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内容
🎉 天马霜衣 🥳
天马霜衣
序 言   青年侠士林寒青初入江湖,受母亲之命送药去解救昔年的救命恩人,不料,在桃花居客 栈千年参丸被盗。林寒青为追回参丸,身涉险境,先被擒桃花居,再受困六星塘,又陷于太 平堡,卷入武林无尽的是非之中。他身负着难解的身世之谜,为了“玉女天龙甲”的武林至 宝之迷,凭着一身傲骨和使肝义胆,在血影刀光中苦苦追寻,饱尝江湖的阴险奸诈。在以玄 黄教为一派,梅花教为一派的正邪两大派的争斗中,他又落入情网之中,美丽的玄黄教主钟 情于他,娇媚的梅花教主爱慕于他,绝艳的奇女子白惜香倾心于他,柔情蜜意中,敌我难分 ,消魂失魄中,又要是非分明,恩恩怨怨中有着说不清的缠绵之苦。他为习得旷世武功,平 息江湖仇杀,甘受屈辱,为伸张武林正义挺身而战……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一 章   江南的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桃红柳绿,景色醉人,临依长江的江浦县境,有一 座占地百亩的桃花林,南下金陵的渡江大道,紧傍桃林而过,每日里旅客往来,接路擦肩, 临过这桃花林时,人都要停马下车,走进桃花居,吃上两杯桃蜜露。   桃花居是一座建筑别致,兼营酒板生意的大客栈,店东主以酿制桃花露,誉满千里,凡 是经过这桃花林的人,无不想进入桃花居休息片刻,桃花居的盛名愈来愈大,反而掩去了原 有的地名,数厅里内,提起桃花居,无人不知。   这经营桃花居的店东主,不但能酿桃花露,而且深具匠心,他在那桃林深处,分建数十 幢精致的楼阁,引水成溪,搭木成桥,竹作栏杆,草茵铺地,小桥流水,草长花香,在桃花 盛开季节,姹紫嫣红,令人为之目眩神迷,就是桃花谢落之后,亦是触目百花杂陈,绿茵如 毡,繁花似锦,景色如画。   在那数十幢精致的楼阁中,以“恰红阁”“飞翠楼”“听蝉台”三大院最为著名,而且 三大院各成一座院落,除了一座朱门雀桥之外,四周竹篱高耸,别无可通之路。   除了那“听蝉台”存书万卷,可供宿住的客人们读书自娱之外,那“恰红阁”“飞翠楼 ”都是别有一番情调,楼阁中各蓄有歌姬舞娘,供客人饮酒取乐。   这回,中午时分,南下的官道,突然疾驰来两匹长程健马,当先一人,是一位年约十二 三岁的男孩子,唇红齿白,一身黑装,头上扎了一个冲天小辫,一面纵马奔驰,一面左顾右 盼,神态之间,甚是欢愉,不住的启唇微笑,跨下健驹,赤红如火,全身上下,看不到一报 杂毛,雄伟壮大,一眼之下,即可辨出,那是一匹罕得一见的千里驹。   紧随红马之后.却是一个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猿臂蜂腰,英俊 绝伦只是脸色严肃的不见一点笑容,眉头微微锁起,似是有着重重心节,胯下白马,通体似 雪长耳直竖,虽似经长途跋涉,仍显得精力百倍。   这两人,虽然并骑而来,但却有着显然的不同,那孩子笑容可掬,逗人喜爱,但那少年 却是个充满着忧郁的人,眉宇间似是笼罩着一层愁云浓雾,给予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百亩桃林,一齐盛放,抬头看去,一片花海。   “桃花居”三个红字大招牌,迎风招展。   那黑衣童子突然一勒马缰,住马打了一个转身,绕到那白衣少年的身前,低声说道:“ 大哥,这地方花香景雅,咱们下来喝杯茶,再走好么?”   那少年略一沉思,道:“好吧!”   黑衣童子微微一笑,一跃下马,顺手牵着那白衣少年的马绳道:“大哥下马吧!”   白衣少年缓缓跳下马鞍,他的动作缓慢异常,和他那忧郁的神色一般,给人一种极为沉 重的感觉。   两个白裙束腰的店伙计,急急的迎了出来,欠身说道:“两位大爷,里面请。”伸手去 接马级。   那黑衣童子摇头说道:“不行,我们这马儿欺生,你们牵不住,给你一蹄子,可不是闹 着玩的。”   两个店伙计抬头打量了两匹健马一阵,只见两马雄伟高大,神骏异常,缩回手去,笑道 :“既是如此,那就小爷自己牵着走吧!”   “桃花居’健筑在桃林深处,距官道,足足有三四丈远,一条白石铺成的甫道,直通店 门,两侧桃花交错,香风扑面。   这是座筑建得十分别致的客栈,沿林修筑,绵延数十丈,曲折回环,自成格局。   那黑衣童手把住马挂在两株高大的桃花树上,举步向前行去。   一个店小二突然闪身过来,拦住了那黑衣童子的去路,说道:“小爷这边走。”欠身把 两人让入一条小径上。   两人衣着华贵,丰神俊朗,颇有世家公子的气概,加上那两匹健马,和鞍前长剑,看上 去气派甚大。   那黑衣童子一瞪圆圆的大眼睛,道:“为什么要我们走这一条小道?”   店小二抱拳笑道:“左侧大厅,人声吵杂,多是贩夫走卒歇脚停息之处,这条小径,乃 敝店奉迎贵宾之所。”   那黑衣童子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大步向前走去。   但见满地绿茵,一片花海,数丈外,阁楼一角,伸展于桃花丛中。   店小二带两人步入了一座素雅的小室中,果然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后窗外一溪清泉, 潺潺流过,数丈外桃花林中,隐隐可见红楼绿瓦。   那白衣少年除了眺顾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外,两条结满着重重忧郁的眉头,始终未展开过 ,生似这世间任何事物,都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致,不值他展眉一笑。   店小二欠身笑道:“两位要吃点什么?”   那白衣少年不但眉结忧郁,而且也极少开口说话,凝住窗外,头也未转动一下。   那黑衣童子偏头寻思了一阵,道:“什么好吃就拿什么吧!”   店小二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两位爷,想是远道来此,不知敝居之名,不是小的夸口 ,敝居的酒菜无一不精美可口,陈年佳酿桃蜜露,更是名传千里……”   那黑衣童子一挥手,道:“别说啦!快去拿来。”   店小二笑应一声,急奔而去。   不大工夫,酒荣俱都奉上。   白衣少年缓缓斟满了一杯,正待就唇而饮,突然又放了下去。   那黑衣童子摇头说道:“大哥,你终日愁眉苦脸,一语不发,憋的人心中好生难受。”   白衣少年目注那黑衣童子,满脸歉然之情,说道:“饭店,哪来的皮书之声?”   那黑衣童子,凝神听去,果然隐隐听到读书声,由那桃花深处传了过来,而且挟带着弦 管之音,心中大奇,道:“哼!这人发的什么疯,跑到这酒肆饭馆,朗朗诵书,已然大煞风 景,竟然还有了管弦伴读,当真是斯文扫地。”   白衣少年遥望着窗外,说道:“龙弟不可诬人,管弦来自正西,读书声却偏西南,两个 声音,两处地方。”   黑衣童子凝神听了片刻,道:“不错,这两边桃林之中,哪来的弦管、读书之声,我去 瞧瞧好么?”   白衣少年道:“不行,你又想惹事了?”   黑衣童子笑道:“这次瞧瞧就来,决不惹事。”   白衣少年虽未同意,但也未再出言阻止。   那黑衣童子,右手一按桌面,疾如离弦流失一般,穿窗而出。   但见人影在桃花丛中闪了一闪,已然消失不见。   白衣少年望着那消失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唉!顽皮的孩子。”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垂帘起处,奔进来一个长发散垂,神色惶急的少 女。   白衣少年正待喝问,那青衣少女突然双手乱摇,示意他不要喝叫,闪身隐入他身后蹲了 下去,伸手扯开他的长衫,掩遮住双足。   他心头虽是纳闷,但他一向不喜说话,当下举起酒杯,缓缓饮下了一杯挑蜜露。   刚刚饮完了一杯酒,垂帘又是一动,一个三旬左右,身着长衫的大汉,漫步走了进来。   此人生的豹头坏目,浓眉阔口,形貌甚是威武,来时步履无声,显然身怀着上乘轻功。   只见他环目转动,打量了雅室一眼,一抬屁股,就在黑衣童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白衣少年冷冷的望了那长衫大汉,自行斟了一杯酒,缓缓饮下。   那长衫大汉也不用人相让,自行抓住酒壶,倒了一满杯酒,一仰脖子.咕嘟一声,杯底 朝天。   两人四目相互望了一眼,仍然是不言不语,似是两人都担心说一句话,会破坏了这紧张 神秘的气氛。   一阵清风吹来,送来了幽幽的花香,也使那弦管声音清楚了甚多。   那长衫大汉,突然一把取过酒壶,手不停挥,杯不离嘴,一口气把一壶桃蜜露,喝个点 滴不存。   那白人少年皱了皱眉头,仍是不肯说话。   那长衫大汉放下了酒壶,笑道:“桃蜜露果然名不虚传.果是好酒。”   白衣少年举起筷子,挟起来一筷菜,放入口中。转脸向窗外望去   那大汉哈哈一笑.端起菜盘,狼吞虎咽一阵好吃,几盘下酒之菜。眨眼又被他吃个精光 。   白衣少年就座位抱拳一揖,伸手送客。   那长衫大汉干咳了一声.道:“怎么’!你可是撵我这么?”   那白衣少年点点头,仍是不肯说话。   长衫大汉笑道:”想要我走不难.得先让我吃个酒足饭饱之后,再走不迟。”言下之意 .无疑是不让他吃个酒足饭饱,不肯离开。   白衣少年似是已无法再用手势、表达心中之意,缓缓说道:“在下有位兄弟.脾气臭坏 .他如回转了来,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长衫大汉道:“有这等事,那在下非得等他回来之后,见识见识再走。”   白衣少年忽然圆睁双目,打量那长衫大汉一阵,道:“你如不肯早走,等一会吃了苦头 ,可是不能怨我。”   长衫大汉突然低下头去,说道:“私窝人犯,诱拐少女,你难道不怕王法么?”   白衣少年听得微微一怔,不自禁的低头向下望去。   那大汉哈哈一笑,探手一把抓了过来。   他身高手长,虽然隔了一张桌子,仍然一把抓住了藏在那白衣少年身后的青衣少女。   那白衣少年正待伸手拦阻,忽听那青衣女子叫道:“哥哥呀———”   那长衫大汉笑道:“刁蛮的丫头,快些回去吧!”拱手对白衣少年一笑,道:“我们兄 妹打扰相公雅兴,在下这厢谢罪了。”   白衣少年一面颔首还礼,心中暗暗忖道:“原来他们是兄妹二人,看来用不着我这同外 人多管闲升了。”   忖思之间,那大汉已和青衣女急急而去。   那白衣少年望着狼藉的杯盘,心中忽然一动,探手向腰中摸出,随手抓出来一纸白笺,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愚兄妹为君等身怀千年参九,跋涉长途,追踪千里,幸得不负此行,谨留香帕一条, 以酬君赐,江湖上风险重重,望君珍重。”   下面并未署名,画了一只大眼苍鹰,和一只展翼飞蝶。   白衣少年似是被白笺上的字迹,惊的魂魄尽散,呆在座椅上,茫然无措,半晌工夫,才 伸手向腰间摸去,果然,那对藏参丸的白玉瓶,已然不见,应手淘出来一方素绢。   这是一条雪白的绢帕,右下角处,精工绣了一只绿色的蝴蝶,双翼伸展,栩栩如生,眉 目触鬓,清晰可见,绣工的精巧,极是罕见。   一阵幽幽的甜香,由那素帕中散放出来。   白衣少年望着那素帕绿蝶,白笺留字,默然出神,艳红的脸色,逐渐变成了铁青、惨白 。   显然,他内心中有着无比的激动和深仇的痛苦,白笺上的字字句句,都化成支支利剑, 插入了他的心胸。   只见他星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眼角间缓缓裂开,鲜血汩汩而下,流过双腮,滴在他 雪白的衣服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那黑衣童子笑嘻嘻地穿窗而入,一见那白衣少年满腮鲜血,心中 大为吃惊,大叫一声,直扑过去。   这一声大喝,惊动店家,一个店小二,急急跑了进来,惶恐问道:“客爷,有事么—- ”一眼看到那白衣少年的形态,急急接道:“这位爷中了邪,别动他,小的去请郎中!”转 头急奔而去。   那黑衣童子心中烦急,怒声喝道:“哼!我大哥要是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拆了你 们这桃花居,就不算人。”口中喝骂,双手却暗运功力,在那白衣少年身上几处要穴上推拿 。   只听那白衣少年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珠儿转了几转,说道:“完啦,完啦……”   黑衣童子看他醒了过来,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急急说道:“大哥,什么事?”   白衣少年神智渐复,缓缓收去了桌上素帕和白笺,长叹一声.说道:“龙弟,今天初几 了。”   那黑衣童子偏头想了片刻,道:“初七了。”   白衣少年自言自语地说道:“兼程急赶,一日间可到钟山,咱们还有三天的时间!”   那黑衣童子伍了一怔,道:“你在说的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呢?”   白衣少年举起衣袖,拭去脸上血迹,低声说道:“咱们千年参丸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大吃了一惊,道:“被偷啦!”   白衣少年点点头,道:“不错,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道:“那要怎么办呢?”   白衣少年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只有三天时光,天涯海角,那里追寻贼人……” 目光凝注在手中的素帕之上,心中忽然一动,道:“龙弟,小兄倒是想起了一个方法,虽然 未必定可收效,但事到紧急之处,只有姑委一试了。”   黑衣童子急道:“什么法子,快些说吧!”   白衣少年道:“干年参丸,关系着师伯的生死,如若找它不回,小兄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   黑衣童子忽然流下泪来说道:“大哥要是死了,我也不愿活在人世。”   白衣少年长叹一声,附在那黑衣童子耳边,低言数语,突然大喝一声,向后一仰,连人 带椅子翻了过去。   那黑衣童子尖声叫道:“大哥啊,大哥啊……”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店伙计已带了大夫,急急赶到,听得那黑衣童子哭叫之声,急冲而入,问道:“ 小爷,你先别要哭,大夫来了……”   黑衣童子双手掩面,哭着说道:“你们这桃花居的酒菜之中有毒,活活把大哥毒死,大 哥啊!你死的好苦呀!”哭着说着,怒火大起,飞起一脚,踢在桌子上,一张方桌,应腿而 起,只听一阵哗啦啦之声,杯盘横飞,桌子穿宙飞出,撞在桃花树上,千朵桃花,纷纷滚落 下来。   那店小二怔了一怔,暗道:这小娃儿好大的腿劲,这一脚要是被他踢上,怕不要摔到三 四文外,一面打躬作揖,口中连连说道:“小爷,你先别闹,救人要紧,先让大夫瞧瞧,看 令兄害的什么病,你有话再说。”   黑衣童子缓缓放下了蒙面双手,道:“我不管他害的什么病,反正人是死到了你们桃花 居,这笔帐非得和你们桃花居算不可!我于小龙年纪虽是不大,但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店小二道:“于爷,你先闪闪路,让大夫瞧瞧令死的病势再说。”   于小龙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道:“我大哥已经绝了气啦!”   店小二一侧,道:“王大夫,你过去瞧瞧。”   王大夫推一下鼻梁上架的老花眼镜,蹲下身子,抓过那白衣少年的右手,伸出三个手指 头,按在腕脉上,一面摇头,一面说道:“不行啦!手脚已冷,脉息已停,唉,你们准备后 事’巳”站了起来,转身而去。   店小二愣了一愣,道:“这么快!”   于小龙突然伸手一挥,抓住那店小二的右腕,道:“你们桃花店……”   只听那店小二高声叫道;“哎哟,平爷,你轻一点,我的腕骨要被你捏碎了。”   于小龙冷冷说道:“你先替我大哥偿命,我再找你们店东算帐,然后一把火,烧得挑花 居寸草不留。”   店小二惶恐急道:“小大爷,有话好商量,哎哟,你轻一点,我这左臂要残废了。”   于小龙看地疼的满脸大汗,直向下淌,一松手,道:“快去叫你们店东主来,我大哥死 在你们挑花居中,岂能就这般罢休不成。”   那店小二吃足了苦头,那里还敢出言顶撞,连连抱拳作揖,道:“小大爷请在这里等候 片刻,小的立时去请店东主柬,他老人家来了之后,定然会有个交代。”也不等于小龙答后 ,转身急急奔了出去。   于小龙望着那店小二仓皇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蹲下身子,低声说道:“怎么 样……”   白衣少年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目,说道:“龙弟,此事何等重要,你竟视作儿戏,毫无 忧苦悲凄之色。”闭上双目,不再理他。   片刻之后,店小二带着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老人急急行来。   那老人高颧尖腮,一望即知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于小龙冷冷的望了那老人一眼,道:“你就是这桃花居的店东么?”   那老人缓缓点头,道:“不错!”   于小龙道;“我大哥在你们这桃花居中,岂能白白死了不成?”   那老人摇头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兄死于此地,在下亦为心伤,但 死亡之因为何?还很难说,于相公咬定是食本店酒菜,中毒而死,对我们信誉,影响甚大… …”   于小龙人虽聪明,但他终是年纪幼小,如何能和这些老子世故之人斗口,当下听得火冒 三尺,怒声喝道:“不管我大哥怎么死的,反正死在你们桃花居,你不认帐,我就先拿你来 偿命。然后一把火烧光你们桃花居。”   那老人呵呵一笑,手持长须,说道:“小相公衣着不凡,想是大有来历之人,老朽经营 这桃花居将本求利,一不欺压商旅,二不作奸犯科,小相公这几句话,岂能吓唬倒老朽不成 ……”   于小龙听人家说的入情入理,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人长叹一声,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小相公如有什么为难之处,老朽倒 是极愿尽力帮忙。”   于小龙年纪幼小,生来未遇过此等之事,虽已早得那白衣少年相嘱,但一时之间,仍有 茫然无措之感,心中默想着如何开口,说出那白衣少年相嘱的几件事情。   只见那老人摇头笑道:“老朽经营此业,近四十年,上至一品王侯,保嫖的达官,下至 贩夫走卒,江洋大盗,都在我们桃花居中住过……”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两位华衣骏 马,带刀佩剑,自非一般商旅,令兄之死,可能牵扯在江湖恩怨,小相公年纪虽小,胆识武 功,俱都过人一等,还望三思老朽之言。”   于小龙暗暗忖道:“这人老好巨滑,口若悬河,幸好他还未看出师兄装死之情,当下放 作悲戚,掩面说道:“我大哥死亡之仇,不用老丈插手,但有一事相求,还望见允!”   那老人道:“小相公清说!”   于小龙道:“不瞒老文,我们武林中人剑下渡命,刀下讨生,生死原不算得大事,但我 大哥死因离奇,既非暗器所伤,亦非兵对击中,必得等我们总瓢把子到来之后,方可查出死 因,眼下想借老丈一所僻静的房屋,暂停尸体,等候我们总瓢把子到来,查明死因,再行安 葬。”   这几句说,果然发生了奇大的效力,只见那老人连连点头应道:“小相公只管放心,一 切都有老朽办理。”一面吩咐随在身侧的店伙计,招呼人手,抬那白衣少年的尸体,一面拱 手对于小龙赔笑,道:“令兄的丧事,概由老朽料理,但有一事相求于小相公。”   于小龙看他立时改颜相向,心中暗自奇怪,但他表面之上,却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神态 ,道:“老丈有什么话?尽管清说。”   那老人道:“贵总瓢把子到来之后,还望小相公通知老朽一声,也好容老朽没筵接风, 以尽地主之谊。”数十年的见闻阅历,使他深知江湖上仇杀报复的残酷可怖,任何人卷入这 漩涡之中,都将为之家破人亡?   于小龙沉吟了一阵,道:“这个,还得在下先行禀报过总瓢把子之后,才能作得主意。 ”   那老人手拂长髯,点头接道:“全凭小相公美言了。”   说话之间,那店小二已然带了人手赶到,抬起那白衣少年的尸体,穿材而行,到了一处 幽静的瓦舍之中。   这是一座孤立的房屋,朱门绿瓦,打扫的十分干净,室中早已布设了素慢,一具红漆棺 木,端放在正中厅上,香烛高燃,素花陈列,气氛极是肃穆。   那老人指命店小二,把那白衣少年的尸体放入了棺木之中,拱手对于小龙说道:“小相 公请看看还需要什么,不用客气,只管吩咐就是。”   于小龙凝目寻思了片刻,道:“白绢一丈,笔墨各一,长竿一支,必要高出桃林一丈, 素纱慢遮的宫灯一盏。”   那老的连连点头,道:“好办,好办。”拱手一礼,接道:“老朽先行告退,当亲率老 妻小女,奠拜令兄的灵前。”   于小龙道:“在下的马匹,行……”   那老人接口道;“这个老朽早已吩咐伙计牵入后面,妥为照看,小相公只管放心。”   于小龙欠身说道:“有劳老丈,派人送过在下等的兵刃。”欠身一礼,接造:“相顿之 处,容后补报。”双掌一合,立即有一股强猛的暗劲,直冲过去,正击在一株桃花树上。   但见那碗口粗的树身,微一颤动,千朵桃花,一齐飘落。   那老人先是一怔,继而抱拳说道:‘雅得,难得……小相公这点年纪,已经是身怀绝技 。”匆匆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一个满身素衣,头裹白纱的店伙计,急急奔来,手中捧着白绢笔墨,肩负长 竿而来。   于小龙摊开白绢,挥毫写道:“义兄林寒青灵堂。”七个大字,燃起纱灯,挂上白绢, 竖起长竿。   远远望去,一片花海中,突出一只高出的旗竿,白绢迎风招展,异常醒目。   于小龙回顾素衣人一眼,说道:“请上复你家主人,此地有我一人守灵已足,不敢有劳 相伴。”   那素衣人抱拳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的这就告退。”   于小龙道:“转告贵东主,早些把我等兵刃送来。”   不大工夫,那素衣人手中捧着两桶长剑,一支铁笔,急急而来。   于小龙接过兵刃,说道:“未得在下招唤之前,任何人不得近此一步。”   那人连连答应,抱拳而去。   于小龙回顾无人,跑近棺木,低声说道:“大哥,我装的还像么?”   林寒青低声说道:“贼人狡猾,龙弟不可大意,快返过去。”   于小龙退后两步,突然又趋近棺木,道:“大哥我倒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   林寒青道:“什么可疑之事?”   于小龙道:“就是听蝉台上住的那两个读书之人,两人个个精华内敛,分明是身怀上乘 内功之人,小弟步上听蝉台时,两人连望都未望我一眼……”   林寒青接道:“两人多大年纪了,是男是女?”   于小龙道:“一个四旬上下,一个二十三四,两人都是男人。”   林寒青道:“不对,那份咱参丸之人,乃一男一女。”微微一顿接道:“快退过去,别 要被人瞧见,露出马脚来,岂不白忙一场。”   于小龙道:“此时天色还早,四外无人,说几句话打什么紧,何况那盗药之人,未必定 然回来。”   林寒青不再理他,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于小龙碰个钉子,耸耸肩膀,随手取出一柄长剑,放入棺木之中,缓步走到灵前,燃上 一些锡泊,倚棺而坐。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夜暗灯明,那点燃的白纱灯,光亮渐现强烈 ,灯光照着那飘飞的白绢,字迹清晰可见。   忽然间,传过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紧接步履声起自室外。   一个蓝衫福履,手握折扇的英俊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于小龙一眼之下,立即分辩出来人正是那“听蝉台”上两个读书人之一。   蓝衣少年犀利的目光,缓缓扫掠了一周,冷漠的问道:“那棺木之中,睡的什么人?”   于小龙微微一怔,道:“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难到你睡觉,也是在棺木中吗?”   蓝衣少年冷然一晒,道:“这么说来,那棺木之中,躺的是死人了?”   于小龙道:“自然是死人了,活的还会躺在棺木中么?”   蓝衣少年道:“既是人已死去,何以棺木不加盖?”   于小龙怒道:“谁要你来管闲事了,快些给我走开去。”   那蓝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好坏的脾气。”举步直对那棺木走了过去。   于小龙右臂一横,拦住了去路,道:“你要干什么?”   蓝衣少年,道:“婚丧大事,素来不忌客人。”身形一侧,灵巧异常的冲了过去。   于小龙右手疾伸而出,一把向那蓝衣少年肩头抓去。   那蓝衣少年头也未回,但背后却似生了眼睛一般,肩头微晃,突然飘身而起,跃落到棺 材分侧。   于小龙一抓末着,对方已然跃落到棺材旁侧,不尽吃了一骇,纵身一跃,直飞过去。   那蓝衣少年动作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只见他举步一跨,人已绕过棺木,探头向棺木中 瞧了一眼,道:“果然是个死人。”   于小龙冷冷说道:“自然是死人了,还会骗你不成。”   蓝衣少年打量了于小龙两眼,说道:“人既死了,你最好还是合上棺盖,免得使人瞧了 ,疑心是活人装死。”   于小龙虽然聪慧绝伦,但他究是年纪幼小,一时之间,想不透那蓝衣人言中之意,心中 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惜,我如不盖棺盖,自是要引起别人的疑心了。   抬头看去,只见那蓝衣少年步履浦洒的向外走去,一面摇着折扇,口中低声哦鸣而行, 声音低微,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于小龙目往那人背影消失不见,心中仍不放心,追出室外,四面张望了一阵,确定了那 蓝衣少年已走去,急急奔到棺木之旁,低声问道:“大哥,可要盖上棺盖么?”   林寒青缓缓睁开了双目,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早该合上棺盖才对。”   他微微一顿,又道:“刚才那人的武功很好,说不定和窃取我们参丸的少女、大汉是一 伙之人,你要留心他了。”   于小龙想了一想,忽然叹道:“不错,我两次都未能抓得住他,看来他的武功,定然已 强过我了。”   林寒青道:“合棺盖之后,不用打开瞧了,再有人来,也不用装着紧张之情,启人疑窦 。”   于小龙知他内功精深,强过自己甚多,当下缓缓推上棺盖,一面说道:“我如有紧要之 事告诉你,当该如何呢?”   林寒青道:“你只要提高一点说话的声音,我就知道了。”   于小龙道:“如果那窃取咱们参丸之人来了呢?”   林寒育道:“你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守住厅门,其他之事,都由我来处理,叹!只怕 他们不来就糟了。”   于小龙合上棺盖,盘膝坐在一侧,运气调息。   他有了那蓝衣少年一次打扰的经验之后,变的异常小心起来,随时取过长剑放在身边。   太阳况下了西山,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室中景物也逐渐模糊不清。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进来。   于小龙伸手抓起长剑,一跃而起。   凝目望去,见店东主长袍马褂,带着一个四旬左右,衣着华丽的少妇,缓步走来。   在两人身后,跟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绿衫绿裙,全身如翠。   一个店伙计,手中捧着素花白烛,当先带路。   于小龙一闪身,让开了路,抱拳说道:“有劳老丈。”   那店东主抱拳说道:“不敢,不敢,不论令兄的死因为何,但在我们挑花居中,老朽不 无抱咎,特和老妻、小女英拜一下令兄的英灵,以赎咎愧。”   于小龙目光微转,打量那绿衣姑娘一眼,只见她柳眉星目,肤白胜雪,容色十分姣好, 粉颈低垂,隐隐含羞。   那店东主先对停棺一个长揖,低声对随行的店伙计道:“燃起白烛,摆上素花。”   那伙计应了一声,摆好素花,燃上白烛,恭恭敬敬对那棺木叩一个头,退了出去。   于小龙静站一侧,冷眼旁观,只见那店东主和中年妇人齐齐对棺木拜了下去。但那绿衣 少女,却不肯下拜,站在两人身后,只不过微一欠身。   那店东主拜过站起,回头对于小龙道:“责总瓢把子到来之后,还望小兄弟据实相告, 令兄身罹横祸之情,代为美言。“   于小龙道:“老丈放心。”   那店东主道:“于相公还有什么吩咐,老朽立时命人赶办。”   于小龙道:“多谢老丈关顾,不敢再相叨扰。”   店东主道:“老朽先行告退。”   又抱拳一揖,和那毕衣妇人,绿衣少女辞别而去。   于小龙例头寻思了片刻,突然叫道:“老丈止步。”大步追出室外。   店东主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于相公有何吩咐?”   于小龙道:“我们总瓢把子,行踪有如雾中神龙,令人难测,说不定他在今夜之中,就 会赶来此地,夜晚之中,有什么动静,老丈不用惊慌……”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最好在这灵枢周围五丈之内,不许闲人涉足。”   店东主点头应道:“老朽吩咐他们,桃花居提前关店。”转身缓步而去。   于小龙望着几人的背影,逐渐消失于林木之中,才缓缓走回室中,白烛高烧,照耀着素 筛纸花,不禁哑然一笑。   月朗星似稀,天暗灯愈明,那一对高烧的素烛,光影耀照室门外面,门外四五尺内,景 物清晰可见。   更鼓传来,已然是二更时分。   于小龙缓缓伸了一个懒腰,倚在棺木旁侧,闭上了双目。   他究是孩子心性,又明知师兄是在装死,心中毫无悲苦之感,久坐无事,睡意渐生。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得一阵籁籁的轻声,传入了耳际。   启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青色劲装,背上分插双剑的美艳少女,垂手站在素烛前面,星 目半闭,脸色肃然。   于小龙精神一振,睡意全消,伸手摸摸旁侧的宝剑。   目光转处,只见一条高大的人影,倒射在室门外面。   仔细看去,原来那靠门之处,还站着一个三旬左右,背插单刀的大汉。   只听那大汉轻轻咳了一声,道:“月姑娘,那娃儿醒了。”   青衣女似是根本未把于小龙放在眼中,头也未回的答道:“我知道啦!”   只见她举起双手,合掌当胸,口中哺哺低语了一阵,伸出纤手,取过棺前本案上冥纸, 就烛火燃了起来,叹息一声,道:“林相公阴灵有知,请恕我盗取参丸之过……”   于小龙心头一喜,暗道:“原来真的是她。”左手一拍棺木,右手抓起长剑,一跃而起 。   只听那棺木内呼然一声,木盖突然飞起,林寒青疾翻而出。   两人动作虽快,但那青衣少女的动作,亦是快迅绝伦,一觉中计,立即倒跃而退。   于小龙刚刚站起,林寒青翻出棺木,那青衣少女已到了门口。   室外桃树纵横,夜色沉沉,如若被她逃出室外,再想追查,实非易事。   林寒青心头大急,低喝一声:“站住!”双脚微一点地,人若凌波海燕一般,疾向前面 冲去。   青衣女动作奇快,双肩一晃,已到室外。   只听一声轻笑,道:“林兄不用着急,她跑不了。”呼的一股劲道,迫逼过来。   这一击来的大是突然,那青衣少女人已离地而起,准备跃入桃林之中,但对方攻来的潜 力暗劲,极是强猛,迫的她不得不伸手硬接一击。   双掌柜触,响起了一声轻震,那青衣女跃起的身子,又被震落实地。   就这一缓工夫,林寒青和于小龙已双双追出了石室。   那黑衣大汉,已然拔出身后的单刀,准备出手。   青衣女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冷冷对林寒青,道:“男子汉,大丈夫,装死欺人,也不 觉着惭愧?”   林寒青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最是不爱说话,能不说话,就尽量忍了下去。   于小龙怒道:“好啊!你偷了我们的东西,还要骂我大哥,哼!好不要脸的丫头!”   青衣女不去理会于小龙,却翻腕拔出了一支宝剑,随手挥起了一道寒芒,冷冷对林寒青 ,道:“你已在这桃林内,埋伏下了人手,倒是算定我非来不可了?”   那执刀大汉突然接口说道:“月姑娘,要是早听在下之言,也不会中他们的鬼计了。”   林寒青双目炯炯,不停在那青衣女和黑衣大汉的脸上打转,已识辨出正是偷窃自己参丸 之人,当下说道:“此地就只有我们师兄弟两个人……”   青衣女怒道:“你这人瞪着眼睛说瞎话,刚才那暗施袭击,发掌之人是谁?”   林寒青微微一怔,答不出话。   只听一声轻笑,接道:“局外人想看热闹,发掌拦阻,倒叫姑娘见笑了。”   一角暗影处,缓步走出一个身着长衫,手摇折扇的英俊少年,神态滞洒的漫步而来。   林寒育目光一转,打量了来人一眼,却是素不相识。   青衣女冷哼一声,道:“既是局外人,管什么闲事?”   于小龙却已认出来人正是白天来过,听蝉台上两位读书客之一。   长衫人摇了摇宇中折扇,道:“在下生来别无所嗜,就是爱管闲事。”   青衣女道;“可是觉着太长命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事由在下身上起,用不着找别人麻烦。”   青衣女缓缓转过脸来,说道:“原来你也会说话,我还道你是个哑吧呢?”   林寒青缓缓伸出手去,道:“还我吧,在下不愿和人动手。”   青衣女冷然一笑,道:“还你什么?”   林寒青道:“人参丸,此丸对在下重要无比。”   青衣女冷冷说道:“那人参丸,对我而言,也重要得很,如非重要之物,我也不会偷你 了。   林寒青道:“我要救一位长辈的性命。”   青衣女道:“我要救我家姑娘的性命。”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话虽说的不错,但那人参丸乃在下所有。”   青衣女道:“现在在我身上,自然是我的了。”   言词之间,一派强词夺理。   林寒青剑眉轩动,温道:“姑娘究竟还是不还?”   青衣女道;“自然是不还了。”   林寒青突然向前欺进两步,缓缓举起右掌。   青衣女玉腕一扬,还剑入鞘,左手平横前胸,冷冷说道:“你赤手空拳,我用兵刃,胜 之不武,我也空手陪你“   林寒青睑上神情屡变,刹那间,连换了数种不同的表情,最后却缓缓叹息一声,说道: “在下不愿和妇道人家动手,只要还了我的参丸,偷窃之事,在下也不愿追究了。”   那青衣女星目一瞪,怒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素腕疾挥,一掌推了过来。   林寒青身躯一侧,灵巧异常的闪避开去,却是不肯还手。   青衣少女一击不中,更恼怒,双掌连环劈击出手,倏忽之间,连续劈出了七掌。   但见林寒青双肩晃动,穿行在掌影之中,足不离一尺方圆之地,竟然把七掌全都避开。   于小龙目睹林寒青始终不肯还手,忍不住大声叫道:“大哥,你不出手把她制服,要是 被她逃了开去,那参九就永远讨不回来了。”   林寒青心情大为震动,右手突然斜里击出。   他不动则已,这还手一击,却是迅快绝伦,凌厉无传,那青衣少女只觉右腕一麻,全身 的劲力忽然失去。   一侧观战的长衫少年,突然咦了一声,手中摇动的折扇,突然停了下来,显然,他已被 林寒青出手一击的手法,大感震动。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二 章   林寒青飘然而退,低声说道:“龙弟,快去搜她。”   忽然一声虎吼.那黑衣大汉疾冲.抡刀生风,横斩过来。   于小龙长剑一伸“吞云吐月”,当的一声,封开了那黑衣大汉刀势,飞起一脚。踢了过 去。他年事虽小,但出手的迅快,诡辣.却是甚为罕见,一脚踢出.长剑也同时出手“分花 拂柳”,摇摆之间,颤起一片剑花,迫的那黑衣大汉,疾向后面跃退了五尺。   林寒青疾跨一步,低声叱道:“龙第不要伤人,快去搜寻参丸。”   于小龙嘻嘻一笑,翻身一跃,落到了那青衣少女身侧,说道:“参丸放在那里?“   青衣少女脉穴虽被林寒青指力点伤.但她的居傲之态,却是毫无改变。冷冷说道:“参 丸么?早在百里之外了……”   于小龙怒道:“究竟放在那里,快说出来。”   青衣少女冷漠的望了于小龙一眼.默然不语。   于小龙道:“好啊!你要自找苦吃……”右手一扬,长剑还入鞘中,左手抓起那青衣少 女的右腕,右手托在她肘间关节之上,接道:“你可想试尝一下。分筋错骨的滋味么?”   这时,那手执单刀的黑衣大汉,陡的一个虎扑,冲了上来。   林寒青横里一跃,拦住那大汉去路,低沉的喝道:“龙弟,不许胡来,快搜她衣袋,只 要找出参丸,我们立刻就走……”左臂忽然一伸,回臂拍出一掌。   只听那黑衣大汉一声大叫,手中单刀应声而落。   林寒育身躯疾转,一指点中了那大汉“肩并”大穴。   出拳击刀,反手点穴,快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于小龙年纪幼小,甚少顾忌,果然伸手在那青衣少女身上搜了起来。   林寒青脸色紧张的望着于小龙,希望他能早些搜出参丸。   那长衫少年又恢复康洒的神态,手挥折扇,冷眼旁观。   倔强的青衣少女,突然沉默下来,低垂粉颈,微闭双目,放任于小龙在身上搜查,始终 不发一语。   于小龙搜完那青衣少女全身上下,不见参丸何处,不禁心头火起,怒道:“你把参丸藏 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缓缓睁开垦目,眼神中暴射出忿怒的火焰,投注林寒青的脸上,道;“早已告 诉你们,那参丸早已交由别人送走,你们不用白费心了,我们技不如人,死而无憾……”   那黑衣大汉插口接道:“江湖之上,险诈重重,月姑娘如是肯听在下之言,此刻咱们已 然在百里之外了,唉,你却偏偏大发善心,以盗人药物,逼人自绝为憾,坚持要来灵前,凭 吊一番,落得这等下场……”   那青衣少女怒声叱道:“谁要你来了,哼!贪生怕死。”   林寒青缓缓说道:“龙弟,你搜查清楚了么?”   于小龙道:“到处都搜过了。”   林寒青道:“解开她的穴道,放她去吧!”   于小龙怔了一怔,道:“什么?”   林寒青道:“放开她,让她走吧!”   于小龙这次听的字字入耳,顾然心中存疑不解,但却不敢不听师兄之命,推活那青衣少 女穴道,缓缓退到一侧。   林寒青走到那黑衣大汉身侧,伏身捡起单刀,还入那大汉身后刀鞘之中,一掌拍话那大 汉穴道,一拱手,道:“两位请上路了.恕我不送。”缓缓转过身子,步入室中。   那青衣少女、黑衣大汉,茫然的望着林寒青的背影,心中不知是惊?是喜?   只见林寒青白衣上,波纹荡漾,似是他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慢慢隐入了灵帏不见。   那黑衣大汉缓步走到那青衣少女身旁,低声说道:“月姑娘,咱们该走了。”那青衣少 女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行,逐渐消失于桃花林中。   那黑夜大汉举手抱拳,遥遥对那灵帏一礼,道:“公子相释之情,在下没齿难忘.他日 有缘,定当一报今日之恩。”   于小龙长叹一声.道:“你快些走吧!别让我看的起了怒火,拼受师兄一顿责骂,也得 把你杀了。”   那黑衣大汉知他所言非虚,不再答话,转身疾奔而去。   于小龙目睹两人去远,转身向室中走去。   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   于小龙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那长衫少年,手举折扇,面带微笑,望着他微微颔首 ,不禁一皱眉头,道:“叫我干什么?”   他心头懊恼,说话甚是难听。   那长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年龄不大,火气倒是不小。”   于小龙道:“怎么样?我心头烦得很,最好别招惹我。”   那长衫少年似是有意要找麻烦,竟然举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烦请小兄弟通禀 令师兄一声,就说黄山世家李文扬,有事请教。”   于小龙道:“你这人是怎么槁的,你一直站在旁侧看着我师兄为失去参丸所苦,心情烦 恼,偏要来这般罗嗦什么?”   李文扬折扇轻挥,朗朗一笑,道:“在下出道以来,会过了不少高人,但那些德高望重 的武林名宿,也不敢对在下这等无礼……”   只听林寒青那充满着忧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李兄不要见怪,在下这位师弟,一 向放纵惯了,失礼之处,还望看在在下份上,大度包涵。”说着从灵帏后走了出来。   李文扬供手笑道:“林兄这灵帏、素幡也该撤除了,此物标新立异,恐将招致武林中人 物的好奇之心。”   林寒青道:“多谢李兄指教……”语音微微一顿,目注于小龙道:“龙弟撤下素幡,收 了灵帏,咱们也要早点赶路了。”   于小龙应了一声,自去收拾。   李文扬轻轻挥摇了一下折扇,道:“林兄……”   林寒青缓缓转过头来,道:“李兄有何见教?”   李文扬突然行近了两步,低声说道:“兄弟有一件事,想借重林兄大力,助我一臂,唉 !兄弟在这听蝉台上,一住近月,就是为着此事……”   林寒青摇头接道:“在下还有要事,必须得早日赶往金陵。”   李文扬脸色微微一变,道:“既是林兄无意相助,在下自是不便相强,打扰了。”转身 缓步而去。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李兄留步。”   李文扬停下脚步说道:“林兄还有话说?”   林寒青缓缓走了过来,道:“常听家母谈起黄山世家,武林中侠声第一。”   李文扬道:“好说,好说。”   林寒青道:“黄山世家,誉满天下,不知要兄弟如何相助?”   李文扬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这一片桃花林中,表面只不过是一座迎来送往的客栈 ,其实卧虎藏龙,包藏祸心。一件震骇武林人心的阴谋,正在这繁花似锦的桃花林中行进。 ”   林寒青轩动了一下剑眉,道:“有这等事?”   李文扬道:“林兄初履此地,不知这桃花居中之秘,“恰红阁”“飞翠楼”,极尽声色 之娱,可是有谁知道那娇躯纤纤,容色如花的歌姬舞娘,竟然是一个个身怀绝技,多少武林 高手,都无声无息的毁在轻歌曼舞之下!”   林寒育双目中暴射出炯炯的神光,显然,他已为李文扬言词所动。   李文扬突然停了下来,小心异常的凝神静听了片刻,接道:“听蝉台藏书万卷,供人遣 读,有谁知他们却是要借那万卷藏书,招引奇人,别展阴谋。”   林寒青道:“李兄此言可有凭据么?据在下所知,那位店东主,虽然阴沉一些,却也不 似江湖中的人物。”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林兄来的很巧,今日正是他三月一度的聚会之期,凡是稍有地 位的首脑人物,都将赶往前去,据兄弟打听所知,这三月一度的会期,对他们至为重要,兄 弟费尽了心血,一直无法打听出那主持大事的首脑之人,林兄赶巧,才有得这般平静……”   林寒青道:“方才李兄所言,这桃林掩藏之下,蕴藏着一件震骇武林人心的阴谋,不知 指何而言?”   李文扬道:“此书说来话点,一言难尽,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林兄如若有兴,何不乘夜 色郊游一番,也好借机长谈。”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李兄厚爱,敢不应命。”   这时,于小龙已收好了素幔灵帏,缓步入室。   林寒音低声说道:“龙弟去牵来咱们的马匹……”   语声未住,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奔了过来。   抬人看去,只见两个店伙计,举着纱灯带路,急急而来,那长衫福履的店东主,急急奔 来。   于小龙低声说道:“大哥,店东主来了,你还是躺入棺木中吧!”   林家青道:“我既现身,只怕已为他们所见。”   李文扬低声说道:“人妨事,兄弟已代林兄清查过四周的环境,他们埋下的几根暗桩, 都被我代为清除,林兄暂躲入棺木之中也好.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样?“   林寒青点头说道:“龙弟,记着问他们要回马匹,咱们连夜起程。”一抬左脚,身子突 然平飞而起,轻巧绝伦的,隐入了棺木之中。   他刚刚藏好身子,那店东主已急急的奔了进来。   李文扬身躯一闪,隐入门后,于小龙却快步迎了上去,挡在门口。   他右手横着长剑,神气十足的说道:“深更半夜,你慌慌忙忙的跑来干什么?”他小不 更事,言词率直,听来甚是强横。   二个店伙计,疾快的分向两侧,满脸阴沉的店东主,却急步走了过来,目光闪动,打量 了于小龙一眼,道:“小兄弟,光棍眼睛里不揉沙子,老夫阅人千万,岂能当真在阴沟里翻 船,请令兄出来,老夫想问他几句重要之言。”   于小龙究是年纪幼小,不解江湖上的险诈,吃那老人出言一诈,不自禁回头向那棺木望 了一眼,一面摇头答道:“不行,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   躲在门后的李文扬听得一皱眉,暗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只听那店东主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年纪幼小,只怕作不得主。”   于小龙大眼睛眨了几眨,道:“你这人怎么搞的,人死了,那里还能说话?”   那店东主冷笑一声,道:“小兄弟,不吃敬酒吃罚酒,再不闪开,可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以大欺小了。”   于小龙一瞪眼,道:“怎么,你想打架,那是最好不过。”   那店东上似是未料到年纪幼小的于小龙,竟是这等蛮横,不禁呆了一呆,道:“年轻轻 的这般蛮横,倒是少见……”   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接道:“不要和他多说废话……”   桃树深处,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绿衣的长发少女。   于小龙目光转动。打量了那小女一眼,发觉正是刚随这店东主,致奠师兄灵前的少女。   只见她轻移莲步,袅袅娜娜的走过来。   于小龙正待喝叱,忽听耳际响起了李文扬低沉、柔和的声音,道:“小兄弟暂按下心头 之火,不妨和他们虚于委蛇,在下料他们来此,必有用心,多让他们说几句话,还可找出蛛 丝马迹……”   那绿衣少女,目睹于小龙凝神而立,默不作声,似是根本未听到,不禁油生怒意,身子 一侧,直向室中冲去。   于小龙平胸而举的长剑,突然横里一伸,寒芒电闪,划起一道银虹,拦住了去路。   那绿衣少女,前冲的娇躯陡向后一收,疾退了两步,冷笑一声,道:“无怪这等狂傲, 敢情是有两下子。”   于小龙正待发作,忽然想起李文场相嘱之言。忍下怒火,笑道:“想闯进来,如何能成 ,咱们先谈谈,如若你们说出道理,我自然会让你进来。”说话时,神情肃然,一本正经。   李文扬听得暗暗笑道:“这孩子倒也难缠得很。”   那绿衣少女,伸手理一理发边散发,沉吟片刻,道:“你们可是从华山来的么?”   于小龙怔了一怔,道:“不错啊,你怎么知道?”   绿衣女微微一笑道:“你那位装死的师兄,可是叫林寒青么?”   于小龙道:“也不错,怎么样?”   绿衣女点点头,道:“这就不会错啦!”   于小龙道:“什么不会错啦!”   绿衣女接道:“告诉你也不妨事,你那位装死的师兄,带有一瓶千年参丸、行李、马鞍 ,我们俱都查过。不见那参丸何在,想是定然带在他的身边。”   于小龙皱皱眉头,暗自忖道:这事当真奇怪,我们携带参丸之事,极为隐密,不知何以 这样多人知道?   只听那绿衣女接道:“我们原准备在长江渡口处,下手抢夺,却不料你们竟然留宿这桃 花居中了……”   话至此处,突然声色俱厉的接道:“话已说明白了,生死两条路,任凭两位选择,想生 离此地,那就乖乖的献出千年参丸……”   于小龙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我这人就是不怕死,但不知死路如何?”   那绿衣女耸了耸柳眉儿,道:“人小鬼大,看不出你倒是难惹啊!”   于小龙耸耸肩膀.道:“好说,好说,姑娘比我大不了几岁,又是妇道人家,竞然能做 起打劫商旅的事来,可惜是姑娘找错人了。”   绿衣女微微一怔,道:“怎么找错了,你适才之言难道是说的谎话!”   于小龙摇摇小脑提.道:“我从来不说谎言,你打听的一点不错,我们确然带了一瓶参 丸.就是怕你没有本领抢去。”   绿衣少女一掠长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找错人了。”身子一错,突然向上欺来, 食中二指一骈,点向于小龙“玄机”要穴。   于小龙右腕一振,闪起了两朵剑花,斜里削去。   那绿衣少女手法甚是奇诡,玉手翻转之间,竟然避开了剑势,一掌拍向于小龙的握剑右 腕。   于小龙眉头一皱,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一击。   那绿衣女娇躯一侧,紧随而入,右手掌势追打,左手却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   于小龙大声喝道:“留心了。”长剑一变,绝学突出,长剑三起,寒芒波涌,登时又把 那绿衣女迫出室外。   绿衣女在手金簪倏然伸出,直向于小龙长剑之上点去。   于小龙右腕收回长剑,左手却拔下肩上铁笔,一招“笑指天南”,迎胸点去。   绿衣女疾收金簪,飘然而退。   于小龙道:“怎么了不打了?”   那绿衣女冷冷说道:“你的剑中挟笔,招术异常神奇……”   于小龙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就行了,我说你找错人了,你现在明白了?”   那绿在女道:“我虽无胜你的把握,但我决不致败你手中,咱们如若定要分出胜败,只 怕不是一两百招内,可以决定。”   于小龙道:“你能迫的我拔笔助剑,武功确实不错,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要是我大 哥真的没死,你可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绿衣女默然不言,寻思一阵,突然说道:“你武功之强,大出了我意料之外,但你们决 走不了,不留下参丸,别想生离此地。”   于小龙摇头说道:“我不信,偏要走给你们瞧瞧。”突然一个箭步,窜到那店东主的身 前,一把抓去。   两个执灯大汉,正待来救,却被于小龙飞起一脚,踢中左面一人膝盖关节之上,痛的啊 哟一声,连人带灯笼,滚出了七八尺远。   右面一人吓得一怔,于小龙掌势已到,啪的一个耳括了,打得翻了一个跟头,栽倒地上 ,半天爬不起来。   那店东生似是强过那两个店伙计,身子疾快的退了开去,避开于小龙一抓之势。   于小龙收拾了两个店伙计,一个急转,人似旋风,疾快的冲到那店东主的身侧,双手一 挥,一齐抓去。   那店东主避开了左手,被于小龙一把扣拿住了右手脉穴。   奇怪的是那绿衣少女,一直冷眼旁观,却不肯出手相助。   于小龙手指加力,那店东主登时疼出了一头大汗,两道目光,却投在在那绿衣少女身上 ,满是乞求之色。   那绿衣少女淡然说道:“他是个不懂武功之人,你杀了他,也是无用。”   于小龙道:“我要他交出我们的行李马匹。”说话之间,内力暗加,那店东主登时发出 了痛苦的呻吟之声。   但他始终不敢答应,只是望着那绿衣少女,显然,那绿衣姑娘,并非那店东主的女儿。   那绿衣少女忽然叹息一声,道:“把马匹给他们吧!让他们走。”   那店东主如奉纶旨,连声对于小龙道:“小大爷,你先放开我,我这就命他们会牵来两 位马匹。”   于小龙道:“好吧!我也不怕你逃出天去。”松开五指,放了那店东主。   那店东主活动了一下手臂.低声对两个随来的店伙计说道:“快去取来这位小大爷的行 李马匹。”   于小龙冷冷说道:“还有我大哥之物,虽然他死了,但他的东西却是一件也不能少。”   那店东主连连点头答应。   片刻之后,两个店伙计急急奔来,道:“马已备好,行李在此,小爷请查查者少不少东 西?”   其实究竟带了多少东西,于小龙也弄不清楚,但他却若有其事的仔细检查了一遍,道: “马在那里?”   左面一个店伙计道:“马匹现在……现在……”目光转动不停在那绿衣女和店东主的脸 上打量。   那绿衣女缓缓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走吧!”那店伙计接道:“马已备好,现在桃林外 面……”   隐身在门后的李文扬,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小兄弟,让他们把令兄隐身的棺材 ,也抬出去,放在马背之上带走。”   于小龙正觉着无法处理,听得李文扬指示之言,立时精神一振,神气十足的说道:“你 们把那棺材抬上。”   两个店伙计怔了道:“就我们两个人么?”   于小龙道:“我帮你们。”   两个店伙计缓步走了过去,合抬一边,于小龙独自抬了一边,出了桃林,果然,两匹健 马早已备好,等候在桃花居外,于小龙照李文扬的吩咐,把棺木驮在马背上,捆好行李,纵 身跃上马背。   忽见人影一闪,那绿衣女疾快的追了过来,说道:“令兄当真的死了么?”   于小龙道:“哼!生死大事,岂可随口胡说?”   那绿衣女忽然举步而行,走到那棺木旁边,一掌拍在那棺木之上,说道:“好在他身怀 千年参丸,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愿令兄服过那参丸之后,能够死而复生。”   于小龙凝目望去,看那棺木之上,隐隐现出五个指痕,但他对师兄的武功,有着强烈的 信心.虽知那绿衣少女暗施算计,但也未放在心上,牵着那驮棺之马,缓缓向前行去。   夜色幽沉,春寒料峭,拂面江风,仍带凉意,干小龙茫然催马而行,逐渐加快了速度。   只听江涛奔腾,传了过来,抬头看去,只人见前面一片茫茫江水,原来已到了长江岸畔 。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来自身后,道:“小兄弟,停下来!”   于小龙一带马级,回头看去,只见长衫折扇的李文扬已到了身侧,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李文扬目注棺木,低声说道:“咱们离桃林已远,快把令师兄的棺木打开,看看他是否 已受……”   语还未完,马上棺木盖子,突然飞了起来,林寒青挺身一跃,飞出棺木,他素来不爱说 话,只望着李文扬点头一笑。   虽是启唇露齿,作微笑状,但仍是愁眉紧锁,满脸忧郁,   李文扬微微一怔,道:“怎么?你可是受了伤么?”   林寒青摇摇头,仍是默不作声。   于小龙急急接道:“我师兄最是不爱说话,我们相处了数年之久,也是一样,平常之日 ,很难得听到他说一句话。如非必要.决不肯开口。”   李大扬笑道:“人人都有怪僻,只是都不相同而已,林兄既不爱说话,在下亦不敢勉强 ……”   林寒青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李兄有什么事,尽管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林兄适才所经所见,当已知在下之言,并非信口开河了。 ”   林寒青点点头。   李文扬道:“在下原以为林兄和这位小兄弟,遭了桃花居中潜伏的奸人毒手,本意赶来 相救,及至见林兄出手之后,方知遇上高手,不是兄弟颂赞林兄的武功,你那出手几招的奇 奥,实乃兄弟生平所见最强之人。”   林寒青似是想谦辞几句,但口齿启动,却未发出声音。   李文扬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沉吟了一阵,道:“兄弟原本想请林兄相助,查明主 持这桃花居的幕后人物,但兄弟此刻却又改变了主意。”   于小龙道:“改变了什么主意?”   李文扬道:“据兄弟侧面探悉,这桃花居中进行的阴谋,虽然兹事体大,但一时之间, 不致发作,林兄身携千年参丸,跋涉千里,仆仆风尘,赶来金陵,想必有什么重要之事?”   林寒青点点头,于小龙抢先接道:“我们要赶往金陵青云观,给一位长辈送药,如今药 物遗失,唉!我大哥平常已是愁眉苦脸,不爱说话,如今又遇上了这件事情,自是心情更为 沉重,不愿多言了。”   李文扬道:“青云观主,和兄弟家门有旧,在下伴随两位同行,或可略有小助。”   林寒青缓缓接道:“那一瓶千年参丸,费了家师无数心血,为此身受重伤,必须要闭门 养息,如今药物失去,实叫兄弟无颜再见师长……”他充满忧郁的星目,突然眨动了两下, 登时暴射出两道寒芒,接道:“药物虽然失去,但在下亦得去青云观,面见长辈请罪,然后 再回枫叶谷中领受责罚。”   李文扬道:“林兄暂不必太过忧苦,据兄弟所知,青云观主的歧黄之术,极是精深,待 兄弟见着青云观主之后,和他商量一番,看看能否用其他的药物代替。”   林寒青淡然一笑,双目中的神光,忽然敛失,又恢复那种落落寡欢,满脸忧郁之情。   于小龙缓缓解下马背上驮载的棺木,弃置地上,低声对林寒青道:“师兄心地仁慈,才 落得眼下的愁苦,如以小弟之意,把那窃取咱们参儿的一男一女抓了起来,严刑相逼,不怕 他不说出那参丸的去处,那时咱们循踪追查,追回参丸,并非难事。”   林寒青望了于小龙一眼,末皆可否。   李文扬道:“眼下唯一可虑之事,乃是那桃花居中潜伏的奸人,他们决然不会就这般放 过两位,必然追踪而来,据兄弟暗中窥查所得,那暗中主持之人,似是一位极为阴沉毒辣, 而又文武兼资的高手,他们的眼线耳目,恐怕已遍布江南……”   说话之间,忽听一阵银铃叮咚之声,划空而过。   林寒青、于小龙不自禁的抬头向上望去,但夜色深沉,两人目力虽好,也是无法看得清 楚。   李文扬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铜哨,放在口中,吹出了十分响亮、悦耳的声音。   于小龙看他吹的甚是好玩,忍不住问道:“你吹什么?”   李文扬笑道:“恐怕是舍妹放来的讯鸽。”   于小龙点头说道:“啊!我常听师父说起,江湖之上,有一种讯鸽,能够传讯手千里之 外……”   只听一阵鸟羽扇风之声,一个壮大的白鸽,疾扑而下,落到李文扬肩头之上。李文扬收 了铜哨,就鸽羽之下,取出一节竹筒,打开筒塞,取出一张白笺,左手将怀中火折子取出, 迎风一晃,燃了起来。   白笺上寥寥数语,李文扬极快看完之后,随手捡了一段枯枝,就火折烧了起来,借余烬 就原函之上,匆匆写了数字,然后折好白笺,放于竹筒之中,一拍白鸽,笑道:“白花…… ”两字刚刚出口,白鸽当时振羽而起,破空飞去。   干小龙凝神静听,竟不闻银铃之声,心中大为奇怪,忍不住问李文扬道:“那白鸽身上 ,不是系有银铃么,怎的不响了?”   李文扬笑道:“小兄弟那里知道,舍妹最爱饲养各类灵禽,这白花乃舍妹心爱灵禽之一 ,性甚灵巧,它的左腿之上,虽然系有银铃,但只在寻人不遇之时,才开口啄断那系铃的细 线,银铃自然大作,适才在下,已帮它扎好银铃,是以不闻响声了。”   于小龙叹道:“这白花当真是好,竟然能代为寻人,传书……”   李文扬摇头笑道:“不论如何灵巧之物,也无法和人相比,这白花虽是鸽中健者,灵巧 罕见,传书虽不致误,但也无寻人之能。”   于小龙道:“那它怎的会找到桃花居来。”   李文扬道:“在下离家之时,舍妹曾把白花交我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在下留居桃 花居听蝉台上,发觉了这桃花居并非只是做正正当当的生意,经几窥查,又发觉了“怡红阁 ”“飞翠楼”上的歌姬舞娘,其间竟然大都是身负绝技之士,在下亦曾易装暗查两处,曾经 强敌拦截,一场相搏之后,始知那笙歌不夜,酒色迷了的歌榭青楼,竟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深觉人单势孤,这才放起信鸽,想召请舍妹赶来相助一臂之力,那知一等旬日,不见回音, 想不到今夜,却接到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那李兄请留此地,等待令妹,兄弟要到青云观去了。”   李文扬笑道:“我已在复函之中,约她在青云观中相见,青云观主对舍妹最为钟爱,且 有传技之赐,而且舍妹才智权高,对丹道之学,素养甚深,或可对林兄小有帮助……”微微 一顿,又道:“时光不早,咱们该赶路了。”   于小龙忽然拍拍自己的健马,说道:“你年纪大我几岁,请骑马赶路吧!”   李文杨笑道:“小兄弟盛情心领。”放步向前行去。林寒青、于小龙牵马相随,眨眼间 已到江边。   放眼望去,但见浪涛滚滚,有如万马奔腾,一眼不见边际。于小龙道:“这等夜晚,那 里还有船渡江呢?”   李文扬道:“此处本非渡门,纵是在白昼问,也无渡船。”   忽听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混入了江涛声中.传了过来。   三人齐齐警觉,一齐回头望去。   只见两条人影,疾逾奔马般,电击飞弛而来,倏忽之间,已到了三人跟前。   于小龙回光转动.只见两个长发披垂的少女,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正是在桃花居中, 和自已动手的绿衣少女.另个身着蓝衣,年龄、容色,都和那绿衣少女不相上下,一身玄色 劲装、背上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李文扬背身而立.面对江水,二女只能见他背影.却无法看清楚他的面貌。   于小龙松开马缰冷笑一声,道:“你们追来干什么?”   那绿衣女目光转动,打量了三人一阵,道:“那个是你哥哥!”   于小龙道:“两个都是,怎么样?”   那绿衣女怔了一怔,道:“你的哥哥倒是不少啊?”   于小龙翻腕拔出了背上长剑,道:“少说废话,你们追上来做什么?”   那玄衣劲装少女,冷笑一声,道:“想讨一件东西。”   于小龙道:“什么东西?”   玄装少女道:“千年参丸。”   于小龙扬了扬手中长剑,道:“先问它肯不肯?”   那绿衣少女已和于小龙动手相搏过一次,知他所言非虚,但那玄装少女,却已为于小龙 言词激怒,刷的一声,击出长剑,欺身而上,娇声叱道:“你找死么?”一剑“天女挥戈’ 当胸刺去。   于小龙挥手一剑“云雾金光”,散出一天剑花,金铁交鸣声中,挡开那玄装女刺来一剑 ,笑道:“我要活上八十岁以后再死。”口中说笑,手中剑势却已凌厉无涛的展开反击,封 开那玄装少女一剑之后,立时疾攻三招,登时把那玄装少女,迫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玄装少女似是未料到一个年幼童子,剑招竟是辛辣稳健,兼而有之,心头大为震骇, 回顾了那绿衣少女一眼,低声说道:“妹妹快请回去,搬求援手,我和他们缠斗……”   于小龙大声接道:“哼!只怕你们谁也走不了啦!”   玄装少女略一定息,立时重又欺身攻上,长剑疾挥,力攻于小龙。   此少剑势甚为诡异,全力出手,形同拼命,剑锋指袭之处,无一不是了小龙的要害大穴 。   于小龙利法虽然胜过强敌一筹,但在急切之间,想击败对方,亦是大不容易之事。   对方剑势往还,各擅其妙,斗到分际,但见白芒飞旋,暴散出一片剑幕。   那绿衣女全神贯注两人动手情形,神色间流露出无比的紧张。   忽听于小龙一声大喝,那交错飞旋的白芒,突然敛收不见。   两条人影,修然分开。   于小龙横剑而立,小脸上一片肃穆之色,那玄装少女却双肩晃动,身不由己的向后连退 了五步,手中长剑脱落地上,左手按在右面肩膀之上。   那绿衣女似是早已预知这玄装少女要伤在于小龙的剑下,毫无意外之感,黯然叹息一声 ,缓步走了过来,说道:“你伤得很重么?”   那劲装少女,强自忍着伤疼,道:“我伤的不轻,只怕这一条右臂,要整个的废了。”   绿衣少女缓缓捡起地上长剑,道:“我知道,我也打他不过。”   玄装少女倚在那绿衣少女身上,道:“你快些逃命走吧!回去了也是难以活命。”   绿衣女凄凉一笑,道:“逃到那里去呢?他们的眼线,遍布大江南北,躲到天涯海角, 也要被他们抓了回来。”   荒凉的江畔,幽沉的夜色,两个黯然相对的少女,低泣轻语,构绘成一幅凄凉的画面。   于小龙回顾了师兄一眼,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拱手对二女说道:“你们走吧!”   那绿衣少女缓缓取出一条白绢,包好那玄衣少女的剑伤,手牵手儿,直向江边走去。   于小龙看的大感奇怪。忖道:难道这两人要游过江去不成?   但见二女挺胸仰首,一副慷慨赴死之情,直向那滔滔江流中行去。   林寒青低喝一声:“姑娘且慢。”纵身直掠过去。   他身法奇快,疾如掠波燕剪,一跃之间,已到二女身后,抓着二女衣领,生生把两人拖 回岸上。   那绿衣少女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你要干什么?”   林寒青缓缓退了两步,道:“两位何苦寻死?”   绿衣少女道:“你管不着……”似是自觉言语太过失礼,又急急接了一句,道:“我们 没有一条活路,自然是非死不可了。”   林寒青忽然叹息一声,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两位姑娘只不过抢不到那千年参 丸罢了,此物原为人所有,对两位毫无损失,如此就要寻死,也未免太轻贱性命了。”   那玄色劲装少女,突然流下泪来,说道:“我们打你们不过,那参丸是永远得不到了, 回家去,要受三刑加身之苦,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李文扬突然接口说道:“何谓三刑加身?”   两个少女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由那绿衣少女说道:“反正我们快要死了,告诉你也 不要紧,那三刑就是水刑、火刑、人刑。”   林寒青非到必要,素来不愿说话,虽然听得不解,却是不愿多问。   李文扬却轻轻一挥折扇,道:“水刑、火刑,顾名思意不难了然,但人刑却是从未听过 ,两位可否说明白些,使在下也一广见闻。”   但见二女脸生红晕,缓缓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李文扬才智过人,目睹二女神色,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道:“两位既不愿说,那也罢 了,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难道定要回去不成?”   那绿衣女摇头说道:“我目睹不少姐妹们逃命天涯,但却未见到一个人能得如愿,一旦 被捉了回去,那凄惨的际遇,叫人连想也不敢想它……”话至此处,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修 然住口不言。   李文扬略一沉吟,道:“不知如何才可以使两位放弃那寻死之念,在下或可效力。”   那绿衣少女望了林寒青一眼,道:“除非那位相公,肯以千年参丸相赠,我姐妹才可以 免除三刑之苦。”   李文扬呆了一呆,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他自恃黄山世家在武林的威望,以及广阔的交游,心想为二女介引一处声威并重武 林的安身立命所在,并非困难之书,却不料二女竟然向林寒青时起千年参九来了。   林寒青淡然笑道:“千年参九早已被人窃去,两位姑娘晚了一步。”   那绿衣女奇道:“那千年参丸,既已失去,你为什么还要装死?”   林寒青皱了皱眉头,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方素帕,道:“两位请看过这方素帕,当知我所 言非虚了。”   绿衣女取过素帕,看过那帖上留字和后面刻下的飞蝶苍鹰,说道:“如若相公肯以这素 帕相赠,或可救我们两人之命。”   林寒表呆了一呆,沉吟不语。   要知那一瓶千年参丸.对他的关系重大,这方素帕却又是寻找千年参丸的唯一线索,一 旦赠人,这唯一线索,亦将失去,是以沉吟难决。   那绿衣女缓缓送过素帕,说道:“相公既觉碍难,我等自是不便相强,但求相公不再干 涉我们寻死之举。”牵起那玄衣劲装少女,直对江中行去。   浊流茫茫,波浪汹涌,二女只要一踏入水,立时将被江流吞噬。   林寒青突然高声说道:“两位止步。”急急追了上去。   绿衣女黯然说道:“求求你让我们沉入江中去吧!既可保全我们的清白,亦可落得全尸 。”   林寒青庄严的问道:“你知道这方素帕确可救得你们两人之命么?”   那绿衣女点点头,道:“这素帕后面留下的飞蝶、苍鹰,定然代表那盗药之人,有此线 索,我们就可以复命小姐了。”   林寒青缓缓递过素帕,道:“既然如此,两位就拿去复命吧!”   绿衣女伸出手去,当要触及那素帕之时,突然又缩了回去,道:“你当真要送我们么? ”眼中泪光盈盈,凝住在林寒青的脸上。   林寒青道:“自然是当真了。”放下素帕,回身行去。   那绿衣少女捡起素帕,忽然间破啼为笑,回头对那玄装少女说道:“咱们不用死啦!” 神态之间,一派天真。   李文扬突然横跨一步,拦住了两人去路,道:“两位姑娘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请教!”   绿衣女道:“什么事?”   李文扬道:“两位姑娘所言复命小姐,敢问两位口中的小姐,可就是主持那桃花居的首 脑人物么?”   绿衣女沉吟一阵道:“我们听命小姐,但她是否是首脑之人,那就不清楚了,你如有胆 子,为什么不去见她?”   李文扬道:“请问如何求见?”   绿衣少女道:“飞翠楼上访绿绫。”拉着那直在少女,急急奔去。   李文扬望着二女急急奔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却转过脸,低声说道:“ 林兄,江湖之上,险诈百出,你这般诚心待人,如何能在江湖上走动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望着那滔滔江流,默不作声。李文扬知他不喜多言,也未放在心上, 缓缓说道:“看来咱们今宵是无法渡江了。”   于小龙耸了耸肩膀,说道:“咱们赶到渡口去吧!”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舍妹在此,定可想出渡江之法。”   林寒青双目中神光一闪,欲言又止,又恢复那种淡淡的忧郁神情,他心中似是充满了愁 苦,但对任何事物,都又似漠不关心。   忽然间,在那奔腾的江流中,出现了一片灯火,一只快舟,急驰而来。   李文扬阅历丰富,一望之下,疑心大起,低声对林寒青道:“林兄,深夜之中,那来的 这等巨舟,咱们快隐起身子,查看一下究竟。”   于小龙机灵异常,目光一转,遥见数丈外几株大树,和一座突立的独坟,夜色中一片阴 暗,景物难辨,接口说道:“咱们藏到那里去吧!”   李文扬点头笑道:“小兄弟倒是细心得很。”   当先奔了过去,于小龙牵着两匹健马,紧随在李文扬身后而行,两人疾快的隐入那突坟 之后。   林寒音却似茫无所觉一般。负手站在江边,但对两入举动却视若无睹。   那急驰而来的快舟,渐渐的接近了江岸。   船上的灯火,愈见明亮,人影在船头上闪动,三面高张的风帆,开始收落,行速突然减 低下来,显然,这艘巨舟,已然准备靠岸。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船头上,举起腰间悬挂的号角,吹出了震耳声音。   静夜里,这声音可传达十里之外。   巨舟缓缓的靠近江岸,一条踏板,伸搭岸上,舱门开处,当先出现了两盏纱灯。   林寒育目光转动,只见两个执灯人,竟然是身着青衣的小婢,步踏木板,缓缓登岸。   紧随两青衣小婢身后,是四个十四五岁的黑衣童子,一般的服色,一般的高矮,每人斜 背着一支长剑。   血红的剑穗,在夜风里飘荡。   船头上仍有着很多人在忙碌,穿梭行走于甲板之上,不知在忙些什么?   船中烛光辉煌,显然,仍有人守在舱中。   两个高举纱灯的小婢,静静的站在一侧,长长的发辫,随着那剑穗飘荡。   四个斜背长剑的黑衣童子,却疾快的奔向林寒青的身侧。   林寒青缓缓转动目光,望了四周黑衣人一眼,仍然把目光投注在那滔滔的江流之上。   这四个黑衣童子,显然是没有对敌的经验,四人各站了一个方向,团团把林寒青围了起 来,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奇怪的是四个人并不立刻出手,只是呆呆的望着林寒青,看样子,似是在等什么?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遥遥从船舱中传了出来,道:“娘娘命下……”   四个黑衣童子立时手伸左臂,曲肘平胸,左手中长剑斜斜搭在臂上,肃然而立,一副诚 诚敬敬的神情。   但闻那低沉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把那偷窥之人,押上船来。”   四个黑衣童子欠身应道:“领娘娘玉旨。”身躯移动,长剑挥举,让开了一条道路。   左道一个黑衣童子喝道:“上船去吧!”   林寒青目注江流,恍如不闻。   那黑衣童子怒道:“你这人耳朵聋了么?”长剑一挥,疾斩过去。   林寒青目注那劈来的剑光,仍然凝立不动。   那黑衣童子长剑极有分寸,眼看剑锋将要触及林寒青时,突然一挫右腕,收回了长剑, 口中却大声喝道:“要你上船去,你听到没有?”   林寒青剑眉轩动,星目中神光一闪,但只不过一瞬间,立时又隐失不见,回顾了四个黑 衣童子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三 章   四个黑衣童子,如临大敌一般,各出长剑,闪闪寒锋,紧逼着林寒青四处大穴。   不论那一个黑衣童子,一加手劲,林寒青将立即重伤剑下,溅血当场。   但这位忧郁的少年,确有着过人的胆识,抑或是自恃身负绝技,全不把紧逼在四大要穴 上的长剑,放在心上,坦然举步,神情冷肃,缓缓向那巨舟行去。   登上了踏板,步上船头,只见甲板上,站立了十几个黑衣劲装大汉,肃然无声,气象十 分庄严。   船舱中传出来一声娇柔的低声道:“带他入舱。”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一振,寒芒闪了几闪,暴散朵花,低声喝道:“进舱中去!”   林寒青目光四顾了一阵,才缓缓步入舱中。   只见两只粗如此臂的巨烛,熊熊高燃,四盏垂苏宫灯,一排并恳,四周舱壁,一色的黄 绫幔遮,八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分嵌在舱顶黄绫幔遮的壁板上,明珠吃那强烈的烛火一照, 闪动着明亮的宝光。   靠后壁横放着一张黄缎布幔的桌子,桌后锦墩上,却是空无一人。   四个黑衣童子,齐齐垂下了手中长剑,左首一个却抱拳过顶,说道:“犯人带到,敬候 娘娘玉旨。”   林寒青打量了那金碧辉煌的船舱一眼,背负起双手,仰面欣赏那舱壁间一副山水图,图 下面并无落款.似非出自名家的手笔,气势、笔劲,都不够雄伟,但白云飘渺,孤雁独飞, 一女卓立在山峰之上,却别有一番意境。   只听一阵佩环叮吗,舱门壁角处,缓步走出来四个绿衣小婢.护拥着一个黄衣妇人,珊 珊而出。   林寒青目不转睛的盯在那一副山水图.上,直似不觉着有人入舱。   那黄衣归入缓缓落坐在锦墩之上.低大喝道:“你知罪么!”   她声大虽然娇若黄莺,但却别含有一种威严之气,林寒青不自觉转脸望去。   一瞥之间,不禁一呆.原来那黄衣妇人声音虽然娇脆动听.但一张脸却生的丑怪无比, 疤痕斑斑,青白杂陈,在一身金碧金华的黄绫官装托衬下.愈显得丑陋可怖,不敢再看。   听那黄人妇人娇若银铃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你这人见了本宫,也不行礼,胆 子倒是不小啊!”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是默不作声。   那黄衣妇人怒道:“这人可是耳聋了么?”   林寒青眉头微耸,缓缓应道:“什么事?”   他语气之中,冷漠轻松,毫无一点畏惧之情。   他的轻松冷漠,反而使那黄衣妇人为之一怔.沉吟了良久,说道:“举世之间,从未有 人胆敢这般藐视本宫之言。”   林寒青抬头瞧了那黄衣妇人一眼,又缓缓垂下去,对那喝问之言,恍似不闻。   那黄衣妇人看他冷漠之情,心头更是恼怒,厉声叫道:“我不信世上当真有不畏皮肉受 苦之人,先打他二十皮鞭。”   并肩站在那黄衣妇人身后的四个青衣小婢.一人应声而出,探手从那木桌之下,取出一 条皮鞭,挥手一鞭,抽了过去。   林寒青突然一个转身,让开三尺,皮鞭挟风,掠衣而过。   那黄衣妇人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自恃武功的狂生!”   说话之间,那青衣小婢已抡开皮鞭拍击过去,只见她玉腕挥动,横扫直劈,满舱中,响 起一片呼呼啸风之声。   林寒青双肩晃动,穿行在纵劈横击的鞭形之中。   那青衣小婢一连抽击了二是余下,始终未能击中林寒青-下。”   只听那黄衣妇人冷喝道:“住手啦!”   青衣小婢玉婉一挫.收了皮鞭,一长粉脸羞得赤红如火。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冷漠神情,使入无法透捉摸到他是喜是怒。   忽听佩环叮咚,那黄衣妇人竟然离开坐位,缓缓走了下来,伸手从那青衣小婢手中取过 皮鞭,说道:“无怪你这等狂妄,原来是有所仗持.你能在足不离数尺方圆之地,闪避开了 那纵横交错的鞭影,自然非绝佳轻功莫可!”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把我狭持至船舱之中,不知是何 用心?”   那黄农妇人忽然微微一笑,路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说道:“凡我的坐舟行经之处, 从无人敢暗中窥探……”语音忽然一顿,凝神听去。   她的声音美悦动人,齿如编贝,又白又小,但美齿妙音,却托衬的她那一张疤痕斑斑的 怪脸,更加难看。   林寒青突然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那黄衣妇人玉婉一振,手中皮鞭突然疾飞而出,直向那林寒青双腿之上卷去。口中冷冷 说道:“只要你能躲过我手中皮鞭三招,你就可以安然下船而去。”   林寒青一提真气,身体随着抽来的皮鞭,一个倒翻,又站在实地之上了。   他动作的灵巧和迅快,使那黄农妇人,大大的吃了一惊,微微一怔,才抡动皮鞭,横里 扫去。   林寒青右手一拂,袖口之中,突然银芒一闪,点击在那黄衣妇人的皮鞭之上,劲力强猛 ,竟然把那皮鞭弹震开去。   那黄在妇人眉头一耸,冷冷说道:“身手果然不凡。”玉腕一震,手中软软的皮鞭,笔 直的点过来。   林寒青剑眉微微一扬,左手一挥,竟然硬向那皮鞭之上抓了过去。   掌指和鞭梢将要相触之际,那黄衣妇人手腕一沉,笔直点来的软鞭,忽然由中间向下折 垂,将要着地之时,又向右面折去。   这等分力折鞭的变化,实乃武林中罕闻罕见的绝技,林寒青万万没有料到,她点来的一 鞭之上,竟能同时用出了三种不同的力道,一时应变不及,鞭销正抽在右膝之上。   黄衣妇人虽能在软鞭之上,分用出三种不同的力量,击中了林寒青,但那鞭梢劲道大减 ,已难伤人,一击中敌,立时投鞭于地,转身而去。   但闻佩环叮咚,黄色的背影,消失于壁间舱门中不见。   林寒青呆呆的站着不动,脸上神情,更见忧郁。   四个黑衣童子齐齐拔出长剑,一排守住舱门。   林寒青星目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缓缓举步行去。   他忧郁的外型和内在的胆识,刚好成了极端的对比,有着常人难及的履险从容,似是那 四个黑衣童子不拔剑守住舱门,他一时间也不会生出冲出舱去的冲动。   忽听一声娇叱,一个青衣小婢缓缓走了过来,低声说道:“相公且慢。”   林寒青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注那青衣小婢,仍然一语不发。   那青衣小婢微微一笑,道:“相公,请暂时留步片刻,等候娘娘旨下。”   林寒青星目眨动了两下,冷冷说道:“什么事?”   那青衣婢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只会说这句话么?”   林寒青道:“除非你们能挡得住我。”剑眉轩动,星目闪闪,忧郁的脸上,突然泛升起 一片彩光。   青衣小婢瞧的微微一怔.道:“这巡舟之上,所有之八,都有着几招惊人之学,你想凭 借个人的武功,硬闯出去,岂是容易之事。”   林寒青淡然一笑,又举步向舱外行去。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齐挥,寒锋交错,闪起一片剑幕。   林寒育对那暴起的剑幕,视若无睹,举步行去,不慌不忙。   只听柔音细细,由身后传了过来,道:“站住。”   林寒青突然冷厉的喝道:“挡我者死!”一侧身,疾向舱外冲去。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并出,寒芒电闪,分向林寒青四处大穴刺去。   林寒青看似漠然无备,但出手却是疾如电奔,右手一挥之间,已然抓住了一个黑衣童子 的右腕,借势一抢,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另外三支长剑,齐齐被弹震汗去。   那黑衣童子虽然仍然握着长剑,但已失去了运用之能,心中大为震骇。   林寒青挡开拦路剑势,跃出船舱,流目四顾一眼,不禁一呆,甲板上站着黑衣人,每人 手中都握着兵刃,看见人站的方位,似是排成了一座拒敌的阵势。   林寒青对那八个手执兵刃,满脸杀气的黑衣人,视而不见,目光却望着四面滔滔的江流 发呆。   那他原已忧郁的脸色,更显得忧郁了,双眉紧紧皱起,双目中的神光,也逐渐敛失不见 ,呆呆的站着不动。   双方沉默的相待着。   那四个黑衣童子,虽已退出舱门,但他们对林寒青的武功,已生出畏怯之心,不敢再随 便出手。   只见林寒育的神情,愈来愈见萎靡,似是忽然间得了重病,体力不支,缓缓坐了下去。   但他出手一击威势,仍然深深的留在那些黑衣人的脑际之中,他虽然坐了下来,仍然是 不敢逼近身去。   夜风如啸,江涛震耳,听澎湃怒潮,显然这巨舟已到了江心之中。   足足过了有一顿饭工夫之久,两个青衣小婢,联袂行了过来,说道:“娘娘有旨,请相 公后舱一叙。”   林寒青缓缓站了起来,微一颔首,竟然随在二女身后行去。   那两个青衣小婢,实未料到,这冷傲不群,身怀绝技的少年,突然变得这样柔顺起来, 心中大为奇怪,暗暗的忖道:此人的性格当真是变化万端,莫可预测。   林寒青在二女前导之下,缓步而行。   穿过那豪华堂皇的大舱,左道带路的青衣小婢,突然掀开壁间黄绫,说道:“相公请。 ”   林寒青左右回顾了一眼,举步行入舱中。   那青衣小婢放下扯起的黄绫,带上舱门。   这是一座布设十分精致的雅室,四壁一色天蓝,一张精巧雕花石桌面上,早已放好了四 样精致的佳肴、美酒。   那黄农妇人早已卸去珠翠宫装,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拖地长衫,长长的秀发,被在肩上 ,面窗而立,江风吹飘起她的长发、衣袂。   林寒青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靠在舱壁上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娇脆甜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觉着我很丑么?”   林寒青微一启动双目,仍然默不作声。   那甜柔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我叫柳媚儿,但这名字很少有人叫过,别人都称 我金娘娘,你要怎么称呼我?”   这次林寒青连眼皮也未睁动过一下。   金娘娘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她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林寒青紧闭着双目,不禁长长一叹,道:“你睁开眼来瞧瞧我, 好么?”   林寒青闭着双目说道:“你把我挟持上船,究竟是何用心?快些放我下去,要不然…… ”   金娘娘咯咯一阵大笑,道:“要不然怎样?到我这江上行宫之人,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那两条路?”   金娘娘道:“一条是为我所用,投我门下,另一条是沉尸江中,为鱼虾所食。”   林寒青缓缓把身体倚在舱壁上,闭着双目,忖思逃走之策,不再和她多费口舌。   金娘娘虽然纵横大江,威名远播,不知征服了多少武林高手,但面对这位冷漠镇静,莫 测高深的年轻人,实有些无可奈何。   但她究竟是久历江湖之人,见闻广博,心知对此等之人,生死威逼,名利相诱,都将白 费心机,他漠视生死,轻贱名利,唯一之法,就是等他开口,在就他言词之中,找出他的弱 点,加以利用、胁迫。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他们的弱点不同而已。   柳媚儿阅人无数,各色各型的人,她都见过,当下转过身去,面窗而立,望着那满天星 辰,一片江涛。   果然,林寒青久而不闻对方之言,反觉着有些不耐起来,不自禁的睁眼望去。   只见她仍然是自己入舱时所见的情形,面对窗外,似是正在欣赏着夜阑时江上景色。   林寒青耸动了一下剑眉,心中暗暗忖道:“如今这巨舟已驰入江心之中,欲待迫返巨舟 ,重靠江岸,只有施展擒王的举动,一举制服金娘娘,便迫她下令返舟靠岸。”   夜风中,突然飘传来呼唤大哥之声,语音凄凉,充满着焦急。   那是于小龙的声音,林寒青一听之下,立时分辨了出来。   一个念头,疾快的由他脑际闪过,他不能再等待下去,放任巨舟,沿流而行,他双目中 闪动起震慑人心的寒光,突然一跃而起,直向金娘娘飞了过去,右手一伸,疾抓而出。   金娘娘虽然是背他而立,但却似背后生了眼睛一般,林寒音刚已发动,她突然转过了身 子,娇躯一闪,避开了五尺。   辉煌烛光的照射下,只见她杏眼柳眉,粉面朱唇,一双圆大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瑶鼻通梁,樱口菱角,微带笑意的娇声说道:“看不出你还会暗施算计。”   林寒青忽觉脸上一热,说道:“你如不快把巨舟靠岸,可别怪我出手狠毒了。”   金娘娘盈盈一笑,娇媚横生的说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阑夜深闺,美酒佳肴,动 手相搏,脚来拳往,岂不大煞风景?”   她脸上已不复见那斑斑疤痕,言笑之间,风媚无限,充满着一种成熟妇人的诱惑。   林寒青镇静了一下心神,冷冷说道:“我兄弟在叫我,我必须要早些登岸。”   金娘娘淡淡一笑,道:“当今之世,还无人能够管束到我的行动。”   林寒青身子一转,疾快的欺攻而上,右手飓然拍出一掌。   金娘娘秀肩晃动,娇躯横移三尺。   林寒青怕那拍出掌力,伤了舱壁,突然收回掌势,反臂点出一指。   金娘娘轻撩长衫,露出了一双雪白的玉腿,举步一跨之间又避开了一指,笑道:“你如 当真想打,不妨用些酒菜,咱们到甲板之上,好好的打上一场,分个胜败出来。”   她举动轻灵美妙,虽是在性命相搏之中,亦不忘姿态的优美、动人。   林寒青两击未中,右掌突然一收,平胸而击,人却迅快绝伦的追了上去,左手“挥尘清 谈”斜斜拍了过去。   金娘娘咯咯大笑,道:“当心别打破了案上酒杯。”笑声中腾跃而起,闪开一掌。   林寒青冷哼一声,趁她尚未落着实地之际,平胸的右掌,突然推出。   这一掌计算的恰到好处,金娘娘脚将着地的同时,林寒青的掌力,亦山涌而到。   那知这看去娇媚绝伦,明艳照人的妇人,确然是有着惊人的武功,只见她玉臂一挥,身 子突然直拔而起,玉腿一收,在有限的空间,一个倒翻,长褛飘飞着,把娇躯投入了那木榻 之上。   林寒青呆了一呆,收住攻势,暗暗的赞道:这女人好俊的轻功。   只见她翻落的姿势,优美异常,平平的把一个娇躯仰卧到榻上,举手理一理乱披在脸上 的长发笑道:“你不能再打了。”   只听那呼叫大哥之声,一句接一句,传了过来,混入那澎湃的江涛声中。   林寒青脸色沉重,凝自寻思了片刻,突然向舱外冲去。   但闻一声娇叱“站住!”金娘娘突然一跃而起,疾如电闪般,直射过来,纤纤玉指,横 里抓来。   林寒青一骈食、中二指,点向了金娘娘的脉门。   金娘娘掌势一沉,反向林寒青“曲池穴”上点去。   但见两人掌指翻转,忽升忽沉,修然之间,对抵五招。   这五招变化迅快,招招间不容发,攻拒之间,各尽其奥。   金娘娘突然踢出了一脚,长褛飘动,玉脚裸程,肌肤莹光,耀目生花。林寒青漠然而退 ,横移三尺。   金娘娘忽然长叹一声,道:“但凭你和我这几招近身相搏,就该送你回去了。”   她忽然收敛起放荡的笑容,变成了一脸庄肃之色,接道:“能得相见,总算有缘,请坐 下吃杯水酒,我这就下令回舟,送你登岸。”   这位美艳的妇人,笑起来媚态横生,荡意撩人,但这脸色一整,却又庄严肃穆,一派气 指颐使的高贵风度。   林寒青只觉这瞬息之间,她已然完全换了个人,那雍容华贵的气度,隐隐尚有一种震慑 人心的威严,当下颔首作礼,道:“多谢娘娘的盛情,我那师弟幼小,等我久不归去,心头 定然大为焦虑。”   金娘娘突然合掌一击,舱门启动,缓步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婢,神态恭谨,垂首肃立应道 :“候娘娘玉旨。”   金娘娘道:“要他们转舵驰回原地,送这位相公登岸。”   那青衣小婢,应了一声,欠身退下。   金娘娘缓缓落座,指了指对面坐位,说道:“急也不在一时,请坐吧!”   林寒青略一沉思,落了座位。   金娘娘伸出皓腕,纤纤玉指,握住了酒壶,先替林寒青斟满了一杯酒,又倒满自己面前 酒杯,说道:“当世武林,都知道有一位金娘娘,纵横江湖,但见过我真正面目之人,却是 少之又少,除了我几个随身侍婢之外,也不过三五个人罢了。”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端坐不言。   金娘娘只道他要说话,等了半晌,仍是不见开口,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可是不爱说 话么?”   林寒青点点头。   金娘娘道:“你的武功和冷漠,极是少见。”   林寒青道:“娘娘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金娘娘举手理一理长披秀发,说道:“如你是三旬过后之人,具此武功,那也不算稀奇 ,难得是你这点年纪,却有这等身手。”   林寒青道:“娘娘过奖了。”   金娘娘忽然叹一口气道:“今夜一别,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缘再见,相公可否把姓名见告 ?”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金娘娘盈盈一笑,道:“你几岁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默不作答。   金娘娘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看你冷漠、忧郁的脸色,倒是像七老八十之人 ,唉!年轻人竟然有这忧苦沉重的性格,想来定然是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她语音一顿,义道:“如我看的不错,你该有二十岁吧?”   林寒青道:“虚度二十一岁。”   金娘娘缓缓垂下头去,背过身子,良久之后,才缓缓转了过来,双目中含满了晶莹的泪 水,微笑说道:“我长你一十四岁,叫你声小兄弟,不算托大吧!”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   金娘娘道:“江湖儿女,该不受俗繁礼法之束……”两行晶莹的泪水,滚下双腮,接道 :“如我那兄弟还在世上,该和你一大了。”   林寒育道:“令弟呢?”   金娘娘道:“三岁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唉!但愿皇天保佑,使我们姐弟有重逢之日。 "   林寒育看她凄然之情亦不禁黯然神伤,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懒得出口。   金娘娘拂拭去颊上泪痕,接道:“我那兄弟长的和你很像,虽然他留给我的只是儿时音 容,但却无日不缠绕我的脑际,在我想像之中,他年已成长,该和你一样的高大了。”   一阵江风,吹了进来,飘起了她身上长褛,露出一只圆润雪白的玉腿。   她伸出手去,拉一下吹起的褛袂,掩上玉腿,缓缓闭上了双目,幽幽的问道:“林相公 ,你可有歧视我的心意么?”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   金娘娘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是啦!你可是从不肯关心他人之事?”   林寒青突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金娘娘缓缓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道:“船已将靠岸,咱们分手在即,我敬你一杯酒。 ”   林寒青也不歉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突听一个柔音细细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启奏娘娘,舟已靠岸。”   林寒青站了起来,抱拳一礼,转身大步而行。   金娘娘突然沉声喝道:“兄弟止步。”   林寒青停了脚步,回首望来,只见金娘娘缓移莲步,追了上来,说道:“你虽无意视我 为姐,我却有心认作为弟,不论你把我看的何等下贱,但我却从你音容美貌中找回了失去的 兄弟。”缓缓伸出玉掌,托着一个金牌,接道:“这枚金牌,算姐姐相赠你一件薄礼,也许 你回后,会有用着它之处。”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恭敬不如从命。”接过金牌,瞧也不瞧,随手放入了衣袋之中 。   他依然是一副淡然和忧郁的神情,似是世间,人人物物,都无法激起他感慨之情,豪壮 之气。   金娘娘黯然一笑,道:“愿皇天为我们安排个重见之日,再见兄弟时,希望你已经扫除 了忧郁的神情,世间有无数伤心之事,但也有无数的美丽回忆、可爱事物,兄弟珍重,恕姐 姐不送了。”   林寒青一拱手,大步出了内舱,穿过豪华舱厅,踏上了甲板。   只见七八个佩带兵刀的黑衣人,个个肃容而立,齐齐抱拳相送。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踏板已接岸上,缓缓举步而下。   于小龙早已在江畔等待,一见林寒青步下船来,急急迎了上去,长长吁一口气,道:“ 急死我啦!”   只见李文扬肋间挟了两个三尺长短的木桩,急急奔了过来,一见林寒青安然登岸,微微 一笑,缓缓放下木桩。   林寒青望了那两根木桩一眼,心中大为感动,心知李文扬准备借这两根木桩浮力,冒险 蹈水,赶往那巨舟相助,但他为人一向不喜对人说感谢之言,只不过微微颔首一笑。   李文扬低声说道:“这巨舟颇似传言中的江上行宫,林兄竟然履险如夷,安然回来,兄 弟实在佩服,想适才一番恶战,定然是惨烈绝伦。”   林寒青摇头一笑,道:“他们并未迫我动手,就把我送回来了。”   李文扬道:“有这等事?”   林寒青还未来得及答复,突听一个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林相公可是要渡江么?”   林寒青道:“纵然渡江,也不敢有劳相送。”   只见那巨舟之上,缓缓放下一只小艇,收了踏板,扬帆而去,三帆齐张,片刻工夫,已 走的消失不见。   那小艇却直划近岸边。   操舟的是两个青衣小婢,林寒青隐隐辨识出,其中一人,正是带自己进入金娘娘内舱之 人。   只见一个青衣小婢走了过来,欠身对林寒青道:“小婢等奉命操舟,送相公渡江。”   林寒青凝目向那小艇望去,只见那小艇两端尖长,其形如梭,看容量,也不过可站三五 个人而已。   那近身青衣小婢微微一笑,接道:“相公放心,我等自幼在水中长大,操橹灵活,决不 致使相公受到惊骇。”   于小龙接口说道;“你这船一点点大,如何能渡我们三个人和两匹健马。”   那青衣小婢笑道:“不要紧,这梭形快舟,浮力甚大,只要那马儿不要在舟上跳动,就 可安然渡过。”   于小龙不敢妄作主意,回顾了师兄一眼,道:“大哥,咱们要不要坐她们的船?”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你去牵马来吧!”   于小龙依命而去,片刻工夫,牵着两匹长程健马,走回江畔,两个青衣小婢,先把两匹 马牵上小舟,笑道:“三位上船吧!”   李文扬当先一跃,落在船上,林寒青、于小龙也紧随飞落小舟。   李文杨久在江湖之上走动,跃上小舟之后,立时暗中留神看二女举动,表面之上,却装 出一副测览江水的闲情雅致。   二女动作纯熟,一女掌橹,一女掌舵,一叶扁舟,疾向江心冲去。   江涛震耳,波浪起伏,小舟裂浪而行,水花飞起,衣履尽湿。   林寒青缓缓坐了下去,闭上双目。   李文扬目光一转,只见林寒青顶门之上,汗水滚滚而下,心头大感奇怪,但又不好追问 ,只好闷在心头。   舟至江心,波浪愈大,快艇载重过多,吃水甚深,起伏之间,船缘和江水几成平面,看 去甚是骇人。   幸得二女操作纯熟,运橹转舵,避浪而行,足足耗去了大半个时辰之久,才渡过江面。   于小龙手牵着马,当先下船,李文扬紧随登岸,只有林寒青仍然盘膝端坐不动,头顶上 汗珠儿滚滚而下。   二婢亦感大惑不解,其中一人忍不住叫道:“林相公船已靠岸,我们还要赶回复命…… ”   林寒青缓缓睁开眼睛,举步跨下快艇。急急向前行了几步,才回身招手说道:“有劳两 位姑娘。”   二婢齐齐含笑答道:“不敢当,相公珍重。”   掉头摇橹,疾驰而去,倏忽之间,隐没于起伏的江涛之中。   李文扬暗中留心观察,只见林寒青头上的汗水逐渐消退,紧张脸色,又恢复了淡淡的忧 郁,心中大感不解,付道:此人适才那等神情,直似突然间得了什么急病,但此刻看来,却 又完好无恙,愈想愈觉不解,越思越是困惑。   但他丰富的阅历经验,使他不肯轻易发言,只把此举反复思想后,闷在心头。   三人登岸之后,立时向钟山青云观中赶去。   李文扬轻车熟路,带着放腿而奔,林寒青、于小龙虽有代步,但因李文扬没有坐马,只 好牵马赶跑。   大约有二个时辰工夫,东方天际旭日将出之际,三人已到青云观外。   这青云观建筑的规范,并不算大,占地只不过半亩大小。   三人刚到了青云观外,忽听那紧闭的观门,呀然大开,一个四旬左右,长髯垂胸的道人 ,迎了出来。   李文扬抢在前面一步,说道:“不敢,不敢,有劳道长大驾亲迎。”   那原来这道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青云观主。   只见青云观主微微一笑,道:“李公子竟然也赶来。”   李文扬笑道:“久日不见观主,思念甚切,特地赶来拜访。”   那道人连连说道:“贫道那里敢当,几位快些请入观中待茶。”两个道童,由那道人身 后,闪了出来,去接于小龙手中两匹缰绳。   于小龙望两个道童一眼,递过马缰,却伸手取了马背上的行李。   青云观主目光闪了几闪,两道冷眼般的眼神,缓缓由林寒青和于小龙脸上扫过,说道: “那一位是林公子?”   林寒青一抱拳,道:“晚辈林寒青,道长可是青云观主知命子老前辈么?”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正是贫道,令堂已遣飞鸽传书贫道,说你最近几日要到,贫道 已然引颈相望,等待多时了。”   林寒青黯然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知命子微微一皱眉头,道:“诸位请入观中。”转身带路,向前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于小龙紧随在如命子身后而行,两个道童牵马绕入了另一条小径之中 。   穿过了一座满植花树的庭院,登上了七层石级,绕入大殿左侧一座精致的院落中。   一排花树,环绕着一座瓦舍,知命子带三人直入那瓦舍之中,只见木椅竹几,打扫的纤 尘不染,一个眉目娟秀的道童,垂手站在一侧。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坐……’泪光一转,望着那道童说道:“献茶。”   那道童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手中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自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李文扬道:“老前辈请便。”   知命子点头一笑,匆匆出门而去。   李文扬似是觉出情势有些不对,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林兄。”   林寒青原本忧郁的脸色,更显得忧郁了,双眉愁结,若有无限心事。   只听他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李兄有何见教?”   李文扬道:“林兄早已认识得青云观主么?”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认识。”   李文扬不再多问,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连那终日挂着笑容的于小龙,也似是受到了强烈的感染 ,一张嫩红的小脸,紧紧的绷起,端坐不言。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知命子面带微笑,缓缓而入,说道:“林公子。”   林寒青抱拳道:“老前辈。”   知命子道:“周大侠又渡过一次险期,林公子总算赶上了。”   林寒青脸色大变,全身也微微颤抖起来,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命子大感奇怪,微一沉吟,道:“令堂传书之上,提到你带来了起死回生的千年参丸 ……唉!”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为了周大侠的伤势,贫道已然尽了最大的心力,总算 撑过了这段惊涛骇浪的日子……”   李文扬突然插口说道:“难道除了那千年参丸,周大侠的伤势,就无法医好么?”   知命子摇头说道:“除了那千年参丸,贫道还想不出有何药物能够疗治周大侠的伤势。 ”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正待开口,知命子又抢先说道:“周大侠内功精湛,健异常人, 如以他伤势而论,实难撑得过这些时日,但他竟然拖过了数月未死。”   李文扬道:“道长的医术,举世无双,调理得法,才保得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抬头望望天色,笑道:“他已经入睡了,至少得二个时辰,才能醒来眼药,咱们 还可以多谈一阵……”   他微微叹息一声,接道:“他身上连受一十七处剑伤,三剑深伤筋骨,内腑之中,又被 掌力震伤,全凭深厚的内功,支撑着,奔行至此,贫道虽然略通医理,但术难回天,这等惨 重之伤实非一般药物能够疗治,一面飞鸽传书枫叶谷,报告凶讯,一面道人搜购药物,以延 续周大侠的生机。”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道长可否带晚辈去探视一下周大侠的伤势。”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他此刻已然是气若游丝,生机频绝之际,昏迷近日,迄未醒过 ,林公子要见他,最好是待他服过千年参丸,神志稍复之时,再看他不迟。”   林寒青突然站了起来,道;“晚辈可否到周大侠的病室外面,看他一眼?”   知命子道:“林相公何以急欲一见周大侠呢?”   林寒青两目圆睁,眼角迸裂,鲜血汩汩而下,道:“晚辈带来的一瓶千年参丸被人偷去 了。”   知命子如受突然一击,全身震颤了一下,道:“参丸被人偷去了?”   林寒青道:“唉!被人偷去了,晚辈有负慈母之命,丢掉了参丸,误却周大侠的性命, 虽万死不足以赎罪。”   知命子虽然为人沉着,但遇到此等之事,亦有些茫然无措,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参 丸在何处被人窃去?”   于小龙抢先答道:“就在桃花店中,事情不能怨我师哥,别人又不是抢去的。”   林寒青一语不发,但眼角的鲜血和汗水,却如雨滴一般,滚落在白衫之上。   李文扬道:“追寻失去参丸,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紧要之事,是要道长多用一些心思 ,暂保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缓缓站起身子,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动,淡然一笑,低声对林寒青道:“参丸既 已被人窃走,林公子也不用太过伤心,贫道当尽我之心,以延续周大侠的性命。”   林寒青缓缓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血迹泪痕,缓缓说道:“在下遗失了千年参丸, 如若因此延误了周大侠的性命……”   忽听一阵羽翼划空之声,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哥,穿门而入,就落到李文扬的肩头之上。   知命子回顾了那雪羽红嘴的八哥一眼,说道:“周大侠一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扶忠 除奸,心胸磊落,积善无数,吉人天相,决不致就此含恨九泉,林公子也不用为此自苦伤身 。”   林寒青一双神光四散的目光,突然神芒泛动,似是这在一瞬之间,他决定了一件重大之 事,缓缓说道:“周大侠清醒之后,盼道长能让在下一见。”   只听那雪羽八哥清脆的叫着:“道长,道长。”   知命子道:“好!贫道当使林公子心愿得偿。”   李文扬一皱眉头道:“舍妹这寸步不离的雪媚儿,突然飞来青云观中,好生叫人不解… …”   只听一个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道:“大表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就不会有人 偷了她的雪媚儿么?”   李文扬微微一怔,还未来及开口,一个全身青衣,头梳双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已 缓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脸天真的憨笑,一步一跳的蹦到了李文扬的身侧。   她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当她目光转注到林寒育的脸上时,不禁微微一呆,低声对李文 扬道:“大表哥,这人哭什么?”   李文扬对这位尤带稚气的表妹,似是无可奈何,轻轻一皱眉头,道:“你一个人跑来了 ?”   那青衣少女道:“不行么?”   李文扬道:“你偷了她的雪媚儿,定然害得她心急如焚,她要肯饶了你,才是怪事。”   青衣少女道:“哼!怕什么?我在妆台上留下了字,告诉她到金陵青云观来找青云观主 ……”   知命子对这少女,似不相识,一皱眉头,道:“姑娘找贫道作甚?”   青衣女嫣然一笑,道:“常听表姐夸你剑术高强,来找你领教、领教。”   知命子愣了一愣,道:“李姑娘信口胡说,姑娘岂可相信。”   青衣少女道:“你不用伯,我只是找你比个胜败出来,咱们无怨无仇,我也不会伤你。 ”她年纪虽小,但口气却是老大的很。   李文扬急急吼道:“不许胡说!”   那青衣女抿嘴一笑,望着知命子道:“等会咱们比武之时,不要让我大表哥看见。”   知命子看她年纪幼小,犹带稚气,对她狂妄之言,也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道:“贫 道浪得虚名,只怕不是姑娘对手,我看还是不用比试算了。”   李文扬急急说道:“我这位小表妹自幼被娇宠惯了,一向语无伦次,道长不要和她一般 见识。”   知命子笑道:“贫道一把年纪了,那里还和她一般见识。”脸色忽的一整,肃然对林寒 青道:“林公子。”   林寒青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那窃取参丸之人,可曾留下了什么痕迹么?”   那青衣少女突然插口接道:“老道长……”   于小龙冷冷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你少说两句好么?人家在谈正经事情。”   那青衣少女呆了一呆,怒道:“哼!你是我什么人?要你多管闲事,不要脸。”   于小龙道:“你骂那个?”   青衣少女道:“就是骂你!怎么样?”   于小龙怒道:“你可是不想活了?”双眉耸动,大有出手之意。   那青衣少女突然欺进一步,右手挥掌击了过去,左手纤指随出,点向于小龙的肋间,口 中喝叫道:“你凶什么?我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四 章   于小龙闪身避开,一招“手挥五弦”斜斜劈了过去,接道:“好啊!看咱们那个教训那 个?”   说话间,两人己对拆五招。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两人动手相搏的十分激烈,攻拒之间的手法.完然是各极其毒,出 手袭击之处,无不是立可致人死地的要害大穴,不禁一皱眉头,大声喝道:“龙弟住手!”   李文扬同时喝道:“小表妹.快些停手。”   于小龙听得林寒青所叫之言,依言停下手来.但那青衣女却似打得兴致甚高,借机又拍 上去了一掌,于小龙想不到她竟然不肯停手,一时间闪避不及,被她一掌正击在左肩之上。   这一掌力道甚强.只打的于小龙不自主的向前冲行了两三步,才拿住桩。   李文扬道:“唉!淘气的丫头。”右手疾出,一式“腕底翻云”迅快绝伦的向那青衣少 女的腕脉之上扣去。   青衣少女右腕一缩,反手一指,点向李文扬右肘间的“曲池穴”。   她似是陡然警觉到不对,手指刚刚点出,立时又缩了回去,秀肩一晃,退后五尺,幽幽 说道:“大表哥,你当真要打我么?”   李文扬叹息一声,回头对于小龙道:“小兄弟受了伤么?”   于小龙道:“打什么架,就凭她那一点气力,我站着不动,让她打上十拳八拳,也打我 不死。”   那青衣少女怒道:“哼!你吹什么牛?别说十拳八拳了,我一拳你也禁受不住。”   于小龙道:“你刚不是打我一拳么?我现在不仍然好好的活着。”   青衣少女道:“我刚才那一拳没有用力,如若用上气力,你早就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一对小儿女都是个性好强之人,言词之间,也是不肯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吵的甚是激 烈,但他们争吵的言词之中,却是仍然带几分赤子之心。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龙弟,你少说一句吧!”   于小龙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耸动了两下肩膀,道:“我不同你吵啦,哼!要不是怕惹 我大哥生气,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那青衣少女怒道:“谁怕你了?哼!不是大表哥从中劝阻,我今天非得打你个半死,才 能出了我心头的气。”   这次于小龙果然不再还口,紧绷着小脸,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一语不发,胸中起 伏不定,口中不停的长长吁气。   他的神情,叫人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他在勉强忍耐着胸中的气忿。   李文扬看那青衣少女仍然口若悬河,话如连珠,指手画脚的不停喝骂,立时冷冷叱道: “小表妹,你打了人家一拳,又骂了人家,还觉着吃了亏么?人家不理你,并非是真的怕你 。”   那青衣女指手画脚说了半天,心中气忿,似乎平复,但李文扬这几句又激起她心头怒火 ,但是对方是大表哥,骂不得,打不得,一股委屈之气,无法发泄,眼圈一红,滚下来两行 泪水,举起一双雪白的小手,蒙在脸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李文扬摇了摇头,抱拳对林寒青,道:“林兄见笑,我这位小表妹,被家母宠坏了。”   林寒青道:“十三四岁,正是淘气顽皮之时,我这位龙师弟也是一样,李兄去劝劝她吧 !”   李文扬缓步走了过去,轻轻在那青衣少女肩头拍了一下,笑道:“小表妹,不用哭啦, 我要你二表姐把她心爱的雪媚儿送给你。”   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脸上的工掌,破啼为笑,道:“当真么?”   李文扬道:“大表哥几时骗过你了……”   语声微一停顿,接道:“不过,你此刻要好好的听话。”   青衣少女偏头想了一阵,笑道:“好吧!”缓缓走到李文扬的身侧。   她一片天真娇憨,发起怒来,胡闹乱缠,不可理论,但文静起来,却是一本正经,站在 李文扬的身旁,一语不发,庄容正色,一派大家风范。   两人闹了一阵,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李文扬长长吁一口气,沉声对知命子道;“道长, 请仔细的想上一想,除了那千年参丸,世上还有什么药物,可以救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沉吟一阵,道:“药物虽有,只是求之不易。”   李文扬道:“道长可否说出那药物之名,让在下想想看,否找到?”   知命子双目中神光一闪,突然放声大笑,道:“我倒忘了黄山世家藏有无数的奇药珍物 了!”   李文扬道:“先祖虽然搜集了甚多的奇药珍品,但并非包罗万有,周大侠伤势奇重,但 不知是否有可治疗他伤势之药?”   知命子道:“万年雪莲子……”   李文扬道:“这个寒舍倒是有几粒。”   知命子道:“干年灵芝液。”   李文扬凝目沉思了一阵,道:“此物似听家母说过,大概有收藏。”   知命子喜道:“只差味药了,如若贵府中藏有此物,不用千年参丸,一样可以使周大侠 重伤得救,神功尽复。”   李文扬道:“什么药物?”   知命子道:“最为难求的药物,公子家中,既然藏有,想这药物定然是有的了。”   李文扬道:“世上事,常有出人意外之变,道长还是先别高兴”   知命子道:“千年毒蟒之胆,和在两种奇药之中。”   李文扬道:“此物虽似有存,但已被家母舍作救人之用,恐怕是没有了。”   知命子怔了一怔,道:“虽有那两种百世难求之药,但少那毒胆中和,药力将大大的减 去了甚多神效。”   李文扬道:“不管舍下是否收藏有那毒蟒之胆,姑妄写在书中,如若能赶在舍妹启身之 前,那就可以带来了。”   知命子举单轻轻拍击一响,一个道装重子,急急奔了进来,垂手而立,说道:“师父相 召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你取纸笔等文房四宝来。”   那道童应了一声缓步退出,片刻之后,手托文房四宝而入。   李文扬提笔写了三种药物之名,然后,抓到雪媚,把那书信系在哪只白色的八哥足上, 说道:“此鸟极是通灵,而且续飞力十分惊人,不论行程多远,从来是一气飞到。”手腕一 抖,雪儿震翼破空而去。   于小龙童心未退,对那雪媚儿甚是喜爱,不自觉的追了出去,但见白羽两展,笔直而上 ,眨眼之间,没入了云层之中。   那青衣女望着于小龙的背影,一嘟小嘴巴,说道:“哼!有什么好瞧的,没有出息。”   她说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于小龙的耳目,何等灵敏,听得字字入耳,回过头来,冷冷的 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缓步向林寒青身侧走去。   李文扬目睹于小龙脸色赤红,心中似是甚为激动,生恐两人再吵了起来,赶忙岔开话题 ,拱手对那知命子一礼,说道:“观主久居金陵,可知那桃花居中的隐密么?”   知命子道:“久有耳闻,但却未曾目睹。”   李文扬道:“晚辈倒是亲眼看到了几宗可疑之事……”语音激一停顿,又道;“不过那 主事之人,似是一位极善心机的厉害人物,不但防护谨严,而且布设的不着痕迹,不深入留 心,很难看得出来。”   知命子道:“这么说起来,林公子那千年参丸,亦是桃花居中人盗窃的了?”   李文扬略一沉吟,道:“那倒不是,那窃药之人,似是已追踪林兄甚久,适巧在桃花居 中下手而已……”目光缓缓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林兄在无意之中,却安排了一场 二虎相斗的好戏,而且这场好戏的序幕,已然展开,只等待舍妹赶来金陵之后,咱们就可以 决定是否参与这场搏战之中?”   林寒青愁锁的眉头,突然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他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对江湖上的奸诈、险恶,所知不多,李文扬大赞自己预布二虎 相斗一言,大为不解,但他素来不喜多话,欲问又休。   李文扬似是已看穿了林寒青的心理,微微一笑,道:“林兄可是怀疑兄弟所说的话么? ”   林寒青道:“在下只有些不解玄机。”   李文扬道:“那窃取林兄参丹之人,留下了一方素帕,在那方素帕上大胆的留下了标识 ,这说明对方大有来头,敢作敢当,而且事出预谋,早有准备。”   林寒青点头应道:“李兄高明。”   李文扬道:“桃花居中之人,亦似是早知道了林兄身怀参丸之事,只是他们下手晚了一 步,被别人捷足先得,而且他们原定劫夺林兄参丸之策,也因林兄参丸的提前失窃,空费了 一场心机,事出预料之外,又正值他们首脑集会之期,主事无人,措手不及,便宜了那两个 窃药男女,得以从容逸走。”   林寒青道:“李兄的卓识明见,使在下五体投地。”   李文扬道:“桃花主事首脑,规令森严,此事可由那二女坚决赴死之情,加以证实,林 兄赠以窃药人留下的素帕,固可救了二女之命,但也将引起挑花居和窃药人之间一场纷争… …”   知命子突然插口接道:“只怕也要替青云观带来了一场麻烦。”   于小龙茫然问道:“怎么又会给青云观带来了一场麻烦呢?唉!我是越听越不明白了。 ”   他虽然聪明绝伦,但究是童心未脱,对武林中这些斗智行谋之事,一时间,那里能够了 解?   如命子微微一笑道:“桃花居守护森严,布置的不露一点痕迹,那证明他们极不愿别人 知道那桃花深处,窝藏着一处发号施令的绿林大寨,你们发觉了他们的隐密,他们决然不会 这般轻易的放过你们。”   李文扬道:“在下料他们还无暇顾及此事,林兄在桃花居中施展出几手震骇世俗的武功 ,足以使他们减少去轻敌之心,但他们目下志在参丸,高手势非集中抢夺那参丸之上,我想 那桃花居主事人,还不敢糊涂到二面分袭强敌……”   他挥动了两下折扇,大声笑道:“青云观主在江南武林道上,名重一时,桃花居中主事 人,要动青云观,必先得想上一想。”   知命子淡淡说道:“不来则已,来则如排山倒海,狂风骤雨。”   李文扬道:“现生放心,我李文扬招惹出来的麻烦,决不袖手旁观。”   知命子突然抬头,望望天色,道:“周大侠快要醒了,贫道要去病室中探视一下,诸位 请在此稍坐片刻。”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老前辈,在下可否跟去看看?”   知命子微一沉吟,道:“好吧!但他此刻尚在晕迷状态之中,不直去人太多,惊扰到他 。”   李文杨笑道:“我等在此相候,林兄一人随去就是。”   知命子道:“周大侠伤势如无变化,贫道去去就来。”站起身子,举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紧随身后行去。   穿过了两座庭院,直入大殿,林寒青看的暗暗奇怪,付道:“怎的把周大侠重伤之躯, 放在这大殿之中。目光转动,只见空旷的大殿之中,除了那些高大的神像之外,别无他物。   只见知命子直对那神像走去,身于一转,隐入了神像之后,探出手来一招,立时又隐失 不见。   林寒青空然加快了脚步,疾奔过去。   原来,这神像和大殿后壁之间,有着一段距离,这时那后壁正中所在,已然启开了一座 门户,知命子正站在门外相候。   林寒青抢行两步,走了过去,只见一层层的石级向下行去。   知命子轻轻叹息之声,道:“周大侠生性耿直,疾恶如仇,绿林道中之人,伤在他手下 的不知凡几,他的声威,数十年来,一直震荡着江湖,但他的仇人也遍布大江南北,贫道昔 年两得周大侠插手,保得一条性命,此时贫道虽已看破了红尘中事,跳出三界外,不再置身 于江湖是非之中,但面对昔年的救命恩人,贫道怎能不尽心力……。”说着之间,缓步向前 行去。   林寒青刚刚下得两层石级,忽见知命子回手在壁间一拂,那扇开启的门户,突然自动的 关闭了起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贫道在江南武林道中,虽然颇具微名,但周大侠结仇 太多,而已他的仇人之中,不泛武功维高的盖代魔头,何况他身受重伤之事,已经传播到江 湖之上,被贫道救回青云观的消息,只怕也泄露出去,因此,贫道不得不严密戒备,唉!这 一段时日之中,贫道无时无刻不在耽心着周大侠的安危。”   林寒青静静的听着,未置可否,也未插一言,神情间仍然笼罩着一展淡淡的忧郁。   转了几个弯子,南道突然又向上升去,丈余外处,突呈开闸,两个道装佩剑的少年,并 坐一道石阶上,一见知命子,立时还了上来。   知命子低声问道:“周大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左面一个年纪稍长的道童答道:“未见恶化,也无起色。”知命子道:“他可曾清醒过 么?”   那道童道:“没有,服药之后,一直未睁过一次眼睛,但他呼吸均匀,似是睡的极为香 甜。”   知命子举手示意林寒青不要说话,转步向前行去。   两个道童转身抢上石阶,在壁间一推,一扇石门应手而开。   门里面是一座市设雅静房间,靠左面一角落,突立一座五尺高低的石鼎,一座宽大的木 榻上,仰卧着一个高大的身躯。   那人的身上,包满了裹伤的白绢、头脸上也包着白色绢布,全身上下似乎都为白色的绢 布裹满,显然他全身都有着极重伤势。   隐隐可闻低弱但却均匀的呼吸之声,他睡的似甚沉熟。   知命子低声说道;“这是贫道修习内功的丹室,筑建的十分隐密……”一阵喝叱之声, 传了过来,打断了青云观主的未完之言。   知命子脸色一变,低声对那两个守在门口的道人说道:“你们出去查看一下。”   两个道人应了一声,疾快退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道长,可是有人模来了青云观么?”   知命子道:“来人不在观中,这座丹室,已通石室,在观后一座浅山之下,贫道为了周 大侠的安全,已把观中几名弟子,一齐派出去,在这丹室之上,派有两名巡守之人,这喝叱 之声由丹室之上传来,唉!这丹室筑建的虽然隐密,但因距离地面过浅,如是遇上了通达筑 建之学的高手,不难被查看出来。   林寒青双目神光闪动,低声问道:“道长,晚辈有两句不当之言,不知是该不该问?”   知命子缓缓颔首,道:“林公子请说吧!”   林寒青道:“这位周大侠和我们林家有亲么?”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周大侠对你们林家有救命之德。”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道长何以识得家母,自晚辈记事以来,家母从未离开过枫叶谷 中一步。”   知命子脸色转变的异常沉重,缓缓说道:“你母亲当真没有告诉过你昔年之事?”   林寒青道:“没有,晚辈离家之时,家母曾经含泪相嘱,要晚辈无论如何把那一瓶千年 参丸,送交道长,却不料被人窃盗而去。”   知命子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你是个命运很苦的人,唉!贫追昔年入玄门之前 ,和令尊令堂,同门学艺,令等小我三岁,排名第二,令堂的年龄最轻,我和令尊都叫她三 妹……”他脸上突然泛现出一片光彩,似是往事仍在他心中留下了美丽、鲜明的记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我那爹爹呢?”   知命子道:“死了。”   林寒青道:“什么人害死了他?”   知命子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令堂迟迟不肯把此事告诉于你,定然有她 的苦心。”   林寒青正待答话,突听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进来,一个道装少年,急奔而入。   知命子道:“可是有人找入观中来了?”   那道装少年道:“咱们青云观,已经被人重重围了起来,李相公已和来人答上了话。”   知命子道:“来人什么样子?”   那道装少年答道;“那为首之人,四旬左右,身材高大魁梧!”   知命子回顾了木榻一眼,低声对那道装少年说道:“你留在此地,照顾周大侠……”目 光一转,移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咱们出去瞧瞧看,来的是那一道上人物?”当先迈 步行去。   两人匆匆出了甫通:开启了大殿密门,已听到争吵之声,传了过来。   一个粗重的嗓门,破锣般的声音,高声喝道:“李公子竟然和青云观主,有着这等深厚 的交情,实是出了兄弟的意料之外。”   李文扬答道:“天下事,有很多难以预料,以张兄在江湖上的身份、声威,竟然甘愿为 人爪牙,倒也是出了兄弟意料。”   那粗重的嗓门怒声吼道:“在下一口一个李公子,李公子却出口伤人,难道李公子认为 兄弟,当真害怕黄山世家不成?”   知命子回头对林寒青道:“非到必要,且匆出手。”   林寒青道:“晚辈遵命。”   知命子弹了弹身上灰尘,步出大殿。   林寒青缓步随行身后,出了殿门,只见李文扬带着于小龙和那青衣姑娘,一字排列在大 殿前面的行人道上,拦挡住一群疾服劲装的大汉。   那为首之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脸色赤红,虬髯绕颊,背上背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巨 轮,腰间围了一把缅铁软刀,神威凛凛。   只听李文扬呵呵一阵大笑,道:“张兄言重了,金轮神刀之名,江湖上有谁不知,黄山 世家,如何能摆在你张兄的眼下。”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兄弟极不愿和黄山世家结下梁子,我们找的青云观主,李兄最 好是不要多管闲事,惹火上身,那又何苦?”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百年以来,黄山世家以管闲事传诵于世,先祖的遗规,兄弟岂 敢不从。”   那大汉还未答话,青云观主已高声接道:“张大侠别来无恙,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迎迟 。”   那大汉环目转动,打量了知命子和林寒青一眼,抱拳道:“特来拜望观主。”   知命子合掌说道:“不敢,不敢,有何见教?”暗中却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林寒 青道:“此人乃江南武林道上,有名难惹人物,人称金轮神刀张大光。”张大光敞声一阵大 笑,道:“无事不敢惊扰观主清修,今日造访,想请教道长两件事情。”   知命子道:“有何教言,贫道洗耳恭听。”   张大光道:“兄弟要事先说明,在下此事,并非本意……”   知命子道:“这么说来,张大侠是奉命而来了。”   张大光那赤红的脸上,泛起一片羞愧之色,轻轻咳了一声,道:“正是奉命而来。”   知命子缓步迎了上来,一面笑道:“不知奉何人之命?”   金轮神刀张大光突然仰首望天,缓缓说道:“当今武林之世,能够命兄弟之人,有得几 个……”   知命子笑接道:“是以贫道有些不解了。”   张大光道:“观主不用冷讽热嘲,你只要知道在下是奉命而来,也就够了。”   知命子道:“张大侠既不愿说出奉了何人之命,贫道自是不敢相强,但不知见教何事? ”   张大光道:“第一件事,向观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知命子笑道:“贫道早已挑出武林是非,不闻问江湖中事,除了三五故友偶相走访之外 ,已不和武林同道往来。”   张大光道:“观主倒是推得干净,但兄弟打听之人,除了道长之外,却是很少有人知得 了。”   李文扬一看青云观主和张大光答上了话,自己究竟是客居身份,不便强自出现,喧宾夺 主,只好退到旁边,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知命子略一沉吟,肃容说道:“是那一位?”   大光道:“那人大大有名,声威远播,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武林道上,无人不晓。”   知命子道:“张大侠不用绕圈子了,那人究竟是谁?”   张大光道:“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一位誉满天下的高人,万家生佛,是非神判,铁面无私 ,绿林道闻名丧胆……”   张大光接道:“兄弟不是听观主说道来了,我要问道长的是周簧的下落。”   知命子神情从容的笑道:“武林中盛传其人之名,可惜贫道却无缘一面。”   张大光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观主请睁开眼睛瞧瞧,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知命子目光环转,四顾一眼,说道:“白日青天,朗朗乾坤,好一片清明世界。”   张大光冷冷说道:“青云观佳木葱茏,但却当不得一把无情之火。”   知命子笑道:“张大侠可知道这放火之前呢?”   张大光厉声说道:“可是要兄弟先杀几人么?”   知命子道:“不错,放火先得杀人……”   李文扬冷冷接道:“杀人必得偿命!”   张大光环目中杀机闪动,凝注着知命子,道:“兄弟是看在咱们昔年一场相识的份上, 才不惜苦口婆心。”   知命子接道:“盛情心领,感激不尽。”   张大光道:“周簧外中一十七剑,内受三阳掌力所伤,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铁打金 刚,也难逃得性命,观主维护一个重伤待毙之人,未免太不值得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也许他早已死去,观主为了保护一具尸体,树下强敌,智者不 取。”   知命子道:“强如你金轮神刀张大侠,贫道也无能找出一位周大侠来顶数。”   张大光回目一掠身后八个高矮不同,肥瘦各异的大汉,冷冷说道:“观主可听过东海双 蛟之名么?”   知命子心头一震,神色为之大变,但瞬息之间,又恢复了镇静之色,说道:“贫道不问 江湖中事久矣!对近年崛起武林的高人,甚少听闻。”   张大光纵声大笑,道;“道长已色厉内连,尚望你再思兄弟之言,为着一具尸体,何苦 树下强敌。”   于小龙忽然插口说道:“哼!你这人罗罗嘻嘻,说起来没个完,快些给我滚出去!”   张大光目光一转,投注到于小龙脸上,怒声喝道:“好胆大的娃儿,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孺子黄口,杀你不武,这笔帐当记你师父头上。”   于小龙冷笑一声,耸了耸肩头,道:“你不用找我师父,找我也是一样。”   张大光眉宇间杀机泛动,但瞬息间又平静下去,显然,他对青云观主的威名,有着甚大 的顾虑,不理于小龙,却拱手对知命子道:“和兄弟同来的八位朋友,都是东海双蛟门下— —”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观主还请三思,为一个奄奄一息之人,是否值得和东海双蛟这 等强敌,结下势不两立之仇?”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任张兄舌翻金莲,贫道未见过周大侠,也是枉然。”   那排在张大光身后的八个大汉,似已忍耐不下,为首之人,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事 情难以善结,张兄不用再好言劝说了。”   金轮神刀张大光高声接道:“如若兄弟没有确实的消息,证实那周簧在你青云观中,兄 弟也不敢借事生非,打扰观主,眼下事情已成僵局,如若观主坚持不肯说出周簧下落,那就 不能怪我张某人不够朋友了!”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忧郁神情,呆呆的站着不动,对眼下的争吵之事,一副漠 然无睹之态。   知命子仰脸望天,缓缓说道:“贫道虽已跳出三界以外,不问江湖是非,但也不愿受人 要挟,张大侠这等步步逼迫,未免欺人太甚了?”   张大光冷冷说道:“观主执意不听兄弟良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缓步向后退出八尺。   这帮人未到青云观前,早已商议好了,先礼后兵,先由金轮神刀张大光指名索人,青云 观生知命子如若坚不买帐,再由东海双蛟门下弟子出面,以武力解决。   但大出张大光意料之外的,是黄山世家的李文扬,竟然不早不晚的赶来此地,这一世家 ,在武林之中侠名远播,历数代威名不衰,而武功博杂,交游广阔,各大门派,以及江潮正 道人物,大都和黄山世家,有着极为深厚的交情,绿林道上人物,一提起黄山世家,无不退 让三分。   但东海双蛟门下,却是未把李文扬看在眼中,张大光向后一退,立时缓步向前通进。   张大光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东海双较的门下说道:“那身着长衫,手握折扇 的少年,乃黄山世家中第三代弟子,家学渊博,不可轻敌,看他神情,似是已决心要帮助青 云观主,和咱们为难,此人年纪虽是不大,但却是不可轻视之敌,诸位要小心一点了。”   东海双蛟门下的八大弟子移步欺进之时,已然齐齐拔出了兵刃,大有立时出手之势。   知命子表面之上,虽仍保持着镇静神情,心中却是暗自愁虑,东海双蛟,虽然是近年崛 起江湖的边荒水寇,但势力却已侵入江南武林道上,凶威所指,无不慑服,心想这一战不论 胜负如何从今之后,青云观这片清静之地,必将兵连祸结,永无宁日。   只听那为首大汉高声喝道:“杂毛老道,还不亮出兵刃受死,等待什么?”   知命子肃然的脸上,泛现出一股怒意,冷冷说道:“贫道托身玄门之日,已然封剑不用 。”   那为首大汉右手中握着一只龙头金丝软鞭,手腕一振,软鞭抖得笔直。接道:“你要自 取死路,怪不得人!”   只见一个道装少年,急急奔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柄拂尘,递到了青云观主面前。   知命子缓缓从那道装少年手中取过拂尘,肃然说道:“贫道和东海双蛟,素不相识,更 谈不到恩怨二字。”   那为首大汉接道:“如若你肯说出那周簧下落,家师等不但不会开罪观主,且将和观主 进而论交。”   知命子仍然是一脸庄肃颜色,淡淡说道:“和东海二蛟论交,贫道也不敢高攀,但愿不 要彼此为敌,已经够了。”   那为首大汉怒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今日如不把你这座青云观踏为平地,东海双蛟的 门下,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立足。”一抖软鞭,笔直的点去。   知命子微一侧身,手中拂尘疾卷而起,斜斜向那软鞭之上缠去。   这一柄小小拂尘,握在知命子的手中,威势不输刀剑之类的兵刃,一拂之间,力道强劲 绝伦,快如电闪,卷在了那大汉的软鞭之上。   那大汉心头虽然大为震骇,但口中却冷哼一声,猛然一挫腕势,硬把击出的软鞭向后收 了回去。   那拂尘乃是异常柔软之物,缠在软鞭之上,坚牢异常,那大汉一挫腕势,虽然把软鞭收 了回去,但却无法把缠在软鞭上的拂尘抖震开去。   知命子突然一震手腕,内力骤发,向后一带,双方彼此用力一扯,知命子纹丝不动,那 大汉却被带的马步浮动,向前一栽。   那为首大汉一招之间,吃了这大的苦头,心中大为忿怒,大喝一声,呼的一招“横扫千 军”击了过去。   知命子拂尘一挥,一招“平步青云”突然飘飘而起,避过一招。   那大汉连发两招,均未击中强敌,心中更是恼怒,软鞭运转,呼呼风啸,刹那间幻飞起 漫天鞭影,排山倒海一般,直向青云观主罩了过去。   知命子身法灵活,行云流水一般穿行在那漫天的鞭影之中,手中拂尘轻挥谈扫,但却把 那大汉凌厉的鞭势,化解于无形之间。   金轮神刀张大光冷眼旁观,心中暗生凛骇,忖道:青云观主的威名,果非虚传,再有黄 山世家的李文扬从中相助,插手其间,看来今日这场纷争,只怕难以讨得便宜……   付思之间,突听那施鞭大汉冷哼一声,缠战之势,陡然分开。   凝目望去,只见知命子肃然的脸上,泛现出一片青白之色,冷冷说道:“贫道虽无伤人 之心,但却不愿伤于人手,你再三施展毒手相迫。自是怪不得贫道了。”   原来,拥施展软鞭的大汉,久战不胜,突出奇学,暗运功力,施出“阴风指”,陡然点 出一指。   他在纵横的鞭影中,突施绝技,果然一击得手,知命子只觉一股阴寒的暗劲,正撞肩头 之上,心知已受对方的外门毒功暗算,不禁激动杀机,强提其气,稳住伤势,反手一招“天 河垂钓”,拂尘抵隙而入,正击在那大汉后背之上。   他在重伤之下,出手甚重,那根根鬃尾细丝,都贯注了强劲的内家真力,那手执软鞭大 汉,实未料到,对方在中了自己东海“奇技”阴风指后,居然还能运功反击,只觉一阵奇疼 攻心,拂尘击中之处,登时皮裂肉绽,鲜血淋漓。   东海双蛟门下,眼看首座师兄吃了大亏,齐齐挥动兵刃冲了上来,准备联手而出。   李文扬冷笑一声,道:“东海双校门下教出来的弟子,竟然是以多为胜的无耻之徒,可 是想群殴么?”   那青衣少女和于小龙,早已看的心头难耐,急欲出手,只是没有出手机会,李文扬这一 接口,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跃出。   两支剑卷云飞雪,左右夹击,分向对方攻去。   于小龙刚才吃了那青衣少女一顿排头,心中窝藏了一肚子气,诚心要占先着,借这和强 敌动手的机会,给那青衣女一点眼色看看,长剑一探之间,抢先向最前一个大汉的前胸刺去 。   那青衣少女起步略晚,剑势反被于小龙跃起之势所阻,但她却又不甘就此停手,剑锋一 转,反向那身受重伤的大汉攻击。   这一对小儿女,年纪虽然不大,但一个家学渊博,已得真传,一个是名师苦心培育的高 足,两人都是从不解事时,已开始奠基,学武的时间,和年龄几乎是无分轩轾,又都是好胜 心极强之人,一出手,竟都是生平绝学。   那当先冲上的大汉,心中只防备李文扬和知命子,根本未把于小龙放在心上。   眼看于小龙挥剑刺来,随手一挥手中雁翎刀,一招“大鹏展翼”,大开大阖的斜封上去 ,心想这一击纵然不能把于小龙手中宝剑震飞,至少可把他手中长剑弹震开去。   那知这一念轻敌,竟招致杀身之祸。   只见于小龙疾刺而出的剑势,忽然一偏,斜里上撩,人随剑进,剑护身躯,当的一声, 竟把雁翎刀滑封到一侧。   那大汉觉出情势不对时,已是晚了一步,雁翎刀已被于小龙长剑封出门外,一时间收刀 不及,匆忙应变,疾退三步。   于小龙剑如附身之影,陡然向前一送“春云乍展”,幻起了一片剑芒,不容那大汉再变 身法,剑势抢先疾变“玉女投梭”,寒光一闪,应声响起了一声惨叫,锋镝直穿前胸,力透 后背,血喷数尺,尸体栽倒。   他一剑伤敌,心头大感舒畅,洋洋得意的回头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那青衣少女手中的寒芒疾转如轮,那已受重伤大汉手中软鞭还未及举起 ,剑势已逼近身侧,寒茫盘旋,生生被截作两断。   李文扬看的一皱眉头,还未来及开口,耳际间已响起两声厉叱,一把厚背鬼头刀,一只 亮银链子枪,挟带着一阵卷风轻啸之声,齐齐攻向那青衣少女。   那青衣少女宝剑疾翻,身随剑转,灵巧异常的避过雨般兵刃,剑势一转,“云龙三现” ,幻起了一片剑花,分向两人袭去。   于小龙更是大奋神勇,左手一翻,拔出肩上铁笔,笔攻剑斩,分袭四个大汉。   东海双故门下八个弟子,已然死去了两个,余下六人,两个和那青衣少女打在一起,干 小龙则独斗四人。   林寒青凝神注视着场中的搏斗情势,暗自运气戒备,只要一发觉于小龙有不支情形,立 时出手相助。   金轮神刀张大光神色紧张的凝注着场中搏斗的情势,青云观生知命子征誉满江湖,武功 高强,早在他预料之中,但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的凌厉划招,却是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 但见两人剑势翻飞,以寡抵众,不但毫无败象,而且攻多守少,东海双蛟门下虽然以六攻二 ,仍是无法抢得上风,愈看愈是惊心,暗道:对方尚有两人未曾出手,黄山世家的李文扬, 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难惹人物,武功决不在青云观主之下,那白衣少年气定神闲,决非等闲之 辈,看来今日这一战,败多胜少……   付思之间,忽听于小龙大喝一声,一剑“流云掩月”,长剑幻起了一片蒙蒙的剑气,大 片白芒,掩袭而至,铁笔暗藏于剑光之下,笔锋到处,惨叫震耳,东海双蛟门下,又一个血 溅当场。   那青衣少女眼看干小龙连连抢去先着,又伤了一人,心中又急又气,宝剑突变,施出家 传绝技“一帆普渡”,剑势挥转之间,寒光大盛,拨开链子枪,人剑并进,剑锋抵隙而入, 逼开雁翎刀,斜斜斩下。   一声惨叫,那手握雁翎刀的大汉,竟然被斜肩劈成两半。   东海双蛟门下八大弟子,转眼间伤了一半,金轮神刀张大光再也沉不住气了,摘下背上 金轮,抖开腹中缅刀,厉声喝道:“住手!”   四个激战中的大汉,眼看师兄弟伤亡一半,心中惊痛交集,但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娃儿 ,武功既好,出手又狠又辣,再打下去,唯有死亡一途,听得张大光大喝之声,立时借阶下 台,各自急攻一招,疾跃而退。   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正待追赶,却被李文扬、林寒青双双喝止。   那青衣少女望着横在眼下的尸体,忽的展颜一笑,道:“东海双蛟门下弟子,原来都是 这等脓包,哼!这点武功,也敢到青云观来丢人视眼。”   于小龙耸耸肩头,扬剑指着金轮神刀张大光笑道:“你摘轮抽刀,吹胡子瞪眼,可是感 觉到心中不服气么?那就不妨自己上来试试,别让这些蛟子蛟孙们白送命了。”他言来神色 自若,但语气的尖薄刻毒,尤过那青衣少女。   金轮神刀张大光,目光一掠那横在地上的尸体,冷笑一声对青云观主说道:“东海双蛟 门下这一笔血债,记到青云观主的名下了,不出十日,东海双蛟自会亲临青云观讨取这笔血 债。”   知命子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看出了张大光在自找台阶,淡然一笑,道:“贫道自封剑归 隐以来,从未再伤过人,张大侠尽管请使吧!”   张大光还刀入鞘,说道:“兄弟见到东海双蛟之时,自当据实相告今日之情。”转身向 观外行去。   这几人来的气势汹汹,但却闹个灰头土脸而去。   于小龙一摆宝剑,喝道:“站住……”仗剑追了上去。   知命子拂尘一挥,低声说道:“放他们去吧!”   于小龙狠狠地瞪了知命子一眼,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显然,他对知命子的放走之举, 大为不满。   知命子微微一笑,目光一掠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说道:“两位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 精奇的剑学,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代名剑。”   于小龙对知命子的夸奖,毫无欢欣之害,摇着小脑袋,说道:“放他们回去,正好替东 海双蛟留几个带路之人,不错啊!”   林寒青心知这位师弟年纪虽小,但心情却是高傲得很,除了师长和自己之外,谁的话也 不愿听,怕他口不择言,冲撞起知命子来,赶忙接口叱道:“龙弟,不许胡说!”   于小龙虽是顽皮倔强,但对待林寒青却是恭敬柔顺,不敢顶嘴,当下住口不言。   李文扬一拱手,笑对知命子道:“不是在下帮助那位于兄弟说话,你这般的放走他们, 实在是太便宜了。”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周大侠复醒在即,贫道必须得入室守候,不宜和他人再行动手 了……”目光一转,低声接道:“因此,周大侠是否有药物相救,很难预料,怕一旦打起, 误了大事。”   李文扬道:“其实只要道长不要出手拦阻也就是了,哪里要道长亲自出手。”   知命子道:“诸位先请入室中小坐片刻,贫道去瞧瞧周大侠的伤势就来。”   李文扬点头一笑,带着青衣少女,大步行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老前辈,咱可要同行么?”   知命子道:“这时周大侠苏醒之后能否活得,贫道也无把握,林公子同去一看最好。”   于小龙人小鬼大,虽未闻知命子提说到他,但似已自知不能同去,突然放步而行,追随 李文扬和那青衣少女的身后,直入西厢房去。   知命子、林寒青重入大殿,沿密道又回地下密室之中。   这时,那满身包着绢布的人,已然转过了身来,睁着一双环目,呆呆望着两人。   他头上也包满了白色的绢布,除口鼻和双目之外,都被那白绢密密封起。   他的眼睛虽然睁的很大,但却涣散无神,白绢空隙间,露出了几缕萧萧白发。   知命子黯然一叹,轻步走了上去,说道:“周兄元气未复最好是不要讲话。”   林寒青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林寒青见过周老前辈。”   那老人圆睁的双目,眨动了两下,一缕微弱的声音,缓缓传入耳际,道:“我已经不行 了,道长不用再多费心机。”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周大侠只管安心养息,贫道已代周兄觅得疗伤灵药,三五日内 ,即可送到……”   周簧微弱的接道:“我知道我内外都受了致命的重伤,你不用再白耗心血。”   知命子道:“周兄应该相信我的医道。”   周簧缓缓合上眼皮,说道:“这娃儿是谁?”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一位武林晚辈,乃贫道故交之子,周兄不宜再说话了。”   周簧果然不再说话,轻微喘息之声,传入了两人的耳际。   知命子轻轻一拉林寒青,缓步退出了密室,直奔待客西厢。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五 章   李文扬迎了上来,问道:“林兄见过周大侠了?”   林寒青道:“见过了。”   李文扬道:“他的伤势如何?”   知命子反口问道:“令妹至迟需得几日赶到?”   李文扬见闻广博,一听知命子反问之言,已知周簧的伤势有变化,略一沉吟,道;“如 若舍妹尚在家,以她脚程,快则三日夜,迟也不会超过五日。”   知命子道:“唉!只怕他已经等不及了!”   李文扬道:“怎么?他的伤势有了变化?”   知命子道:“他自被贫道敷过药物,养伤密室之后,神智从无今日这般清醒,贫道担心 他伤势要变……”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你这小牛鼻子,也不睁眼瞧瞧你们这座荒山野 庙中,有几样值钱东西,还怕老夫输了你们不成……”   于小龙突然一侧身,疾如流矢般,跃出室外。   那青衣少女眼看于小龙急窜而出,生恐落后,紧随着疾向室外冲去。   知命子一皱眉头,道:“什么人?好大的嗓子。”举步向外走去。   李文扬道:“这声音好生耳熟,我去瞧瞧。”喝声中人已向外行去。   不见他撩衫奔行,但举动却是快迅如电,身形一闪,人已抢到青云观主前面。   林寒青突然低声说道;“老前辈留步。”   知命子左脚已跨出门外,陡然转过身子,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晚辈那位小师弟,淘气得很,请道长多多照顾,他如问起晚辈,就说我守 护密室,侍奉周老前辈。”   知命子微微一怔,道:“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凄苦一笑,道:“我要去追回那失去的一瓶参丸。”也不容知命子答话,飞身一 跃,破窗而去。   知命子急急叫道:“使不得。”纵身追出窗外。   两人相差也不过一刹工夫,但知命子追出后窗,只不过遥见一点白影,闪了几闪,隐失 不见。   他呆呆的站在屋顶上,自言自语的说道:“好俊的轻功,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 新人胜旧人。”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传入耳际,道:“青云观主在么?”   知命子神智一清,赶忙跳下屋顶,跃入室中,关好后窗。   一阵步履声传入室中,夹着李文扬清亮的声音,道:“你这老偷儿跑到青云观来干什么 ?”   知命子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瘦矮老儿,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满脸倦容,一身 尘土,大摇大摆的和李文扬并肩而来。   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紧随在两人的身后。   那矮瘦老者,突然大迈一步,跨入室中,也不容李文扬为他介绍,一抱拳道:“道长可 是青云观主么?   知命子合掌应道;“贫道知命子?尊驾贵姓?”   那矮瘦老儿微微一笑,道;“不雅得很,老偷儿杨清风。”   知命子道:“久仰大名了。”   杨清风目光流转,打量了房中布设,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访问观主一声,周大侠周 簧,可是落脚这青云观中么?”   知命子一皱眉头,道:“杨大侠问他则甚?”   杨清风道:“风闻他受仇家暗算,身受重伤,不知是真是假?”   他这等单刀直入的坦然问法,一时之间,真还使知命子无法作答,措词难筹,沉吟不语 。   李文扬接道:“怎么?老偷儿,你也作了东海双蛟的爪牙了?”   杨清风愣了一愣,迢:“老偷儿这名号虽然不雅,但自信还有几分骨气,李公子这话未 免问的太小觑我老偷儿了。”   李文扬道:“那你打听那周大侠下落作甚?”   杨清风突然放声大笑一阵,道:“首年老偷儿受过他救命之思,特地赶来探看一下,顺 便送上一瓶疗伤之药……”语音一顿,突转凄凉道:“万一不幸,周大侠已经去世,老偷儿 也要在他的坟前祭奠一下,聊表寸心。”   知命子道:“周大侠伤得很重,只怕不是一般药物能够奏效。”   杨清风道:“如是一般药物,老偷儿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送到青云观来。”   知命子道:“什么药物,可否先容贫道一看?”   杨清风探手人怀,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如若老偷儿没有走眼,这该是参仙 庞天化调制的千年参丸。”   于小龙目光一掠那玉瓶,立时惊叫道:“啊!是我们丢的千年参丸。”忽然想起了林寒 青,大眼睛四下一转,登时涌现出一脸愁苦,接道:“观主,我大哥哪里去了?”   知命子轻轻咳了一声,道:“他有事去了,就要回来。”伸手接过玉瓶,打开瓶塞,登 时满室清香扑鼻,点头说道:“不错,果然是当今武林中第一等疗伤圣品,参仙庞天化苦心 调制的千年参丸。”   杨清风一抱拳,道:“周大侠伤势好后,请代老偷儿问候一声,我这里告辞了。”转身 大步行去。   知命子高声说道:“杨大侠请留步片刻,贫道尚有事请教。”   杨清风停了下来,说道:“观主有何见教?”   他虽有不雅的偷窃之名,但做事讲话却是干脆利落,豪爽异常。   知命子长叹一声,道:“周大侠确在我青云观中,得你杨兄这一瓶千年参丸,周大侠一 条命算是捡了回来,贫道这里代为谢过。”说完,单掌合胸,欠身作礼。   杨清风哈哈一笑,道:“我者偷儿受过周大侠救命之恩,也该当一报,在下也不再打扰 观主,就此别过。”说完就走,转身急奔而去。   知命子望着杨清风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此人虽负偷儿之名,但为人却是豪放 得很。”   李文扬目光一转,不见林寒青,不禁一皱眉头道:“林兄哪里去了?”   知命子素来不善谎言,李文扬这一追问,立时张口结舌的答不出话,呆了半晌,才一跺 脚,道:“唉!他如多等候片刻工夫,也不会负咎而去了。”   李文扬吃一惊,道:“他到哪里去了?”   知命子道:“他因周大侠伤势严重,非得千年参丸始能相救,抱咎失药追寻遗失参丸去 了。”   李文扬道:“天涯茫茫——他要到哪里去找?”   知命子:“唉!阴差阳错的是这瓶失了的参丸,重又回到了我们手里。”   李文扬忽然惊叫一声,道:“糟糕!”   那一直未开过口的青衣少女,突然接口说道;“大表哥,什么事糟糕了?”   李文扬道:“林寒青外和内刚,表面上冷若冰霜,内心中却仁慈无比,虽然身负绝世武 功,却无法应付江湖上的险诈,何况……"   知命子似已经意会到李文扬言中的未尽之意,也不禁失声接道:“李公子可是怕他孤身 涉险去找那参仙庞天化么?”   李文扬道:“不错,这失去的参丸,又如投在海中的沙石,天涯辽阔,他又毫无可资追 寻的线索,如何一个找法,但想到此丸乃参仙庞天化炼制之物,极可能去找庞天化了。”   知命子眉宇间泛现出一股焦急之情,道:“果真如此,那就危险太大了。”   李文扬叹息一声,道:“庞天化孤方自赏,从不和武林同道来往,只怕家母也不识他。 ”   知命子接道:“据贫道所知,中原武林同道中,和参仙庞天化攀得上交情的,只有武当 派外家名宿,十方老人桑南樵。”   李文扬接道:“十方老人桑老前辈,在下倒是识得,只是此人有如闲云野鹤,行无定处 ,一时那里去找?”   忽听那青衣女失声叫道:“啊!那小鬼头哪里去了?”   李文扬、知命子同时听得一怔,转脸看时,果然于小龙已然不见。   李文扬一跺脚,道:“该死,倒是忘记留心他了。”   那青衣少女道:“咱们快些追吧!”   李文扬道:“其人轻功不弱,只怕此刻已走出数里之外,咱们哪里还能追赶得上?”   知命子道:“唉!当真是一误再误,贫道一生之中,就未作过这等糊涂之事。”   且说林寒青离开了青云观后,一路施展轻功提纵身法,疾如破空流矢一般,直向江岸奔 去。他为了赶路,避开了人行官道,认定了方向越岭而行。   一路上从不停歇,赶到江边,已累得汗水湿衣。   他捧起江水,冲洗下脸上汗水,使自己的神智冷静了下来。   抬头看去,只见一叶渔舟,远行在十丈左右。   林寒青目光过人,凝神望去,只见那般梢之上,站着一个身披袈衣,头戴竹笠的老人, 立时一提丹田真气,喊道:“老伯伯,可否把渔舟驶过来,载带在下渡过江面,当重金相谢 。”   他喝的声音,听起来不大,但远隔在十数丈外的老人,在江涛奔腾声中,仍听得异常清 楚。只见他收了渔网,转过身来,打量了半天,才看到林寒青,摇橹缓缓驶来。   那渔舟距岸尚有二丈多远,林寒青已迫不及待飞跃而上。   他轻功绝佳,落在那小小的渔舟之上,有如轻叶飞絮,小舟动也不动一下。   那老人大为惊愕的打量了林寒青一眼,道:“啊!年轻人,你可是会飞么?”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我不过练过几天武功罢了,有劳老伯伯把我送过江去,我有桩 紧急之事要办。”   那老人点点头,双手摇橹,向对岸划去。   林寒青目往那滔滔江流,看了一阵,脸色忽然大变,一伏身,钻入舱中,闭上双目,倚 在舱壁上,脸上一片青白。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突然那老人叫道;“相公,船已靠岸了”。   林寒青睁眼望去,只见太阳已然偏西,当下纵身一跃,飞登上岸,探手从怀中摸一块金 锭说道:“老伯伯,这点银钱,酬作酒资,谢谢你啦!”转身大步行去。   那老人接过黄金,定睛一看,立即高声叫道:“太多了,老汉如何能受?”   林寒青头也不回的大步行去。   他心急如焚,匆匆而行,直向桃花店中奔去。   桃花依旧,盛放迎风,桃花店仍然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林寒青略一犹豫,直向店中间去。   他心中对桃花店,早已有了个概略之念,绕过那环绕桃林建筑的酒棚,直向桃林深处行 去。   白石小径上,飘落了几片早谢的花瓣,曲转在密茂的桃林中。   转过了几个弯子,到了一处岔道所在,林寒青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沿着 正中一条道上行去。   这景物幽美,花红草绿的桃花林中,看似悦目如画,毫无戒备,实则每一段距离之中, 都有着森严的戒备,林寒青行约四五丈远近,忽由两株巨大的桃树之后,转出来两个身着青 衣的少年。   这两人年龄都在二十左右,长的甚是俊秀,只是眼神闪烁不定,隐隐流现凶光,面色苍 白不见血色。   林寒青目光一掠两人,仍然举步行去。   两个青衣少年忽然转入路中,挡住了去路,笑道:“客人要到那里去?”   林寒青冷漠说道:“飞翠楼。”   两个少年同时微微一愕,道:“飞翠楼?”   林寒青默然不语,只把两道凌厉的目光,投注两人身上。   两个少年,打量林寒青一阵,左首一人缓缓说道:“大驾可是要造访绿绿姑娘么?”   林寒青微一点头。   两个少年相互望了一眼,道;“绿统姑娘的约会,已定到三日之后,有劳大驾留下姓名 ,三日之后再来。”   林寒青冷冷说道:“在下今日非得见她不可!”举步向前行去。   两个少年四顾一眼,不见人踪,立时欺身而上,左掌一挥,疾向林寒青前胸迫去,口中 冷冷喝道:“站住!”   林寒青右手飓然而出,抓住了左面~人,默运内力,向前一带,横向右面一人撞击。   那人只觉半身酸麻,全身力道完全失去,才知遇上了高手,心头大为震骇。   右面一人眼看同伴的身子,硬向掌势上面撞来,只好一收掌势,急跃而退。   林寒青早已成算在胸,那还容他逃走,右手松开,急跃而上,一把抓住了那人衣领,低 声说道:“动一动我就震断你的心脉,要你立时气绝当场。”   那少年果然不敢再动。   林寒青随手一掌,拍在那少年背脊之上,说道:“你们两人都被我震穴斩脉的手法,伤 了要穴,七日之内,不能妄运真气,和人动手,否则吐血而亡。”   两个少年穴道虽然受制,无能反抗,但双目中却流现出一片狡诈的光芒。   林寒青冷冷说道:“你们如若不信,不妨暗中运气试试。”说完之后,推活了两人穴道 。   那两个少年依言一试,暗提真气,果觉背脊之上,两处要穴凝血不行,真气倏然中断。 心头大为震骇,立时改颜相向,欠身说道:“我等有限不识泰山,尚望大驾恕罪。”   林寒青冷漠的说道:“暂时委屈你们一下,待我离开之时,再解开你们被点的穴道。” 向前行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说道:“记着你们两人的生死,已完全操在我掌握之中,半月之 内,伤穴不解,太阴经脉,即将凝结爆伤,终生一世,不能再习武。”   两人虽然默不作声,但却连连点头。   林寒青不再理会两人,大步直向飞翠楼前走去。   一片高耸的青竹,环绕着一座高楼,两扇青竹编成的篱门,半掩半闭。   林寒青一推篱门,大步行了进去。   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婢,快步走了上来,欠身说道:“大爷,你可走错门么?”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这可是飞翠楼?”   青衣小婢道:“不错,客人要找那一个?”   林寒青道:“绿绫。”举步向前行去。   那青衣小婢,急急说道:“姑娘没空,请客人留下名,改日再来吧!”   林寒青道:“我今一定要见她。”   那青衣小婢道:“不行,姑娘眼下正在筵客。”   林寒青不再理她,大步行入厅门。   大厅中一色的紫绫垂遮,四张红漆太师椅上,却摆了雪白的坐垫,四个壁角,放置了四 座盆花,香气浓郁,扑鼻沁心。   除了这华贵摆设之外,广敞的大厅上,寂无一人。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大厅左侧近壁,有一座白绫铺垫的木梯,立时举步而上。   走完了十八层木阶,又是一座敞厅,九个浓装少女,一排共坐在敞厅一侧,看到了林寒 青,立时一涌奔来,联肩并立,拦住去路。   正中一婢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缓缓伸出玉掌,道:“拿来!”   林寒青冷冷的说道:“什么?”   那正中婢女似是群婢之首,柳眉儿扬了扬,道:“姑娘的筵客请帖?   林寒青摇头答道:“没有。”   那婢女道:“没有受召之帖,来此作甚?”   林寒青转眼望了望那上登三楼的木梯,道:“我要找一个人。”   群婢齐声喝道:“找什么人?”   林寒青道:“绿绫。”右臂一伸,接造:“闪开去,在下不愿出手。”   群婢大震,怒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七八只纤纤玉手,齐齐向林寒青抓了过来。   林寒青剑眉转动,俊目放光,横臂一扫,逼开群婢掌势,左手突施一个擒拿手法,手掌 翻转之间,抓住了那正中婢女右腕,用力一带,那婢女登时被带的打了一个转身,直向群婢 撞去。   他出手一击,先声夺人,群婢无不大骇,齐齐向后跃退。   林寒青借势一个闪身,穿过群婢,直向楼上奔去。   群婢似是自知难以拦挡,竟然都停步不追。   三楼上又是一番景色,前半部厅房并列,后半边却是一座宽敞的凉台,绿绫遮天,红毡 铺地。   凉台上盛筵未散,两个身躯魁梧的大汉,正举杯对饮。   一个容色照人的绿衣丽人,端坐在两个大汉之间,白绢掩口,眉目含笑,一双大眼睛不 停的转动,在两个大汉的脸上打转,顾盼间风情万种,媚态撩人,瞧的那两个大汉,神不守 舍,林寒青在那凉台上站立良久,两人竟似毫不知觉。   还是那绿衣丽人神智未昏,眼角流动间,看到了肃然卓立的林寒青,突然取下了掩口白 绢,正容而坐。   两个大汉相对呵呵大笑,饮了杯中之酒,目光转动,突然发觉了林寒青,脸色忽然一变 ,齐推杯而起。   那背东面西坐的大汉冷笑一声,道:“好小子,胆子到不小。”一按桌面,急窜而出。 呼的一拳,迎胸劈到。   林寒青听他一拳生风,知对方武功不弱,身躯斜斜一转,一个“倒踩七星步”,闪过那 拦路大汉,闯入了凉台之中,目注那绿衣丽人,冷冷喝道:“你就是那绿绫么?”   那绿衣丽人,神色镇静,嫣然一笑,道:“贱妾正是绿绫,相公大名?”   林寒青道:“你不用问我姓名……”   那面东背西而坐的大汉,突然一掌,击在木桌之上,冷然接道:“好狂的口气,格老子 先要教训你一顿再说。”   林寒青看他落掌之处,指痕宛然,心中暗道:“好雄浑的内力,此人倒是不可轻敌…… ”   这时,那当先出手的大汉,已然返扑回来,一式“饿虎扑羊”,右手五指箕张当头抓下 。   林寒青双肩一晃,又闪开了数尺,仍未还手。   那面东背西的大汉突然离位而起,疾冲而上,举手一拳,击向林寒青的后背。   林寒青横里跨了一步,避开一拳。   两个大汉一前一后,同时展开了迅快的攻势,拳拳交错。虎虎风生。   林寒青穿行在拳掌交错之中,始终不肯还手,但他身法奇奥,任两人拳脚如雨,竟是一 拳也打他不中。   那俊美的绿衣丽人,似是甚为欣赏三人打斗之情,面带微笑,凝神相注。   那两个大汉攻势愈来愈猛,但林寒青的身法却是愈来愈见奇奥,步若行云流水,不论两 人掌拳如何猛恶,始终无法沾得他一寸衣角。   那绿衣丽人微笑渐敛,神情也逐渐转变的十分严肃,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三人身侧,高 声喝道:“三位不要打啦!”   其实只有那两个大汉在手不停挥的一味迫攻,林寒青始终未还过手,但那绿衣丽人一喝 ,两个大汉立时倒跃而退。   林寒青虽未还手,但他亦觉到这两人的武功,十分高强,掌力雄浑,乃两个强劲之敌。   那绿衣而人目光一掠林寒青,盈盈一笑,道:“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三位如若这般相 斗下去,不论那个受伤,都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   那两个大汉拳脚齐飞的猛攻了数十招,竟然未能打到林寒青一拳一脚心中大为震续,那 绿衣丽人出言一劝,也就借阶下台,默不作声。   林寒青微微锁着眉头,忧郁中带着一片冷漠,对那绿衣丽人相劝之言,未置可否。   他一身雪白的衣服,因急急赶路,溅的满身泥浆,但却无法掩蔽住他那英秀之气。   那绿衣丽人欠身对林寒青施了一礼,道:“绿绫薄命弱女子,身操践业,迎来送往,幸 得各位思客们荣赐宠爱,得以小享盛名,公子如不见弃,尚请入席小座,贱妾当重整残席, 为公子接风……"   语声微顿,嫣然一笑,目光斜斜掠过那两位大汉,接道:“不打不相识,有道是英雄相 借,三位这一战,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贱妾虽然不甚解武事,但也看得出,决非一半 个时辰之内,能够分出胜负……”她自说自语,不容别插口,柳腰款摆,欠身肃容。   林寒青也不答话,一转身大步行到席前,自行坐了下去。   绿绫莲步细碎,也随在林寒青身后入了席位。   那两个大汉紧追在绿绫的身后入席。   绿绫轻击两掌,立时有两个青衣小婢,应声走了过来,绿绫吩咐二婢撤去残席,重整酒 筵。   不大工夫,美酒佳肴,齐齐送了上来。   林寒青的漠然和冷峻,使那两个大汉,无法和他攀谈。   还是绿绫举起了酒杯,笑对林寒青道:“公子高姓大名,何以知得践妾?”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无名小卒,说出来姑娘也不知道。”   绿绫盈盈一笑,道:“公子既不愿说出姓名,贱妾自是不便要强。”目光一惊那两个大 汉,接道:“这两位乃江南武林道鼎鼎大名之人,苏州常天键,扬州鲁白平。”   林寒青微一颔首;道:“久仰大名。”   常天键一抱拳,道:“不敢,兄台似非江南武林道上之人?”   林寒青道:“在下来自遥远边荒。”   鲁白平接道:“兄台身法奇奥,乃兄弟等生平仅遇高手,在下借花献怫,奉敬一杯。”   林寒青端起酒杯,就唇欲饮之际,突然又放了下来,缓缓说道:“在下力不胜酒,素不 沾唇,有负兄台雅爱了。”   绿绫微微一笑,目往苏扬二杰,说道:“公子既不吃酒,咱们岂能强人所难,贱妾代他 奉陪一杯就是。”也不问两人是否同意,举杯就饮,一饮而尽。   常天键哈哈一笑,道:“姑娘既肯相代,我等索性奉敬一个双杯如何?”   绿绫扬柳眉儿,目光一溜林寒青,笑道:“只怕是路柳墙花,难以看在公子眼下。”说 完话,果然又自行斟了一杯,一仰而干。   鲁白平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闪,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荣承款待,已然酒足饭饱,不便 再多打扰,就此别过。”   常天健一抱拳,道:“在下也要告辞。”   绿绫缓缓站起,欠身说道:“今日未能使两位尽兴而返,贱妾甚感抱歉,容待异口作东 ,再奉两位一醉。”   常天键淡然一笑,道:“如得宠召,自当依限赶来。”转身大步行去。   鲁白平冷冷的看了林寒青一眼,拱手说:“后会有期。”转身急行而去。   绿绫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于夕阳晚霞之中,微微一笑,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苏 扬二杰含怒而去,只怕这笔帐要记在公子的头上了。”   林寒青冷冷说道:“我和他们无怨无仇,有什么可记之帐?”   绿绫笑道:“美色醉人,情剑溅血,古往今来有几个英雄豪杰,不是伤败女人手中。” 言来眉开眼笑,一片自负神色。   林寒青冷冷说道:“但在下却不是慕姑娘美色而来。”   绿绫微微一笑,道:“公子人中之龙,自不能和常人一样。”   林寒青脸色仍然是一片冷漠,对绿绫的颂赞之言,也不知是喜是怒?   阴沉的绿绫,实有着惊人的镇静,任凭林寒青恶言相加,但始终不动声色,淡然一笑, 道:“公子剑眉星目,风采动人,可惜这身衣着使公子减色不少,贱妾深闺之中,尚藏有两 套男装,公子请换过衣服,咱们再秉烛长谈如何?”   林寒青道:“盛情心领,我看不用了。”   绿绫激扬眉梢,大眼睛眨动了两下,道:“公子这般推辞,实叫贱妾难以猜想出公子来 意?”   林寒青冷峻的目光,缓缓由绿绫的脸上扫过,道:“简单的很,在下来讨取一件东西。 ”   绿绫微微一怔,道:“什么东西?”   林寒青道:“一条绢帕。”   绿绫樱唇启动,格格一阵娇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珍贵之物,原来是一条绢 帕,公子既然登上了飞翠楼头,不论你为何而来,就是我绿绫的客人,先请开怀畅饮几杯, 贱妾立时奉上绢帕。”   林寒青万没想到,讨回绢帕之举,竟然是如此的顺利,不禁微微一怔。   绿绫伸过来纤纤玉手,端起林寒青面前的酒杯,又把自用的酒杯推到林寒青面前说道: “武林中人,贱妾见过不少,人人都免不了多疑之心,公子自是难以例外,请用贱妾之杯, 对饮一盅如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寒青欲待推辞,又恐受人讥笑太胆小,只好端杯就唇。缓缓喝下,暗中却运集了一口 真气,把饮下的一杯酒托住。   绿绫微微一笑,道:“公子远道来此,如若空手而返,岂不有虚此行,贱妾自幼习吹玉 萧,自信小有成就,公子如有清兴,贱妾极愿吹奏一曲……”   林寒青道:“不敢多劳姑娘,在下还有紧要之事,不便在此多留,有负雅意。”   绿绫探手入袖,摸出一支翠玉萧来,说道:公子虽无赏萧之兴,贱妾却有吹萧之情。” 也不容林寒青答应,举萧就唇,吹了起来。   一缕清音,飘扬而起。   她的吹箭之技,似已臻出神入化之境,萧音动起,立时涌出一片幽怨。   如昆岗凤鸣,如深闺私语,说不完的如慕如诉,九曲百转,哀伤动人。   林寒青不自觉的被萧音,勾起满腹愁思,他本已忧郁的脸上,又复罩上了一片哀伤。   忽然间萧声转越低沉,声音更显得哀怨动人,声音欲断还续,生似一个缠绵病榻柔弱女 人,对久别情郎诉说着相思之苦。   林寒青似被那婉转的萧音所醉,凝坐不动,直待那萧声顿然停歇,才如梦初醒般,抬头 四顾了一眼,看暮色四周,天已入夜,心头忽然一凛,暗道:我几为她萧声所误,当下长长 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绿绫收了翠萧,不容得林寒青开口,抢先说道:“相公品评品评,贱妾吹萧之技如何? ”   林寒青仰脸望着耿耿星河,答非所问的说道:“时光不早,我要走了。”   绿绫柳眉微耸,一抹杀机,闪掠而过,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动人的笑容,接道;“相公 请稍候片刻,贱妾去取绢帕。”站起身来,举步行去,但见她莲步细碎,腰肢轻摆,走的风 情万种。   林寒青冷眼相视,看她走入室中。   但见火光一闪,室中亮起一盏纱灯。   林寒青迅快的移动方位,选择一处视线辽阔之地,直视着隐入室中的绿绫。   窗棂上倒映出一条人影,移动了一阵,突然静止不动。   时光在林寒青等待中,悄然溜去,顿饭工夫过去了,仍不见绿绫出来。   林寒青等的不耐,不自觉的举步向室中行去。   半掩朱门,遮去了室中一半景物,也遮住了室中的绿绫。   林寒青正待举步而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夜暗孤楼少年男女,我岂可闯入她的闺房 ,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还未开口,室中已传出绿绫骄媚的声音,道:“相公太拘谨了,飞 翠楼不是王侯宅,贱妾亦非贞烈人……”   林寒青冷冷接道:“姑娘快请还绢帕,在下还有要事赶办。”   一声幽幽长叹、传了出来,紧接着响起了一缕萧声。   林寒青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半掩朱门。   目光触处,不禁一呆。   只见绿绫身着亵衣,披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斜倚榻上,手捧翠玉萧,樱唇微微启动, 萧音袅袅而起。   她星目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脸上是一股似笑非笑神情,凝望着林寒青。   萧音婉转,如语还休,轻唤个郎,撩人春情。   林寒青忽觉心神微震,只感这婉转的靡靡之音,如针如剑,刺入心中,立时警觉不对, 当下一握真气,剑眉耸扬;运起内功,锁心猿,控意马,神驰物外,排拒那震荡心神的萧声 。   绿绫萧音转急,如洪瀑流水,绵绵冲来。   林寒青神色激动,脸红似火,头顶上微微现出汗水,大约一盏热茶工夫,才缓缓恢复镇 静,眼廉低垂,静如山岳。   斜倚在榻上的绿绫,却是神色大变.急急的站了起来,大约在室游走,萧声也更见急促 .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至。   只见她越转越快,到了后来,满室中奔行如飞,淋漓香汗,湿透了她被身的薄纱。   忽然间响起了一声大震,绕室奔行的绿绫,一跤跌摔在地上,萧声随着中断。   林寒青缓缓启开双目,望着那跌摔在地上的绿绫,缓缓举起右手掌。   绿绫静伏地上,似是毫无反抗之能,林寒青掌势一落,势非被击毙当场不可。   但他却缓缓收回了掌势。   绿绫在沉静的晕迷中,渡过了死亡的一刻后,缓缓伸动一下手臂,坐了起来。   她手中的翠玉萧滚在三四尺外的壁角处。   只见她娇躯微微震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林寒青忽然别过头去。冷冷道:“我不愿杀你这个妇道人家,快些还我绢帕,我要走了 。”   绿绫双手据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奔行几步,到了榻前,爬上木榻,骄喘一阵,说道: “我伤得很重,行动不便,绢帕在我枕下,你自己过来取吧!”   林寒青怔了一怔,终于缓步行了过去。   绿绫长发零散垂枕边,面色苍白,微闭双目,嘴角间血迹仍存。   她伤势极为沉重,仰卧在木榻上,有如死人一般。   林寒青犹豫了片刻,突然伸手向枕下摸去,果然取出了一条雪白的绢帕。   展开看去,白绢无痕,一阵阵幽香,扑入鼻中,那里是自己要寻之物,不禁大怒,正待 发作,忽觉眼前一黑,暗道:“不好!”举掌向卧榻上的绿绫劈去。   他功力刚聚,掌势劈落一半,内功似发未发之际,人已难再支持,但感头重脚轻,双脚 突软,身子摇了几摇,倒掉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林寒青由晕迷中清醒过来。   睁眼看时,四外一片漆黑,手脚抬动,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金铁交鸣之声,敢情全身已 被铁练锁了起来。   林寒青镇定了一下心神,运足眼神望去,但见四壁都是坚牢的石壁,不见一丝天光,原 来这是一座专以用来囚禁重要人犯的石牢。   林寒青觉着这石牢深入地下,不禁暗自一叹,付道:我料敌有误,死在这地牢之中,那 也是自取其咎,但周大侠等候参丸,却如大旱之望云霓,奄奄一息,急待抢救,如若因此误 了性命,实是一件终身大恨大憾之事。   思忖之间,忽觉壁上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六 章   林寒青收住了散乱的思潮,依在壁上,轻启双目,凝神望去。   只见一侧山壁上裂开一个尺许见人的方孔,一片灯火透射而入。   一只纤纤玉手,托着一个木盘,由那圆孔中送了过来,紧接传过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 ,道:“林相公请进食用之物。”   一股浓烈的酒芳肉香,扑了过来。   闻到那酒肉的香气,林寒青确觉着有些饿了。上在想着该不该进一点食用之物,以保持 体力,忽听一阵铁索叮呼之声。一只枯瘦有如鸟爪一般的怪手.突然由一侧门伸了过来,抢 过了那只木盆。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一侧壁角处.坐着一个衣服褛褴的枯瘦老人。   他头上长发散乱,脸颊上也生满了杂乱的胡须,掩遮去了面目,使人无法瞧得清楚。   只见那裂开的方孔.逐渐的合了起来,囚室中,又恢复一片黑暗。   林寒青目力过人,虽在黑暗之中,亦可辨识出那人的停身之处,且可清晰的看到他的举 动。   那是个枯瘦的老人,除了一身褛褴的仅可蔽体的衣服之外,只余下一副皮包骨头,好似 饿了甚久,一手端着木盘,一手不停的取食盘中之物,狼吞虎咽,馋相毕露。   林寒青暗暗的叹息一声,付道:这人不知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那人虽然生的枯瘦矮小,但食量却是惊人,片刻工夫,竟然把一盘食物吃的点滴不剩。   但他似是意犹未尽,把仅余一壶美酒,也一口喝了下去。   他似是吃的十分舒畅,放下木盘酒壶,拍了拍肚子,抬头望了林寒青一眼,忽然动了歉 咎之心,缓缓问道:“小娃儿,老夫连你的一份也一并吃了,下次他们再送食用之物,老夫 点滴不尝,还了你的一份就显。”   林寒青摇摇头答道:“我不饿。”   那枯瘦老人进过食物之后,精神大振,双目中神光闪了几闪,笑道:“不饿,哈哈,小 娃儿,除非你打算饿死在石牢之中,或是内功的修为已达不进食物之境,要不然你非得吃他 送来的东西不可……”,他似是自己勾起了伤心之事,豪气忽消。长长叹息一声,接道:“ 老夫已在石牢中渡过一段不短的岁月了。”   林寒青忽觉心头一凛,暗道:如若终生一世,被囚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那当真是 生不如死了,不自禁的问道:“老前辈被关了甚久么?”   那枯瘦老人举手抓住一头乱发,凄凉的说道:“详细的日子花不清了,约略算来,总该 有两年了吧!”   林寒青道:“两年……”   那枯瘦老人大声接道:“你可是觉着很短么?”语音一变,又转的十分凄凉,接道:“ 两年虽然是不能算长,可是,你别忘了这是一座暗无天日的石牢,在这里过一年,比一年还 要遥长,七百个日夜,等于过了七百年一样!”   林寒青忽然想到了枫叶谷中的慈母,还在等待着她的爱子归去,不禁一阵黯然神伤,轻 轻叹一口气。   那枯瘦老人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声音宏亮,刺耳惊心,在这四面石壁坚牢的斗室之中, 更显得声如暴雷,动人魂魄。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和那刺耳笑声相抗,心中却暗自警惕道:这人的内功不弱,看来 恐不在我之下。   笑声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说道:“小娃儿,你可是怕了么?哈哈, 只要你在石牢中渡过了两年时光,只怕要变的和老夫一般的狼狈不堪。”   林寒青凝目望了那老人一眼,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讲话呢?”   林寒青答非所问的接道:“老前辈被囚在这石室中两年之久,就没有打算过逃走念头么 ?”   那枯瘦老人急然说道:“他们早知一般的囚室,决难困得住老夫,是以,这间室修的坚 牢无比……”他抖动身上的铁链,接道:“就是这锁身铁链,也非一般普通的钢铁打成,坚 固无比……”这老人似是已有些心神错乱,突然改变了口气,问道:“小娃儿,你的武功不 错啊!不知令师何人?”   林寒青星目闪了一闪,道:“徒忌师讳,恕难奉告。”   那枯瘦老人怔了一怔,笑道:“我那虎啸气功,在这斗室之中,威力极大,一般武林高 手,也是难以承受,但你竟能听而不闻,若无其事。”   林寒青缓缓闭上双目,倚在石壁上。   那枯瘦老人眼看林寒青对自己所说之言,浑似不闻,不禁大怒,冷笑一声,说道:“哼 ……小小年纪也敢对老夫这等无礼。”   林寒青睁开眼睛,望了那老人一眼,微微一笑,仍然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脸色忽然一变,声音十分柔和的说道:“目下咱们已经是一个患难与共的局 面,哈哈,老夫若是饿死在石室之中,只怕你也难以活得。”   林寒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只听那枯瘦老人说道:“他们已六七天未送饭给我吃了,今日送来了美酒佳肴,看来老 夫沾了你的光啦!”   林寒青转头叹息一声,仍然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怒声喝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老夫是什么人?”   林寒青摇摇头,微微一笑。   那枯瘦老人道:“你在江湖之上行走,想来定然听过老夫的名头了?”   此人大概是被囚时日过久,难得有人和他说话,一开口滔滔不绝,偏是遇上林寒青不愿 说,闹的他只好自说自话。   只听那枯瘦老人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说话呀?瘦猴王这绰号你 听到没有?”   在他想来,林寒青听到瘦猴王三个字,定当大大的吃上一惊,那知事情竟是完全出了他 意料之外,林寒青只不过谈谈一笑。   那枯瘦老人大为震怒的喝道:“瘦猴王韩士公就是老夫。”   林寒青轻轻叹息声,仍未理他。   韩士公霍然站了起来,带动了全身的铁链,一阵琅琅作响,接道:“瘦猴王韩士公你没 有听人说过,那老猴儿三个字你大概听到过了?”   他在急怒之下,连老猴儿三字也脱口而出。   林寒青被他吵的无可奈何,只好淡淡的接了一句,道:“原来是韩老前辈。”   韩士公喜道:“老夫被囚两年岁月,武林仍然盛传着老夫之名么?”   林寒青摇摇头。   韩士公道:“咱们素昧生平,那你如何知道老夫之名?”   林寒青道:“在下刚刚听说。”闭上双目,倚壁睡去。   韩士公心中虽然大为气怒,但却对林寒青没有法子,冷冷说道:“哼!有朝一日,出了 这被囚石室,老夫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不愿说话罢了。”   韩士公道:“年轻之人,老成点好。”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重又传了过来,林寒青有了上次经验,心知这壁响过一阵之后,必 然要有变化,挺身坐了起来。   果然,一阵响声过后,石壁间裂广了一座石门,两个手执长剑的青衣少女,举着一盏灯 走了进来。   韩士公霍然站了起来,右臂一伸,疾向那当先而行的青衣小婢抓了过去。   只听一阵铁链叮咚之声,他掌指尚距小婢尺许,铁链已尽,无法抓到。   原来他被锁之时,早已计算好了,韩士公掌臂伸直仍然相距那石门有着一段距离。   当先都青衣少女冷哼一声,回手一剑,横削过去。   韩士公身躯一转,疾快的让过剑势,铁链叮咚,一掌劈来。   他自知掌指难以触及对方之身,是以,这一掌暗连内劲劈了出去,一股强劲的掌风,直 向那两个青衣少妇劈了过去。   斗室中响起了一片轻啸,威力似是极为强大。   两个青衣少女齐齐向一侧跃开,避开了一记强猛的掌风,掌风击在石壁上,响起了一阵 隆隆的轻震之声。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人好深厚的内功。   两个青衣少女避开了一击之后,疾快的冲到了林寒青的身侧,说道:“林相公,我家姑 娘有命,想请林相公移住一处新居。”   林寒青早已暗中运气相试,觉出那领身的铁链,坚牢异常,已非自己力能挣断,抬起头 来,冷冷的看了两个青衣少女一眼,默不作声。   当先一女突然转过身去,娇声对韩士公叱道:“哼!老猴儿,今夜子时,就要提审于你 ,你如再不答应……”   韩士公怒声接道:“臭丫头,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能屈受几个妇道人家之命,哼哼!想 得老夫答应,那是比登天还难。”   那青衣少女说道:“你发的什么狠,只要你能熬受过那残酷之刑,答不答应,在你了! ”   韩士公怒声道:“老夫岂会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那青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亲眼看到了很多武林高手,在那酷刑之下,丧失了英风豪 气,求死不得,终于苦苦哀告,我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罗汉,能够受得那化骨消肌之 苦。”   韩士公厉声喝道:“臭丫头!”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两个少女已知他掌力雄浑,急急向一侧跃避开去。   但见一个青衣少女,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伸入石壁间一个缝洞之中,向右转了三 周,呼的一声轻响,林寒青身上铁锁忽然启开,但那捆在身上的铁链,却仍然紧紧缚在身上 。   林寒青站了起来,抖抖双手,问道:“你们要带我到那里去?”   当先那青衣少女道:“姑娘吩咐要把林公子送到一处风景幽美的住处去住……”声音微 微一顿,又遭:“我们奉命而来,但望杯公子不要使我们为难。”   林寒青微一点头。那当先的青衣少女提起了纱灯,说道:“咱们走吧!”二女一先一后 ,扶持着林寒青,举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举手对韩士公一挥,道:“老前辈珍重。”随同出了石门,一阵轧轧之声,石门 立时闭了起来。   两个青衣少女各仗利剑一前一后的扶着林寒青,出了石门,穿行在一条两尺宽窄的角道 中,林寒青身上披着沉重铁链铁锁,走起路来,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   绕过了几个弯子,到了一处岔道所在,那当先而行的青衣少女,突然回过身来,盈盈一 笑,说道:“林相公乃聪明之人,最好不要妄生私自逃走之心,唉!那将徒招杀身之祸。”   林寒青冷冷的看了二女一眼,默不作声。   那说话的青衣少女,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布带接道:“委屈相公,要蒙上你的双 目了。”   林寒青心知无能推脱,索性缓缓闭上双眼。   那青衣少女粉腕挥扬,蒙上了林寒青的眼睛。   林寒青但觉右腕被人牵了起来,大步向前行去,落脚之处,急剧的高升,似是在踏行着 石阶。   突然右手被人一按,停了下来,耳际间响起一个娇笑之声,道:“到了,再过片刻工夫 ,即可解开你脸上蒙的面纱了。”   林寒青只觉身上铁链叮咚的响了一阵,一只手解去了蒙面黑布。   凝目望去,那两个青衣少女,已然出门而去,只可见两个窈窕背影。   这是一座布置雅美,陈设豪华的静室,一个阔大的敞厅之外,还有一间暗室,室门大开 ,陈设清晰可见,锦帐绣被,穷极富丽。   林寒青目光转了几转,看天光透了进来,敞厅和内室,各有一座天窗,只是那天窗内外 ,都有铁条编织成铁网网起,看来天窗铁条,粗如大指,纵有极好的武功,但在脚不着力之 处,也是难以拧断,不过,已可确定这座静室已然高出地面。   这时,室中虽然有天光透入,但却有些昏暗不明,想来外面当已是黄昏时分。   回顾望去,只见二女走出的室门,仍然敞开,只是七八尺外,就向右侧弯去,也不知是 否就是通往地下石床之门,他入室之时,双目被紧紧的蒙了起来,也无法分辨来路,想二女 临行之际,留下警言,那座室门又敞开不闭,定是有极利害的埋伏,自己身上还被带着粗重 的锁链手铐,行动甚是不便,倒不如暂时静坐下来,运气调息,先行设法弄断身上的铁锁手 铐,再冒险逃走不迟,也不进那室内,就在外厅一处壁角坐了下来。   他本待盘膝而坐,运气调息,那知心神一宁,潜伏心中的诸般愁苦之事,尽皆涌上心头 ,听那知命子口气之中,隐隐暗示出甚多疑窦,似是周簧的生死,和自己关系甚大,他又想 到了自己迷茫的身世,自有记忆以来,日夜都在恩师严厉的督促之下,苦苦习练武功,慈母 座前,苦读诗书,但每当他问起父亲时,都被慈母怒颜喝止。   他想到师父对待自己的神态,督促习武时,故是严厉肃穆,但平常总是和颜悦色,迹近 放任,见到母亲时那等恭顺尊敬之情,也大大的出了常情之外,年龄渐长,识见逐渐增长, 隐隐得知母亲不但满腹经伦,而且亦似身怀绝技,但她却从不肯和自己谈起武功。   正觉思潮汹涌,突听桥笑传来,一个秀美的红衣少女,手中托着木盘,款步行了过来, 说道:“适才送上酒饭,都被那老猴儿抢去吃了,相公腹中恐怕早已饥饿得很。”缓缓放下 手中木盘。   那木盘上放了一小壶美酒,一盘薄饼,四碟美肴,酒气芬芳,茶香扑鼻,引得林寒青腹 中一阵饥肠辘辘。   那红衣小婢俏目转动,扬起纤指,指着那一盘薄饼笑道:“我们江南人向来食米,但三 姑知道相公来自西北道上,恐怕不惯米食,特别亲自下厨,做了一盘薄饼,遣差小婢送来。 ”   林寒青望了那酒菜一眼,暗道:今晚逃走之时,只怕难免要经历一番恶战,进点食物, 也好长长精神,但见那红衣少女站在身旁,瞪眼相看,腹中虽甚饥饿,却也不好取食。   待了一阵,那红衣小婢仍不见林寒青食用,忽然自行斟了一杯酒,倒入口中,又取了一 张薄饼,捡些菜肴,包饼吞下,笑道:“相公请放心食用。”转身纵步而去。   林寒青虽带有手铐,但并不妨碍饭食,吃了张薄饼,只觉香脆可口,想到夜来尚有恶战 ,索性放量而食,不觉间,把一盘薄饼尽皆食去。   那红衣小婢进来收了杯筷,微微一笑,捧盘而去。   这些人对他,似是都很客气,举止之间,毫无敌意,但他一向不喜和人搭讪,心中觉得 奇怪,却也不愿多问。   片刻之后,又进来一个素衣少女,送来了一壶香茗,一个精磁茶杯,悄然替他斟满,自 行退了出去。   天色逐渐入夜,室中更见黑暗,林寒青目力过人,虽在夜暗中,仍可视物,提聚真气, 贯注双臂,用力一挣,却不料那手铐紧牢异常,竟然无法挣断,心头吃了一骇,暗暗道:如 若无法断脱身上锁铐,逃出此室,也难以和人动手,正待施展“缩骨法”一试,先退手上铁 铐,再设法挣断身上的枷锁,忽见灯光闪动,又是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当先一个,手提纱灯,身着红装,正是白天送来酒饭的小婢,第二个一身绿衣,也是婢 女装束,两人赤着双手,含笑款步而来,神态轻松,显无恶意。   那红衣少女举起手中纱灯,说道:“我奉命来请相公……”忽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霍然站了起来,举步欲行。   那红衣小婢本想放卖关子,引他相问,却不料材寒青,听而不闻,豪迈鹰杨,后果凶吉 ,全不放在心上,不禁一呆,只好转身带路,向前行会,林寒青随在红衣女子身后,那绿衣 少女走在林寒青后面,出了石门,向外行去,只觉由高而低,分明又向地下行去,林寒青心 中暗觉奇怪,想到,难道他们又要把我送回那石牢之中?   甬道曲折,戒备森严,每一处转弯所在,都高吊着一盏纱灯,灯下站着一个黑衣大汉, 林寒青看那些黑衣大汉,除了右手握着兵刃之外,左手中都抱着一尺五寸长短的匣弩,一个 个神色冷肃,眼看行过,既不拦阻,也不多看。   甬道九转,景物一变。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广大的敞厅,厅中烛火辉煌,人影排列,鸦雀无声。   那绿衣小婢,突然紧行一步,走在林寒青身侧低声说道:“姑娘命我转告相公,如若教 主相询之时,且勿出言顶撞……”   林寒青道:“什么教主?”   绿衣少女道;“相公不用多问,但望照我转告之言就行了,其他之事,自有姑娘为相公 打点。”脚步一缓,落在林寒青的身后。   行到了厅门前面,那红衣婢女,突然放下了手中纱灯,躬身说道:“林寒青带到。”   只见厅中走出一个面容凶恶的大汉,一把抓住了林寒青手上的铐键,大步向厅中行去, 两个护送林寒青婢女,却齐齐退了回去。   林寒青只觉抓在铐链上的手劲,异常强大,当下暗运内功卓立不动。   那面容凶恶大汉一把没有拖动,心中微微一惊,暗道;看不出这俊小子这大力道,回过 头来,微微一笑,缓带铐链,举步行去。   林寒青一面举步入厅,借机打量了一下厅中形势,只见十二个身躯高大的黑衣人,环立 在敞厅四周,僵直不动,每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阴沉,靠后壁间有一座突起的木台,放着三 座雕花的虎皮金交椅,木台左面站着两个青衣童子,右面并立着两个黄衣女童,前面放着一 座尺许高低的玉鼎,鼎中冒出了二寸高低的蓝色火焰,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满室中,都是 清香之气。   敞厅辽阔,纵横不下五丈大小,两例靠壁间,摆了十几张木凳,已坐了不少人,有男有 女,面上都被黑布蒙起,手带着铐僚枷锁。   那面容凶恶的大汉,把林寒青带到了一只木凳之处,低声说道:“坐下。”从壁上提过 一条铁链,扣在林寒青的枷锁之上,用黑布蒙上双目。   过了片刻,突听钟声响起,连续三鸣,重归寂然。   林寒青双目被一层厚厚的黑布蒙着,无法看到大厅中的情形,但闻步履声响,分明有人 进入了厅中。   涂乱的步履,倐忽间,停了下来。   一个柔音细细的声音,断续的传入耳际,那声音过于低微,林寒青只听道:“……试功 甚高……收归教下……”   林寒青只觉眼睛一亮,蒙面黑布,被人解去。   这时,那突起木台上的虎皮金交椅,已然坐满了人,最右一位,竟然是飞翠楼上的艳妓 绿绫。   左面一人白面无须。身着青衫,看去十分文雅,但脸色阴沉,双目半闭半睁,生似由熟 睡中刚刚醒来。   正中一人,脸上套了一个奇形面具,身着黄衫,手中也会了一副黑布手套,除了可见双 目中精光闪动,全身上下,都在衣衫面具的隐藏之中。   只听那左面青衫文士,低声喝道:“带过韩士公。”   两个黑衣大汉,由南面壁间,木凳上抓起一人,走入厅中,解去他脸上蒙的黑布。   林寒青凝目望去,见那人正是石牢中所见的瘦猴王韩士公。   韩土公身上加锁,手带铁铐,站在那玉鼎前面,打量了敞厅一眼,冷冷说道:“你们要 把老夫怎样处置,尽管动手。”他被关入石牢,折磨了两年岁月,仍然是傲气凌人,毫不含 糊。   那居中而坐的黄衣人,两道冷厉的目光,由那奇形的面具中透视了出来,凝注在韩士公 的脸上,但却默然不语。   只见那青衫文士冷笑一声,道:“韩士公,你可知道你此刻的处境么?”   韩士公怒声喝道:“老夫既被你们擒住,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杀刮任凭你们。姓韩的 要是皱皱眉头,就不算英雄人物。”   那青衫文士阴沉一笑,道:“韩士公,你说的太轻松了,如若要杀害于你,也不会把你 囚入那石车之中,让你渡过那两年岁月了。”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你们准备把老夫怎样?”   那青衫文士冷笑道。“韩士公,你自鸣见多识广,可识本座是谁么?”   韩士公抬头凝神,双目在那青衫人脸上打量了一阵,沉思不言。   那青衫人两道森冷的目光,他缓缓投注到韩土公的脸上,接道:“不要慌,你慢慢的想 想看,也许能够想得起来。”   韩士公沉吟了良久,似是仍然想不起来,摇摇头,道:“老夫想不起来。”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你等着瞧见样刑具,或许可以触动你的灵机。”举手一挥 ,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跑了过来,又把韩土公架回那壁间木凳之上。   那居中而坐,面带奇形面具的黄衫人,除了两只眼睛闪动之外,始终不发一言,但那青 衫人对他却是极为恭敬,侧身抱拳,低声说道:“两个叛徒,可否动刑,恭请裁示。”   黄衫人微一颔首,仍是不言不语。   青衫文土举掌轻击两响,低声喝道:“带上叛徒。”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由南面壁间 木凳上拖过两个女子,推到那石鼎前面,解开蒙脸黑布。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那两个女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长的甚是俊俏,只是脸色苍 白,烛光辉照之下,不见一点血色,身躯微微颤动,显然,心中极是畏惧。   坐在木台右侧的绿绫,突然冷冷喝道:“胆子不小,竟敢背叛教规,私行逃走……”   二女正待出言相辩,绿绫已抢先说道:“见了教主,还不跪下?”二女果然应声拜伏地 上。   那青衫文士冷冷的接道:“你们结伴私逃,已足处死,纵然有什么正当的理由,那也不 用说了。”   林寒青听得暗暗一叹道:这是什么话?明知对方有理,却是不准诉说。   只听那青衫人接道:“抬上水刑伺候。”大厅壁角处,一道垂簇,突然张开,八个身躯 奇高,赤裸着上半身的大汉抬着一具铁锅,大步行来。   铁锅下面,连着一个高大的石炉,炉中火光熊熊,锅中装满了清水,放在石鼎之前。   只见一个大汉伏身一挥,拨开石炉火门,炉中火势陡然转烈,青色光焰,冒起来两尺多 高。   林寒青看的心中一动,暗道:所谓水刑,难道要把一个人放入那沸水之中,活活的煮死 不成,唉!这当真是惨绝人寰,闻所未闻的惨刑。   那拜伏地上的两个女子,眼看锅中清水,阵阵向上翻腾起来,团团的热气,弥漫而起, 想到那将被浸入那沸水之苦,忽然并齐跃起,拂动手中铁铐猛向天灵穴上击去。   那青衫文士似是早已料到二女必有寻死一着,冷然一笑,道:“想死么?那有这等容易 。”   右手一拂,二女举起的手臂,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   林寒青目光锐利,看那青衫人撒手一挥之间,一片细小的银丸,疾洒而出,心中暗吃一 惊,道:此人武功不弱,竟然会“米拉打穴”之技。   但听那青衫人沉声喝道:“动刑。”八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应声奔了过来,把那两个 少女吊了起来,移动铁锅,缓缓松开索绳,二女自膝而下,尽皆浸入那翻腾的沸水之中。   那两个少女似是自知哀求呼号,尽归无用,索性紧咬银牙,强忍着沸水灼肌的疼苦,一 言不发。   但见索绳缓放,二女入水渐深,片刻工夫,已到胯际,二女虽然已存必死之心,但也难 以忍受,终于发出了尖厉的惨号之声。   那惨号之声,尖厉凄凉,动人心魄。   林寒青只觉由心底冲上来一股激怒之气,大喝一声:“住手!”   声若春雷,满室中回音纷绕,久久不绝,烛影摇红,光焰闪颤复明。   那青衫文士左手一挥,立时由守在刑旁的大汉,牵动索绳,把两个受刑的少女,吊了起 来。   林寒青星目闪动,仔细看去,只见二女胯下的衣裤,紧紧贴在两腿之上,隐隐可见二女 腿上高肿的水泡,不禁黯然一叹!   只见那青衫文土两道冷森的目光,缓缓移注林寒青的脸上,淡然一笑,道:“你喝叫什 么?可是想代她们受刑么?”   林寒青冷冷答道:“武林中各大门户有不少立规甚严,但犯戒之人,尽可按门规处置, 用这等残酷之刑,加诸在两个妇女身上,岂是英雄行径?”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本座正是按门规行刑,本教中三大法戒,违者必得遍历, 水、火、人三大酷刑。”   林寒青呆了呆,道:“这未免太残忍了。”   那青衣文土目光移注到绿统的身上,微微一笑,问道:“姑娘所指,可是此人么?”   绿绫点头一笑,道:“此人武功不弱,如能收归教下,当有大用。”   那青衫文士未置可否,淡然一笑。回头看了那八个身躯奇高,面容凶恶的行刑大汉一眼 ,道:“把她们喷醒过来,继行火刑。”   八个大汉齐齐应了一声,立时分散动手,用冷水喷醒了两个受刑少女,抬下石炉上的铁 锅,青色的火苗,登时高高冒了起来。   青衣文土忽然举掌一拍,道:“撤了他们的蒙面黑绢,让他们长长见识。”此人明况恶 毒,眼看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自已令谕之下,双腿肌肤尽被沸水烫溃,竟是神色如常, 若无其事。   但见环伺在做厅中的黑衣大汉,齐齐动手,片刻之间,把两个壁间脸蒙黑绢的人,完全 解去。   林寒青目光触处,心头突然一震。   只见一个带铐披枷的大汉,和一个容色憔悴的少女,并肩而坐。看她失去神彩的双目, 显然已受过了甚多的折磨。   两人亦似是发觉了林寒青,目光一接之间,流露出无限讶然的神色。   原来这大汉和那少女,正是留下绢帕偷窃他参丸之人,想不到竟然在这等地方遇上,而 且彼此都已失去了自主。   林寒青缓缓闭上双目,暗暗想道:未料到这桃花居中,竟然是一个庞大的匪穴,那身着 黄衣,带着面具,故作神秘之人,定然是这个匪穴的首脑,那青衫文士,和高张艳响的绿绫 ,都是这匪穴中的首要人物。   付思之间,突然响起了两声尖厉的大叫,划破了敞厅的沉寂。   林寒青不禁双睁开了眼睛望去,只见两个高高吊起的少女,身上各刺了两支火针,那石 炉上尚架着数十枚五寸长短的银针,青色的火焰中,银针都烧成了一片赤红。   那青衫文士半闭着双目,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对眼下的凄惨之事,视若无睹。   两个带有手套,赤裸着双臂的大汉,手掌挥动,又从那火炉中取出来四枚银针,疾快的 向二女身上刺去。   又是面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响撤了敞厅。   林寒青仔细看去,发觉了那行刑大汉火针刺入处竟都是人身上的穴道,不禁心神大震, 暗道:如此手段,漫说是血肉之躯,纵然是铁打铜铸之人,只怕也难以忍受得了。   但闻惨叫之声,连续传来,片刻工夫,二女身上各刺了一十二枚火针。   林寒青心情激动,怒火高烧,但身着枷锁,手上的铁铐,都是百炼钢冶制而成,坚牢无 比,无法挣脱,虽有救人之心,却无救人之力。   只听一缕柔细的哀求之声,传了过来,道:“教主慈悲,请赐我等速死……第子等在九 泉之下……也不忘教主的大恩大德了……”声音凄凉哀怨,字字伤心断肠。   那带着面具,身着黄衫之人,只用两道森冷的目光,扫掠了二女一眼,恍如未闻那断人 肝肠的哀求之声。   仍是那青衫文土,冷笑一声,说道:“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苦头,重刑还在后面。”举 手一挥,接道:“暂给我收押水牢,让他们再受三日水浸之苦,再动人刑。”   两个黑衣大汉,应声跑了过来,把满身火针,重伤奄奄的二女架了下去,那八个身躯高 大、面目凶恶、赤裸着上身刑手,却守在敞厅未动。   林寒青暗暗叹息一声,道:“不知那一个又要受这等惨绝入寰的毒刑了!”   但见那青衫文士,突然一睁半闭的双目,扫掠全场一眼,笑道:“敞教的活动,一向隐 密,放而武林中人,甚少知道……”   忽听一声大喝道:“老夫想起来了。”   林寒青转头望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韩士公。   青衫文士一摆手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如若老夫猪的不错,你们该是一向横行西南道上,隐身在云贵山区中的玄 皇教……“   那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不错,韩大侠确不愧见多识广之人,本教确然一向活动在 云贵之区,甚少涉足江南和中原一事,如今天下祸乱已动,本教教主,胸怀悲天悯人之心, 网罗武林同道,共谋大事,重整河山。”   韩士公冷冷说道:“旁门左道,岂能成大事?”   那青衫文士冷笑一声,目注绿绫,说道:“这老猴儿如此狂妄。不让他吃上一些苦头, 他也不知利害。   绿绫微微一笑,接道:“此人在江南、中原一带,素著盛名,大部武林同道,都是他故 旧相识,是以我擒他之后,一直未肯加害,想不到囚了他两年岁月,仍然未改他的狂傲之性 ,致于你何处置于他,听凭作主。”   那青衫文士一转脸望着那带着奇形面具,居中而坐的黄衫人,抱拳说道;“教主裁示。 ”   黄衫人也不讲话,微微摇首。   青衫人道:“教主待会还要接见佳宾,既无赐示,不敢再多劳教主的心神了。”   那黄衫人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缓步而去。   绿绫和那青杉人,齐齐站起,躬身相送。   那环伺敞厅的黑衣人,和八个行刑大汉,更是个个屈下一膝,捧拳过顶,跪拜相送,直 待那黄衫人的身影在四个男女童子护拥之下,步入厅角暗门之中,才站了起来。   那青衫人目送教主去后,回顾了韩士公一眼,道:“本教教主慈悲为怀,不忍以重刑加 害于你……”   忽听一声急促的钟声,传了过来。   那青衫人和绿绫,脸色同时一变,霍然站起身来。   绿绫急急一挥手,跃下木台,急疾而去。   青衫人目光环扫了敞厅一眼,说道:“暂把他们带入水牢。”抬下刑具。   八个身躯高大的行刑人,抬起了铁锅石炉,仍从来路退了回去,十几个黑衣人却一齐动 手,分别把厅中锁铐之人,蒙上黑布,带离敞厅。   林寒青只觉一人牵住了自己手铐,向前行去,由高而低,片刻之后,水声深深,似如跳 入了一小溪中,两膝以下,尽都浸入了冰冷的水中。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骂道:“老夫如若能脱困而出,要不把你们这座桃花居踏为平地 ,我瘦猴王就算白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   这正是韩士公的声音,只听他愈说愈气,话也愈讲愈是难听。   但那些牵带他们进入水牢的黑衣人,个个都似有着极好的修养,竟然无一人还口相骂。   林寒青双目虽被黑布蒙了起来,但听觉无损,觉得铁链抖动,似是被锁了起来,接着水 声轻响,那些牵带群豪而来的黑衣人,似都退了出去。   韩士公骂了一阵,无人理会他,也就自动停了下来。   忽听一个女子长长叹息一声,道:“林相公。”   林寒青听那声音就在身侧,但这水牢中不下七八个人之多,无法确定是否还有姓林之人 ,一时间,倒是不便答腔。   那女子叫了一声,无人相应,微一停,提高了声音道:“林寒青。”   这一次直呼姓名,林寒青再无怀疑,接口应道:“姑娘有何见教?”   那女子听得林寒青答应之声,就在身侧,放低了声音,道:“你那一瓶参丸,恐怕也被 他们抢来了,唉!只望偷窃你那参丸,能医好我家小姐之病,却不料遭玄皇教中人鬼谋生擒 。”   林寒青想到了那参丸的重要,不自禁的问道:“你们不是早已把参丸遣人送走了么?”   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骗你啦,我们到你灵前奠祭之时,早已把参丸藏了起 来,告别之后,重又取了参丸,急程赶回府去……”   林寒青暗暗叹道:“江湖上的人物,当真是个个鬼诈,当时我们竟然被她们骗了过去。 ”   他为人涵养甚好,想到都已落到这步田地,也懒得出口责怨别人,默不作声。   只听那女子接道;“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偷窃你的参丸了,害了我们自己不算,也连累 了你。”   林寒青暗道:这话倒是不错,不是为了我那瓶参丸,我也不会重来这桃花居,被人囚禁 此地了,口中却淡淡应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在下眼下却有一事相问姑娘。”   那女子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姑娘可确知那瓶参丸,在玄皇教人的手中么?"   那姑娘沉吟了一阵,坚决的说道:“我想不会错的,我们被玄皇教中人施展暗算,昏倒 林边,醒来已然被押解来此,那瓶参丸,藏在我的身下,自然是被他们取去了。”   林寒青暗暗想道:“那瓶参丸关系着周老前辈的生死,听青云观主之言,此人似是和我 家渊源甚深,要不然母亲也不会派我和龙弟亲送参丸到此了,师父也不会为盗取参丸,身受 重伤,怎生得想个法子脱去此困,取回参丸。”   他萌动了强烈的脱身之心,暗中筹思策略。   那女子久久不闻林寒青相应之声,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道:“我家姑娘,姿容绝世, 世无其匹,唉!可怜天妒红颜,使她先天中却得了一种绝症,终年为病魔困扰,日日必晕厥 一次,我们老主人虽曾遍邀天下名医,但药石罔效,仍无法疗好姑娘罹得之绝症,为此懊恼 悲苦,莫可名状。”   林寒青只管想着要如何取回参丸,以拯救周簧的垂危之命,但又无法不应那女子之言, 只好随口应道:“什么绝症?”   他根本就未听清楚那女子说的什么,只隐隐听到一句罹得绝症,随口反问了一句。   那女子陪然叹息一声,道;“我家姑娘身患的绝症,遍经天下名医会诊,仍然无法查出 病源何在,她的绝症是先天性的与生俱来,虽然幼年即得我家老爷传授各种强身的武功,但 却一直未能使我家小姐的身体强健起来,唉!她病势未发时和常人无异,言笑无常,发作时 就突然晕迷不醒。”   她语音顿了一顿,不闻林寒青答复之言,忍不住又自言自语的接道:“我家老爷年迈无 子,单有一女,自是宠爱有加,唉!其实我家小姐才貌双绝,并世无侍,待人和蔼亲切,人 人见她,无不怜惜,全府上下,无不对她尊敬爱护,可怜上苍无眼,竟然使那样一位美慧绝 伦的姑娘、身罹了此等绝症……”   林寒青突然哦了一声,打断了那女子之言,接道:“姑娘身上可曾带有匕首之类的兵刃 么?”   那女子怔了一怔,道:“你要匕首做什么?”   林寒青道:“我要解开手上的铁铐。”   那女子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我们被擒之后,全身之物,都被他们按去,但我在贴身 之处,藏了一把短剑,准备留作必要之用,只是,只是……”似是羞于出口,只是了半天, 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寒青一心只想夺回参丸,忍不住接口说道:“只是什么?姑娘话说不妨。”   两人的眼睛都被黑布蒙着,无法互见彼此的神情,只听那女子低沉的说道:“我手上带 着手铐,无法取出短剑。”   林寒青道:“短剑藏在何处,不知在下能否取得?”   那少女默然不言,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藏在贴身兜袋之中,相公,相公……” 她本想说相公取是可以取得,只是不大方便,但又想到此举无疑拒绝了他,故而迟迟不能出 口。   林寒青呆了良久道。“这个,倒是在下不便动手了?”   两方全都沉默了下来,整个的室中,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划破了沉寂。   一个嗓门粗重的声音,说道:“那一位叫林寒青?”   林寒青答道:“在下便是。”   只听步履声直对他走了过来,解开铁链,道:“走吧!”   林寒青道:“那里去?”   那粗重声音接道:“杀不了你,尽管放心。”   林寒青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大步行去。   那大汉一把抓住林寒青手铐上的铁链,说道:“在下替你带路。”   林寒青只觉手上铐链一紧,被人向前牵去。   他为人外和内刚,那人用力一带,不禁大为恼怒,正待运力反击,心中突然一动,举步 向前行去。   那人用力一带林寒青,不见他运力反击,哈哈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松开手 铐,放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举步而行,紧追在那人身后,始终保持一步距离,那人左脚抬起,林寒青左脚立 时紧随落下,那人右脚抬起,林寒青右脚紧随着落下。   他双目被黑布蒙了起来,单凭双耳的听觉举步紧随,快慢之间,和那人竟然配合的天衣 无缝,如影随形。   那人似是有意试验一下林寒青的武功,奔行之间,忽快忽慢。   林寒青只觉奔行的旅程,逐渐的增高,似是在向上爬去,而且盘折曲转,不知转了多少 弯子。   那带路之人陡然停了下来,说道:“阁下的轻功卓绝,耳目灵敏,佩服,佩服。”   林寒青缓缓放下抬起的右脚,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女子的口音,娇声说道:“解开他脸上的蒙面黑布。”   林寒青只觉女子口音甚熟,颇似绿绫的声音。   付思之间,忽觉眼前一亮,蒙面黑绢已被解除。   林寒青的预料不错,果然三尺外锦墩上,端坐着美艳的绿绫。   这是座布置豪华的香闺,一阵阵脂粉香气,扑鼻沁心。   两个手执短剑的青衣小婢,分站在绿绫的身侧。   只见绿绫举手一挥,道:“你退出去吧!”   林寒青转眼望去,一个玄色劲装的大汉,正转身向外行去,一瞥间,只看到那大汉半个 面孔,皮肤细白,长像似颇英俊。   绿绫伸出来纤纤玉指,指一下右侧的木椅,盈盈浅笑,道:“相公请坐。”   林寒青回顾了那木椅一眼,移身就坐。   他的冷漠,已然激起了两个青衣小婢的怒意,柳眉耸动瞪了林寒青一眼,左面那青衣婢 女冷哼一声,骂道:“不知死活。”   林寒青霉然站了起来,玉颊泛起了怒意,但他怔一怔后,又缓缓坐了下去。   绿绫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女孩子家,讲话没有分寸。”   林寒青缓缓转过脸去,望了绿绫一眼,仍然不语。   绿绫扬了扬柳眉儿,笑道:“贱妾阅人甚多,但却从未见过像林相公这般沉默寡言之人 ,如非必要,从来不愿开口……”她自嘲的娇笑了一阵,接道:“林相公可曾想过么?”   林寒青道:“想什么?”   绿绫道:“生死之事?”   林寒青冷冷说道;“没有 !”   绿绫道:“贱妾可以奉告。”   林寒青目光环扫了全室一眼,默然不语。   绿绫道:“好一个孤傲的人……”举手理一下垂在鬓角的长发,接道:“眼下的情势, 我可以使你生,但也可以使你死,这一点,你该是很明白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不言语。   绿绫星目流转,看左右二婢,一个个怒容满面,大有立时发作之势,赶忙挥手一笑,道 :“两位请入内室。”   二婢应命转身,款步而去,临行之际,仍然怒目瞪了林寒青两眼。   林寒青听得心头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她对手下使女讲话,怎生这等客气,还要加上一 个请字。   绿绫遣走二婢,缓缓站起身来,右手扬处,突然由袖口之中,疾飞出一道白光,掠着林 寒青右额擦过,拍的一声,钉在一根木柱之上。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那钉在木柱上的暗器,原来是一柄纯钢飞刀,已深入那木柱一寸多 深。   耳际响起了绿绫格格的大笑之声,道:“那一柄飞刀上淬有剧毒,不论何等武功高强之 人,也无法耐受那飞刀上的剧毒,只要伤到你一点皮肤,立时将中毒而死,见血封喉,歹毒 无比。”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移注到绿绫的脸上,道:“姑娘此言是何用心?”   绿绫微微一笑,道:“我让你想一想生死之事,如若刚才我那一刀,伤到你的肌肤,你 此刻早已魂游地府,气绝而死了。”   林寒青只把两道目光,投注到绿绫的身上,脸上仍是一片冷漠神情。   绿绫长长叹息声,道:“你的年龄,正像初生的旭日,前途是何等的远大……”她凝目 寻思了片刻,又道:“依你出手的武功而论,足可挤身于当今武林高手之林,固然你的师承 天资,是一大原因,但也非十几年时间苦练不可,如若我的推想不错,你该出身于武林世家 ,初生之后,就开始习练武功,青青的年岁,卓绝的身手,如若就这样轻轻死去,实在太可 惜了。”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明说出来吧,在了素不解弦外之音。”   绿绫微微一笑,道:“我此刻如想杀你,只不过举手之劳,但也可解开了你手上铁铐, 身上枷锁,放你离此。”   她轻摆柳腰,款举莲步,缓缓向前走去,一面接道:“凭藉血气之勇,一死了之,故可 逞一时豪爽之气,但你是否想到白发老母,倚门相望,等待她爱儿归去,何况你这般英气蓬 发,身怀绝技之人,死了实在是太可惜啦……”她突然转过脸来,两道清亮的秋波,盯住在 林寒青的脸上,缓缓接道:“我一生心狠手辣,从未对人动过慈悲心肠,死伤于我手下的武 林高手,不知凡几,既入我手,只有两条中可以选择,一条是受尽千般折磨而死,一条是投 身在玄皇教为我所用,生死两途,任凭选择,……“   她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奇怪的是,我对你似乎特别有缘。”只见她深手人怀,摸出 一个金牌,笑道:“这枚金牌的主人,你可认识么?”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她手中的金牌,正是金娘娘相赠之物,不禁一怔,道:“认识。 ”   绿绫微微一笑,道:“你是她的什么人?”言中之意,显然认识这金牌的主人。   林寒青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他为人拘谨,只觉很难把金娘娘认他作弟之事,说出口来。   绿绫收了金牌,嫣然一笑,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七 章   林寒青奇道:“你知道什么?”   绿绫神秘一笑道:“是装糊涂?还是当真的不知道。”   林寒青双目一瞪,怒道:“我林寒青是何等人物,你不要胡说八道。”   绿绫笑道:“这些事在江湖,不足为奇,我也不愿问你,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 你早些决定。”   林寒青道:“什么事?”   绿绿道:“你决定了自己的生死没有?”   林寒青道:“没有!”   绿绫道:“那你是决定要死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也没有!”   绿绫道:“那你要怎么办?”   林寒青道:“我得要仔细的想上一想。”   绿绫道:“要想多久时间?”   林寒青道:“也许要三日五天,也许只要片刻工夫就可以决定。”   绿绫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一个人在这学想一会吧,我给你一顿饭工夫去想,等一会 我再来问你。”说完,果然转身向内室走去。   宽敞的客厅中,只剩了林寒青一个人。   四周一片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凝目沉思,形势迫得他不得不用心考虑对付眼下处境之策。   他已由绿绫那坚定语气中,意识到自己确然面临着生与死的关头,同时他也发觉到绿绫 并无能决定自己生死,主裁生死的是那青衫文士,至于那装束诡奇,始终不发一言的黄衣人 ,却给人一种无法测断的神秘,他可能当真是主裁大计的玄皇教首,也可能是那青衣文士用 以掩人耳目的傀儡,他的装束,掩遮去了他的权威,没有人能在暂短的一见中,了解他是否 当真是统治者残酷的玄皇效的教主。他想到自己的谜般身世,千年参丸,和那鬓边已斑的严 厉老母。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仰起脸来,用力的摇摇头,他必须使自己安静下来,排除一切杂 念,以便筹思对付眼下局势的良策。   突然间,叫起一个低柔的声音,道:“林相公。”   林寒青吃了一惊,转脸望去.只一个全身绿衣的少女,傍立身侧。   他只管筹思脱困之事,竟然不知这少女何时到身侧,隐隐间认出这少女正是向自己讨取 那绢帕之人。   那绿衣少女神色间现露出不安之状.低声说道:“难女承蒙仗义赠帕,得保性命,免受 三刑之苦,衷心感激不尽。”   林寒青只觉一股羞愧,泛上了心头暗暗的忖道:我既赠帕于她,如今却又为帕而来,失 陷被擒。   那绿衣少女不问林寒青答复之言,似是心头甚为焦急,接道:“贱妾不能在此多留,相 公如有需践妾效劳之处?快请吩咐!”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绿衣少女身边,低声说道:“姑娘可能设法,解去我手上铁 铐么?”   那绿衣女仔细的望林寒青手的铁铐后,摇头说道,“绿绫姑娘已知相公武功高强,一般 的铁铐,难以锁得住你,特地用了这面铁合金手铐,此铐坚牢无比,一般的铁斧也难砍断, 据贱妾所知,此铐共有两副,一副锁在那老猴儿的身上,想不到这一副却加用相公之身。”   林寒青一怔,默不作声。   只听那绿衣少女又道:“两副铁铐,早已准备用武功卓绝之人,因此……”突然住口不 言隐藏在林寒青的身后。   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步履沉重的走了进来.摇摇摆摆,生似双脚无力支撑他那高 大沉重的身体一般。   林寒青目光一扫那大汉,已知他是受了内家高手的掌伤,而且伤势奇重,决难再支撑过 一盏热茶的工夫。   只听那大汉沉声叫道:“绿绫……姑……娘……”一言还未说完。砰然一声,摔倒在地 上。   那绿衣女疾快由林寒青身后闪出,扶起那大汉。   那大汉摔倒地上,绿衣女闪出相扶,动作绵连,不过是一刹工夫。她刚刚扶起那大汉的 身子,妖艳的绿绫已出现在室门口处,冷冷喝道:“还有气么?”   那绿衣女装作甚像,缓缓抬起头来,答道:“绝了气啦!”   绿绫微微一愣,“死啦!”举步走了过来。   林寒青看的暗暗摇头忖道:这般人本是一帮中人,按理说应该是福祸与共,但这些主脑 人物,却把权威筑建在严刑峻法之上,逼的下属不得不动心机,以保性命,自己人勾心斗角 。   只见绿绫蹲下身去,仔细瞧了一阵,道:“他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所伤……”   突听一阵尖厉的哨声,传了进来。   绿绫脸色一变,霍然站起了身子,低声说道:“快把他的尸体移开,强敌已冲入地道中 了。”   那绿衣女依言施为,抱起了那大汉的尸体,急急向内室奔去。   林寒青冷眼旁观,表面上虽然尚能保持镇静之态,但内心之中,却是大感焦急。   只见绿绫缓缓转过身来,冷然说道:“你可想过了么?是想活呢?还是想死?”   林寒青道:“我还未曾决定。”   绿绫冷笑一声,举手一指,点中了林寒青的穴道,玉婉转挥,生生把林寒青提了起来, 放在壁角,急急奔了出去,回手一拂,室门自闭。   室中陡然黑了下来,幽暗如漆。   林寒青思潮汹涌,想到又一番死里逃生。   室门坚厚,听不到一点声息。也不知什么人深入了桃花居,冲入了地下密室,但想到适 才那大汉死亡一事,来人决非弱手,这一场搏斗,定然是异常的激烈。   他此刻身陷绝境,自救无能。很多从未想过之事,—一泛现于脑际。纷至沓来,杂乱无 章。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似是有人挥动兵刀击在那石门之上,大概因那石门坚厚 ,屹立无恙,那撞击两次,未能震开,转往别处,未再击打。   林寒青无法判断出来的是那路人物,何况自己初入江湖,识人不多,也不便出言招呼。   忖思之间,突听一个低微的女子声音唤道:“林相公!林相公!”   林寒青仔细听去,隐隐可辨那声音,颇似自己赠帕的绿衣少女,当下应道:“在下在此 。”   一个人影,循声一跃而至,落在身侧。   经过了一阵时间,林寒青双目已可见空中景物,仔细望去,果然是那绿衣女子。   她手中执着一柄寒气森森的宝剑,剑锋指点在林寒青的前胸之上,伏下身来,仔细的看 了一阵,收了宝剑,说道:“贱妾惭愧无能相救林相公……”   林寒青知她所言非虚,淡然一笑道:“在下并未希望姑娘相报。”   那绿衣女道:“唉!我虽不能相救相公,但却听到一件事,只要相公能暂时忍受一时的 屈辱,不论我们教主和绿绫姑娘,都不会伤害相公。”   林寒青听得大为奇怪,道:“为什么呢?”   那绿衣女道:“在下曾偷听教主和绿绫姑娘谈起留下相公的性命,大有用处,贱妾深知 相公乃义烈之人。难以忍受屈辱,一时间想不开,自绝而死,特来相告一声,留得青山在, 岂怕没柴烧,相公留下性命,总有脱困之日,贱妾如有机缘,亦必出手施救……"   林寒青接道:“承蒙相告,在下当紧记斯在。”   那绿衣女道:“相公千万不可自行寻死。”急急奔了出去。   林寒青寂寞的等待了一个时辰之久,仍不见绿绫转来,那绿衣少女亦未再来过。   正觉等的心中焦急,突感眼下一亮,一片灯光,直射入来,那两扇闭起的石门,也缓缓 打开。   一个提着纱灯的童子,大步行了过来,那童子身后,紧随着那青衣文士,由内室中绕了 出来。   大开的室门中,却缓步走进了绿绫。   那青衣文士,先对林寒青拱手一笑,道:“本座等不知林兄来自枫叶谷中,以致多有开 罪。”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不妨应付他两句,让他取下我的手铐再说。当下点头应道:“好 说。”   那知那青衣文土,似是早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道:“林大侠已然忍耐甚 久,还请委屈一阵。”他老好巨滑,隐隐间,已告诉了林寒青,不可安生断铐逃走之心。   林寒青目光一转,投注到缓步行来的绿绫身上,心中暗暗想道:那位穿绿衣的姑娘,果 是没有骗我,此人在玄皇教中,身份、地位,仅低教主,突然对我这等客气,自非无因了。 但自己初出江湖,籍籍无名,不知有什么可用之处?   那青衫文士转脸望了绿绫一眼,道:“强敌可曾擒到么?”   绿绫沉吟一阵,缓缓说道:“来人武功甚高,而且非止一人,对我们形势,亦似十分熟 悉,我和他照了面互拼几招后,却被他兔脱而去。”   那青衫文士脸色微微一变,但却未再多间,目光一扫那提灯童子,那童子立时从怀中摸 出一方黑布,又把林寒青的双目蒙了起来。   耳际间响起那青衫文士冰冷的声音,道:“林大侠如不想皮肉受苦,那就且勿妄图挣扎 。”   林寒青只觉身子被人提了起来。行去不大工夫,忽觉清风拂身,花香扑鼻,似是已出了 地下密室,感觉之中,被人放置在一辆车上。   片刻之后,车声辘辘而起,向前行去。   林寒青双目无法见物,但凭听觉,感到那马车愈行愈快,心中暗自急道:“他们不知把 我送往何处,但那地方,定然是一处较那桃花居更为凶险之处,如若被他们送到预定之处, 再想逃走,只怕要大费周折,倒不如在途中设法逃走的好。”   心念一动,立时生出了强烈的逃走之心,暗中提聚真气,右臂一抬,想先把脸上蒙的黑 布拉开。   那知手臂一扬,突然肘间一疼,一物直刺而入,一条臂软软垂了下来,再也提它不起, 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一个阴沉冷漠的声音,进入了耳际,道:“如若想试试我金针刺穴之苦,那你就不 妨再挣扎几下看看!”   林寒青心神一凛,暗道:原来他施用的金针钉穴之法,难怪我这条右臂,竟难以再伸动 了。   只听砰然一声,紧接啊哟一声大叫,车身颤动,一阵急风吹了进来,似是有一个人,被 击出车外。   一阵哈哈大笑之后,一个低沉豪迈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在老夫两条臂上,钉了金 针,却没有想到老夫还有双腿可用吧!哈哈!”   林寒青听那声音,颇似石牢中一度相遇的韩士公,忍不住问道:“韩老前辈么?”   韩士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咱们在车上又碰上头了。” 言笑豪迈,全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林寒青还未来得及答话,韩士公又抢先说道:“那守车的小子,被我一脚踢下车去,哈 哈,但望那一脚踢到他关节要害之上,纵然不死,也要他落个残废。”   但闻车身又是一阵轻响颤动,那被踢出车外之人,似是重又跃回车上。   只听韩士公喝道:“好小子,你好长的命啊!”   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老猴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一路上,有得你老猴 儿的苦头吃。”   只听韩士公大声笑道:“你在老夫双膝上钉了金针,但老夫还有嘴骂人,你割了老夫的 舌头,老夫在心里骂你,除非你杀了我,哼!老夫活一天!咱们这笔帐就不能算完。”   林寒青突然双膝一麻,也被钉了两枚金针,想是那人怕林寒青依样葫芦,照样踢上一脚 ,先发制人,在林寒青的双膝上,也针下了金针。   韩士公又骂了一阵,想是那押送之人,也知惹他不起,任他叫骂,来个充耳不闻,无人 接腔,韩士公也骂不起劲,过了一阵后,自行停了下来。   只闻辘辘车声,马车不时跳动起来,大概那马车奔行极快,道路不平,经常颠动甚烈。   两人关节要穴上,都被金针钉了,难以挣动,只有任人摆布。   韩士公难耐寂寞,过了一阵,忍耐不住,又开口骂道:“臭小子,你们要把老夫送往何 处?”   一个冷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稍安勿躁,到时间你就自然知道了。”   林寒青、韩士公,双目都被重叠的黑布蒙了起来,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看到那人的面 貌。   韩士公怒道:“你如想要老夫不吵不闹。那就乖乖答我问话,如想装聋作哑,可别怪老 夫要骂出你八代祖宗。”   他这吓唬之言,倒还真是有效,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答道:“我们只把你们送到江边, 那时自会有人接应,送往何处,你们到船上再问吧!”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量你也不敢欺骗老夫,待会如若还不上船,当心老夫打碎你这 鸟车。”   他生俱豪壮之性,生平之中,从未受人这般摆布过,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只好从口中发 泄出来,其实他全身几处关节要穴,都钉了金针,动也难以前得。   奔行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那押送之人,也跳下车去。   远处传过来谈话之声,但那声音细小,两人虽有着甚好的耳朵,也无法听得清楚。   片刻工夫,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似是有不少人走近了马车。   林寒青只觉一只手伸了进来,硬把自己提了出去,心中虽想反抗,无奈几处关节要穴, 都被金针钉了起来,力难从心,气的冷哼一声。   耳际间又响起韩士公的喝骂之声,道:“老夫生有双脚。要你们这般孙子动手孝顺么? ”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被囚禁了两年之久,火气仍是如此之大,想他未被囚禁之前,定 然是一位脾气暴急之人,三言不合就要和人动手的人物。”   只听韩士公喝叫之声,陡然小了下去,渐不可闻。   林寒青心中大为奇怪的忖道:“奇怪呀、分明他骂声未停,何以会陡然消失?”   付息之间,忽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放入了一座木箱之中,三面都是木板。竟是无法再翻 转伸动,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不是一具棺材么?难道他们要把我活活埋了不成!”   他目难视物,但凭听觉,似被人放入了一具棺木之中。   一阵轻微的木板相触之声,呼吸忽觉异样,似是被人合上了棺盖。   只觉棺材被人抬了起来,向前行去。   林寒青暗暗想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林寒青初入江湖,一事无成,就要被人活活 埋去,可怜老母,尚在倚门相望,盼我早日归去,龙弟弟还在那青云观中等待着我。”百感 交集,万念丛生,但他一向不愿多言,虽然已觉出死之将至,也懒得开口相问。   幻梦中,林寒青似是觉着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世界充满着一片死沉孤独,黯然幽寂 ……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忽觉棺盖被人打开,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接着” 一个馒头递了进来。   林寒青本待拒食,忽然一想,此时此刻之中,必须设法保持体力,再想法拔出穴道上的 金针,挣扎作最后的一拼。   阵阵波涛声传入了耳际,果然已在船上,听盈耳水声,似是乘舟行江心。   呼的一声,棺盖重又合了起来。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举起手中的馒头。啃了一口。   这是一段恐惧而却平静的旅程,就情势而论,林寒青自知无能和任何来临的福祸相抗, 一切听命运摆布。   逐渐的,林寒青已能适应这种生活,长久的思虑,使他觉着心神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 过去。   他不知昼夜,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似是世界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已离他而去。   突然间,船身起了一个剧烈波动,林寒青随着波动摇晃起来,一阵剧烈的摇动过后,林 寒青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右臂已可自由的伸动。   原来船身一阵剧烈的波动后,右肘间“曲池穴”上钉的金针,竟然被铐链挂上,带了出 来。   这无疑在必死中,找出了一线生机,林寒青迅快的拔下全身关节要穴上钉的金针,但他 知枷锁手铐,无法挣断,也不白费气力,心中却暗暗拿了主意,虽有铁枷手铐在身,但也不 习任人摆布,适当之机出手一拼。   一阵兵刃相击之声,传了过来,隐隐可闻,林寒青心中一动,举手轻轻向上托去。   棺盖微启,立时有一阵江风吹了进来,兵刃交击之声,清晰可闻,果然正有人在船上动 手。   林寒青缓缓放下棺盖,考虑是否该破棺而出?   突觉一声大震,似是有人跃上了棺盖,紧接猝然一声,不知什么击在了棺木之上。   林寒青好奇心动,轻托相盖,侧一目向外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大汉舞着一把单刀,和人 相搏,那人身子隐在棺旁,无法看到,手中却施用一把虎头钩,刀光钩影,打的十分激烈。   那黑衣大汉手中的单刀,显然不是那虎头构的敌手,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连连向后倒 退。   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喝,又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疾跃而入,来势奇快,身子尚未站稳, 手中单刀,已疾快的递了出去,当的一声,震开了虎头钧。   那原先的黑衣大汉,眼看就要落败,忽有援手及时赶到,立时精神大振,双刀并举,反 击过去。   只见那虎头钩,向后缩去,显然已被那双刀配合的反击之势,抢了先机,迫的向后退去 。   林寒青无法辨识出那一方面是玄皇教中人,也无法看到施用虎头钩的人,是什么样人物 。   兵刃交鸣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林寒青缓缓放下了托起的棺盖,暗暗叹息一声, 付道:“不知是那一个受了重伤。”但另一个念头迅快的在他脑际中浮起,隐隐幻生出施用 虎头钩的人,横尸在舱板之上。   一阵激战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幽寂,行舟复归平稳,但林寒青的思潮,却是波翻浪涌般 ,展现脑际,他觉着自己实不该就这般束手待毙,任人摆面,钉穴的金针既除,蒙面的黑纱 亦解,目可视物,手可拒敌,虽有铸锁加身,但未始不可挣扎一战。   心念一转,又想到目下正处身浊浪滔滔大江之中,小舟一叶,破浪而行,纵然能冲破围 困,击退押守的敌人,但也无法操舟靠岸!   对于那滔天浊流,他似乎是有着一种生而畏惧之心,每当面对那浊流波浪,就不自禁生 出了恐惧畏缩,身心颤动,莫可名状。   林寒青极力再探索原因何在,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望水生畏?   忖思之间,行舟突然停了下来,林寒青隐隐觉着棺木又被人抬了起来,赶忙停下思虑, 暗中运提真气,蓄势戒备,只要有人一启棺盖,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掌力。   那知事情竟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相待了良久,仍无人揭开棺盖。   但觉棺木已离行舟,被人抬着奔行,大约有十几里路,棺木突然停放下来,略一停息, 又被抬了起来。   但这一次的行程甚近,不大工夫,又被放下。   林寒青耐心的等待着,他想无论如何总有人要打开棺盖瞧瞧的。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似是木棺放下之后,抬棺人就掉头而去,并无人开棺查看。   林寒青终于忍耐不下,右手扬起,托住了棺盖,挺身坐了起来。   目光转动,一片幽黑,天色已经入夜,停身处,是一座砖石砌成的空屋,大约有三间大 小,三具棺木,并放在一起。   林寒青缓缓推下棺盖,一跃而出,探首向外看去,星光闪烁,这是个无月之夜。   静室中两扇木窗未闭,似是毫无戒备,林寒青行了几步,举手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原来门户竟是虚掩。”   林寒青正待举步出门,忽然想起了韩士公来,暗道:“那人虽然有些怪僻,但他为人豪 爽,不失英雄气度,岂可置之不问。”   心念一转,重又走了回来,推开正中一具棺盖。   只见一个面上蒙着黑布的少女,身上钉着无数金针,仰卧在棺木之中,想是吵闹不休, 口中还堵塞一块白绢。   林寒青虽然目力过人,在这等夜睛之中,那女子脸上又蒙了黑布,仓促之间,也无法看 出是谁,略一沉吟,放下了棺盖,回头又推左面一具棺盖。   这一具棺木中,果然是韩士公,他的形貌特殊易记,一眼便可看出,只见他嘴上也为一 块白布堵了起来,不禁哑然一笑,暗道:“我说呢?怎么久久不闻他骂人之声,原来也被人 堵了嘴巴!”正待取出他口中之物,心中突然一动,付道:“此人甚爱叫骂,如若先以他口 中堵塞的绢布,难免要大声喝骂,以舒心头闷气,倒不如先解去他脸上蒙的黑布。   他虽带有手铐,但并不妨碍掌指,当下暗运内力,扯了韩士公脸上蒙目黑布。   韩士公双目转动,不停在林寒青脸上打量,因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双目中的眼 珠儿,可以运用自如。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且勿叫骂。”伸手取下他口中堵塞的绢布。   韩士公道:“快些拔下老夫右臂上的针穴金针。”   林寒青微微一笑,暗道:“此人当真性急,也不问我如何脱险,此地何处,竟要我先拔 去他针穴金针。”心中在想,手却依言施为,拔出他双臂和双腿上的金针。   韩士公针穴针既除,一挺而起,跃出了棺木,仰面长长吁一口气,道:“这是什么地方 ?”   林寒青摇摇头,代表了答复。   韩士公似已知他不喜多言,也不放在心上,回顾了正中那棺木一眼,道:“那具棺木中 有人么?”   林寒青道:“是一位姑娘。”   韩士公回头看林寒青一眼,突然大步走了过去,推开棺盖,解开那少女蒙面黑布,取出 口中堵塞之物,拔下她双臂双腿上金针。这些动作接连施为,始终未仔细看过棺中之人一眼 。   林寒青看的暗暗敬佩,赞道:“此人的仁侠胸怀,当真非我能及!”   只听一阵衣袂飘动之声,那女子也跃出了棺木。   林寒青仔细看去,赫然竟是那盗取自己参丸的少女。   韩士公打量了那房中形势一眼,低声说道:“他们能把咱们三人车舟转载的送到此地, 这地方应该是防备的十分森严才对。”   那青衣少女接口说道:“也许他们认为咱们身上要穴关节,钉有金针,难以挣扎行动, 才这般的放心,门窗不闭,戒备不严。”   韩士公摇摇头,道:“据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而言,表面戒备愈是松懈,实则防备愈 是森严,咱们不可大意。”   那青衣女忽然叹息一声,道:“咱们身带枷锁,手有铁铐,如何能够和人动手相搏?冲 出此室呢?”   韩士公道:“老夫昔年曾被一号重枷锁身,牛筋缚臂,均被我运气挣断,这只手铐,不 知是何物作成,竟然这等坚牢,挣它不开。”   林寒青接口说道:“咱们带的这手铐,乃缅铁合金打成,坚牢异常。”突然举步而行, 走到那青衣少女面前,双手运力,捏开那青衣少女的手铐之上,用力一拉,那青衣少女手腕 上戴的手铐,立时应手而断,片片碎裂,洒落一地。   韩士公微微一笑,赞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衣少女目注林寒青,盈盈一笑,道:“多谢相救。”   林寒青也不谦逊,缓缓转过身去,向室外行去。   韩士公究是多见识广之人,眼看林寒青举步向外行去,立时沉声喝道:“站住!”林寒 青愣了一愣,停下了脚步。   韩士公突然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那青衣少女听的一皱眉头,道:“你这人怎么笑的这大声音?”   韩士公停下了大笑之声,道:“怎么?你们当真认为咱们此刻的举动,没人看到么?”   那青衣少女冷冷接道:“你这一笑,自然要被人听到了。”   韩士公道:“如若老夫几十年的江湖没有白走,判断不错,只怕咱们破棺而出的一举一 动,早已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了。”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四周窗门关合,纵然室外有人,也是难以见到室中景物,心中有 些不信,暗道:“除非你这笑声惊动了他们……”   韩士公似是已瞧出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都流露出不信的神情,又是哈哈一笑,道:“ 两位可是不信,那你打开门来瞧瞧。”   林寒青疾行一步,举手轻轻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就在他开门同时,耳际间响起了韩士公的声音道:“小心了。”   果然,大门一开,两道森寒的白芒,疾快的扫了过来,来势劲急,挟带着一片轻啸之声 。   林寒青早已有备,双腿一振,用手中铐链接了一招,人却向后疾退了三步。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击,铐链竟和那当先飞来的白光,迎个正着。   林寒青只觉那击来力道,既快又猛,不禁心头微微一凛,暗道:“如非那韩士公早已劝 我,骤然无备,只怕要伤在这一击之下了。”   室外面飘传来轻声的赞美,道:“好小子,竟然能用手上的铐链挡老夫一剑。”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当门放着两个大铁笼,铁门紧紧闭起,也不知笼中放的什么东西 ,只见那铁笼的高大和坚牢,当非普通之物。   一个蓬发乱须的老头,由两个铁笼之间,探了出来,两只巨大的眼睛,闪动逼人的神光 。   林寒青吃了一惊,暗道:“这蓬发之人的一只眼睛,这等巨大,身躯怕不要在一丈开外 了么?”   一时间,林寒青也无法分辨出,适才那赞美之言,出手之人,是否就是这蓬发大头的巨 目人,但见他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动的长剑,当下一拱手,道:“阁下剑上的力道强劲亦甚 少见。”   那蓬发大头缓缓缩回那铁笼之后,隐失不见,只露出半截寒光闪动的长剑。   回头望去,只见韩士公望着那两个巨大的铁笼,呆呆出神。   显然,这变故,也大大的出了这久走江湖的老人意料之外。   林寒青心中本有甚多疑问要问,但见韩士公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懒得开口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住,说道:“喂!老前辈,你在想事情,还是被吓呆了?”   韩士公慢慢的回过头来,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老夫在想那个大头巨目的人。”   那青衣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如认识他那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移开铁笼,咱们就可 以冲过去了。”   韩士公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当真是他么?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青衣少女柳眉儿一耸,叫道:“老前辈,你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可是已被吓疯了么 ?”   韩士公突然一整脸色,说道:“是他!是他!定然是他了,这世上再无和他一般模样的 人了。”   林寒青也听得怦然心动,接道:“韩老前辈,他又是那一个呢?”   韩士公道:“南狱疯人。”   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同时一皱眉头,接道:“南狱疯人?”   忽见那铁笼之后,缓缓举起一块木牌,上面写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 。”   那青衣少女星目神凝,仔细的看着木牌,低声沉吟了一遍,突然回头去,低声对林寒青 道:“林相公。”   林寒青缓缓应道:“什么事?”   那青衣少女道:“我看了那木牌上两行字,心中想起一件事。”   忽听韩士公大声说道:“南狱疯人,你还识得我韩土公么?”   铁笼后传出来南狱疯人兽嚎般的声音,道:“老夫怎不识得你老猴儿?”   林寒青向来不愿说话,听韩士公一插嘴,乐得闭口不言。   韩士公道二“你既识得故旧,今日对兄弟要如何处理?”   铁笼后又传出怪嚎的声音,道:“只要你们不离此室,老夫决不动手。”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兄弟有一事相询,此宅主人,何等人物,竟然能使你南狱疯人 ,弃置一世英名不顾,甘心为人爪牙,替他看守门户。”   南狱疯人道:“老夫已书牌相告,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本是两句凄 伤之言,从他那兽嚎一般的声音中叫了出来,更显尖厉刺耳,动人心神。   韩土公冷哼一声,随手闭上了两扇木门,抱头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那青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走到韩士公的身侧,柔声说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她的态度,忽然变的无限温柔,言词婉转,慢慢的蹲下身子,接道:“老前辈咱们已然 是福祸与共的局面,你有什么伤感之事,尽管说出来吧!”   韩士公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那青衣少女身上的铁锁说道:“不要动。”突然一掌劈 了下去。   只听砰然一声,铁锁裂了一半。   韩士公连劈三掌,那铁锁应手而裂,散落一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的功力未失 。”他神情激动,似是已失去了常态。   林寒青不禁的嚷道:“老前辈,好雄浑的铁砂掌力!”   韩士公豪壮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小娃儿,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生死之事,自然不 放在心上,但咱们却不能眼看着这位姑娘,也送命在此地,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勇一战 ,保这位姑娘闯出这处死亡之室。”   林寒青虽有些芒然不解,但口中却应声答道:“老前辈说的不错,咱们先设法护送这位 姑娘出险,好在她手铐枷锁已除……”   那青衣少女长叹一声,摇头接道:“两位误会了。”   韩士公急声喝道:“你可知此时光宝贵,寸阴如金,如等那南狱疯人的疯病发作起来, 想走也走不了啦!老夫替你开路,拒他的攻势,小娃儿你留心那两只铁笼,别让他打开,女 娃儿,你看机会,找出破绽,立时就跃出逃走。”说罢,举步而行,伸手去拉木门。   那青衣少女道:“慢来,慢来,先把事情说清楚好么?”   韩士公道:“不用说啦,你先逃走,决错不了。”   青衣少女道:“话如不说清楚,能走我也不走。”   韩士公气的一跺脚道:“哼!不知好歹的娃儿,什么事?说吧!”   青衣少女道:”你好像很怕那南狱疯人?”   韩上公道:“那南狱疯人,虽是疯疯癫癫,但他的武功,却是高强得很。”   青衣少女道:“老前辈的武功,比他如何?”   韩士公道:“勉可招架十招。”   青衣少女目光一转,投注到林寒青的脸上,道:“这位林相公的武功,比起老前辈呢? ”   韩士公道:“看他捏断铁铐的手法,似不在老夫之下。”   青衣少女道:“这就是了,咱们三人,以我的武功最弱,两位纵有助我逃走之心,只怕 也难以逃出人家手掌,冲过南狱疯人一关,也无法挡得人家追踪铁蹄。”   韩士公道:“看不出你一个女孩子,竟能有这等远谋深虑。”   青衣少女叹息一声,道:“刚才我也和林相公谈起今日之局,咱们三人之中,必要设法 逃出一人,我一个女孩子家,武功又是最弱,死不足惜!”   韩士公一拂颚下的白须,接道:“老夫这一把年纪了,也该死了!”   青衣少女道:“余下的只有一个林相公了……”   林寒青接道:“我林寒青也不是借命之人。”   青衣少女道:“咱们三人必得设法,逃走一个,而你却是最为适当的逃走之人。”   韩士公道:“他手上带着手铐,如何能够逃得?”   那青衣少女凝目寻思片刻,道:“我家老主人,收藏有一柄宝剑,断金切玉族利绝世, 由我付于林相公信物一件,去见我家主人求救,他心中感谢林相公传讯之情,自然要替他断 去手上铁铐。”   韩士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快把信物给他,咱们要送他出去了。”   那青衣少女手上铁铐,身下枷锁,尽皆除去,已恢复自由之身,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绢 帕,低声说道:“林相公诸蹲下来,我告诉你求见我家主人的方法。”   忽听木门呀然一响,一个气度庄严的长衫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韩土公横身拦住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气度庄严少年的身后,紧随着一个面目娟秀的的小童,手中提着一盏白绢制成的灯笼 ,在那灯笼顶端,嵌着一颗明珠,吃那强烈的烛火一照,反射出一片强烈的光芒,满室幽暗 ,尽为逐走。   那少年神情严肃、冷漠,目光挥扫,打量了韩士公和林寒青等一眼,冷冷说道:“在下 复姓皇甫,几位贵姓?”   他神情虽然冷肃,但言词之间,却是甚为和气。   韩土公暗暗忖道:“我在江湖之上,混迹数十年,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是没有 见过,亦必听人说过,怎的未听过复姓皇甫的高人……”   心中在想,口中却朗朗应道:“老夫韩土公,那位姓林。”   那庄严少年点头说道:“瘦猴王……”   韩士公道:“那是江湖朋友们送的浑号。”   那庄严少年转身对林寒青一拱手,道:“这位林兄的大名,可否见告?”   林寒青道:“林寒青。”   那少年自言自语的连续默念了三遍,林寒青,林寒青,想是忆不起林寒青的来历,倏然 住口不言,目光却转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道:“姑娘的芳名,可否见示?”   那青衣少女沉吟一阵,道:“我叫寒月。”   那少年两道眉头微微一耸,道:“寒月姑娘尊姓?”   青衣少女道:“你叫我寒月就是,不用问我的姓氏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在下素不强人所难。”   微微一顿,又道:“各位最好别作逃走的打算。”   韩士公接道:“那可不一定。”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们正在查问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如若和诸位毫无关系 ,不但立刻释放三位而且还要送赠回资,恭送离此,如若各位任性要逃,只怕要闹成混乱之 局……”他仰起脸来,轻笑一声,接造:“诸位能够自行除去穴道关节上的金针,破棺而出 ,这份功力在下十分佩服!”他的目光又投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接道:“这位姑娘已然 把身上的刑具退下,想是已准备走了?”   韩士公道:“你可是觉得那南狱疯人守住此门,我等就无法冲得出去?”   那少年肃然的脸上,微微泛现出一缕怜悯之情,道:“唉!他的武功,虽然十分高强, 但际遇却是可怜得很。”   韩士公怒声接道:“南狱疯人无情无义,如不遭些报应,岂不是天道聩聩了。”   那面容严肃的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认识他么?”   韩士公道:“哼!岂止认识,昔年我曾在南狱大山深泽之中,陪他渡过了三月时光,那 时他正身罹重病,生机频绝,韩某人衣不解带,直待他渡过大危,病势痊愈,才告别南狱, 想不到这小子忘思负义……”   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冷的截断了韩士公的话,道:“那南狱疯人沦落至此,自有苦衷, 纵然他和你放交情深,也是无能助你。”   韩士公为人虽然豪迈爽快,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甚擅心机之人,初见南狱疯人不识故 旧,心头大为激怒,他生性急躁,脾气一来,灵智立闭,破口大骂起南狱疯人,但被那少年 言语一点,立时镇静下来,暗道:“他隐身在两个大铁笼的身后,决非无因,南狱疯人孤僻 冷怪,疯疯癫癫,他这一生之中,可以说甚少投缘知足,唯独对我感恩极深,如非情不得已 ,决计不会视若陌路……”   只听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然接道:“家父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六星 塘从不和江湖人物来往,不论天下何等混乱,江湖上纷争何等激烈,只要不找上我们六星塘 来,在下等向不过问,但如有人侵犯了我们六星塘寸地尺土,伤了我们六星塘一草一木,不 管是什么人物,何等的英雄,都别想逃过我们的追踪、报复,但我们六星塘也从未伤过无辜 之人,只要诸位和此事无关,一经查明,立时恭送离此。”   韩士公道:“令尊何人?在下或曾相识。”   那少年道:“家父诗画自娱,一向不求闻名江湖,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识,何况子忌父 讳,不便奉告。”   韩士公默默忖思:六星塘,这地方在武林之中,果是不甚闻名。   他久在武林道上闯荡,相识满天下,凡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纵然未曾见过,亦必听人说 过,但这六星塘,却是从未听人谈过,一时间,沉思不言。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八 章   静室中突然沉寂下来,一阵夜风吹来,飘起了几人衣袂。   林寒青一向不愿说话,心中虽是疑窦重重,但见那少年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更是懒得开 口。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下,接口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把我们也牵扯进去,可否说个 明白?”   那少年冷峻的目光,一扫那青衣少女,冷冷说道:“诸位本已经为人所擒,我们出手相 救,迎接至此,诸位纵然被我们多留两日,那也是应该之事。”   韩士公道:“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在江湖上走动之人,讲求的是恩怨分明,你们相救 之情,老夫等自是感谢,但这留难之恨,亦使人心气难平。”   那少年似是大为不耐,眉头一耸,冷漠的说道:“诸位不用承情,至于心气难平,任凭 报复。”霍然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怒火又动,大声喝道:“站住!”   那少年左脚已跨出室门,听得喝叫之言,重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冷冷问道:“什么事? ”   韩士公一抱拳,道:“先谢相救之情。”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不用了。”   韩士公道:“明人不做暗事,顿访少庄主转告令尊,韩某人等如若能闯得出六星塘,异 口再当面谢。”   那少年道:“诸位如若自信能够闯得出去,悉听尊便。”   韩士公纵声大笑,道:“老夫说走就走。”   那少年道:“只怕未必能如你之愿。”   韩士公道:“少庄主口气咄咄逼人,想是这六星塘中,早已为我等设下了重重埋伏,如 若在下等紧随少庄主身后闯出,纵有埋伏,也未必就敢发动。”弦外之音,无疑提醒林寒青 等,此时此情,乃大好的逃走之机。   那少年神情一变,道:“不妨一试。”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韩某人走南闯北,经历的凶险数,少庄主如能拦住在下,韩某 人才肯心悦诚服。”双肩一晃,直向室外冲去。   他虽在桃花居中,被囚了两年之久,但这两年的岁月之中,时时存脱身之想,武功并未 搁下,反而因祸得福,摆脱了绕身事务,勤修内功,武功进境甚多,这举步一冲之势,疾逾 电闪。   林寒青曾在那石牢之中,接了他一记学力,知他内力雄浑,非同小可!闪身一侧,袖手 旁观。   那少年眼看韩士公疾冲而来,冷笑一声,反臂拍出一掌。   这虽是乎平常常的一掌,但因那掌势劈出的时机,和指袭的部位,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韩士公又带有铁铐,无法分掌招架,竟然被一掌迫了回来。   韩士公征了一怔,暗暗忖道:“他这一掌并无任何奇奥之处,何以竟把我退了回来,这 娃儿倒是不可轻敌!”重又举步向前行去,不过,这一次,他已不是猛冲,暗提功力,缓步 而行。   那少年挥手一摆,随行的执灯童子,应手退出室外,高高举起灯笼。   韩士公虽然看不出那少年掌势的奇奥之处,但已不敢大意,相距少年两三步处,停了下 来,双掌一合,推了过去。   他内力深厚,合掌一推开,掌势未到,掌风潜力,已然逼到。   那少年又是一声冷笑,左掌“孔雀开屏”,斜里一拨,身子随着掌势倒转,避开了韩士 公正面掌力,右手疾翻而出,五指直向韩土公腕脉上面扣来。   他出手的招术,看上去毫无奇幻之处,但平淡中却深得稳实二诀,攻袭的方向和部位, 竟都是人不易封架,而却又是必救之处,韩士公推出的掌力被他一拨引开,重心偏向一侧, 而那少年乘隙侧袭,一掌抓来,虽是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竟然又被逼的退后二步,才避过 一击。   韩士公骇然而退,望着那少年出神。   他见多识广,连连被人迫退,已知遇上了高手劲敌,那少年并非侥幸取胜,自己无法封 架开对方的掌力,亦非因为是身有锁铐。   林寒青突然欺身而上,带铐双手一合,道:“在下领教几招。”   那少年冷冷答道:“尽管出手。”   林寒青看他逼退韩士公的手法,都是极为平常的招术,掌下也用一招“童子拜佛”的平 常招术,推了过去。   那少年肃然而立,直待林寒青推出的掌势将要近身之际,右手忽然一式“腕底翻云”, 斜斜翻了上来,五指半合半张,拂向林寒青腕上脉门。   这一招亦是极为平常之学,凡是习过武功之人,几乎是无人不会,但他那半合半张的五 指,却是与众不同,而且他出手的时机和出掌方向,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刚好是林寒青招术 用老之时。   林寒青心头一震.疾快的退了两步。   那少年却冷笑一声,霍然转过身子,缓步而去,在那执灯小童的导引之下,绕过两个巨 大的铁笼,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林寒青望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士公突然一跺脚,叹道:“唉!刚才你那一招‘童子拜佛’,如若去势再缓一些,招 术不老,变一招‘挥尘清谈’,刚好破了他一招‘腕底翻云’”   林寒青缓缓说道:“虽那一式招术用老,但我要是变化成‘剪花手’,震他腕脉……”   韩士公低声吟道:“剪花手,剪花手好,老弟,这一招变的绝佳无比,他如不及时而退 ,非被老弟镇住脉穴不可,可是老弟,你当时怎么不变啊?”   林寒青道:“他那半张半合的五指,如若一齐弹开,纵然不算他弹出的内力指风,亦要 陡然长出寸余,拂伤我的腕脉。”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咱们不该先出手攻他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老前辈和他动手之时,晚辈见他连用平常的招术,逼退了老前辈 ,旁观所见,还认为他不过深得稳实二决。以静变招快攻,及至亲自出手之后,才知料敌有 误,对方不但深得稳、实二诀,而且手法乎实中蕴藏奇诡,已然化腐朽为神奇,表面上看去 ,他出手的招术平淡无奇,实则暗藏杀招。”   韩土公默思适才动手情景,不禁轻轻一叹,道:“老弟说的不错,想不到在此地遇上了 这等高手。”   林寒青缓缓回过身去,低声对那青衣少女说道:“姑娘不用多费心机了,咱们走不了啦 !”   那青衣少女接道:“走不了,难道咱们坐以待毙么?”   这三人同临于危难的境遇之中,极自然的生出了一种相怜相借之情。   患难,使他们连结在一起。   韩士公轻轻的咳了一声,道:“老夫走南闯北,会过无数高手,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倒在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娃娃手中……”   那少女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如若我家老主人在此,那人再强十倍,也无法拦住 我们。”   韩士公道;“你家老主人是什么人?你竟敢发这大口气?”   那青衣少女道:“哼!提起我家老主人的名号,举世无人不生敬佩。”   韩土公道:“你说了半天,究竟是那一个,哼!女孩子家,说话总是吞吞吐吐,说不清 楚的。”   那少女道:“我家老主人么……”忽似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骤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老前辈,看来咱们想闯出此室,已是极难之事,但晚辈……”   那青衣少女接道:“我有法子……”   韩士公冷冷说道:“你别打岔好不好?”   林寒青道:“让她说吧!”   青衣少女道:“咱们合力推倒一扇墙壁,避开正门……”   韩士公接道:“不用说了,这法子老夫不用去想就知道了。”   青衣少女冷冷说道:“你急什么?让我先把话说完了,你再接口不迟。”   韩士公听她说的庄严,果然不再讥笑,四道目光,凝住在她的脸上。   只见那青衣少女整整衣衫,瑞容而坐,合掌当胸,自言自语的说道:“姑娘请赐谅寒月 ,动用五彩神筒之罪……”   韩士公轻轻咳了一声,道:“喂!女娃儿,你在跟谁说话?”   寒月道:“对我家姑娘说话。”她说的严肃庄重,如有其事,韩士公虽然明知这室中再 无别人,也不禁四顾了一眼,说道:   “唉!你家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得你如此敬重?”   寒月肃密接道:“绝世才女,一代红妆,唉!可惜她身罹了不治绝症,终日里缠绵病榻 ,受尽了病魔缠身之苦……”目光一掠林寒青,接道:“如非想打救我家姑娘之命,我也不 会偷你那千年参丸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道;“咱们逃走之事,不知和你家小姐有何关连?”   寒月道:“我家姑娘才气纵横,前无古人,能制甚多稀奇古怪之物,足以惊世骇俗。”   韩士公冷冷说道:“前无古人,这口气不觉着太大了么?”   寒月道:“我还觉不足以形容出我家姑娘的绝代才华。”   韩士公道:“好吧!就算她前无古人,你接着说吧!”   寒月道:“我家姑娘,心思灵巧,擅制各种奇怪之物,寒月得蒙宠爱,侍候姑娘……”   林寒青听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姑娘,是何等模样的人物,竟得她如此 余分敬仰。   只听寒月接道:“我在离开之时,得我家姑娘思赂一物.名叫五彩神简,告诉我遇上什 么危难时,只要施放此物,就没有人再敢追我了,我怀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看来今日是 不用不行了,承你们两位替我除去了枷锁手铐,我施用五彩神筒,帮助你们逃走,那也算报 答你们之恩。”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老夫不相信世间有此等奇怪之事。”   寒月怒道:“你不信算了,你不敢逃走,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吧!”   林寒青心中也不相信,但见寒月满脸怒容,不好再直接相询,转着圈子问道:“姑娘的 五彩神筒,不知可否拿出来让在下等见识一下?”   寒月略一沉吟,道;“好吧,你们闭上眼睛,我取出来给你们瞧瞧。”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女孩子家,花样当真是多。”他口中虽然反驳,双目却依言闭 了起来。   林寒青更是早就闭紧了双眼。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耳际间响起了寒月桥若银铃的声音,道:“好啦,你们睁开眼睛 。”   韩士公凝神望去,只见寒月双手捧着一个三寸长短,粗如大指之物,不禁一皱眉头,道 :“我瞧这五彩神简,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   寒月冷冷说道:“夜色幽暗,你自然是瞧不清楚了。”   韩士公怒道:“老夫双目,能在午夜分辨猫珠滩说我瞧不清楚了?”   林某青运足自力,只看到一个长筒,实在无法分辨出它的妙用何在?但他一向不愿多话 ,转过头去,不再瞧着。   寒月心头大急,怒声喝道:“怎么?你们都不信我的话?”   韩士公道;“动手相搏,是玩命之事,扶弱济贫,援救妇女,乃大丈夫的本分,姑娘不 用耍花枪,我们也要设法先助你脱险的。”   寒月心头大急,高声喝道:“好啊!你们都不相信,我就放给你们瞧瞧。”站起身来, 直向大门冲去。   韩士公深手一把,抓住了寒月右腕,道:“你要找死么?”   寒月怒道:“快放开我,哼!不给你们瞧瞧这五彩神筒的厉害,你们也不知我家姑娘是 何等聪明的人物了。”   她不脱少女稚气,心头一急,说话也有些娇憨口气了。   韩士公五指加力,扣紧了寒月脉穴,寒月立时失去了挣扎之能,韩士公摇头叹道:“女 娃儿,那南狱疯人,武功高强,掌力雄浑,老夫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何能挡他一击,就 算你家姑娘才华绝世,容貌无双,但她身在遥远之处,也是无法救援于你。”   他为人虽是有些冷傲孤僻,但心地倒是慈善得很。   寒月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们不要我试用五彩神筒,那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韩士公道:“信就信吧!”   寒月道:“那你们快些推倒墙壁,咱们一起逃吧!”   韩士公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愿束手待毙,倒不如痛痛快快干 上一场,死亦无憾。”暴喝一声,一掌向壁上推去。   他的掌力威猛,虽是摇远推出一掌,也震的壁动屋摇,落尘弥目。   林寒青暗暗想道:“如不甘心受他束缚之命,那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倒不如先脱此室之 困。”心念一转,站了起来,说道:   “老前辈,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举步行近墙壁,潜运内力,双手按在壁上,猛力向前 一推。   那知这堵墙壁,建的甚是坚牢,林寒青全力推出一掌,震的屋瓦滚滚而落,墙壁仍然屹 立。   韩士公大步冲上,双掌合力推出。   这两人的力道合在一起,不下两千斤,那砖壁虽牢,也是禁受不起,只听一声轰然大震 ,上飞尘扬,墙壁倒塌了三尺宽窄的缺口。   就在这砖壁倒塌的同时,两扇木门呀然而开,耳际间响了南狱疯人豹吼般的一声怪叫, 一股强劲的潜力,直奔过来,如一股激射的瀑布,划裂了弥目的尘土。   韩士公大声喝道:“女娃儿快走,老夫挡他的掌势。”双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两股破空的劲力一撞,激旋成风,满室飘荡。   寒月娇躯一晃,首先跃出室外。   林寒青目睹韩士公接下了南狱疯人一掌,人也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立时横跨一步,说 道:“老前辈请先退出,晚辈试他一掌。”   韩士公已知他武功高强,也不谦让,低声说道:“不可恋战。”疾跃而去。   林寒青先发制人,不容那南狱疯人再度挥掌攻来,挥掌先发一招。   尘上弥目,林寒青掌势略偏,强厉的掌风撞击在打门上,砰然大震中木门应手碎裂。   裂木声中,传过来一个细微,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道:   “韩老弟,多多珍重,六星塘中人,个个身手不弱,为兄的不能助手护送了……”微小 的语声中仍不失那怪厉的音声,入耳即可分辨出是南狱疯人之口。   林寒青暗暗一叹忖道:此人并未忘去故旧,必有难言苦衷,心念转动之间,人已跃出室 外。   抬头看星河隐现,这是个浮云掩星的深夜。   一排排繁茂的花树,淙淙盈耳的水声,风拂花影,送过来阵阵清香,停身处竟是个占地 甚广的花园。   韩士公和寒月并立在四五尺外相候,林寒青加快脚步,奔了过去,低声说道:“南狱疯 人未忘故交,他出手攻袭老前辈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寒月目睹林寒青走出危室,眉头一展,道:“奇怪呀,为什么没有人来拦阻咱们的去路 呢?”   韩士公冷肃的接道:“女娃儿不用高兴,就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来说,这种情形,更 是可怕,不是这些花树中暗藏埋伏,就是别有所谋……”   寒月道:“哼!你若害怕,我走在前面开路。”右手执着五彩神简,大步向前行去。   韩士公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是瞧你是个女娃儿,老夫非得出手教训你一顿不 可!”他口中虽在呵责寒月,人却举步防在她身后而行。   林寒青走在最后,暗运功力戒备。   穿过三四排花树,仍是毫无声息,既不见有人现身拦阻,也不见有什么事物发动,广大 的花园中一片死寂。   这出奇沉寂,反而使久走江湖的韩士公有些暗生凛骇之感,陡然停下脚步,说道:“事 情有些不对,咱们推倒那砖屋的声音,何等强大,怎的竟然未惊动六星塘中之人?而且囚人 禁地,何以竟是没有防守?”   林寒青也觉着这出奇沉寂,给人一种紧张的恐怖,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亦有同感 。”   寒月冷笑一声,道:“你们不用疑神疑鬼啦!据我看来,那人不过是吓唬咱们罢了。”   话还未完,突听身外五六尺处,一排花树后面,传过来一声冷笑,道:“如若是认时务 的,最好是自动的退回去吧!”   韩士公自觉年纪甚大,见闻广博,在这三人之中,自应是领袖人物,当下接口说道:“ 那一位朋友,请出来答话。”   花树后又传出一声冷笑,道:“六星塘中从没有走过一个活人,各位的停身之处,已然 陷入了重重的包围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立时将密如骤雨,由四面 八方袭向各位的停身之处……”   韩士公流目四顾,果然发觉自己三人已然停身重重花树环绕之中。   他久经大战,临危不乱,当下冷笑一声,道:“区区几件暗器,岂能奈何老夫。”   花树后又传过那人冷峻的声音,道:“在环绕三位四周的花树之后,隐藏有一十二张连 珠匣弩,和八具梅花针简,如若三位自信能在这幽暗的夜色之中,躲过强弩、毒针,那就不 妨试试……”   那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六星塘虽然是铜墙铁壁,但却从不妄伤过一位武林朋友,三 位如肯自动退回,在下等决不出手,如若妄图冲出,那就不要怪我等出手毒辣了!”   韩土公回顾了林寒青一眼,低声说道:”据老夫数十年江湖阅历,此人之言,句句真实 ,一十二张匣湾,也许不会使咱们手足无措,但八具梅花针简,却是极难对付,看来咱们今 日极难生离此地了。”   林寒青剑眉一耸,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岂能被一十二张匣弩和八具梅花针简,吓唬 回去不成,老前辈断后,晚辈当先开路……”目光一掠那青衣少女,接道:“寒月姑娘请走 在中间。”暗中提聚功力,大步向前走去。   迎面花树阵中,又传出那冷峻的声音,道:“诸位当真是要硬闯六星塘么?”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诸位今宵纵然能把我们伤在连珠匣弩和梅花针简之下,只怕六 星塘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说话之间,举步向前行去。   只听当的一声锣响,一排弩箭啸风而来。   林寒青早已运集了全身的功力,蓄势戒备,扬手一挥,劈了过去。   一股强凌的掌风,应手而出,迎撞在那一排弩箭上,十几支弩箭,尽为那强风震的偏向 一侧。   花树后响起了一声冷笑,道:“好雄浑的掌力,接我一记拳风试试?”呼的一股劲风, 直撞过来。   林寒青右掌一扬,正待推出,忽觉一股劲道同由身后涌了过来,迎着那拳风击去。耳际 响起来韩士公的声音,道:“老夫试试如何?”   两股劈空劲气,相撞一起,立时激旋起一股强风,吹的三尺内花枝抖颤。   这一把硬打硬接,竟然是势均力敌,未分强弱。   韩士公心头凛然,暗暗忖道;“此人不知是六星塘中的何等人物,内力竟然是如此的强 猛,看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六星塘,竟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忖思之间,箭风啸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来。   林寒青双掌平胸推出,全力击出一掌,又把一排弩箭震开,但那弩箭已若长江大河一般 ,绵绵不绝的划空而来。   这多箭来势疾劲,势道甚强,林寒青连发数掌后,已觉出形势不对,心中暗暗忖道:我 如不停运用内力劈打弩箭,决难持久,时间一长,累也要活活把我累死,必需得想一个长久 之策才好,但那弩箭分由不同的角度中射了出来,林寒青身有枷锁,手有铁铐,身形运转, 挥掌击打之间,极不灵活,静站原地,挥掌击箭,尚可勉强对付,但如要跃飞扑进,那就大 感为难了。   六星塘中之人,似是早有预谋,弩箭疏而不密,每排总是十二只左右,而且发箭之位, 轮流变换,生似有心把几人困在当地,并未把三人制于死地之心。   韩士公突然运拳打出两股疾猛的劲风,震偏了一排弩箭,低声对林寒青道:“据老夫默 查这弩箭来路,隐隐暗合五行变化,这六星塘的主人,实非平常之人,惜花树布成奇阵,隐 藏匣弩手于花树阵中,单是这份才智,就足以使人佩服……”   林寒青接道:“晚辈亦觉着这箭路来势奇怪,忽前忽后,飘忽莫可捉摸,他们弩箭连绵 不绝,咱们如若不停的运内力反击,只怕难以支持过一个时辰。”   韩士公长叹一声,道:“老夫生平之中,经历过无数的凶险,却从没有今日这等气馁之 感,那人说的不错,咱们已陷在变化莫测的暗器阵中,别说那八具梅花针筒,内藏着细如毛 的喂毒之针,使人有着防不胜防的感觉,单是那连珠匣弩,就已使咱们张惶失措,应付不易 了,今日之局,只怕难以破围而去了。”   林寒青突然撩起衣襟,沙的一声,撕下一片,握在右手,呼的一声,扫了出去,口中应 道:“局势虽然险恶,但咱们也不能就此束手待毙。”   那一片衣襟,虽是柔软之物,但握在林寒青手中,威力大异寻常,挥扫之间,风声啸耳 ,近身弩箭,尽被击落。   韩士公似是为林寒青的坚强,激起了豪勇之气,纵声大笑,道:“好呀!这法子不错。 ”随手撩起衣襟,也扯下一片,握在手中,挥打暗器。   寒月解下腰间一条粉红色的汗巾,握在手中,一齐出手.   这一来,三人不再耗消内力,劈打暗器,凭仗手中的衣襟汗巾,连结成一堵坚壁,那连 珠弩箭,纷纷被击落三尺以外。   林寒青试出此法效用甚大,立时举步向正前方一排花树冲去。   寒月居中,韩士公走在最后,紧随林寒青向前面移动。   花树后传出来一阵冷笑,紧接着锣声大震,那绵连不绝的弩箭,突然转急,四面八方纷 飞而至。   连珠匣弩的箭雨,一阵紧过一阵,由于那弩箭分由不同的方向而来,构成了全面的施袭 ,林寒青、韩士公的武功虽高,但双手由铐链相连,运用上终是不很灵活,在连珠强弩的迫 袭之下,已有应接不暇之感,迫的三人停下脚步,分头拨打那密如骤雨的弩箭。   突然间,一支强弓射来的劲箭,挟杂于连珠匣湾中急袭而至。   林寒青一振手中衣襟,猛向那劲箭之上打去,那劲箭力道强猛异常,林寒青挥衫一卷之 下,那劲箭仍然向前冲射两尺,才力尽而落。   这一缓之势,已有四支匣弩射出的短箭,乘隙而入,林寒青一侧脸,四支弩箭,掠着面 颊而过。   寒月突然扬起了手中的五彩神简,向外掷去。   韩士公待伸手阻止,已然无及,欺身叹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这五彩神筒的作用么? ”   寒月茫然应道:“我常听姑娘谈起,这五彩神筒,可以后阻追兵,又可逃避敌人耳目。 ”   韩士公知她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再多问,目注那五彩神简,暗中提气,准备应变 。   只听砰然一声轻响,那五彩神筒,突然暴烈,一阵浓烟,弥天而起。   这浓烟起势极快,片刻间,已然扩大有数丈方圆,林寒青和韩土公等停身之处,尽为浓 烟掩去。   夜色幽暗,虽然无法清晰的分辨出那浓烟的色彩,但谈浓不同,看上去决非一色。   一阵强烈兰花香味,挟杂在那浓烟中飘飞过来,扑鼻沁心。   韩士公嗅了嗅,道:“好一股兰香气味……”   寒月凛然一震,急急说道:“老前辈,快些闭住呼吸。”   韩士公道:“怎么?这香味之中有毒么?”   寒月道:“这个我家姑娘没有说过,只要我在施放过五彩神简后,闭住呼吸,心中暗数 ,到了一百,就可以往外冲啦!”   韩士公已觉出头脑有些晕胀,知她所言非虚,赶忙提气闭住了呼吸。   那暴起的浓烟,扩散迅快,片刻之间已然散掩了六七丈方圆。   这时,寒月已暗中数到了一百之数,一拉韩士公和林寒青,急步向外冲去。   浓烟中响起了一片混乱的喝叫,那些埋伏在花树后面之人,已然章法自乱,糊糊涂涂的 自己打了起来。   三人闭住了呼吸,快快脚步,澳忽之间,冲出了浓烟弥布之区。   韩士公奋身一跃,跳上围墙,回头看去,隐隐可见那浓烟中人影乱闪,来回冲击,不禁 放声大笑起来。   寒月一耸柳眉儿,冷冷说道:“你笑什么?咱们还未冲出险地……”振块一跃,飞上围 墙。   凝目望去,只见溪道交错,流水深瀑,一片茫茫白水,环绕着这片庄院。   忽听韩士公大叫一声,呼的一拳,捣向林寒青。   林寒青挥掌一接,两人齐齐被震的由围墙上摔了下来。   林寒青一跃而起,飞起一脚,踢向韩士公。   韩士公一闪避开,反臂又拍出一掌。   林寒青这次不再闪避,右手食、中二指一骄,点向了韩士公的脉门,迫的他劈出的掌势 ,重又收了回去。   两人都带着枷锁手铐,掌指运转之间,甚不灵活,但那攻拒之间的招数,却奇奥猛恶, 兼而有之。”   寒月很看两人打的十分激烈,但自知功力不足以生生地把两人拆开,心中大感焦急,却 是无法可想,走来走去,大声呼叫,但两人迎战正烈,对她那喝叫之言,恍如未闻。   正感为难之际,忽觉脑际灵光一闪,急急跑到溪边,捧起一把冷水,猛向二人脸上泼去 。   两人受那冷水一激,一齐停下了手。   寒月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啦,我家姑娘早已告诉过我,施放这五彩神简之后,如 若自己人中,也有了神志迷乱之人,那就浇他们一头冷水,神志就可以清醒了。”   韩土公举手排拭一下脸上的水珠,望着林寒青道:“怎么?   咱们打了一架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掌力雄浑,晚辈不是敌手。”   韩士公笑道:“是啦,咱们嗅到那兰花香味,神智就有些迷乱了,六星塘中那般匣弩手 ,想来仍在自相恶斗中。”   寒月听他夸赞那五彩神筒的威力,不禁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夫在江湖之上行走,会过的高人甚多,各种迷魂的药物,无 所不知,但却从未见过此等药物,女娃儿,这叫什么名字?”   寒月道:“五彩神筒,就是五彩神筒,那里还有什么名子。”   林寒青目光四顾,看溪道纵横,有如蜘蛛之网,环绕过这座广大的庄院,五十丈外,有 一座占地亩许大小的水池,心中甚觉奇怪,暗暗忖道:“此地名叫六星塘,难道由六个水塘 ,环绕这庄院不成,但这些纵横交错的水道,分明由人工开凿而成,不知有些什么作用?”   心念转动,回目望了韩士公一眼,道:“老前辈见多识广。   可知道纵横交错环绕这庄院的水道有什么作用么?”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见识之广,甚少人能够及得,他虽然 不解那纵横交错的水道之用,但推想定有作用,留心一看,果然看出那水道似是隐隐含着八 卦方位,当下说道:“这环绕的水道,定然是此庄主人排好的水阵,当世俊杰,参仙庞天化 ,用翠竹重柳,排成一座奇阵,武林中人,视若畏途,此庄主人,引水成渠,在庄外排了一 座水阵,不解个中变化之人,只要行入阵中,东行西奔,永无出阵之日。”   林寒青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甚是敬佩,暗暗忖道:“姜是老的辣,今后真要多多学 他一些阅历。”   忽听寒月娇声说道:“老前辈既知这水阵之妙,那就快些带我们出去啦!”   韩士公呆了一呆,说道:“老夫虽然略通八卦易理,但概而不精,只怕难以破阵而出… …”   一声冷笑,起自身后,道:“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别说你不过略解八卦、易理,纵然 精于此道之人,也难道出我们南斗星水阵。”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围墙之上,站着那面容严肃的少年。   韩士公等已在被囚静室之中,和他动手相搏数招,知他的武功十分奇奥,平凡的招数之 中,却寓着凌厉诡奇的招数,乃不可轻视之敌。   只听那严肃的少年,接道:“自六星塘开创基业以来,还无人能够闯过那花树阵的拦阻 ,诸位能够平安而出,在下甚是敬佩。”说话中,飘身而落。   韩士公一拱手道;“好说,好说,贵庄能筑建出这等南斗六里水阵,自非平常之人,请 教大名。”   那面容严肃的少年道:“在下皇甫岚……”声音微微一顿,便道:“适才家父接得快马 飞报,那事件已然证明和诸位无关,但其间尚有部分细节,未尽了然,估计在一十二个时辰 之内,当可查个水落石出,如若诸位能再屈驾多留一日?”   寒月冷冷接道:“既然和我们无关,为什么还要我们多留一日?”   皇甫岚道:“如若没有在下相送,恐怕三位难出这南斗六星水阵。”   韩土公一拱手,道:“盛情心领,贵庄这南斗六星水阵虽然奥妙无方,我等却甚愿见识 一番。”   皇甫岚冷然说道:“在下是一片好意,如若三位不吃敬酒吃罚酒,那未免有些不够面子 。”   林寒青突然接口道:“少庄主就是凭借这水阵之力,拦阻我等么?”   皇甫岚道:“如若诸位急于要今宵脱身,在下还可以给诸位一个机会。”   韩士公道:“请教?”   皇甫岚道:“诸位中只要能有人胜过在下,立时恭送出阵。”   韩士公、林寒青适才和他动手相搏过数捐,知他武功甚是奇诡,在平凡的招式中,蕴藏 着凌厉的攻势,面对着这样一位高深莫测的强敌,谁也不敢存有轻敌之心,相互望了一眼, 默不作声。   要知这一战关系着三人的生死存亡,谁也不便擅作主意。   皇甫岚目光一掠三人,冷然说道:“如若三位自知无能胜过在下,那就屈驾再留一日。 ”   林寒青剑眉耸动,缓缓接造;“我们三人虽然同沦劫难。彼此却是萍水相逢,谁也难代 别人作主,兄台武功高强,在适才已经领教,如若在下无能胜过,任凭处理,但对他们两位 ,却是难以擅作主意。”   皇甫岚目光一扫韩士公和林寒青道:“两位手有铁铐,有枷锁,联手齐出,也不算有失 身份,至于那位姑娘,最好袖手旁观,在下生平之中,不喜和女子动手。”   寒月怒声喝道:“女人怎么样了?哼!日后若有机会,必让你好好吃点苦头。”   韩士公似被皇甫岚言语激怒,厉语喝道:“老夫先来领教。”呼的一拳,劈了过去。   此人脾气暴急,说打就打,出手一击,极是凌厉。   皇甫岚身躯微微一闪,让过拳风,说道:“两位最好是一齐出手。”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四条劲装大汉疾掠而至。   林寒青目睹四人飞越那围墙的身法,干净利落,来势虽快,落足知稳健异常,分明都是 内外兼修的高手,心头微微一凛。   韩士公已然连发四拳,招招都带啸风之声,沉重刚猛,潜力激荡。   皇甫岚却是轻描淡写的挥掌化解,指点掌封,着着恰到好处,不慌不忙的封架开韩士公 四拳猛攻。   林寒青并未出手相助,反而退后三步,全神贯注两人拳路的变化之上,似是想从两人动 手相搏中,瞧出皇甫岚的拳路破绽,   这时,那四个劲装大汉左手握着一个一尺二寸的铁牌,横在胸前,右手抽出肩上长剑, 已然散布开去,布成了一个扇形之势,把几人围了起来,肃然静立。   韩土公攻出四拳之后,已知今宵遇上生平极少遇上的劲敌,他久走江湖,数十年来,参 与无数恶战,经验是何等的丰富,四拳攻过,立时一提真气,疾快的向后跃退三尺,凝神待 敌,不敢抢攻。   皇甫岚冷冷说道:“在下还攻了。”欺身而上,右手一扬,拍出一招“寒江垂钓”迎胸 击了下来。   韩土公立掌如刀,一招“横断云山”,斜斜切了上去。   皇甫岚掌势不收,直待韩土公将近手腕之时,忽然五指箕张,反把扣去。   这本是一招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但因变化的时机恰到好处,效用大为增强,韩士公忽 沉腕势,险险让过一招,但却顿失先机,皇甫岚左手随势攻到,连环递出,修忽间,攻了六 掌。   韩士公虽把六掌避开,却被迫的退三步,顶门间汗水滚滚而下。   林寒青目睹场中形势,暗暗忖道;“韩士公一世英名,得来不易,今晚如伤在皇甫岚的 手中,定然痛心异常,乘他们尚未分出胜负,不如替他下来。   念转身动,斜里一跃,拦住了皇甫岚,挡在韩士公身前,回首低声说道:“老前辈,连 受两年囚居之苦,体力大亏未复,这一阵让给晚辈吧!”也不容韩士公开口,一掌推出。   皇甫岚冷笑一声,道:“早要你们联手合击,两位却偏是不肯听在下的忠告。”侧身让 过一击。   林寒青道:“且莫夸口,先胜了我再说不迟。”双掌一前一后,相继攻出。   皇甫岚身子斜斜一转,巧妙异常的让开了林寒青推来的掌势,右省却随着转动的身子, 横扫过来。   林寒青早已留心默查皇甫岚的拳路,觉着他不但在平凡的招数中,蕴含着巧妙的变化, 而且那闪避的身法,也似隐含玄机,不论如何强猛的攻势,他始终足不离两尺方圆,直待掌 指将近身侧之时,才灵活异常的一让避开,心中早有算计,人随推出的双掌,冲进了两步, 堪堪躲过了皇甫岚身于转过,掌足齐出,陡然一阵,快攻。   一时间,掌指纷纷,足影点点,愈攻愈快,眨眼间连踢九脚,拍出一十八掌。   这一轮急攻,当真如狂风骤雨,怒潮急至,只看的四周观战之人,耸然动容。   只见皇甫岚如疾转风轮,两足交互移位,在间不容发之间,竟然把一轮急攻避开。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好身手。”疾快的退后了三步。   皇甫岚举手拭去了头上的汗水,道:“迫我出一身大汗的。   林兄乃我生平遇上的第一人。”   林寒青道:“躲过我九腿一十八掌连环快攻,足不离二尺方圆之地,在下自叹弗如,今 宵如若败在你的手下,也输的心口俱眼。”   皇甫岚道:“今宵有兴一会,小心了。”陡然欺上,扬手迫出一招“直叩天南。”   林寒青知他在平凡的招数中,蕴藏着奇奥的变化,那敢丝毫大意,身子一侧,右足后退 半步,先求自保,右掌一式“闭门推月”封了过去。   皇甫岚掌势中途忽变,易掌击向“肩并”穴。   林寒青双拿一合,化一式变“剪花手”,截击腕脉。   皇甫岚道:“林兄武功果是不凡。”说话之间,人已闪身避开,还击了两掌。   两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林寒青双腕之上,带有铁铐,运掌攻拒之间,大受牵 制,不似皇甫岚来的灵活,但他间有奇招攻出,补了灵变的不足,斗个不胜不败之局。   片刻工夫,两人已力搏了五六十招。   激斗之间,突听皇甫岚沉声喝道:“林兄当心了。”突然一个旋身,欺到了林寒青的身 侧,平击而到的掌势,忽的一翻,拍在林寒青的肩头之上。   林寒青双腕受铐练限制,应变不及,肩头中了一掌,但他临危不乱,冷哼一声,圈臂一 个飞肘,斜撞而出。   两条人影,一接之间,倏然分开,林寒青脸色苍白,步后踉跄,退了两步,才拿桩站住 ,皇甫岚却双手抱着左肋,蹲了下去。   四个劲装大汉,一抖手中铁牌,右手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合围而上,团团把林寒青围了 起来。   皇甫岚扬手一挥,沉声喝道:“快退开去,送……他们出……   阵。”他肋间受伤很重,一讲话伤处剧疼甚烈,断断续续,不能一气呵成。   四个劲装大汉应声而退,垂下手中长剑。   皇甫岚缓缓站起身子,黯然一笑,道:“林兄的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林寒青道:“皇甫兄手下留情,在下才有反击之力。”   皇甫岚道:“你带有枷锁手铐,先已吃了大亏……”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请恕兄弟肋 伤甚重,不能亲送林兄。”   林寒青道:“少庄主信人英雄,林寒青心中佩服,异日有缘重见,再谢今日之情,我等 就此别过。”抱拳一礼,转身向前行去。   皇甫岚目光一掠四个执牌大汉,沉声喝道:“你们代我送客,如有简漫之处,定当重罚 不贷。”   四个劲装大汉,齐齐应了一声,欠身对林寒青道:“我等为三位带路。”举步当先行去 。   林寒青、韩士公等,在四个劲装大汉的导引之下,极快的出了南斗六星水阵,但在行进 之间,已觉那水阵道路极为繁杂。   四个大汉送三人出阵,立时抱拳作礼,急返而去。   自视甚高的韩士公,已然对林寒育十分佩服,长长叹息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今宵,确感到老迈了。”言词之间,无限凄伤。   林寒青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轻轻咳了一声,搬转话题,道:“老 前辈,请看六星塘之位,正好环抱这座庄院,   韩土公抬头看去,果见一片水光,六个大小相若的水塘,均匀的散布这庄院四周,其间 水道纵横,六池塘水,池池相通,想这六星塘之名,就是沿这六池塘水而起,心中大为感概 ,颔首说道:“江湖多侠士,风尘隐异人,如非老夫亲身经历,决难相信这六个养鱼塘环抱 的在院中,竟是隐居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绝世高人!"   突听得蹄声,从纵横交错的水道,绕出来三匹快马,直对三人行来,四五尺外,勒缰而 停,三个青衣童子,躬身一礼说道:   “我等奉了少庄主之命,替三位送来代步健马。”   韩士公道:“盛情心领,请上复少庄主,我等尚有行路之力,不敢拜受厚赐。”   三个青衣童子齐声说道:“我们少庄主现令极严,三位不肯相受,我等势难复命。”松 开缰绳,抱拳而退。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九 章   寒月忽然嗤的一笑,道:“这人倒是很客气呀!”当先跃上一匹马背,只见马鞍之上, 挂有水壶、干粮,和一袋散碎银子,不禁格格大笑起来。   韩士公怒声喝道:“有什么好笑之事?”   寒月接道:“这马鞍上水壶、干粮,一应俱全,两位带有手铐、枷锁,行在官道,大不 雅观,倒不如乘马赶路,还可想法掩遮一下。”   林寒青道:“姑娘说的也是,老前辈,咱们上马赶路吧!”   韩士公眼看两人都主乘马,只好跃上马背,一放辔,纵骑而行。   三人一阵急行,跑出了六七里路,韩士公才突然一勒马缰,停了下来,道:“咱们到那 里去?”   寒月道:“你们手上铁铸末解,自然先去见我们老爷了。”   韩士公道:“老夫不去。”   寒月道:“你不去,可是要终生一世,都带着手铐么?”   韩士公道:“老夫自有解铐之法,不用有劳费心。”   寒月一皱眉头,道:“你这人被称老猴儿,脾气当真是暴急的像猴子一般,我家老主人 收有宝刃利器,可断金削玉,此等利器,武林间,虽非绝无,但却是少之又少,你要想带一 辈子手铐,那就不用去啦!”   林寒青道:“姑娘那老主人,不知现在何处,距此好远路程?”   寒月道:“那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韩士公道:“林兄弟,女孩子家花把最多,不用信她,咱们赶路要紧。”   寒月急道:“你急什么?人家话还没有说完,我家老主人为了给我们小姐炼制一种丹 药,常常留住茅山天鹤上人的连云庐中,你们运气好,他就刚好在那里,如是运气不好,他 就不在那里,我这话说错了么?”   林寒青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韩士公却讶然问道:“天鹤上人,和你们老主人相识么?”   寒月道:“何只相识,交相莫逆,情如兄弟。”   韩士公道:“据老夫所知,天鹤上人以孤僻冷傲闻名于世,很少和武林中人物来 往……”   寒月冷冷接道:“那天鹤上人虽然冷傲孤僻,但他对我家老主人却敬重异常。”   韩士公道:“冲着天鹤上人,我们也要上茅山连云庐走上一趟。”   林寒青道:“老前辈,自们就这样手带铁铐,跑上茅山去么?”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那天鹤上人,乃数十年来江湖盛名甚著高人,江南名 剑,无出其右,但他生性淡泊,不求闻达武林,闭门谢客,终年隐居在茅山连云庐中,绝少 下山一步,因此,江湖上知他之名的人,少之又少。”   林寒青道:“即是闭门谢客,终年难得下山一步,何以会盛名卓著?”   韩士公道:“问的好……”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二十年前,江南武林道上,突然来 了一位武功奇高,但却名不见经传的华服少年,自称来自东海水域,胡作非为,闹的江南武 林道上,神鬼不安,但他武功高强,连败了江南黑、白两道中八十余位高手。锐锋所指,挡 者披靡,连闹了半年时光,竟无人能够压制下他的凶焰,这才激怒了天鹤上人,单人双剑, 邀斗金陵郊外,当时闻风赶往观战的武林高手甚多,但天鹤上人却不愿当众炫露武功,临时 改在江中相斗……”   林寒青道:“改在江中相斗?”   韩士公说的兴至甚高,口沫横飞的接道:“两人各乘了一只小舟,中间用一条五尺长短 的铁链锁连起来,放在江中,顺着那汹涌的江流而下,两人就在舟上相搏。   林寒青道:“这倒是一场很新奇的搏斗。”   寒月接口道:“那一定是天鹤上人胜了。”   韩士公道:“两人乘舟顺江而下,投入那滔天波浪之中,别人自是无法看到他们搏斗的 情形,但那华衣少年自乘舟入江之后,即未再在江南道上出现过,有人说那毕衣少年被天鹤 上入劈死剑下,弃死江中,也有人说那毕衣少年负伤逃走,传说纷纷,莫衷一是,但有一件 事可以确定,就是那华衣少年,败在了天鹤上人之手中,乃千真万确之事,天鹤上人无恙出 现,那华衣少年却从此销声匿迹,未再出现江湖,天鹤上人的盛名。   也因此一战而成名,但他却在盛名初传之时,就归隐茅山连云庐,闭门谢客,凡是慕名 来访之人,不论何等身份,一律挡驾不见。”   林寒青问道:“难道这二十年来,就没人见过那天鹤道长么?”   韩士公道:“容或有人见过,但江湖上却没有听到传闻,因此引起老夫的好奇之心。”   寒月道:“你们和我同行,保证能见到天鹤道人就是。”一抖马缰,当先向前冲去。   三骑健马,放辔急驰,得得蹄声,划破沉寂的静夜。   天亮时分,三人已赶了数十里的路程。   官道上隐隐可见行人。   寒月一勒组绳,在官道旁一片杂林之中停了下来,说道:   “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林寒青低首望了望扯去了一大片衣襟的长衫道:“咱们手带轶铐,身着破衫,形态这等 狼狈,走在官道上,岂不惹人注目?”   韩士公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呢?”   寒月微微一笑,道:“你乱发蓬头,生就一副叫花子的模样,破衫芒履,极是相称,自 然不在乎了,人家林相公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穿着无襟之衣,带着枷锁手铐,看起来当然 觉得难看了。”   韩士公道:“哼!我们男子汉在江湖之上闯荡,讲究的是血性义气,面貌的丑美,岂放 在老夫的心上。”   寒月娇声说道:“是啊!可是人家林相公,岂能和你一般的不知丑美?”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武林中人,尊敬的仁侠英雄,老夫蓬发芒履,足迹遍及大江南 北,有谁瞧我不起啦!”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咱们带着手铐,穿着撕去了一片衣襟之衣衫,却骑着长程 健马,走在路上,岂不惊世骇俗?”   寒月笑道:“我倒有个法子。”   林寒青道:“愿闻高见?”   寒月道:“咱们雇辆马车赶路,你们坐在车中,别人自然是看不见了。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老夫宁可在夜阑人静之时赶路,也不坐车,那茅山距此,行程 并不太远,兼程赶路,两个夜晚,就可赶到。”   说话间,忽见迎面官道上,急驰来两匹快马,马上端坐着两个大汉,行近林边,一勒奔 马,回头打量了三人一阵,齐齐翻身下马。   左面一人,抱拳一揖,道:“那一位是林大侠?”   林寒青一皱眉头,正待开口,忽想天下姓林之人甚多那人即末叫出名字,未必定是招呼 自己。   只见右侧大汉欠身说道:“三位之中,可有位林寒青林公子么?”   林寒青愕然应道:“在下便是,有何见教?”   这大汉身穿锦衣,满面虬须,身材虽极高大,口齿却极清晰,当下躬身道:“小人们乃 是‘六星塘’门下弟子,奉我家少主人之命,前来寻访林公子,送上赶制新衫两套,望公子 笑纳。”   正面的黄面大汉立刻自马鞍分取下个直缎包袱,包袱里是两件崭新的锦缎长衫,两件披 风,这大汉双手送上衣衫,转身道:“公子衣衫已残破,此刻正好替换。”   林寒青心头大是感激,只觉那皇甫岚,盛情的确可感,但他素来不喜多言,只是淡淡一 笑,道:“贵管家还具将衣衫带回去吧!”   两条大汉齐地呆了一呆,那黄面大汉呐呐位。“公……公子怎地不愿接下?”   林寒青道:“在下枷锁在身,双手难展,如何替换衣衫?”   虬须大汉恍然笑道:“我家公子也曾想到了这里,是以特命小人将敝堂镇堂的‘三宝 刃’其中之一带来为公子脱困。”   语声之中,他已从身怀里取出一柄长约尺许的短剑,绿鲨皮鞘,黄金吞口,装饰得极为 华丽。   虬须大汉右手持鞘,左手持柄,只听“呛嘟”一声,宝剑出鞘,果然晶莹有如秋水。   林寒青不禁脱口赞道:“好剑,好剑……”   虬须大汉笑道。“敞堂老主人精于冶铁,可说得上是海内第一铸剑名家,但他老人家一 生之中,也不过只铸成这同样的三柄短剑而已。”   韩士公突然插口道:“你们将如此名剑带在身上,可要小心些了。”   虬须大汉笑道:“武林中只怕还未见有人敢轻易来动‘六星塘’之物的,何况,我家少 主人吩咐小人,务必要将这柄剑送给林公子,我家少主人还说,这正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 侠土之意。”   林寒青正色道:“如此贵重之物,在下万万不能接受,相烦贵管家为我们削断枷锁,还 是将剑带回去上复公子,盛情在下心领了。”   他似是极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言语,话说完了,立刻闭紧双唇。   虬须大汉躬身道:“此剑乃敝塘少主人的真心相送,林公子若不肯笑纳,教小人们如何 回去向敞塘少主人交待回话?”   那黄面大汉也在一旁苦苦相劝,但饶是他两人口舌如簧,林寒青只是默然摇头,不肯接 受,连话都不再说一句。   韩士公皱眉道:“你两人还是少说些吧!他这人的脾气,若是不肯接受此剑,你两人便 是杀了他,他也是不肯接受的。”   寒月轻轻一笑,道:“你倒是林公子的知己。   韩士公瞪起眼睛,道:“你少管闲事。”转向大汉道:   “快拿剑来,将这捞什子的铁链断去吧!”   虬须大汉长叹一声,神色似乎十分失望,持剑走到林寒青面前。   林寒青笑道:“你该先为韩老前辈断枷才是。”   虬须大汉躬身应了,又转向韩土公,道:“老侠请恕罪,小人要无礼动手了。”   韩士公大声道:“少废话,快动手。”   虬须大汉振起手腕,短剑穿入了韩士公身前、背后所绕的枷锁之中,吐气开声,引剑外 削那精制成的枷锁,果然应手而断。   韩土公胸膛一挺,仰天长笑道:“好剑,好剑,果然是好剑。”   伸出双手,道:“这里还有一条。”   虬须大汉只见锁住他双手的铁链,远比绕身枷锁要细的多,当下后退一步,微笑道: “老前辈请留心了。”展剑挥去,光如匹练。   只听“当”的一声清鸣,有如双剑相击的震耳龙吟之声,历久不绝。   虬须大汉掌中之剑,剑光竟被震得跳起三尺,但韩士公腕间的铁链,却仍是丝毫无损。   黄面大汉变色道:“这铁链怎的如此坚韧,连这无坚不摧的‘参商剑’都斩它不短?”   韩土公更已挥舞手臂,破口大骂起来,道:“来,再试它一试。”   虬须大汉深深吸了口气。力贯右臂,又是一剑自韩土公的双腕之间削下。   又是一声龙吟,剑尖又一飞跳,那铁链也仍然没有丝毫损伤。   虬须大汉沉吟道:“只怕这铁链也是用铸这‘参商剑’同样的缅铁,同样的方法铸成 的,只是打磨稍粗,光芒较弱而已。”   韩土公双目一瞪,道:“如此说来,这铁链竟是斩它不断了?”   虬须大汉道:“只怕如此……”短剑展动,断去了林寒青身上的枷锁。   韩士公满面怒容,用力分臂,但饶是他用尽气力,也无法铁链挣断。   他口中低低骂了半晌,突又仰天狂笑起来,笑道:“也好,也好,无论如何,总算少了 层负担。”   寒月笑道:“你蛮会自我解嘲的哩!”   韩士公怒道:“哼!小丫头!”   林寒青也不禁展颜一笑,转首道:“两位管家该回去了。”   他说话永远是简简单单,以最少的字句,说出心中之意,极少有什么虚伪客套。   黄面大汉双手奉上衣物,躬身道:“公子可有什么话,要小人们带回么?”   林寒青默然半晌,缓缓道:“青山苍苍,绿水幽幽,长日良多,后会有期。”   虬须大双手中短剑疾挥,削了林寒青绕身铁锁,肃容说道:   “六星塘中这三柄宝刃,虽非武林中至尊宝之物,但名剑侠土,江湖人物,却无不爱之 人,公子拒受名剑,足见英雄气度,但我们少塘主一向自视甚高,孤寂自处,从未交纳过一 个朋友,既肯以镇塘三宝刀之一相赠,不是佩服公子的英豪气度,定然是存心结交一个朋 友,在下等久年追随塘主,对少塘主的为人性格,知之甚深,公子拒不受剑,不但小的们要 受一顿重重的责骂,只怕少塘主也将误认公子不肯交给他这一个朋友,而郁郁寡欢。”   寒月娇声笑道:“林公子,人家诚心相送,你为什么执意不收呢?”   林寒青沉吟一阵,道:“既是如此,在下暂代保管此剑。”伸手接过,藏入怀中。   两个大汉,愁颜顿开,哈哈一笑,带转马缰,纵骑而去。   韩士公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天下英雄,老夫会过不少,皇甫岚可算得性情中人, 一面之缘,慨赠名剑,此等豪侠气度,江湖上甚是少见。”   林寒青却长长叹息一声,道:“无功受禄,惭愧得很。”   寒月嫣然一笑,接道:“你们两位不用再咬文嚼字啦!咱们赶路要紧。”取过一件被 风,加在林寒青的身上,接道:   “这一件被风,可掩去公子的没襟长衫。”又取过另一件被风,笑对韩土公道:“老前 辈,可要我帮你穿上么?”   韩士公笑道;“老夫可是从来没享受过这等温柔的福气。”   寒月一嘟小嘴叱道:“哼!秃子跟着月亮走,你还不是因占了人家林公子的光。”忽然 觉出言中之意,有了语病,匆匆替韩士公加上披风,放辔疾向前驰去。   韩士公纵声大笑,拍马追去。   三骑长程健马,放辔奔驰,得得蹄声,荡起一道滚滚的尘烟。   沿途之上,寒月对林寒青和韩士公曲尽照顾之责,两人带有手铐,举动间甚多不便,都 由寒月代劳,晓行夜宿,兼程赶路。   这日中午时分,进了茅山,但见峰岭连绵,一望无际,韩士公勒缰停马,回头对寒月 道:“你可知道那连云庐的所在么?”这一段行程之中,寒月对两人照顾殷切,使韩士公对 她大大的改变了印象。   寒月扬了杨柳眉儿,道:“自然是知道啦!哼!”   韩士公道:“那就有劳带路。”   寒月道:“山道崎岖,再行上一阵,健马就难以行走了。”   韩士公道:“连云庐顾名思义,定然是在一座高出云表的绝峰顶上。”   寒月道:“如若只是山道险阻,只怕也无法阻挡天下武林高人的造访了。”   韩士公道:“怎么?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险阻不成?”   寒月微微一笑,道:“自然有啦!到达连云庐前,咱们先得闯过三道险关。”   韩士公道:“什么险关?”   寒月笑道:“你先闷一下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提缰带马,疾向前面冲去。   又掘越两座峰岭,景物忽然一变,道路更见崎岖,山势也更见险峻,寒月跃下马背, 道:“马行此地为止,不能再走了。”   三人弃马步行,奔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寒月轻车熟路,带着林寒青、韩土公,绕道奔行,一连翻越四座山峰,到了一座荒凉的 山谷前面。   触目荒草,掩去了谷中的景物,寒月却带着两人直向那荒草谷中行去。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可是住在这荒谷中么?”   寒月道:“虽非居此荒谷,但这荒谷却是通往连云庐的唯一道路,两位跟着我走,决错 不了。”   韩士公看她说的甚有把握,不再多问,林寒青更是素来不愿多言,三人鱼贯而行,步入 荒谷。   荒草蔓延,长及腰际,举步落足之间,毒蛇乱窜,好一道荒凉的恶谷。   大约有三四里路,荒谷突然向南折去,转过一个弯子,景物又是一变,只见一所小小的 茅舍,搭在一座苍古的虬松之下,正好挡住了去路。   两侧峭壁,险恶绝伦,生满了青苔,纵然是武功绝高之人,也不易攀登那峭壁而上。   一线山径,直逼向那茅舍之中。   韩士公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除了穿越那茅舍而过之外,再无法找出登山之路。   寒月当先开路,直奔那茅舍前面。   只见两扇白色的木门,紧紧的关闭,三人直逼门前,仍不闻一点声息。   韩士公目光一转,说道:“咱们跃过这座茅屋,攀松而过,已就是了,不用惊动室中之 人。”   语声甫落,本门呀然而开,一个全身蓝布裤补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缓步走了出 来。   寒月一拱手,道:“崔大叔,你好呀产   那人呆了一呆,道:“你这个淘气的丫头……”   寒月不待那人说完,抢先接道:“这两位都是找我老主人来的,崔大叔高抬贵手,放我 们过去吧!”   那大汉缓缓举起右手,持着山羊胡子,道:“这个,倒叫大叔为难了,咱们山中规矩, 素来不许陌生人登山一步。”   寒月道:“我带他们有要事必得面见老主人,崔大叔如不肯放过我们,岂不使我前功尽 弃了?”   韩士公和林寒青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大汉的脸上,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冲越过这座茅 舍。   只见那大汉沉吟了一阵,突然闪身避到一侧。   寒月躬身说:“多谢大叔。”当先举步行去,一面暗中招呼林寒青和韩士公。   三人匆匆而行,穿过拦路茅舍,韩士公目光一瞥间,看那茅舍中布设甚是简陋,一塌一 桌之外,别无长物,靠在屋角一座土制的炉灶,更显得室中生活的简朴,不禁暗暗的赞道:   “一个身负有上乘武功之人,在这等穷山僻野之区,过着这般自炊自食的简朴生活,实 非容易之事。”   忖思之间,已然穿过茅舍,奔行在一条羊肠小径上。   寒月回顾了那远在身后足下的茅舍,笑对韩土公说道:   “那姓崔的人极和气,又对我好感甚深,故而放过咱们,等一会再过一处隘口要道,就 不会这等容易了。”   韩士公道:“怎么样,难道咱们当真要动手硬闯过去不成?”   寒月道:“这就很难说了,那固守要道之人,生就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曾追随老主 人拜访天鹤上人,那人冷冰冰的面孔,连我家老主人也一样盘问,等他通报之后,才能上 去。”   韩士公道:“这么说将起来,那是无法和气渡关了?”   寒月道:“谁知道呢?我追随老主人曾在那连云庐中留居甚久,已和他混熟了,但那人 冷漠无情,难以常情揣度,只好走到那里再说了。”   韩士公不再多问,心中却暗暗忖道:他在要道之上,搭了一座茅舍,以阻慕名登山之人 的拜访,倒是别出心裁,只不知那第二道要道隘口,又是怎么样的形态?   忖思之间,已进入了一道绝险的峡谷道上。   抬头看去,绝壁如削,一座扇面石壁中间,有一道宽窄仅可容一人通过的峡谷,陷入石 壁,深约三尺,似是天然的险道,又经过了一番人工的修整。   除了这道峡谷之外,别无可资登山之路。   韩士公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暗暗想道:如若山峰之上放下来滚木擂石,纵然是身负 上乘武功之人,也是难以抗拒,势非被迫摔下削壁不可。   登高百丈,峡谷突然向右侧转去。   一个冷漠的声音,由那转弯处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这时,三人已然逼近那转弯的所在,寒月当先带路,韩士公居中而行,林寒青走在最 后。   听到那冷漠的喝问之声,三人一齐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去,只见那转弯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手横长剑,身躯瘦高,双颇深陷, 面容肃冷的中年男子。   寒月欠身一礼道:“大叔还记得寒月么?”   那面容肃冷的男子不答寒月之言,两道目光却投注在韩士公和林寒青的身上,打量了一 阵,冷冷说道:“凡是和我见过一面之人,在下终生也不会忘记。”   寒月道:“大叔能记得寒月,想必也信得过我,这两位都是我家老主人的故友,有要事 特来相访,还望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   那身躯瘦高的大汉,面上毫无表情,对寒月相求之言,浑似未闻,冷冷的说道:“不 行。”   韩土公暗道:“这人倒是冷漠的可以,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   寒月秀眉一扬,似拟发作,但她终于又忍了下来,柔声求道:“这两位必得见到我家老 主人,大叔行个方便。”   那冷肃中年大汉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有两条路,你可任选其一,一条是你要 那随来之人,在山下等候,请你家老主人下山相见……”   韩士公听得心中动气,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那大汉道:“第二条最是简单二位一齐动手,闯过此关,既可畅行无阻。”   韩士公道:“天下英雄,个个敬重天鹤上人,却不料他的属下,竟是这等不明清理之 人,实叫老夫齿冷的很。”   那中年大汉冷冷接道:“连云庐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齿冷又有何妨?崔老大玩忽职 守,擅放生人入山,但我李老二却不买这个人情帐,你心中不服,何妨硬闯呢?”   韩士公被他激的无名火起,怒声喝道:“硬闯就硬闯,我不信连云庐是刀山油锅……”   那中年大汉接道:“不信你就试试。”   韩士公更是恼怒,厉声喝道:“女娃儿给我闪开。”身子一侧,掠着寒月身侧而过。   他乃阅历异常丰富之人,虽在盛怒之下,仍然衡量敌我形势,只见那大汉停身之处,是 这条峡谷最宽之处,位居转弯要隘,居高临下,形势与自己大是不利,何况那人手中还握有 兵刃。   林寒青回顾了寒月一眼,欲言又止。   韩士公身子一转,靠在石壁之上,先看好了避敌退路,举步向前行去。   那肃冷的中年大汉,除了双目凝注着韩士公外,却静立不动,正是上乘剑术,以静制动 的要诀。   林寒青眼看已成剑拔晋张之局,这一仗非打不可,立时高声叫道:“老前辈等一下。” 探手入怀,摸出短剑,反握剑梢,递了过去,道:“老前辈手上带有铁铐,先已吃了大亏, 地形上又予老前辈大大的不利,手中再无兵刃,未免大吃亏了。”   韩士公似亦看出那肃冷的中年大汉是一位施剑好手,这一仗大是冒险,也不推辞,握住 剑把,一按机簧,“咯嘟嘟”短剑出鞘。   斜阳下剑身泛起一片森寒的冷芒。   那面色渐冷的中年大汉,望着那出鞘短剑,又望望韩士公双手铁铐,脸上泛现出一片茫 然之色。   韩士公一挥短剑,举步一跨,突然欺进了二尺。   那中年黑衣大汉,长剑向下一探,剑锋闪起一片寒芒,指向韩士公的前胸。   韩土公横举短剑,向上一撩,疾向长剑削去。   那大汉挫腕收创,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这一脚踢向韩士公的前胸玄机要穴。   韩士公身子一侧,短剑横斩过来。   那大汉疾快的收回右脚,长剑挥舞之间,幻起了三朵剑花分袭韩士公上盘三大要穴。   交手数招,韩士公已知遇上劲敌,不出所料,那大汉果然是个用剑的高手,如非他手中 短剑光芒耀目,使那大汉有所顾虑,只怕早已被迫落败了。   狭谷恶战,近身相搏,攻拒之间,各极险辣,招招间不容发。   韩士公虽在地势上吃了大亏,双手又有铁铐结连,但他手中的短剑的锋芒,使那大汉甚 多顾虑,不敢硬接他的剑势,而且短剑运努灵活,在这深陷入壁间的峡道中相搏,反占了不 少便宜。   彼此间互有优劣,扯成了半斤八两之势。   林寒青圆睁一双大眼,看两人搏斗之势,愈来愈是险恶,已成了生死之争,心中大是焦 急,暗暗忖道:“看形势两人再打下去,势必要有一方伤亡,不论伤的是那一个,都将是无 法了结之局。”   心念转动,立时大声喝道:“住手!”   韩士公听得喝声,心神做分,手中短剑一慢,那黑衣大汉手中长剑乘隙而入,寒光闪 过,削去了韩士公头上一络蓬发。   那大汉一剑得手,疾退一步,冷冷喝道:“什么事?”   韩士公被他剑削蓬发,心中极是不服,怒喝一声,短剑“穿云射月”,疾点过去。   那黑衣大汉骤不及防,眼看短剑来势奇快,急急向一侧闪去。   饶是他应变迅快,也被那一剑划破了裤管。   黑衣大汉冷冷说道:“乘人不备,岂是大丈夫的行径?”长剑一挥,疾劈下来。   韩士公短剑“迎云捧月”封开长剑,答道:“彼此彼此。”侧身挥剑,硬向上面闯去。   两人再度交手,更是激烈,斜阳反照下,剑芒闪转,寒光夺目。   寒月心头大急,回头望着林寒青,道:“怎么办哪?”   林寒青道:“峡道窄小,双方又在舍死硬拼之际,谁也没有法子分开他们。”   寒月道:“难道当真要他们拼了死活出来么?”   林寒青望着两人搏斗之势,沉默不语。   寒月道:“你总得想个法子呀!”   林寒青看两人攻拒之间的剑招,越来越是恶毒,不禁一皱眉头,叹道:“再要打下去, 不出五十招,定要有一个伤在剑下。”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金铁交鸣,双剑交击在一起,那黑衣大汉手中的长剑,登时被削去 了六七寸长短。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你让不让路?”   那黑衣大汉冷哼一声,霍然退后了两步,右手挥转长剑,幻起漫天剑影,直罩下来。   他手中长剑足足三尺,被韩土公削去了六七寸,尚有两尺三四寸长短,退后了两步,峡 道宽大甚多,长剑运转之间,方便了不少,攻势更见凌厉,韩土公登时被逼的险象环生,但 他性格强硬,连经恶斗,挥剑苦战。   寒月眼看两人的顶门之上,都已见了汗水,显然这一场比剑,都打的十分吃力,芳心之 中,焦急如焚。尖声喝道:“不要打啦!”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   林寒青剑眉一场,沉声喝道:“站住!”探手一把,抓住了寒月肩头,接道:“你要找 死么?”   寒月抬头望去,只见两人剑来剑往,险恶如旧,生似都未听到她的喝叫之声,她是少女 习性,急虑之间,泪水夺眶而出,道:“快放开我,再要打下去,非要有人伤亡不可了。”   林寒青道:“未动手前,你为什么不加拦阻呢?”   寒月道:“他们都不肯听我的话呀!”   林寒青道:“现在他们都已动了真火。为了保存声誉硬拼,舍死忘生,那是更不会听你 的了。”   寒月呆了一呆道:“那就让他们先把我杀了就是。”   林寒青道:“那也无补于事……”   微微一顿,接道:“你站远一些,准备救人,我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分解开去。”   阳光下但见剑芒飞绕,两条人影,已被那森寒的剑光淹没,间有一现,更见凶险,寒月 忽觉心头泛上来一股寒意,情不自禁的问道:“救那一个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也许是韩老前辈,或是那黑衣人,也许是我,都有可 能。”侧身越过寒月,缓步向前行去。   寒月急道:“林相公,你要谨慎些。”   林寒青回首一笑,露出一排雪齿,剑眉轻杨,星目闪光,神采照人,清洒异常,缓缓的 说道:“你退到一丈外去,距离太短了,你措手不及。”   他的风采,足以撩动任何女人的芳心,寒月伍了一怔,依言向后退去。   林寒青逼近两人四尺左右处,突然一挺蜂腰,拔身而起。   绝壁间人影闪动,快速如燕剪掠波,直向韩士公和那黑衣大汉交错的剑光之中跃飞过 去。   寒月陡然停下了脚步,凝神相望。   只见林寒青疾快的投入那盘旋飞统的剑光之中。   一阵金铁交鸣声中,环绕的剑光,顿然而住。   那黑衣大汉闷哼一声,手中长剑跌落在地上。   韩士公短剑虽未脱手,人却沿峡道向下滑落了七八步远,才拿桩站好。   再看林寒青时,只见他身上披风,被划裂了一道长约四五寸的口子。   寒月急急的奔了上去,问道:“林根公,你没有伤着么?”   林寒青淡淡答道:“幸未辱命。”   那黑衣大汉望了落在峡道中的断剑一眼,脸色铁青的说道:   “两位请登山吧!”身子一转,隐失不见。   林寒青仔细看去,在那转弯的石壁间,有一个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石洞,原来那黑衣人就 在那洞穴之中,绝壁穴居,陕道险关,守关之人武功又极高强,无怪能阻拦了无数高人登上 连云庐去造访天鹅道长。   韩士公举步行了过来,笑道:“如非此剑锋芒,老夫今日势非伤在那人的手下不可。” 伸手送上短剑。   林寒青按剑入鞘,藏人怀中,道:“两位的剑术,都属上乘,如非在下借重手上的坚牢 的铐链,拒挡两位剑势,早已伤在你们交错的剑光下了。”   韩士公道:“老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像林兄这点年纪,有论武功成就之人还是初见, 看来老夫数十年江湖闯荡,当真是浪得虚名了。”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比在下犹胜几分。”   韩土公道:“大约说来,珠联壁辉,两位都算是晚一辈中的皎皎人物,唉!一代新人胜 旧人,老夫已经老迈了。”   这几句话,说的凄凉无比,一副英雄老大的悲伤。   寒月缓缓捡起峡道中的半截断剑,道:“咱们走吧!上去峰顶,就是连云庐了。”   林寒青似是忽的想起了一件紧要之事,问道:“那天鹤道长的为人如何?”   寒月嫣然一笑,道:“和气得很,只要是闯过这两道险关,登上峰顶之人,都得他亲自 相迎,盛情款待,两位放心的跟我走!”   转过石壁,只见一条狭长的山道,宛如刀背一般,斜斜插入天际。   寒月柳腰轻折,当先而行,强劲的山风,吹得她青色的衣袂猎猎飞舞,在飘渺的云雾中 看来,她炯娜的身形,飘舞的衣衫,宛如盛开的青色花朵,花枝摇曳,迎风起舞。   三人奔行了一阵,山道渐宽,也渐渐平坦,仰视苍天,白云悠悠,穹苍无极,俯视深 渊,云蒸雾涌,深不见底。   林寒青目光转处,心胸仿佛突然开朗了许多,只听韩士公在哺喃自语的道:“念天地之 悠悠,独怆然而泪下……老夫今日总算了解到这句话的含意了。”   这情感炽热,脾气暴躁的老人,经过了方才那次挫折之后,心中显已生出许多前所未有 的感慨,此刻眼中与林寒青瞧见的虽是同样情景,但两人感慨却已相差了许多。   寒月却似乎根本未曾留意到四下的景物,纤手遥遥指向那山岭重雾飘渺处,回首笑道: “那就是连云庐了,我家老主人便在这里。”笑容灿烂,神情间充满了天真与活泼,这山巅 天地中的清新之气,仿佛已洗清了她身上沾染的江湖风尘,使得她恢复了无邪的童心。   林寒青、韩士公仰面望去,突觉山风中飘来一阵清淡的花香。   再往前去,便可看到山巅处是一片菊埔,被日色所映,在云中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   一条白石小径,穿过满地黄花,几株青松下,孤傲地位立着三五双灰鹤,有时引颈长 联,有时振翼翱翔,见了人来,也不惊避,却在这本已美极的图画上,更平添了几分生趣。   小径尽头,疏落地搭盖着几间茅屋,白石为墙,黄草作项,衬着背后青天,天上白云, 云间日影,影中灰鹤,仿佛是神仙庐舍,那似凡人所居。   韩士公目光转处,忍不住击节脱口赞道:“好一个连云庐。”   林寒青微唱道:“筑庐如此,庐中人胸中丘壑,可想而知……”   语声未了,突见一个衣着羽衣黑冠的清瘦老人,自茅庐中缓步而出。   他身材颀长,面容清瘦,风度更是清逸滞洒,长衫飘飘,缓步而来,含笑道:“佳客远 来,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韩士公回首低语道。“江湖中都说这天鹤上人是个冷傲孤僻的老人,谁知他倒真如寒月 口中所说,对人倒和气得很。”   林寒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只见寒月已跃起身子,飞步迎了上去,高声笑道:“老道长,我为您老人家带来了两位 客人,您老人家要用什么招待人家?”   看她对天鹤道长的神情,更可想天鹤道长为人的可亲。   只见他微微一笑,伸掌说道:“贫道终年山居,自与松鹤为伍,盼客之心,实如大旱之 望云霓,两位不远千里而来,贫道实是欣慰无比。”   林寒青当先躬身答礼。   韩士公却在腹中叽哩咕哈的道:“你若当真是盼有客来,便赶紧将那守山道之人撤去, 老夫包你来的客人川流不息。”   但这些话他不过只能在肚里说说而已,面上自也客客气气地答礼谦谢。   天鹤道长见他两人手缠锁链,心中虽然暗暗奇怪,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也不询问两 人的来意,只是含笑捐客。   众人进了茅舍,只见窗明几净,四壁不着颜色,桌几椅凳,也是依着松柏天然之势制 成,丝毫不见斧凿痕迹,使这宽约三丈的茅屋中,充满了古雅之趣。   两个青衣垂髯的童子,捧菜而来,杯壶也俱都是以松根所制,茶色浅碧,清香扑鼻。   天鹤道长却仍未询及他们的来意,寒月却忍不住了,道:   “老道长,你老人家可否将我家老主人请出来,见见他们两位。”   天鹤道长微笑摇首道:“他丹炉之功,正值紧急关头,只怕谁也见不着他。”   寒月眨了眨眼睛,道:“黄昏后是否便可见着他老人家了?”   天鹤道长蔼然笑道:“正是。”   韩士公接口道:“此刻距离黄昏已不太远了,咱们就再等等吧!”他说这话了其实和未 说完全一样,只是他许久未说话,便忍不住要说上两句。   天鹤道长似是已窥破他心意,当下含笑道:“看施主的神情,听施主的言语,贫道斗胆 猜上一猜,施主可是江湖中盛传的‘瘦猴王’韩士公韩大侠么?”   韩士公见这隐居避世的一代高人,不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显然还听说过自己的形 貌,心头不觉又惊又喜,道:“道长避世多年,有如世外神仙,怎地也会知道贱名?”   天鹤道长含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转向林寒青笑道:“施主少年英俊,举止不凡,不知可否将大名见告?”   林寒青长身而起,柔声道“林寒青”,缓缓坐了下来,不再多说一个字。   天鹤道长凝目瞧了他半晌,嘴角泛起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只听韩士公道:“数十年前,道长和那无名剑士相斗之事,江湖上人言人韩,道长今日 可否将这件事的真象见告,在下等便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昔年之事,早成过去,不谈也罢!”   韩士公道:“道长隐居世外,傲啸风月,甚少涉足江湖,老朽跑了大半辈子江湖,也只 不过听到过道长参与过一次武林纷争,虽只一次,但却光辉灿烂,哄动一时,事隔数十年, 上点年纪的武林同道,仍然津津乐道那次比剑之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十 章   抬头望去,只见天鹤道长的脸上,一片平静之色,丝毫未因韩士公的颂赞之言,而稍露 欢欣之容,微微一顿,接道:“据老朽听闻那华服少年剑士,不是咱们中土人物,来自东瀛 海岛。”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韩大侠当真是识闻广博,不错,那人确非我中土人物,剑术 变化,别走溪径,深得稳、狠二字之诀。”   韩士公道:“道长和那华衣东瀛剑客,各乘小舟,中以绳索相系,顺流而下,一面要保 持那小舟的平衡,不为巨浪撞翻,一面又要挥剑相斗,两方兼顾,惊险可想而知,可惜这一 场别开生面恶战,竟无人一饱眼福……”   他敞声大笑了一阵,又道:“虽然无人看到道长和华农剑士斗剑的胜负,但江南武林道 上,从此失去了那华衣剑客的踪迹,这一场比剑的胜负,不问可知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幸胜一招,实不足为外人道。”   韩士公道:“那人可是已伤亡在道长的剑下了么?”   天鹤道长似是极不愿提起此事,但他亦不愿使韩士公太过难堪,沉吟了一阵,道:“贫 道和那华衣少年剑上乘舟比剑,舟行三十里,互击百余招,贫道幸胜一剑之后,那人就断索 放舟而去。”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非道长亲下连云庐去,江南武林道上,只怕早已被那华 衣剑士,闹得天翻地覆,还不知要有好多高手,伤亡在他的剑下了。”   寒月似是听的不耐,两道眼神凝注在韩士公的脸上,说道:“这些陈年旧事,我瞧还是 别多谈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韩士公却冷冷的看了寒月一眼,道:“这件事虽已过了数十年,但对武林形势,影响甚 大,天鹤道长和那人比剑结果,也一直是武林人物欲知之秘,虽然,可从那华衣剑土的隐 失,判断出天鹤道长胜了那华农剑士,但真实的情形,却一直无人知晓,妇人孺子,知道什 么江湖大事?”   寒月嫣然一笑,道:“你不用生气,你们谈这些事,我们一点也听不懂,换个话题谈谈 吧!”   天鹤道长缓缓站起身来,笑道:“几位远道来此,跋涉登山,想必腹中已甚饥饿,只是 山野之中,无美味以飨佳宾。”举掌互击了两掌。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手中托着木盘,木盘中放着四个石碟,碟中四色精美的 佳肴,热气还蒸蒸上腾。   天鹤道长合掌笑道:“几位先请进些食物,贫道暂行告退。”也不容韩士公等接口,转 身向室外行去。   三人自进入山区之后,一直匆忙赶路,久已未进食用之物,眼看着热气蒸腾的佳肴,顿 觉腹中饥肠辘辘。   两个道装童子,放下了木盘佳肴、食物,欠身而退。   韩士公目光一栋盘中佳肴,竟是认不出何物制成,举筷尝了一口,只觉香味可口,生平 从未吃过,不禁赞道:“老夫生平最是爱吃,大江南北,名肴佳味,老夫没有吃过的,可算 绝无仅有,想不到今日竟食用到生平未曾食用过的美味。”一面颂赞,一面连连举筷.不停 的食用。   寒月微微一笑,举起筷子,笑对林寒青道:“林相公快些吃吧,咱们再不吃,要被他一 个人吃完了。”   林寒青举筷尝了一口,果是精美可口。   片刻工夫,三人竟把四碟佳青食用个点滴不剩。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收拾好狼藉的杯盘,齐齐退出。这两个童子眉日清秀,但 神情之间,却是异常严肃,不言不笑.始终未和三人搭讪一句,但举动之间,却是彬彬有 礼。   寒月望着两个道童离室去远,低声对林寒青和韩士公道:“我家老主人性格本甚和蔼, 但近来我家姑娘病势日危,老主人忧虑学殊病势,脾气甚是暴急,两位见着老主人时,还望 两位担当一二。”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却接口说道:“你家老主人之姓名,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寒月微微一笑,道:“韩老前辈自嘘识得天下武林高人,你就请一猜我家老主人吧!”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大江南北,高人无数,老夫如何能猜得着呢?”   天鹤上人含笑走了进来,接道:“两位可有同伴随来么?”   韩士公道:“就只有我等两人和这位寒月姑娘。”   天鹤上人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将起来,又有一批高人,赶来连云庐 了。”   韩士公道:“什么人?”   天鹤上人道:“这个贫道也不知道。”   韩士公道:“来人冲过了两道阻拦没有?”   天鹤上人道:“贫道接到第一道守口的传书报告,眼下强敌,极为辣手,但他是否过了 第一道关口,还不知道。”   韩士公霍然起身,回顾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天鹤道长抬头笑道:“即非两位随来之人,不敢有劳大驾!”   寒月忽然欠身而起,幽幽说道:“道长。”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什么事?”   寒月道:“我家老主人家法森严,道长是知道的罢?”   天鹤道长道:“你说下去吧!”   寒月道:“这连云庐僻处云山深处,外人甚少知得登山之路,只怕是暗中追随我等三人 而来,道长见着我家老主人时,且勿提起小婢带路之事。”   天鹤道长点头一笑,目注韩士公和林寒青接道:“贫道这连云庐上,已然数十年未有陌 生人涉足,想不到今日佳宾连番而来……”   突然长啸之声传来,打断天鹤道长未完之言。   神态悠闲,一直面泛微笑的天鹤道长,脸色突然一变,长眉微耸,一掌立胸,接道: “两位请稍坐片刻,贫道去迎佳宾。”匆匆转身而去。   韩士公吃尽了佳肴美食,一抹嘴巴,一面说道:“不知来的是何等人物,竟然比咱们登 山的速度尤快甚多。”   林寒青道:“传来啸声判断,来人似是已闯过了两道险关。”   韩士公突然挺身而起,举步向室外行去。   寒月急奔两步,一横身拦住了韩士公的去路,道:“你要干什么?”   韩士公道:“老夫想出去瞧瞧!”   寒月摇手说道:“不行,天鹤道长虽然和蔼可亲,但他手下的四个守山童子,却是个个 剽悍毒辣,未得天鹤道长应允,咱们最好是不要乱跑。”   韩士公怒道:“老夫去瞧瞧打什么紧。”   寒月道:“哼!你一把年纪了,还是这般爱瞧热闹,出了此室,万一引起纠纷,怎么办 呢?”   韩士公脸上的神情,连连变化,显然他对寒月阻挡之情大为不满,但他终于忍了下去, 冷冷的说道:“老夫岂肯和你个女孩子家一般见识?”   但闻长啸之声,有如龙吟虎哮,连绵传了过来。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听啸声,来人似已登上峰顶,而且那啸声中隐隐含杀伐之意, 难道是天鹤道长亲自出手,把他阻拦在峰顶的边缘不成?”   韩士公道:“天鹤道长亲自出手,如不能观赏此一场恶战,那可是终身一大憾事。”突 然纵身一跃,疾飞而起,穿出室外。   寒月欲待阻拦,已是无及。   林寒青目光一扫寒月,说道:“咱们也到门口去瞧瞧吧!”   寒月怔了一怔道:“看看可以,咱们最好是不要离开此室。”   林寒青举步而行,走到室门口处。   遥见韩士公的背影,正停在四五丈外,似正在凝神观战。   这室门正对着一株巨松,松下繁花环绕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光滑平整,一个道装童子, 正在修整花树,对那一旁激烈的打斗,浑如不觉。   林寒青暗暗赞道:“这道童年纪不大,倒是镇静的很。”   只听韩士公高声赞道:“好剑法,好剑法……”   那登山之路,和这室门错开了七八丈远,彼此互难相见,听得韩士公的高赞之言,林寒 青亦不禁动了好奇之念,举步跨出门口。   那修整花树的道童,忽然回过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远远作客而 来,最好是守规矩些。”   林寒青已警觉,正待收回跨出门的左脚,但听得那道童示警之言,心头忽生一股怒意, 暗道:“我偏要出去瞧瞧,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为人外和内刚,心念一转,大步向前行去。   那整修花树的道童,也未过来拦阻,只是冷冷的望了林寒青的背影几眼。   林寒青行速极快,眨眼间已到了韩士公停身之处。   韩士公似是正瞧的全神贯注,林寒青已到了身侧,还是茫然无所觉。   抬头片去.只见三个全着青色道装的童子,各挥舞一柄长剑,拦住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 在击斗。   那老妪争执龙头拐杖,忽伸忽缩,幻起了漫天捉影,把三个道童,逼在三尺以处,难越 雷池一步。   在那白发老妪身后四五尺处,仅靠峭壁边缘,坐着一个头发稀疏,长髯垂胸的老翁,手 中握着一个三尺以上的旱烟袋,正在好整以暇的抽着旱烟,一阵蓝色的烟气,由口中冒了出 来,间而发出几声长啸,替那老妪助威。   林寒青仔细看那三个道装童子,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之间,但手中的剑招,却是老练狠 辣,尤以三人配合的身法,灵巧迅快,变化莫测。   但那白发老妪的拐势,更是招招见功夫,拐拐蕴奇诡,任那三个道童攻势猛恶,但却始 终无法讨得半点便宜。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这片广大的峰顶上,除了恶斗的四人,和那老叟之外,就只是韩 士公和那修整花树的童子及自己了,几栋茅舍,门窗都紧紧的关闭着,不见天鹤道长的踪迹 何处,不禁心头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天鹤道长真是沉得住气,这老妪分明身怀绝世武 功,三个道童剑招虽然凌厉,但时间一久,决非那老妪之敌,何况还有那长髯老翁,坐发长 啸,声冲霄天,分明也是位内家高手,难道当真要人家打到房里去,才肯出面不成……”   忖思之间,突听那老妪大声喝道:“牛鼻子老道,你认为这几个小杂毛,当真拦得住老 身了么?哼!你不愿见客,也该亲身出面打个招呼,凭几个小杂毛替你挡驾,也未免太小觑 我了。”   那坐在峭壁边缘,一直抽着旱烟的老翁,突然取下烟袋,哈哈大笑接道:“这话说的不 错,他要是看的起你,早就出来见你了。”   那老妪本已怒火高涨,再受这老翁一激,怒火更炽,大喝一声,手中龙头拐突转凌厉, 刹那间,劲风激荡,内力山涌,三个道童登时被迫的连连后退。   林寒青一扯韩士公的衣袖,韩士公霍然回村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哈哈,你也 出来了么?”   林寒青道:“这三个道童,已露败象,再战下去非有伤亡不可。”   韩士公道:“不错,三人恐怕难再撑过二十招。”目光一转,突见天鹤道长缓步走了过 来。   不知何时天鹤道长已然出现在峰顶之上。   他脸色严肃,已不见那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冷冷的望了韩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缓缓对 那老妪和三个道童激战之处走去。   他虽然隐忍未发,质问两人,但心中不满两人偷出茅室,看人搏斗的忿慨,已然流露无 遗。   只听天鹤道长宏亮的声音说道:“你们不是白发龙婆之敌,快些退下来吧!”   三个道装童子,应声收剑,齐齐跃退。   白发龙婆四字,震动了韩士公的心弦,不禁讶然暗忖,原来是这个女魔头,无怪手中的 龙头拐,招数如此神妙。   忖思之间,那三个道童已然退回到天鹤道长的身后。   白发龙婆一顿手中铁拐,拐尾顿时深入了石地三寸,目注天鹤道长,冷笑一声,道: “好呀!牛鼻子老道,你的架子越来越大了。”   天鹤道长面色肃穆,但他的言语,仍然保持着平和之声,道:“贫道生性疏懒,不愿卷 入江湖是非之中,故而对登门造访的武林同道,一律挡驾不见……”   白发龙婆冷冷说道:“可惜你那些守护山门之人太过脓包,竟然无法拦住我老婆子。”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天南双侠,名震环宇,连贫道也得退避三舍,何况门下之 人。”   那坐在峭壁边缘的老翁,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举起手中旱烟袋,在山石之上,敲了几 下,道:“那一个骂了我老头子啦?”   白发龙婆怒道:“老不死的,在装的什么羊。”   那老翁缓缓站起身子,慢步走了过来,一面不停的吸着旱烟袋。   天鹤道长似是极不愿开罪两人,竭力隐忍,左掌立胸,欠身问道:“贤夫妇联袂而来, 想必有所见教?”   那白髯老翁仰天打个哈哈,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目光一转,望着白发龙婆, 道:“喂!老婆子,下面的该你说了。”   白发龙婆似是余怒本息,冷冷的接道:“咱们今日打扰,是想向你老道长讨点东西。”   天鹤道长道:“只要是贫道所有,决不吝惜。”   白发龙婆道:“据老身探听所得,那两件东西确已落入你手。”   天鹤道长道:“不知何物?”   白发龙婆道:“我义妹遗物,天南二宝,鱼肠剑和天龙甲。”   天鹤道长肃穆的脸色,突然绽开了一丝笑容,道:“贤夫妇从那里听得此讯。”   那白髯老翁打了个哈哈,道:“不管从那里听得,不是咱们编出来的就是。”   天鹤道长笑道:“江湖传说,岂可全信,贫道隐居连云庐中,素不涉足江湖恩怨,要此 利器宝甲何用?”   白发龙婆道:“昔年我那义妹,仗天南二宝,进入中原,哄动华夏,大江南北,闻她之 名,无不避让三分……”   天鹤道长接道:“不错,玄衣龙女昔年确是名噪一时,武林中人,对她又爱又怕,贫道 有幸,和她见过一面。”   白发龙婆道:“当世名剑,屈指可数,你生性阴沉,敛锋不住,我那义妹年轻气盛,闻 你之名,找上连云庐来,和你比剑,那是最后一次在江湖出现,此后,就音讯渺然,此事对 也不对?”   天鹤道长:“比剑之事,倒是不错……”   白发龙婆不待天鹤道长话说完,抢先接道:“这就是了,定然是你,见宝动心,把她害 死,吞下天南二宝。”   天鹤道长一皱眉头,道:“贤夫妇不可听人挑拨,含血喷人,贫道和玄衣龙女比划一 事,虽无人旁观,但有明月蓝天为证。”   白发龙婆厉声喝道:“我那义妹,是胜了还是败了?”   天鹤道长道:“令妹仗凭鱼肠剑的锋芒,连削贫道三只长剑。”   白发龙婆突然长叹一声,接道:“如她能不用鱼肠剑,也不会引起你偷觑之心,暗中算 计于她了。”   天鹤道长脸色一整,肃然说道:“贫道虽被她连削三剑,但却并未落败。”   白发龙婆道:“兵刃被削,还不算落败,难道还算胜了不成?”   天鹤道长道:“玄衣龙女找上连云庐来迫我比剑之时,她的声名,早已震动了武林,鱼 肠剑、天龙甲,二宝之名,也同时在江湖上传播甚盛,贫道虽然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令 妹的名头太大,也听到了几位故友谈过,而且个妹爱穿官衣,是以贫道虽然和令妹初次见 面,但一见之下,已然议出是大名鼎鼎的玄衣龙女了。”   白发龙婆冷冷的接道:“因此你就想到她身怀二宝,动了霸占之心,但比剑结果,又无 法胜她,只好别走旁径,用鬼计暗算于她。”   天鹤道长确实有过人的修养,任凭白发龙婆恶言相伤,始终保持着平和之容,淡淡一 笑,接道:“那鱼肠剑乃春秋神物,锋芒绝世,令妹能在中原武林道上大享盛名,仗那宝刃 锋利,也是原因之……”   那长髯垂胸的老翁,哈哈一笑,道:“是呀!如那鱼肠剑是平常之物,也不放在你天鹤 道长的眼下了。”   天鹤道长也不辩驳,继续接道:“玄衣龙女迫我比剑,贫道再三推辞,但令妹咄咄逼 人,硬要迫我一手,贫道情不得已,只好答应了她,令妹虽气势逼人,狂傲一点,但却不失 磊落的胸怀,当时出示了鱼肠剑,告诉我宝刃锋刮,要我多带几柄长剑,免得战至中途,长 剑被削,武功上尚未分出胜负,落了不分胜负的结果,贫道当时未应允她,但却受不住她再 三相激,只好带了四柄长剑……”他仰脸望着遥远处~座高峰,接道:“我们就在那一座人 迹罕至,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峰之上,开始了一场恶战,那是贫道生平之中所经历最为凶恶的 一战,当令妹用宝刃削去了我手中兵刀之时,贫道已心甘认败,无奈令妹苦苦相逼,硬指贫 道隐技自珍,迫我易剑再战,贫道受迫不过,只好厚颜应命,就这样贫道被连着削去了三柄 长剑……”   白发龙婆道:“一个人连被削去了三只长剑,难道还不胄认败不成?”   天鹤道长庄严的接道;“当贫道取过第四柄长剑时,令妹忽然又出了花样,用剑指着贫 道,提出赌约,就她自入中原以来,所遇劲敌之中,贫道应列首席,如若再被她削去第四柄 长剑,就要贫道还着俗装,追随于她,终生为奴,”   他轻轻叹息一声,仰望着西天晚霞,接造:“访问贤夫妇一句,这等羞辱,是可忍,孰 不可忍,岔道虽忧天件淡泊.不原争霸武林,逐名江湖,但也不甘受此羞辱,因此;在最后 一场比武中,贫道不得不尽出全力,和她硬拼,在那一场决战之中,贫道幸胜一招,失手伤 了令妹。”   白发龙婆黯然一叹,道:“你当真是在武功上胜了她么?”   天鹤道长道:“贫道生性不善谎言,那一招胜来惊险万状,贫道用幸胜二字,并非是谦 虚之词。”   白发龙婆道:“但我义妹自从和你比剑之后,从此就未在江湖露脸,如非被害,那里去 了?”   天鹤道长沉吟了一阵,道:“令妹失手落败之后,心中大是忿慨,匆匆下山而去,令妹 的为人,虽然是狂傲了一些,但贫道对她仍然是十分敬慕。”   白发龙婆似是渐为天鹤道长的言词所动,火气大减,平和地说道:“你敬慕她什么?”   天鹤道长道:“令妹虽然败了一招,但她身着天龙甲,刀剑难伤,尽可挥剑再战,可是 她却愿认输,自承比剑失败,下山而去,此等磊落侠风,留给了贫道极深的仰慕。”   白发龙婆接道:“这就是了,你可知道她的下落么?”   天鹤道长沉吟了一阵,道:“不知道。”   白发龙婆道:“据老身所得的传言,我那义妹,伤在你淬毒的飞剑之下,她虽有天龙宝 甲护身,但却无法尽掩全身……”   天鹤道长道:“贫道虽会抛砖飞剑之技,但在生平对敌之中,从未用过。”   白发龙婆道:“不论那传言是否真实,但我义妹自和你动手之后,就未再出现于江湖之 上,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们登门寻人,亦不是无事生非……”微微一顿,接道:“天龙甲、 鱼肠剑,也随我义妹的消失,下落不明,我们明查暗访了数年之久,别无可循之路,你天鹤 道长是唯一可寻的线索。”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贫道已然说尽胸中所知,贤夫妇如若不信,那也是无法之 事!”   白发龙婆回头望了那长髯老翁一眼,道:“喂!老头了,这件事该怎么办?”   那长髯老翁慢条斯理的又装上一锅子的烟叶,晃燃火折子,狠命的抽了两口烟,缓缓接 道:“依我瞧,咱们有两个法子,你如相信他的话,事情到此为止,咱们也不用再费工夫, 找寻你那义妹和二宝下落,如若你不信他,咱们就硬逼着他要人……”   白发龙婆怒道:“你这不是等于没说么?”   白发老翁又抽了一大口烟,喷出满口浓雾,接道:“是呀!你也从来没有听过我的主 意。”   白发龙婆一顿铁拐,道:“老不死的,我问你信不信天鹤道长的话?”   长髯老人道:“这个么,我只信他一半。”   白发龙婆奇道:“为什么?信就信,不信就是不信,怎么只信一半呢?”   长髯老翁道:“他说的一大半都是实话,他既末暗算你那义妹,也未得到二宝,但他却 知道玄农龙女的下落……”   白发龙婆道:“你怎么知道?”   长髯老翁哈哈大笑,道:“难道我这大半辈子江湖是白跑了么?”   白发龙婆缓缓把目光投注到天鹤道长的脸上,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我那义妹下 落么?”   天鹤道长面上的颜色微变,仰望长空,沉思了良久,缓缓的答道:“当时贫道并不知 道……”   白发龙婆厉声接道:“以后呢?”   天鹤道长道:“以后贫道倒是听到了她的下落。”   白发龙婆道:“她现在何处?”   天鹤道长收回投注在长空中的两道目光,转望着那长髯老翁和白发龙婆,道:“令妹末 再在江湖上出现,那是因为她已消去了争强斗狠之心,不愿再以清白的女儿身,混迹于江湖 之中……”   白发龙婆一心想着二宝,恨不得天鹤道长在一句话中,就说出玄衣龙女的下落,好追去 问问她二宝下落。   她心中愈急,愈觉着天鹤道长的答话缓慢,忍不住接口喝道:“她现在何处?决说!”   天鹤道长微微抬头,把目光投注向远天深处,接道:“贫道耳闻此事,真像亦不了然, 贤夫妇既能查出玄衣龙女和贫道动手之事,想来查出她的下落,并非什么难事。”   那不停吞云吐雾的白髯老翁,似是唯恐天下不乱,张口喷出一嘴浓烟,烟雾凝结不散, 幻出一座人形模样,向上升去,此时山风忽停,那人形烟气,一直上升了一丈左右,才散飘 而去,腾出了一张大嘴巴来,缓缓接道:“怎么样?我没猜错吧!人家虽然知道,不肯告诉 你也是枉然。”   白发龙婆眉宇间泛现出一片杀机,萧萧白发无风自动,举起了手中的铁拐,双目中眼神 如电,盯住在天鹤道长的身上,   冷冷的喝道:“好哇!你是知道不肯说了?”   天鹤道长道:“玄衣龙女好好的活在世上,但两位寻了很多年,却一直未能找到她的下 落,据贫道想来,她早该知道两位苦苦寻她之事,但她却不肯出面和两位相见,这说明了两 件事,一是她不愿和两位相晤。二则胸有苦衷,不便再见贤夫妇,贫道在未得人尤难之前, 自是不便擅作主意,泄露她的安居之处。”   这几句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天南双侠,他虽知玄衣龙女的下落,但却不愿说出。   白发龙婆缓缓移近天鹤道长,冷然接道:“你既不肯说出她的下落,我将找你要人。”   天鹤道长肃然接道:“贤夫妇如能给贫道三天时间,贫道定当给两位一个圆满的答复, 或可促她和两位一见。”   白发龙婆厉声喝道:“我们找了她数十年,踏破铁鞋,走遍了天涯海角,此时片刻也难 等待,我要立时见她。”   天鹤道长道:“这个,请恕贫道碍难应命!”   白发龙婆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全身微微的抖动起来,肃冷的说道:“你不肯说出我义 妹的下落,分明是有意吞下我们天南二宝……”她心情的激动,形露于形色之间,但言词清 晰,忿而不乱。   天鹤道长道:“贫道出家人,一无争霸武林之心,二无扬名江湖之意,鱼肠剑、天龙 甲,虽被武林目为二宝,但贫道并无羡慕偷觑之心,贤夫妇如不允贫道三日限约,那也是无 可奈何的事。”   他说话的神情严肃、真诚,使人一听之下,无法不信。   白发龙婆激动的神情,逐渐的平复下来,仰脸望天,沉思了一阵,突然一顿龙头拐,回 头对那白髯老翁说道:“老头子,咱们走啦!三天后再来连云庐讨教。”   天鹅道长合掌当胸,肃然接道:“贫道生平不打班语,三日后贤夫妇只要能登此山峰一 步,贫道定当奉告那玄衣龙女的下落。”   那白髯老翁仰面喷出两口浓烟,哈哈大笑,道:“道长虽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江南 第一名剑之名,早已传诵于武林之间,三日后老夫等当来讨教。”   天鹤上人道:“恕贫道不远送了。”   语声未歇,两条人影,已联袂跃起,去势奇快,眨眼间,已消失峰下不见。   天鹤道长目睹两人去后,转过身子缓步向韩土公和林寒青停身之处走来。   韩士公见闻广博,已然看出天鹤道长面泛不豫之色,当下一抱拳,道:“在下等初到连 云庐上,不悉山中规矩,如有冒犯之处,还望道长海涵一二。”   天鹤道长严肃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丝笑意,道:“两位请回茅舍中去吧!”转身而行, 步入了正中一处茅舍中去。   三个道童紧紧追随在天鹤道长身后,齐人那正中一座茅舍之中。   韩士公低声对林寒青道:“老弟,这天南双侠,你可曾听人说过么?”   林寒青道:“在下初入江湖,对武林中的人物,认识极少。”   韩士公笑道:“天南双侠那是高称他们了,其实,这两人应该是天南二怪,二怪虽然上 冠天南二字,但却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   林寒青奇道:“这就使在下不明白了。”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难怪你听得糊涂,不明两人底蕴之人,谁也无法听得明 白,唉!说这话该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天南二怪,经常在中原武林出现,这一男一女, 不正不邪,做人处世都以个人的好恶为主,因此开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被中原武林同道,联 手围攻,双双身负重伤,此后二十年,未再见二人出现江湖,二十年后,二人重返中原,联 袂歼仇,连杀了一十八位武林高手,因而声名大噪。”   谈话之间,已进入了待客茅舍。   寒月迎立门口,白了韩土公一眼,冷冷说道:“一把年纪了,做起事来仍然是没规没 矩。”   韩士公怔了一怔,怒道:“小丫头,你骂那个?”   寒月道:“谁骂你了,说说你不行么?”   韩士公道:“老夫年过甲子,还要你个毛丫头来管教不成?”   寒月冷笑一声,道:“有志不在年高,你活了几十岁,见过的不能算少,还要赶着去看 热闹,触犯了人家连云庐中的规矩。”   韩士公一时无言可答,默然不语的坐了下去。   寒月得理不让人,继续接道:“天鹤道长最忌来客胡图乱撞,你们跑出去看人搏斗,犯 了山中之忌,天鹤道长纵然看在我们老主人的份上,隐忍不发,但他如转告了我家老主人, 我只怕要挨上一顿好打。”   林寒青只觉她讲的句句在理,无言可驳,不禁一皱眉头,说道:“姑娘说的是,如若你 家老主人当真的怪罪下来,在下尽以所能,替姑娘担待下来就是。”   寒月仰起脸儿,望着屋顶,缓缓的接道:“如你肯答应把那一瓶千年参丸送给我家姑 娘,也许可得我家老主人欢心,免了我一顿责罚。”   林寒青叹道:“那瓶千年参丸,早已失去,我纵然愿意奉送,也是无可奈何。”   寒月道:“那不要紧,我家老主人的性格,一向是非礼勿动,只要你答应相送,追随失 物之事,自由我家老主人出面追讨,不管你的事了。”   林寒青想到那瓶子年参丸,关系着周簧生死,如若答允相赠,日后不便再改口相讨,一 时之间,心中好生为难,沉吟了良久,道:“这个,容在下想想再说吧!”   韩士公摇摇头,道:“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仍然看了一个毛丫 头的道儿,当真是惭愧得很。”   寒月丝毫不以为传,反而嫣然一笑,道:“有朝一日,你有缘得见我家小姐一面, 哼……”   韩士公接道:“见了她又怎么样么?”   寒月笑道:“别看你一把年纪,见闻甚多,她卖了你,你也不会知道的。”   韩士公道:“老夫不信有此等事。”   寒月道:“不信你就试试……”忽的黯然一叹,接道:“但愿上苍相怜,保佑小姐病势 好转,也好让天下须眉,见识见识她的才能……”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寒月未完之言。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道童,当门而立,面色冷漠,扫掠了三人一眼,道:“家师有请三 位。”   韩士公霍然站起,一语不发的大步向外行去。   此人年纪虽大,但生性火暴,最是受不得别人的轻藐、闲气。   林寒青和寒月鱼贯随行,出了茅室。   那道童引导着三人,走进了正中一所广大的茅屋中。   敞厅里早已有人相候,除了天鹤道长之外,还有一个白发童颜的老者。   只见寒月急急奔了过去,对那白发老人,拜了下去,道:“寒月叩见老爷。”   那老人除了满头雪发和一对灰白的眉毛外,再也无法找出一点老迈的痕迹,但他的眉宇 间,却泛涌出重重的忧虑。   只见他轻挥左手,说道:“你起来。”   寒月站起身子,低声对那白发老人说道:“老爷如若断去那两人手上铁铐,他就奉送一 瓶千年参丸,疗治小姐的重症。”   林寒青听得心头大急,还未来及开口,那白发人已接口说道:“老夫先代小女谢过。” 缓步走了过来,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扬腕一挥,林寒青手中铁铐,应手而断。   韩士公目光一掠那短剑,失声叫道:“鱼肠剑。”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错,兄台倒是识货人。”寒剑再挥,挑断了韩士公手上的铁 铐。   两人已被那铁铐锁了甚久,此时骤然解开,不自禁的舒展一下双臂,长长吁了一口气。   韩士公想到适才天南二怪相逼天鹤道长,问他天南二宝的下落之事,想不到天南二宝之 一的鱼肠剑,竟然就在这连云庐中。   转眼望去,只见天鹤道长肃然而坐,目光投注在室外一片苍松之上,神情间若有所思。   白发人削去了两人手上铁铐,缓步归还坐位,回顾了寒月一眼,道:“小姐来了,你到 后面去看看她吧!”   天鹤道长突然收回投注在室外的目光,一掠韩士公和林寒青道:“两位请坐。”   林寒青被那白发人一句话封住了口,一时间不好再提千年参丸的事,转望着天鹤道长说 道:“道长有何指教。”   天鹤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连云庐上素来不愿留客,两位手上的铁铐已除,心愿已 了,也该离此地去了。”   林寒青目光一掠那白发人,陡然站起身子,抱拳说道:“在下就此告别。”转身向外行 去。   韩士公起身接道:“道长之名,在下仰慕了数十年,今日可见,不过如此,你武功就算 当今第一,我韩某人也不再敬仰你了。”迈开大步,走出茅屋,追上了林寒青。   突听一阵衣袂飘民之声,传了过来,人影一闪,那白发人已越过两人,回身拦住了去 路。   韩士公进入茅舍之后,已然留心到此人,只觉他面目陌生,从未闻见,但他能和天鹤道 长交称莫逆,自是非平庸之辈,当下退了两步,静立现变。   林寒青剑眉微耸,肃冷的说道:“老前辈拦住去路,是何用心?”他目睹那天鹤道长冷 漠的逐客神情,心头亦不禁生出了怒意。   那白发人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夫为爱女病势拖累,数年间黑发变白……”   林寒青淡然接道:“父母天性,那也是人情之常。”   白发人双目神光闪动,冷电般逼注在林寒青的脸上,道:“小女能拖过十几年的岁月不 死,证明那并非必死之症,因此,老夫要尽一切心力,疗治好她的病势,事实逼我行险,顾 不得武林中的道义了。”   林寒青淡淡说道:“老前辈说了半天,在下仍是不解言中之意。”   白发人眉宇间泛起羞愧之色,但瞬息之间,即为一种深深的忧郁掩去,仰望长空,冷冷 接道:“凡是能够疗治我女儿病势的方法和药物,不论是否绝对有效,老夫都将尽我之能, 求得一试……”   他似是一个极为正直和严肃之人,但却被亲情掩去了处事的公正,话至此处,好像自知 情理有亏,不自觉的长叹一声,接道:“明白点说,那就是老夫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挽救 我女儿的机会。”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用心,可是要向晚辈讨取那瓶千年参丸?”   白发人道:“不错,别说老夫还可找出一点借口,为两位断去了手上铁铐,纵然是毫无 借口,我也要硬抢那一瓶千年参丸。”   林寒青道;“千年参丸目下虽不在我身上,但晚辈却有追回此物之心,老前辈斩断我手 上铁铐之情,在下自当永铭肺腑,来日补报,但我却难得答允你,奉赠参丸。”   白发人道:“需知你们手上铁铐,乃精炼缅铁制成,除了老夫这柄春秋神物的鱼肠剑 外,难再有斩断铁铐的宝刀,这番恩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夫挟恩求报,要硬讨你那瓶 千年参丸。”   林寒青回顾了韩士公一眼,朗朗答道:“老前辈有本领尽管去抢,但晚辈却难答应相 送。”   白发人道:“这么说起来,你也要插手抢夺了?”   林寒青道:“我追回失物,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白发人脸色一变,道:“我要逼你答应呢!”   林寒青冷冷说道:“那就要看老前辈的手段了。”   白发人突然仰天长笑道:“难道你还想和老夫动手不成?”   林寒青被他的笑声,激的怒火高炽,怒声喝道:“这有何不可,老前辈尽管赐教。”   白发人陡然踏进了一步,扬起掌势,正待劈去,忽听一个柔弱低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道:“爹爹!”白发人收掌而退,横里闪开三步。   林寒青回首一瞥,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双手搭扶在两个青衣小婢的肩上,踏着苍 茫的暮色,行了过来。   白发人低沉的叹息了一声,道:“孩子,夜晚山风,寒意甚浓,你跑出来做什么?”言 词之间,充满了一片亲情。   在两个青衣小婢的扶持下,她慢慢的走过了林寒青的停身之处,行向那白发人。   这是个动人借怜的姑娘,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她为病魔折磨的衰弱,长长的秀发,披 垂在后肩,中间用一条白色带子勒起,苍白的脸色,失去神采的眼睛,和那微带紫色的双 唇,行动间显得是那样有气无力。   林寒青微微凛动,不自禁由心底泛升起一缕怜悯之情,只觉这位姑娘的娇弱,像一盏燃 油将尽的枯灯,任何一些微小的力量,都会轻而易举的炼去她生命的火花。   白发人缓缓伸出手去,轻柔的拂拭着那白衣女飘舞的长发,低沉的说道:“孩子,回到 屋里去吧!你受不住山风的吹袭。”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动,双目也不敢投注林寒青的脸上,似是内心中有着极深的畏惧。   要知此刻,林寒青和韩士公,随便任何一人出手,都可以把他弱不禁风的女儿,震死在 掌下。   这情景使那白发人心神为之震颤,因为他心中很明白自己大背武林规戒的举动,很可能 招致别人蛮干非为的报复。   只听那白衣女缓缓的应道:“爹爹不用担心,今日我觉着精神很好,想出来看山 景……”   白发人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天黑了,暮色苍茫,那里还可见山色景物,快些回房中 去吧!”   白衣女微微一笑,但却凝立不动。   韩士公突然说道:“兄弟,咱们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微一犹豫,举步随在韩士公身后行去,白发人目光一扫两人,有心出手拦阻,但 又怕相迫下,两人出手伤了爱女,强行忍下。心头的激动,望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山道上再无阻碍,两人一口气下了绝峰石梯。   这时,天色已然完全入夜,满天繁星,闪烁生光。   韩士公道:“天鹤道长孤僻避世,傲啸山林,算不得大仁大义的人物,也用不着咱们武 林同道敬重于他。”   林寒青道:“那白发人不失君子胸怀,对自己的强豪夺理举动,不时流现出惭愧之 情。”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不是兄弟一提,我倒忘了,斩断咱们手上铁铐的宝刃,分明就 是天南二怪追寻的天南二宝之一的鱼肠剑,三天之后,天南二怪找上门来,不知那天鹤道长 要如何的交代?”   林寒青忽然想起那矫弱不胜的白衣女来,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女孩子,也当真可怜 的很,身怀绝症,与生俱来,为她父母者,自是难免关爱之心,那人愁白了一头青发,足见 这十几年来的折磨是何等的严重了。”   韩士公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忽然一跳而起,道:“兄弟,我想起一件大事来 了。”   林寒青看他那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禁愕然,微微一皱眉头,道:“什么事?”   韩士公道:“你年纪幼小,出道江湖不久,自然是不知那玄衣龙女的传说了。”   林寒青道:“果是未曾听过。”   韩士公道:“那鱼肠剑和天龙甲,不知何时流入天南,被称为天南二宝之事,你是知道 了?”   林寒青:“此事也是刚刚听说。”   韩士公接道:“这天南二宝都由玄衣龙女,带入中原,她凭仗二宝之力,连败了大江南 北无数高手,声名大噪一时,凡事利害相连,随着直衣龙女的盛名,引动无数想夺天南二宝 之人……”   林寒青忽然想到身怀参丸之事,引起的连番波折,不禁感慨的接道:“匹夫无罪,怀壁 其罪。”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树大招风,名大招忌,人人皆知,但真能看破世情,跳出名利 圈外的又有几人?玄衣龙女挟天南二宝之威,纵横中原,逐鹿争霸,一时锐利所指,挡者披 靡,正当她盛名播传之际,却突然隐失于江湖之中不见,此事在江湖上引起了甚大的震动, 但那玄衣龙女,有如沉落大海的沙石,找不到一点的线索,自然那天南二宝也随着玄农龙女 失踪不见……”   他微微一顿,打个哈哈又道:“对啦!我还有一件事,忘记说明白了,就是那玄衣龙女 生的十分美艳。”   林寒青愕然沉思了片刻,道:“怎么玄衣龙女和天鹤道长比剑之事,江胡上难道就没有 传闻么?”   韩士公道;“没有,江湖上一直传诵着天鹤道长制服那华衣剑士的事,却无人知道玄衣 龙女和天鹤道长比剑之举,如非听得天南二怪质询天鹤道长,连老夫也不知道个中之情。”   林寒青仰起脸来,徐徐吁一口气,默不作声。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连云庐上的诸般设施,以及那谢绝访客,不和武林人物 来往之事,想来只怕并非是自视清高……”   林寒青接道;“在下也觉着,那云气钦绕的云峰之上,散疏于山石松间的茅舍之中,似 乎是隐藏着一种秘密。”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一章   韩士公道:“鱼肠剑既然出现在连云庐上,那天龙甲自然也落入那白发老人的手中了, 甚至那失踪不见的玄衣龙女…………”   他陡然停下口来,望着长空,长长的吁一口气。   天鹤道长在江湖上清高的声名,使他觉着在取得真凭实据之前,不可对他轻侮。   林寒青似是已知道韩士公心中之言,摇头叹息一声,道:“那茅屋中虽藏有隐密,但决 非玄农龙女,天鹤道长虽然冷傲一些,但远不致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吧!”   韩士公笑道:“江湖上甚多外貌忠厚,内心险诈之人,天鹤道长其人如非别具用心,那 就是大好巨恶………”他似是觉到此言太过武断猛浪,慌忙住口不言。   林寒青笑道:“老前辈………”   突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打断了林寒青未完之言。   这时,两人已下了绝峰,行近那拦阻要道的茅庐附近。   那传来的步履声,落地甚重,但来势却快,眨眼之间,已到两人身前。   林寒青转眼望去,只见两个大脚婢女,抬着一项黑色的软轿,急急奔行而来。   山道狭窄,林寒青为了要让那软轿,不得不让到路侧。   韩士公双眉植动,冷哼一声,却挡在路中,不肯相让。   那两个大脚婢女,生的身体高大、强壮,而行动亦极为快速,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如 非穿着女装,很难看出是男是女。   软轿垂着黑色的帝布,无法看清楚轿中之人,但见两个大脚婢女,跑得满头大汗,定然 是有着火急的事情。   韩士公往路中一拦,正好挡住了软轿去路,逼的那两个大脚婢女,只好停了下来。   那当先的大脚婢女,怒声喝道:“喂!你这人可是瞎了眼么?”   韩土公冷冷说道:“老夫目能见数里之内的景物,夜可辨别猫眼明珠,眼力好得很 呀!”   那大脚婢女道:“你双目未瞎,为何不知让路?”   韩士公道:“老夫是有意拦轿。”   那大脚婢女微微一怔,道:“你有意拦轿,那是诚心找麻烦了。”   韩士公早似胸有成竹,冷然反问道:“你们胡闯乱撞,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么?”   那大脚婢女,打量了韩士公一阵,道:“连云庐,我们要找天鹤道长。”   韩士公口里和两个婢女争辩,两道眼神却一直暗中打量软轿中的人物,但那垂帘极厚, 目难透视,看来看去,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下高声应道:“天鹤道长也是你们见得的 么?”   那婢女怔了一怔,不知如何答复,呆呆的站着不动。   软桥中人,沉着无比,对两人争执之言,恍如不闻。   韩士公用心就在激起那轿中人的怒火,要他探出头来查看,趁机一见是何许人物,却不 料轿中人相应不理。   林寒青早已猜知韩士公的用心,而且他也为一种好奇之心所动,欲一见轿中人物,是 以,也不出言劝阻。   那大脚婢女身体强壮,但反应却是不甚机敏,沉吟了良久,才突然怒声喝道:“你胡说 什么?这连云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早晚情势不同,天鹤道长近日不见客了。”   那大脚婢女对这等僵持之局,显然已无法处理,回头问道:“夫人,天鹤道长不愿见 客,咱们还要不要上去?”   软轿中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闯过去。”   大脚婢女应了一声,回头望着韩土公道:“闪开!”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飞踢一脚,带着轻微的啸风之声,力道竟然是异常威猛。   韩士公怕她们闯了过去,更不让开,口中大声哈喝道:“好呀!要打架吗?”立掌如 刀,直切而下。   那大脚婢女肩上抬着轿子,举动不甚灵活,无法封架,只好退后两步,避开掌势,放下 软轿,呼喝一声,疾冲而上,迎面捣来一拳。   她身高体壮,动手搏斗之间,颇有男子的豪气,出拳飞脚,竟是走的威猛路子。   韩士公接她一拳一脚,已知对方不可轻侮,当下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了一招。   两人的拳掌接实,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那大脚婢女,虽然被韩士公震的退了两步,但 韩士公亦被震的身躯摇了两摇,心中暗暗惊道:这壮妇好大的气力。   那大脚婢女生性慓悍,略一怔神,又冲了上去,拳脚齐施,交替猛攻。   此人看去虽然粗壮,但拳脚的路数,却是自成一格,变化诡奇,威猛中不失谨严。   韩士公万没料到,这粗里粗气的大脚婢女,竟然是这等扎手,不得不用出全力对付,两 人脚来秦往,片刻间已恶斗了三十余招,不禁心头躁急起来,掌势逐渐加重。   又斗了十余照面,那大脚婢女,似是自知难以胜人,高声叫道:“大妹子,快上来,我 已经不行了。”   后面那大脚婢女应了一声,猛冲过来,横里一拳,侧攻而至。   韩士公一招“手挥五弦”,封开拳势,那当先出手的婢女,却借机返了下去,站在一边 喘气。   这两人穿着一般模样,个子、身材,也是一般的高低,拳路竟也是走的一条路子,硬封 硬打,威猛异常。   韩士公奋起全力,连环抢攻,修忽之间,连攻八拳,踢出十脚。   那大脚婢女果然招架不住,被逼的连连后退。   只听那软轿垂帝中,传出来一个清脆冷漠的声音,道:“住手。”   那大脚婢女应声而退,一个倒跃,飞落到软轿旁例。   韩士公停步不追,目光却凝注在那软轿垂帘上,暗中凝神戒备。   只听那娇脆冷漠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什么人?”   韩士公道:“大丈夫行不更名,老夫韩士公。”   轿中人冷笑一声,道:“咱们无怨无仇,你为何拦我去路?”   韩士公道:“老夫心中有一桩疑问,想一睹夫人劳容。”   轿中人冷然说道:“强词夺理,拦路行劫,行径何异盗匪,小心了。”   语声甫落,厚厚的垂帘,无风自起,一道白光,疾射而出。   韩士公久经大敌,见多识广,看那软轿垂帘飘动,立时提起了双掌护住了前胸。   白光疾射而来的同时,韩士公已双掌齐齐推出。   他已从那两个出手的大脚婢女武功中。料算出轿中人身手不凡,这推出的双掌,用足了 十成功力。   一阵排空的劲风,自双掌随然而出,猛向那疾飞而来的白光迎撞过去。   那白光吃韩士公掌力一挡,倏然停了下来,剑气敛收,现出了一个身着交装,面垂黑纱 的窈窕女人。   韩士公虽然一掌挡住了来人的击袭之势,但甘苦自知,这一挡之势,乃是他毕生的功力 所聚,对方却轻轻易易的化解开去,攻势虽然受阻,人却静立不动,心头怎不震骇,但他饱 经江湖凶险,心惊却不乱,不容那玄衣女子开口,立时抢先说道:“看你装束,定然是玄衣 龙女了。”   那玄农女子娇躯微微一震,缓缓垂下了手中的长剑,道:“有何见教?”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令姐白发龙婆,寻了你数十年,适才还在连云庐上……”   玄衣女子不待韩士公语完,急急接道:“此话当真?”   韩士公道:“老夫生平不说谎言。”   玄衣女子一挥手,道:“承教了。”转身奔入软轿。   韩士公道:“夫人留步。”   软轿中传出了玄衣女子的声音,道;“韩大侠还有什么指教,快些清说!”   韩士公道:“老夫的看法,令姊夫妇找你,旨在寻回天南二宝。”   玄农女子答道:“这个我知道。”   韩士公道:“老夫打听一个人的姓名。”   玄在女子道:“什么人?”   韩土公道:“连云庐上有一个白发童颜,苍眉用剑之人,不知是何许人物?”   软轿中那玄衣女子沉吟了良久,答道:“你问他作甚,你怎能确定我定然知道?”   韩士公道:“他手执天南二宝之一的鱼肠剑,因此老夫确定他定然认识你,老夫问他并 无什么重要之事,只不过是仰慕他的武功罢了!”   软轿中传出那玄农女子的声音,道:“那是我夫君。”紧接着轻轻一碰轿杠,两个大脚 婢女,陡然肩起软轿,放腿奔去。   韩士公高声叫道、“夫人可否把尊夫的姓名见告?”   但那软轿去势如风,绕过了一个山角不见。   林寒青看那软轿去远,一皱眉头道:“咱们走吧!”   韩士公道:“玄衣龙女果然还活在世上。”   林寒青道:“咱们被人逐下山来,虽非什么重大的事,但总是有失颜面,老前辈还有兴 致,去管别人的闲事?”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兄弟,不是我这老哥哥的说你,江湖上的把戏,你还得跟老哥 哥学上两年,戏法人人会变,但却各有巧妙不同。”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晚辈实在想不出玄衣龙女和咱们有什么关连?”   韩士公庄严的说道:“我未上连云庐前,一直认为那天鹤上人,遁身玄门,旨在避世, 坐观松鹤,傲啸山林,不愿和武林人物来往,但此刻,我对他看法却已然大大的改变了,那 连云庐上,不但不是咱们想象的清高之地,而且倒似是一处秘密发号施令的枢纽,天鹤道长 不肯和武林人物来往,完全是掩人耳目伪装,这是武林中数十年的一大隐密,如若能够揭 穿,那不但将震动江湖,而且可一举成名,天下黑、白两道,都将对咱们刮目相看了。”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认为那连云庐上,是一处藏污纳垢的所在么?”   韩士公沉吟了良久,道:“此事在下甚难断言,但我心中却有着甚多疑点,天鹤道长为 人的心机甚深,此人的一切作为,实非常人能及万……”地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 “一向活动在云、贵边区的玄皇教,有谁知他们竟然早已在江南武林道上,布下了分舵,暗 中网罗了甚多江南好手。又有谁知名不见经传的六星塘隐居着一位绝世奇人。失踪数十年的 玄衣龙女,竟和天鹤道长早有来往,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天南二宝,竟然在连云庐上出现。 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震动武林,但却都不为世人所知,唉!老夫虽然感到疑窦重重,但却 无法想透个中原因……”   林寒青接道:“怎么?你可是感觉到这些事,彼此都有着连琐的关系么?”   韩士公道:“我不过有此一想,但却无法把他们接得起来……”   他微微一顿,又道:“以老夫数十年江湖的经验而言,短短一两日内,连云庐必然将发 生惊人的大变,也许这大变已开始发动,你如不信,咱们找一隐密之处,隐起身来,暗中查 看、查看。”   林寒青似是已被韩士公挑动了好奇之心,略了沉吟说道:“在下听凭老前辈吩咐!”   韩士公目光转动,四下的打量了一阵,扬手指着正南方紧靠山壁的一株虬松,说道: “那株虬松,生的枝叶密茂,而且视界良好,既可隐身,亦可监视四面动静。”   两人奔了过去,隐入那密茂的枝叶之中,借机闭上双目,连气调息,坐以现变。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正东方一钩新月,亦被浮云掩去,星光闪烁,忽明忽暗, 夜风强劲,松涛如啸,深山的静夜,是这股的幽沉、凄冷。   那一座筑建在山道要隘的茅屋里,突然开亮起一片灯火。   两人距那茅屋,虽还有一段极长的距离,但夜暗灯倍明,在灯火照明下,隐隐可见那茅 屋中的动静。   韩士公低声说道:“兄弟,老哥哥的看法不错,试想那座茅屋,乃通往连云庐的要道, 依理而言,隐密也来不及,夜半之间,却在室中燃起了灯火,分明是别有作用。”   林寒青点头应道:“老前辈所料不差。”运足目力,向那茅屋望去。   果然,那茅屋中有了变化,一盏红灯,高高升起在室外一株高大的松树之上。   夜风中,那盏红灯,不停的摇摆。   韩士公低低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啊!震动江湖的大秘密,即将要在咱们四目之 下揭穿了……”   林寒青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韩士公,低声说道:“老前辈禁声,有人来了。”   夜风中,传过来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两条人影,急如离弦弓箭一般,急急的奔了过 来。   林寒青纵目望去,只见两个道装佩剑的童子,疾奔而至,闪电而过,奔向那茅屋中去。   韩士公低声说道:“如若我判断不错,这两个道童,可能是查询咱们的行踪。”   林寒青道:“咱们既未经那茅屋出去,定然是隐在此山之中,狭谷不长,两侧绝壁,只 怕要被人查出隐身之处。”   韩士公道:“据老夫的看法,只怕他们已没有很多的时间搜寻咱们了。”   谈话之间,遥闻衣袂飘风之声,又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来人中,一个道装佩剑童子,和一个青色劲装少女。   那少女和寒月的年龄相若,但举动俐落,奔行的速度惊人,看武功似是要较寒月高出甚 多。   两个迅快的由韩士公和林寒青隐身的虬松前面奔过,冲入那茅屋中去。   韩士公低声说道:“看样子他们倒不像是在搜查咱们,哈哈!这是一幕精彩紧张的好 戏,咱们倒可以大饱一场眼福了。”   说话之间,突见那些奔入茅屋中的三个道童,和那青衣少女,重又退了出来,拔剑在 手,分成两路,搜寻两侧的草丛、矮树,挥剑拨着,找的甚是仔细.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咱们这藏身之处,只怕难以逃过他们的耳目,还是早些换 个藏身之处吧!”   韩士公道:“这道狭谷,宽不过两丈,两侧峭壁,有如刀削一般,除了草丛松叶之外, 那里还有可资藏身之地,万一被他们寻着,也只有挺身而出了。”   这时,两个道装仗剑的童子,已然搜寻到两人隐身的虬松之下。   阴云掩月,星光暗淡,这株虬松,枝叶又极茂密,两个仗剑道童,虽然停身松下,也无 法看到两人。   但那密茂的虬松,已引起了两人的怀疑,左面一人俯身捡起一块山石,抖手投出。   山石挟一片啸风之声,割开了密茂的枝叶,飞掠韩士公头顶而过,击在陡立的峭壁上。   韩士公一面运集真气,凝神戒备,一面闭住呼吸,不作理会。   只听右面一个道童说道:“这虬松茂技密叶,乃极好的藏身之所,你替我把风,我上去 瞧瞧。”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虬松枝叶虽密,但不过一丈方圆,既难免被他们找到,倒不如堂堂 正正挺身而出的好,正待现身跃下,突听遥遥传过来一声呼喝道:“在这里了。”   松树下两个仗剑道童,应声疾奔而去。   韩士公长长吁一口气,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他们找到了……”心头突然一 动,接道:“奇怪呀!难道这狭谷之中,还隐有高人不成?”   林寒责分开枝叶,凝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风驰电闪一般,奔行在狭谷道上,两条人 影紧追身后,但山谷狭窄,那人只能直线奔行,势非要被这两个迎截过去的道童拦住不可。   那人大概已看出无法再逃,索性选择了一片较为宽敞平坦之地停了下来,准备迎敌。   眨眼之间,追兵已至,两柄长剑打闪,齐齐刺去。   林寒青、韩士公虽有着过人的目力,但在幽沉的夜色中,也无法看出双方动手的详细情 形,只见三条人影,奔闪追逐,起落翻腾,剑光明灭,一看搏斗的情势,似是十分激烈。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那人的武功不弱,只不知在这等生命相搏的险恶局 势下,他何以仍不肯动用兵刃?”   林寒青也觉着有些奇怪,一个武林人物行动时,大都应该带着自己顺手的兵刃。   突然间,从那入山要道的茅屋中传入来一声长啸,紧接着又是一盏红灯升起。   幽暗的幽色中,那红灯显得特别的夺目,也充满著神秘和诡奇。   两个迎上去的道童,初时并无出手之意,但闻那长啸声,和目睹升起的红灯后,突然齐 齐挥剑攻上。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天鹤道长的属下,竟然是仗多为胜之辈。”   他心中已对天鹤道长有了极深的成见,再见这诸多诡秘难测之事,已认定了天鹤道长是 一位故作清高,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是以,对连云庐上所有的人,都有了极深的恶感,眼看 他们以多欺少,四柄长剑,合力斗一个手无兵刃之人,激动的油然生出了不平之气。   寒山静夜中,四剑编织出一片森冷的剑幕,把一个赤手空拳之人,包围在中间,力斗了 十余回合境仍是未能分出胜负。   这时,那位居入山要隘的茅屋,又升起了第三盏红灯。   林寒青望着摇摆于风中的三盏红灯,心头甚感奇怪,不知这一盏盏升起来的红灯,有何 作用?   回头望去,只见韩士公正自全心一意望着那五人凶恶的搏斗,口中不停的低声喝骂,一 时间,倒不便惊扰于他。   但情势演变,一桩接一桩的发生,三盏红灯升起,立时又响起了一声长啸,紧接着那茅 屋中行出来一列人影。   林寒青运足了目力望去,也只隐隐辨出那似是一座奇形轿子,由四个人抬着,上面好像 是坐着一个人。   另一边,也出现了几条黑影,疾快的奔来,一时间情势突变,使得他目不暇接。   双方的来势,均极快速,倏然之间,已到了恶斗之处。   那当先而行之人,道施飘飘,正是天鹤上人,目光一掠场中那恶斗形势,低声叱道: “住手!”   三个道童,和那少女应声而住,停下了手来,各退五尺。   这时,那奇形轿子亦行得极近了,已清晰可见,林寒青仔细一看之下,心中登时一动。   原来那远远看去形如软轿之物,竟然是一张长方形的软榻,四个抬轿之人,也都是娇小 玲戏的女子。   软榻上坐着一个身披红纱的女子,山风中垂纱不停的飘飞。   这时,天鹤上人已然和来人照上了面,彼此相距,也就不过是七八尺远,在天鹤上人的 身后,紧随着那白发童颜的老人,另一个全身黑衣,面目冰冷,身躯瘦长的中年大汉,紧傍 那童颜白发老人而立,手中倒提着一把长剑,正是拦阻两人登山的那个冷漠的中年大汉。   只见天鹅上人单掌立胸,欠身对那软榻上的女子一礼,转脸望着林寒青和韩士公停身之 处,高声说道:“两位既然赶上了这场事情,还是请出来看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亮异常,字字如泄地水银,钻入了林寒青和韩士公的耳中。   林寒青甚觉奇怪,低声对韩士公道:“怎么?天鹤上人一眼就看到了咱们?”   韩士公道:“没有,但他已判断出咱们隐身这株虬松之上,这就是江湖的阅历,咱们既 被发现,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林寒青道:“晚辈亦有此意。”   纵身一跃,飞下虬松,大步向前行去。   韩士公紧随在林寒青身后而行,两人行速甚快,眨眼间,已近天鹤上人身侧。   那白发童颜老人,回顾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满天的浓云,已被天风吹散开去,云隙中透出来一片月光。   月光照着软榻上那身披红纱的女子,呈现一副绝美的画面。   只见那飘拂的红纱之内,只穿了一件兜胸,和一条长仅掩及双胯的短裙,粉腿玉臂,红 白相映,赤着一双足,披着一肩长发,柳眉弯弯,瑶鼻樱唇,微闭着双目,端坐不动。   天鹤上人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贫道有失远迎,还望仙子恕罪。”   那身披红纱的女子,突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神暴射而出,凝注在天鹤上人的 脸上,冷笑一声,道:“家师阴灵相佑,道长竟然还活在世上?”   天鹤上人仰天一阵大笑,道:“贫道如若早日死去,岂不是要姑娘白费了十五年的时 光?”   那身披红纱的女子,双手突然互声一掌,四个抬榻婢女,缓缓放下了软榻。   红衣女子缓缓从兜胸之中,摸出了一封密函,投掷过去,道:“家师绝气之前,留下此 书,你先看过,咱们再动手不迟。”   天鹤上人接过密函,启开封口,就月光下看了一遍,脸色突然大变,长长叹息一声, 道:“贫道一时失误,铸此大错,如今悔恨已迟,愿以余年补偿此咎。”   那白发人突然一伸右手,疾向密函抓去,口中说道:“信上说些什么?”   天鹤上人反应奇快,右手一挫,收了密函,苦笑一下,道:“哎!贫道已是年近古稀之 人,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心上,何况此去也未必会死……”   微微一顿,又道:“我一生淡泊名利,无事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连云庐上四个随 我多年的采药童子,尚望白兄照顾一二,也不枉咱们相交一场。”   白发人双目圆睁,突然横跨两步,拦在了天鹤上人身前,冷冷对那身披红纱的女子说 道:“天鹤道兄修养功深,已不愿和人动手,但老夫却是个俗凡之人,姑娘想带走天鹤道兄 不难,但得先胜了我白奇虹手中宝剑。”   韩士公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重重打了一掌,身躯微微一颤,不自禁失声叫道:“白奇 虹,白奇虹……”   林寒青回头望了韩士公一眼,低声说道:“老前辈识得他么?”   韩士公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何只区区一人识得,天下武林人物,不知其名的绝无仅 有,但见过其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只见那身披红妙的女子秀眉微耸,冷冷说道:“你既要强行出头,武功定是不弱……”   天鹤上人突然一伸右臂,拨开了白奇虹,肃然说道:“白兄如若还念在和贫道一场相交 份上,请勿插手其间。”   白奇虹微微一怔,缓步退到一侧。   天鹤上人对那红衣女一挥手,道:“咱们走吧!”   身披红纱的少女嫣然笑道:“我原想要有一场恶战的,却不料这般容易……”   天鹤上人叹息一声,道:“贫道不愿和姑娘动手。”   红衣女笑道:“百毒仙子之名,决非虚传,你如心中不愿束手就缚,不妨动手一试。”   天鹤上人双眉耸动,肃穆的面上,泛起怒意,但他瞬息之间,又平复下去,缓缓说道: “一贫道就是任凭姑娘处置。”   红衣女笑道:“我要替你加上一些刑具。”   天鹤上人道:“贫道束手就缚。”   红衣女低啸一声,铺满兽皮的软榻上,突然跃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向天鹤上人扑了 过去。   林寒青一皱眉头,暗自忖道:“这是什么暗器,难道还会自动锁人不成?”   只见那金色光芒,绕着天龄上人转了儿转,自动停了下来。   群豪仔细看去,无不骇然,原来那飞起的金色光芒,竟然是一条奇形的怪蛇,粗如大 指,口中吐着闪闪的口信,蛇身在天鹤上人前胸盘绕两圈,又在颈间绕了一周,仍有着两尺 多的蛇身,不停的在天鹤上人头上转动,昂首吐信,极是可怖。   只听那红衣女子格格一阵娇笑道:“我这金线蛇,乃夫下罕有的毒蛇之下,不但口中剧 毒,立时可以置人死地,而且蛇身也坚牢无比,不论何等锋利的兵刃,都别想斩得断 它……”   四周的群豪,眼看那毒蛇能够自行跃起扑火,举动之间,似是听着那红衣女子的操纵, 心头都觉骇然,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能使这毫无灵性的毒蛇听命行事。   这时,浓云尽散,明月照人,月光下只见那身披红纱的百毒仙子,玉容如花,妖艳欲 滴,白肤欺雪,撩人统念,想不到这等绝色玉人,竟然是一个弄蛇之人。   只见她两道秋水般的眼神,缓缓由四周群豪的脸上扫动,一面接道:“诸位那一个内心 不服,不妨出手……”焕然住口,目光却停在了林寒青的身上。   林寒青冷笑一声,缓缓转过头去。   百毒仙子樱唇启动,低沉的接道:“诸位之中如若有人暗中出手,施展什么鬼计,这金 线毒蛇只要回首一口,立时可以使天鹤上人中毒而死。”   纵身一跃,跳上软榻,接道:“咱们走吧!”盘膝坐在了软榻之上。   四个美丽的婢女,抬起了软榻,放步而去。   月光下,只见那兽皮铺盖的软榻四周,伸出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蛇,不停的转动蛇头,吐 着口信。   林寒青的心中一震,低声对韩士公道:“怎么?她那兽皮覆盖的软榻下,可都藏的毒蛇 么?”   韩士公道:“江湖之上,能人无数,那奇奇怪怪的事,更是多的不胜枚举。”   只见那百毒仙子,安之若素的在无数奇形怪状的蛇头环绕之下,乘榻而去。   天鹤上人亦步亦赶的紧随在那软榻之旁,盘绕在他身上的金线蛇,有如替他戴上了一条 金色的刑具。   白奇虹突然仰天长长吁一口气,满头白发,无风自动,放步追了上去。   韩士公本来十分恨恶天鹤上人,但此刻却又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同情之心,低声对林寒 青道:“兄弟,咱们也追上去瞧瞧吧!”   所有的人,都不觉的提起了脚步,紧随白奇虹身后,追着那软榻而行。   林寒青只觉无数的疑问,不停的在脑际盘旋,想不出何以天鹤上人,竟然甘心束手就 缚,让金蛇缠身,随着百毒仙子身后而去。   忽然间,脑际间灵光一闪,自言自语说道:“是啦!关键就在那一封密函上了。”   韩士公道:“什么?那封密函。”   林寒青道:“不错,天鹤上人肯于束手就缚,那密函定然有着甚大关系。”   韩土公沉吟了一阵道:“这话倒是不错,咱们只要能把天鹤上人身上藏的密函取到,那 就不难了然其中的隐密了。”   说话之间,已然走近茅屋。   只见一个全身蓝布裤褂,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垂手站在那茅屋前,冷冷的望了百毒 仙子一眼,脸上肌肉颤动,充满着激动、盆怒。   百毒仙子微闭着双目,看也未看那蓝衣人一眼,四个小婢抬着软榻,擦着那蓝衣人身侧 而过,软榻上蛇头晃动,蛇信伸缩,几乎碰在那蓝衣人的脸上。   但那蓝衣人却有着无比的镇静,对那些将要触及在脸上的蛇信,竟然是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移注到紧随在软榻后面,天鹤上人的脸上,口齿启动,但却不闻声息,两行 热泪滚滚而下。   天鹤上人停下了脚步,望着那蓝衣人微微一笑,道:“这一座茅屋,绊住了你的双足, 耗去了你数十年有用的岁月,此去茫茫无归期,你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蓝衣人黯然泪垂,缓缓应道:“吉人天相,此去定然无恙,崔亥当终身茅屋,等待主 人归来。”   天鹤上人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筵,世界无长生的药方,我此去,虽然未必定死,但 亦将终老其他,理骨他乡,你们不用等我了。”   崔亥屈膝拜伏于地,止不住双目泪涌,急急说道:“崔亥只要有三寸气在,决不坐 视……”   天鹤上人摇头笑道:“此去本是我出于自愿,岂可再移恨于人,你们不用妄生救我之 念,招惹起一场武林纷争,唉!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死亦何憾!”   只听软榻上传过百毒仙子冰冷的声音,道:“快些走啦!”   白奇虹双目尽赤,应声喝道:“金线蛇何足为恃,试试老夫剑锋如何?”喝声里青虹暴 闪,斜里削了过来。   他身法奇快,一闪而至,一片寒芒,笼罩住那金线蛇头。   忽见天鹅上人身躯一仰,疾快的闪避开去,飞起一脚,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白奇虹陡然一收疾冲的身子,退后五步,手横短剑,激动的说道:“道兄当真要随这妖 女而去么?”   天鹤上人答非所问的说道:“天南二怪各负绝技,白兄妥善为应付,最好是婉转说明事 情经过,免得惹出一场杀劫……”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令媛才华绝世,可惜身患奇症,但愿上天见怜,白兄早日寻得 灵药,使令媛玉体康复……”   他仰天长叹一声,道;“目下江湖,乱象已蔚,骇浪惊舟,星火燎原,虽然不借此行, 但未必就能使乱源平息,令媛实此中舵手……”   遥闻娇声传来道:“伯伯慢行一步,侄女儿送行来了。”   转头望去,只见一顶青色小轿,由二婢肩行疾来,眨眼之间,已到了几人停身之处。   轿帘起处,走出一个身体娇弱的白衣少女。   明月高挂,华光似水,只见她手扶轿杆,缓步而行,衣袂和长发齐飞,白衣共雪花一 色,珊娜行来,弱不胜力。   天鹤上人道:“山风强劲,贤侄女何苦多此一举,不送也罢。”   白衣女举手扶住了身侧一个青衣女的香肩,说道:“伯伯仁义胸怀,足可感动天地,侄 女儿如能再活三年,当可亲眼见武林中高人,盛迎伯伯归来。”   天鹤上人凄凉一笑,道:“只怕此骨已难理连云庐上。”   白衣女挥手笑道:“伯伯放心去吧!莫愁前路无知己,此去谁人不识君。”   天鹤上人精神一振,仰天大笑道:“百年人生如一梦,但求此心共月明,贤侄女多多保 重,我要去了。”   放开大步,紧追那软榻而去。   白奇虹望着天鹤上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激动之情与时俱增,长啸一声,放步追去。   忽听那白衣女尖声叫道:“爹爹!快请留步……”   她身体衰弱,说话向来是有气无力,这一声尖叫,用了她全身的气力,话未说完,突然 连连咳嗽起来。   白奇虹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孩子,你该上轿去休息下了,夜寒风冷,你如何承受得 住?”   白衣女右手捧心,咳了两声,道:“您成全了伯伯吧!”   白奇虹茫然说道:“孩子,你可知道你那天鹤师伯,到那里去的么?”   白衣女道:“我知道,他要去断肠谷,五毒宫……”   白奇虹接道:“你可知道五毒宫是一个什么去处?”   白衣女道:“集天下毒物,人间之鬼域。”   白奇虹叹道:“孩子,你从未在江湖走动过,怎知这等隐密之事?”   白衣女道:“女儿和天鹤师伯对奕,赢得他这场隐密……”忽然一皱眉头,仰身向后栽 去。   站在一侧的青衣小婢,伸手一把抱住了那白衣女,放入轿中,抬起青色小轿,匆匆向来 路奔回。   白奇虹长叹一声,紧追那青色小轿之后而去。   林寒青回顾了韩土公一眼,道:“老前辈可知道那断肠谷,五毒宫的所在么?”   韩士公沉吟了一阵,道:“似曾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它不起了,唉!今宵之事,当 真把老夫看糊涂了。”   林寒青低声吟道:“莫愁前路无知己,此去难人不识君,咱们用不着多为此事费心了, 走吧!”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走吧!”当先举步向前行去。   寒夜凄风中,只余下了那身着蓝布裤褂和那面容肃冷的黑衣大汉,两人并肩而立,望着 天鹤上人背影消失的去向,呆呆出神。   夜风飘起了他们的衣袂,有如泥塑木雕的两尊石像,不闻一听叹息,也不见一滴泪水, 但那深沉的哀伤,却从两人木然的神态中流露了出来。   韩士公不时回头望望那木然的两人,心头泛起无限凄然之感,低声叹道:“看不出这两 个倒是性情中人。”   忽听一声低沉的叹息,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一个人凄泣之声。   林寒育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一面放腿而行,一面不停的哭泣。   这人正是适才和几个道童动手之人,只听他哭的声音愈来愈大,似是把胸中无限伤心 事,尽都付于一哭中。   韩士公生平最是爱管闲事,忍不住高声喝道:“喂!朋友,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什么事 使你这等伤心?”   那黑衣大汉恍如未闻韩士公喝叫之言,仍然放腿疾奔而行。   韩士公横里两个飞跃,拦住了那劲装大汉的去路,说道:“朋友可是有耳疾么?”   那劲装大汉拂拭一下面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冷冷的喝道:“格老子,你是什么人?” 此人一口四川上语,但声音却十分宏亮震耳。   韩士公微微一笑,道:“在下见兄台哭的十分伤情,好心相劝。”   那劲装大汉本已停下了哭泣之声,听得韩士公一提,又不禁放声哭了起来。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兄台有什么伤心之事,何不说将出来,在下或可代为分担一些 悲凄。”   那劲装大汉举手一挥泪痕,道:“男子汉,大丈夫,生死安足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为天 鹤上人悲痛罢了。”   林寒青心中惦念着那瓶千年参丸,和周簧的生死之事,恨不得插翅飞回缠山青云观去, 对韩士公爱管闲事一举,大为不满,但听那劲装大汉说为天鹤上人悲痛之言,再也按耐不下 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你为天鹤立人悲痛什么?”   那劲装大汉长长叹息一声,道:“他为咱们武林同道,不惜舍身轻入毒宫,这是何等壮 烈的举动,可是天下人,又有几个知晓其中内情,知道天鹤上人舍身挽救武林浩劫的壮 举?”   林寒青;“这么说将起来,你是知道的了?”   那劲装大汉道:“我自然是自知了。”   林寒青道:“兄台可否把其中内情,说给在下等听听,也好让我等为兄台分担一些悲 苦。”   那劲装大汉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突然大声喝道:“不行!我现在没有工夫和你们说话, 快闪开路!”   右手一挥,横向林寒青拨了过去。   林寒青一吸小腹,腿不屈膝,脚不抬步,愤然向后退开三尺,韩士公却横跨两步,拦在 身前,冷笑一声,说道:“兄台出手就想伤人,不觉着莽撞一些么?”   那人先是一怔,继而怒声说道:“格老子伤了你又怎么样?”扬手一拳,劈了过来。   韩士公右手一翻,横里斩去,口中朗朗喝道:“好个霸道的人。”   那劲装大汉不再言语,连拳如风,连环击出,招招带着啸风之声,势道极是威猛。   转瞬之间,两人已相搏十三四个照面,韩士公陡然疾攻一掌,闪到一侧,说道:“兄台 拳势威猛,江湖上甚是少见,可是川中三义中铁拳贾飞兄么?”   那劲装大汉微微一怔,道:“兄台何人,怎生识得兄弟?”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韩士公……”   铁拳贾飞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是老猴儿……”他为人带着三分浑气,话说出 口,才觉失言,只觉脸上一热,垂下头去。   韩士公豪情飞扬,哈哈大笑,道:“武林朋友叫我老猴儿的也不止贾兄一人,不用放在 心上,何况老夫和贾兄的两位义兄,都是多年教交,川中三义,只有贾兄还未见过,今宵有 线幸会。”   铁拳贾飞道:“兄弟常听两位兄长谈起韩兄,豪情快人,今宵一见,果是见面有胜闻 名。”   韩士公道:“好说,好说,在下替贾兄引见一位武林后起之秀,他的年事虽轻,但武功 决不在咱们之下……”   扬手指着林寒青还未开口,铁拳贾飞已抢先说道:“就是这位么?”   林寒青淡淡一笑,抱拳说道:“在下休寒青,未学后进,还望多多指点。”   铁拳贾飞从头到脚把林寒青仔细的打量了上遍,老气横秋的一摆手,道:“不敢当,韩 兄郑重推介林兄,想来林兄定然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仰脸望着天上明月,也不和他争辩。   铁拳贾飞在川中三义中,虽是排行最小,但脾气却是三人中最坏的一个,听得韩士公大 大的夸耀一个年不过弱冠,名不见经传之人,心中已是大不服气,此际再见林寒青那等冷漠 神态,心中更是恼怒,冷笑一声,道:“兄弟如能有幸领教林兄几招拳脚,也算得一大荣 幸。”   林寒青回目望了贾飞一眼,说道:“在下自知不是敌手。”   韩士公已知林寒青武功高强,这位浑厚暴急的莽夫,只怕难是敌手,但眼看他苦苦相 迫,不禁心头有气,高声接道:“川中三义,各怀绝技,老大以十八路神刀威镇一方,老二 以朱砂掌名满江湖,这位贾兄弟,以一双铁拳成名武林……”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二章   铁拳贾飞目光一掠林寒青,道:“如若兄弟和这位林兄动手,愿以双拳相搏。”   韩士公目注林寒青,沉声说道:“江湖之上,扬名立万,甚是重要,所以,有不少武林 高手,宁愿叫名在人不在,为了闯立名头,闹的血染黄沙,川中三义,在当今江湖名重一 时,林兄弟如能接这位贾兄几招,也可在川中一带,扬一场万儿。”   言下之意,无疑暗示林寒青不要再对这浑人谦辞。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移注在贾飞的身上,道:“贾兄执意想赐教在下几招,在下如再推 辞,那是却之不恭,不过既然动手相搏,最好能赌些什么,也好增一分雅兴。”   贾飞自负一双铁掌,打败过无数高人,数十年来,极少遇上敌手,当下说道:“兄弟年 长几岁,自是该听凭林兄吩咐,不知咱们要赌些什么?”   林寒青道:“如在下败在贾兄的铁掌之下,愿自行断去一手,今生今世,永不再和人动 手相搏。”   贾飞倒是不料到林寒青竟然立下了这重赌约,不禁一怔,道:“这未免太重了吧!”   他为人脾气虽然冲动急躁,但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觉林寒青太过冷傲,想教训他一 下,也好在韩士公前面出出风头。   林寒青淡然一笑,接道:“如若贾兄不幸失手,败在在下的手下,在下只望贾兄能够告 诉天鹤上人此去毒宫之情,不知意下如何?”   铁拳贾飞心想此战必胜,当下笑道:“这等赌约,林兄未免太吃亏了。”   林寒青一拱手,道:“既蒙答允,就请出手。”   铁拳贾飞浓眉一扬,道:“还是林兄先请。”   林寒青不再谦辞,右掌一扬,虚虚拍了出去。   铁拳贾飞不闪不避,扬手一掌,硬接材寒青的掌势。   林寒青右腕一沉,掌势忽变,易抓为拿,横里向上撩去,反扣贾飞的腕脉要穴。   借势施为,变招迅快,抢尽了先机,贾飞吃了一惊,左手疾快的劈去,右腕同时向下疾 沉,才算把一招避开。   林寒青微微一笑,击出的右腕不收,圈指一弹,点向贾飞左腕的脉穴。   一式未变,连攻三招,变化极尽奇奥。   贾飞骇然暴退三尺,让避开去,心中已知遇上了生平未遇过的劲敌,那里还敢大意,右 臂一圈,一招“移山填海”,迎面击出一拳。   他有铁拳之称,双掌上的造诣,自是非同小可,这一拳含怒击出,威势更见凌厉,拳势 出手,劲气裂空,疾撞过去。   林寒青暗暗说了一声:“好威猛的拳势,这铁拳之名,果非虚传。”身子疾向旁侧闪 去,避开了一击。   铁拳贾飞眼看林寒青不再硬接自己的拳势,误认对方为自己威猛的拳势所震摄,当下双 拳连环挥击,一拳紧过一拳,一时间劲风呼啸,拳影点点,攻势凌厉至极。   林寒青一面施展开轻灵迅快的身法,闪避拳势,一面施展出突穴斩脉的手法,封闭他的 拳路,七个照面之后,铁拳贾飞已被林寒青突穴斩脉的手法,逼的手忙脚乱,施展不开,只 觉拳势刚要击出,对方指尖却抢先而到,迫的自己改变拳路,又勉强支撑了几个照面,双拳 已尽为林寒青封死,无法施展、反击。   这时,林寒青如要存心伤害于他,他早已伤在突穴斩脉的手法之下。   如是常人,处此情景之下,早该罢手停战,当面认输,但这位铁拳贾飞,生性之中,带 有三分浑气,虽然双拳已被林寒青封闭的施展不开,但仍然不肯认输,苦苦支撑下去。   林寒青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人有些浑气,如若不让他吃点苦头,只怕他不肯住手。   心念一转,手法突变,右手暗中圈屈弹出。   林寒青手下留情,指力微发即收。   但铁拳贾飞却已吃了甚大苦头,只觉右臂胞脉之上,重重受了一击,半身麻木,一条右 臂再也不听使唤,软软垂了下去。   林寒青一击中敌,收掌退出了四五尺外。   韩土公恐铁拳贾飞忍受不下心中一股闷气,油生拼命之心,赶忙走了上去,哈哈一笑, 道:“两位是平分秋色,贾兄的功力深厚,这位林兄弟的手法奇奥一些。”   铁拳贾飞呆呆的望着林寒青,暗中运气,活动血脉,良久之后,才提起了垂下的右臂, 活动了一下,摇头说道:“他的武功,高我甚多,唉!其实我早就该认输了。”   林寒青肃然而立,一语不发。   铁拳贾飞回目望了韩士公一眼,道:“韩兄的推介,一点不错,这位林兄弟的武功,实 非兄弟能及。”突然一抱拳,对着林寒青深深一揖。   此人虽然有些浑气,但却十分爽直,未动手之前,傲气凌人,但落败之后,立时自动认 败服输,心口如一,毫无做作。   林寒青也欠身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在下侥幸胜得一招,算不得………”   铁拳贾飞摇手说道:“林兄不用谦辞,兄弟败的心服口服。”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贾兄的拳势,威猛绝伦,兄弟佩服得很。”   铁拳贾飞笑道:“好说,好说,林兄的武功,乃兄弟生平所遇的第一高手。”   韩土公纵声笑道:“两位都不用再谦逊了,俗语道:不打不相识,咱们找个地方喝它几 杯,兄弟作东,为两位的相识庆祝一番。”   林寒青道:“寒夜深山,那来的酒家?”   贾飞笑道:“兄弟生平无所好,只是爱酒,身上带有佳酿,可惜缺一些下酒的美肴。”   韩士公道:“寒夜深山,如能获得几双野味,燃起一把野火,烤来下酒,那倒是别有风 味。”   贾飞四外打量了一阵,道:“这办法当真好极,那边有一片高大的树林,或有野禽可 获。”当下放腿向前奔去。   三人奔近那密林之中,贾飞伏身捡起了几块石子,一抖手,向林中投去。   山石啸风,穿林而入,惊起了一阵飞鸟。   韩士公双手连挥,手中山石连续飞出,几双飞鸟,应手而落。   贾飞急奔过去,捡起三只山鸡回来,一面笑着赞道:“韩兄好快的手法,黑夜飞石百发 百中,这三只山鸡,已足供三人下酒之用。”   韩士公道:“惭愧得很,兄弟连投出六块山石,才击落三只飞禽,传扬出去,定将惹起 江湖朋友们的讥笑。”   贾飞道:“已经很难得了。”   奔入林中,捡起了一堆干枯的树枝,就在林外一块大石下,坐了下来,晃燃起火折子、 点着枯枝,幽暗的夜色中,立时高烧起一堆野火。   三个人围火而坐,韩士公用山泉调了一堆黄泥,包起山鸡,投入火中烧烤,贾飞却从怀 中摸出了一个鹿皮袋子,笑道:“这鹿皮袋中若有三斤以上的美酒,量虽不多,但却是百年 以上的佳酿,已足够咱们三人放量一醉。”   说话之中,打开了袋口木塞,一股浓重的酒香,直扑鼻中。   韩士公咽了一口馋诞,连连赞道:“好酒,好酒,只是这股香味,已使在下垂涎三尺 了。”   贾飞递过鹿皮袋子笑道:“山中无杯筷,只有就袋口而饮了,韩兄先尽一口,尝尝其味 可好。”   韩士公也不推辞,接过鹿皮袋子,仰脸吞了一口,连连赞道:“好极,好极!”   贾飞目注林寒青,道:‘林兄,请尽一杯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少不胜酒,难和两位较量。”   韩士公加添上一些枯枝,火势更见旺盛。   铁拳贾飞忽然纵声大笑,提起鹿皮袋子,一连饮下了三大口酒。   美酒入口之后,笑声更见宏亮,只见满山回鸣,尽都是一片大笑之声。   忽然间,林寒青听出那笑声有异,转脸望去,只见贾飞满颊泪痕,不知何时,他的笑声 已然变成了大哭之声。   但见满腮泪痕,点点滚了下来,哭的似是极为伤心。   林寒青暗暗惊凛道:“这个人可能是有什么奇怪的毛病,忽哭忽笑,不知是何用意。”   韩士公久走江湖,见闻博广,一看贾飞的神表,已知他心中窝藏了满腹委屈不平之气, 喝了几杯老酒,再也沉不住气,一泄而出,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先 使铁拳贾飞哭的迷迷糊糊的神智,清醒一下,然后高声说道:“贾兄有什么伤怀之事,竟然 难以制住心中悲伤,不知可否见告?”   铁拳贾飞停下了大哭之声,举衣袖挥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兄弟并非为自己悲 苦。”   韩士公讶然说道:“那贾兄是为了那个悲伤?”   铁拳贾飞道:“我为天鹤上人而哭。”   林寒青一听话已转入正题,当下精神一振,接道:“天鹤上人有何过人之处,值得贾兄 为他一哭呢?”   贾飞道:“我们川中三义,纵横江湖数十年,生平之中只佩服过两个人………"   林寒青接道:“那两个人?”   贾飞道:“一位是天鹤上人,另一位是铁面昆仑神判活报应,周大侠周簧,周大侠虽然 是武林中人人钦敬的人物,但天鹤道人却对我们川中三义有过救命之思,因此在私谊之上, 我们对那天鹤上人,又深厚了一层,如今眼看着他舍身随那妖女,奔向毒宫,无能出手相 救,这一股怨忿之气,如何能够平息得下。”   林寒青道:“那天鹤上人,自己坚持要入毒宫,想来定然已成竹在胸。”   贾飞摇头说道:“在下虽未到过毒宫,但却听我们老大谈过那片地方,那是一片穷山恶 水中的所在,不但不见一草一木,而且集满各种毒物、蝎子、蜈蚣、毒蛇、巨蜂等,天下千 百毒物,应有尽有,那座毒宫,就在千百奇物环绕之下,唉!别说那宫中的人物,单是那座 毒宫,就足使人望而生畏。”   林寒青茫然说道:“天下当真会有这样一块地方么?”   贾飞道:“千真万确,我们那老大,曾经亲目所见,决错不了。”   韩士公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地方倒是不能不信。”   林寒青双目闪动,望了贾飞一眼,道:“天鹤上人自愿随人毒宫,其间必有原故,想来 贾兄定然知道,可否告诉我等?”   铁拳贾飞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兄弟确知那天鹤上人身入毒宫之举,并非为他个人的恩怨,实 在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着想,像这等慈悲苦爱的精神,举世间有得几人?”   林寒青听得一皱眉头,道:“贾兄既然不解内情,何以知得天鹤上人此去毒宫,是为我 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呢?”   这时,三只山鸡都已烧熟,一阵肉香,扑鼻沁心,韩士公挑出山鸡,扒下包在外面的黄 泥,鸡身羽毛,随着那扒下的黄泥脱落,阵阵肉香,更是强烈。   韩士公双手各取一只,分送给贾飞和林寒青,当先撕下一条鸡腿,啃了一口,笑道: “好香的山鸡,两位有什么话,先吃了再谈不迟。”   铁拳贾飞无词以对,韩士公送过山鸡,那无疑替他解了危难,当下撕了一条鸡腿,大吃 起来,一面对林寒青道:“老弟,我们吃了再谈不迟。”   林寒青眼看两人吃得津津有味,亦不禁动了食欲,随着人吃起来。   三人一面撕着山鸡食用,一面传袋饮酒,寒山深夜,洋溢着一片欢愉之气。   贾飞口中在吃,脑际之中却没有休息,一直忖思措词,如何答复林寒青询问之言。   林寒青两道目光一直盯在贾飞的脸上,看的贾飞十分不安,他本是带着三分浑气之人, 心中一急,更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一只山鸡吃完,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士公久走江湖,察颜观色,已看出贾飞亦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当下说道:“贾兄 可是奉令兄之命而来么?”   这一句话,启动了贾飞的灵智,接道:“不错,在下正是奉大哥之命而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举起鹿皮袋子,饮了一大口酒,道:“在下奉命来此,查看天鹤上人 的行止,还得立刻回报大哥。”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贾兄是当真不知内情了?”   铁拳贾飞举手搔着头皮,说道:“个中详情,在下虽是不知,但天鹤上人此去毒宫代我 武林同道受过,决然是不会有错,林兄欲知内情,只有和在下同往一见我大哥了?”   林寒青道:“要到川中一行么?”   贾飞道:“不用赶往川中了,兄弟东来之时,已和两位义兄约好,在徐州聚英楼上全 面。”   原来川中三义之中,老二、老三都是带着三分浑气,热血冲动的性情中人,但老大却是 智计百出,精明干练,料事如神的文武全才。   韩士公道:“不知贵兄弟约晤之期,还有几日?”   贾飞想了一下,道:“不远不远,过了今夜,还有三日。”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束手入毒宫一事,实有些出乎意料,这其间纵然没有舍身相救天 下武林同道的壮举,亦必有着惊人的原因……”   他仰起脸望着天上明月,低沉的叹息一声,道:“那坐着软榻而来的女人,虽然善用毒 物,但凭天鹤上人的武功,和那位姓白的老人,是足以和百毒池子一战,而且还掌握了大半 的制胜之机。但他却甘愿束手就缚,随人而去,这其间如非有难言之隐,定然是有着恩怨牵 缠,才使得天鹤上人甘心就战。”   林寒青欲言又止,仰望明月,长长吁了一口气。   铁拳贾飞望了林寒青一眼,说道:“林兄不用着急,咱们到徐州见得我那大哥之后,自 然可了然个中内情,不是兄弟夸口,普天之下,除了我那义兄之外,只怕再也无人能够知道 其中的原因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贾兄为天鹤上人的身入毒宫,悲不自胜,举措失常,想来他对 你们川中三义,交谊不浅,贾兄纵不知他甘心入毒宫的隐情,但对天鹤上人生平的为人事 迹,当可知之甚详了?”   铁拳贾飞道:“天鹤上人对我们川中三义有过救命之恩,如非他挺身仗义拔剑,当今江 湖之上,早已无川中三义的存在了……”   他讲了这几句话,似是甚感吃力,重重的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接道:“不瞒林 兄,兄弟对于用计施谋方面,实是一窍不通,江湖上有几个交谊很好的朋友,都叫我铁掌石 心,但我们那位老大,却是满怀计谋,万种心机,兄弟的行动,一向都是尊从我们那位老大 的吩咐。”   林寒青虽是初入江湖,但他已为江湖上诸多怪奇莫测之事,引动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当 下长长叹息一声,道:   “在下如若不是要急急赶回金陵,当真想追随那天鹤上人之后,到那片穷山恶水中的毒 宫瞧瞧。”说完之后,人已站了起来。   铁拳贾飞道:“怎么?林兄弟要走么?”   林寒青道:“在下还有一点紧要之事,必须得早日赶返金陵,就此别过。”   贾飞一抱拳,道:“林兄如不见弃,他年入川之时,万望到兄弟之处一行。”   林寒青道:“今天叨扰美酒,感谢不尽。”转身大步行去。   韩士公拱手对贾飞说道:“天鹤上人已只身入毒宫,贾兄也不宜在此久留,早些会见令 兄,也好想个挽救之策,令兄素有智多星之称,想他必有良策,兄弟也就此告别了。”   贾飞抱拳高举,朗声说道:“两位好走,兄弟不远送了。”   韩士公挥手一笑,放腿而奔,眨眼之间人已到数十丈外,追上了林寒青,低声问道: “老弟,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事情虽然已然近误,但我却不能不尽心力,去寻回那一瓶 千年参丸。”   韩士公道:“那很好,老夫也要重入那桃花居去,找绿绫那个丫头算帐。”   林寒青凄凉一笑,道:“此去纵然能找得绿绫,夺回那失去的千年参丸,只怕也无法挽 救周大侠的性命了,唉!在下离家之日,家母再三相嘱,那瓶参九,关系重大,想不到仍然 被我失去,延误了周大侠的性命,真不知何以向家母复命。”   韩士公也黯然叹息一声,道:   “老弟也不用太过抱咎,需知在江湖走动之人,终是难免凶死之途,周大侠享誉江湖数 十年,盛名一直不衰,武林中提起他来,不是敬若神明,就是恨之刺骨,无数的人为他的安 危担心,求告上苍相佑,但也有不少人咒骂他早死的好,一个人到了此等境界,已然是难死 亦生了……”   语音微微一顿,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件什么重大之事,接道;“老弟请恕我多问,你和 那周大侠,是何关系,竟然不惜舍死忘生的替他找来千年参丸?”   林寒青摇摇头,道:“在下只是奉命送药而来,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韩士公啊了一声,搬转话题问道:“这么说将起来,老弟这一次离家远行,是初度踏入 江湖了。”   林寒青道:“正是如此,唉!如若稍有江湖阅历,也不会着那寒月丫头的道儿,被她偷 去千年参丸了。”   韩士公道:“天下灵丹,无出参仙庞天化练制的千年参丸之右,不知那千年参丸,是否 得自庞天化的手中?”   林寒青道:“在下虽然不太清楚内情,但就所闻推及,那瓶千年参丸,确实出自庞天化 的手中,如若那参丸得来甚易,家母也不致再三谆谆告诫于我,也不致要我千里迢迢的兼程 送来了。”   韩士公仰脸望一下天上的月光、星辰,低声说道:“山行无事,老夫尽我所知,告诉你 一些江湖形势,日后遇上高手,也好有个准备。”   林寒青道:“愿闻高论,在下洗耳恭听!”   韩士公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   “当今武林之世,撇开九大门派不谈,个人声望最高的,应推周大侠周簧、天鹤上人、 和参仙庞天化、十方老人桑南樵,但这四人却是甚少来往,也享誉不同,像那天鹤上人,甚 少在江湖之上走动,后一辈的武林人物,知他之名的,却是不多,周簧周大侠,有如见首不 见尾的神龙,忽隐忽现,出没无常,经常伸手,管人间不平之事,四人之中,以他杀人最 多,也享誉最盛,行踪所至,震动一方,有人视他如救世之佛,也有人看他如眼中之钉。”   林寒青心中忽然一动,暗暗忖道:   “此人除了脾气暴急一些之外,尚不失公正二字,慈母命我兼程东来千里送药,恩师为 取得那瓶千年参丸,不计身受重伤,似这般情事,大出常理之外,想来那周簧如非和我身世 有着重大的关连,必然是恩师的知己好友,何不借机打听一下他的为人。”   心念一转,当下问道:“老前辈见多识广,对近年江湖人物的正邪,了如指掌,敢请一 问那周簧周大侠的为人如何?”   韩士公道:“武功绝世,铁面无私,最爱管人世间不平之事,曾被誉为神判之名!”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那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韩士公道:“是一位极端可敬的大侠,武林中人,大都呼他周大侠,而不直呼其名,自 是有其可敬之处。”   林寒青道:“那参仙庞天化的为人如何呢?”   韩士公道:“庞天化孤僻自赏,生平之中,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他的才智、武功, 却是近百年来,最为杰出之人,不但医道精通,举世间不作第二人想,而且旁通筑建之举, 自建避尘山庄,那里充满着变化奥奇,莫可预测的机关变化,虽然是一草一木,都藏有深奥 杀机,数十年来,就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位武林同道,在未得庞天化允准之下,进出那避尘 山庄。”   林寒青啊了一声,道:“老前辈可曾去过么?”   韩士公道:“老夫亦不过听闻传言而已,人却未登过避尘山庄。”   林寒青道:“庞天化身怀绝才,能筑建各种变化的机关,精通医道,举世无双,这文 才,已非常人能及了,只不知他的武功,可否和周大侠一较长短?”   韩士公道:“这个,这个……”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这两人的武功,都已入登峰 造极之境,除非两人面对面的硬拼一场,或可分出胜败之外,这妄测之词,实是难以说谁胜 一筹。”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看法呢?”   韩士公道:“老弟如一定要问,我也只能说他们在伯仲之间。”   林寒青似是已被韩士公滔滔不绝谈起的江湖掌故,引起了很高的兴趣,忍不住又开口追 问道:“那十方老人桑南樵,又是何许人物,竟然和参仙庞天化、周大侠、天鹤上人等齐 名?”   韩士公道:“若以江湖上辈分之别,分的再严格一些,那桑南樵,应该还要高出周大侠 和庞天化等一辈。”   林寒青似是十分神往,忍不住问道:“那十方老人,目下可还活在这人世之上么?”   韩士公道:“这我不清楚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了,真正见过他的人, 少之又少,奇怪的是每隔上一些时日,总有他亲书的笔迹,出现在江湖之上,预言一件惊人 的大事,而且这预言很快的传播开去,虽然未必能遍传大江南北,但亦必哄动一方。”   林寒青心中大奇道:“不知那预言是否灵验?”   韩士公道:“灵验得很,当真是言无不中。”   林寒青仰脸望着天际明月,充满着怀疑的说道:“如若老前辈说的不错,这岂不是迹近 神奇了么?”   韩土公哈哈大笑,道:“老弟,不要多费心思想这些事了,数十年来,武林中对此存疑 之人,不知凡几,有人穷数年精力,研究那笔迹真假,亦有人遍走天涯海角,找寻那十方老 人桑南樵的下落,可是几十年来却无一人能揭穿此中之谜,桑南樵是否还活在世上,没有人 能够知道,那笔迹,是否出自桑南樵的亲手所书,仍然是一个谜,这件充满着神奇的隐秘, 实叫人有着莫测高深之感,但时间已久,武林同道,对此事的兴趣,随着减低,据老夫看 来,这个隐秘,恐怕是将永成千古疑案,无人能够找出真象了,那桑南樵是否还活在人世之 上,也永远无法预测了。”   林寒青只觉心头思潮汹涌,忍不住又问道:“难道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善书之人, 分辨出那桑南樵的笔迹么?”   韩士公笑道:“怪也就怪在这里了。”   林寒青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为辨那笔迹的真假,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曾经聚集在黄鹤楼上,而且由 天下各处,搜带去桑南樵昔年作成的书笺,邀请一十二位精通书法之人,字字核对,但却始 终找不出一点破绽。”   林寒青接道:“如此说来,那预言简柬上的笔迹,确然是桑南樵亲手所书了?”   韩士公道:“但与会之人,大都不相信他还活在人世之上。”   林寒青仰脸长叹一声,道:“这就奇怪了。”   韩士公道:“老弟最好暂时忘怀此事,数十年不知有好多高人,为此不眠不休,都无法 找出真象,何况你一人之力!”   林寒青道:“晚辈深觉此中隐藏有一个震动武林人心的大隐秘。”   韩士公笑道:“不错啊!可是这隐秘一天无人揭穿,那些不信之人,也就只得相信 了。”   林寒青道:“晚辈的看法,十几个善辨书法真伪之人,都无法找出那预言的笔迹真伪, 决非别人模仿,可能是出自桑南樵的手笔。”   韩士公摇头笑道:“这个你怎么知道?”   林寒青道:“晚辈不过是就事而论,这猜想未必就对。”   韩士公道:“这件事,在当初一些时日之中,确实震动了江湖,不少武林高手,插手其 间,但穷索苦追了数十年,仍然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就谈了下来,桑南樵的声名,虽然 还在江湖上流传,但他的生死之事,已不为人所注意了,留心的是那出现在江湖那预言简 柬,因这数十年来,他每有预言,无不中的,历历往事,铁案如山,是以,那预言简柬,成 了导引江湖的变化先声,一经传出,立时闹得天下皆知。”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舍本逐末,一个生死不明之人,写几个字,能使天下武林震 动,该是件何等悲惨之事。”   韩士公哈哈大笑一阵,道:“老弟,咱们不用为此而苦思力索了,这件已经闹了几十 年,都没有一个结果,凭你我兄弟之力,也是难找出眉目来。”   林寒青长叹一声,不再言语,陡然加快了脚步,向前奔去。   两人半夜紧赶,待天色大亮,已行了一百余里。   韩士公停下了脚步,说道:“老弟,咱们该休息一下了。”   林寒青道:“我归心如箭,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回金陵。”   韩士公道:“唉!老弟,你急什么呢!你此刻纵然已取到千年参丸,只怕也已无法赶得 上去救那周大侠了。”   林寒青黯然一叹,默默不语。   两人休息了一阵,重行赶路,韩士公久走江湖,对这一带路途,十分熟悉,凭两人卓绝 的轻功,兼程急赶,日落时分,已然赶到了钟山青云观。   只见一个背上负剑的青衣少女,急急奔了过来,眨眼已到两人身侧。   但听娇声喝道:“站住!”   林寒青回目一瞥,已然认出来人正是黄山李文扬的那位小表妹,当下一抱拳,道:“姑 娘。”   那青衣少女讶然失声,道:“啊!是你回来了。”   突然脸色一整,冷冷的说道:“你偷偷摸摸的溜到那里去了,哼!害得我们到处找 你。”   林寒青已知此女,幼小在娇宠的环境之中长大,脾气躁急,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微微一 笑,道:“李兄可在观中么?”   青衣少女紧绷着小脸儿,余怒未息的说道:“你问我表哥么?”   林寒青道:“他可在观中?”   青衣少女冷冷答道:“不在,怎么样?”   林寒青微微一耸剑眉,道:“姑娘可知令表兄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当真的不知呢,还是明知故问?”   林寒青道:“自然当真不知,那来的明知故问你呢?”   那青衣少女怒道:“都找你去了!”   林寒青道?“怎么?连观主也不在么?”   那青衣少女冷冰冰的说道:“哼!你自己偷偷摸摸的溜了,那也罢了!你那宝贝兄弟, 竟然也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怎么?他也走了么?”   青衣少女道:“走啦!害得人家青云观主派出了全观中的弟子,四出去找寻你们!”   林寒青不再言语,举步向观门行去。   韩士公正待举步入观,却不料那青衣少女横行两步,拦住了去路,右手一翻,刷的一 声,拔出了背上的宝剑,挡住了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青云观岂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 进去的么?”   韩士公脸色微变,道:“姑娘是何许人,敢对人这般无礼。”   青衣少女接道:“对你无礼又怎么样?”   韩士公怒道:“你可认得老夫是谁?”   青衣少女道:“管你是谁?就是不许你进去!你又能怎样?”   韩士公冷然说道:“一个黄毛丫头,竟是这等猖狂,老夫拼受青云观主数说几句,也得 教训你一顿。”   林寒青人已进入观中,听得两争吵之声,不自禁的回头望来,眼看两人剑拔芬张,大有 动手之意,心下好生为难,当下高声叫道:“老前辈,请看在晚辈的份上,容忍一二……”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青衣少女突然娇声喝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刷的一剑,刺了出 去,直点向韩士公的前胸。   韩士公闪身避过,道:“老夫的身份,也不便和你一个女娃儿家动手,今日之事,老夫 记在你师长的帐上。”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青衣少女已连续攻出了三剑,招数凌厉,韩士公被迫得后退了三 步。   韩士公未料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出手的剑招,竟然是这般狠辣,心中又惊又怒, 如若再不还手,说不定要伤在她的剑下。   林寒青更是尬尴,既不便出手干涉,又不能袖手不管,正感为难之际,遥闻大喝一声传 来,道:“住手!”随着那大喝之声,疾如离弦流矢般奔过来一条人影,来势奇快,眨眼间 已到了几人身前。   那青衣少女一剑疾向韩士公前胸刺去,却被来人一扬手中折扇,生生把一剑挡了回去。   林寒青一拱手道:“李兄来的正好,在下正感为难。”   来人正是名满江湖的李文扬。   李文扬回目一扫韩士公,怒声对那青衣少女喝道:“女孩子家,这般泼野,动不动就拔 剑而对,还不给我退下去。”   那青衣少女眼看李文扬,满睑怒容,似已动了真火,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却又不甘心 忍受叱责,突然扔了手中宝剑,双手掩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变故,反使林寒青等三人都有尬尴之感。   李文扬摇头叹息一声,拱手对韩士公道:“韩老前辈请恕她年幼无知,在下这里代为谢 罪了。”   黄山世家,享誉江湖近百年,盛名不衰,历三代声威不减,李文扬克绍箕裘,十八岁游 侠江湖,声名雀起,大噪武林,虽得承先人余荫甚多,但其行事为人的豪爽,却有着青出于 蓝之势,这一家族,在武林中获得无与伦比的荣耀,但也付出碎心断肠的痛苦,李文扬以上 三代,都落得生死不明白的下场,血泪交织成黄山世家美誉,也换得武林人物的尊崇。   这一世家交游之广,识人之多,在当世之中,可算得前无古人,李文扬年岁虽只不过二 十四五,但他对武林中高手,却能够相识大半,只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纵然未见,亦 必听说过他的形貌,是以,当他一打量韩士公时,立时想到了传说瘦猴王韩土公其人。   韩士公急急一抱拳,道:“大驾可是黄山世家的李公子么?”   李文扬道:“不敢,不敢,晚辈李文扬!”   韩士公道:“数年之前,老夫已闻得公子之名……”   李文扬欠身一笑,接道:“老前辈过奖了。”   那青衣女哭了几声,不见有人理她,心中更是气愤,哭声更见尖厉。   林寒青只觉那刺耳的哭声,一阵阵传入耳中,忍不住对李文扬道:“李兄还请劝劝令表 妹,别让她再哭了。”   李文扬容色冷峻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绢表妹,你要这般哭闹下去,我真要把 你送回黄山去了!”   那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赌气的说道:“我偏不回去,世上这等辽阔,干 吗我一定要跟着你?”伏身拾起了宝剑,直向前面奔去。   李文扬陡然一跃而起,人影闪动,拦住那青衣少女的去路,道:“你要到那里去?”   那青衣少女道:“我一个人找来青云观,就不能一个人再回去么?”   李文扬摇摇头叹息一声,低声对那青衣女说了几句。   他声音低微,林寒青和韩士公都未能听到他说些什么,但那青衣少女,确也消去了心中 之气,破啼为笑,转身直奔入青云观中。   李文扬缓步行近韩士公,苦笑一下,道:“我这位表妹,因得家母偏爱,被宠惯得不成 体统,老前辈不要见笑。”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李兄言重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和一个女儿家计较,何况 她年纪小,又还是爱闹的时候。”   李文扬目光转投到林寒青的身上,低声说道:“恭喜林兄,周大侠已脱险境,伤势大好 了。”   林寒青虽然听得字字入耳,但却仍是不敢相信,呆了一呆,道:“什么?周老前辈已经 脱离险境了么?”   李文杨笑道:“岂止脱险境,林兄如再晚回来半个月,只怕周老前辈已伤势合复,离开 青云观,云游江湖去了。”   林寒青道:“他服用的什么药物?伤势好的这等快速。”   李文扬道:“千年参丸。”   林寒青又是一怔,道:“可是李兄由黄山家中取来的么?”   李文扬笑道:“千年参丸乃参仙庞天化自诩天下第一巫丹的奇药,寒舍之中.那来的此 等珍贵之药?”   林寒青道:“这就叫兄弟思解不透了。”   李文扬微微一笑:“庞天化精通医理,举世无双,而大半生的岁月,都沉浸在研制丹药 之中,参仙之名,自非虚传,千年参丸,尤其神名,功能起死回生,但他生性冷僻,虽然一 生孜孜钻研医理,但却不冒用来济世活人,闭门独居,不理人世间恩怨是非,而且匠心独 用,在避居的村庄四周,布置下了精密的机关,和五行奇阵,数十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武林 人物,伤在那奇阵机关之下,这些死亡之人,大都又是身怀急难之人,不是去偷盗药物,就 是想晋谒庞天化,求他疗治绝难重疾,可怜这些人连那庞天化面也没有见过一次,就死伤在 满伏杀机的五行奇阵之中,此人和世间,任何人谈不到恩怨二字,但他心地的冷酷,和他那 高绝一时医道,却成了强烈无比的反比,当真是术如华伦重,心比蛇蝎狠毒。”   韩士公一拱手,道:“江湖上的传言,未必件件可信,黄山世家,交游最广,想来李世 兄定然见过那参仙庞天化了?”   李文扬摇头说道:“兄弟久闻其名,但却未见其人。”   林寒青一直在想着那千年参丸,听两人题目愈扯愈远,忍不住说道:“李兄,可知那瓶 千年参丸,来自何人之手么?”   “庞天化调整的千年参丸,江湖上绝少流传,周老前辈服用之药,正是林兄遗失之 物。”   林寒青茫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叫在下愈听愈糊涂了,我怀藏的千年参丸,早已 失去了……”   李文扬朗朗一笑,道:“事情如未说清楚,自难怪林兄听得糊涂。”当下将神愉杨清风 送来千年参丸之事,说了一遍。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林老弟,怎么样,吉人天相,周大侠行侠江湖,急人之急,如 若遭了凶死,岂不天道有胜。”   林寒青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托天相佑,周大侠得庆生还,也好使晚辈有以上复慈 命。”   李文扬笑道:“周大侠曾让青云观主转嘱在下,林兄如若返回青云观,立时带作人 见。”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不知周大侠现在何处?可否见客?”   李文扬道:“林兄放心,周大侠虽未完全康复,但伤势已愈大半,可以下床行动 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令师弟却一去无踪,迄今未得讯息。”   林寒青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李文扬看他脸上一片愁苦之容,心中大是不忍,接口慰道:“林兄先请晋谒过周大侠 后,咱们再设法追查令师弟行踪。”   林寒青一抱拳,道:“多谢李兄厚爱。”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兄弟给两位带路。”   转过身子,当先行去。   林寒青、韩士公鱼贯相随身后,穿过二重大殿,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落中。   一幢青砖砌壁的三间瓦屋,矗立在翠竹环境之中,门窗紧闭,两个道装童子,分坐房门 两侧,宽大的道施中隐隐透出剑把。   两人一见三人行来,立时挺身而起,拦住了去路。   李文扬拱手一笑,道:“这位林兄,求见周大侠,烦代通报一声。”   两个道装童子,打量了林寒青和韩士公一阵,道:“周大侠刚服过药,人正在熟睡之 中,三位最好能等候一阵再来。”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在这竹林外面等候一阵吧!”   说完,席地而坐。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天际亮起了一片星光。   韩士公等了一阵,心中渐觉不耐,重重的咳了一声,望着那两个道童说道:“周大侠几 时才能醒来?”   两个道童摇摇头,道:“这就不一定了,他重伤之后,神功未复,说不定要睡上一 夜……”   韩士公接道:“难道要我们坐这里等上一夜不成?”   有面那道童肃然说道:“家师令谕森严,曾告诫我等,周大侠熟睡未醒之时,任何人不 得惊动于他。”   韩士公目中神光闪了一闪,似要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自言自语的说道:“以那周 大侠的身份和声誉而言,就是让老夫等上三日三夜,也不算多。”   窗门紧闭的瓦屋中,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紧接着亮起了一片灯光。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道:“那一位高人,要见老夫?”   呀然一声,木门大开,一个两臂和头上满包着白纱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李文扬挺身而起,抱拳~个长揖,道:“晚辈李文扬,见过周老前辈。”   那老人脸上,大部被白纱掩去,只露出耳、鼻、嘴巴和一双炯炯的眼神,看上去甚是恐 怖。   林寒青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林寒青,见过老前辈。”   韩士公双臂抱拳,说道:“在下韩士公,人称老猴儿,久慕侠名,今宵有幸拜见。”   那老人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扫掠三人而过,低沉说道:“三位不用多礼,请进房中坐 吧!”   李文扬当先带路,举步而入。   室中布设的十分雅洁,一座高不及尺的玉鼎中,白烟袅袅,室中一片清香。   一张宽大的木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被乱枕横,尚未收整,一张红漆木案上,置放着 一个精巧玉瓶。   林寒青一眼间,就辨认正是被人窃去之物,登时面泛愧色,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只见那满裹白纱的老人,缓缓走近木榻,坐了下去,说道:“三位请随便坐罢,老夫伤 势未愈,不便招待。”   李文扬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等能得拜识,已感到荣宠万分。”   神判周簧淡淡一笑,道:“黄山世家,代出才人,老夫又见一代武林中精英人才。”   (上册完,请看中册。)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三章   李文扬大身说道:“老前辈过奖了……”目光一转.望着林寒青接道:“晚辈曾得青云 观主转下示谕,带这位林兄晋谒,惊扰静养,还望恕罪。”   神判周簧两道森寒的目光,转注在林寒青的脸上,缓缓问道:“孩子这瓶千年参丸,可 是你送来的么?”   林寒青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措词答复,沉吟了良久,才道:“参丸虽是由晚辈带来.但 却不幸在途中被人窃走,晚辈为追寻这瓶参丸,吃了不少苦头。”   神判周簧缓缓把两道目光,移注屋顶之上,问道:“你吃了些什么苦头?”   林寒青当下把追寻那参丸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其间包括了多少险恶的经过,和无数的辛酸。   神判周簧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待老夫伤势痊愈之后,非得去瞧瞧不可。”   李文扬道:“老前辈经验、武功,都非我等能及万一,三十年江湖中事,只怕无一能瞒 得过老前辈了。”   周簧道:“天涯辽阔,世界广大,老夫虽然足迹遍走五湖四海,也是无法尽知人间遗 事……”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当尽我之能,给你答复。”   李文扬道:“老前辈熟知江湖人事,可知那玄皇教的来历么?”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沉吟了一阵,道:“玄皇教一向活动在云贵边区,不常和中原 武林人物来往……”   李文扬道:“但目下他们的势力已经伸延到江南地带.那名闻一时的桃花居,就是他们 伸入江南势力的大本营,他们利用美色作饵,已然收罗了很多江湖高手。”   神判周簧双目闪动,环扫了室中之人一眼,默不作声。   李文扬长叹一声,接道:“在下虽在桃花居中,留居了一月之久,但竟未能窥得其中奥 秘,说来实感惭愧得很,正因如此,在下深觉那主持其事的人,不可以等闲视之,假以时 日,玄皇教必将在江南道上,大行其道,那时,恐又将为江南武林,带来一片杀劫。”   “晚辈虽想为我江南武林同道,消解劫运,但自知才能不足独挡大任,那主持玄皇教的 首领,亦不知是何许人物?老前辈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想必知那玄皇教来历,和 那主持人物为谁……”   韩士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接道;“老夫身临其境,被他们施用药酒灌醉,囚禁 了两年时光.可惜,老夫始终没有机会,和他们那些主持大局的首脑人物,动手相搏一场, 两年不见天日的囚禁生活。就老夫而言,乃生乎未曾受过之辱,这般闷在心头的怨气,一直 难以忘怀。李老兄如有扫荡那桃花居的用心,兄弟愿为先驱。”   林寒青插口说道:“玄皇教主,在下倒是见过!”   李文扬急急问道:“是何等模样的人物?”   林寒青道:“他们头脸之上,都戴有深厚的面罩,无法窥得庐山真面。”   李文扬道:“在下初时以为那艳帜高张的绿绫,是主持大局的首脑,及后才发现在她身 后,仍有其他之人。”   一直静听,久未说话的神判周簧,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据老夫所知,这玄皇教乃 云、贵边区的一个小小帮会,其主持人物,乃中原下五门中一个独行大盗,被迫不能在中原 立足,逃往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   他突然停了下来,似在忖思,又似在休息,足足停了一盏热茶工夫,才接道:“那人的 武功,十分平庸,但却极善施用迷魂药物,在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收罗武林亡命之徒, 创立了玄皇教,苟安于深山大泽之中,似这等一个毫无实力的小小帮会,竟也敢问鼎中原, 逐霸江湖。”   李文扬接道:“因此,才觉有异。”   周簧长长吁一口气,道:“这其间,定然别有内情。”   林寒青道:“据晚辈所见,那玄皇教是个充满诡奇神秘的组织……”   韩士公道:“老朽虽然被他们囚禁了两年之久,受了无数的折磨,但却一直被禁制地下 石室之中,对那玄皇教中的隐秘,却没法窥得,不过老夫曾和几个送饭之人,动手相搏几 招,那些人的武功,虽然无法与当今第一流高手相比,但武功亦算不弱,如若那主谋大局的 首脑人物,只是一个下五门的毛贼,只怕难以领导起这般人物?”   林寒青道:“晚辈虽未正式和玄皇教中人物动手,但耳闻目睹所及,那主谋大局的人 物,乃是个阴沉毒辣,兼而有之的人物,决非一个下五门的盗匪可比。”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道:“老夫始才之言,已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数十寒暑,变 化是何等广大,也许那玄皇教,早已另易其主了。”   微微一顿之后,目注林寒青道:“孩子,你把遗失那千年参丸之事,仔细的讲给我听上 一遍,或可由你们详细的经过情形之中,听出一些变化。”   林寒青微微一叹,极为仔细的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神判周簧闭上双目,听得十分用心,直待林寒青把话说完,才缓缓睁开双目,接造: “孩子,这瓶千年参丸是何人要你送来的?”   林寒青一皱眉头,沉吟了良久,道:“在下是奉家母之命,送药而来。”   神判周簧目光一闪,道:“是令堂大人?”   他脸上虽然包着白纱,无法看到他的脸上表情,但他的充满着惊讶的声音中,显出他内 心感受到的讶异和激动。   林寒青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霍然站了起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又缓 缓坐了下去。   李文扬目光一掠韩士公,欠身而起,道:“晚辈还得去迎接一下舍妹,先行告退。”   韩士公久走江湖,察颜观色,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紧随着站起身来,说道:“在下, 也要告辞一下。”   站了起来,随着李文扬身后而去。   神判周簧,目睹两人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夜暗之中,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 你心中可是有很多疑问么?”   林寒青道:“晚辈身世飘零,从记事那年,就一直住在北岳枫叶谷中,十余年来,未离 开那山谷一步,此次突然奉了母命为老前辈送来千年参丸……”只觉下面之言,无以为继, 只好缄口不言。   周簧缓缓说道:“你心中有何怀疑之处,尽管说出来吧!”   林寒青道:“这十余年来,晚辈有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深望老前辈能给予晚辈一个明 示。”   周簧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晚辈的身世!”   周簧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令堂从没有告诉过你么?”   林寒青道:“慈命森严,晚辈一问起身世之事,家母就沉下脸色,叱责晚辈不许多问, 但晚辈身为人子,连生父、身世,都无法了然,怎不令晚辈耿耿难忘呢?”   周簧叹道:“孩子,你虽然问的不错,但老夫确不便擅自奉告,令堂大人,巾帼须眉, 智计过人,她不肯告诉你的身世,想必是时机未到,唉!但老夫可以告诉你一点后果,如若 你的身世,此刻大白于武林之中,江湖之上,立时掀起一片混乱,别说令堂大人,难以对 付,就是老夫和令师,一齐出面,只怕也难使掀起的一场波澜,平息下去。”   林寒青听得微微一怔,道:“这么说来,老前辈是知道的了?”   神判周簧点头应道:“当今武林之间,知道你身世之人,除了令堂、令师和老夫之外, 就只有天鹤……”   他似是突然警觉到失言,赶忙住口不说。   林寒青心头一震,道:“天鹤上人可也知道么?”   神判周簧已知难再改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不错,还有天鹤上人,但他所知有 限,而且他不会告诉你。”   林寒青突然想到天鹅上人舍身入毒宫的悲壮之事,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我还对 那天鹤上人身入毒宫之事,存了无比的好奇之心,看来我的身世,就是个最大的隐密,今宵 如不能借机问个水落石出,只怕今生难再有了然身世来历的机会了。”   心念一转,站起身来抱拳一揖,道:“老前辈既知晚辈来历,尚望能不吝赐教,纵然其 间牵扯有重大的江湖恩怨,晚辈亦将忍辱负重,决不轻举妄动。”   神判周簧摇头说道:“除此之外,不论何事,只要老夫力能所及,无不答应于你。”   声中低沉充满坚决,毫无再商量的余地。   林寒青心知再追问也是枉然,看来周簧是决计不愿说出,但又不甘心就这般罢手不问, 当下不再多言,但脑际之中,却在想着如何激他说出之法。   只听周簧长长叹息一声.道:“孩子,不用多想了,可怜天下慈母心,令堂不告诉你的 身世来历,那全是为着你好。”   林寒青道:“难道就要我这般糊糊涂涂的过上一生不成?”   周簧道:“时机到来,令堂自会对你说明,孩子,你已忍耐了十数年,就还望能多多忍 耐几日!”   林寒青道:“老前辈纵不肯相告,晚辈亦将全力查询此事,非得追个水落石出不可。”   周簧缓缓躺下身子,道;“你可知令堂要你来此送药之意么?”   林寒育道:“晚辈不解。”   周簧道:“唉!令堂的用心,确为良苦,我虽然明明知道,也不愿使她失望。”   林寒青虽是聪明绝伦,但对江湖中事,知之不多,周簧这几句突来之言,听得他瞠目不 知所对。   只见周簧缓缓闭上双目,道:“老夫这一生之中,施恩千万,但却未曾受过人点滴之 报,令堂派你千里迢迢,送药来此,她虽未片言只字交待于你,但我已猜出她的用心了。”   林寒青道:“请恕晚辈愚拙,想不出家母用心何在?老前辈可否坦然昭示,也可使晚辈 一开茅塞,增长点见识。”   周簧道:“孩子,你的身世,充满了凄凉,也牵扯着一件江湖上沉没大海的惨事,参与 其事的人物,遍布大江南北,几乎尽包当代高手,株连之广,骇人听闻,此事始起于一件误 会,但却造成了一件惊人的惨案,孩子!这虽然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但迄今没有人敢 提起这次事件,老夫虽然知道你的身世,也坚信这件武林惨事,起于误会,但一则证据不 全,无法挺身而出,为你们洗雪,二则亦因为牵连太大,亦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此处,又是一顿,沉吟片刻,才接着说道:   “老夫已然说的太多,只怕又为你添增了甚多烦恼,令师虽然身负绝学,列身当代武林 中有数高手之一,但武功一道,永无止境,一个人穷尽了毕生的精力,也无法学尽天下绝 技,是以,武林中分列了甚多门派,有以剑术称绝,有以掌力驰名,每一门派中,都有它见 长的武功,令师会的,老夫未必能会,但老夫知道的,令师也未必能够知道,令堂虽然未让 你求我一言,但我知道她的用心,是让我授你武功。”   林寒青道:“这个晚辈如何敢当?”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不用推辞了,武功对你而言,实有无比的重要,不 要说你送药而来的活命之恩了,就凭令堂节励冰霜,忍辱负重的精神,老夫也不能坐视,咱 们武林中人,敬的是节妇孝子,何况你的资质,亦足可承继老夫的衣钵无愧……   “你耐心的再等几日,老夫得千年参丸之力,料想再有十日,伤势即可痊愈,虽然还不 能和人动手相搏,但传你武功,当无不可,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得先予声明……”   林寒青道:“晚辈洗耳恭听。”   周簧道:“老夫可以传艺,但却不能和你有师徒名份。”   林寒青凝目沉思,默然不语。   周簧道:“这非是你的才质不足列身老夫门墙,承我衣钵,实是老夫还不配收你作为弟 子,唉!江湖上有不少对我仰慕万分,千方百计,想学我武功,列我门墙,可是有谁知,我 这一生之中,会有着三次败绩呢!”   林寒青长叹一声,突然起身对周簧拜了下去,说道:“晚辈自从记事之后,一直为茫然 的身世苦恼,家母对我虽然爱护有加,但一提到晚辈生父是谁,不是严厉的青叱,就是黯然 低泣,吓的晚辈不敢再多问一句,但这等讳莫如深的情势,反而使晚辈更生急切了然身世之 心,唉!晚辈已因此苦恼了十余年,不知受过了家母多少次的叱责,不知看过慈亲多少次黯 然哭泣,但晚辈急切探求身世之心,有如怒潮澎湃,莫可遏止,可是天涯茫茫,那里去找一 个能知晚辈身世的局外之人呢?   “皇天见怜,使晚辈今宵能得通上老前辈,既承赐告梗概,还望能踢告细节,家母命晚 辈千里送药,或有暗求传艺之心,但未必不可别作猜测?”   神判周簧道:“这可作何等猜测?你说给老夫听听。”   林寒青道:“老前辈曾说过晚辈身世凄凉,际通凄惨之言,定然是不会错了。”   周簧道:“那是当然。”   林寒青道:“在晚辈的记忆之中,一直未留有父亲的印象,这件惨事,必然应在家父的 身上了。”   周簧道:“儒子可教,果然是聪明绝伦。”   林寒青凄然接道:“老前辈既然知晓此事,敢望能够赐告晚辈,使晚辈一舒闷在胸中的 一口烦闷之气。”   神判周簧缓缓躺下身子,沉吟不语。   林寒青只觉胸中的热血冲动,忍不住流下泪来,凄然接道:“老前辈今日如不肯赐告晚 辈身世,晚辈只有长跪榻前,永不起身了。”   这位一向冷漠,带着深沉忧郁的青年,似是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热泪滚滚,泉涌 而出。   神判周簧似是受了深深的感动,缓缓坐起了身子,说道:“大丈夫泪不轻弹,你快些起 来。”   林寒青抬起泪眼,道:“老前辈答应了么?”   神判周簧摇头说道:“孩子,你快起来,咱们再谈,老夫喜爱的是豪侠义士,最厌恶的 是惺惺作态,没有风骨之人。”   林寒青拭去脸上泪痕,站了起来,道:“老前辈如若不说,晚辈只有去找那天鹤上人 了。”   周簧道:“老夫不说,量那天鹤上人也不会答允于你。”   林寒青还待再问,突听一声重重咳嗽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一片零乱的步履之 声。   转脸望去,只见青云观主知命子当先而来,韩士公、李文扬紧随在两人身后而入。   知命子目光一掠林寒青,话却对周簧说道:“周大侠的伤势不碍事了么?”   神判周簧笑道:“庞天化被称参仙,这盛名果不虚传,想不到一瓶千年参丸,竟能把我 由垂死中救了回来。”   他说的声音响亮,吐字清晰,显然伤势已好了大半。   知命子长长叹息一声,道:“吉人天相,周大侠平日恩泽广施,惠普众生,是以受伤之 后,消息立时遍传武林,不知有好多人为你的生死担心,贫道虽然不愿张扬其事,但探病送 药之人,仍然是络绎不绝。”   神判周簧接道:“老夫的交友虽广,结仇亦多,想来定然亦有甚多仇家,找上青云观 来。”   知命子目光环扫了室中群豪一眼,道:“还好,虽有三五个闻风而来之辈,但都被李公 子挡了回去。”   周簧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李文扬的脸上,道:“老夫和令堂有过数面之缘,李世 兄援手之情,老夫当在令堂面前致谢意。”   李文扬笑道:“老前辈当代大侠,能得渡此劫难,那是咱们全体武林同道的大幸,至于 家母,近年来已避居清修,纵然是晚辈等,也难得见上一面,老前辈的盛情,由晚辈代为领 受了。”   原来他怕神判周簧伤势大好之后,当真的赶到黄山,以他的身份盛誉,势必得母亲亲自 接待不可,但母亲正值闭期,势难出见,此人虽然侠胆义肝,但生性却是高傲的很,如因无 人接待,恐难免和黄山世家,遣成误会,故而婉言相拒。   神判周簧微微一叹,道:“故交老友,大半凋谢,纵然还在人间,亦都遁世逃名,不再 插手江湖恩怨的是非之中,只有老夫一人,还混迹在江湖之中,唉!当真是该退休了!”   知命子道:“周大侠感慨之言,那是无可厚非,其实道世逃名,也仍是难避过江湖的恩 怨牵缠,以贫道为例,我推发避世,贩依三清,可也算逃离江湖,但这十余年来,仍有着无 数的江湖人物,登门寻仇,贫道虽然再三容忍,但仍被迫逼的数次出手,唉!江湖上是非牵 缠,已经卷入,再想摆脱,那真是谈何容易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以周大侠的声誉而言,高过贫道,何至十倍,想图个耳目清 静,逃世而居,更非易事了。”   韩士公突然插口接道:“这话不错,江湖上这地混水,只要陷身其中,只怕这一辈子, 也是无法洗得干净了,咱们这一代武林人物,你周大侠、庞大侠、天鹤上人,可算得三个大 不相同的典型,周大侠闯荡江湖,仗义行侠,被人誉作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结仇之 事,那是不用谈了,但那庞天化足不出户,但他的仇家之多,也决不在周大侠之下……”   周簧点头应道:“这话倒也不错。”   韩士公道:“但最冤枉的算是那天鹤上人了,他淡泊名利,不求闻达,但偏偏有很多武 林中的恩怨情事,牵缠到他的身上,他想逃名避世,偏偏有人找上门去和他算帐,连云庐, 只不过几间茅舍,传说中,从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但实际上,他又能拒绝了那一个,在下去 过,川中三义的铁拳贾飞也去过……”   满身包了白纱的周簧,突然一翻眼睛,望着韩士公道:“什么?据老夫所知,那天鹤上 人左右两个仆人,都非手常人物,岂容人随便闯上连云庐去不成?”   韩士公突然豪气飞扬的接道:“那天鹤上人乃一代人杰,涵养、剑术,两皆深远,韩某 人终生一世,也难以练成和他抗拒的武功,这就不用说了,致干他手下几个人,可未必能挡 得住登山的人物了。”   周簧道:“怎么样?你和他们动过手了?”   韩士公道:“那崔老大为人和气,放了咱们一马,但那李老二却是穷凶极恶,六亲不 认,迫的老猴儿硬闯了上去。”   周簧道:“你能胜得那李老二,武功也算得不错。”   韩士公道;“就在老夫等闯上那连云庐的同时,亲自看到了天南二怪。”   周簧怔了怔,接道:“白发龙婆……”   韩士公道:“除了那白发龙婆之外,还有一个白发老翁。”   周簧道;“那是颓龙常剑,此人在数十年前,原是中原武林道一位极负盛名的黑道人 物,后来被人迫离中原,远走天南,不知如何竟投入天南一门,这两人找上连云庐,不知为 了何事?”   韩士公道:“向那天鹤上人,讨取天南二宝。”   周簧道:“鱼肠剑和天龙甲。”   韩士公道:“不错,正是此二物。”   周簧道:“据老夫所知,那天鹤上人淡泊名利,天南二宝虽是武林人物个个希求之物, 但也未必能看在他眼中,天南二怪找上连云庐去,必是受人挑拨无疑。”   韩士公似是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大之事,说道:“周大侠经年在江湖走动,博闻多见, 可算得举国第一。”   周簧道:“好说,好说,有何见教?”   韩示公道:“当今江湖之上,有一位剑术名家,和那天鹤上人交相莫逆的白奇虹,周大 侠识也不识?”   神判周簧沉吟一阵,道:“当世用剑名家,老夫虽未见过,也该有个耳闻,但却从未听 过白奇虹其人之名。”   韩士公望望林寒青,道:“哈哈!林老弟,咱们被那丫头骗了。”   林寒青道:“但那鱼肠剑确是在他手中,不会错的。”   韩士公道:“天南二宝虽非落在天鹤上人手上,但看来却是和他大大有关,天南二怪找 上连云庐去,亦非无中生有,玄衣龙女其人,周大侠想必是知道的了?”   周簧点头道:“此女携天南二宝,进入中原,胡闹十几年后,却突然销声匿迹,不再在 江湖之上露面,老夫昔年倒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只不知她此刻是否还在人间?”   韩士公道:“不但还健在人世,而且已委身侍人。”   周簧道:“她嫁给了那一个?”   韩士公道:“就是那白奇虹……”   当下把巧遇寒月,陷身六星塘,连云庐求断手铐,得退玄衣龙女,天南二怪闯上连庐, 迫退天鹤上人交出天南二宝,以及天鹤上人舍身入毒宫之事,极详尽地说了一遍。   知命子听完经过,不禁一叹,道:“天鹤上人,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竟然也有着这样 麻烦,看来江湖中人物,要想摆脱江湖是非,那是十分难能了。”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名重一时,以他的身份,自是难和武林人物绝缘,他不惹人,自 有人去找他,此中虽然有甚多不解之事,但都想不出因果出来,最是在下不解的是,天鹤上 人竟是甘心束手就缚,听命那百毒仙子,随入毒宫而去,这也还在罢了,奇怪的是天鹤上人 此去毒宫,据说是与天下武林同道有关,这就叫人百思不解了。”   知命子道:“贫道似是听人说过那五毒宫之事,但如仔细想来,却是又茫然不知那毒宫 何在?”   神判周簧道:“你们没有听过五毒宫那个地方么?老夫倒可告诉诸位一点有关毒宫之 事。”   韩士公道:“怎么?周大侠去过那五毒宫么?”   周簧摇头说道:“老夫虽未去过,但却知道的十分清楚。”   知命子道:“贫道亦谨听闻传说,当真是极尽恐怖能事,不瞒诸位,贫道事后想来,实 是有些不信。”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传闻而来,自是无法避免渲染,老夫从一位故友的口中听 到,那该是较可靠一些,说到恐怖,当世恐怕再无第二个所在,可与比拟了……”   李文扬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所在呢?”   周簧道:“令堂博学多闻,见识比老夫尤胜许多,难道李世兄就未听令堂说过么?”   李文扬道:“似听家母说过,但也不过是浮光掠影,约略一言。”   周簧移动了一下身体,坐的更为舒适一些,轻轻咳了声,接道:“那是处充满神秘气氛 的恶毒所在,据说,在那五毒宫外十里方园之内,堆满了腐朽的落叶,和一股不知来自何处 的浊流,腐叶一落浊流,浸在一起,年深久远,构成了一片天然的险地,外面稍加人工,修 饰的不着痕迹,但人如陷身其中,有如踏上了流沙一般,不论何等武功,也是难逃死 劫……”   众人听得甚是入神,六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周簧的脸上。   神判缓缓闭上双目,接道:“腐叶、浊流,汇成的一片险地,更甚于流沙,使它那一股 久年朽腐的一股毒气,别说陷入其中了,单是那一股腐朽之毒,就能使人身受其害了。”   韩士公道:“奇怪呀!难道五毒宫中之人,就不怕那腐毒之气么?”   周簧道:“物物相克,据说那五毒宫中生了一种奇花,香味浓郁,只要佩上一朵,就不 怕那腐毒之气了。”   李文扬道:“除了这片天然险地之外,不知还有何物?”   周簧道:“在那浊流、腐叶汇成的险地之内,大约有数百亩大小一块地方,五毒宫就筑 建在那块土地之上,满集了无数毒物,计有五种之多,是谓五毒,那五毒之名,也就源此而 来。”   李文扬道:“如若是俗称的五种毒物,那该是物物相克,何以能五毒并存?”   周簧道:“这就不清楚了。”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主持毒宫的首脑,又是个何等人物呢?”   周簧道:“这不但老夫不知,就是当代武林人物中,只怕也难找得出一二个知道之 人?”   韩士公道:“在下倒是知晓世间有两人知晓宫中之情。”   李文扬道:“请教老前辈。”   韩士公道:“一个是天鹤上人,但此人已入毒宫,那是不用提了,还有一个现居在连云 庐上。”   林寒青接口说道:“你可是指那弱不禁风的白衣女么?”   韩士公道:“正是此人,那日天鹤上人随那妖女身入毒宫,在场之人,无不激于义愤, 只有那匆匆赶来的白衣女子,毫不动容,反劝天鹤上人放心而去,她言谈之间从容镇静,挥 手相送,毫无惜别之苦,如非早知内情,焉得如此。”   林寒青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突闻鸟羽之声,划空而来,一只通体如雪的八哥,放翼飞入室中,正是灵鸟雪媚儿,但 见那白乌绕室飞了一周,双翅一收,突然飞落在李文扬的肩头之上,叫道:“姑娘遇了劲 敌……”   李文扬脸上一变,霍然而起,道:“舍妹遇上高人,正陷入苦战之中,诸位请稍坐片 刻,在下去助舍妹一臂。”也不容几人答话,急向室外奔去。   雪媚儿双翅一展,飞在前面带路。   韩士公紧接着站了起来,道:“老朽和李世兄同去瞧瞧,看看来的是那路高人?”大步 追了出去。   知命子低声说道:“林寒青请留此相伴周大侠,贫道去去就来。”   林寒青剑眉微微一耸,欲言又止,目送几人急急而去。   神判周赞望了林寒青一眼,缓缓说道:“令堂可说过老夫为人么?”   林寒青道:“家母绝少和晚辈论及江湖上的人和事。”   周簧道:“这就是了,老夫的生性,甚是怪僻,凡经决定之事,那是永无更改,老夫既 然决定要传你武功,不论你是否愿意,但老夫是传定了,我未允告诉你的身世,纵然你要在 老夫面前,横刀一死,那也是别想求得我相允。”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 地,言罢闭上双目。   林寒青黯然叹息一声,缓步向室外行去。   只见那两个守护在室外的道童,都已拔出了兵刃!隐身在竹丛暗影之中。   林寒青仰脸望天,但见钩月斜挂,繁星闪烁,胸中化结难开,不禁长吁一口闷气,扬手 一掌,劈向一丛翠竹之中。   这一掌,尽泄他胸中优苦,力道甚是强猛,掌力划起了一股强劲的啸风之声。   忽觉一股柔和力道,自那翠竹丛中涌了出来,竟然轻巧异一掌的把林寒青一股强大绝伦 的内功,化解开支。   无意挥掌,聚逢强敌,确使林寒青大吃了一惊,心中那股忧闷之气,也暂时惊消开去, 目注丛林,冷然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声低沉声音应道:“老夫讨药来了。”翠竹丛后,缓步走出来一个葛衣白发之 人。   林寒青目光转动,打量了来人一眼,愕然说道:“是你,白奇虹?”   白发人道:“不错,正是老夫!”   陡然间剑光打闪,两道白光,激射而来,直向那白发人刺了过去。   原来这两道闪奔攻来的剑芒,正是那守护在室外的两个道童,两人瞪着四只大眼睛,竟 然不知此人何时到了身侧,隐入那近室的翠竹丛中,如非林寒青发掌逼出来人,只怕那人潜 入室中,两人也是无法警觉,但觉一股羞忿之气,泛上心头,那白发人一现身,两人立时不 约而同的仗剑扑了过来。   只见白奇虹右袖一拂,两个道童手中的长剑,登时被反震回去,手腕麻木,长剑几乎脱 手飞去。   林寒青沉声喝道:“你们不是他的敌手,快些闪开。”   两个道童,虽然心中惊愕来人的武功,但守卫有责,那肯就此罢手,略一定神,徒然分 开,一前一后,挥剑刺去。   白奇虹冷笑一声,稳如泰山,凝立不动,左右双手,前后分出,劲随掌发,两个道量骤 觉手中长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拨,斜向一侧偏去,白奇虹借势易掌为拿,抵隙而入。   他手法奇奥迅快,两个道重只觉腕脉一麻,手中长剑脱手,一齐到了白奇虹的手中。   林寒青一侧观看,见他夺取宝剑的手法,迅快奇奥,见所未见,不禁心头凛然。   但闻白奇虹冷笑一声,道:“青云观主,声誉极好,老夫不愿伤他们手下。”双腕一 振,两个道童齐齐向后退出五步。   林寒青暗中提了一口真气,目注白奇虹,道:“阁下,要向那个讨药?”   白奇虹道:“咱们在连云庐已有约在先,我断两位手上铁铐!阁下把千年参丸相赠,如 今那瓶参丸,已落入青云观中,老夫岂有不讨之理?”   林寒青怔了一怔,只觉此言甚难驳回,半晌才缓缓说道:“连云庐上,老前辈虽有说 话,在下并未答应,何况那千年参丸,早已非我所有。”   白奇虹道:“那倒底是何人之物?”   林寒青道:“在下的千年参丸,早为玄皇教搜去,又被神偷杨清风取了回来,他为酬谢 周大侠昔年相救之思,转赠周大侠,疗救他伤势,此物辗转经过人手,算起来已非为在下所 有了。”   白奇虹道:“玄皇教可以搜取,杨清风可以暗窃,老夫又为何不能自取?”   林寒青道:“周大侠伤重垂危,必须要此药相救。”   白奇虹道:“我那女儿生机已绝,亦需此药相救。”   林寒青道:“那只怪老前辈机缘不巧。”   白奇虹冷冷一笑,道:“神判周簧之名,能够吓退别人,但却无法吓退老夫,何况一瓶 千年参丸,他也未必能够用完,老夫不为己甚,分他一半就是。”   林寒青呆了一呆,心中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也是,如若周大侠,用不得这许多药物, 分他一半,多救一条人命有何不可……”   白奇虹看他凝目细思,不理会自己之言,一侧身疾向室中冲去。   林寒青突觉身侧微风飒然,不禁一惊,挥手一掌劈了出去,口中叫道:“老前辈……”   只听砰然一声,两人掌力接实。   林寒青胸中一阵气血翻动,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   白奇虹未料这个年轻人,掌力竟是这等浑厚,前冲之势,竟被他挡的一停。   林寒青暗提一口丹田真气,稳住了翻动的气血,接道:“此室乃周大侠养息之处,老前 辈岂可硬闯?”   白奇虹道:“想来那千年参丸,也在此室中了?”   一侧身政人已欺进室门,迎面拍出一掌。   林寒青接他一掌,已知他功力深过自己,势难和他硬拼,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向那腕 脉之上点去。   这一记点穴斩脉手法,用的甚是奇奥,迫的白奇虹不得不硬行收住掌势。   林寒青一击封住了敌人冲击之势,右腿一抬,无声无息的又踢出了一脚。   白奇虹人已抢入门里,但因一着大意,被林寒青一指一脚,硬给逼了出来,白奇虹呆了 一呆,道:“好小子,武功不凡。”双掌连环推出,悠忽之间,连续攻出八掌。   这八招迅如雷奔,内力山涌,当真是排山倒海而来。   林寒青接过八招,人已累的睑色大变,但他担心周江安危,虽知今日之战凶险异常,也 不得不拼尽全力,舍命拦敌,只怕此老取药心切,冲入室中取药,和周簧起了冲突,那时恐 难免一场搏斗,周簧重伤未愈,如何能抵得他这等浑厚的掌力。   心念转动,全力反击,右手一招“天外来云”,迎胸拍出一掌,左手“分花拂柳”击向 小腹。   白奇虹怒目圆睁,喝道:“你可是想找死么?”   身子一闪,避开二招,右掌“移山填海”平胸推出。   这一击,内力进出,乃是硬打的招术,林寒青除了便接掌力之外,只有闪向一侧,让开 去路。   林寒青道:“老前辈武功高强,晚辈死在掌下,夫复何憾。”双掌乎胸一收,推了出 去,果然要硬接一掌。   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迎胸撞了过来,心神怦然震动,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摇摇晃晃向 后退了三步。   白奇虹心中佩服,口中赞道:“能接下老夫八成真力的一招,举世间并无几人,难得能 有这份功力。”   他口中虽然说的客气,但双掌攻势,却是十分猛烈,直向室中冲去。   林寒青接下一掌,人已然有些支撑不住,如何再能挡得这白奇虹一轮快攻,但他心中却 又有牢牢记着,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让他冲入室中,伤害到周大侠。   这念头在他脑际之中,波动起伏,他的神智虽已有些不清,但对此事却一直放在心上, 挥掌柜挡,竟是拼命的招术。   白奇虹武功虽强,但在林寒青舍命苦拼这下,竟然难以冲入一步,不禁大怒,掌势愈来 愈重。   林寒青又勉力挡了数掌,人已大感不支,再斗三五合,势必要伤在白奇虹掌下不可。   正在危急之时,突听一声大喝,道:“什么人竟敢硬闯青云观禁地?”喝声中,一股疾 风,急卷而至,猛卷白奇虹背后攻来。   白奇虹只觉身后强劲涌至,心知来了劲敌,只好返身拒敌,右手反臂拍出一掌。   两人掌力一接,来人刚刚落地的身形,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一退即上,右手一扬,一柄折扇,迎胸点来。   白奇虹目光闪动,看来人亦是二十几岁的英俊少年,出手的迅快、凌厉,竟似不在林寒 青之下,不禁心头骇然,暗暗忖道:“怎的青云观中,有这多少年英雄人物?”心念转动 间,已和来人打在了一起。   这人功力和林寒青在伯仲之间,但对敌的经验,和武功的博技,却是大大的超过了林寒 青,只见他左一把少林派“金刚舒臂”,右一招武当派“挥尘清谈”,一把折扇,忽张忽 合,打的刁钻滑溜无比,忽而当作剑用,忽而当作刀施,横创直戳,佐以掌势,当真是变化 诡奇,莫可预测。   林寒青借机运气调息,他内功本极深厚,不大工夫,人已大见好转。   转眼望去,只见那出手和白奇虹相搏之人,正是黄山世家李文扬。   白奇虹武功虽然高过李文扬,但因李文扬打的河滑绝伦,不和他硬拼掌力,一时之间, 白奇虹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林寒青吸了一口其气,又向前欺近了两步,挡在门口之处,凝神现战。   原来李文扬自知内力不如对方,难以和他硬拼,凡遇上对方强行攻来,立时向后退避。   白奇虹逢此劲敌缠斗,不知不觉中,也迫出室外。   他辛辛苦苦的抢入室中,却在李文扬诱招之下,自行退了出来。   林寒青经过一阵运气调息之后,体能尽复,细看场中激烈的搏斗之势,李文扬似已被迫 的渐落下风,白奇虹掌力愈斗愈强,已逐渐的控制了战局,李文扬虽然打的刁钻、灵活,但 功力终是不及对方,何况白奇虹的掌法,看似平凡,实在招招蕴含奇变,数十招后,威势大 增。   激斗中,白奇虹奇招突出,右掌迎胸攻出,左手却紧随着右掌递了出去。   李文扬折扇斜里创出,一招“划分阴阳”横向白奇虹右腕之上削去,却不料白奇虹右腕 一沉,隐藏于掌势中的左手,电闪而出,猛向李文扬握扇右腕之上抓去,李文扬料不到他招 术变化,来的如此神迅,不禁大吃一骇,匆忙中左臂一圈,肘势横里撞来,挡开了白奇虹的 一招擒拿。   他家传武学,精深博大,这一招救命之学,更是凡中藏奇。   林寒青暗中忖思,似乎除了这一招之外,再无一招能破解白奇虹那突然闪击出来的一 掌。   白奇虹冷冷喝道:“好手法!”   凝立不动,末再进击。   李文扬虽然解去大危,但心中却是骇异万分,只觉此人,是自己出道以来,从未遇上过 的高手,目中却应道:“过奖了。”   白奇虹道:“如若老夫的判断不错,阁下当是黄山世家中人。”   李文扬道:“在下李文扬,老前辈和在下素昧生平,何以知得晚辈来历?”   其实黄山世家,誉满江湖,进年不衰,武林中人,无不知晓,对方一语道破他的身世, 那自是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但此老武功之强,世所罕见,李文扬得先祖余荫,交游广阔, 当世好手,大半相识,但却猜不出对方来历,想在彼言语之间,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只听白奇虹冷冷说道:“阁下的招术博杂,包罗中原各大门派武学,当世之间,除了黄 山世家之外,老夫还想不出再有何人?”   李文扬道:“老前辈的武功,也是晚辈生平中从未遇过的高人,晚辈务杂不专,博而不 精,如非老前辈手下留情,只怕晚辈早已伤在掌下了。”   白奇虹冷笑一声,打断了李文扬的话道:“此时此地,不是咱们攀交清谈之时,老夫和 世兄令尊,有过一段交往,虽然谈不上肝胆相照,情若兄弟,但亦非泛泛之交可比,老夫不 原再和世兄动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四章   李文扬抱拳一礼,道:“老前辈既是亡父知交,晚辈这里先行谢罪。”   白奇虹身子一闪,让闭开去,说道:“令尊几时仙去了?”   李文扬道:“先父过世已十五寒暑。”   白奇虹突然叹息一声,道:“老夫未能奔故友之丧,乃终身一大憾事……”话至此处, 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黯然神情,悠忽收敛,神色间又变成一片冷漠,说道:“你 和周簧与青云观中,是何关系?”   李文扬道:“青云观主知命子,未归皈三清之前和家父亦属相识,算起来该是晚辈一位 世交的长辈,周大侠在武林中人人钦敬,晚辈对他敬慕甚深……”   白奇虹一皱眉头,接道;“如若老夫要和青云观主及那周大侠作对,不知你要帮那 个?”   李文扬听得一怔,暗暗忖道:“姜是老的辣,我还未及问到他,他到先发制人的问到我 了!”沉吟一阵,答道:   “此事实叫晚辈大大的为难,如就江湖间道义而言,晚辈实难决择相助那边,最好是老 前辈能给晚辈一个薄面子十双方化敌为友,只要老前辈肯答应,周大侠和青云观主,都由晚 辈去说服他们……”   白奇虹冷然一笑,接道:“老夫和周簧、青云观主,都谈不上什么恩怨,只不过是要讨 还一些东西罢了。   李文扬道:“不知讨还何物?”   白奇虹道:“一瓶千年参丸。”   李文扬愕然说道:“千年参丸……”   白奇虹道:“不错,千年参九,此物对老夫关系重大,非得到手不可。”   李文扬道:“据晚辈所知,那千年参丸似乎是那位林兄所有。”   白奇虹道:“但他已答允送给老夫了。”   李文扬道:“这个,晚辈实在难以相信,这位林兄千里迢迢,送药来此,岂肯……”   白奇虹接造:“老夫向不谎言,不信我问他一声……”   转过脸去,目注林寒青,冷冷接道:“老夫在连云庐上,替你斩断腕上铁铐,事前要以 千年参丸相送,可有此事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虽是说过,但晚辈并未……”   白奇虹不容林寒青说完,接口说道:“这就是了,当时你那千年参丸,已为玄皇教中之 人取去,不在身上,是也不是?”   林寒青道:“不错,但晚……”   白奇虹转望着李文扬道:“李世兄亲耳听到,这不是老夫编出来的谎言吧?”   林寒青听他强词夺理之言,高声说道;“老前辈怎可这般断章取义,不容在下说完一句 话,就自拉自唱起来,老前辈虽然说出要在下相送参丸,但晚辈并未答应。”   白奇虹道:“不答应那自然是默认了。”   林寒青脸色一变,道:“如若我不答应呢?”   白奇虹怒声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你如道我过甚,老夫岂当真的不敢杀人吗。”   林寒青道:“士可杀不可侮,老前辈如想凭仗武功,夺去那瓶千年参丸,只怕是难以如 心头之愿!”   白奇虹冷笑一声,道:“明讨不成,那只有硬起心来抢夺了。”身子一侧,直向室中冲 去。   林寒青看他当真的硬行冲了过来,心下暗道:“看来今日之事,是难免要有一番恶战 了。”   右掌一挥“飞技撞钟”,直向白奇虹拍了过去。   他已领教了对方武功,心知这一击如不尽出全力,难以挡住他冲击之势,这一掌运足了 九成内劲,一股强猛的掌风,疾涌而出。   白奇虹向前冲进之势不变,左手一抬“迎来送往”,自助间翻转而出,疾快绝伦的接下 了林寒青的掌势。   林寒青一和白奇虹掌势相触,立时觉到一股强烈的热气,自对方手掌中急涌而出,掌上 一受感染,疾快的传上了手臂,右臂上含蕴的余劲,再也无法用出,心知已为对方的奇门毒 功所伤,暗里一叹,陡然飞起一脚,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这一脚无声无息,奇招突出,白奇虹已然冲进室门的身子,又被逼的退了出来。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李文扬已疾冲而上,高举手中折扇,道:“老前辈有话好说,如若 强闯病室,晚辈实难袖手旁观了。”   喝说之间,人已逼到白奇虹的身后,折扇半张,蓄势待发。   白奇虹回身一顾李文扬,冷冷说道:“老夫只不过亿念故人,对你谦让三分,黄山世家 的武学,虽然称誉天下,但岂能奈何了老夫?”   李文扬道:“晚辈不敢和老前辈论武对敌,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万望老前辈看在亡 父份上,赏给在下一个薄面。”   白奇虹双眉耸动,怒声喝道:“老夫赏你一个薄面,但有谁肯救我爱女的性命?”   忽见林寒青身子摇了两摇,拿桩不稳,倒退了四五步,靠在墙上。   室中烛光熊熊,光芒耀射四周,只见林寒青,脸色排红,一滴滴的汗水,滚下双颊。   李文扬心神一震,高声喝道:“林兄,受了伤么?”   身子一侧,折扇护身,直向室中抢去。   白奇虹怒喝一声:“退回去。”扬手劈出一掌。   掌起狂风随生,劲力排山涌来。   李文扬在掌平胸推出,口中叫道:“老前辈……”掌力相触之下,人被震退三步,接 道:“好雄浑的掌力!”略一定神,右掌折扇“云龙三现”,幻起三点扇影,分袭白奇虹三 处大穴。   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住手!”李文扬闻声收扇疾退三尺。   抬头看去,只见神判周簧,手扶竹杖,头裹白纱,站在室中,两道冷峻的眼神,盯住白 奇虹的身上。   林寒青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突然举步行来,挡在周簧的身前。   他虽然受了很重的内伤,但仍然挣扎过来,准备于必要之时,相护周簧。   白奇虹圆睁双目,凝注着周簧,四目相对,默然不语,良久之后,白奇虹才一拱手,说 道:“在下久闻大名,今宵有幸一会。”   神判周簧道:“好说!好说!阁下的来意,在下已经了然。”   白奇虹庄肃的说道:“那很好,小女身怀绝症,十数年来一直在病痛中挣扎,身为父 母,目睹其情,当真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寝难安枕,兄弟虽然走遍了天涯海角,替她访 求名医,寻找灵药,可惜均未能治疗小女瘤疾……”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兄弟听得消息,周兄得到庞天化一瓶千年参丸,闻讯而来,想 为小女讨取一半,不知周兄能否肯予惠赐?”   周簧淡然一笑,道:“令媛有此瘤疾,为人父母咱是关心,但阁下这等讨取药物的气 势,未免咄咄迫人,那自然不把周某人放在眼中了?”   白奇虹道:“在下也知道,以神判周簧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那是决然不甘心兄弟取去 千年参丸,恕兄弟说几句狂放之言,凭这位林兄,和黄山世家的李世兄,只怕难以挡得住兄 弟强行取药……"   林寒青、李文场都已和他动过了手,心知他此言并非是过甚其词,默然不语。   白奇虹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周兄武功绝世,当代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 晓,可借你此刻身受重伤,难以和兄弟动手,但那千年参丸,兄弟又是非得取到手中不 可。”   周簧冷然一笑,道:“阁下只要伤了在下,岂不就可以取走千年参丸?”   白奇虹道:“不论周大侠如何出言相激,兄弟亦要取走千年參丸。”   神判周簧四目望着木榻旁桌,缓缓说道:“千年参丸,就在那木案抽斗之中,阁下尽管 去取。”   白奇虹回顾了李文扬一眼,大步向那木案行去。   林寒青横跨一步,想要拦阻,神判周簧陡然一伸满裹白纱的右臂,挡住了林寒青,道: “孩子,不要动!”   李文扬身躯一闪,冲了进来,手举折扇,目往白奇虹,茫然不知所措。   只见白奇虹大步行近木案,伸手拉开拍头,果有一双玉瓶,随手取过。   周簧冷冷说道:“瓶中参丸,老夫已经用了一半,余下之药,阁下尽管取去。”   白奇虹打开瓶塞,倒出几粒参丸,瞧了一阵,道:“周兄可还要留些服用么?”   周簧道:“老夫为人,向不受人怜悯。”   白奇虹不再多言,尽倾瓶中参丸,数了一数,尚有三十二粒,也不待周簧同意,留下了 一十二粒,把玉瓶放入怀中,说道:“不知周大侠的伤势,还要多少时间养息?”   周簧道:“多则三月,少则二月。”   白奇虹道:“三月之后,兄弟当再来这青云观中讨教,那时周大侠神功尽复,当可凭武 功一洗兄弟今宵取去参丸之恨。”   周簧冷笑一声,道:“青云观主,避世逃俗,遁身三清,老夫不愿多为人增加麻烦。”   白奇虹道:“周大侠既不愿兄弟再来青云观中造访,那就请随便指定一处所在,兄弟三 月之后,定当赴约。”   周簧微一沉吟,道:“一言为定,三个月后,在下当上连云庐登门相访。”   白奇虹道:“那就有劳侠驾,兄弟当在连云庐上等候四个月,如若四月限满,周兄还不 驾临,恕兄弟不能多候了。”   周簧道:“三个月后,四个月内,老夫定当赶上连云庐去就是。”   白奇虹一拱手,道:“兄弟拜辞。”举步向外行去。   周簧道:“老夫伤势未愈,不能远送。”   白奇虹道:“怎敢有劳!”   步出屋外,隐失于夜色中不见。   林寒青望了周簧一眼,道:“老前辈何以肯让他轻而易举的取走了千年参丸,家师为这 瓶千年参丸,曾经身经恶战,受伤多处,让他坐收渔人之利,未免太便宜他了。”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慢步行近木榻,缓缓坐了下去,目注林寒青低声说道:“孩子,你 的伤势如何?”   林寒青道:“晚辈经过一阵调息,已见好转。”   李文扬接道:“来人似是练有外门奇功,林兄的伤势,千万不可大意。”   周簧道:“孩子,把你的伤臂伸过来给我看看。”   林寒青卷起衣袖,把手臂伸了过去。   烛火照耀之下,只见白玉般的手臂泛起了两条红色条痕,直向肩上伸延过去。   李文扬失声叫道:“果然不出所料,林兄这条臂分明已经为他掌毒所伤。”   神判周簧摇头接道:“不要紧,纵然为他掌毒所伤,情势亦不严重。”   李文扬霍然警觉,默然不语。   林寒青不解是何等外门奇功所伤,忍不住问道:“老前辈可瞧出晚辈这条手臂,是何等 奇功伤的么?”   李文扬抢先说道:“似是赤煞掌之类的毒功。”   周簧挥手说道:“老夫有些倦意了,两位也该早些休息。”   这无异逐客之令,李文扬和林寒青只好告退而出。   出得室门,只见知命子和韩士公并肩行来,在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全身红衣的妙龄少 女。   李文扬一拱手,还未来得及说话,韩士公已抢先叫道:“林兄弟好一场热闹的大战,可 借你未能临场一看,天南武功,名不虚传,玄衣龙女数十年前能够搅得天南武林中天翻地 覆,果非幸致。”   李文扬道:“观中亦有过一番恶战,来人武功奇高,如非那周大侠出面喝止,合兄弟和 林兄弟两人之力,也未必能够胜得来人。”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什么人这等利害?”   知命子素来沉着,此刻突然急急接口说道:“周大侠伤势未愈,如何能和来人动手?”   李文扬道:“周大侠求和来人动手,只是和他订了后会之约。”   知命子长长舒一口气,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韩士公道:“老朽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有此等能耐?”   林寒青道:“白奇虹!”   韩士公听了一声,道:“就是咱们在连云庐上,见过的那位白发老人?”   林寒青道:“不错!玄农龙女的夫君。”   知命子道:“他们来此之意?”   李文扬道;“讨取千年参丸。”   韩士公抢先说道:“那参丸取走没有?”   李文扬道:“取走了。”   知命子吃了一惊,表面上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仍然无法掩去他心中的激动,轻轻叹息 一声道:“周大侠尚未复元,那参丸对他用处甚大……”目光转注到李文扬身上,道:“李 世兄就没有出手拦阻么?”   李文扬道:“周大侠和他订下了后会之约,概送参丸,我等实不便出手拦阻。”   林寒青接道:“那瓶参丸,白奇虹并未全部取去。”   知命子道:“难道他还会留下一半不成?”   李文扬道:“虽无一半,但三成倒也留下一成。”   知命子匆匆向周簧室中行去,行近室门,室中的烛火,却突然息去,传出来周簧低沉的 声音道:“老夫倦意甚浓,不愿再有人打扰。”   知命子行了一半,只好又重自退了回来。   李文扬低声对林寒育道:“那红衣女子,就是舍妹,可要在下为林兄引见一下吗?”   林寒青心中虽是不愿,但目中却不好反对,只好欠身对红衣女说道:“常听令兄讲李姑 娘,今宵有幸一会。”   那红衣女子神态大方,微微一笑,道:“小妹李中慧,以后还望不吝赐教。”   林寒青为人拘谨,听她开口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回答,呆在当地。   李中慧嫣然一笑,接道:“林兄的大名,小妹已从观主和这位韩老前辈口中得知……”   林寒青急急接道:“在下休寒青。”   知命子缓步行来,低声对几人说道:“周大侠伤势初愈,不论他用功或是休息,咱们都 不宜在此干扰。”   韩士公突然说道:“观主,在下有一件不清之求,不知可否出口?”   知命子道:“檀散尽管清说,贫道没有禁忌。”   韩士公道:“在下肚中酒虫作怪,不知贵况是否有酒?”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佳酿倒有,只是没有美肴下酒。”   韩士公笑道:“有酒就好。”   知命子带几人到一处幽静的厢房之中落座,唤过一个道童,吩咐摆酒。   李文扬担心林寒青臂上毒伤,忍不住对知命子道:“观主精通医理,请看林兄臂上的伤 势,是不是外门奇功的毒掌所伤?”   知命子打量了林寒青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毫无异状,但又知李文扬素不轻言,略一 沉吟,说道:“林公子,请把伤臂给贫道瞧瞧。”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李中慧对面而坐,心中暗道:“当着这少女之面,我岂能卷起衣 袖,示人伤臂,心念转动,淡然一笑,道:“有劳挂怀,在下并无中毒之感。”   知命子自是不好迫他伸过臂来,只好说道:“林公子,如若感觉不适,再行告诉贫造就 是。”   这时韩士公已自斟自饮的连喝了十几杯酒,一推酒杯,说道:“李姑娘和那玄衣龙女相 搏胜败如何?”   李中慧道:“虽未分胜败,但她武功高强,剑招愈来愈见凌厉,如若再打下去,那我是 非败不可。”   韩士公猛然又喝了一大杯酒,道;“奇怪呀!奇怪!”   李文扬征了一怔,道:“韩老前辈,奇怪什么?”   韩士公道:“这白奇虹乃名不见经传之人,但武功却这般高强,好叫老朽怀疑。”   知命子笑道;“江湖之上飒尘之中,多的是奇才异能之士,唉!这也算不得什么奇怪之 事。”   韩士公道:“道长那里知道,我韩某一生之中,浪迹江湖,武功一道,虽未能登堂入 室,但识人之多,不是老朽夸口,江湖上能和老朽相著之人,实难找出几个,我怀疑那白奇 虹可能是一位改名换姓,易咨欺世的高人。”   此言一出,全场中人,无不为之一怔,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前辈此言甚有道 理,但不知你猜想他是那一位?”   知命子道;“当世高人,隐失于江湖之中,难得一见的,莫过是十方老人桑南樵。”   韩士公道:“桑南樵年近古稀,纵然还活在世上,也不致改名换姓,易容欺世的混迹江 湖之上。”   林寒青不解江湖中事,听见人谈的津津有味,却是插不上口。   只听韩士公道:“李世兄虽然家世辉煌,交游遍天下,但终是年岁还小,老朽提起此 人,只怕你难有记忆……”   目光一转,望着知命子,道:“但道长当该知道老朽提起之人?”   知命子道:“不知是那一个?”   韩士公道:“三十年前吧!江湖之上,崛起了一位才气横溢,书剑双绝的少年奇人,来 势如惊涛击岸,震动了整个江湖,但却不到十年光阴,突然消失于武林之中,观主想想看可 有此人?”   知命子沉吟了片刻,脸色突然一变,道:“你说的可是那毒剑白湘?”   韩士公拂髯大笑,道:“正是那毒剑白湘!观主既有此记忆,可知他何以称为毒剑 么?”   知命子道:“这个贫道就有些不太了然了。”   韩士公道:“老朽有缘,倒是和那白湘见过一面,那时,他还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 他虽然被人称作毒剑,但本人却是生的有如临风玉树一般……”   目光一掠林寒青、李文扬,接道:“如论他的风采,和两位此时,当是在伯仲之间。”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我们想听他的毒剑之名的由来,至于他的风采不说他 罢!”   韩士公又喝了一大口酒,道:“要说,要说,此人一生的事,成于女人之手,也败于女 人之手,哈哈!英雄美人,这四个字,和他的关系太大了。”   李中慧秀眉耸动,笑道:“不论你怎么说都好,还是赶快说下去吧!”   韩士公仰起脸,又干了一杯酒,接道;“我说过,那白湘人如其名,翩翩少年,武功又 是那般高强,而且胸博古今,读了一肚子的书,此等人才,江湖上甚是少见,那是难免有很 多怀春少女,对他青睐有加的了……”   他似是喝的有了一些醉意,两道目光,凝注在李中慧的脸上笑道:“如若李姑娘早生二 十年,有缘能和那白湘一晤,只怕也难免对他倾心了。”   李中慧的为人虽然大方,但像此等直言直语,毫不含蓄的话,也有些难以承担,不禁有 些差意,粉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   韩士公接道:“那白湘出道江湖不久,声名就大噪武林但他人美剑毒。因而引起了不少 人的妒忌,再加上他一连闹了几件风流韵事,更是为江湖人所妒恨,引起了一场滔天的风 波,据老夫所知,当时就有不少中原武林高手,联手一气,准备追杀于他,可是他武功高 强,行踪飘忽。但这些人虽然常年累月的追踪不休,但对白湘,却也是无可如何。”   知命子闭上双眼,肃然而坐,似是在听的十分用心,但又似是漠不关心,根本未听。   李中慧却是忍耐不住,问道:“以后呢?”   韩士公道:“以后么?悲剧就发生了!”   李中慧道:“什么悲剧?”   韩士公道:“一干中原武林高手,追踪白湘不见,就放出语言说白湘武功已被人康去, 从此不会再在江湖之上露面了,暗中却广放眼线,追查白湘下落,唉!年轻人,谁无好胜之 心,就是老朽年轻之时,也是难免有三把火气,这一来,果然激怒了白湘,只身—剑,挑战 中原三十六位高手,那一战的凶险,自是生死呼吸,危亡顷刻,由暮至晨,激斗了一夜之 久……”突然长叹一声,住口不言。   李中慧道;“如若三十六人中能有一人不受伤害,白湘也活不了啦!”   韩士公哈哈一阵大笑,道:“是啊!可借三十六人竟然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好 人……”   林寒青暗暗付道:“听他口气,似甚袒护白湘,对中原三十六位高手之行,大不为 然。”   只听韩土公继续说道:“从那次恶斗之后,毒剑白湘之名,更加响亮起来,但白湘却也 从此隐失于江湖之中,不再露面。”   他长长叹一口气,道:“当年参加那围攻白湘之战的受伤之人,如今大都还健在人世, 而且有三位经过那次恶斗之后,才知自己武功平庸,从此埋首苦练,如今都是一方雄主的身 份,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李中慧道:“那白湘隐身于江湖之中,生死不知。你怎能确定这白奇虹就是那白湘易容 重出?”   韩士公道:“黄山世家的武功博大精深,举世间有谁不知,至于这位林世兄的武功,老 朽是亲眼见过,只怕未必在世兄之下。”   李文扬道:“林兄武勇过人,兄弟实是难及。”   林寒青道:“李兄不用谦辞。”   韩士公笑道:“老朽说一句公道话,两位武功,当是在伯仲之间,但两位合力出手,仍 未能拦得住那白奇虹,这是老朽遍搜枯肠,仍然想不出其人来历……”   李中慧道:“但凭此点,老前辈就推断那人是毒剑白湘,未免太过武断了。”   韩士公道:“毒剑白湘和老朽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气度豪情,却留给了老朽甚深的 怀念,而且他练有一种外门奇功三阳掌,适才李兄说他掌力中似是蕴有奇毒,使老朽忽然想 到此人……”目光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   “林世兄,和他掌力相接之时,可有着如触炉火之感?”   林寒青道:“不错,他那掌力之中,似是含蕴着一股强烈的热力,直透肌肤。”   韩士公道:“白奇虹三个字,江湖间从未传闻,而且他年岁甚大,又不是初出道上,武 林有此一个高人,岂能数十年默默无闻,因此老朽推断他是毒剑白湘易名后再出江湖。”   李中慧道:“不管他是否白湘复出,咱们这样多人,对方只有两个,竟然未能留得千年 参丸,此事传扬开去,岂不要贻人笑柄?”   李文扬道:“好在他已和周大侠定下了后会之约,只要周大侠神功能复,不难找回公 道,眼下要紧之事,是那留下的参丸,是否可供周大侠疗息伤势之用?”   知命子道:“如若他真的留下余药三成,那是足够用了。”   李文扬突然站了起来道:“此间事情已然暂可告一段落,在下请来舍妹,旨在对付隐在 那桃花居中的玄皇教,就此暂和诸位告别。”   韩士公拍案而起,道;“老朽也去,他们困了我两年岁月,此仇岂可不报?”   林寒青本待随往,却被李文扬拦住劝道;“林兄伤势未愈,不宜同往,何况观中尚需人 手,令师弟万一归来,不见你面,只怕又要追去找你。”   一提起于小龙,林寒青登时为之忧心忡忡,这段时日之中,不知他行踪何处?天涯茫 茫,想寻他谈何容易。   这时,李文扬、李中慧,却已站了起来,拱手向林寒青和知命子等告别。   知命子合掌说道:“贫道预祝三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会早归。”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林兄请在现中稍候,兄弟归来,还有要事情教。”   林寒青道:“兄弟敬候李兄归来。”   说话之间,三人已出了厢房,飘然而去。   知命子目睹三人去远,缓缓站起身子,道:“时光不早,林公子也该早些休息了。”   林寒青虽有很多话要问,但却强自忍了下去,起身回房。   推开房门,只见卧榻之上,盘膝坐着一人,不禁大吃一骇,一面运集功力,一面沉声喝 道:“什么人?”   耳际间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孩子,不要怕,是我。”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周老前辈么?”   周簧道:“不错,正是老夫。”   林寒青大步行近榻前,只见周簧拥被而坐,当下一礼,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周簧道:“令尊不幸早死,你那母亲含辛茹苦,把你扶养长大,你如有了三长两短,岂 不要使她痛断肛肠?”   林寒青听得茫然不解,说道:“老前辈教训的是,但晚辈很好啊!”   周簧道:“你受了那人的外门奇功所伤,三日之内,毒浸内腑,即将成了不治之症,那 时不但你一身武功全要废去,就是性命,也是难以保得。”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当真有此等之事么?”   周簧道:“难道老夫还和你开玩笑不成。”   林寒青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周簧缓缓伸出手去,拍拍木榻,道:“你坐下来。”   林寒青依言坐下身子,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缘乱异常,虽然满腹疑云,却不知从何说 起。   只听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倒是有一个相救之策,只怕你不肯答允。”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道:“愿闻其详。”   神判周簧肃然说道:“你所中毒掌,颇似绝传于江湖的三阳掌,此掌原非属于外门奇 功,但因它过于歹毒,比起那五毒手、赤煞掌一类外门奇毒掌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又 一度绝传江湖甚久,世人以讹传讹,把它列入了外门奇功,其实这三阳掌,应该是偏激的内 家上乘武功的一种,正名该是三阳气功,三阳尽皆属火,是以掌力全以阳刚之劲为主,只是 修习此种掌力之时,必须得借以外火为辅、内火、外火,合而为一,掌力才蕴含着奇热的内 劲……”   语声一顿,沉吟了良久,接道:“那修习之法,老夫也不过略知梗概,看你伤势,似是 不轻,分明三阳火毒,已浸入体内经脉之中,过了今夜,恐就难再疗救了。”   林寒青缓缓伸展了一下左臂,道:“晚辈并未有伤疼之感。”   周簧道:“这武功歹毒之处,就在使人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不自觉,待你觉出伤势不 对,已然发作难救了!”   林寒青道:“多谢老前辈的指点。”   周簧道:“你为老夫受伤,我岂能坐视不救,只不过这掌毒疗救不易,咱们必须得早些 动手。”   林寒青道:“不知如何个解救之法?”   林寒青道:“老前辈大伤未愈,如何能为晚辈疗伤,青云观主精通医理,不如请他为晚 辈除毒……”   周簧道:“青云观主虽然精通医学,但对去除三阳掌的热毒,只怕是无能为力。”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老夫如若无能为你除毒,决不会毛遂自荐,你尽管放 心好了。”   林寒青道:“并非是晚辈多疑,只不过是怕影响到老前辈的伤势而已,既不妨害,那就 有劳老前辈了!”   周簧撩开棉被,一跃而下,道:“这里应用之物不全,还是到老夫房中去吧!”   林寒青应道:“晚辈无不从命。”随在周簧身后而行,穿过九重庭院,到了周簧养伤之 室。   周簧闭上木门,格去烛火残蕊,从枕下取出一个五寸见方的羊皮带子,打开来取出三枚 金针,和两枚大如鸦蛋的白色之物,说道:“孩子,这两粒丸药,都是去热祛毒之物,你先 把这两颗丸药吃下再说。”   林寒青接过药丸,道:“恭敬不如从命。”张口吞了下去。   周簧道:“你脱下上衣。”   林寒青犹豫一下,依言脱了上衣。   周簧道:“孩子,忍着点。”   林寒青道:“老前辈尽管下手,区区九枚金针,晚辈自信还告够承受得住。”   周簧道:“老夫下针之时,你必得紧闭双目不许启看。”   林寒青奇道:“为什么?”   周簧道:“老夫金针,轻易不动,动刚起死回生,你几处除毒穴道,都是极难辨识的内 经秘穴,老夫这别具一格的行针手法,不愿别人看到。”   林寒青虽然觉着他这理由十分牵强,但却依言闭上了双目。   只觉伤臂之上,一阵轻微的疼痛,隐隐觉出周簧金针连刺十余处的穴道。   一股好奇的念头,直冲上来,极想睁开眼来瞧瞧,但他心中却一直默诵着周簧相嘱之 言,强自忍了下去。   忽听周簧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忍着。”   林寒青正待启口答话,突觉“神庭穴”上一麻,登时晕了过去。   这一暴,神志尽失,迷迷糊糊的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   当他从晕迷中醒来之时,觉着寒意甚浓,耳际间水声淙淙,不知停身何处?   睁开双目看去,不禁为之一怔。   只见自己全身衣履尽除,只余下一条短裤,仰卧在一张冰冷的石板之上,石板大部浸在 水中,露出水面的只不过半寸左右。   林寒青只觉一股被人戏弄的恼羞,泛上了心头,霍然挺身坐了起来。   但见四面山势环抱,千百道山泉,由四面山壁间倒垂而下,在谷底汇成了一片水潭。   这片水潭,大约有半亩大小,泉水如冰,寒气甚浓,石板浸在潭水中,冰寒侵肌透骨。   寒山幽寂,四面峰岭环抱,除了淙淙的泉水声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息。   流目四顾,不见人踪,这幽寂的深谷冰潭,似乎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记得自己在周簧的室中疗治毒伤,他使金针过穴之术,替自己通放毒血,却不知怎的 竟然会跑到这深谷寒潭之中?   看自己停身之处,四面是水,除了涉水而过之外,别无良策,他生来怕水,望着潭水发 呆。   低头看去,左臂上针痕尚存。   天逐渐的暗了下来,夜幕低垂,四周的景物也逐渐的模糊不清。   林寒青只觉寒气渐增,侵肌透肤,不得不打坐运功。抗拒寒气。   他内功精湛,一运气,登时由丹田之中,冲上一股热流,催动全身的血脉,加速运行, 片刻间,全身已然回暖,寒冷难再侵入肌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运气试试看, 体内是否还有余毒?”   林寒青听声辨音,已知说话之人,正是周簧,只觉一股怒火,由心中直泛上来,冷笑一 声,道:“老前辈把我赤身露体的放入这寒潭之中,是何用心?”   只听周簧的声音,遥遥传来,答道:“孩子,那三阳气功,乃上乘的纯阳内功,其性极 热,我把你放入这寒潭之内,受冷气侵袭,当可促使服下的药物,效能增加,而寒热相克, 你在抵御寒气侵袭之时,运气行功,本能之间,即有克除热毒之效。”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来如此,但也该事先对我说明才对。”   只听神判周簧接道:“孩子,此刻正是深夜子时光景,寒阴之气正盛,这座山间水团, 又是山间泉水汇集而成。寒气甚重,你能跳入潭水,浸上一阵,对祛三阳的热毒,更具功 效。”   林寒青生来怕水,当下急急说道:“晚辈自觉体内热毒已清,不用下水浸了。”   神判周簧道:“既是如此,你上岸来罢,老夫体能已恢复甚多,又因要事缠身,势难在 此久留,伤势复元,即将远行,咱们相聚时日无多,今宵歼始老夫就要传你几种武功。”   林寒青目光转动,四面打量一阵,只见这寒潭距岸最近之处,也在三丈以上,估计自己 轻功,决难一跃而过,中间又无借力之处,势非要落入潭水之中不可,不禁心头大急,道: “晚辈轻功还难跃渡,老前辈可否助晚辈一臂之力?”   周簧道;“潭水寒而不深,你涉水而过吧!”   林寒青暗暗想道:我生来怕水,如能涉水登岸,还会求你不成,心中抱怨,口中却接 道:“晚辈不善泳术,老前辈只要投来一段枯枝,晚辈即可惜水登岸。”   周簧心中奇怪,但却未再刁难,依言投来一段枯木。   林寒青站起身子,一提丹田真气,看准那枯木飘浮之处,纵身而起,脚尖一点枯木借力 跃起,落在岸上。   其实以他轻功而论,虽难一跃登岸,但这区区三丈距离,借潭水浮力,一气而渡,实乃 轻而易举之事,只因他生而对水怀有一种极深的畏惧,竟然不敢尝试。   只见周簧盘膝而坐,背靠一株老松之上,身侧放着一柄短剑。   林寒青一瞥之间,已看出那短剑绿鲨皮鞘,黄金渡口,正是六星塘中少在主皇甫岚,遣 人相赠的六星塘“三宝刃”之一叄商剑。   在短剑旁边,堆放着他的衣服。   周簧头上包的白纱,已然解去,只见面颊上伤痕宛然,尚未全好,单是脸上伤痕,就不 下三处之多!想他身上受伤之多,实是骇人听闻。   林寒青迅快的穿好衣服,缓缓说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周簧伸手取过身旁的参商剑,说道:“这柄剑可是令堂传交你的么?”   林寒青道:“是晚辈一个好友相赠。”   周簧一按把簧,拔出短剑,夜色中闪起一道寒芒,翻转两遍,瞧了一阵,说道:   “缅铁合金铸成,虽不如前古神物,干将、莫邪一类利器,倒也是一柄难得的好剑,不 知是何人所赠?”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   周簧低声诵吟道:“皇甫岚!皇甫岚!此人的生相如何?年纪多大?”   林寒青道;“生像英俊,神情肃冷,年纪大不了晚辈几岁,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怎 么,老前辈可识得他么?”   神判周簧道:“老夫这把年纪,交往的朋友,大都是甲子以上之人,晚一辈中的英雄人 物,相识不多,但此剑形式虽然古雅,但鲨鞘剑把,分明新造,如若老夫的料断不错,此剑 乃新近铸成,不致超过三十年……”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可是剑身奇短,铸到如非剑术名家,决不致铸此短剑。”   林寒青道:“老前辈推断不错,那皇甫岚的武功,不在晚辈之下。”   周簧道:“但此剑决然非他手铸……”   微一停顿接道:“那六星塘中的老庄主可仍然健在人世么?”   林寒青道:“晚辈未得拜谒,但从六星塘属下人的口中,似还健在人间。”   周簧道:“你可知名字?”   林寒青摇头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周簧沉吟了一阵,突然挺身而起,自言自语的说道:“定然是他了。”   林寒青茫然说道:“是那一个?”   周簧道:“南疆一剑皇甫长风……”   脸上泛现出欢愉之色,接道:“如若他还健在人世,老夫……”忽然住目不言。   林寒青素来不喜多言,也未追问。   周簧缓缓接道:“老夫正感为难,是否该传你‘天龙八剑’,但如南疆一剑,还活在世 上,就可以传授于你了。”   林寒青茫然问道:“老前辈传我‘天龙八剑’和南疆一剑有何关系?”   周簧道:“关系至大,如那南疆一剑不在人世,只让此绝艺随老夫永理泉下了,老夫纵 然传了你“天龙人剑”那也是毫无用处,唉!老夫会此剑术,但生平却从未施用对敌……”   林寒青听得大惑不解,道:“晚辈愚拙,不解老前辈言中玄机。”   神判周簧一拂胸前白髯,道:“昔年老夫和南疆一剑皇甫长风,本属好友,齐名江湖, 那时年轻气盛,嫉恶如仇,凡是黑道上的人物,遇上了我们,其难得有一个逃出剑下,绿林 中人,虽然记恨我们,但却是无可奈何,我们名头愈来愈大,结仇也愈来愈多,后来,受人 挑拨,演出了一场火拼之局……”   这位盛名卓著大侠,对着年之事,似是有着无比忏悔,说至此处,突的黯然一叹,仰脸 望着夜空,默始了良久.才缓缓接道:“那一战,我们力拼了五百余合,战至力尽筋疲.但 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林寒青想至一双好友,为名火拼,不禁感慨丛生,接道:“盛名累人,古人诚不欺我, 两位老前辈如非齐名江湖,别人纵然挑拨,也是无所借口了。”   周簧道:“盛名之争,也不过是个借口,其实介蒂之心,早有成因”   林寒青奇道:“又为什么?”   周簧道:“这件事老夫已深藏胸中数十年,从未告诉过人,除了皇甫长风和老夫之外, 只有一人知道。”   林寒青道:“那人是谁?”   周簧道:“那人就是目前的皇甫夫人。”   林寒青啊了一声,道:“皇甫夫人……”   周簧道:“不错,皇甫夫人,唉!老夫大半生来,纵横江湖,所向无敌,武林之中,谁 不羡慕老夫的盛名荣耀,可是有谁知我却是寂寞的渡过了这些几月,劳碌奔忙,管人闲事, 只不过用以排遣这些痛苦时光,出生入死,聊慰愁怀而且。”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来,他有着这般沉深寂寞的痛苦,唉!别人仰慕他的威名,有如 泰山北斗,谁知他心中竟是这般孤苦、幽凄,唉!寂寞的老人……”   只听周簧长叹一声,接道;“老夫此番死里逃生,对身历前事,有了不少新觉澈悟,生 死名利,也看淡了不少,对着年老友,倍生思念,何况我已年登古稀,纵然不为仇人的毒手 所害,也难再活过多久时间,如让那‘天龙八剑’奇学,随我同埋泉下,绝技失传,未免太 可惜了,但‘天龙八剑’乃剑道中上乘武学,老夫虽然知晓基本剑式,习练法则,但却不知 克敌窍决,传了你那也是虚有其式,破绽百露,难以用作对敌。”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晚辈学它何用?”   周簧道;“孩子!不要心急,老夫活还未完,这‘天龙八剑’,乃一位前辈剑客遗留的 绝学,录着一卷剑决,剑谱共分二册,全篇尽是谈‘天龙八剑’的修习施用之法,老夫和南 疆一剑皇甫长风,各得一册,上册着重修习法门,下册讲施用克敌窍要,老夫只有上册,皇 甫长风得了下册,只因那剑术过于深奥,老夫虽知修习之法,却难用以克敌制胜。”   林寒青听得大感奇怪,道:“有这等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五章   周簧道:“老夫亦曾为此事,耗费去无数的心血,但每次剑招递出,就觉破绽过多,数 十年竟然空负绝学,未曾一用,想来那下册之中,定有克敌变化的详细记载,但上册乃基本 剑式,料想南疆一剑皇甫长风,也和老夫一般,无能以克敌变化,想出‘天龙八剑’基本剑 式。”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仍然记恨着那皇甫长风么?”   周簧道:“那次火拚之后,我们都有了悔意,虽然杯酒言欢,前嫌尽解,但数十年来, 却从未再见过一面。”   林寒青道:“这又为了什么?”   周簧接道:“这其间他虽曾一度到处追寻于我,但均为我避开,后来,他大概已知我心 意坚决,也就不再勉强追寻我了,岁月匆匆,如今都已是须发如雪的老人了,回首前尘,当 真是感慨丛生。”   林寒青道:“老前辈既有悔意,何以仍不和那皇甫长风相见呢?”   周簧道:“老夫自有苦衷,唉!这痛苦埋在我心中数十年了,今宵要一吐为快,我们那 次火拚,虽然导火于外人挑拨,但真正的原因,却是我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对我 们情意相同,难作取舍,因此青春磋砣,空端独守,我们两人心中都知道,除非我们两人之 中,有一个死去,那女子恐将永远不嫁,但自那次火拚之后,我就悄然远隐,直待他们三年 后结成夫妇,我才重出江湖。”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仁侠胸怀,舍己全人,可敬!可敬!”   周簧黯然说道:“孩子,但我付出了可怕的代价,数十年刻骨铭心的相思寂寞。”声音 中隐含着无比的凄凉。   林寒青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觉千言万语,不知从那里说起,只好默然不语。   周簧忽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老了!老了!往事如烟,还想它作甚?”   目光一转,望着林寒青道:“孩子,过来,我传你‘天龙八剑’。”   林寒青依言走了过去。   周簧满脸肃秘的说道:“‘天龙八剑’旷世奇学,非具慧根之人,难以习练,老夫今宵 传你,一则酬谢你千里迢迢送药之情,二则是为令堂苦心所感,三则不忍使此一绝技埋没, 但你能否学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许你能凭此绝学,傲视四海,揭开你身世之秘,也 许你和老夫一般的空负绝艺,不能用作克敌之用。”   林寒青道:“老前辈何等武功,但苦思数十年,仍然难解个中之妙,晚辈才难得及万 一,只怕有负厚望。”   周簧道:“老夫当授你信物一件,你去见那皇甫长风,要他酷给你克敌的变化。”   林寒青道:“晚辈当尽力而为。”   他想到周簧言中,傲视四海,揭开你身世之秘,隐隐意识到,自己的身世,关系着武林 间一大隐秘,必需有举世无匹的武功,始可担此重任,是以对周簧传武之事,亦不再歉辞。   只听周簧长长叹息一声,道;“以老夫推想,皇甫长风这些年来,亦必和老夫一般,对 那失去的友谊,有着深深的怀念和悔恨,见我信物,当不致拒你千千里之外……”   他仰起脸来,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道:“这只是老夫的推想而已,人心难测,也许他 这些时日中早已把昔年老友,抛诸九宵,当年的友谊,忘诸脑后,此事只能尽老夫之力,致 于他肯否传你,那就非老关所能保证了。”   林寒青道:“不论那皇甫长风,肯否授以我‘天龙八剑’的变化,对老前辈这番盛情大 德,晚辈是一样感激。”   神判周簧摇头冷笑,道:“老夫做事,向不要人感激,只不过是行心之所安而已。”   林寒青知他被人尊称一代大侠,自非平常之八,当也不再多言。   神判周簧暗自提了一口真气,伏身捡起地上的参商剑,肃然说道:“孩子留心了。”   林寒青赶忙澄清胸中杂念,凝神观看。   只听周簧说道:“上乘剑道,贵在以心使意,以意驭剑。”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目,神态间一片诚敬,气度威严,凛然难犯,单是 这份气度,就使人油生倾服。   周簧剑横前胸,凝神况立片刻,突然睁眼大喝道:“天龙八剑第一式‘潜龙升天’。” 左手一领剑决,右手短剑斜斜指天,身躯凌空而起,升高一丈左右,短剑忽然一沉,疾落原 地。   林寒青幼得名师指点,剑术造诣甚深,这等举剑而起,挥剑而落,在别人看来,毫无出 奇之处,但林寒青却注意他手中的短剑,起落之间,缓缓移动的部位,无一处不是可攻可守 的地方。   但见周簧收了短剑,说道:“这一式,必须得绝佳的轻功,才能配合,孩子,你自信能 够用得么?”   林寒青道:“晚辈虽难及老前辈的从容镇静,若无其事,但自信尚可应付。”   周簧道:“那很好,这一剑本该很多变化,但老夫却悟它不出,但如剑不离身前部位, 不论敌人从何方攻来,均可从容化解,绝世剑招,旷古奇学,老夫虽不知它原有的变化剑 路,但隐隐觉着它蕴含玄机,变化无方。”   林寒青道:“晚辈眼看老前辈剑势随着升起身躯,移动的部位,无一不是恰到好 处……”   周簧哈哈一笑,道:“好货卖识家,只凭你这几句话,老夫已觉着,艺得传人了……”   语声微顿,肃然又道:“孩子,第二式‘龙游大海’。”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他剑尖领路,身随剑走,左右折转,绕行了一周,重又退回原 地。   周簧收了宝剑,问道:“孩子,你可看出这一式的神妙何在?”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晚辈才智,难窥奥妙,这一式可是在步下的方位么?”   周簧点头赞道:“不错,这第二式基本之变,在脚下绕行的方位,明踏八卦,暗合五 宫,可惜的是老夫不知手中剑势变化,数十年来老夫苦思此招之用,似是适用在强敌环攻之 中。”   林寒青道:“大海辽阔,龙行无阻,顾名思义,这一式当在老前辈的预料之中。”   周簧道:“这一番曲转行来,看似简单,实在脚下的部位,极是难练,今宵你只要能够 练熟步法,已是才智过人了。”   林寒青道:“晚辈当全心习练。”   周簧道:“你随我身后,看我脚步,比照学习,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林寒青应声行去,随在周簧身后宛转而行。   看来容易学着难,林寒青学习了一个时辰之久,仍然是难以运转自如。   但在周簧的心目之中,已然对林寒青大加赞赏,昔年他得到“天龙八剑”剑谱上册,为 这“龙游大海”一式,苦习三月之久,废寝忘食,才得勉强记忆,日后数年间,无时不习, 才能渐体精微,依然是依图索级,不若传授这般易学,但林寒青能在一两个时辰,行其概 略,那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初练时光,林寒青只觉举步运行之间,甚不习惯,他是侧转突变,都和去势力道,大反 而行,渐渐的热其要诀,兴致大增,一遍又一遍,接连而习,不稍停息。   周簧从分指点,时作纠正,不觉间天已大亮。   东方天际,升起了一轮红日,金黄色的阳光,由峡谷口处照射进来,草上露珠,闪闪生 光,有如万千颗的珍珠,洒在山石间,深谷晨景,幽美如画。   周簧仰脸长长吸一口气,道:“孩子,今日咱们就到此为止,三日后,咱们在这谷中相 见。”伸手遥指着东南面一座双峰交接山头,说道:“过了那一处双峰交接的山头,就可以 看到青云观了。”   林寒青道:“怎么?老前辈不回观中去么?”   周簧道:“老夫不回去了。”转身西行,越过高峰不见。   林寒青望着周簧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依照着周簧指示的去路行去。   果然,越过了一座双峰交接的山头,已看到巍峨耸立的青云观。   林寒青急步奔行,直入观中。   这时,观中道童,都已起身,正在打扫庭院,一见林寒青回来,遥遥施礼相迎,但却未 问一言。   林寒青匆匆奔入室中,只见案上早已摆好了精细的早点,热气还蒸蒸上腾,分明刚刚摆 好不久。   林寒青脑际之中,一直盘旋着那两招剑拍的变化,步下方位,生恐忘记,匆匆食过早 点,又在室中练习了几遍,才登上木榻,盘坐调息。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这三日有着出奇的清静,除了一个道童,出入卧室,送来茶点、 饭菜之外,再也无人来打扰过,连那青云观主,也未来过。   这回,已是和周簧约会之比那学过的两招剑式,经这数日来的习练,已渐熟悉,看时光 距约会周簧的时间还早,心中忽然想起已数日未见知命子了,亦不知李文扬、韩士公是否已 返回来,于小龙可有讯息?   一念启动,百念随起,纷至沓来,涌集内心,举步向知命子的静室之中寻去。   这时,已经是申未酉初时分,春日西服,透帘而入。   只见知命子盘膝坐在云床上,正自运气调息。   林寒青掀起垂帘,一支脚尚未跨入室中,知命子已覆然警觉,睁开双目,下了云床,缓 步迎了上来,笑道:“林公子,有何指教?”   林寒青道:“打扰道长清修,在下想探听几件事,问明之后,立刻就走。”   知命子道:“你尽管问吧!不妨事,我行功已毕。”   林寒青道:“晚辈那位师弟的行踪何处?可是找上参仙庞天化那里去了么?”   知命子道:“贫道昨天还接到飞鸽传来书信,沿途之上,并未发觉他的行踪,如非走错 了路,就是他变了主意,中途折回别处。”   林寒青心中焦急,眉头连连耸动,道:“在下担心他遭遇了什么不幸。”   知命子道:“你那兄弟不似早夭之像,你可以尽管放心。”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年轻幼小,单独一人行走在江湖之上,实难叫在下安 心。”   知命子缓缓说道:“这几日对你的关系至大,最好暂时忘去一切喜悦、麻烦,全心一 意,学习武功,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如若轻轻错过,后悔就来不及了。”说到最后两句, 神色间一片庄肃。   林寒青心头一凛,道:“晚辈敬领教言。”   知命子起身说道:“令堂命你千里迢迢,送来千年参丸,用心甚苦,尚望你能上体慈母 用心,不负她一番期望,你此刻时光宝贵,寸阴如金,贫道也不多占你的时间了。”   林寒青起身一揖,道:“多谢教诲。”转身而去。   半月匆匆,转眼而过,林寒青每隔上三日,就到和周簧相约之处,学习“天龙八剑”, 这日又是和周簧相约之期,林寒青依约赶往,周簧早已在坐。   这位扬名江湖的大侠,半月来,也不知食宿何处,只见他身上包扎伤势的白纱,逐渐减 少,这日已除下十之七八,精神也大见充沛,盘膝闭目坐在松下。   林寒青急步上前,拜伏地上,道:“弟子晚来一步,有劳恩师久候。”   神判周簧缓缓睁开双目,冷冷说道:“老夫已再三声明,我未收你为徒,口称恩师,是 何用心?”   林寒青征了一怔;道:“晚辈承蒙传艺,称叫恩师。岂有错处?”   周簧道:“收徒、传艺,本是两件事情,岂可混为一谈?”   林寒青道:“这个晚辈记下了,下次改过就是。”   周簧转怒为喜,微微一笑,道:“今宵是咱们最后一次聚首,明日老夫即将离此他往, 那‘天龙八剑’,你可曾记全?”   林寒青道:“晚辈记下了。”   周簧道:“好!你演给老夫瞧瞧。”   林寒青应声而起,拔出参商剑,凝神运气,抱元守一,领动剑决,一口气,演完了八个 剑式。   周簧负手而立,看完林寒青演完“天龙八剑”,点头赞道:“难得你记的一式不错。”   林寒青抱剑欠身一礼,道:“还望老前辈多多指点。”   周簧道:“剑式已得我真传,只要再加上变化,即可用来克敌,致于你以后成就,能否 尽得‘天龙八剑’的神髓,那要看你的修养了……”   右手深入怀中,摸出一个铁盒,接道:“孩子,好好的收藏此盒,去见那南疆一剑皇甫 长风,但在未见他之前。不许妄自启动。”   林寒青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接过,藏入怀中。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又遭:“孩子,此物并非甚么珍品奇宝,但在老夫心中,份量之 重,尤过性命,如若那南疆一剑果在人世,见着此物,当不致拒你之求。”   林寒青道:“老前辈恩泽广拨,晚辈感激不尽。”   周簧道:“绝技得到传人,不负先贤一番苦心,老夫也可了却一件心事,咱们就此别过 吧!”转身一掠,人已到数丈开外。   林寒青抱拳相送,周簧人已不见。   此刻,明月在天,水波荡漾,深谷声泉,如鸡佩环,寒夜幽谷风物,给人别有一番寂静 的安适。   林寒青抬起头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瞥见一条人影,疾如离弦流失而来,修忽之间,已 到身侧,正是神判周簧去而复返,   只见周簧面色肃然,庄庄重重的说道:“如若那六星塘住的不是南疆一剑,你要好好代 我保存此物,老夫如若还在人世,今年中秋之间我在青云观中等你,子夜不见老夫,那就是 我已死去,这铁盒么……”   林寒青接道:“晚辈好好保存,妥收珍藏。”   周簧道:“不用了,你把它投诸江海,相伴老夫于九泉之下。”言来凄凉哀婉,眉宇间 隐隐泛起一片情愁。   林寒青暗暗忖追:“不知这铁盒之中,藏的何等之物,他竟如此重视。”   只听周簧长叹一声,说道:“如若那六星塘主,真是南疆一剑,启看此物之时,你要他 摒退左右。”说完,纵声长笑,声音清悦,有如龙吟深渊,鹤鸣九霄,笑声中纵身而起!转 瞬间,消失在月光中。   林寒青收好铁盒,赶回青云观去,只见青云观生知命子手执拂尘,卓立观门之前,目往 远天,低声问道:“周大侠去了么?”   林寒青道:“走了。”   知命子微微一叹,道:“贫道闻得他辞行长笑,已知追赶不上,送行不及了。”   林寒青道:“周老前辈临去相嘱,今年中秋,侠驾当重临青云观中。”   知命子点头说道:“黄山李公子和韩士公都已回现,正在等候着你,咱们进去吧!”   两人穿过几重庭院,直入知命子静坐丹室,室中红烛高烧,木桌上早已摆上素点佳酿, 李文扬、韩士公、李中慧,依序而坐,他们正在等待两人。   李文扬起身抱拳,道:“林兄伤痊愈了?”   林寒青道:“有劳挂怀,小伤已愈,诸位此行如何?”   韩士公干了一杯酒,笑道:“林兄未去,这一次打的痛快,老朽和李世兄、李姑娘,放 手施为,一鼓气扫平了桃花居……”   林寒青道:“可曾擒到那妖女绿绫?”   李文扬道:“几个首脑,都已离去,余下都是二三流的脚色,兄弟等才能畅所欲为。”   林寒青缓步入座,端起桌上酒杯,道:“兄弟一来为三位接风,二来庆功。”举杯一饮 而尽。   李文扬道:“半月小别,林兄似是已开明了许多,不似初见之时,带着深沉的忧郁。”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一人向隅,举座失欢,兄弟岂能再煞风景。”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不错,咱们武林中人,讲求豪情义气,砍个头碗大个疤,有什 么好愁好苦的?”   林寒青淡淡一笑,未再接口。   李文扬缓缓把目光移注到青云观主的脸上,说道:“周大侠走了么?”   知命子道:“此人一生,最不喜安居一处,难得在一个地方住上十日,伤势尚未全好, 就离开青云观,迁往别处了。”   林寒青道:“老前辈这青云观后,可有周大侠故交么?”   知命子摇头笑道:“他交往庞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你看他和你在观后见面,就认定 他住在附近那就错了,说不定他远住数百里外,和你约会三天见一次面,他却把两天两夜还 多一点的时间,消磨在来往奔行的道途之上。”   韩士公奇道:“又为了什么呢?”   知命子叹道:“他心中蕴藏了无比痛苦,终日的奔走忙碌,来消磨那痛苦的时光,这也 许就是促使他侠名大著的动力。”   林寒青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不错,他淡泊名利,年近古稀,早该做啸松云,不问江 湖中事,但他却甘愿跋涉,奔行于江湖之上,为人辛苦为人忙。”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不是他心怀创痛,长年奔行跋涉武林之中,周簧之名 也不致于这般响澈江湖,震动武林了。”   韩土公哈哈大笑,道:“生离死别,谁能逃得,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只要俯仰无愧天 地,行事无愧于心那就够了。”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高论不错,天上无常圆之月,世间无完满的人,周大侠何等豪 情,咱们用不着为他担忧伤情了。”   林寒青微微一叹,欲言又止。   李文扬知他性格,不说的事,纵然是苦苦追问于他,也是枉然,当下搬转话题,说道: “观主、林兄,兄弟这次和舍妹及韩老前辈,重入桃花居,扫荡那玄皇教的余孽,虽然泛善 可陈,但却得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隐秘!”   知命子素知李文扬为人谦和稳重,如非十分重大之事,决不会故作神秘,接道:“不知 何等大事?”   韩士公、李中慧同时现露出讶然神情,望着李文扬,显然,韩士公和李中慧,都不知李 文扬所谓那重大的隐秘之事,究系指何而言。   李文扬目光环视,扫掠了韩士公和妹妹一眼,说道:“此事发生在前辈和舍妹追杀那玄 皇教中余孽之时……”   韩士公素来性急,瞪大了一双环目,说道:“究竟是什么大事,怎的老朽竟一点也不知 道呢?”   李文扬道:“兄弟原想告诉两位,但继而一想,兹事体大,万一咱们忍耐不住,只怕要 搅乱大局……”   李中慧接道:“哥哥,你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事呢?”   李文扬道:“是有关‘五毒宫’和天鹤上人……”   知命子脸色一变,道:“可是那五毒宫中人,介入了武林的纷争么?”   林寒青听到天鹤上人四字,亦不禁为之精神一振,侧耳静听。   李文扬就案上取过烛火,举手弹去火灰,昏黄的灯光,陡然间明亮起来,轻轻叹息一 声,说道:   “那桃花居潜居的交皇教中首脑,在我们赶到之前,早已遁走,初时我还以为,他们耳 目灵敏,事先得到消息,设下埋伏,诱敌深入,或是自知不敌,为保基业,远走避敌,是以 我等深入之后,不见敌首出现,高手搬,心中反而忐忑不安,及至韩老前辈和舍妹,连伤数 敌之后仍不见有强敌出面相抗,才引起我的怀疑之心,趁着韩老前翻舍妹分头追杀残敌之 时,我就独身深入密室……”   他脸色逐渐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   “我在那桃花居中,作客甚久对那地方的形势,早已十分熟悉,虽早知那花楼翠阁之 下,早有密室隐道,但却从未去过,心想强敌禁要之处,定然戒备的十分森严,那知事情竟 然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   林寒青道:“昔日兄弟被那妖女绿绫的迷药迷倒遭擒,曾被押入那地下密室,在我记忆 之中,那地方不但戒备森严,而且门户重重,岔道纵横,工程十分浩大。”   李文扬道:“不错,那地下密甬道,大都用青石堆砌而成,坚牢异常,如若玄皇教人, 在甬道之中设下埋伏,纵是二、三流的脚色,但凭仗那坚壁密道足可挡住我等,难入禁地, 但兄弟一路行去,竟然未遇上拦阻之人……”   知命子道:“江湖险诈,李公子定然遇上了惊人之事?”   李文扬接道:“那市道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路行去,寂静无声,在下虽 然经过了不少风浪,但却从未遇过此等情事,愈向前走,愈觉惊心,不知强敌,安排何等埋 伏,那时情景,归真是疑念横生,深海不该独身深入,但又想到既然深入虎穴,岂可空手而 返,只好硬着头皮向里面摸索行去……”   韩士公道:“李世兄怎不招呼老朽一声呢?”   李文扬道:“兄弟虽然有些害怕,但却又激起了好胜之心,叉想看看完究竟他们有些什 么利害埋伏,心念一转,立时不再犹豫,迅快地向里冲去,唉!幸喜有此一念。如若在下中 途退回,或是在延误一些时间,那就无法有此巧遇了。”   听至此处,全室中人,都不禁紧张起来,八道目光,一齐集中在李文扬的身上。   李中慧心中最是焦急.忍不住说道:“哥哥!快些说啦,这也值得卖关子么?”   李文扬道:“我奔行不过数丈,似是已至尽处,还想返回,忽听——阵然重叹息之声, 传了过来,那一声叹息,充满着痛苦、凄凉.听得人毛发悚然,但也启动了我的灵智,暗运 动力,举手向前一推,果然有一扇石门.应手而开,原来那石门竟然虚掩着,石门开启。立 时有一种浓熏的腥味,扑入了鼻中……”   韩士公为了表示他老江湖的身份,接口说道:“可是已有人先我们去了一步,已把那玄 皇教,留下的一干首脑人物,杀死在那密室中么?”   李文扬已摇头过:“老前辈猜错了。”   韩士公道。“怎么?那浓熏的腥味,难道不是血的气味?”   李文扬道:“不是!”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这就叫老夫猫不着了。”   李中慧道:“哥哥,你还是快接下去。”   李文扬道:“就在那腥味迎面扑来的同时,暗影中响起了一个低落的声音,要我快些闪 避开去。”   “当时情景,我也来不及多作思考.手中折扇一挥,疾扫出去.只听—声咕咕怪叫。那 扑上的怪物,被我折扇击中,但却伤而未死……”   李中慧讶然说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文扬道:“我进入那密室甬道,原来本带有一支火折子,此时情势危急。只好取出 来,随手晃燃,借着火光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动.见过了不少的杀人之事,但却从未见过这等触目惊心的惨 状。”   众人听得有些紧张起来,齐齐问道:“什么惨事?”   李文扬道:“那密室的一角,横卧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大汉。他身上被一条全身赤红的怪 蛇缠住.顶门上爬着一个茶杯大小的蜘蛛,那挨向我的却是一个全身闪动着金光的蟾蜍,已 被我折扇所伤,蛰伏在一侧,但敌意尤存,转动着两支眼睛,凝注着我,细想当时情景,险 恶万分.如非那人出言警告于我.我势必要伤在那支蟾蜍口下不可。”   韩士公道:“他在毒物食血之下.仍自强忍痛苦.出言警告于你,那是必有所求了?”   李文扬道:“老前辈猜得不错,但他已快被这三个绝毒之物,吸尽了精血。奄奄一息, 但江湖上奇怪之事,常有不可思议之变,在未能决定他确是为过毒物所困之前,焉知他不是 这毒物的主人,就这一念之差,几乎又使我延误了一件大事。”   林寒青、韩士公等,个个听得入神,不再插言相问。   李文扬环掠了几人一眼,接道:“我一面留神那人的举动,一面借机四下打量,只是这 座空空荡荡的敞厅之中,除了此人之外,再无别人.当下心头一宽,看好了退路,高举起手 中的火折子,希望能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但他的大半个面孔,尽为那只巨大的蜘蛛遮去,无 法看得清楚,心中正自付思,是否该先把这几种毒物除去,耳际又传来那人微弱的声音。”   “他告诉我,那红蛇和蜘蛛、蟾蜍,都是绝毒之物,只要被咬中一下,除了他们独门的 解药之外,别无可救之药,言下隐隐露出身份,分明是这毒物的主人。”   “我当时甚觉奇怪,他既是这毒物的主人,何以竞被这毒物反噬?”   “他大概已看出了我的怀疑,未容我发问,已抢先说道:“这三个毒物,相互克制,只 要我们斗的它们发怒,让它们自相残杀,我即可坐收渔利,不用冒险,亲自下手,除去三 毒。”   “他又告诉我,除了蟾蜍较笨之外,蜘蛛口中的毒丝,极是难防,能在片刻工夫中,在 这一厅中,结下一片毒网,那红色毒蛇,更是扑击迅快,异常的难斗,要我用暗器,同时出 手,分袭那红蛇和蜘蛛,以激怒两个毒物。”   “致于那蟾蜍,早已为我所伤,正在蓄怒待发,说至此处似已力尽,声音微弱的难再听 闻。”   “我仔细想他之言,甚有道理,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取出一枚铜钱,暗运功力,捏作两 半,扬手并发,分向那红蛇和蜘蛛打了过去。”   “果然,这两个毒物被我的铜钱击中之后,齐齐抬起头来那红蛇当先发难,张口向那蜘 蛛咬去,同时身子一缩,松开了那人手臂、身体。”   “那毒蜘蛛虽不甘示弱,但它却不和那红蛇硬拚.长腿一跃,跳离开那人顶门,迅快的 向后退去,那条红蛇却疾快的过了上去。”   “这时,我手中的火折子,已快要燃尽,只好重新换燃一支,就这一阵工夫,那支伤在 我折扇下的蟾蜍,却突然咕咕一一声大叫,猛向那红蛇追去。”   李中慧突然插口说道:“那人呢?可是乘机脱身了么?”   李文扬道:“没有,他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却叫我过去,说有几句要紧之言,告诉于 我,要我转告武林同道,我当时,心中仍然有些顾虑,他连被二种绝毒之物所伤,怎的还未 死去,那人看我又生怀疑,长叹一声说道。他恐已无法等待那三个毒物斗的胜败了,他已是 将死之人,要我不用多疑。”   一向冷静的知命子,突然接口问道:“你可依言走过去了?”   李文扬点头答道:“我听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目中神光焕散,分明已经是重伤奄 奄的垂死之象,纵是第一流的高手,此情此景之下,也难有所作为,一面运功戒备,一面依 言行去,近身之后,我才发觉他所言不虚,他那苍白的脸色上,已然泛现出一层黑气,剧毒 已浸入心脏内腑,决难再活多久了。”   “他似是有着迫不及待的焦急,未容我开口相询,自行抢先说出他的来历……”   知命子道:“他说些什么?”   李文扬凝目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烛,说道:“他说他来自五毒宫中,那赠蛛、红蛇和蜘 蛛,该能证明他不是说的谎言……”   韩士公道:“人之将死,其言必善,那人如若是真的已经到垂死之境,这些话倒是可 信!”   李文扬道:“五毒宫在江湖之上,名头不著,晚辈好像是听人说过,但也仅知其名,近 年中江湖之上,亦无五毒宫中的弟子出现,但见此人被那三样毒物所害凄惨之情,当下引动 了好奇之心,那时他似是已经生机濒绝,说完几句话后,全身微微的颤动了起来,似是毒性 一发,筋骨都在收缩,我一则不忍看他那痛苦才情,二则也被那五毒宫内情吸引,暗运内 功,拍了他无、地、人三大穴。”   “那人得我真气贯穴之助、痛苦之状稍减,立刻接着说了下去,他说那五毒宫中的主事 之人.原本是一位很有名的儒医,医道通神。治人无数,集财十分丰厚。只因息下唯一的爱 子。死于毒蛇之口。悲伤之余,立下宏愿要研制出一种可解蛇毒的药物。”   “其人本十分博学,心知要想研制出能解天下各种蛇毒的药物,必得先了解将种毒蛇油 毒性,他收了药店,遍请捕蛇能手,教他拗蛇之法,但天下毒蛇,不下数百种,毒性各有不 同,他愈是深入.愈觉这宏愿,并非短短数年能够完成,决定把有生之年,用作完成这桩心 愿。”   “费数年之功,在一座荷凉山中,找细了一处毒蛇群集所在,那地方十分阴湿,最适毒 蛇生存,这位儒医数年弄蛇,似是沉醉于此道之中,竟然倾尽家财,在那座穷山荒谷之中, 建筑了一座堂皇华丽的宅院,题名“蛇居”。”   “这“蛇居”也就是五毒宫的前身,其人出身世医之家,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所以 “五毒宫”在江湖之上,竟无名头。”   知命子道:“原来有这一段插曲,想不到一个不解武功,心有救世之人,只因行法偏 激,竟然手创出这等一个恐怖所在。”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周大侠说那五毒宫,是一处充满着神秘恶毒的所在,晚辈 心中记忆甚深,惟恐那人剧毒发作言难尽意.当下提醒他,删繁从简,以窥全豹。”   李中慧接道:“那也得让他说明白啊!”   李文扬望了妹妹一眼,接道:“那位儒医就带了家人,和十二个捕蛇能手,迁入那“蛇 居”之中,那地方毒蛇已绕够多,再加上他们由别处捕来的毒蛇,真是洋洋大观,一座建筑 宏伟的大宅中,集养着各种毒蛇。”   “有道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蛇居”中人,虽然个个是捕蛇能手,但 千得一失,不到两年,追随那儒医移入“蛇居”的十二个捕蛇之人,有六个被奇毒的怪蛇咬 伤,毒发而死,这时那位儒医,尚未能研制出一种可以治疗蛇毒的全能药物,但却被他想出 来一种以毒攻独的法子,因此又开始搜捕蟾蜍,用接蛇毒,就这般循环推展,物物相克,单 纯的“蛇居”四周,五毒遍布,却成了“五毒混居”一处所在。”   “那位儒医久年和五种毒物相处,自是难免为毒物所伤,但他却用五毒相克的道理,分 食五毒瓦解,但随他进入“蛇居”的妻子、丫头,却不惯这种生活,相继逃亡,但那“蛇 居”四周,五毒便布,逃亡之人,都为毒物所伤,死于途中……“   “那人说到此处毒性已发。全身又开始扭动起来,我虽不惜耗消真气,用内力助他行血 畅通,但他中毒已深,回天无术,临死之前,他虽未停口,但亦语甚不详,断断续续,又说 了几句,合目死去。”   知命子道:“你可记得他说过什么?”   李文扬沉吟了一阵,道:“就我记忆之中。理结出来的大意,似是说后来有一个女人, 进入蛇居,那女人受了重伤,得那儒医救活,以后……”   李中慧道:“以后怎样?快说嘛!”   李文扬道:“以后他突然改口,要我转告天下武林同道,早些……“   李中慧急道:“哥哥!早些什么?怎的又不说了?”   李文扬道:“早些两字刚刚出口,他就死了,为兄的也不能编下去。”   韩士公道:“以他那口气推断,似是要告诉你早些邀请武林同道,赶去那五毒宫,趁他 们羽翼未丰,先来个扫穴犁庭,免为武林大患。”   李中慧道:“那身受重伤,进入五毒宫的女人,定然是一个武林人物,要不然早被那些 毒蛇咬死了。”   知命子叹道:“五毒宫的传言,人言人殊,才使那一块地方,更增神秘,江湖间以讹传 讹,难免有夸张渲染之嫌,但李公子听闻于五毒宫中之人,自较可靠,可惜他死的早了一 刻,如能再晚上一盏热茶工夫,咱们也用不着大费疑猜了。”   李文扬突然一整脸色,道:“因此,晚辈想去五毒宫中一行,求证传言。”   林寒青接口说道:“在下亦有此意,只可惜我那龙弟去如黄鹤,消息咨然,难以奉陪李 兄同往五毒宫中一行。”   韩士公道:“老朽倒有一个两全之计。”   林寒青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深入五毒宫去,申言为天下武林同道,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不 多,但看他忍辱负重,去时的悲壮豪情,亦不似故意做作,单是为揭露这一件隐秘,咱们也 该去五毒宫中一行了,但此事虽然重大,却不急在一时,咱们不妨先行寻找令弟,待寻得令 弟之后,咱们再到五毒宫去!”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这办法很好,以韩老前辈的见闻交游,相偕同行,助益不 浅。”   林寒青口中不言,心中却在暗作忖思道:周簧传了我“天龙八剑”,要我去寻找南疆一 剑皇甫长风,求学实用法门,不论那六星塘主,是否是南疆一剑,但必得去见他一面,但此 去势又不能和这几人结伴同行,别人了番好意又不便拒人千里之外,一时间大感为难。   只听李中慧娇声接道:“几位既然有意一探毒宫,我也牵陪一行如何?”   李文扬喜道:“妹妹有意同行,那是最好不过。”   原来李中慧一向文静,素来不喜在江湖之上闯荡,常年留在黄山,大都是李文扬在江湖 上遇上了碍难之事飞函召她赶来相助,但事成之后,就立刻回转黄山,这次自动提出,要相 陪李文扬等同在江湖上游荡一番,心中既然感到意外,又觉十分欢喜。   李中慧只觉脸上一热,眉宇间泛起了一片羞红,娇声嚷道:“怎么样?不可以么?”   李文扬心中忽然一动,笑道:“可以,可以!欢迎至极。”   李中慧道:“你笑什么?如若我不同去,你们纵然能够进得那五毒宫,只怕也要得大费 上一番手脚,对付那些毒蛇、蜘蛛等毒物。”   李文扬道:“不错,妹妹那僻毒珠、雄黄胆,可克五毒,进入毒宫时,倒可以省了很多 麻烦。”   韩士公起身笑道:“天已经不早,咱们也该休息下了,老朽生就的急性子,事情谈定, 说办就办,明天咱们一早登程……”目光一转,投注到知命子的脸上接道:“还有一事,要 有劳观主了。”   知命子道:“贫道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韩士公道:“我等去后,万一林世见那位兄弟回到青云观时,要劳请观主留他多住上几 日……”   李中意微笑接道:“不用了,我那雪媚儿,通灵异常,且有日飞千里之能,不论咱们身 在何处,只管放起雪媚儿,快则一日,迟也不过两三天,就可以得到青云观中的消息了。”   韩士公道::姑娘有此灵禽,那是最妙不过了!”   李中慧起身接道:“明晨日出时分,咱们在观外集齐登程。”当先向室外行去。   知命于起身笑道:“一来贫道还在观中等人,二来皈依三清之后.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了,歉难奉陪四位。”   韩士公道:“我等也就此别过,明晨不再辞行。”包拳一礼大步出室。   半宵匆匆,次晨已微露.林寒青就赶往观外,想到此次和李文扬等同行,只怕难得找机 会习练那“天龙八剑”,借早起一刻时光,赶往观外重习一遍。   那知观门外早有人先他一步而到。   晨曦中.只见那人一身红装,卓立在一决突起的大岩石上,晨风吹的她衣裙飘飞。   林寒青只觉—身鲜艳的红装,特别刺目,连那人而貌也不再多看,立时转身向观中退 去。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起自身后,道:“林兄留步。”   林寒青转过身子,突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红衣人,已然停在他的身前。不禁心头略 惊,付道:“这女娃儿好快速的身法,心急轮转.口中却接着说道:“李姑娘有何见教?”   原来这红装少女,正是黄山世家的李中慧。   李中慧被他问的一呆。心中暗道:这人怎生如此问法。言语毫无礼貌。   她生来心性高傲,本要发作,但见林寒青垂首而立,一派拘谨之态,心也不敢抬起,心 中怒火顿消,微微一笑,道:“我刚刚送走那淘气的表妹,林兄起的好早。”   林寒青道:“姑娘过奖了。”   李中慧暗道:“这人看上去神貌俊朗,风度潇洒,怎的举动、言谈.倒像一个书呆子, 他简简单单的两句答复,一时间,窘得李中慧也想不出适当的话说,沉吟了良久,才道: “家兄谈起林兄武功,心中十分敬服……”   林寒青道:“好说,好说,那不过是个兄褒奖之言。”   李中慧娇声笑道:“我那位哥哥生来外和内刚,要他暗中捧人,乃大不可能之事,如非 林兄的武功,使他惊叹,决不会对我再三推崇。”   林寒青道:“在下纵有小成,也是难及黄山世家万一。”   两人对答数言,林寒青一直垂首而立,头也来抬过一次。   李中慧忽然动了好奇之心。暗道:“这人如此拘谨.也不知是天生畏羞,或是有意做 作,今天得试他一试,当下娇笑一阵,道:“听家兄颂赞林兄之言,小妹心中倒是有些不 服。”   她生长在武林中第一世家,见闻、交游,虽不及乃兄广博,但亦非常人能及,养成了一 种洒脱的性格。   林寒青道:“令兄有意抬举,姑娘不信最好。”   李中慧看他不怒不火.心中更是好奇.当下说道:“家兄向来不说谎言,因此小妹不能 不信。”   林寒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六章   李中慧道:“但小妹心中却又不服气,因此想领教林兄几手绝技,一来证安家兄之言, 是否有意夸张,二来,也好叫小妹开开眼界。”   林寒青道:“这个,怨在下歉难从命!”   李中慧又是一呆,道:“为什么?”心中却暗暗忖道:难道他的修养当真已入了无我无 相的境界不成?   偷眼看去,只见他脸色通红,双目中不时暴射神光,显然,正勉力控制着内心中的激 动,暗里一笑,又道:“咱们比试只限十招,万一林兄败在小妹子中,小妹也不会告诉别 人。”   林寒青脸色大变,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中棱芒闪动,但目光一和李中慧目光相触,立时 神芒尽敛,缓缓垂下头去,道:“在下自知不敌,姑娘且勿苦苦相迫。”   李中慧好奇之心更炽,暗道:“今天我非得迫你出手不可。”当下说道;“林兄虽然隐 技自珍,但小妹领教之心十分殷切,开罪了。”玉腕一挥,一掌劈去。   掌势劲急,刮起了一阵啸风之声。   林寒青双肩晃动,身躯陡然闪横里移开三尺,避过一掌。   李中慧娇声赞道:“好身法。”   左手闪动击出,纤纤玉指,直点林寒青左肩“云门”穴,右掌横里扫来,击向右肋“天 池”穴。   林寒青一吸丹田真气,陡然向后面飘退四尺。   李中慧连攻两招,已看出林寒青果然是身负上乘武功,当下欺身而进,倏然之间,连攻 五掌。   这五掌,迅快、毒辣兼而有之,林寒青虽然把五掌避开,但却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李中慧收住掌势,娇声问道:“林兄,不肯出手还击,那是不把小妹放在心上了?”   林寒青一拱手,冷冷的说道:“姑娘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李中慧本想激怒于他,要他出手还击,既可一试他的武功,亦可从他拳拳中,查出他的 来路,却不料他竟出口服输,不肯动手.不禁一呆,良久之后,才大身一礼,笑道:“林兄 虚怀若谷,小妹这里谢罪了。”   林寒青道:“好说,好说。”   只听大笑传来,韩士公、李文扬走来。   李文扬一看两人神色,心中已有了数,低声对林寒青笑道:“林兄,舍妹一向得家母娇 宠,任性一些,如有开罪之处,还望青在兄弟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林寒青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韩士公四下张望,眼看李中慧已然奔行出数十丈外,当下一提真气,道:“趁天色尚未 大明,咱们紧赶一程再说。”当先向前奔去。   四人出得钟山,渡江北上,沿途之上,林寒青一直在有意无意间,逃避着李中慧,他这 举动,大大的伤了李中慧的芳心,她虽应性格开朗,再加那辉煌的家世,见闻博广,脱落形 迹,但终还是一个黄花闺女,林寒青有意的逃避她,使她滋生出一种被伤害的愤怒,但一时 间,又不能发泄出来,只好强行压制在心底,这岔怒逐渐的加深着.   韩士公从来不解女孩子家心事,也未留心及此,竟未查觉,李文扬虽然看出妹妹神情有 些不对,但兄妹之间,也不能畅谈儿女情怀之事,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这日,四人到了安徽境内的卢州,天色已然是暮色苍茫时分,韩士公忽然想起一位多年 老友,就住在卢州附近的太平堡中,当下对李文扬说道:“老朽有一位多年的好友,在中原 一带声望甚高,咱们沿途访问而来,只怕甚难查山林世兄舍弟的下落。”   李文扬微微—笑,道:“老前辈可是说的那‘太平堡主’连环梭钱大同,钱老英雄 么?”   韩士公喜道:“正是此人,怎么?李世兄也认识么?”   李文扬道:“有过一面之缘.”   韩士公道:“黄山世家交涉广阔,果是名不虚传.看来天下高人,不识黄山世家者,当 真是极少极少的了。”   李文扬道:“先祖余荫,说来惭愧的很。”   韩士公道:“据老朽记忆,那“太平堡门’就卢州西北十余里处,咱们加快脚程,当可 赶上‘太平堡’的晚饭.”   李文扬道:“老前辈可是很久没有和那钱堡主见过面了么?”   韩士公道:“屈指算来,只怕有十四五年了。”   李文场道:“如今的太平坚,只怕和老前辈昔年所见,已大大的不同了!”   韩士公道:“怎么?可是那太平堡的堡主易人了?”   李文扬道:“堡主虽未易人,但形势却是有了变化,年前晚辈路过太平堡,本想顺便一 探那钱堡主,但见堡中高垒刁斗,戒备森严,只好改变主意,绕道而行,但老前辈即是那钱 堡主的多年故友,或有不同。”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昔年老朽和那钱大同一同在江湖上闯荡,情同手足,后来,他厌 倦了江湖生涯,落户太平堡,不知何故,竟为钱家拥为堡主,想那太平堡在他经营之下,定 然焕然一新,气象万千,十几年前,老朽去过一次,承他告念故情,奉如上宾,岁月匆匆, 如今又是十几年未曾见面了。”   李文扬看他说的逸兴横飞,大有神驰着年往事之间,不再接口多言。   几人脚程奇快,苍茫暮色中一阵紧赶,不足顿饭功夫,已到了钱家里。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石砌城堡,屹立眼前,堡门紧闭,护城中积水甚深,渡河吊桥,早 已收起,果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韩士公一皱眉,暗道;“清平世界,郎郎乾坤,天色未夜,门禁怎生如此谨严……”   正付思间,忽听一声断喝,由城堡上传了下来,道:“什么人?”   韩士公一提丹田真气,高声说道;“有烦通报钱堡主,就说昔年故友韩士公顺道造 访。”   城堡上遥遥传来回话之声,道;“尊客稍候,待在下禀报堡主之后,再行定夺。”说话 人声宏气足,分明是身负武功之人。   四人在堡外等候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仍不见有何动静,韩士公心头不耐,抬眼打量那 护堡城河一眼,说道:“诸位在此稍候,老朽先进堡中瞧瞧。”   他自觉等候过久,有失颜面,准备要越渡护堡城河。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钱大同虽是老前辈的昔年莫逆之交,现已久年不见,人事沧 桑,或有变故,咱们多等一刻不妨。”   说话之间,城堡上突然亮起了两盏红灯,渡河吊桥,随着缓缓放下。   堡门微启,一个身手矫健劲装少年,疾奔而来。   韩士公看那迎客之人,素不相识,不禁怒火大起,冷哼一声,肃立不言。   那劲装少年打量四人一阵,望着韩士公道:“那一位是韩老前辈?”   韩士公冷冷说道:“老夫便是,大驾何人?”   那劲装少年微一抱拳,道:“在下王凤和。”   韩士公道;“老夫要找钱大同。”   王凤和道:“那是家师。”   韩士公道:“令师还活在世上么?”   王凤和道;“家师身体很好,特命在下前来迎接韩老前辈。”   韩士公更是恼怒,沉声喝道;“令师的架子好大。”   王凤和一耸双眉,道:“老前辈有什么不渝之事,请见到家师之后再说不迟,在在下面 前,出口辱及家师……”   韩士公怒道:“好啊!我就当面骂他给你瞧瞧。”   林寒青眼看已闹出不欢之局,正待出言劝止韩大公、却被李文扬轻轻一扯衣袖阻止。   王凤和返身带路,四人鱼贯渡过吊桥,直入堡中。   这当儿,已经是夜幕低垂时,借暗淡的星光望去,只见堡中房屋林立,但却不见一点灯 光,看去有如一座死城,沉闷、阴森。   街巷间不见一个行人,家家门窗紧闭,这时,不过是晚饭刚过不久,但太平堡中的人, 却似是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王凤和带几人走到了一座高大宅院的前面,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紧紧的关闭着。   韩士公留神查看四外的景物,和昔年情景,已然大不相同,似是这太平堡中的房屋,都 已经拆除后,重新建过。   只见王凤和登上七层石级,叩动门上铜环。   环响七声,两扇黑漆门呀然大开。   两个黑色劲装少年,各带着一盏纱灯,迎了出来。   王凤和手一挥,两个提灯人一语不发,转身带路,向前行去。   穿过了一重广大的庭院,又是一重门户,一个身着青衣的童子,当门而立。   王凤和对那青衣童子,神态十分尊重,领首说道:“师父有空么?”   那青衣童子答道:“师父待客后庭,客人有我带去,你不用进去。”   王凤和道;“有劳师弟。”   韩士公生性暴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心头的怒火,冷哼一声,道:“好大的臭排 场。”   那青衣童子突然转过脸来,打量了韩士公一眼,道:“大驾说话,是好是小心一些!”   韩士公怒道:“老夫偏要骂人,哼哼!待见过钱大同时,老夫还要好好的教训他一 顿。”   青衣童子伸手由一个黑衣人手接过一盏灯笼。目光缓缓由李文扬、林寒青、李中慧脸上 扫过,说道:“只要你敢,那就不妨试试!”高举灯笼,大步向前行去。   李文扬施展“传音入密”,悄然对韩士公道:“老前辈请暂息雷霆之怒,就眼下“太平 堡”中这种神秘情形而论,对方似是已非单纯的轻藐敌人,老前辈最好能保持冷静,默查形 势,免得中了别人圈套。”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闯荡,见闻是何等广博,只是天生的脾气暴躁,本性难改,遇上 懊恼之事,就忍不住怒火暴起,不能自己,但听李文扬暗中提醒之后,有了警觉,立时冷静 了下来,长长吁一口气,一舒胸中怒火.   这时,那青衣童子已带着几人穿过了两重庭院,但见庭院中花木繁茂,阵阵香气,扑鼻 而来.   那举灯带路的青衣童子,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到啦!诸位清等候片刻。”   韩士公冷哼一声,欲特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   那青衣童子向前行了几步,举手推开一座圆门,直向里面行去。   韩士公安然举步而行,紧随那青衣童子身后,准备冲入,却被李文扬左臂一横,拦住了 去路,韩士公微微一叹,停下了身子。   林寒青借机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自己停身之处,正是一座精巧的小花园,方圆不过五 丈,但却植满花树,假山鱼池,十分幽静,不过大寂静了些,使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只见灯光射来,那进入圆门的青衣童子,重又走了出来,冷冷道:“家师有请。”   李中慧仔细看那青衣童子,面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说话语气,冷漠异常,暗暗付 道:“这人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如非从小就在阴森险恶的环境之中长大,受着严酷的训 练,小小年纪,岂能变的如此阴森冷漠?”   韩士公大步而行,当先向那圆门之内走去.   那青衣童子抢在前面带路,行在一条甬道之中,四五丈后,到了一座广大的敞厅中。   厅中高燃着四支白烛,一张红漆八仙桌上,端坐着一个胸垂花白长髯,面容瘦削的中年 大汉,正是“太平堡”主连梭钱大同。   韩士公目光转动,只见这座广阔的大厅之中,除了钱大同之外一再无其他之人,强按下 心口怒火,拱手说道:“钱兄,咱们有十几年不见了吧?”   钱大同端坐不动,缓缓把目光移住到韩士公的住上,道;“韩见,别来无恙?”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钱兄的架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   钱大同道:“好说,好说……”目光一转,扫掠过李文扬,接道:“这位可是黄山世家 的李世兄么?”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不错,钱堡主还能记得兄弟,兄弟甚感荣幸。”   钱大同右手一摆,冷冰冰的说道:“几位大驾光临,兄弟未能远迎,还望诸位多多恕 罪!”这本是几句客气之言,但钱大同口气冰冷,使人听来生硬刺耳。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钱兄可还记得咱们昔年同在江湖上闯荡的往事么?那时咱们曾 共患难……”   钱大同接道:“韩兄有什么话,先请坐下,再谈不迟。”   韩士公想到李文扬劝告之言,强忍忿怒,坐了下去。   钱大同不容韩士公接口,抢先说道:“这位女英雄面生的很。”   李文扬道:“那是舍妹。”   钱大同道:“幸会,幸会,兄弟久闻黄山世家李姑娘之名,今日能得一见,当真是今生 有幸。”   目光一转,投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这一位少年英雄,高名大姓?”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钱大同复诵道:“林寒青,林寒青,这名字生疏的很。”   林寒青接道:“在下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那是难怪钱堡主不认得了。”   钱大同两道锐利的目光,掠着几人面上扫过,道:“几位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韩士公经过一阵琢磨,心中平静了不少,暗道:此人的神情、性格,流异昔年,简直有 如另一个人,其间或有原因,当下心平气和的说道:“这几位都是受兄弟之邀,将来拜访钱 兄。”   钱大同脸色冷漠,突然举起手来。互击两掌。   敞厅一角处,呀然轻响,开启了一扇木门,两个青衣小婢,一前一后的行了过来。   只见那当先的一个,手中托着一个红漆木盘,上面放着四个白玉坏,莲步娜珊的走近了 韩士公等,欠身说道:“诸位请用茶。”   李文扬当先伸手,由盘上取过一只玉杯,启开盖子里去,只见杯中一片碧色水汁,热气 上腾,清香扑鼻,望了一眼,并未食用,顺手放在桌上。   李中慧、林寒青连杯上的盖子也未启动,就顺手放在桌子上。   韩士公却用鼻子在杯子上嗅了几下,笑道;“好茶,好茶。”他一连赞了几声好茶,但 却点滴未进,原封放在桌上。   第二个青衣婢女也托了一个木盘,盘中放着精致的细点,只见她左手托盘,右手把盘中 的细点,一一移到桌子上,欠身一礼,和那捧茶的青衣小婢,齐齐退了下去。   钱大同随手取过一块细点,说道:“诸位跋涉远来,腹中想已饥饿,请先食用些茶点, 垫垫肚子,酒饭即可送上。”当先把手中一块点心吃下。   韩士公静坐不动,既不取食点心,也未答话。   钱大同也不再让,自行伸手取食,大吃起来。   广大、阴森的敞厅中,突然沉寂下来,听不到一点声息。   不知过去有多少时间,钱大同把桌上四盘精致的细点,吃下了一半,突然又举手互击两 掌。   敞厅一角处,又走出来两个青衣小婢,收拾了残点玉杯,珊栅而去。   紧接着一阵酒气菜香,一长行青衣小婢,鱼贯而上,片刻间,摆满了一桌佳肴、美酒。   钱大同端起面前酒杯,连声说道:“诸位请啊!”当先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干了一 杯。   林寒青虽然腹中甚为饥饿,但恐那酒肴之中,下有毒药,不胜食用,个个忍着从火,连 坐不动,   钱大同自斟自饮,大筷吃菜,旁若无人,片刻工夫,喝干一壶美酒.   韩士公闻到那扑鼻的酒香,几乎忍不住要举杯饮用,李文扬早已顾虑及此,常在暗中出 手警告于他,才算忍了下去.   钱大同放下杯筷,扫凉了四人一眼,道:“诸位远道来此,兄弟已尽了地主之谊,天色 不早,兄第留诸位了。”   韩士公倒是未曾料到,他突然下起了逐客命来,沉吟了良久,说道;“兄弟此番来访, 一来想叙叙昔年旧情,二来还有要事奉商。”   钱大同道:“昔年旧事、早成过去,世无不散宴席,所在下相劝,韩兄还是早些离去的 好.”   韩士公侧顾了李文扬一眼,突然推案而起,怒声喝道:“好啊!钱大同,你不过是‘太 平堡’一个小小堡主,也值得摆出这等臭排场来,轻藐昔年同生共死的好友。”   钱大同似欲发作,但他终于又忍了下来,冷冷说道:“韩兄意欲何为?”   韩士公本想借故激怒于他,却不料钱大同竟自隐忍不发,一时间倒是不知在如何答复。   正自沉吟间,李文扬却起身接道:“咱们兄弟,承蒙堡主款待,兄弟感激不尽,这厢有 礼了。”抱拳一礼,群豪自入这敞所之后,钱大同一直端坐不动,李文扬心中生疑,故意欠 身而起,抱拳一礼。   哪知钱大同仍是端坐不动,右手微微一摆,道:“不用了。”   韩士公一皱眉头,暗暗付道:“莫非他这些年中,受了什么挫折,性格大变,成了这副 冷漠的样子。”   付思之间,钱大同已高声喊道:“送客。”   两个青衣童子,应声奔了过来,目光一扫李文扬,齐声说道:“诸位请吧!”   这座巨厅十分宽大,这两个青衣童子,似是就在一侧暗影之中站着,应声奔来,落脚奇 怪,听不到一点声息。   李文扬心中一动,暗暗付道:“这钱大同一直催促我们离去,若有无限难言苦衷,他如 不念昔年之情,大可闭门不见,也不用设宴相待了,这敞厅的暗影之中,既可站着这两个青 衣童子,为何不能藏有别人,暗中在监视于他。   心意一转,暗中凝神内敞厅四周望去,同时用“传音入密”之术,轻告林寒青、韩士公 等小心,这敞厅四周的暗影之中,可能隐伏着杀机.有人在暗中监视.   两个青衣童子似是已发觉李文扬等举动,左面一人,突然向李文扬等欺了过来,口中冷 冷喝道:“敝堡主已下了逐客之令,诸位却赖此不动,不知是何用心?”   李文扬是何等机警,看那青衣童子欺近身来,立时凝神戒备,心中暗道:看来今宵情 势,不闹的出手相搏,只怕难以查明真相,一面准备,一面冷笑答道:“一个小小的侍童, 也敢对我李某人这等无礼么?“   那青衣重子,冷冷说道:“岂敢,岂敢。”突然—扬左袖,烛火下数缕银芒一闪,激射 而来。   李文扬见多识广,一看那闪动银芒,立时认出是梅花针之类的细小绝毒暗器,心中暗生 凛骇,道:“这青衣童子好生狠毒,在这近距离之下,猝下毒手,又施用的这等歹毒、细小 的暗器,我如不早生警戒,全神戒备,势非要伤在他这暗算之下不可。”   心念转动,手中的折扇,呼的张开,暗用内力斜斜推出,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潇洒 自如。   数枚银针,就在他折扇一挥之间,击落地上。   那青衣童子似是亦知遇上了劲敌,凛然止步,不再欺近。   韩士公侧背而立,尚未看到这青衣童子施放暗器的举动,但他听到青衣童语无伦次,心 中已然大怒,怒声喝道:“钱兄不念旧情,下令逐客,也还罢了,但这小小侍童,竟也敢这 般无礼,兄弟要替你管教、管教了。”左手一挥,疾抓过去。   那青衣童子身子一侧,矫健绝伦的闪避开去。   韩士公一抓落空,不禁一呆,未料想到,这年纪幼小的青衣童子,竟有着这等武功,只 觉大失颜面,脸上一热,疾踏一步,伸手又向那青衣童子抓了过去,口中大声喝道;“好 啊!钱兄身侧侍童,竟有这等武功,兄弟得领教、领教了。”   那青衣童子双肩晃动,陡然闪退出去四五尺远,又把韩士公一把擒拿手法避开,却是未 肯还手。   李文扬凝目四顾,果然隐隐查觉,这敞厅四周中,人影移动,似是有着不少的人,敌情 不明,不愿莽然出手,一横身拦住韩士公道:“既是钱堡主下令逐客,咱们还是告退了 吧!”   韩士公愕然住手,望了李文扬一眼,缓缓退回原位。   回头望去,只见那连环梭钱大同,仍然端坐在原位之上,动也未动过一下。   李文扬微一抱拳,道:“承蒙款待,叨扰了一顿酒饭,在下就此别过。   钱大同冷冷说道:“不送了。”   李文扬道;“不敢有劳。”借转身之机,微微一扯韩士公的衣袖,大步向外行去。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姓钱的,咱们数十年的交增,就此一笔勾销,日后咱们再见 面,非得斗个胜败都来不可。”   钱大同冷冷道:“韩兄划出道子,兄弟无不接受。”   韩士公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行走。   四人出得敞厅,厅中的烛火,突然熄去,紧接着一声砰然大震,敞厅中两扇大门,也忽 然关了起来。   李中慧陡然停下脚步,说道:“咱们走不了啦!”   韩士公余怒未息的接道。“老朽就不信凭这‘太平堡’能把咱们留下。”   李中慧道:“如是凭仗武功,纵然他们高手如云,凭咱们几个人,硬闯出去,也非难 事,但如他们要暗施毒计,咱们就防不胜防了。   李文扬心知妹妹一向心细如发,料事如神,向不轻言,既然开口,必有见地,当下说 道:“妹妹高见,为兄的一向佩服。”   李中慧接道:“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如若真如我所料,此事你该担当大部干系!”   李文杨笑道:“这么严重么?你说说看。”   李中慧道:“咱们在那大厅之中,虽然处境险恶,但并非毫无生机,你却催着韩老前辈 离开敞厅,自投绝地。   李文扬道:“那广大敞厅四周的暗影中,满布强敌,敌暗我明,形势于我大大不利,糊 徐的仗,为死是向来不打。”   李中慧道:“咱们此去要经过一段甬道,哥哥是知道了?”   李文扬忽然一跺脚道:“不错,如若他们把甬道两端,落下铁闸,咱们势非活活困死不 可。”   李中慧道:“可惜咱们见机的晚了一些。”   李文扬抬头看去,只见几道天光,由两个穴口中透了进来,不禁一惊。   只听李中慧接道:“咱阳来时,未曾留心,这座敞厅和甬道……”   说话之间,突然一暗,透入天光的几处穴洞,也被堵了起来,耳际间却传过来一阵冷漠 的声音,道:“你们已陷身在绝路之中,上面的天闸,四周坚壁,除了归依我教之外,那只 有死路一条。”   韩士公气的哇哇大叫道:“钱大同,你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我韩 某人只要能够脱了今宵之险,不把你这‘太平堡’烧个片瓦不存,誓不姓韩!”   他曾被玄皇教囚在石室中,数年之久,几乎是急疯了心。刚刚脱困不久,如今又重陷复 辙,在他感受之中,囚居生活,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要他如何不急。   李文扬缓缓说道:“老前辈不用焦急,合咱们几人之力,纵然暂时被困,谅他们也无法 对付咱们,舍妹素有女诸葛之号。有她在此,必有脱困之策。”   李中慧道:“哥哥不要把我捧得太高了,眼下的情景也只有尽人力,以凭天命,如若老 天爷不帮忙,我也是没有法子。”   说完话,闭目沉思。   韩士公心中最是害怕,急急说道:“不错,老夫也曾体听人说过,李姑娘才智绝人,从 此刻起,咱们都听李姑娘的吩咐,但有所命,老朽万死不辞。”   李中慧闭目不言,恍似未曾听得韩士公说些什么。   李文扬低声说道;“舍妹一遇难事,总是闭上双目沉思,她神志集中,不理任何事,老 前辈请不要见怪。”   韩士公道:“此刻设法脱困要紧,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生这些闷气,唉!其实罪魁祸首, 还是韩某自作聪明连累了几位。”   李文扬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前辈和那钱大同已经十几年未见,如何能知他行动、 用心,此事也怪不得你,如是咱们入这甬道之时,早些留神这甬道的神秘,也不致被困此地 了。”   李中慧道:“此地此刻,筹谋对策为先,最好是少放马后炮,说得震震有词。”   韩士公道:“这话不错,咱们得先筹谋对策要紧。”他生恐难脱困,再被困上数年,那 可是生不如死了。   李中慧道:“可惜呀!如若咱们这些人中,有一柄削铁、穿石的宝刀,那就好了。”   林寒青心中一动,探手入怀,摸出参商剑来,双手递了过去。说道:“在下手中这柄参 商剑十分锋利,凡铁定可削,姑娘清查看一下是否适用。”   李中慧接在手中,冷冷的说道:“姑且一试。”手握短剑,大步向旁侧行去。   李中慧先侧耳朵附在石壁上听了一阵,突然一变脸色,贴着石壁又向前面行去。   李文扬问道:“妹妹怎么样!可以出去么?”   李中慧道:“我几乎上当,这处石壁外面有水。”   林寒青凝神看去,只觉李中慧贴着石壁而行,走了几步,就附在墙上一阵。   经过一阵黑暗中静立之后,四人的目光,都已可在夜暗见物,这石室的情形,已经大约 可辩。   只见这座石室,方圆有四丈大小,大部是用坚牢的青石砌成,和甬道连在一起,接通敞 厅,因上面天网透下天光,夜晚之间,很容易引起人的错觉,只道是经过一座院落。   只见李中慧绕着石室走了一周之后,又缓缓走向几人的停身之处。   李文扬问道:“怎么?无处下手么?”   李中慧道:“我想他们早已有了准备,咱们不论从那一个方位破壁而出,只怕都无法逃 过他们的算计。”   林寒青道:“在下倒想出了一个办法,只不知是否适用?”   李中慧道:“说吧!”   林寒青道:“咱们可以凭籍记忆,找出甬道之门,划破石壁,如若此法不行,索性破门 入厅,和他们一决胜负。”   李中慧冷冷说道:“算不得高见。”   林寒青只觉脸上一热,默然不语。   李中慧生怕李文扬出言相责,抢先说道:“诸位先请运功调息一下,以保持体力,我料 一个时辰之内,敌人定会有所举动,那时,再审敌来势,相机应付。”   林寒青暗暗忖道:坐持敌来,再行设法,为什么不抢先机,攻放不备呢?   他,动中虽然大不赞成李中慧的办法,但他刚才碰了一个钉子,心中余悸犹存,不敢再 多说话。   李文扬是自知妹妹之能,心中充满信心,不肯多问。   韩士公一直想着那被囚之苦,无暇去问。   石室中一片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又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道;“再给你们半个时辰的考 虑,如若不肯来就缚,归附本教,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韩士公忽然一跃而起,大声喝满,“有种的你们进来,咱们一刀一拳分个胜败。”   那冷漠的声音,重又响起,道:“本教教主,看诸位都是全湖上素负盛名之人,法外施 仁,已对你们极尽宽容了。”   韩士公怒声的骂道:“王八羔子,韩大爷是何等人物,岂肯束手请降。”   那冷漠的声音又道:“那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中慧低声说道:“老前辈,不要理会他们。”   韩士公余怒未息的说道;“出得这被困石室,非得宰了那忘恩负义的钱大同不可。”   李中慧知他心动中郁结,就几句愤怒之言,倒是可一舒胸中的苦闷之气,也不再理会于 他,低声对李文扬道:“哥哥,敌人早已有备,在这四壁之外,都已有了准备,如若咱们破 壁而出,强人慌急之间,什么手段,都会施得出来,那时只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说话之时,两道目光,只向着李文扬瞧,生似在她的身侧,只有李文扬一人。   李中慧语声极是微小,旁例又有韩士公大叫喝骂之声,林寒青耳目虽甚灵敏,但却为韩 士公喝叫之声相扰,不得不探过头去,那知李中慧却忽然住口,退了几步,盘膝而坐,闭上 双目养息起来。   李文扬虽未听得李中慧脱险之策,但他知妹妹已智珠在握,当下微微~笑,也盘膝坐了 下去,运气调息,心想脱围之时,只怕是难免一场恶战,倒不如此刻借机会好好养息一下体 力。   林寒青不知他们兄妹相商之策,心中即想知道,但想到适才之辱,却是不敢多问。   韩士公骂了一阵,无人理会于他,自行停了下来,想到那遭囚石室生活,又是惊怒交 集,忍不住高声问道:“李姑娘,想出脱险的法子了么?”   李中慧有心让伏在室外的敌人听到,也放意提高了声音,说道:“这石室四壁坚牢,刀 剑难伤。”   韩士公大急的说道:“怎么?咱们出不去了么?”   李中慧道:“我想是出不去啦!”   韩士公心头一凉,叹道:“这坐牢防滋味可是比死还要难过。”   李中慧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老前辈不要气馁,晚辈料想凭这一座区区石室, 决无法围得住咱们。”   韩士公久走江细,听得李中慧相慰之言,已知她有意诱敌,当下不再言语。   突然间火星一闪,室内弥漫起一股异香。   李中慧突然挺身而起,低声说道:“快把这粒丹药,含入口中,尽可能闭着呼吸,他们 要施展迷香。”   素手一挥,三粒丹丸,分向李文扬、林寒青、韩士公飞了过去,接道:“咱们最好装出 中了迷香之状,以诱敌人,最好是未得我命令,不要出手.”   三人依言,把灵丹含入了口中,闭了呼吸,斜卧地上。   大约半个时辰,石室上又传下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本教教主,大驾就到,要死要 活,这是你们是后的机会!”   韩士公早得李中慧嘱托,虽话听得字字清晰,却是充耳不闻。   那人连喝几声,不见有人答应,突然沉寂不言,片刻之后,呀然轻声,石壁间,陡然间 现出一座石门。   灯光高照,缓步走进来两个高举灯笼,手握单刀的黑衣大汉。   身后佩环叮咚,紧随着一个美丽绝伦的绿衣少女。   林寒青微启一目望去,不禁心活一阵急跳,那绿衣女赫然竟是绿绫。   绿绫目光转动,打量了李文扬等一阵,微微一笑,道:“好啊!黄山世家的李氏兄妹、 老猴儿、林寒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韩士公右手早已启蓄内劲,听李中慧的招呼出手,哪知李中慧竟似真的中了迷香一般, 静静的躺着不动。   绿绫当先走向韩士公,冷笑一声,道:“你这老猴儿,命中注定了要牢狱之灾,竟然自 己寻上门来。”   韩士公正待出手,忽觉手臂一麻,竟被人点了穴道,不禁心中叫苦。   他穴道被点,心中却是明白,只望李中慧等出手相救,当下凝神静听,哪知竟然听不到 一点反应,只闻绿绫娇笑之声,不绝于耳。   韩士公暗中启开一目望去,只见绿绫手不停挥,连点了林寒青、李中慧、李文扬三人的 穴道,奇怪的是竞然无一人跃起出手,不禁心中大怒:女娃儿的话,当真是不能够听。   他心中虽是愤怒,但穴道被点,已无反击之能,只好强自忍下心头怒火。   一阵急任的步展之声,奔了过来,似是甚多人奔入了石室之中。   只觉身子被人抬起来,向外行去,不大工夫,已出石室,夜风拂面,星光闪烁。   侧面望去,正和李中慧并肩而行,看她闭着双目,任人抬行,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气 岔。   一缕细细索音,飘入耳际,道;“老前辈,快些闭上眼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若 被人发现咱们未中迷香,那就麻烦了。”   韩士公心中一惊,暗道:原来这女娃儿功力未失,心头一宽,闭上双目,暗中运气解 穴。只觉身子一震,被人摔到了地上,耳际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道:“让他闻上解药。”   此时此情,韩士公已不敢睁眼再瞧,只觉一股清香之气,钻入了鼻中,心中暗道:这闻 过解药之后,大可睁开眼睛瞧瞧了。   睁眼望去,灯火辉煌,上首处并放着三把黄缎子幔遮的太师椅,中间坐着一个头戴青铜 面具,身材却又十分娇小之人,右首一个长衫折扇的中年,左面却坐着绿绫。   左右望去,只见李文扬、李中慧、林寒青等,都已睁开了眼睛。   那手握折扇的中年,目光一掠李文扬、李中慧、陡然站了起来,举手一挥,立时有十几 个劲装大汉,奔了过来,分向林寒青四人扑去。   李中慧当先一跃而起,娇躯疾转,素手轻挥,一掌击在当先奔来大汉的右腕之上。   那人手中拿了一柄鬼头刀,脱手落下,李中慧脚尖一挑,刀入左手,斜里劈去,应手响 起了一声惨叫,另一个执刀大汉,被生生斩断了一条膀子。   扑击向李中慧的大汉看她举手投足之间,连伤了两人,不禁为之一呆。   李文扬一张折扇,护住前胸,纵身跃起,直向那居中而坐,带着青铜面具之人扑去。   林寒青动作更快,一个扫堂腿,击倒了四个扑近身的大汉,逼发一掌,击落了劳向韩士 公的一柄单刀,人跟着一跃而至,右掌柜敌,左掌一挥,拍活了韩士公的穴道。   韩士公顺手抄起地上一把单刀,大喝一声:“兔崽子们,老夫今日要大开一次杀戒 了!”唰的一刀,横向身后一个大汉劈去。   他含怒出刀,威势非同小可,那大汉挥刀一封,金铁大震声中,手中单刀被震的脱手飞 去。   林寒青一掌拍活了韩士公的穴道,指点掌拍,倏忽之间,又击倒了三人。   那居中而坐,带着青铜面具之人,沉着无比,眼看李文扬急扑而来,竟然视作无睹,纹 风不动,那站起身子的青衫中年,却突一横身子,拦住了李文扬,折扇斜里划出。   李文扬见识广博,一看那人出手之势,已知遇上了劲敌,当下一沉丹田之气,疾向前冲 的身子,陡然落着实地,手腕一翻,折扇自袖底向上翻起,划向那人腕脉,那人身子一侧, 沉腕避过,左掌迎胸拈来。   两人都是用的折扇,动手搏斗之间,忽合忽张,变化极尽巧妙,但见扇影飘飘,彼拒此 攻,转眼之间,已拼斗了十七八个回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李文扬心中暗暗吃惊,付道:想不到这一座小小的太平堡中,竟然有着这等人物,当下 折扇一紧,连攻三招。   这三招迅快辛辣,兼而有之,但那青衫人只不过微退半步,掌势一变,急急拍出两掌, 又把劣势稳住。   这时,林寒青已然掌势指点的伤了八九个人,眼看李文扬逢上劲敌,一人之力,似已无 冲过那青衫人的拦截,立时低声对韩士公道:“老前辈,请独战群小,我去助李兄一臂之 力。”   韩士公心中怒火高烧,已然刀伤三人,但那环攻的大汉愈来愈多,一有伤亡,立时有人 补上空位,当下大喝一声道:“交给老夫就是。”舞刀猛攻三招。   这三刀势道猛恶,迫的四周围攻的大汉,纷纷向后退去。   林寒青疾发一掌,内劲山涌,逼退身前几个拦路的大汉,纵身一跃,直飞过去。他举动 迅快,一跃之间,已到了李文扬和那中年文土动手所在,左手一伸,疾向那中年文士执扇右 手腕穴之上抓去。   忽觉一侧劲风袭来,耳际间同时响起绿绫骄笑之声。   林寒青冷笑一声,右手反臂拍出了一掌,左手去势不停,仍然抓向那中年文士的脉穴。   只听一阵砰然轻响,绿绫的掌力,和林寒青有掌接实,被震的向后退了两步。   林寒青右掌拒敌,左手的去势,仍极迅快,手指一转间,已搭上了那中年文土的脉穴, 暗中一加劲力,喝道:“放下折……”扇子还未出口,突然手掌之中一阵剧痛,五指的劲力 顿失,心头骇然,倒跃而退。   李文扬吃了一惊,道:“林兄,怎么了?”手中折扇一招“横断巫山”,迫退了那中年 文士,人却退到林寒青的身侧。   林寒青抬起左手,烛光下只见掌心中一点紫色的伤口,细如粗针,如非有血流出,甚难 看到。   只听那中年文士,冷冷的说道:“他已中了我的三绝神针,针喂奇毒,于不见午,午不 见子,除了我独门解药之外,世间再也无人能解得!”   李文扬一看林寒青的伤势,心中暗暗吃惊,此人之言,容或夸张一些,但林寒青中毒之 事,当是千真万确。   这时,大厅中横七竖八的躺下了十几个人,李中慧奇招连出,韩士公势如疯虎,二三招 间,必然有人躺下。   那中年文士目睹这几个少年男女的武功,亦是暗暗惊心,如果再打下去,己方人数虽 多,只怕也要伤亡殆尽,立时拱手对李文扬,道:“令友中了毒针,天下无药可医,快清今 友住手,咱们倒是可以谈谈。”   李文扬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说道:“你先让属下停手。”   那中年文士果然大声喝道:“住手!”   那些大汉早已心怯,但格于教会森严,不敢后退,明知战无幸免,也只好勇往直前,听 得喝声,如获大赦,齐齐向后退去。   李中慧眼看围攻之人齐齐退下,心知有了变故,目光一掠李文扬,道:“哥哥,什么 事?”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林兄受了毒伤,咱们不能再打下去啦!”   韩士公大喝一声:“有这等事?”跃了过来,道;“伤在何处?”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些微小伤,兄弟自信还撑得住,诸位不用以我安全为 念,尽管出手,一鼓尽残强敌。”   韩士公这些时日之中,和他相处,情谊早生,最是挂怀,嚷道:“这不是呈强的事,伤 在何处,给我瞧瞧!”   林寒青缓缓举起右手,道;“一点小伤……”忽然住口不言。   原来这一阵工夫,林寒青左手掌心,已然完全变成了紫黑之色。   韩士公失声叫道。“这是毒伤!”   李中慧接道;“快点他左臂‘曲地’‘五里’‘臂儒’三处穴道,别要毒气随着‘手阳 明大肠经’攻入内腑。”   李文扬应声出手,点了林寒青三处要穴。   只听那中年文士敞声大笑一阵,道;“李姑娘果然是大大行家。”   李中慧冷冷说道:“恕我不识大驾。”   那中年文士道:“在下虽在江湖之上活动,但一向隐密身份,别说姑娘不诚,能够诚得 在下之人,实在不多。”   李文扬目光一掠那居中而坐之人,仍然举着青铜面具,端坐不动,生似这敞厅中剧烈的 战斗惨重的伤亡,和他无关一般,有如一座无知无党的泥塑神像,心中暗自生疑。   李中慧道:“看你们这等神秘、鬼祟的举动,定然是传言中的‘玄皇教’了?”   那青衣文士微微一笑,道:“姑娘猜的不错,本教已在大江南北,建立了二十六处分 舵,预计三年之内,当可……”   李中慧冷冷接造。“那也唬不住人,看你身份似是不低,可就是玄皇教主么?”   那青衣文士脸色突然一整,道:“敝教主神威远播,且是在下能够胜任的。”   李中慧道:“那你是什么人?”   中年文士道;“教中护法。”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那居中而坐,戴着青钢面具的又是什么人?”   那中年文全肃然说道:“本教教主。”恭恭敬敬,对那人一个长揖。   李中慧道:“哼!故弄玄虚,既是玄皇教主,何以不敢以真正面貌示人?”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七章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由那青铜面具之中,传了出来,道:“见过我真正面貌之人,只 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不是为本改效力,就是五刀分尸而死。”   李文扬、韩士公同时听得一怔,只觉那声音清冷中带着娇脆,分明是一个女子口音。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谁生谁死,现在还言之过早,你先取下面具吧!”   那居中而坐的娇小之人,缓缓举起右手,缓缓的取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   灯光耀射之下.群豪只觉眼前一亮,现出一张绝世无伦的美丽面孔。   那中年文士,虽然久年和教主相处,形影不离,但亦似未见那教主的真正面目一般,看 她取下了面具,竟然瞪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神相注。   李文扬也未料到,统率着这神秘、残忍的玄皇教的,竟然是一位绝世的美人,不禁多看 了两眼,只见她柳眉弯弯、星目流波、瑶鼻樱唇、容色端丽,不可通视,看了一阵,赶忙别 过头去。   韩士公大声喝道:“好一位漂亮的姑娘,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貌如花,心似 蛇蝎……”   那美艳少女,突然一挺身而起,娇躯一晃,人已欺到了韩士公的身前,素手挥处,啪的 一声,打了韩士公一个耳括子。   这一拳打的迅快至极,不但韩士公未能闪避,连那站在身旁的李文扬,也看的心神大 震,只觉她身子一闪而到,身法之快,出手之奇,生平仅见。   韩士公被打的身躯摇了两摇,嘴角间鲜血淋漓而下。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冷说道:“这不过略施薄惩,再要出口伤人,当心我打落你满口牙 齿。”   韩士公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从未受过此等之辱,在众目瞪降之下,被人打了一个耳 光,那真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一面运气止疼,一面暗中提聚功力,陡然大喝一声,一拳击 出。   那美艳少女娇笑一声,身躯一闪避开,右手疾拂而出,纤纤玉指,横扫脉门。   韩士公击出的右手一缩,左掌施展出擒拿手法,疾抓脉门。   那美艳少女击出的右手不收,只把五指一屈,突然弹了出来。   韩士公左手将要搭上对方有腕脉门之时,忽觉几缕尖厉指风袭来,不禁大惊,再想躲 避,已自不及,只觉左腕脉穴一麻,一条左臂,登时软软的垂了下来。   李文扬看那美艳少女出手一击的手法,已知韩士公难是敌手,早已暗中提气戒备;韩士 公左腕受伤,立时朗声说道“姑娘无怪统率玄皇教,果有非常的武功,在下领教几招。”   其实他早已出手,几句话说完,已然攻出三招。   黄山世家武学博杂,可算是兼得了天下武学之长,李文扬由出三招,用出了三种大不同 的手法,但均为对方掌扫指点的比解开去。   李中慧一直在冷眼旁观,看那美丽少女化解李文扬攻出三招之后,心中已知今宵之战, 难操胜券,当下冷冷喝道:“住手!”   李文扬素知妹妹机智过人,听她喝叫之声,料想她定已想出了制敌之计,当下一收掌 势,闪退五尺。   李中慧身子一横,挡在李文扬的身前,拱手说道:“姑娘武功高强,小妹生平仅见,佩 服的很。”   那美艳少女皱了皱柳眉儿,道:“你可是心中不服么?”   李中慧道:“小妹还未和姑娘交手,胜负之数,还难预料。”   那美艳少女冷笑一声,道:“那你就不防试试。”   李中慧道:“咱们未动手前,小妹先要请教两件事情。”   青衣少女道:“你问吧!”   李中慧目光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缓缓说道;“咱们这番比武,你要胜了我们,我们 自是听凭所命,如若我们胜了,又该如何?”   那美艳少女冷等一声,道:“如你真能胜得过我,我就破例放你们离开此地。”   李中慧道:“我们如若败在你的手中,就甘心依附在玄皇教中,听你驱使!”   那美艳少女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咱们一言为定。”玉手一扬,一指点了过来。   李中慧闪身避开,道:“慢着!我还有话未说完。”   那美艳少女似已不耐,怒道:“还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李中慧淡淡一笑,道:“你如真想把我们收罗玄皇教下,为你效命,必得凭藉真才实学 胜过我们,不许施用毒物、暗器。”   那美艳少女道;“依你就是。”呼的一掌劈来。   李中慧挥掌封开,全力反击了三招,一面说道:“你如想使玄皇教在中原武林中挣得一 席之地,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那美艳少女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李中慧一面挥掌急攻,一面接道:“目下中原武林道上,以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实力 最强,如若你能裹胁两派几个高手人教,胜过你罗致千百个绿林人物!”   那美艳少女听得心中一动,接道:“是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指点掌封,化解开了 李中慧一轮急攻。   李中慧心中暗暗震惊对方武功,忖道:“此女不知是何来历?武功如此高强!”口中却 接着说道:“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人,素为中原武林同道所重,如若借用他们的身份,暗 中施下毒手,算计中原武林道上几个声望赋功均高之人,降则收为己用,否则个别杀害,玄 皇教的声势,岂不在极快速中壮大起来。”   这一番话,说的那美艳少女,大为心折,不禁叹息一声,道:“你这般聪明才智,世间 权是少见,如肯和我携手合作,不难把玄皇教发扬广大。”   李中慧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虽有心和你合作,但目下却有一件碍难……”   那美艳少女也低声说道:“什么碍难?”   李中慧道:“我们四人之中,武功要属那姓林的最好,但他生性耿直,你如以生死要胁 于他,他决然不肯答应,唉!如若你能以武功折服于他,使他心服口服,那就不难使他答应 了。”   说话之间,掌势更是凌厉。   那美艳少女,低声应道:“好吧!我就照你之言一试,如若你们当真肯依我玄皇教下, 我定当重用于你。”   李中慧道:“关键在那姓林的了,只要他答应了,余下之人,那是不足为虑。”   两人搏斗愈见激烈、凶恶,但交谈之声,却是愈来愈小。   那美艳少女疾攻三掌,抢回了主动之势,问道:“那胜林的是你什么人?你要这等听他 的话?”   李中慧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他为人光明正大,心胸磊落,你如想折服于他, 却不可施用鬼计。”   那美艳少女掌势一紧,把李中慧圈入了一片掌影之中,笑道:“他可是你的丈夫?”   李中慧不再答言,挥舞双掌,全力反击。   两人已斗二十余合,只因边打边谈,双方都无法施展毒手,这时李中慧已不再说,那美 艳少女也不再问,双方掌势,也更是辛辣凌厉,不大工夫,又斗了十四五回合。   李中慧愈打愈是心惊,只觉对方的掌指攻势,诡奇中夹杂着正大招术,经这一阵搏斗, 李中慧已自知难以在武功上胜过对方,当下空出一个破绽,左肩向那掌势上迎去。   她这故意相让,那美艳少女自是看得出来,落掌甚轻。   李中慧早已相度好退身之处,肩上中掌,立时踉跄而退,刚好挡在了李文扬的身前。   李文扬本待要出手相救,但见李中慧直向身前退来,赶忙伸手扶住,急急问道:“妹 妹,伤的重么?”   李中慧脸色苍白,隐见汗水,但暗中却轻轻扯动了一下李文扬的衣角。   李文扬虽然早知妹妹心机甚多,但一时之间,却也未想到用意何在?只好站着不动。   那美艳少女,忽然举步而行,走到了林寒青的身前,冷冷喝道:“你可敢和我动手 么?”   韩土公身子一闪,站了起来,怒道:“他伤势甚重,那里还能动手,要打由老夫陪 你。”   李中慧依在哥哥身上,装出伤势甚重之态,举起右手的衣袖,拂拭脸上汗水,借机暗用 “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老前辈不要多管闲事。”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冷说道:“只怕你不是我的敌手。”   韩士公听得暗暗叹一口气,这虽是狂傲之言,但说的却是实情,听得李中慧暗中传言, 却又不知她捣什么鬼,但人却依言退回一侧。   那美艳少女扬起右手,指着林寒青,又道:“你为何不敢开口?可是不敢和我动手 么?”   林寒青望了手掌上的毒伤,一片紫黑之气,已经蔓延到手腕之上,但他天生傲骨,一挺 胸答道:“当得奉陪。”   那美艳少女娇媚一笑,道:“我要凭仗真实本领胜你,让你败的心服口服,你此刻身上 毒伤甚重,那是胜你不武了。”回顾那青衫文士一眼道:“快拿解药给我。”   那青衫文士正待出言劝阻,那美艳少女,已冷冷接道:“如若本教今日能收眼下四人, 胜过网罗江湖上千百武林高手。”   那青衫文士看她心意已决,不再多言,探手入怀,摸出一只翠玉瓶,倒了两粒解药,递 了过去。   美艳少女接过解药,问道:“他如何才能早些恢复?”   青衫文士道:“一粒内服,一粒外用,剧毒立可消解。”   那美艳少女目光移住在林寒青的脸上,道:“张口。”右手微微一抖,一粒解药,直飞 向林寒青的口中,左手做一用力,捏碎了另一粒解药,洒在林寒青的伤口。   毒药绝毒,解药却有着神奇的灵效,不过一刻功夫,林寒青手上的紫黑之气,已然散去 大半,只余下伤口之处一片淡紫色。   韩士公看那美艳少女。自动替林寒青疗治毒伤,心中既是惊奇,又是佩服,暗道:“无 怪李文扬常常称赞妹妹,这女娃儿的确是有过人的才智。”   那美艳少女望了林寒青手上伤势一眼,见紫黑之色,已将散尽,立时说道:“你快些用 真气迫出余毒,一盏热茶工夫之内。我就要出手了。”   李中慧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叫道:“哥哥,快去解开他身上穴道,如要他自行运气 解穴,只怕要耗去他甚多内力。”   李文扬依言而上,挥掌拍活了林寒青九处被点制的穴道。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活动了一下手臂,说道:“姑娘可以出手了。”   那美艳少女应道:“好!”声起人至,玉掌挥动间,迎胸迫到。   林寒青右手一场,五指齐张,点向那美艳少女的脉门。   那美绝少女冷哼一声,玉婉微微一沉,反向林寒青腕上面扣来。   两人这出手一搏之间,各自连变了三种擒拿手法,互拿对方脉穴,但见掌指翻舞,忽上 忽下,谁也不肯把攻出的右臂收回。   韩士公看的暗暗赞道;“单是这一交手间的擒拿手法变化,就非老夫能够应付。”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笑一声,道:“果然不错。”陡然向后退出五尺。   林寒青知她这一退,只不过要改变一下搏斗的方法,再次攻上,定然较第一次尤为凶 恶,长长吸一口气,凝神戒备。   李中慧目光一栋四周形势,暗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哥哥,林相公一露败象, 你立刻出手替他下来,不能让他真败,以免我无法自圆许诺之言,韩老前辈请全力夺门,以 备咱们退出,那青衫文士,目光闪烁不定,心地狡诈,由我出手对付他。”   韩士公微微点头,退到了李文扬的身后。   这时,场中搏斗形势,已然大变,那美艳少女果然一退即上,左掌有指,连劈带点。攻 势辛辣、凌厉,大有一举击败林寒青的用心。   林寒青施出突穴斩脉的上乘近搏手法,力拒那美艳少女的猛攻,但因对方手法诡异,出 手既快,来势又莫可预测,是以林寒青始终陷在被动之中,处处防守,无能反击。   转瞬之间,两人已恶斗了四五十回合。   林寒青始终是击而无险,既无法抢回主动,展开反击,但防守上,却是从容有余,并无 落败迹象。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搏斗,双方似是都在凭仗手法变化,抢制先机。   李中慧和那美艳少女动手相搏,知她武功奇高,原想林寒青难以挡拒过五十招,却不料 材寒青始终在防守劣势下,从容应付,四五十合后,仍是毫无败象。   敞厅中所有之人,都被这一场激烈的拼斗吸引,凝神观战,鸦雀无声。   李文扬早已暗中提聚了功力,手握折扇,随时可出手,接替林寒青下来,但林寒青久战 不败,却使他有看无所适从之感,低声对李中慧道:“妹妹,可要等他们打出个胜负来 么?”   李中慧道:“林寒青的武功,高出我预料之外,如若他能胜过那玄皇教主,咱们就不得 不修正退出为上的策略了。”   李文扬道:“那要怎样?”   李中慧道:“乘胜痛击,一鼓而下,尽残玄皇教中高手,为武林消减一大隐患。”   李文扬点头应道:“好!玄皇教控制属下的手段惨酷,能够一气荡平,也算是一大功 德、”   李中慧道:“哥哥出手之时,切记不可伤了那玄皇教主。”   李文扬道:“为什么?”   李中慧道:“她形态虽然冷酷,但天性似很善良,而且年龄不过二十,如何能够统率这 玄是教,这其间定然有着隐密。”   李文扬道:“不错!不是妹妹提起,我倒是忽略了,刚才她脱下青铜面具之时,玄皇教 中之人,都和咱们一般,为之惊愕不止,别人还在罢了,那青衫文士,经常随在教主身侧, 岂能没有见过教主面目,但他神色之间,都和别人一样。”   忽听一声娇叱道:“躺下去啦!”   耳际间响起林寒青的声音,道:“未必见得。”   砰然一声,双掌交接,人影骤分,林寒青和那美艳少女,各自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文扬凝目望去,只见林寒青面色平静,不似受伤模样,登时放下了心。   那美艳少女凝目沉思了一阵,突然一挥手,道:“放他们出去。”   那中年文士,心中似甚不愿,但却又似不敢反抗,沉吟了一阵,道:“属下遵命。”目 光一扫那环守在四周的大汉,道:“开门。”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敞厅壁间,突然开出一扇大门,天光透入,可见星辰。   韩士公当先大步而出,仰膨长长吁一口气,心中舒畅无比。   李文扬、李中慧、林寒青等鱼贯而行,走出敞厅。   耳际间响起那美艳少女清冷的声音,道:“诸位慢行一步,恕我不送了。”   李中慧道:“教主今日之情,小妹当记在心中,异日有机会,定当补报。”   只见两扇铁门,缓缓关了起来,那美艳少女的美丽身影,隐入了铁门中不见。   李中慧暗中留心,发觉那美丽的玄皇教主,虽然尚能保持着冷漠的平静,但两道清澈的 眼神,却放射出无限柔情,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   她的美丽,使自负的李中慧有些自叹弗如,也引起了她一丝妒恨。   李文扬流目四顾,打量了四周一眼,发觉几人正停身城堡旁边。   天上星河耿耿,已是三更过后时分。   韩士公仰脸打个哈哈,道:“老朽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上,却从未遇过此等情势,敌耶? 友耶?实叫人有些无法分解。”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咱们都是沾了林相公的光啦!”   林寒青道:“哪里,哪里,此乃李姑娘机智胜敌。”   韩士公道;“不错!老朽可是从没有见过像慧姑娘这般聪明的人,竟然能使那玄皇教 主,自动的向属下讨取解药,疗治好林世兄的毒伤。”   李文扬笑接道:“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动,一遇上什么为难,立时函请舍妹,只要她能赶 来,不论多大的困难,也为之迎刃而解!”   李中慧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可认为玄皇教,当真的放过了咱们么?”   此言一出,三人无不震惊,韩士公大声嚷道:“怎么?难道他们暗算了咱们不成?”   李中慧双目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嫣然一笑,道:“也许现在还不会,不过,从今之 后,那玄是教定然和咱们揽不清。”   韩士公道:“你不解释,老夫还有些明白,你这一说,可听得我更糊涂了。”   李中慧盈盈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些走啦!”当先举步 而行,袅复娜娜的向前走去。   李文扬低声说道:“舍妹性格,在事情未能完全判明之前,决不会随便出口,她既是不 愿意说,老前辈最好是不要问。”   韩士公道:“原来如此!”   四人登上城堡,只见两个黑衣佩刀的大汉,站在城堡之上,眼看四人登上城堡,也不出 手拦阻,浑如不见一般。   李文扬等眼看两人都无出手相阻之意,也懒得多问,施展壁虎功,游下城堡,韩士公早 已有备,扬手处,一段枯木,投入护城河中,以四人轻功造诣,借这段枯木之力,跃渡护城 河,自是轻而易举。   登上了彼岸,韩士公感慨丛生,回顾了那太平堡一眼,黯然叹道:“我韩某人二十几出 道江湖,如今已四十寒暑,须发苍然,一事无成,唯一使我聊以自慰的,是交了几个朋友, 想不到人心不古,那连环梭钱大同,昔年和老朽,并骑江湖,出生入死,患难相扶,数十年 生死之交,如今只落得蓄意加害,反脸成仇。”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错怪他了。”   韩士公生就火爆脾气,双目一瞪,道:“传闻之言,尚可不信,我这亲目所见,亲身所 历,不是你慧姑娘机智过人,咱们今日只怕都已成太平堡的笼中之鸟,难道我还错怪了他不 成?”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他早已为玄皇教所控制,身不由己,自是怪不 得……”微微一顿,又道:“奇怪的是那玄皇教主……”   李文扬道:“妹妹可疾觉着她年轻了一些么?”   李中慧道:“如若我的料断不错,那玄皇教主,定然是另有其人,那位姑娘,只不过是 个替身而已。”   林寒青道:“这话不错,在下亦觉着……”   李中慧冷笑一声,接道:“谁要你接口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垂首不语。   李文扬大感过意不去,正待说几句慰藉之言,突然身后传过来一声娇笑,道:“好利害 的嘴巴!”   四人心头一震,同时回头望去。   星光下只见一个娇小的青衫人,带着一具形式恐怖的青铜面具,凝立在丈余之外。   韩士公失声嚷道:“玄皇教主!”   李中慧眼波转动,微微笑道:“教主翩然而来,是有事赐教,还是要找人呢?”回眸瞧 了林寒青一眼,目光中似是含有深意。   青衣女格格娇笑道:“是来找人的。”缓缓除下那狰狞的青铜面具,露出了那绝美的面 靥,美丑交替间,更觉其艳光照人,不可方物。   李中慧面上虽停带着笑容,但这笑容却仍无法掩饰眉宇间的不豫之色,淡淡笑问道: “不知教主来找的人,究竟是谁呢?”   美艳少女明亮的服波,在众人身上一转,虽然多瞧了林寒青一眼,但最后却又回到李中 慧面上,凝目笑道:“找的就是姑娘你!”   李中慧皱眉道:“找我?”   美艳少女笑道:“我不但要找你,还知道姑娘姓李,闺讳中慧,是么?”   李中慧虽然灵慧镇静,此刻面上也不禁泛起了惊异之容,道:“教主怎会知道贱名?莫 非……莫非……”她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可能的原因。   美艳少女眼波一转,忽然收敛起面上轻笑,庄容道:“二年以前,九龙岗外,钓鱼台里 的往事,姑娘可还记得么?”   李中慧大奇道:“此事你怎会知道?”   美艳少女轻叹一声,道:“我自然知道……”缓缓抬起头来,嫣然笑道:“姑娘若是还 未曾忘记此事,便请姑娘随小妹一行,二年前钓鱼台上承蒙姑娘相救之人,此刻正在恭候姑 娘的大驾。”   李中慧微一沉吟,道:“她在那里?”   美艳少女道:“便在前面不远。”   李中慧还未说话,李文扬却已赶上前来,他虽然猜不出此中的究竟,但见到妹子竟有冒 险随这“玄皇教主”同行之意,心头不禁大感焦急,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出言阻挡,此 刻赶了上去,却呆呆地愕在当地,兄妹情深,关心太过,竟使他失去了原有的潇洒。   李中慧回首一笑,道:“大哥请放心,小妹……”   李文扬道:“但……”忽然想起妹妹的绝世聪慧,纵有危险,也能解决,不禁顿住话 声,缓缓退下。   美艳少女笑道:“姑娘若是决定要去,便请各位随同走吧!”转身过去,当先面行。   夜色中只见她衣袂飘飘,连步珊珊,风姿之绰约,当真有如月宫仙子一般。   众人不觉随着她行去,李中慧暗叹忖道:“好个美丽的女孩子,但……但她又怎会知道 两年前的那件事呢?”   只听李文扬道:“两年前的事,我怎从来未听你说起?”   李中慧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到了那边,大哥想必就会知道了。”脚步加紧,回首笑 道:“既然要去,咱们就走快些吧!”   只见路途越来越是荒僻,竟不是返回太平堡的道路。   夜风萧萧,众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心头又有些警惕,并肩而行,大家虽未开口,但 眼色互示间,已在互相警戒。   美丽少女忽然伸出纤纤玉指,遥指前方,回眸笑道:“就在那边,已经到了。”   众人随着她手指望去,只见孤零零一栋房舍,矗立在荒郊之中,四面树影幢幢,将那屋 影衬托的似是十分阴森。   阴森的屋影里,只透出几点淡淡的灯光,四下静然,不闻人声,只有夜风吹着木草,沙 沙作响。   众人穿过林木,到了那暗紫色的门户之间,美艳少女伸手在铜环上轻轻敲了三下,只听 门中传出一个低沉苍老的语声,道:“天地玄黄。”   美艳少女道:“宇宙洪荒。”   门内应声道:“是枫姑娘么?”   接着,大门“呀”地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楼,身穿灰布短褂的老人,含笑 走了出来,只见他面上刀痕斑驳,左目已瞎,笑容纵然甚是亲切,但在外人看来,却有说不 出来的狰狞可怖。   寒夜荒郊,孤零的古屋中,骤然见着这么个老人,众人心头都不觉泛起一阵寒意。   韩士公暗笑忖道:“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比我更加丑怪的人。”   只见美艳少女已在含笑揖客,道:“请!”   那白发苍苍的丑怪老人,独目闪闪,打量了几人一阵,退避一侧,让开了去路。   李文扬、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阅人极多,看那丑怪老人,独目中闪动的逼人神 光,心中暗生凛骇,忖道:“此人眼神如电,分明是身怀上乘内功的高手,看他衣着、举 动,却又不似教中香主的身份,玄是教的事,当真是处处古怪,使人莫测高深。”   但见李中慧昂首而行,坦坦荡荡,若无其事,几人已知她料事之能,挺胸而入。   这只是一座平常的茅舍,迎面壁间,高供着一幅画像,木案上点着两只白烛,火焰微 弱,光线昏黄,室中更见阴森之气。   那美艳少女忽然间,变的十分庄严,低声对那佝偻老人说道:“我娘睡了么?”   那丑怪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几日来,主母都在惦念着你,唉!你如再不回来, 老奴要去找你了。”   那美艳少女匀红的嫩脸之上,忽然泛现出一片黯然之色,回顾了李中慧一眼,道;“我 娘终日想念的李姑娘,被我找到了。”   那丑怪老人独自神光一闪,欠身对李中慧道:“咱们主母,终日的想念姑娘,每日都要 提到姑娘的芳名。”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昔日之事,也只不过是略效微劳,不足挂齿。”   李文扬暗中留神,查看那供奉的画像,竟是一个长衫俊朗的中年人负手站在一座奇拔的 山峰之上,仰望着长空出神,那山峰高出云表,足下云海苍茫。   黄山世家,乃武林中第一有名的家族,隐隐然并名于江湖各大门派,家中收藏的古物、 名画,无与伦比,李文扬见多识广,一眼之间,已看出那付画像,非出自名家手笔,但绘事 细腻,笔法工整,想那手绘此画之人,绘画的素养虽然不高,但却落笔细致,呕心沥血。   只听那美艳少女幽幽说道;“我可以去见见娘么?”   那丑怪老人口中虽是自称老奴,显是仆奴身份,但那美艳少女对他的神情之间,却是异 常的敬重。   只见独目眨动,沉吟有项,道:“此时此刻,虽然不宜惊扰主母,但李姑娘乃是她日夜 想见之人,自当别论,枫姑娘请陪几位住客,在厅中稍候片刻,者权这就会通报主母一 声。”转身绕到厅用处,启门而出,步展跨助,尤如大病初愈之人,行动之间,若不胜力。   那美艳少女目光环扫李中慧等一眼,说道:“家母困于病塌,已然近年,不能亲迎李姑 娘了。”   李中慧道;“岂敢,岂敢。”   那美艳少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急道:“李姑娘……”欲言又止。   李中慧也不追问,微微一笑,搬转话题,道:“令堂的病情很重么?”   那美艳少女黯然答道:“缠绵病榻,寸步难移。”   李文扬接道:“可曾请医生看过?”   美艳少女叹道:“名医束手,良药无效……”   只听木门呀然,那佝偻丑怪的老人,推门而出,接道:“主母听到李姑娘深夜来访,甚 是欢愉,立命老奴,带几位后厅相见,唉!这一年多来,老朽就未见主母的笑容了。”言来 神情微观激动。   李中慧道:“承蒙破格接见,晚辈甚感荣宠,有劳者前辈带路。”   李文扬道:“后厅禁地,在下等同去,只怕不便吧?”   那丑怪老人道:“不妨事,主母曾嘱咐老朽,能和李姑娘同行之人,都不该怠慢,诸位 请吧!”   那美艳少女抢先一步,道:“我替诸位带路。”   出了厅角便门,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条长廊,直向后面通去,两侧植满花树,香气袭 人。   长廊尽处,又是一道圆门,那美艳少女推开木门,灯光隐隐由地下透了上来。   敢情是一道通向地下的级梯。   一个娇弱的声音,由地下传了上来,道:“李姑娘别来无恙,恕老身重病缠身,不能亲 迎佳客,万望恕罪。”   李中慧道:“老前辈言重了。”举步而行,沿级梯向下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韩士公等鱼贯而下,个个暗运功力戒备,准备应变。   下完了一十八级梯队,眼前一座广大的地下敞厅,厅中灯火高烧,光焰熊熊,壁间挂了 不少名人的字画。   靠后壁处,端放着一座古鼎,鼎中白缕袅袅,散放出满室清香。   李文扬目光一转,瞥见白烟迷蒙中,那紧靠古鼎的壁间,端挂着一幅画像。   隐隐间,可见两侧的字联,写道:   才冠一代,雄视江湖三十年。   学无止境,武林还有胜我人。   李文扬暗暗忖道:“这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这样大的口气,看来他不把自己写成武 林第一名家,还是有此心存客气了。”   付思之间,忽听一阵急促的喘咳,敞厅一角处,垂帘轻启,那美艳少女搀扶一个满病容 的中年妇人,缓步而出。   病魔似已完全夺去了她的体能,只见她缓缓闭着两目,身子完全靠在美艳少女的身上。   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青衣小婢,双手托着一座软榻。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把软榻放近一点,我要和李姑娘好好的谈谈。”   李中慧急急行了过去,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过来也是一样。”   那青衣小婢,放下手中软榻,铺放好塌上棉被,美艳少女玉臂一圈,抱起那中年病妇, 放在软榻之上,低声说道:“娘请躺着说话,也是一样。”   那中年病妇挣动一下,失去神彩的双目,望了李中慧一眼,笑道:“老身还能够活着见 姑娘一面,实是未敢料想。”   李中慧道:“老前辈安心养息,我家中存有不少灵药……!”   那中年病妇连连摇头,道:“姑娘的一番好心,我只有心领,老身这病势,恐已非药物 能够救得了……”   她缓缓移动目光,望了紧依她身旁的美艳少女一眼,叹息一声,接道:“老身这病,得 在生她之时,坐褥期间,中了瘴毒,又连受两个仇家的暗算,如今算起来已经十八年 啦……”突然一阵急咳,打断她未完之言。   那美绝少女双手轻挥,不停在那中年病妇身上轻捶,口中幽幽说道:“娘啊!有话漫漫 说嘛,李姑娘也不是立刻要走。”   李文扬仔细看那中年病妇,虽然已瘦得皮包骨头,但面目轮廓间,仍隐隐可看出昔年的 绰越风采。   林寒青入得室中,一直静坐不动,茫然神秘的家世,在他的心灵之中,挽了一个无法解 齐的死结,剥夺去了他年岁中应有的欢笑,也使他性格上充满了矛盾,天生一付傲骨,加上 深深的自卑,使他生具的开朗性格上,蒙上了一层忧郁,慈母的爱护,恩师的教养,都无法 把他心中的化结解开,但他又不忍伤害慈母的心,因此他学会了超异常人的忍耐,久年的压 制,使他变的有些冷漠,对任何外来的关顾和爱护,反应都是那样冷淡,他有着承受悲苦的 定力,却没有强烈的欢笑感受。   他有着年轻人不应该具有的老练和深沉,但事实上却是个毫无江湖阅历经验的人。   他本然的坐着,看上去是那样孤独。   那中年病妇失沓神彩的双目,眨动了一阵,目光停在了林寒青的脸上,就道:“李姑 娘,这几位可否替老身引见引见?”   李中慧笑道:“不是老前辈提醒,我就几乎忘了……”指着韩士公道:“这位韩老前 辈,江湖之上,人称瘦猴王。”   韩士公接口说道:“老猴儿韩土公。”   李文扬道:“在下黄山世家李文扬!”   李中慧接道。“那是家兄。”   中年病妇道:“失敬,失敬。”   林寒青微一欠身,淡淡说道;“晚辈林寒青。”   那美艳少女突然附在中年病妇耳间,低声说道:“娘啊!这人武功高强,不在女儿之 下。”   中年病妇微微一笑,回顾了女儿一眼,就道:“枫儿,去房中把我那收存枕畔的铁盘取 来……”   那美艳少女一扯棉被,靠在母亲身后,回身向房中走去,片刻之后,捧着一个一才厚薄 的铁盒,走了出来。   中年病妇伸出枯瘦的右手,接过铁企,目光环扫了李文扬等一眼,说道:“诸位都是李 姑娘的朋友,李姑娘对老身有着救命之思……”   话至此处,一阵急咳。   那美艳少女轻捶着中年病妇后背,低声说道:“娘啊!今日很夜了,你明天精神好些, 再和李姑娘说话……”   中年病妇道:“枫儿!为娘的今日不说,只怕就没有再说话的机会了!”   李中慧道:“九龙岗上一别,不过两年时光,想不到老前辈的病势,竟然一重至此 了。”   那中年病妇道:“老身早该死了,只因有两桩心愿未了,才拖到现在……”   李中慧抬头望了那美艳少女一眼,道:“令媛人间威风,才貌双绝,想她定能承继老前 辈的衣钵,致于其他之事,晚辈等只要力能所及,自当尽力助老前辈完成心愿……”   李中慧才智过人,一见这中年病妇之后,已知两年前九龙岗无意相救的病妇,竟然是玄 皇教主。   那中年病妇长长呼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遣:“姑娘聪慧绝伦,请猜猜老身这两桩心 愿为何?”   李中慧道:“这个晚辈如何能猜得着呢?……”眼珠儿转了两转,笑道;“如若老前辈 定要晚辈献丑,那我就随便说它两件了,老前辈这一件心愿,可是忧心直是教,流入歧途, 为害江湖,白费了老前辈十数年的心血,反落个事与愿违?”   韩士公只听得暗暗赞道:“这女娃儿名叫中慧,果然是人如其名,这几句富规劝于激厉 之言,当使这病妇人大受感动,她纵未存向上之心,但在听得此番言语之后,亦必将更改心 意。”   只听那中年病妇人微微叹息一声,道:“李姑娘猜的不错,昔年老身由那黄石道人手 中,谋夺这玄皇教主之位时,心中充满了仇恨,想利用这充满着诡秘的玄皇教,在江湖上制 造出一番血腥的屠杀,因此,费尽了心机,把这玄皇教由云贵边境,移迁到中原道上,十年 的辛苦经营,总算是奠下了基础。   “如今这大江南北,已被我建立起一十八座总支舵,辖下分舵,更是遍布江湖,不下一 百余处,当时我心中充满着仇恨之火,恨不能一举尽收江湖高手,举手翻云,挥腕覆 雨……”   她喘息了两声,笑道:“我有个可笑的想法,计划在准备完成之日,下令全教,在一夜 之间,掀起一场血腥屠杀,一十八座总支舵,和一百余处分舵,齐齐劫手,势将造成一场哄 动江湖的大风暴了。”   李文扬听了打一个冷额,轻轻咳了一声。   只见那中年病妇淡淡一笑,道:“不过,李姑娘尽可放心,这已是过去的事了,就算上 天再顺延老身三十年的寿命,这荒唐的事件,也是永不会再在江湖之上出现了,唉!何况老 身已然是临风残烛,命在旦夕之人,昔日的恩恩怨怨,都将随着老身的死亡,永埋泉下 了。”   李中慧看她病势,已是难再有救,黯然不语。   那中年病妇更重咳了两声,接道:“老身这几日来,已觉着内腑有了变化,死亡之关, 随时可到,我还是先说点急要之事,如若我还能多活上两个时候,老身还要告诉诸位一段武 林秘辛,这段秘辛,和眼下武林形势,日后劫运,都有着极深的关系   忽见那佝倭老人,大步行了过来,抱拳说道:“主母不宜多言,还望保重玉体。”   那中年病妇举手抬了一抬,道:“你走近一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佝倭独目老人,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之感,移动沉重的脚步,颤巍巍的走了过去,独目 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说道:“主母有何吩咐?”   那中年病妇凄凉一笑,道:“你身负绝技,世无匹敌,但却为我埋没了你有用的一 牛……”   那独目老人接道:“这是老奴自己的主张,与主母何干?”   那中年病妇目光扫拣了李中慧等一眼,黯然笑道:“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如若有什么失 言失检之处,还望诸位不要见笑!”   李中慧道:“老前辈这坦荡胸襟,我只有更为佩服。”   那中年病妇拍拍木榻对那佝偻老人说道:“你坐过来吧!我这一生之中,负欠你的太多 了。”   那佝倭老人,独自中滚下来一行热泪,道:“这个,老奴不敢。”   中年病妇一双失去神采的大眼睛中,也滚下来两行泪水,闭上双目,说道:“我病了一 十八年,你保护我了一十八年,离开我不到七日,我就几乎送命九龙岗钓鱼台上,如非李姑 娘路过相救,我那里还能活到今日?”   独目老人接道:“老奴该死,保护不周,致使主母涉险。”   中年病妇突然伸出手去,放在那佝倭独自老人的一只手背之上,缓缓的说道:“你照顾 了我一十八年,这情意是何等的深厚,你为我独挡天下九大门派中一十八位高手的围攻,豪 气是何等震人,伤目不退,浴血奋战,终于把十八个围攻的高手击退,这份武勇,当世武林 中,又能有几人及得……”   目光一栋那美艳少女,接道:“纵然是枫儿她爹还魂重生,也要逊你三分武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