁心里想道:“这小妖女既看得出我曾被杨炎制住穴道,自必也看得出我在三个月内有性命之危。”他只道龙灵珠说的这番话,一定是这个意思,对卫长青的诺言更加不敢相信。 不过卫长青埋伏在侧,他也不敢毫无隐瞒的就对龙灵珠如实招供。 他踌躇未决,龙灵珠已是等得不耐烦了,喝道:“闵成龙,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闵成龙暗自思量:“我若不依从卫长青的吩咐,这小妖女一走,他必定杀我。但我若帮他捉拿这小妖女,杨炎怎会还给我解药?哦,有了。” 人急计生,闵成龙向龙灵珠打了一个眼色,说道:“杨师弟,他,他……” 龙灵珠大感诧异:“他对我挤眉弄眼,这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龙灵珠喝道。 “他点了我的穴道,就下去了。”闵成龙道。 “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他在这凉亭下面。”闵成龙一面说一面按动机关,石桌移开,露出地道入口。 龙灵珠道:“下面是……” 闵成龙道:“下面是一条地道,我的师父在地道中的一间密室。杨师弟对他的父亲已经起了怀疑,因此点了我的穴道,逼我说出这个秘密所在,他要当面问他父亲。” 龙灵珠暗暗吃惊,想道:“杨大哥还想最后劝一劝他的父亲,这可真是痴心妄想。但愿杨牧稍有骨肉之情,不至于立即就害了他。”闵成龙说得入情入理,她倒不能不相信几分。 “这下面有什么机关?”她问。 ”没、没有。当真没有!”闵成龙道。 其实下面虽然没有暗箭、陷阱之类的机关,但机关还是有的。龙灵珠不懂开启之法,就只能进去,不能出来了。里面没有粮食,卫长青的主意就是打算饿她几天,那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手到擒来。 不过,闵成龙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故意加重语气,引起她的疑心的。 “你此话当真。” 闵成龙怕她还不明白,说道:“小人怎敢骗你,你放心下去吧,一不去就可以找到杨炎了。”一面说话,一面用手指在空中虚写一个“走”字。心想,卫长青躲在凉亭后面,即使看见他的手势,也不会知道他是在写一个“走”字。多半以为是他是在指点地道的入口。 他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不知龙灵珠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龙灵珠并没走开,反而向地道的入口走去了。 她作势要跳下去,却又站住,低头下望,似乎尚在踌躇。 闵成龙患得患失,心头卜卜的跳。忍不住叫道:“请你相信我的指点,我不会骗你的。”“指点”两字,加重语气,希望龙灵珠懂得他的意思。 话犹未了。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扑入凉亭。人未到,掌先发,一股刚猛之极的劈空掌力,向着站在洞口的龙灵珠扫去。 这个突然向龙灵珠偷袭的人,正是大内侍卫的副总管卫长青。他见龙灵珠在洞口欲跳不跳,而且似是正在低头凝思,深恐失了良机,故此立即进来偷袭。 那知龙灵珠早已有了防备,正是要诱他出来的。 原来龙灵珠虽然尚未知道有他这样的一个高手埋伏在旁,但从闵成龙的手势与言语,却也隐隐猜想得到其中定有蹊跷的,因此她故意装作举棋不定,站在洞口,静观其变。 变化虽然突如其来,却也在她意料之中。她一觉微风飒然,反手便即一扬,早就扣在掌心的三枚透骨钉闪电射出。 叮叮两声,两枚透骨钉被掌风扫落,第三枚透骨钉拐了个弯,射着卫长青后肩。卫长青练有铁布衫的上乘内功,也觉火辣辣的作痛。但这枚透骨钉毕竟也还是给他的内力震飞了。 卫长青虽然吃了一惊,但心上的一块石头却也放下来了,他暗自想道:“这小妖女果然甚为了得,不过也还不如江湖上传说的那么厉害。早知她不及我,我其实用不着这样多费周章。” 说时迟,那时快,龙灵珠已是转过身来,手中多了一条软鞭,喝道:“你们把杨炎怎么样了,若不将他交出来,我就取你性命!” 卫长青哈哈笑道:“你跟我走吧,我倒不想取你性命!”飞身跃起,一招“鹰击长空”,双手抓下。 “咋嚓”一声,龙灵珠的软鞭被他双指一夹,断了一截。他的小腿也着了一鞭,虽然没有受伤,可也疼痛难当。 卫长青大怒喝道:“我倒要看你这小妖女有多少斤两!”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对判官笔,与龙灵珠斗在一起。 闵成龙料不到有这样结果,吓得慌了,叫道:“卫大人,你缠着这小妖女,我去替你唤人!”他是想藉故暂且避开。 可惜他走迟了一步。 卫长青飞身道扑龙灵珠,正好从他身边掠过。陡地喝道:“闵成龙,你少在我面前捣鬼!”虎尾脚一撑,把闵成龙踢得飞了起来。原来他虽然没有看清楚闵成龙刚才对龙灵珠所作的手势,但闵成龙的用心,已是给他识破。 龙灵珠对闵成龙无好感,但此际却是不忍见他为自己毙命。 几乎是与卫长青飞脚的同时,龙灵珠反手一鞭。 本来她的轻功比卫长青略胜一筹,她是有机会可以逃跑的,这一下回身阻敌,反过来却令得自身受阻了。 这一鞭她用的是“枯树盘根”招数,本来是想缠上他的右脚的,结果却缠上了他的判官笔。 卫长青喝道:“回来!”龙灵珠气力远不如他,给他拉近两步。“嚓”的一声,银丝软鞭当中断了。 不过也幸而有她这一鞭,救了闵成龙的性命。 卫长青右腿踢出的力道减了几分,闵成龙好像皮球一般给抛了起来,刚好跌下那个地洞,虽然跌得个发昏,五脏六腑受内力所震也好像都翻了过来,但却保全了性命。 轰隆一声,那张石桌已是回到原来位置,堵住洞口。 卫长青不再理会闵成龙的死活,就收回右手判官笔,改用劈空掌力,转以右手的这支判官笔,登时困住龙灵珠。 他在武学上的造诣非同小可,虽然只是过了几招,已是知己知彼。这一下改换战术,笔中夹掌,正是克制龙灵珠的最佳打法。 掌力四方疾吐,龙灵珠尤如一叶轻舟,在狂风骇浪之中飘遥不定,他左手的判官笔便可寻塔觅隙,笔笔指向她的要害穴道。 龙灵珠拔剑应战,但少了一根软鞭辅助,更加抵敌不住。 剧战中龙灵珠使个险招,飞身前扑,卫长青暗暗欢喜,想道:“你不是这样硬拼,或许还可以多支撑一些时候,”那知龙灵珠是以进攻掩护道却,卫长青一抓抓空,龙灵珠已是倒纵出一丈开外。她的身形从前扑改为后跃,转换之快,轻功身法之妙,大出卫长青意料之外。 不过,她这一招可惜也是用得较为迟了一些。 将计就计 要是她早点用这一招,她还有气力可以逃跑。现在,她已是强弩之末,轻功也胜不过卫长青了。 卫长青喝道:“小妖女,你还想逃吗?”飞身追过一座假山,几个起落,已是到了龙灵珠背后。 眼看龙灵珠就要给抓着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个人也是喝道:“小妖女,往哪里跑!” 龙灵珠听得此言,不觉一呆。 太出她的意外了!你道这个人是谁,竟然是杨炎! 龙灵珠当然绝对不会相信杨炎也要与她为敌,但“小妖女”这三个字却确确实实是从杨炎的口中骂出来的,是以她虽然绝对相信杨炎、也不禁一呆。 说时迟,那时快,卫长青已是一把将她抓着。 杨炎飞快跑过来,叫道“你是何人,快快把这小妖女给我!” 卫长青道:“为什么我要给你?” 杨炎气呼呼的道:“我要用她救我爹爹的性命!你在我的爹爹家里捉她,想必是我爹爹的朋友。求你把她让给我吧!” 卫长青松了口气,心里想道:“原来这小子已经中了总管大人之计。想必他刚从我的家里回来,他的父亲身受蟒鞭的毒刑,他也看见了。”乌苏台计划用杨牧来威胁杨炎交出“小妖女”,这条计策本来就是和卫长青一同想出来的。 卫长青哈哈笑道:“贤侄,用不着你代劳了。我就是大内侍卫的副总管卫长青,这个小妖女我会交给总管大人的!” 杨炎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你是谁人,这小妖女总须由我亲手送去和总管大人交换,我才能放心!” 卫长青道:“贤侄,你有这个孝心我很欣赏,不过……”话犹未了,杨炎已是倏的向他扑来。 “废话少说,你不放人,我就和你拼命!”杨炎喝道。 卫长青喝道:“别乱来,你不要小妖女的性命么?” 杨炎喝道:“活的要不成,死的我也要!总管大人并没指定我非交出活的不可!” 龙灵珠乃是皇帝所要审问的钦犯,卫长青想立大功,当然是活的好。他倒是不能不有点害怕杨炎伤了这“小妖女”了。 卫长青喝道:“你别胡来!”一手抱着龙灵珠,单臂迎敌。 他的武功与杨炎在伯仲之间,此时他要“保护”龙灵珠,如何再是杨炎的对手。 龙灵珠叫道:“对,炎哥,我宁愿死在你的掌下,也不愿落在敌人手中。但求你父子团圆,我死也甘心了!”这几句话其实是她的气苦之言。 卫长青给杨炎攻得透不过气来,听得龙灵珠的呼叫,忽地心中一动:“我且试他一试。”当下将龙灵珠当作盾牌,往前一挡。 不料杨炎真的一掌就打在龙灵珠身上。 卫长青虎口一震,心头也是一震,不由自己的把龙灵珠抛了出去。 杨炎哈哈笑道:“你中计啦!”一个转身,疾如鹰隼的追上龙灵珠,刚好将她接下,立即解开她的穴道。 龙灵珠毫发无伤,喜出望外的偎着杨炎说道:“炎哥,这手功夫你可得教我。” 原来杨炎用的是一门上乘武学,名为“隔物传功”。 隔物传功可以通过隔在中间的物体,把功力传到对手身上。这种功夫练到深时,即使隔着的是人体亦可无妨,因此杨炎那一掌虽然是打在龙灵珠身上,却等于是打着了卫长青。 要知处在刚才的形势,龙灵珠已是决计难以逃脱卫长青的魔掌,杨炎刚刚来到,和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要救也来不及。因此他只能将计就计,假意是要把龙灵珠拿去交换他的父亲甚至声言不惜取龙灵珠的性命了。 假如他不是这样说,卫长青一定会把龙灵珠当作人质来要胁他,他的“隔物传功”虽然可以不伤及龙灵珠,但却无法阻止卫长青取龙灵珠的性命。 卫长青不敢伤害龙灵珠,他才有机会施展隔物传功。 卫长青此时方始知道中计,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小贼,我与你拼了!你想和小妖女逃跑,那是做梦!” 此时杨炎刚刚替龙灵珠解开穴道,龙灵珠的功力还是未曾恢复的。卫长青自忖足可与杨炎打成平手,在杨家附近,都是他的人,只要他发出讯号,定会有人来援。 那知他的援兵未到,杨炎的援兵先来。 齐世杰早已进了花园,此时方始现身。 卫长青正向杨炎那边跑去,齐世杰忽地从花木丛中跃出,也是一声喝道:“你还想害人,那是做梦!” 卫长青怒道:“何方小子,胆敢猖狂!”斜身上步,左掌横挡,右掌一挥,同时使出了大摔碑手和绵掌的功夫。大摔碑手用的力道极为刚猛,招数一发,掌风呼呼;绵掌用的却是一股阴柔的力道,无声无息。但内功更胜外功,他的绵掌已是练到击石成粉的境界,威力实是在大摔碑手之上。他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掌力,以绵掌为主,以大摔碑手为辅,武功见识稍差的人一定会受他迷惑,着重于抵御他右掌所发的大摔碑功夫,那就必将受到他的绵掌所伤,而且是严重内伤,即使是武学深湛之士,能够分清主次,要同时抵御他刚柔兼济的掌力,也是极难做到的事。 卫长官的心目只把杨炎当作劲敌,对齐世杰可不怎样放在心上。要不是为了急于追赶杨炎,他绝不会对一个“无名小卒”,一见面就使出杀手绝招。 不料这个“无名小卒”一出手就把他震慑了。 齐世杰小臂划了一道圆弧,双掌缓缓推出,看似轻描淡写,内力之强,竟是沛然莫之能御,而且招里藏招,式中套式,这掌势划成的弧形,竟然蕴藏着六种不同的变化! 双掌相交,声现郁雷。齐世杰只是身形一幌,卫长青却给他震得退了两步,而且齐世杰那一式变化,掌锋斜削而过,把他的衣襟也削去一幅。 卫长青认得他这一招乃是杨家六阳手,不禁大吃一惊,喝道:“杨大姑是你的什么人?” 齐世杰见他已然认出,也不瞒他,说道:“正是家母!” 卫长青更是吃惊,说道:“原来你这小子就是齐世杰!”心想:“原来他就是那个曾经和尉迟炯打成平手的齐世杰,怪不得如此厉害。他的六阳手比杨牧高明得多,那是不必说了,以功力而论,似乎甚至比杨炎还胜几分。”其实齐世杰与杨炎的功力乃是在伯仲之间,只因卫长青与杨炎先斗了一杨,以强弩之末来对新锐,自是觉得齐世杰更难对付。 齐世杰道:“不错,我就是齐世杰,怎么样?” 卫长青喝道:“杨牧是你的舅舅,你的舅舅被这小妖女连累,要是捉不到小妖女,你的舅舅就丧命,你到底是帮你的舅舅还是帮这小妖女?” 齐世杰冷笑道:“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绝不会帮你这种鹰爪孙!”冷笑声中,又是一掌,这一掌使出了第八重的龙象功! 这一掌双方都是全力施为,登时见了高下。 只听得“蓬”的一声,卫长青退出了七八步,方始稳得住身形。齐世杰也觉胸中气血翻涌,运气三转方能呼吸如常。不过比较起来,还是卫长青吃的亏更大。 卫长青心头一凛,暗自想道:“齐世杰似乎比杨炎更强,一个杨炎,我都未必对付得了,岂能对付他们联手?再不走只怕要变成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了。” 他一声长啸,夺路便逃。 杨炎替龙灵珠推血过宫,此时龙灵珠已是血脉畅通,恢复了几分功力。 龙灵珠不忿刚才所受之辱,叫道:“炎哥,这鹰爪孙要逃,你替我出一口气!” 杨炎笑道:“好,我绊住他,你喜欢拿他怎样出气随你的便。” 声到人到,卫长青使出绵掌功夫,杨炎凌空抓下,用的是龙灵珠的爷爷传给他的龙爪手功夫上 这两样功夫都是武林绝学,两人功力本来亦是难分高下的,但卫长青由于刚刚硬接了齐世杰第八重的龙象功,这次三度交手,吃亏可更大了。 杨炎一抓之下,不但破解了他的绵掌,而且硬生生的将他拉了回来。杨炎的指头还没碰着他的身体,只是凌空一抓所发的无形气功,已是令他举步难艰。 卫长青心头一凉,又惊又怒,喝道:“小子,我与你拼了!”强弩之末,全力施为,居然也还能够勉强抵挡。但他连发三掌,却是仍然冲不出去。 龙灵珠拾起了银丝软鞭,跑上来冷笑道:“看你这厮还敢欺侮我么?”劈头照面,唰唰唰狠狠的抽了他三鞭。 但卫长青捱这三鞭,倒也值得,因为杨炎要让龙灵珠亲手报复,龙灵珠只能网开一面,卫长青忍着疼痛,一个鹞子翻身,就冲了出去。 龙灵珠道:“炎哥,你还有未了的事么?” 杨炎心里一酸,说道:“没有了,灵珠,我和你回去伴你爷爷吧,这个地方我是不会再来了。” 他们无意追赶卫长青,不过卫长青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却是给吓得魂飞魄散了。一面拼命奔逃,一面大呼小叫。杨家左邻右舍户都是和杨牧差不多身分的人,有两个人出来了。一个是御林军的军官,名叫鲁弘,一个是大内侍卫,名叫周霸。他们见卫长青似是被人追赶,逃得如此狼狈,不禁都是一惊。 周霸是尉迟鞭的传人,天生神力,使的铁鞭有三十多斤,本来是个带兵的军官,曾经屡立军功,后来给皇帝看中,亲自挑选他做大内侍卫的。 由于他有这样辉煌的资历,一向甚为自负,除了佩服御林军的统领萨天横和大内总管乌苏台这两个人之外,其他同僚,他都不放在眼内。卫长青的武功其实高过他许多,但由于未曾经过较量,在他的心目之中,也只道是和自己差不多而已。 他一惊之后,定睛一瞧:见“追来”的两男一女,年纪都不过二十岁左右,登时起了轻敌之心,一声大喝,立即挥铁鞭,上去拦截。 齐世杰不想滥杀,喝道:“滚开!”周霸不知好歹,铁鞭已是当头扫出。齐世杰只使第六重的龙象功,肉掌击他铁鞭。 周霸虽然是天生神力,却怎挡得住他的龙象功,鞭掌相交,周霸虎口震裂,三十多斤重的铁鞭,脱手飞上半空。 鲁弘是练过内功的高手,为人却比较谨慎,连忙停止脚步。 杨炎不愿和他们纠缠,见他意似踌躇,陡地喝道:“你回去吧!”大喝声中,龙爪功亦已使出来了。不过他改抓为推,一股无形的劲力把鲁弘抛了起来,刚好跌落到自己的家门。 此时卫长青也刚好跑到鲁家的门口,他受了第八重龙象功的内伤,此时已是熬不住了,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鲁弘倒是没有受伤,一爬起来,连忙扶起卫长青跑回家里。 还有几户人家本来已经打开大门的,一见周霸和鲁弘吃了大亏,连忙又再关上大门。 杨炎哈哈大笑,说道:“对啦,你们最好做缩头乌龟。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笑声未已,忽听得有人喝道:“好狂的口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一条人影,倏的出现在杨炎的面前,杨炎使出龙爪功,竟然拦阻不住,那人欺身直进,同样的也是凌空一抓。 扬炎身形一晃,还不怎样吃亏,在他身边的龙灵珠却是不禁脚步踉跄,斜跃数步,方能稳住身形。 此时杨炎方始看得清楚,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个,原来正是大内总管乌苏台。 杨炎知搭他是劲敌,冷笑说道:“这是你先犯我,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说时迟,那时快,杨炎一声叱咤,已是拔剑出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向着乌苏台疾刺。 乌苏台哼道:“不知死活的小子!”双掌齐出,左掌画圈,右掌五指弯曲如钩,竟来硬抢杨炎的宝剑。 他用小天星掌力使出大擒拿手的功夫,意欲生擒杨炎。他已经试出杨炎虽然不弱,功力仍是在他之不。这一招空手入白刃是他最得意的武功,自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境界,只道此招一出,纵然不能立的把杨炎生擒,最少也可以将他的兵刃夺出手去。 那知并不如他想像的这样容易。 他本来已经算好了杨炎的各种后着,不论如何变化,他都可以得手的。不料杨炎的剑势中途一变,偏偏就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篷”的一声,随即人影翻腾,剑光流散,两个人倏的由合而分。杨炎虎口酸麻,乌苏台则感到头皮一片沁凉。 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双方都使出了平生绝学。乌苏台应变得宜,以弹指神通的上乘内功,刚好弹中了杨炎的剑脊。但致命的一剑虽然给他弹开,剑气仍然削去了他头上一络头发。 如此结果,双方都是始料之所不及。 杨炎使出天山剑法的追内剑式,结果只能削掉对方几绺头发,自己却连宝剑都几乎掌握不牢,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乌苏台吃惊更甚,心里想道:“怪不得白驼山主对这小子也忌惮几分,这小子的武功比他的父亲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卫长青已经受了伤,我失了最得力的帮手,只怕是奈何不了这小子了。如今只能寄望于杨牧的苦肉计能否生效了。”他险些给削去了头皮,不但心中惭愧,颜面也觉无光。 他心念未已,齐世杰亦已冲了上来。 乌苏台喝道:“好呀,你这小子也敢来欺我!”双掌一交,乌苏台用个“卸”字诀,意欲借力打力,那知齐世杰第八重的龙象功实是非同小可,他只能化解齐世杰的一半掌力,借力打力那更是谈不到了。他给齐世杰这一半掌力冲得倒退两步,齐世杰身体失去平稳,也是不由自己的在原地打了几个盘旋,方才稳得住身形。 乌苏台趁他们未来得及反击之际,倒跃出数丈开外,喝道:“杨炎,你要不要你爹爹的性命?留下这小妖女与我,我可以放你走,你的爹爹我也不会将他为难!” 就在此时,只见有两名武士,押着杨牧,已是走出街头。 杨牧嘶声叫道:“炎儿,你救救我!炎儿,你救救我!”他衣裳破裂,背上现出一条条鞭打的血痕! 杨炎咬紧牙根,转过头去,不看父亲。 乌苏台冷笑道:“人非禽兽,杨炎,你连父亲都不要了么?” 杨炎怒火中烧,喝道:“你才是禽兽!” 乌苏台面色一沉,喝道:“打!”押解杨牧的一名武士,又狠狠的打了他几鞭,杨牧给打得像受伤的野兽的嚎叫:“炎儿,你忍心见爹爹受苦吗?炎儿,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龙灵珠于心不忍,说道:“炎哥,都是我不好,累你爹爹……”杨炎道:“不关你的事!”龙灵珠道:“咱们拼了一死救他吧!”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乌苏台已听见了,冷笑道:“想从我的手里抢人,别做你们的梦!你们敢动一动,我就杀了杨牧!不过,你们要我放人,那也不难,留下小妖女与我交换!” 龙灵珠道:“炎哥,你打算怎样?” 杨炎喝道:“乌苏台,你听着!我不会救人,只会杀人!你要打死你的手下,是你的事。但倘若你这样做了,我一定杀你替他报仇!” 这番话他是说给乌苏台听的,也是说给杨牧听的。他已经不愿意叫杨牧做爹爹了,只用一个“他”字替代,但这番话说得沉痛之极,显然还有几分父子之清。杨牧心头一凉,暗自想道:“总算他还愿意替我报仇。只可惜他所说的‘报仇’和我所要的报仇,是两回事。” 杨炎说罢,立即拉着龙灵珠的手,咬着牙沉声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们曾练过一招名叫“比翼双飞”的轻功,两人手牵着手,合力施展,可以跳得更高,跑得更快。杨炎是由于顾虑龙灵珠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故此要和她“比翼双飞”的。 他们跳上了民居的屋顶,眨一眨眼,已是越过几重瓦面。齐世杰当然也是跟着他们走了。 乌苏台一来是轻功比不上他们,二来是没有得力的助手,孤掌难鸣,纵然能够追得上,亦是无济于事,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跑。 不知不觉,他们已是逃到没人的地方,天色尚未大亮。 龙灵珠松了口气,放缓脚步,笑靥如花的对杨炎说道:“炎哥,我真高兴,你对我这样好!”她心无渣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杨炎怔了一怔,说道:“我对你有什么好?你这样帮我的话,我却几乎连累了你,我正自惭愧呢!” 龙灵珠道:“你不肯拿我去交换父亲,你说,我还能不感激你么?” 杨炎苦笑道:“请你别提今日之事了,是我对你不起,天下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值得令我将你拿命交换的。”他的悲痛还没过去,说着说着,不觉有点哽咽了。 龙灵珠道:“你说得对,咱们都是苦命人,过去的苦痛也太多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杨炎心灰意冷,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不会更改,你答应过我的,也盼你守诺言,爷爷正等待咱们回去,咱们这就回去伴他老人家吧?” 龙灵珠笑道:“不是现在就要马上回去吧?” 杨炎道:“你还有什么事?” 龙灵珠道:“你不要去见见你的姑姑么?齐大哥恐怕也不能说走就走吧?” 杨炎霍然一省,心想!”冷姊姊说过我的这个毛病始终未改,我总是想着自己的事情,想到别人的时候很少。” 齐世杰低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见我的母亲,你和龙姑娘先走一步。” 龙灵珠笑道:“他愿不愿意回去震远镖局我不知道,我倒是想去镖局拜见伯母的。” 齐世杰是知道母亲和龙灵珠之间的过节的,听得她这样说倒是不禁一愕,说道:“龙姑娘,家母这几年的脾气不大好,你不记前嫌,愿去见她,我代家母多谢了。” 龙灵珠格格笑道:“你大概还没见着你的母亲吧?” 齐世杰道:“你怎么知道?” 龙灵珠道:“我是全靠你的母亲指点,才找得到炎哥的所在的。说老实话,以往我对你的母亲殊无好感,现在我才知道她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那样不好。过去的误会,其实我也有不是之处的!” 杨炎说道:“好,趁乌苏台未有空暇到镖局道查,咱们这就赶快去吧。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也应该通知韩总镖头的。” 此时他稍稍冷静下来,才想起要问齐世杰:“听说你到过柴达木?你是不是从柴达本来的?”齐世杰道:“不错。”杨炎禁不住再问:“你见到了冷姊姊没有?” 齐世杰道:“见过了。” 前尘如梦,杨炎一片迷茫。他渴望知道更多有关冷冰儿的事情,却不知怎样把话头说下去。 眼光一瞥,发觉龙灵珠似乎也正在注视着他。杨炎脸上发热,心里叹了口气,继续问齐世杰道:“冷姊姊?她,她好吗?” 齐世杰淡淡说道:“好,很好!” 杨炎说道,“表哥,你应该留在柴达木陪她的,怎的你也跑来京师?” 齐世杰道:“我此来京师,正是为了她的缘故。 杨炎怔了一怔道:“此话怎说?” 齐世杰道:“今日之事,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她非常担心你在京师受骗,可是她又不能前来京师。” 杨炎默然不语,龙灵珠扑嗤笑道:“傻大哥,你还不懂吗?齐大哥是替冷姊姊来照顾你的。”其实用不着龙灵珠画蛇添足,杨炎早已懂得。 不过,由于她这“画蛇添足”,有一些话杨炎和齐世杰都是不方便说了。齐世杰暗自想道:“炎弟,你以为我们已经相爱,其实冰儿心里爱的还是你啊!”不过杨炎已经决定了要和龙灵珠回去陪伴她的爷爷,齐世杰藏在心中的话自是不能说出来了。 但有件事情,齐世杰仍是不能不说的,他想了一想,继续说道:“而且她也已经不在柴达木了。” 杨炎不觉又是一怔,说道:“她去了那儿?” 齐世杰道:“我走的那天,她说她将在短期内回天山去。” 杨炎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冷姊姊,她,她要回天山。” 齐世杰道:“不错,她要为你辩诬。” 杨炎说道:“只怕那些人不肯相信她的话。嗯,石天行那些人把我当作十恶不赦的叛徒,她为我分辩,不怕受连累吗?” 齐世杰道:“这一层她也想到,她是甘心为你而受委屈的!” 杨炎急了起来,说道:“但我不能连累她呀!” 齐世杰道:“好在有你的义父缀大侠和她一起回去,料想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 龙灵珠道:“炎哥,你是不是想先回去天山?” 杨炎未曾回答,齐世杰已是说道:“炎弟,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并不是想你回天山去自行了结的!” 齐世杰继续说道:“石天行父子虽然可恶,但你也做得的确是过分了些,怎么说你也不该打伤本门长辈,还割了石天行儿子的舌头的!” 杨炎哼了一声,说道:“不做也做出来了,多大的过错,我都愿意承担!” 齐世杰道:“你此时回去,只有把事情闹得更加不可收拾,所以你义父的意思,也是主张你暂时不可回转天山。” 杨炎心乱如麻,低下头不说话。 龙灵珠则是脸上消失了笑容,心上蒙上一层阴影。 他们加快脚步,天刚亮就回到了震远镖局。 杨大姑看见儿子和杨炎一起回来,又是欢喜,又是惊奇。 杨炎叫了一声“姑姑”,姑侄二人,不觉都是流下了眼泪。 杨大姑替他抹去了腮边的眼泪,说道:“乖侄儿,你见到了你的亲爹了么?” 杨炎面色倏的沉暗下来,说道:“我自小无父无母,现在也是一样,我没有父亲!” 杨大姑心痛如绞,苦笑说道:“杨牧是不配做你的父亲,我,我也对不起你!”她听见杨炎说的“自小无父无母”这一句话,想起杨炎的母亲虽然不是她杀害的,但也可说是因她而死,最少她也承担部分的过错,自是不禁内疚于心。 杨炎咽下眼泪,说道:“不,不,我虽然没有父亲,但我还是姓杨的!” 杨大姑最大的心事,就是怕杨家绝了承继香烟的人,她松了口气,不待侄儿说完便道:“炎儿,只要你承认是我杨家的子孙,那么即使你不认我这个姑姑,我也可以安心了。” 杨炎说道:“不,不,姑姑,你对我好,我也知道。人谁无错,过去我也有对不住姑姑之处,姑姑,只要你肯认我做侄儿,我岂能不认你做姑姑!” 杨大姑热泪盈眶,但却是从心底笑了出来,握着杨炎的手说道:“乖侄儿,多谢你。你告诉我,这、这两天你在那里,这次你怎样见着表哥?发、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其实她早已知道杨炎是在父亲家里,但为了避免刺激侄儿,只好绕着弯儿发问,避免提及他的父亲。 杨炎说道:“表哥,还是你来说吧。” 齐世杰把事情的经过禀告母亲之后,说道:“娘,请恕孩儿不孝,不听你的吩咐,替你惹了祸了!” 杨大姑黯然说道:“我不怪你,你们都没有错。有错,只是我的错。噢,我真后悔!”是后悔她过去不该太溺爱弟弟呢,还是后悔她处理这次的事情,全盘都错了呢?她没有说出来,但沉重的心情,已是从一声长叹之中表露无遗! 齐世杰道:“娘,咱们一起走吧!” 杨大姑道:“走往那儿?” 齐世杰道:“天地之大,岂无容身之处?”他本来是想劝母亲和他一起到柴达木的,但知道母亲对孟元超的宿怨尚未消除,要说服她与孟元超和解,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做到。故此但求母亲愿意和他先离开京师。 杨大姑一副茫然的神气,忽地斩针截铁的说道:“你们走吧,我要留在这儿!” 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娘,你为何不走?” 杨大姑道:“你的舅舅是由我姊兼母职,一手抚养成人的。不管他变得怎么样,他还是我的弟弟,我对他仍然要尽最后一点责任!” 齐世杰道:“娘,你己经为舅舅苦了一生,就只怕舅舅未必还有骨肉之情!” 杨大姑毅然说道:“要是他忍心害我,那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杨炎心情激动,说道:“姑姑,这是我的罪孽,你要做的事情,让我替你做吧!” 杨大姑道:“不,你并无菲孽,你是未出娘胎就,就离开杨家的。你爹的过错,我的过错,不能由你承担。” 她歇了一歇,继续说道:“再者,我虽然封刀多年,但好歹也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江湖人物最重然诺,我已经答应了韩总镖头,要为他保全震远镖局尽一点力。我岂能言而无信!” 恰好说到这里,韩威武走了进来。 “老大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避开吧,震远镖局能否保全,我都认命了!”韩威武道。 杨大姑忽地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江湖上的朋友送给我的外号是辣手观音,就凭我这辣手观音的外号,岂能怕事。但老韩,是不是你怕我连累了你?” 韩威武给她激起了豪气,说道,“好,老大姐不怕事,我韩某又岂能畏首畏尾?我就豁出去和他们干嘛。老大姐,咱们合计合计!” 韩威武道:“俗语说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小小一间震远镖局,自是斗不过他们。不过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要是他们存心陷害,给我乱加罪名,也未必就没有敢说公道话的人。” 杨大姑霍然一省,说道:“对,镖局是打开大门,做八方生意的。绝不能查明客人的底细,才给他保镖,若使真的有反清义士来过镖局,给他们抓去,他们也不能据为口实、按告镖局谋反的。何况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要是他们胆敢胡来,老韩,你大可撒下英雄帖,请京师的武林同道和他们评理。谅他们也多少有点顾忌。” 韩威武道:“后天是我闭门封刀的日子,我早已发出请帖,广邀武林同道来观礼了。这请帖就可以当作英雄贴了。” 杨大姑道:“按理说,即使杰儿和炎儿有与叛逆来往的嫌疑,也不至于累及亲朋的。不过,当然还是小心一点为妙。杰儿、炎儿,你们和龙姑娘这两天不要住在镖局,请老韩找一个可靠的人家给你们暂且寄居吧。” 齐世杰道:“不用韩老镖头操心,我已经有个可靠的去处。” 韩威武是老江湖,见他没有说出来,便也不问。 杨大姑道:“老韩,有一件事情你未知道,对你的镖局倒是颇为有利。” 韩威武道:“什么事情?” 杨大姑道:“闵成龙已经给卫长青打得重伤,我那不肖的弟弟,也给乌苏合打了十几鞭,后天料想尚未能把伤养好。” 韩威武诧道:“这是怎么回事,乌、卫二人是大内正副总管,正是令弟的顶头上司,令弟是忠于他们的,闵成龙更不用说了。何以自己人打伤了自己人?” 杨大姑道:“说起来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当下把儿子刚才告诉她的,简单复述出来。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齐世杰道:“我们也该走了,娘,你多保重。” 杨大姑道:“你不用来镖局打听消息,不过,到了后天,你们倒可以和宾客一起混进来。当然若能改容易貌,那就更好一此。” 齐世杰道:“不劳吩咐,孩儿懂得。”跟着韩威武把联络人的地址给了他们,他们便告辞了。 韩威武道:“我送你们出去。” 齐世杰想起一事,问道:“宋师兄伤得怎样?”他回到镖局,一直未见过宋鹏举与胡联奎,是以有此一问。 韩威武道:“鹏举伤得很重,不过好在尚未至于有性命之忧。联奎给闵成龙打了几鞭,也受了点皮肉之伤,如今联奎正在照料他的师兄。” 齐世杰叹道:“有一句俗语说得当真不错:恶人自有恶人磨。闵成龙狠心打伤师弟,如今他也受到应得的报应了。” 韩威武也想起一事,低声说道:“听说你舅舅另外两个徒弟方亮和范魁也已到了京师,不过他们可从没有来过镖局。” 齐世杰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韩威武从后门送走他们,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上也开始有行人了。 韩威武松了口气,说道:“假如他们要来搜查,此时也早该来了,街上没见兵丁,看来似乎他们未敢太过胡作非为。” 齐世杰走在前头,带领他们从西门出城。杨炎有点纳罕,但在行人众多的街道上却是不便问他。 到了城外没人之处,杨炎松了口气,这才问道:“表哥,你的朋友住在郊外吗?” 齐世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确实的地址。不过,我知道到哪里去找他们。” 杨炎道:“你的朋友是谁,靠得住吗?” 齐世杰道:“靠得住之至!说起来,你也认识他们的,不但认识他们,而且对他们有过救命之思。” 杨炎恍然大悟,说道:“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敢清是方亮和范魁这两个人?” 齐世杰道:“不错,还有一个解洪。” 龙灵珠知道方亮和范魁都是杨炎父亲的徒弟,问道:“那解洪又是什么人?” 齐世杰道:“解洪是替柴达木的义军来京师秘密购买药材的人。我那两个师兄方亮和范魁是他的助手。”当下将两个多月前解洪在保定失事被捉,后来怎样救了他们的经过,简略的说给龙灵珠知道。(事详拙著《弹指惊雷》) 杨炎说道:“你别把功劳都放在我的身上。其实,那一次要不是有你暗中帮忙,我一个也救不出他们。” 龙灵珠道:“如此说来,是可靠之至了。炎哥,这件事你怎么从未对我说?” 杨炎笑道:“我怕你责我多管闲事。” 龙灵珠道:“我自己就是最喜欢管闲事的人!” 杨炎微笑道:“但我管的这件闲事多少有点与别人不同。” 龙灵珠七窍玲瑰,一听就懂得了他的弦外之音。这件“闹事”,是涉及柴达木义军的,一惹上了,可能“后患”无穷。她心里想道:“炎哥已经答应了我,在今后几年,暂且抛开一切人间恩怨,和我到大吉岭去陪伴爷爷的。能够与他过几年与世无争的日子,这也正是我心愿,但此去寻找解洪,说不定只怕又会卷入旋涡了。” 杨炎就是心乱如麻,在父子绝裂之后,他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但想到孟元超对他的好处,不禁暗自思量:“他虽然不是我的父亲,对我和先母却是有恩。解洪为义军买药之事,关系重大,要是我能够帮得上他的忙,这也未尝不是对孟元超间接报恩的法子,只不知灵珠心意如何?” 龙灵珠却似已经知道他的心思,笑道:“炎哥,记得你曾经因为人家叫我做小妖女,而为我打抱不平,其实我倒不讨厌人家这样叫我。” 扬炎怔了一怔,说道:“为什么你忽然说起这件事情? 龙灵珠笑道:“第一,坏人叫我做小妖女那有什么不好,难道我还能希望那些人叫我做侠女?不过,齐大哥,你可别要多心,你以前也当我是小妖女,那只是出于彼此误会,我可没有把你当做坏人。” 杨炎笑道:“我以前误解你的为人,确是我的不对。我不会多心的。你说下去吧,第二是什么?” 龙灵珠道:“我既然是那些人心目中的小妖女,那么我也不能叫那些人失望。” 杨炎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灵珠道:“那就是我决定我行我素,不会因为讨好那些人而改变“妖气”因此,不管是怎样与别人不同的闲事,炎哥,你敢伸手去管的,我也跟你去管。” 杨炎笑道:“千里来龙,到此结穴。你绕了这么个大弯,原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彼此都没明言,但杨炎心头的结,却已在这一笑之中解开了。 “表哥,咱们应该回到刚才的话题啦。”杨炎说道:“你没有告诉我,解洪和方亮、范魁是在什么地方呢。” 齐世杰道:“我只能告诉你,在什么地方可以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什么地方?”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齐世杰道。 杨炎道:“哦,就是这座西山吗?” 齐世杰道:“不错。丐帮的北京分舵在西山中一座名为卢师山的秘魔崖下。他们纵然不是在丐帮分舵,丐帮也一定会知道他们的下落的。” 杨炎大喜道:“你怎么知道的?” 齐世杰笑道:“你忘记我也是曾经到柴达木的吗,是冷冰儿的叔叔、柴达木义军的首领冷铁樵告诉我的。不过,西山我没来过,虽然冷铁樵把该处的地形说得很仔细,只怕也还要费一些力气找寻呢。” 杨炎说道:“那就赶快去找吧。” 西山,其实是北京西面三座山峰的合称,这三座山峰是:翠微山、卢师山和平坡山。三面环抱,像把座椅,卢师山正在当中。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攀登上翠微山。翠微山风景秀丽,有一座长安寺是京郊的名胜之一,可惜他们有事在身,却是无心游览。 寻找丐帮 正当他们经过长安寺之际,忽见有几个僧人追出来,大声吆喝:“岂有此理,你这小贼居然敢偷到和尚的庙里来,也不怕得罪了菩萨!”“这小子贼眉贼眼,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哼,还假装香客呢,莫要给他香油钱也偷去了。” 扬炎把眼一看,只见他们追的那个人跑得飞快,此时已经跑到离开寺门约有半里之遥的一个山坳了。 杨炎本来无心理会这种小事的,但见这个“小贼”跑得飞快,却是不禁心中一动:“此人似乎是练过轻功的,怎能是一个偷香油钱的小贼。” 果然便听得那“小贼”反唇相讥:“胡说八道,谁偷了你们的香油钱?你们这几个秃驴也没看清楚就血口喷人,惹恼了我,我拆了你们的破庙!” 那些和尚纷纷骂道:“好,你不是做贼,那为什么偷偷跑到后堂来,连我们庙中列为禁地的藏经楼都进去了。” 其中一个和尚轻功比那“小贼”更好,此时已将追近。那“小贼”突然反手扔出一块石头,喝道:“你的庙里又没有窝藏妇女,为什么怕我偷看?”这和尚武功不弱,但却毫无对敌经验,给这块石头打个正着,登时摔了一跤,伤得虽然不重,急切间却是爬不起来。 那“小贼”哈哈笑道:“看你这秃驴还敢胡乱赖人!”笑声未已,忽地一条人影快如闪电的落在他的面前,一抓就抓着了他的琵琶骨。 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杨炎。 那“小贼”大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真的没有做贼。你们出家人理当慈悲为怀,怎的竟要非法拷打我吗?”原来杨炎来得太快,在背后将他抓住,他根本还没看清楚杨炎的面目。 杨炎忍俊不禁,笑道:“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和尚,但我不值你的所为,这闲事我非管不可。” 那人说道:“你怎知是我不对?” 杨炎说道:“好吧,假如你认为你并没做错,那也可以把道理摊出来,大家评评。他们说你偷入后堂,偷入藏经楼,有这事吗?” 那人说道:“你是法官吗?我不能受你审问! 杨炎说道:“你做错了事,就该解释。你却对事主反而口出恶言,还打伤了事主,无论如何,总是你的不对。你不说个明白,哼,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他轻轻一扭,把那人扭得杀猪般的大叫起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说道:“我佛慈悲,施主,你就饶了他吧。” 杨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和尚正在向他走来。 杨炎说道:“这位大师是……” 那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寺方丈。” 杨炎说道:“这个人到你的庙望偷东西,你反而替他求饶。” 那老和尚道:“我已经查过了,侥幸并没什么东西失窃。” 那人冷笑道:“这可是主持方丈亲口说的,你们应该相信我不是贼人了吧?” 杨炎疑团莫释,问那主持:“这人偷偷跑进贵寺不许外人擅自闯入的内院,有这事吧?” 那老和尚道:“不错,他是不告擅入。不过他也确实没有偷盗的行为,老衲也不想追究了。” 杨炎说道:“总得问明他是何等样人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吧?” 那老和尚道:“此人行为不当,施主亦已给了他薄惩了。他既然不愿意说,我看也就算了吧。” 若依杨炎的脾气,他是要问个水落石出的。但此际日色已是西斜,他们还要到卢师山去找寻丐帮分舵,有事在身,却是无暇查根问底了。 “老和尚,你是事主,既然你不愿意追究,好,那倒是我多事了。小贼,便宜了你,滚罢!”杨炎放开那人,便即走路。 那老和尚道:“施主,你见义勇为,老袖还是感激你的。请和贵友进小寺喝杯茶吧。” 杨炎说道:“多谢好意,他日再来打扰。不过,请老和尚恕我直言,出家人慈悲为怀虽然不错,可也得小心执迷不悟、难以点化的阴诈小人!” 那老和尚道:“是,老衲承教了。” 杨炎发过了脾气,加快脚步,追上早已走在前面的齐世杰和龙灵珠。 龙灵珠笑道:“炎哥,想不到你比我还更喜欢多管闲事,其实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管它作甚。” 杨炎说道:“那小贼可不是普通的小贼,他偷入庙里却又没有偷取任何东西,更是可疑,哼,那老和尚也真是不识好歹。” 齐世杰道:“你想得到的那老和尚也一定想到了。我看就因为那人不是普通小贼,因此老和尚才不愿意惹事上身。” 杨炎说道:“表哥,你的江湖经验比我丰富,依你看那小贼……” 齐世杰道:“他跑来西山的目的,恐怕也是和咱们相同。” 杨炎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那小贼跑到和尚寺去;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藏在这个庙里?” 齐世杰道:“这是我的猜想,但愿猜得不对。” 杨炎笑道:“我倒宁愿你猜得一点差。”龙灵珠道:“为什么?”杨炎说道:“说明白点,如果表哥猜得不错的话,他要找的可疑人物自是解洪和方范两位师兄了。既然鹰爪还要寻找他们,那不是说他们现在尚平安没事吗?” 龙灵珠笑道:“咱们也不必胡乱猜测,反正到了卢师山就会分晓。” 过了翠微山,已是沓无人迹,他们可以无须顾忌,施展轻功,没多久就到了卢师山了。 齐世杰虽然知道丐帮分舵是在卢师山的秘魔崖下,秘魔崖的地形孟元超亦曾对他描述,不过他从未来过,要在丛山峻岭之中找寻这座秘魔崖,可还得费一番气力。 正在他们留心寻找之际,忽听得有两个人说话。 一个说道:“他们说丐帮的秘密分舵在西山上,西山有三座山,却怎知是在何方?不过,连平坡山的顶峰咱们都上去过了,一个叫化子都没见着,那个消息恐怕未必是真。” 另一个道:“乌总管可是责成咱们务必要打听到一个消息的。虽说三座山头咱们都曾上过,但也不过是跑马看花而已。” 这两个人隔着一个山坳说话,根本就没防备在这荒山上有人 杨炎心道:“表哥料得果然一点不差,乌苏台派来查探解洪的人还不止一批哩。” 先前那个人冷冷说道:“你倒是对总管大人忠心得很,不过,你可曾想到一件事?” 他那伙伴道:“何事?” 那人说道:“第一,丐帮的秘密分舵,未必是在西山;第二,即使当真是在西山,咱们打探到了,又怎么样?万一引起他们的怀疑,老兄,你的武功虽然比我好,恐怕也对付不了那些叫化子吧?” 他那伙伴道:“当然最好不让他们发现,万一已给发现的话,嗯、嗯,那还是有办法应付的。” 那人道:“什么办法?” 他的伙伴道:“表明身分!谅那些叫化子也不敢公然和咱们大内侍卫作对。” 那人冷笑道:“我道你有什么高明办法,原来打的是这个吓唬人家的主意。不错,那些叫化子可能给你吓退,但你却先犯了禁了。乌总管怎么吩咐咱们的?” 他的伙伴道:“乌总管是曾吩咐咱们只能暗访,不可明查……” 那人道:“着呀,连明查都不可,那还能许你表明身分?” 他的伙伴道:“我说过,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说明白些,这道护身符是必要时才拿出救命的。” 那人道:“只怕你保得了命,却掉了官。” 他的伙伴道:“好,那我倒听听你的,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那人道:“依我说,咱们不如就这样回京算了。” 他的伙伴道:“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就这样回京?而且总管大人给咱们的限期是五天,还有两天未满期哩。” 那人说道:“你怎的这样老实,随便到什么地方玩两天不行吗?待到后天,咱们回去禀报,就说在西山连一个叫化子的影儿都没见着。这也是实在的情形,并非咱们说谎呀。不错,咱们空手而回是难免要受总管责骂,但总比冒着被那些叫化子大爷打一顿的危险好些。” 他那伙伴过了片刻方始叹自气道,“好吧,不必有功,但求无过,这本来是做官的法门。”听口气,他似乎仍然不大甘心。 龙灵珠小声说道:“炎哥,你听见这两个家伙的说话没有?” 杨炎道:“听见了。”龙灵珠道:“咱们过去把这两个鹰爪生擒吧。” 杨炎说道:“不要多事,你没听见他们已经打了回京城去敷衍塞责的主意?” 此时那两个人已经走出山坳,距离虽然还在百步开外,但他们亦已开始发现杨炎这一行了。 一个低声说道:“咦,你看那边那三个人,还有一个小姑娘呢!这三个人跑来此地纵然不是疑犯,也不是什么好路道,叫比子你既然不敢惹,不如捉这三个人回去如何?” 另一个就是那主张敷衍塞责的人,听他这样说却皱起了眉头。 那人眉头一皱,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给自己惹麻烦?”他的伙伴笑道:“这小娘儿可长得不错啊!老大,你又何必假正经,前几天你还调戏过良家妇女。” 那人哼了一声道:“老三,你真是胡涂,这小娘儿岂是寻常的良家妇女可比,只怕……”话犹未了,忽见面前已经多了个人,可不正是那“小娘儿”是谁? 原来龙灵珠听得心头火起,不理杨炎劝告,就来找他们的麻烦。 那个”老三”此时当然亦已知道这个“小娘儿”不是“寻常的良家妇女”了,但他自恃武艺高强,仍然嘻皮笑脸的对着龙灵珠说道:“太阳快要落山了,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的还跑到荒山上来?”龙灵珠道:“你怎的又跑到这荒山上来?” 那“老三”道:“我的说来话长……” 龙灵珠道:“我的也是说来话长,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如何?”说罢,嫣然一笑,而且向那人招一招手。 那人魂飞魄荡,正要说声“好呀!”不料话到口边,变成了“哎哟”的一声尖叫。“ 与此同时,那个“老大”也忽地大叫一声“不好!”原来他们已是同时着了龙灵珠的暗算。 那个“老三”只觉膝盖一麻,“咕咚”一声,登时跌倒,那个“老大”稍为好些,但也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却不知道中了什么暗器。 “老三”已是不能动弹,那个“老大”情知这个小姑娘的本领比他们高明得多,不敢还手,逃命要紧,慌忙抱住同伴,骨碌碌的就滚下山去。他有一身横练功夫,倒是不怕被石子擦伤。 龙灵珠格格笑道:“喂,你们不是要和我谈心么,怎的这样快就跑了?” 杨炎走过来道:“何必和这些小鹰爪孙为难?” 龙灵珠双眼一翻,说道:“我气不过他们胡说八道,他们偷偷跑来侦查丐帮,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杨炎说道:“不是不应该,不过……” 龙灵珠道:“不过什么?我也没有取他们性命,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那个老三,中了我三支梅花针,我用的是独门手法,大概他是非残废不可了。那个老大,为人似乎较好,我只送给他一根梅花针。炎哥,你说我暗器的手法妙不妙?嘿、嘿,我虽然是“小妖女”,暗器可也是因人而施呢!”她好像孩子要大人赞美她的“得意杰作”,说得兴高采烈。 正在她说得兴高采烈之时,茅草丛中,忽然有人哈哈一笑。 杨炎喝道:“朋友请出来吧!” 那个人同时发话:“姑娘好暗器功夫,可否让在下也见识见识?” 这刹那间,杨炎与龙灵珠同时出手。 杨炎使出“龙爪手”,向声音来处,凌空一抓。 龙灵珠则是飞出了三枚透骨钉。 只听得“叮叮”声响,三枚透骨钉都飞了回来,几乎是擦着龙灵珠鬓边飞过。 那人倏地现出身形,向山上跑去,口里却在叫道:“好功夫,有胆的请上这座山峰和我较量较量。”他跑得很快,从背影看来,似乎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 杨炎心念一动,喝道:“朋友,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有胆的你追来,我自然会告诉你。” 杨炎猜疑不定,心里自思:“我使那招龙爪手之时,距离不过十步之内,这人丝毫不受影响,立即便能反身逃跑。他的武功纵然未必能够胜我,似平也不在我之下。再者,他反打回来的三枚透骨钉,以他所显露的功力,要伤灵珠似乎亦非难事,何以他手下留情?” 龙灵珠吃了一点小亏,又羞又气,已经先追上去了。 她的轻功倒是比那人高明少许,不久就追上了。 “你要较量,就在这里较量吧!姑娘没工夫和你比赛轻功!你不停步,可休说我从背后偷袭!”龙灵珠唰的抓出剑来,喝道。 那人哈哈一笑,果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但他的回答却是颇出龙灵珠意料之外。 “唔,这个地方也可以了。不过,我却并不是要和你较量!” 龙灵珠怒道:“你不屑和我动手吗?好,你若看不起我,和我的朋友较量也行。” 那人说道:“那里,那里,姑娘的暗器功夫我十分佩服,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至于你这位朋友,他的武功更是在我之上,我又怎敢和他较量。” 龙灵珠虽然怀疑他说的乃是“反话”,但别人这样称赞她,她倒也不好意思发怒了,说道:“你不是说要和我们上山较量吗?”怎的说过的话又不算数了?” 那人笑道:“我就是想在山上和你们说可以‘算数’的话啊!”龙灵珠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炎和齐世杰亦已来到。 杨炎忽地笑道:“灵珠,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吗?踏破铁鞍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灵珠,咱们这次可都是走了眼了。” 龙灵珠怔了一怔,道:“他,他是……” 齐世杰已是向那人发问:“请问阁下是丐帮那位香主?” 龙灵珠道:“咦,你们怎么知道他是丐帮的香主?” 杨炎一指,说道:“你仔细瞧瞧!” 龙灵珠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人的衣衫上有几个补钉。丐帮规矩,无论职位多高,都是必须穿破农的,即使是新衣,也须打上补钉。那人已自向齐世杰道:“好眼力,你是从那里来的?来此作甚?” 齐世杰道:“我是从柴达木来的,奉孟元超大侠之命,前来拜访支舵主。” 那人说道:“如此说来,咱们是朋友了。”伸出手来与齐世杰一握。 只见两人身形一晃,同时把手放开,哈哈大笑。 那人说道:“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诸,你是曾经和尉迟大侠打成平手的齐世杰!” 齐世杰道:“不敢。其实那次只是勉强接了尉迟大侠的一百招,还是他故意让我的。” 龙灵珠道:“你也好眼力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人说道:“齐少侠的六阳手当世第一,我虽然孤陋寡闻,六阳手的奥妙还略知一二。” 杨炎喜道:“方亮和范魁想必是在贵帮了?” 这次龙灵珠可是一听就懂得杨炎为何这样发问了,要知方亮和范魁乃是杨牧的徒弟,此人识得六阳手的功夫,自是从方范二人那里得以略窥一斑的。 果然那人说道:“不错,解洪也在敝帮。” 杨炎正想请教他的姓名,齐世杰已在说道:“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阁下想必是北京丐帮分舵的香主皇甫嵩!” 原来齐世杰早已听得孟而超说过,北京丐帮分舵有两位香主,一个叫皇甫嵩,是少林派弟子,金刚手的功夫在江湖上无可匹敌;一个叫司马玄,是六合刀法的传人。这两个人虽然不过是丐帮分舵的香主,年纪亦未到四十,但武功已是足以挤进一流高手之列。齐世杰一想丐帮分舵的支剑峰年龄已过六旬,故此一猜就猜个正着。 皇甫嵩道:“齐少侠好眼力,佩服、佩服。怒我眼拙,这两位是……” 齐世杰道:“他是我的表弟杨炎,这位龙姑娘是他的朋友。” 皇甫嵩吃了一惊,接着哈哈笑道:“原来你们两位,就是不久之前,曾在祁连山上大显身手,震惊各派的那两位年少英雄,怪不得本领如此高强!” 龙灵珠笑道:“我一向被人家称为小妖女,多谢香主给我脸上贴金,但这年少英雄四字我可愧不敢当。” 杨炎笑道:“灵珠,你固然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称你为年少英雄,我也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话这样谦虚。” 龙灵珠笑道:“你别把我说得只是一味狂妄无知,别人本事比我高明,我还是心服口服的,对啦,皇甫香主,我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请教。” 皇甫嵩道:“龙姑娘不必客气,请说!” 龙灵珠道:“我不是和人客气,你的本领确实是比我高强。我也正是因此而有疑问,请问你为什么不对付那两个鹰爪孙?你埋伏在旁,不是在暗中跟踪他们的吗?” 皇甫嵩道:“不错,我是在暗中监视他们。不过他们既然未曾发现敝帮的分舵,我也无须打草惊蛇了。你说是吗?” 龙灵珠恍然大悟,说道:“你把我们引开,想必也是因为恐怕他们尚未走远,怕给他们听见?” 皇甫嵩道:“小心一点,总是好些。姑娘不会怪我刚才故弄玄虚吧?” 杨炎接着说道:“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阻止你惩戒那两个鹰爪孙了吧?” 龙灵珠好生后悔,说道:“我明白了,我这次多管闲事,倒是替贵帮添上麻烦了。” 皇甫嵩道:“这两天我们正想转移分舵,早一点搬家也好,姑娘不必自咎。” 他说得虽然平淡,但龙灵珠从他的语气之中,亦已知道,她给丐帮添上的恐怕不仅是“一点麻烦”了。 “这次我真是做错事了。不过,那两个鹰爪孙中了我的梅花针,伤得较轻那个,下山之后,最少也得卧床三日,才能动弹。”她只能这样安慰皇甫嵩,同时也是自我安慰了。要知那两个人既然不能立即回京报讯,那个乌苏台即使仍然怀疑丐帮分舵设在西山,最少也得在三日之后,方始会派另外的人来的。 他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是来到秘魔崖下。 正是: 喜在西山会豪杰,请看龙虎斗京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情真戏假争权位 李代桃僵脱网罗(上) 妖人出现 只见一块从山顶凭空伸出来的岩石,下面有一片平地,好像张开了的狮子嘴。齐世杰正自奇怪,任何建筑物都没有,丐帮的分舵是在何处?心念未已,只听得皇甫嵩一声长啸,接着禀道:“有远客到!” 啸声尚自山谷回旋,那块硕大无比的岩石,突然在接近地面之处开了一道门,一个老叫化走了出来。 齐世杰曾经听得孟元超说过北丐帮分舵舵主支剑峰的相貌,一见便知这老叫化是支剑峰了。 支剑峰见有陌生人,双袖一摆,阻拦齐世杰向他行礼,问道:“那方来的贵客?” 忽听得有人叫道:“齐师弟,你来了。”是跟在支剑峰后面出来的范魁。方亮和解洪接着也出现了。 支剑峰哈哈大笑:“原来是最近名播江湖的齐少侠来了,这可真是贵客了,齐少侠想必是从柴达木来的吧。” 皇甫蒿笑道:“这两位也是最近做了一桩事情,名震江湖的年少英雄,而且他们也是从柴达木来的。” 解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杨炎一眼,忽道:“你不是那天晚上将我从保定府解救出来的那位英雄吗?恩公,你真是想煞我他!”原来那天晚上,杨炎将他从监牢里劫出来,一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杨炎笑道:“你和我的两位师兄是平辈,怎能叫我恩公,不乱了辈分么?” 范魁怔了一怔,说道:“你是杨炎师弟。” 杨炎说道:“不错,我就是杨炎。自己人你用不着和我客气。”范魁也是那晚从方豪家中被救出来的,他怕范魁多礼,先行拦阻。 支剑峰消息灵通,早已知道祁连山那桩事情,越发高兴,哈哈笑道:“杨老弟,你在祁连山打败正邪各派的许多名人,我虽然不知道内里原由,但我也不相信那些对你们的谩骂的。嘿嘿,不管你们是好是歹,你们敢做出这桩惊天动地的事,老叫化已是对你们佩服了。这位想必是龙姑娘吧?” 龙灵珠心道:“这老叫化的脾气倒是对我脾胃。”大为欢喜,便即笑道:“不错,我就是被那些人骂为小妖女的龙灵珠。” 支剑峰道:“好,好,请进里面说话。” 坐定之后,齐世杰说明来意。解洪说道:“多谢你们关心,义军所要备办的药材,我得支舵主之助,倒是已经采购齐全了。只是无法运出去。” 支剑峰道:“义军派人到京城采购药材之事,鹰爪已经知悉。幸亏我是运用人事关系,早已买下来的。不过要运到数千里外的柴达木,可就难了。近来盘查正紧,听说多买几包药材,也是受到盘查,大批药材,如何可以避过鹰爪耳目?即使运得出城,在路上也随时会出事的。” 齐世杰道:“药材藏在何处?” 支剑峰道:“幸亏我早日运出京城,如今就藏在秘魔崖内。不过山下也还是京郊,一定有鹰爪巡逻的。即使通得过这一关,走这长路,也还得有人保镖。”说至此处,不觉笑道:“这个镖恐怕是没有人敢保了。嗯,逼不得已时,只有我自己亲自出马了。不过,可惜我目前还不能抽身,必须等待司马香主回来。” 解洪说道:“不,不!这件事我们绝不敢麻烦丐帮。贵帮给我们的帮助已经太多,只能到此为止了。” 方亮恐怕杨炎不解其中缘故,加以解释道:“丐帮虽然是和义军暗通声气,但并未和清廷公开作对的。这件事虽然也不能算是小事,但为了此事,就把整个丐帮卷入漩涡,那还是得不偿失的!” 齐世杰忽道:“让我毛遂自荐来保这支镖如何?” 支剑峰道,“老弟,你的本领虽然高,但只凭你一个人……” 他沉吟不语,杨炎已是懂得他没有续说下去的意思,不过他却没有搭腔。 支剑峰好像有点失望,说道:“这件事慢慢再说吧。对啦,说起保镖,我倒想起震远镖局来了。齐少侠,听说令堂现在震远镖局?” 齐世杰道:“不错。我也已经见过家母了,实不相瞒,我们就是因为不便在镖局居住,才想到要来这里暂避两天的。” 支剑峰道:“镖局出了什么事?” 齐世杰叹了口气,把眼望向杨炎。 杨炎说道:“你尽管说吧,我不怕家丑外扬!” 支剑峰一听便已明白,说道:“齐少侠,你不必说了,想必是今舅要和震远镖局为难。” 齐世杰点了点头,说道:“后天就是韩总镖头闭门封刀的日子,所以我也必须等待过了后天,才能做别的事情。” 支剑峰道:“我早已收到了韩老镖头的请帖,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齐世杰喜出望外,说道:“那好极了!” 支剑峰忽地面向龙灵珠,说道:“二十年前,有一位外号玉龙太子的展大侠,不知与姑娘可有渊源?” 龙灵珠怔了一怔,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来历?”当下也不隐瞒,说道:“正是家父。我是跟母亲姓的,但不知舵主何以有此一问?” 支剑峰道:“令尊生前我与他曾见一面。白驼山主与他结仇之事,我也稍稍知道一些。最近我才知道,姑娘在祁连山所遭遇的事情,其实是白驼山主在背后主谋的。” 龙灵珠这才知道他是从这件事情猜到自己的身世的。不禁问道:“家父与白驼山之事,可是家父生前亲口和你说的么?”心想:此事父亲最好的朋友萧逸客也是后来方始知道,这个支剑峰的名字,她的父母生前从未提过,似乎纵有一点交情,也不在好友之列,何以他又得知?”支剑峰道:“不是。我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接着问道:“白驼山主要搜捕姑娘,此事并不奇怪。但另一件事情,可是令我想不通了。听说天山派的弟子也曾参与搜捕姑娘之事,何以天山派竟与白驼山合流呢?” 龙灵珠道:“天山派与我为难,那是为了另外一桩事情,与白驼山不相干的。”她见支剑峰没有说出何以得知秘密,她也不想和支剑峰详言了。 这晚三更时分,杨炎由于心事重重,尚在辗转反侧,未曾入梦,忽听一声长啸,好像在远处隐隐传来。 杨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的传音入密功夫,可是不弱!” 他披衣而起,只见支剑峰已经开了那道暗门。 啸声远来,传到石窟之中,声音不过有如微风之吹落叶,杨炎是由于内功深湛,听觉特别灵敏,才听得见的。龙灵珠可没有惊醒。齐世杰则是刚刚醒来。 杨炎悄声说道:“舵主,我和你一起出去。” 支剑峰点了点头,却对齐世杰道:“齐少侠,请你替我看守老家吧。” 出了秘魔崖,支剑峰迈开大步,杨炎的轻功虽然不输于他,也要费相当气力才跟得上。见他无须纵跃,就走得飞快,一点不费气力的模样,心里暗暗佩服。 杨炎追上了他,问道:“这对头是谁?” 支剑峰道:“是自己人。”听得此言,杨炎倒是颇感出乎意料了。 杨炎问道:“这人是谁?”心想此人莫非也是和我一样,只知丐帮的分舵设在西山,却不知是在秘魔崖内,故而藉啸声通报。 支剑峰道:“他是敝帮香主司马玄。”这一回答又是大出杨炎意料之外。 本帮的香主回来,何须用啸声通报?支剑峰听得啸声,又何以如临大敌,神情这样紧张呢?何况这几天风声正紧,深夜长啸,不怕有鹰爪窥伺在旁,泄露了丐帮分舵的秘密么? 正自起疑,只听得啸声又起,这一次是听得更加清楚了。 支剑峰似乎吃了一惊,说道:“不好!” 杨炎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不好!” 支剑峰道:“司马玄碰上强敌,受了伤了!” 杨炎不禁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支剑峰道:“他的第一次啸声,我已听出中气有点不足,这次啸声更弱,恐怕已是受伤!” 杨炎却听不出啸声有什么异样,心中半信半疑。他也曾学过听声辨向的本领,听得出声音来处,距离少说也还在一里开外。从这么远地方传来的啸声,支剑峰居然听得出是什么人,而且还知道他受伤的深浅,实是有点不可思议。 “司马玄与皇甫嵩并驾齐名,在武林中业已算得是一流高手,除非是乌苏台和卫长青等人前来,否则鹰爪之中,只有哪个能够令他受伤?”杨炎心想。而乌苏台与卫长青以大内正副总管之尊,目前又正有事于京师,当然是不会三更半夜,跑到西山来的。 支剑峰已是无暇与杨炎说话,加快脚步,循声觅迹。果然跑了片刻,便听得吆喝之声,听得出是有两个人正在拼斗了。 距离已经在半里之内,支剑峰陡地也发出一声长啸!杨炎暗自想道:“支帮主这一啸功力深厚,只怕吓跑了敌人么?”按照他的想法,是应该不露声息的突如其来,把敌人生擒的。 心念未已,果然便看见一条黑影,出现在那边山坡,向山下逃跑。 与此同时,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喊:“帮主,别理我,先擒敌!”声音嘶哑,杨炎也听碍出这个人是受了重伤了。此时他方始恍然大悟,支剑峰的啸声,正是要吓跑敌人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已知道司马玄受了重伤,生怕赶救不及之故。 说时迟,那时快,支剑峰已是迎上那人。 支剑峰喝道:“鹰爪孙往那里走!”一记铁琵琶,迅如闪电的掴那汉子面门。 那汉子霍的一个“凤点头”,闪是闪开了,但脸庞给掌风刮过,也有点感到辣辣的滋味。那汉子大怒喝道:“老叫化,你敢情是支剑峰了?”支剑峰沉声道:“是又怎样?”第二掌跟着拍出。 那汉子冷笑道:“好,那我倒要看你究竟有多少本领,有胆的和我斗百招!”口中说话,身形游走,已是抢进支剑峰左翼的空门还击。 支剑峰掌随身转,好似对方这一记反击早已在他意料之中,掌势迅速移至空门,刚好迎上。 那汉子右掌划弧,轻轻一带,左拳突出,变成肘底看锤。左刚右柔,配合得恰到好处,竟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把支剑峰的攻势化解了。 掌风激荡,支剑峰忽觉一缕甜香,沁入鼻观。饶是他功力深湛,在这瞬间,亦是有点懒洋洋的感觉。支剑峰心头一凛,喝道:“原来你是白驼山的妖人!”手背向外一挥,这一记铁琵琶手已是用上了八九分的真力!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那汉子接连退出了六七步。 但支剑峰却没有乘胜道击,他哼了一声,喝道:“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和你再算!” 原来他与那汉子过了三招。自忖若是只凭本身功力,单打独斗,恐怕自己也要在百招开外方能取胜,但那汉子显然是练有毒掌的,久战下去,支剑峰必须同时运功抗毒,那就恐怕三百招也未必能胜对方了。他初时料敌过轻,以为这汉子已经与司马玄恶斗一场,自己一出手便可将他活擒,如今发觉自己的估计完全不对,当然是救朋友要紧,不敢拖迟了。 那汉子领教了三招,亦自有点忌惮,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支剑峰,你只敢和我斗三招吗?好,那么就照你划出的道儿,你欠的二百九十七招,我日后向你再讨!”扔下了几句门面话,拔步便走。 杨炎喝道:“我和你斗二百九十七招!”那汉子只觉微风飒然,杨炎已是拦在他的面前。 那汉子吃了一惊:“这少年身法好快!”但见杨炎如此年轻,也不怎样放在心上。 “你这娃儿要来送死,我就成全你吧!”那汉子声出招发,拳掌兼施,正是刚才用来攻支剑峰那招。 杨炎双掌盘旋,圈子由大而小,反击之力,则是越来越强。 那汉子刚才用这一招,和支剑峰也差不多可以打成平手,他见杨炎如此年轻,只道此招一发,定能手到擒来,那知结果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原来杨炎发的这招,乃是把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化到掌法上来的,大须弥式奥妙无穷,敌强愈强,用以防身,更是最好不过。那汉子功力分明是在杨炎之上,但不知怎的,总是攻不迸杨炎的防御圈内。 那汉子强攻不逞,倏的变招,伸出左手,五指如钩一招“游空探爪”,抓杨炎肩上的琵琶骨。右掌同时加强压力,意图逼使杨炎顾此失彼。 杨炎哈哈一笑,喝道:“好,咱们见个真章!”依样画葫芦的也是一爪抓出,不过他这一招乃是龙则灵所传的“龙爪手”,比那汉子的“游空探爪”,更为厉害得多。那汉子一觉劲风飒然,便知不妙,急忙化抓为掌,和杨炎硬碰一招。杨炎幌了两幌,他也不由自己的退出两步。只从表面看来,是杨炎稍稍占了一点便宜。但认真说来,杨炎这一招本已得到制敌先机之利,结果却还是打成平手,论功力还是比不上对方的。 不过这汉子已是吃惊不少了。吃惊的不但是由于杨炎的功力在他估计之上,另外还有两个原因:第一,他本来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但杨炎用这两招,他却一点也看不出门道;第二,最令他吃惊的是,他的掌上本是涂有一种可以令人筋酥骨软的药物的,虽然这种药物,不是直接吞服,功效较差。但他掌风挥发药力,对方吸得多了,也会消失抵抗力量的。如今杨炎与他过了两招,竟似丝毫不受影响。而且第二招和他硬拼,显示出的功力比第一招还强。这汉子如何能不吃惊。 杨炎一退复进,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招。”双掌划了一个大圈圈,大圈圈之中又有许多小圈圈,圈里套圈,弄得那汉子眼花缭乱。陡然间只觉好像身置漩涡之中,四面八方,都受到回漩震荡的对方掌力。 不过这一招这汉子倒是认得,吃了一惊,喝道:“萧逸客是你的师父吗?”原来杨炎用的这一招乃是萧逸客新创的“扫叶掌法”。而这汉子就是去年曾经在祁连山上和萧逸客交过手的那个宇文雷,宇文雷却不认识他。 杨炎笑道:“萧老前辈不肯做我的师父,他教我这套掌法是有条件的,你想不想知道?” 宇文雷哼了一声,道:“什么条件?” 杨炎笑道:“那天你用诡计伤他,因此他要我用他所传的功夫杀你!”。” 宇文雷道:“哼,凭你这小子就能杀我!”口里这样说,脚底却已是抹了油,转身跑了。 杨炎喝道:“你说我杀不了你,为何不敢再打?” 宇文雷跑得飞快,声音已是从百步之外传来:“你是小辈,我不屑和你动手。你回去告诉萧逸客,他要报仇,可以随时到白驼山找我!” 当然这只是遮羞的门面话,要知他见自己的毒掌奈何不了杨炎,心里已是怯了几分,凭真实的武功,自忖实是并无必胜的把握,支剑峰此时正在救治受他所伤的司马玄,倘若时间一长,支剑峰就能腾出手来,那时他只怕要跑也跑不了,他如何还敢恋战? 杨炎哈哈笑道:“原来你只有和我斗招的的能耐,居然还敢说这样的大话,天下面皮最厚的人,恐怕是非你莫属了!” 他调侃了宇文雷,替支剑峰争回面子,也就不再追赶宇文雷。 此时支剑峰已经替司马玄裹好了伤,但司马玄却仍是神智迷糊,而且突然手舞足蹈起来。 “舵主、舵主,你别理我。哦,我好难受。不、不,我好舒服。飘呀,飘呀,天上的白天飘,我好像是在云里飘,……”司马玄开头说的两句还有理智,越说越莫名其妙,竟似患了癫狂症了。 支剑峰束手无策,说道:“杨老弟,多亏你替我赶走了白驼山的我妖人。但却不知道这妖人练的是那一门的毒掌,老弟,你和他交手,好像并不怕他的毒掌?”原来支剑峰功力深厚,虽然是在替司马玄治伤之际,依然能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他猜得不错,杨炎果然说道:“舵主不用担心,我有解药。” 支剑峰又惊又喜,说道:“老弟,你的神通可真是不小,白驼山的独门解药,怎的会到了你的手中。” 杨炎说道:“白驼山有一种秘制的药丸,名为神仙丸,药力和鸦片一样,可以令人吃上瘤的。云中双煞是替白驼山推销神仙丸的人,双煞中的老大马舜曾经被我制服,我这解药就是我在马舜身上取得的。”说话之间,已是把一颗解药给司马玄服下了。 辫药果然灵效,不过片刻,司马克已清醒过来。 司马玄吁了口气,说道:“好厉害的妖人,舵主,多亏你及时赶到,救了我的性命! 支剑峰道:“救你性命是这位杨少侠。”司马玄忙向杨炎道谢。杨炎拦阻他行礼,说道:“都是自己人,多谢什么。”司马玄道:“这位杨火侠是……”支剑峰道:“这次我因时间不够,未能到柴达木一转,正自感到遗憾。想不到柴达木的使者,已经先到咱们这儿来了。我离开数月,家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杨炎答他是“自己人”不过是因为不愿受他的大礼,急切间想不到更好的措辞,随口说的。他在丐帮做客,陪着支剑峰出来,称为“自己人”也说得过去。想不到司马玄却误会他是柴达木义军的使者。但若要解释清楚,却非三言两语可了,而且也似乎无此必要,杨炎只好让他误会了。 支剑峰道:“这几个月间,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目前却碰着一件棘手的事情倒是和柴达木义军有关的。义军几位朋友都在咱们这儿呢。此事说来话长,待你回到家中之后,见过那几位朋友,咱们再慢慢说吧。” 司马玄把杨炎当作“自己人”,说话就无须避忌了,他先报告遇敌的经过:“属下无能,说来惭愧,被那妖人跟踪到了山上方始发觉,但他的来历,属下却还未知。” 支剑峰道:“他的毒掌涂的是神仙丸的药液。” 司马玄道:“哦,如此说来是白驼山的妖人了。” 支剑峰道:“不错,但他在白驼山究竟是什么身分,我也还未知道。” 杨炎说道:“这个人我倒是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是白驼山山主的侄儿宇文雷!” 司马玄吃了一惊,说道:“这妖人就是不用毒掌,武功也不在我之下。想不到自驼山主侄儿的武功已经这样厉害,怪不得丹丘生要和咱们联手对付白驼山主了。” 丹丘生是孟华的师父,杨炎听得他提起丹丘生不觉分外留心。 司马玄似乎亦已察觉他的注意,说道:“杨兄弟你是自己人,我说给你听无妨。我奉舵主之命,这次是应丹丘生之请,和他是商量怎样对付白驼山的,丹丘生已经发现了他们用神仙丸毒害侠义道人物的秘密,最厉害的是受毒害者服上了瘾,心神都要受他控制。崆峒派已经有几个弟子被发现是给白驼山的妖人控制的了。” 杨炎早已知道此事,心里想道:“劳家兄弟与白驼山勾结之事,他们以为满得过掌门人丹丘生,却原来早已给丹丘生发觉了。” 司马玄继续说道:“这次我在崆峒山还意外的碰见了一阵大名鼎鼎的人物呢。” 支剑峰道:“这位名人是谁?” 司马玄道:“丹丘生的弟子孟华。”要知孟华虽然是丹丘生的弟子,但他另外的一重身分也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在天山的时候多,在崆峒山的时候少。而且近年来他在江湖上闯出极大的万儿,甚至有人认为他是继金逐流之后的“武林第一剑”了。故此他虽然是丹丘生的弟子,名气之大,早已不逊乃师。 支剑峰道:“孟华回天山问候师父,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司马玄道:“不,他是为了天山派的一桩稀奇事情,以天山派记名弟子的身分来向崆峒派的掌门禀报的。” 杨炎心头“卜通”一跳,已经知道定然是说到自己头上。 果然便听得司马玄接下去说道:“据孟华说,他们天山派出了一个逆徒,名叫杨炎,(支剑峰咳了一声,但司马玄却未会意,续说下去)年纪不到二十岁,却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和那么大的本领伤害了本门的一位长老。天山派已经决定把他逐出门墙,因此要通知各派掌门,以后别再认他是天山派弟子。孟华本来也要通知本帮的,他见了我,就托我转告了。” 杨炎问道:“天山派是否要各派掌门协助他们捉拿逆徒?” 司马玄道:“这倒没有。天山派高手如云,清理门户之事,他们是不用别人代劳的。天山派只是怕这逆徒玷污他们天山派的声名,故而依照惯例给各派掌门来个通告而已。” 石天行不会放过自己,这是早已在杨炎意料之中的。但如今是天山派的掌门人亦已听信了石天行一面之辞,而且郑重的通告各派了。扬炎并不稀罕做天山派的弟子,但得知此事,心情的激动仍是难以形容。 司马玄又道:“孟华并没有说明这逆徒是何等身分,但后来我却从丹丘生口中得知,这个名叫杨炎的天山派的逆徒竟是孟华异父兄弟,你说这事情是不是有点出人意外。孟华侠名满天下,想不到他的弟弟……” 支剑峰连连咳嗽,这次司马玄感觉到了。 司马玄暮然省觉,连忙移转话题,说道:“对啦,杨兄弟,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大名呢。”心想:该不会这样巧吧? 杨炎咬着嘴唇,缓缓说道:“我就是给天山派逐出门墙的那个叛徒杨炎!我本来早就应该告诉你们的:你们把我当作自己人,你们错了!” 司马玄尴尬之极,讷讷说道:“杨兄,我实是不知……” 杨炎说道。“你现在知道也还不迟,告辞!” 支剑峰哈哈大笑,一把拉着杨炎,说道:“杨兄弟,天山派是天山派,丐帮是丐帮!你犯了天山派的门规,内里究竟有何因由,我不便多问,更不愿多管。但对我们丐帮来说,你可是救了我们兄弟的恩人。杨少侠,倘若你并非看不起我,那我们就仍是自己人!” 司马玄接着也道:“杨兄弟,你别误会我的意意,我只是责备自己的鲁莽,我不知道杨炎就是你,适才转述别人的言语,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别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会相信天山派的片面之辞的。” 杨炎说道:“天山派的人并没说错,我确是犯了他们说的罪名!” 司马玄一拍胸膛,说道:“杨兄弟,即使你当真是做错事,你也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跨火,我也不辞。只求你不要见外。” 支剑峰道:“杨兄弟,就凭你这样坦荡的胸怀,我就不相信天山派加之于你的罪名。依我想定是你有难言之隐,故此不愿分辩吧!” 他们说得极其诚挚,杨炎叹口气道:“好了,多谢你们相信我!这件事情那就不必提了吧!” 支剑峰只道他已打消去意,本来想劝他不要走的,心想他既不愿再提,那也不必说了。 回到了秘魔崖,齐世杰、龙灵珠与皇甫嵩等人都是早已醒来,亦已知道外间有事情发生了。他们正在焦急的等待支剑峰回来。 一见他们回来,皇甫篙与龙灵珠都是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一个问司马玄,一个问杨炎:“怎么啦,你是不是受了伤。”皇甫嵩是个武学大行家,他看出司马玄受伤乃是实情,龙灵珠则见杨炎颧容惟悴,神色大异平时,误会他是受伤。 杨炎说道:“我没受伤。”简简单单的只答了四字。司马玄笑道:“我是多亏了杨兄弟,否则性命也保不住。现在这一点点伤算不了什么的!” 司马玄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众人知道。 龙灵珠恨恨说道:“又是这个宇文雷!” 她在祁连山上,几乎被宇文雷捉去,这件事情,齐世杰是知道的。齐世杰说道:“宇文雷本领虽然不弱,我和杨炎相信还对付得了他。龙姑娘放心,假如再碰上他,我们必定帮你出一口气。” 皇甫嵩道:“舵主,咱们的踪迹已被宇文雷发现,你看要不要作个准备!” 支剑峰道:“那批药材是藏在后洞的石窟中,急切之间难以搬移,只好赌一赌运气了。他们即使搜索到这儿,那个后洞的石窟也不是容易发现的。不过,有几个人最好先离开秘魔崖。” 他想了一想,继续说道,“丐帮并未与清廷公开作对,目前怕的是给鹰爪搜出药材和他们所谓的钦犯。这样吧,明天你和解洪、方亮、范魁三人躲到平坡山去。我另外派人通知本帮兄弟,这两天不要到分舵来。” 事出仓猝,也只能这样部署了。 这天晚上,杨炎心乱如麻,辗转反侧,不能入寐。 要知他是个性情极易激动的人,得知天山派已经正式通告将他逐出门墙之后,心头的波浪自然定难以平静了。他倒没有怎样愤恨,因为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也没有为自己担忧,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事情已经做出来,天塌下来,他也愿意承担。 可是他却不能不担心他的冷姊姊。 冷冰儿正在为着他的事情,赶回天山派去为他辩护。 他可以想像得到,石天行等人一定要逼她说他的坏话,甚至逼她承认是受了他的侮辱。如今冷冰儿反而替他辩护,那结果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即使不加给她以同样的罪名,她也将受到他的牵连,甚至可能受到很大的羞辱!” 冷冰儿是他所爱所敬的“亲人”,想到她可能受到的羞辱,他不禁热血沸腾! 这晚他没有闭过眼,一大清早,他就起来把龙灵珠拉到外面。 龙灵珠与他走到后山无人之处,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心事重重,笑道:“你一大清早就拉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话只能和我说的。” 杨炎说道:“不错,我要求你两件事情。” 龙灵珠笑道:“怎的突然这样客气起来?说吧。” 杨炎说道:“第一件事,我求你回去陪伴你的爷爷。在过了韩老镖头的闭门封刀典礼之后就回去。” 龙灵珠一怔道:“这件事我不是早就答应了你吗?” 杨炎说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改变主意!” 龙灵珠学他的腔调和神态,双眼一抬,朗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虽然不是君子,说出了的话也绝不会改的。” 杨炎说道:“好,那恕我不和你一起回去了。你的爷爷住在大吉岭灵篱峰,峰形如展翅欲飞的巨鹫,很容易认。你会找得到的。” 龙灵珠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杨炎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办,办妥了这件算情,我才回去。” 龙灵珠道:“什么事情?”杨炎说道:“请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龙灵珠小嘴一扁,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回去!” 杨炎说道:“哎,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刚刚说过的!” 龙灵珠叹口气道:“我中了你的圈套了。但我只想请你告诉我做这件听是不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你必须说实话!” 杨炎苦笑道:“我不知道。但请你相信我,只要我活在世上。我一定会到灵鸳峰与你一起,以后永不分开!” 龙灵殊心里又甜又苦,叹道:“其实我也无需问你的,假如不是这件事有危险,你就不会拒绝我与你同行了。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 杨炎说道:“第二事请你代我向总舵主告罪,请他恕我不辞而别。后天你若是见到我的姑姑,也请你代我向她致歉。” 龙灵珠抓着话柄,说道:“对啦,后天就是韩老镖头闭门封刀的日子,这件事与你姑姑有很大的关系的。难道你不关心你的姑姑;为什么不等待她可以平安离开京师的时候你才走呢?” 杨炎心情激荡,虽然极力抑制,内心的痛苦还是在他的脸上表露出来。“有韩威武、支剑峰和世杰表哥等人帮她,少我一人有何妨?唉,要是姑姑真有危险,我在她的身边也是无济事。别人不知道我的苦衷,难道你也不知?” 龙灵珠默然不语,她已经懂得杨炎的心事了。 要知想要夺取震远镖局大权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杨炎的父亲,杨大姑这次来帮韩老镖头,亦即是暗中和她的弟弟作对。不错,震远镖局的纠纷只是起因,背后还牵涉更重大的事情。柴达木义军和清廷的对抗中,杨牧也不过是大内总管的工具。但出面的人总还是杨炎的父亲杨牧。 尽管杨炎武功高强,但他还不是一个大智大勇的人,他经不起这种感情上狂风暴雨的打击。他是想要逃避,避免再见他的父亲,避免杨大姑和父亲冲突的漩涡。 龙灵珠暗暗叹气,心里想道:“炎哥,我只道你比我刚强得多,谁知你也有较弱时候,如今你就是要做逃兵了!”可惜她害怕伤害杨炎的自尊,心里所想的话不敢对杨炎直说出来。假如她敢直说出来,杨炎在受到极大的刺激之后,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的。 杨炎心情激荡地继续说道:“我本来想过,帮忙解洪把那批药材送到柴达木的,唉,但如今我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对丐帮的朋友不辞而别原因。” 龙灵珠道:“你为什么要打消这个念头?” 杨炎叹道:“押运药材之事,齐世杰可以做,别人也可以做。我这件事情,却是任何人不能代替的!” 龙灵珠道:“我知道你要去做的是什么事了,你必需三思而行,你……” 杨炎突然点了她的穴道,接着一声长啸,说道:“我不管你猜得对是不对,你答应过我的,你必须回去陪爷爷,我不许你来找我!” 他是怕龙灵珠给点了穴道之后,可能会碰上敌人,故而以长啸召唤秘魔崖内的人来的。 待到支剑峰和齐世杰赶来,杨炎早已走得影子也不见了。齐世杰大为惊诧,解开了龙灵珠的大道,何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之间,皇甫嵩与司马玄亦已来到。司马玄心中明白,顿足叹道:“都是我的不好!” 齐世杰连忙将他拉过一旁,悄悄问道:“昨晚你和他说了什么?” 司马玄道:“我不知他是杨炎,我把天山派将他逐出门墙之事告诉他了。” 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怪不得他要走了。以他的性格,他是绝不能让人代他受过的!” 司马玄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谁要代他受过?” 齐世杰叹口气道:“是一个和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爱护他的人。”司马玄仍然不懂,但已是不便再问下去。 “齐少侠,依你看,他是去哪?”司马玄道。 齐世杰叹了口气,说道:“我猜他多半是回天山去!” 这次是司马玄大惊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齐世杰小声道:“别让龙姑娘听见。待这儿的事情了结,我再去找孟大侠和尉迟大侠想办法吧。” 龙灵珠假装闭目疗伤,对他们的说话也没有全部听见,但已经听见一些。 其实即使完全没有听见,齐世杰猜想到的,她亦已想得到了。 冷冰儿愿意代他受过,难道我反而可以置身事外?龙灵珠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但她已经答应了杨炎,最少也得过了后天,待到得知姑姑的确实消息之后才能离开京师。不过她已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去云灵峰陪她的外祖父了。 封刀大典 韩威武闭门封刀的仪式如期举行。 京师各个镖行的镖师,武术界的朋友,甚至外地的成名人物也有许多来了。 支剑峰也以丐帮北京分舵舵主的身分,在这个盛会中公然露面。 齐世杰与龙灵珠则改容易貌,当作是支剑峰的朋友,和他一起进入镖局。 支剑峰是贵宾身分。和主人同坐一席,齐龙二人则混在人丛之 杨大姑没有露面,杨牧也未见来。 韩威武举行了金盆洗手的仪式,跟着就要宣布继任的总镖头人选了。 就在此时,知客报道:“卫大人和杨大人到!” 卫长青挽着杨牧的手,一同进门,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韩威武却不认识。 但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客气,也用不着韩威武招呼他,就跟着卫杨二人坐在贵宾席上。 支剑峰见了这个人,却是不禁面色一变了。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前天晚上和他交过手的那个宇文雷。 韩威武见这个陌生的客人毫不客气,不禁有点纳罕,便朝他拱了拱手,问道:“这位朋友是……” 卫长青代答道:“他是我和杨大人的好朋友,复姓宇文,单名一个雷字。” 韩威武见闻广博,白驼山的山主复姓宇文,他是知道的。但宇文雷的名字,他却没有听过,一时间也未联想到这个复姓宇文的陌生客人可能就是白驼山的人,他必须给卫长青面子,便说些客套一番,对宇文雷说了一声:“久仰。”接着把支剑峰介绍给他认识:“这位是北京丐帮的总舵主。”宇文雷也学他的模样,对支剑锋拱了拱手,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声“久仰”。装作从来并不相识。支剑峰当然不愿惹事,乐得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揭穿了。 寒喧已毕,韩威武说道:“杨大人,令徒怎样不来?” 杨牧说道:“说来真是不幸,小徒成龙患了重病,他是不能来了。” 韩威武心头一松,知道齐世杰说的不假,闵成龙果然是给“自己人”打得重伤了。假意惋惜,说道:“令徒本来是我们镖局的旧口同巴人,他不能来,真是遗憾。杨大人近来安好?” 杨牧苦笑道:“我上了年纪,近来也患了风湿,有点不良于行。”其实他是给蟒鞭打伤,只能用患风湿来作为掩饰的。 韩威武暗暗好笑,却一本正经的道:“杨大人,你是镖局的股东,难得你扶病前来,咱们就先谈正事如何?” 杨牧道:“我也是为了镖局的事来的,请你说吧。” 韩威武道:“我年纪老迈,今日决定金盆洗手,从此闭门封刀。镖局的总镖头一职,记得杨大人以前曾经说过,好像是有意思叫令徒闵成龙继任,但闵兄不幸患了重病,不知他什么时候复原,这个、这个……” 杨牧说道:“总镖头的职务是不能虚得太久的,闵成龙纵然病好恐怕也难胜任,不必考虑他了。” 韩威武暗暗欢喜,只道他已经知难而退,便道:“杨大人,本来你若是肯回到镖局做总镖头,那是最好不过。只不过大人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们纵有此心,也不敢以区区总镖头一职,委屈大人。” 杨牧说道:“我当然不会回来做镖头,再说我这点本领也不配做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 若然单纯只论本人的武功以及在武林中的地位,杨牧身为杨家六阳手的嫡系传人,他的武功比起韩威武虽略有不如,做震远镖局的总镖头还是够资格的。他说的这两句话,不但是“虚伪的客气”,而且是自相矛盾。要知他曾有意扶植他的徒弟闵成龙接任总镖头,岂有徒弟做得,师父反而做不得之理?因此众人一听,就知他说的是赌气话。但是想道:“他的徒弟做不成急镖头,他自己可舍不得不做大内侍卫来做总镖头,眼看这间京师第一大镖局仍是落在韩威武这一派人的手里,难怪他心里不舒了。” 韩威武本就不想生事,自是不会挑剔他话中的毛病,抓住他的话柄,便即陪笑说道:“杨大人说笑了。大人是不屑屈就,我们也不敢强人所难。不过,继任人选如何走,还请大人出个主意。” 杨牧说道:“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震远镖局也和我总算有一段渊源,趁韩老镖头今日闭门封刀,我也要来办点交代,这才来的。继任的总镖头怎样选出来,我不便插口,只能听韩老镖头主意。” 韩威武觉得他说的这番话有点古怪,但仍然当作他说的是负气话。便道:“杨大人客气了。不过杨大人既然不想推荐继任人选,就按镖行的老规矩如何?” 杨牧说道:“各行各业,都有它的规矩。按规矩办事,正是应该如此。好、好,好得很呀!” 韩威武想不到他竟然毫无异议,一口应承,大喜说道:“那我就说一说镖行的规矩吧,要是股东没有异议,老镖头退休,十九是在镖局旧人之中选一位武功最佳和声望最高的人继位。” 卫长青道:“我是外人,但请恕我插嘴,多问一句,所谓镖局旧人,股东包不包在内?” 韩威武道:“当然包括在内,例如我就是以股东身分兼任总镖头的。” 卫长青道:“要是那个股东从未在这间镖局做过镖师的呢?” 韩威武道:“即使是股东保荐的人,只要他的条件足够,也得优先考虑,何况是股东本人?”心想震远镖局的股东只有他和杨牧人,杨牧师徒已经退出镖局,那是不愁节外生枝的了。卫长青的问题,等于无的放矢。 卫长青道:“韩老镖头刚才说的条件似乎是着重于声望与武功这两方面,对不对?”韩威武道:“不错。” 卫长青道:“声望高低很难评定,你说你的声望高,我说我的声望高,用什么来做标准?依我说,倒不如干脆只论武功,武功强弱倒是一比就可以比出来的!” 一来因为卫长青的身分是大内的副总管,二来他的说法也未尝没有理由。韩威武心里想道:“只要他们不插手,根据什么法选都是一样。”乐得应承卫长青一句:“大人说得是。”要知继任的总镖头人选,局中是早已内定的了。 资深的老镖师胡中源便即说道:“我推举总镖师,论武功他是除了老镖头之外,镖局里的第一把好手,我们所有的镖师都佩服他的。这几年来他保了许多大镖,从没失过手!黑道白道他也吃得开,论声望亦是足够的了。” 卫长青道:“这位沐镖头想必就是令婿天澜兄吧?” 韩威武亦已料到有此一问,便即说道:“正是。不过这只是他们的意思。其实小婿年轻识浅,我倒是不放心他担当重任的。” 扬威镖局的总镖头崔立诚以镖行老前辈的身分说道:“韩总镖头此言差矣,成该说得好:内举不避亲。只要令婿有此才能,镖局上下又都服他,老镖头又何须避忌?” 震远镖局的另一个老镖头崔明伦也道:“是呀,沐老弟在镖局的年资虽然不是最深,但他年少老成,屡当重任从未失事,我们这些老洪头都是无不对他心悦诚服的!”他是着重在“资望”二字立论,亦是不著痕迹的替韩威武说沐天澜“年轻识浅”来作分辨。 杨牧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令婿众望所归,难得,难得。不知,我却想说两句话。” 韩威武打了个突,忙道:“天澜其实是不够资望的,要是杨大人心目中有更适当的人了……” 杨牧截断他的话道:“韩老镖头,你会错意了。我并非不赞成你女婿做总镖头。我生平也最反对做事情要讲什么年资,试想,若然讲年纪,那么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做总镖头岂不最好?韩老镖头又何须退休?” 说话虽然略带讥刺,对韩威武倒是有利。韩威武道:“大人说得好,像我这样的老朽是早该让位给年轻人的了。不过天澜是否老朽‘让贤’的适当人选,那又另当别论。请杨大人抒发高见。” 杨牧又打了一个哈哈,说道:“韩老镖头,你错了。贵镖局该由何人当总镖头,这种事情是不该问我的!”“贵镖局”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众人不禁一愕! 杨威镖局的崔总镖头知道韩威武不方便说话,便代他说道:“杨大人,你是震远镖局的股东,镖局里重要的人事安排本来应该得到你的同意的,你这样说,似乎客气过份了吧?”他和震远镖局的一众镖师同一心思,猜想杨牧说的乃是“反话”,是以绕着弯儿试探杨牧的口风。 那知杨牧说的并非“反话”。 只见杨牧拉着宇文雷站了起来,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已不是震远镖局的股东了,我手上所有的股份,都已经让给这位宇文先生啦。”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震远镖局的人全都变色。 崔立诚与韩威武交情极深,着急之下,无暇琢磨言辞,便的说道:“一间镖局的股份出让是件大事,杨大人怎的到现在才说。” 杨牧冷冷说道:“股份出让,是私人的事。朝廷法例,似乎没有特别规定镖局的股份就不能出让的吧。要是那位怀疑我作弊的话,我可以请卫大人作个证明。” 卫长青接着说道:“他们的这宗交易,是由我见证,大家都在买卖契约上划了押的。按规矩本来应该由我会同双方来通知镖局其他股东,适值这两天我比较忙,没有立即办理。不过趁着今天大家在场交代此事,却是正好。韩老镖头大概不会怪我办得太迟吧?” 他是大内副总管的身分,韩威武虽然心内气愤,却也只好苦笑道:“卫大人贵人事忙,今天能够抽空驾临,韩某已是感激不尽。” 杨牧说道:“我一踏进贵镖局,本来就要交代这件事的。只因为大家正在兴致勃勃的推选新任总镖头,我不便打断大家商量的大事。好了,现在我要交代的已经交代过了,请恕我置身事外了。韩老镖头、字文兄,你们两位以后多多亲近。” 韩威武只好转而请问宇文雷的意见。 宇文雷淡淡说道:“我是外行,当然一切唯韩老镖头马首是瞻。实不相瞒,我就是因为佩服韩老镖头是镖行罕见的人材,才放心买下震远镖局的半数股份的。唉,但却想不到韩老镖头这样早就要闭门封刀!” 这最后一句话已经是话里有话。 崔立诚双眉一轩,说道:“如今韩老镖头已经决意退休,字文先生要是放心不下,你名下的股份,我可以找几位朋友承受,不过恐怕一时凑不足现钱,请你宽限几日!” 宇文雷哈哈一笑,说道:“做生意总是要冒点风险的,何况是做镖局的生意?固然镖局的生意我不在行,但别的生意找更不在行。实不相瞒,我有一半是冲着韩老镖头的威望才买下震远镖局的股份,但另一半也冲着震远镖局这面金漆招牌。” 卫长青还怕别人听不懂宇文雷的意思,跟着说道:“不错,有震远镖局这金漆招牌,继任的总镖头纵然比不上前任的韩老镖头,但只要他的本领不是太差,这面金漆招牌也就可以维持下去了。” 话语已是说得十分明显,问题的焦点还是在于新任总镖头的人选上。 韩威武道:“字文先生,你心目中是不是另有更适合的总镖头人选,不妨明言。” 宇文雷道:“没有,没有。韩老镖头,请你别误会我是不满意令婿继任。不过,不过……” 韩威武道:“不过什么?” 宇文雷道:“镖局上下,都称赞令婿武功了得,我也相信令婿的武功一定不差。不过,我尚未亲眼见过……”说到这里,突然又不说了,只把眼睛打量着沐天澜。 沐天澜少年气盛,不觉气往上冲,亢声说道:“字文先生是否想考教在下的武功?” 宇文雷微笑道:“别说得这样严重,不过,要是阁下愿意让我见识见识……” 沐天澜正要发话,韩威武将他止住;说道:“字文先生到底意欲如何,还是请你打开天窗说个亮话吧。” 卫长青说道:“宇文先生不便说,让我替他说吧。他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买下镖远镖局一半股份,当然希望有个武功高强、值得他信赖的人做总镖头。大家或者会问,怎样才是值得他信赖的呢!这个他也对我说过了。” 韩威武道:“那就请卫大人代他说出来吧。” 卫长青说道:“他的意思是,只要这个人能够接得下他三十招,就是值得他信赖的了。这条件不算苛刻吧?” 沐天澜跳了出来,说道:“我不是想做总镖头,但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位宇文先生的高明武功,也不必以三十招为限!” 卫长青笑道:“别忙,别忙,我还没有说完呢。宇文雷对谁做总镖头,确实是没有成见的。但倘若镖局里的人,没有谁接得下他三十招,他就恐怕不放心让别人做了!” 沐天澜心头火起,说道:“我但求见识见识字文先生高明的武功,字文先生虽然看不起在下,在下可不想占字文先生的便宜。” 宇文雷微笑道:“沐镖师言重了,我岂敢看不起阁下。这三十招的限定,不过是我心目中的标准而已。假如阁下能够在十招之内将我击败,那我只有更加欢喜,更加深庆得人!” 沐天澜道:“好,那就不必以三十招为限,我若然输了给你,我们大伙儿奉你为总镖头!” 卫长青立即抓住他的话柄,说道:“你这句话,不知韩老镖头与贵镖局的其他镖师可都同意?” 韩威武不知宇文雷的来历,他见宇文雷也不过三十左右年纪,比沐天澜大不了多少,心想:“天澜家学渊源,这几年来,又得我的七成功夫,三十招料想他是无论如何接得下来的。”于是便即说道:“要是字文先生能够在三十招之内击败小婿,老夫亦是为后任深信得人,可以放心卸下这副担子了。” 镖局里两个一年资最深的老镖头胡中源与崔明伦齐声说道:“沐镖师是我们镖局公认武功最好的一位镖师,要是宇文先生胜得过他,我们当然愿意拥护他做总镖头!” 宇文雷走出杨心,说道:“好,沐兄请来指教。沐兄可以不必限招,小弟仍以三十招为限,要是过了三十招,小弟立即认输!” 支剑峰情知沐天澜不是宇文雷对手,心里暗暗担虑。他想要揭穿宇文雷是白驼山的邪派妖人,但一来碍着他有卫长青撑腰;二来他因解洪目前尚在丐帮藏身之事,亦是有所顾忌;三来侠义道虽然把白驼山当作邪派,但镖局和侠义道却不能划上等号。宇文雷是以震远镖局大股东的的身分来争总镖头,他的出身如何,那是谁也管不了的。 卫长青发觉他神情有异,已知他在想些什么,立即先发制人,故意问道:“总舵主你好像是有话说,是吗?” 支剑峰道:“没什么,我只想请问卫大人,这位宇文先生不知是何门派?” 卫长青笑道:“丐帮的朋友很多,总舵主料想也不会尽知贵帮朋友的来历吧?”话中有话,弦外之音,不答自答。那是暗示他已经知道“有来历不明”的人藏在丐帮了。只要支剑峰不揭穿宇文雷底细,他也可以不追究丐帮包庇钦犯之事。 支剑峰心中恼怒,但权衡轻重,却是不能不受他的威胁。他低下了头,寻思对策。 卫长青只道他已屈服,得意洋洋的问道:“总舵主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要是没有话说,咱们可以看他们过招了。”此时沐天澜早已摆好架式,与宇文雷相向而立,准备发招了。 支剑峰忽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宇文雷道:“支舵主有何指教?”心中暗暗吃惊,“这老叫化难道竟然不顾一切,要揭我的底细?” 支剑峰缓缓说道:“指教不敢。我只是想在两位过招之前,提个意见。接纳与否,悉听尊便。” 宇文雷、沐天澜齐道:“愿听总舵主高见。” 支剑峰继续说道:“宇文先生,你与沐镖师这杨比武,用意只是在于试试他的武功如何,对吗?” 宇文雷傲然说道:“不错。”支剑峰继续道:“你们一个是震远镖局的股东,一个是震远镖局的镖师,既然是自己人在比试武功,那么依我之见,这场比试只须分强弱就行,无须拚个你死我活。两位同意吗?” 宇文雷道,“我是希望点到为止的,但只怕万一失手……”沐天澜也道:“我岂敢存心伤害镖局的大股东,但只怕拳头上不长眼睛……” 支剑峰摆一摆手,说道:“两位既然都是但求点到即止,那么纵有误伤,谁也怪不了谁。拳脚上的误伤也不会太严重的。不过暗器和使毒这两门功夫,在这场比武之中,最好不要使用,两位同意这一条限制?” 宇文雷松一气,心道:“原来这老叫化是怕我使用毒掌,哼,我不用毒学也能胜得了他!”其实他也是怕用毒掌给人识破他的来历的,乐得一口即应承。沐天澜根本不会使毒,暗器并非所长,当然也是立即同意了。 不过在场的宾客,十九都是老江湖。支剑峰特别提出这一点限制,料想他必然言出有因,对宇文雷的来历却是不禁有听怀疑了。 宇文雷觉察众人对他异样的目光,冷冷说道:“我说过以三十招为限,请各位替我留神数数。沐兄,发招吧!” 沐天澜气往上冲,说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但你既然夸下海口,我倒要看你三十招之内如何胜我。第一招来了!”左足踏上一步,一记左勾拳劈面打去。握拳的手法甚为特别,拳头生出三片棱角。 这拳头上的三片棱角可用以击打人身穴道,乃是沐家的家传绝学。宾客中不乏拳术名家,一见他使出这种江湖罕见的打穴拳法,都不禁喝起采来。 宇文雷不慌不忙,还了一招,微笑说道:“沐家的苦恼拳别出心裁,果然名不虚传。但却不知是是谁苦恼。”原来这种打穴拳法十分难练,练的人在未曾练得成功之时,固然是苦恼非常,但在练得成功之后,用来对付敌人,那就要令得敌人苦恼非常了。 “苦恼举”这个名称知知者少,那些看得出这是打穴拳法的名家。十九也不知道这个名称,沐天澜一出手就给他喝破,不禁吃了一惊。想道:“这厮倒是见闻广博,唐然识得我的独门拳法。可他是什么门道我却不知。”心里暗啼惭愧。 宇文雷掌势轻轻一带,把沐天澜的拳头引开。沐天澜反手一掌,以掌背还击,这次用的却是他岳父所传的“铁琵琶手”。名称就叫做手挥琵琶。 宇文雷道:“不错,这招手挥琵琶已有六七分火候。”口中说话,手底已是一招‘白猿探路’,合着双掌,左右一分,双‘剪’沐天澜两肩。沐天澜被逼退步变招,这一招“铁琵琶手,可给宇文雷化解开了。 旁观的武学名家看了几招,不禁都是大为诧异。原来宇文雷用以解拆对方攻势的拳法、掌法都是江湖上常见的普通招式。例如:“白猿探路”“三环套月”“雪花盖顶”“古树盘根”之类,各家各派都有这种招式的。但他用普通的拳法掌法,对付沐家的独门拳法与韩威武所授的“铁琵琶手”竟然能够应付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