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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火情怀
第一章 “恭喜发财”     一、点火行动   “喀嚓”一声,有人擦亮了火柴。   黑暗里一点火光。   由于四周黝黯得像蒙住的固体一般,所以这一点火光,分外刺目。   原来有人在点香烟。   火光恍惚间,隐约照见这偌大的仓库里,或站或坐、或藏或伏的有二三十人,三山五岳的人马都有,有的持械在乎,有的揩汗卷袖,脸色惊疑不定,全都严阵以待。   抽烟的人端坐中间。   这是一个一脸精明得接近奸险的人,摆明了是个见过风浪,要过人命的老江湖。   四周的人对他都很尊敬、很恭谨、甚至诚惶诚恐。   他抽的是雪茄。   他双手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抱得甚为用力,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那件事物似的,而那件事物又似是比他的身家性命还重要。   点烟的人是他的手下,就站在他身后左右阴阴森森的,样子很相像,一看就知道不但是高手,而且也是杀干。   火熄了。   黑暗里只有雪前一红一照的燃着。   大家都在黑暗里。   静默。   有个站着的手下沉不住气了,低声同一位有椅子坐的塌鼻汉:   “大佬,我们等什么?”   塌鼻汉子说:“别吵。我们等大大佬发号施命。”   另一个三角眼的头领也忍不住问:“大大佬,我们还等什么呀?”   那抽雪前烟的,用鼻子缓缓喷了两柱烟。说什么也不肯把放在盒子上的手腾开,“我们的行动就是——”他哼哼地道:“等‘恭喜发财’来。”   “恭喜发财?有红包派呀?”有人不知就里的说。   “恭喜发财?那个女飞贼?”那个扁鼻汉即问。   “等她来?她是专门黑吃黑的,我们……”另一个头目失声地道。   “要是她来的,我们这尊‘双凤朝阳翠玉舟’岂不是保不住了!”   众下七口八舌地动起来。   “我们就是要等她来,”那名“大大佬”示意身后的手下拿掉他嘴里的雪前烟,以便他可以好整以暇的说话:““恭喜发财,时常跟我们作对,谈什么劫富济贫,就吃定了我们似的,发她的白日梦!我呸……大佬大大吩咐过:我们要给她一点教训。”   各方领袖俱为之动容:“原来是大佬大大的意思。”“大老板要抓‘恭喜发财’?”   “大大佬”仿似有了这个靠山就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是呀,大佬大大李大老板吩咐下来,要我们把‘恭喜发财’抓住,到时候……”阴笑几声,故意不说下去。   各方头领都此起彼落的怪笑了起来。   “听说“恭喜发财”还是个女人哩。”   “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呢!”   “把她抓到我们高兴怎样摆布都行!”   “——谁教她做贼呢!”   大家都邪笑起来,心照不宣。   忽然有略带沙嘎的声音说,“我们也不还不一样是贼!”   众下笑声陡止。   那三角眼汉子回答:“我们不同!我们是强盗,杀人放火金腰带,当小贼不合时宜,要做就做大的,做大的就可以大鱼食小鱼。”   另一人说:“……她,会不会来?”   “大佬大大说她会来就一定会来的。”大大佬又示意手下从他嘴里摘去了雪茄,喷了一口烟才说:“这室物‘恭喜发财’窥视已久,”他用手轻拍了拍木盒,“怎会不来?”   有人问:“怎么不开灯?”   有人答:“咱们引那女贼不加防备就摸进来呀。”   有人古怪地笑道:“万一摸到咱们的……”   “怎么?阿炳哥,你还怕人摸呀!”   众人又笑了开来。   “开灯吧,咱们人多,在暗里不好动手。”   “开灯变成我们在明,她在暗了。”   “怕什么?有大大佬阎麻皮在这里,还怕‘恭喜发财’发得了财?”   那大大佬一听,立即威风凛凛的下令:“好,开灯。”   灯开了,二三十个帮会人物,有的穿唐衫、有的穿西装、有的把帽子低低的有的是小胡子、大光头。   只有一个穿长袍的人,垂着头,甚瘦削,头发长,遮去了大半边脸。他膝上有张白纸,正在随意地画些人像。他画的正是在他对面那个三角汉子。在他身边还有一支黑色长伞。   那个扁鼻汉子说:“听说‘恭喜发财’的手下也很厉害,咱们要小心一些。”   有人嘲之:“阿炳,你总是生人晤生胆!”   大家哄笑,那名三角眼的汉人笑说:“女孩子当贼有几个是漂亮的?要是漂亮早去做妓女了。”   阿炳抗声说,“那可不一定呀,听说“恭喜发财”有个妹妹,也是很靓的。”   突然间,灯熄了又亮,亮了又熄,终于还是熄灭了。   众下一阵骚乱。   外面有几道强光射进来。   警车号大作,由远而近。   室内人全乱了阵脚。   有人叫:“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大大佬喊:“大家不要慌。”   那个略带沙嘎声音,原来是名小胖子,只听他嚷道:“大队警察,来包围我们了。”   “有多少人?”   “至少有一两百人。”小胖子喘着气回答。   警犬吠声和警号交杂。   扩音器在外面高喊,“仓库里的人听着:我们是警方人员,你们已被我们包围了,限你们在三分钟之内把武器放下,举手出来投降。”   屋里的帮会人物,有的想抵抗,有的想投降,有的想硬拼,但大多数人只想逃走。   “死啦,死啦,等不到女贼,等到了警察。”   慌乱中,有人对外开火。   大大佬立即喝止:“想死呀!”   外面照射灯更多添了凡盏,强力的射人屋里,广播不住重复,要仓库里的人弃械投降。   大大佬也慌了起来,抱住盒子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个穿棉袄的人过来悄声跟他说,“来,我们护你逃走。”   大大佬有些迟疑:“他们呢?……”   那人低声说:“快,一起逃就都逃不掉了。”   一颗催泪弹丢进来,一时间,仓库里的人狼狈得就像一锅打翻了的粥。   大大佬逼于无奈,只好跟那入选走。阿炳、刀疤汉都跟着他跑。   他们才跑出仓库后门,警犬猛吠,有人大叫:“别跑,再跑我们开枪了!”还有一个女警在扩音器里大叫,“快些投降,否则,我们走——”停了一下,似遭人责骂,又补充说:“对不起,说错了。你们快投降,否则,格杀勿论,知未?”   这一吓,大大佬等跑得更快。   阿炳大呼:“大大佬,等等我,我跟不上……”在后尾随着那个语音沙嘎的小胖子,拾起一块小石,认准了他的小腿,就狠狠给他一记。阿炳地咭一声,仆倒于地。   大大佬再也不回头,忙着逃。那三角眼却瞧出有点不对劲,一把揪住那穿棉袄的小伙子,厉声间:“你是大老板的手下?怎么我没见过你……”   话未说完,已闷哼二声。   他的背脊给一长物刺中,直贯入胸。   长物缓缓收回,刀锋弹入伞里,在他背后正是刚才那个低首画人像的高瘦个子。   那穿棉袄的人盯了高瘦青年上眼,似甚有责恨之意;但在微光映照下的脸容,美得可以令人忘记一切。   大大佬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一切。   他那两名手下忽叫他:“趴下!”   他连忙外地伏下,状甚狼狈。   忽然,手上的盒子给人夺去,原来是那穿棉袄的人。他吃了一惊,正想夺回。   那人却交给他一把枪。“你拿这个来保护自己吧。”然后又把盒子交回给他。便似要离去的样子。   大大佬吓得面无人色的道:“你们要去哪里?”   那人说:“我们?去引开警方的追踪呀!”   大大佬感激零涕:“谢谢,谢谢你们,我阎麻皮今生今世一定不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那人笑道:“你这些话,等到祭祖的时候再说吧。”然后招呼那两名杀手及高瘦个子等离去。   那高瘦个子拿着黑伞,好像还想动手的样子。   穿棉袄的人立刻制止。   他们都在射灯下影影绰绰的迅速离去。   良久。   大大佬伏着,还吓得不住颤抖。   “大大佬,大大佬,阎大大佬。”   有人在唤他。   唤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声。   大大佬大奇。   “大大佬,你在哪里?”   大大佬认得出是自己手下的声音。   他试着低应了一声:“阿炳?”   阿炳喜跳着过来,发现了他。   “你还没死呀?蛇眼明给人杀死了!”阿炳见着大大佬,喜出望外的道,“你怎样呀?你没事吧?”   大大佬又惊又疑:“那些警察……”   “假的,统统是假的!”阿炳说,“没有人,全是偷来的空车,录音带……人都走光了。”   大大佬想了一想,跳了起来,立即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块石头,石头上还黏了个红色,用黑字写着:   “恭喜发财!”大家一同惊叫了起来。   “恭喜发财!”大大佬绝望地哭丧着脸道,”死啦死啦,今次我回去怎样向大佬大大交代!”   二、轻易伤人非高手   一行人骑脚踏车的,乘坐吉普车的、驾计程车的、坐宾士的,各人恢复原来的模样,分批回到别墅。   那个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小胖子叫做游白云,专长是掷物和踢物,他以前曾是少棒投手和足球队健将,可是胆子狠小,任何事物一旦落在他手里,掷也好、投也好、踹也好、踢也好,变成了他的暗器,总能命中目标,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不必跟敌人近身相博成短兵相接。   刚才就是他出手用石子把阿炳射倒的。   那站在大大佬阎麻皮背后的一对“杀手”,其实是两兄弟,肤色较白的叫李一直,皮肤黑黝的叫张一横。   李一直、张一横正取笑游白云胆小,刚才一役里,小胖子游白云因怕被人眶破,吓得几乎屁滚尿流。   游白云只要不是跟敌人交手,立时显得雄赳赳、威风凛凛,同时也牙尖嘴利起来。   可是当阿珍也加入“黑白两兄弟”一起来取笑游白云之时,游白云就会忸怩腼腆,不敢反驳了。   张一横和李一直,挤眉弄眼,心照不宣。   阿珍原名方巧争,又名“生电珍”。无论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掩饰不了她娇人的身材。她穿较松宽的衣服时,令人想像她的胴体在衣衫的空间里正在作优美的舒展。她穿紧身服饰时,令人的遐想达到了纸包不住火的地步。   她倒不在意人怎么去想她。   她大开大阖,大拳大脚,清清纯纯,自自然然,说说笑笑,开开心心,眯着眼笑时,就像一只狐狸;不笑的时候,就像一个孩童。   她少女得让人大开眼界,并体味到太美丽的确是场灾祸,而且容易让人嫉妒,而她自己却毫不知情,全不自觉。   她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跳蹦蹦的,功夫极佳,不喜欢用脑,因为她觉得用脑会容易使人苍老。   她做人的宗旨是:能“电”人就“电”人,“电”一下,显未魅力,增加了解,益人利己,绝对不坏。   小胖子游白云对她神魂颠倒到了六神倒颠的地步。   还有阿忠、阿奸,都是小伙子,阿忠貌似忠厚,精通电器,擅开夹万,但最会推诿责任。阿好长相吃亏,是飞车能手,亦善乔装打扮,却是个最肯“狈镬”肯负责任的人。两人都是年轻小伙子。   这几人在别墅的大厅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只有一人,神色冷酷。他换掉长袍,戴上太阳镜,穿黑色西装,黑色大楼,低首只在自纸上画人物肖像。   方巧争一伸手把他膝上的白纸抢了过来。   这人想发作,见是生电珍,便强忍住。   生电珍看那肖像:只见有头发有脸廓但未画五官,她偏了偏头,噘了噘嘴,看不懂。于是问:“阿浩,你画什么?”   “画你。”阿忠说。   “画公仔,”李一直说。   “……不对,是画乌龟。”张一横说。   屋里的人,恶作剧的牙嘴八舌,胡扯胡猜。   这时只听一阵摩托车声。   “方姐回来了。”阿奸嚷。   大家都表现得十分雀跃。   阿忠、阿奸兄弟开门去看。   只见门口摩托车的引掣仍在发动着,车上却无人。   生电珍等大奇。   只有阿浩无动于衷,忽停下画毛,唤:“方姐。”   方心如已在大厅里出现。   众人回过身来,啧啧称奇。   “方姐,你真是神出鬼没,”生电珍说。   “当然啦,如果‘女侠恭喜发财’方姐像你这样粗心大意,又怎会这么出名?”阿忠调侃他,   生电珍佯怒。   “人生在世,其实不必一辈子名满天下。”方心如有点感叹的说:“只要一时名动江湖也就够了。”   她一面说一面把手上的盒子放到桌上,解开一看,果见那座翠玉舟,精致瑰丽,众为之赞叹不绝。   方心如似很有点不高兴。   “你们实在大过分了。”她向阿忠、阿奸说:“你们切断电源的时间配合不够准确,居然还给阎麻皮他们开亮了电灯,要是我们给认出来了怎么办?”   阿忠、阿奸都垂下了头。   小胖子游白云登时得意洋洋。   “你平时信什么教?”方姐忽问他。   游白云一愕:“睡觉。”   方姐又问:“你信什么神?”   “我整天都拜关帝公的。”游白云傻乎乎的笑着回答。   “那你最好回去拜谢关帝了。”方姐说。   “为什么?”   “因为你在仓库时说话,声音怕到发抖,”方姐没好气的说,“你没给当场认出来,不是关帝保佑你,就是实在没有天理了。”   游白云大为尴尬。   生电珍笑嘻嘻地,幸灾乐祸地睨着他。   “还有你,”方姐这回针对生电珍,”居然要匪徒出来投降都会把话说错!”生电珍伸伸舌头,耸耸肩。   方姐转身,上楼,“我先把东西藏好,你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一起去庆祝。”   大家都欢呼叫好。   方姐才上了楼,生电珍就拍拍心口,说:“吓死我。”   方姐走到楼梆中段,忽然停了下来,遥俯向阿浩疾言厉色的说:“你一动手就杀人,这样不是替我们办事,而是替我们结仇。你再要这样辣手无情,小心他日别人也对你辣手无情,一个真正的高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轻易伤人的,更何况是杀人!”   阿浩脸上闪现了青筋。他似不服,但竭力忍了下来。   他把自己在白纸上所画的人像大力涂掉。   他是那么的用力,以致把铅笔也折断了。   三、美丽得令人原谅一切   方心如回到了楼上房间,锁了房门,然后脱掉身上的男装,棉袄。   她穿着这些粗陋的衣服时,她的容姿,在风尘中带了三分艳色,在倦意里又生了七分楚楚,这都衬出了那一缕英朗之气和粗犷之色。   等到她身无寸缕的时候,整个人都奇迹一般的柔和了起来。那种柔和,就像在渐黯的窗边点亮一盏灯一般,不但美丽浪漫,甚至还有点伤感。   方心如似乎也有点伤感。   岁月是不饶人的。   她在化妆镜前坐了下来,在端详自己和容姿。   她已不算年轻,可是肤色匀美如皂,肩膊和弧度就似是鹅蛋壳,修长的玉臂就像是月夜中静淌的长河,然而她的乳房仍是坚挺如处子,就像凝脂堆成的山坡,可以令人的视线来不及作一声失足的惊呼。   她微微笑着,薄叶般的唇呈现美好的形状。   她轻抚自己的乳房。   她把黑发全拔向后脑。   然后化妆。   当她涂上淡紫色的唇膏时,忽然“哎”了一声。   她在叹息。   她是寂寞的。   然后她穿上了衬裙。   她已完全恢复了女性的娇柔,跟刚才英气豪风的她,判若两人。   之后她推开盒子,旋开夹万,把丹凤朝阳翠玉舟放进了夹万。   夹万里还有一大堆奇珍异宝。   她没有马上关起夹万、而是走到那座大衣橱去,大概是要找一件衣服穿上。   她打开衣橱。   衣服里有一个人。   男人。   方心如退了一步。   男人神色镇定,微笑而有礼貌。   “你好。”   方心如甚为震动,“是你!”   那男子穿整齐西装,蜷在衣柜里已许多时候了、他却似点尘不染,连衣服也不皱。   他态度从容,神情温和,眼里透露着一种深情,但语音却十分冷峻。   “你几时进来的!?”   “你进来之前。”   “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看到了——”男子的眼里浮现了一种无限陶醉的神色,“包括该看的和不该看到的。”   方心如恼了:“你——”   “你放心,我一向都是非礼必视、而且还目必邪视的,”那男子笑着注目向方心如丝质衬衣里的胴体,“更糟糕的是,看到这么美好的事物,我一面看一面心有邪念。”   方心如豁出去了,把胸脯一挺,笑骂:“神探张夸,你想怎样?”   张夸用枪嘴顶一顶帽角,笑道:“我什么都想,可惜——”   他无奈地道:“我什么也不能做。”   方心如瞪着他,眼里却无多大的恶意。   “对不起,我想看你夹万里的证据,便不能不等你把衣服换好,”张夸解释道,“当然,那是我的眼睛有福气。”   “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一切我要看的东西了。”   “你不伯我对付你?”   “你没看到枪在我手里?”   “你不知道我楼下有一群手足么?我一叫,他们就会一拥而   “你不知我在外在已有二十一个兄弟在等着我么?我一扳枪掣,他们都会冲进来。”   “你想干什么?”   “我?”张夸忽然大力地用双手抓紧方心如的肩膀,很急切诚恳的道:“小方,到今天,你应该收手啦,再搞下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方心如本想挣扎,但只挣动了一下,就黯然地道:“我现在已收不了手了。”   “你拿得起的东西没有理由放不下的,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去放下而已。”张夸说,“我知道你们一向都是劫富济贫,这么多年来,慈善机关那一大堆无名氏的捐款,大概有不少是你们的杰作,但你总不能当贼当一辈子呀!”   方心如无奈地道:“一次当贼,一辈子都是贼!现当做贼的不是已给兵抓到了吗?真凭实据,也不到我抵赖。”   “我这次可以不抓你。”张夸诚挚地道:“但你一定得要不再做这一门,早日做正行生意才行。”   方心如错愕:“你……说什么?”   张夸凝视地道:“我说真的,趁总探长未来之前,你早些走吧。”   方心如很有些感动:“你放了我?”   “答应我,不要再做贼。”张夸幽默的说,“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我也不想那么活色生香的女士‘恭喜发财’,被人关进牢里发霉。”   方心如一双美眸对剪着许多谢意,带点怀疑的问:“你……什么要放我?”   “余地,”张夸倒有些夸夸其谈他说,“做人处事,一定要留人余地。何况……你们专门黑吃黑,只劫不义之财,我何不留你们一线余地,好让你们重新做人,重返正路?”   “得了得了”,方心如觉得很有些扫兴,“洗手就洗手,不干就不干,反正老娘干别行也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本钱,别大条道理了。”说着拨开张夸的枪,大大方方的随便套上件衣服,便要下楼去。   张夸急着扬枪:“你?”   方心如没好气的道:“解散呀,我不到楼下去,又怎样遣散他们?”   张夸这才松了一口气,见方心如忿忿的下楼,忽微微笑着唤了一声:   “恭喜发财。”   方心如一怔,停步,回盼,眸色美极。   “你,”张夸又用枪嘴推推帽角,“真是美得令人原谅一切,遗忘一切。”   方心如哼了一声,“也不见得能令你忘了公事。”   说着便走楼去,嘴角禁不住飘出一抹难以自抑的笑意。   四、解散   方心如在另一处向在场的方巧争、阿浩、李一直、张一横、游白云、阿忠、阿奸等一干手足道明解散、洗手不干的事。   阿好登时变了脸色,粗着脖子嚷道:“神探张夸!让我干掉他!”   方心如立即制止道:“我不准你这样做!”   阿忠抗声道,“方姐,现在是人家来绝咱们的路,我们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如果人家真要绝咱们的路,早就把我们全送到牢里去了,”方心如忽然生起了感喟:“……···这些年来,咱们也干了不少大买卖,也该收山,干点正事了。”   阿忠、阿奸有点忿忿不平。   生电珍偏了偏头问:“那么,方姊,你洗手不干之后,要干什么?”   方心如悠然负手,来回踱步,“这几年不是从正途取得的钱财,咱们只为自己留下十分之一,要开间酒楼总是可以的吧……”   生电珍试探着问:“那……我呢?”   方心如笑,“你?就来帮我的手吧。”   “生电珍高兴得跳了起来,拍手笑叫:“好,我不必失业了!”   游白云也笑得嘴巴合不拢:“好哇、我也过去帮方姊开酒楼,”一面幻想起来,“我当大厨,一面炒菜,一面吃……”   “我们酒楼的菜给你吃光了,还能招呼客人么!”方心如笑啐,“一个大男人,还不自己我事做去!”   游白云登时美梦碎,叫了起来:“太残忍了,我……我这样,谁会请我?我能做得了什么?”   方心如甜甜笑开了:“你可以去找张探长啊。”   游白云愕然:“张夸?”   方心如抑不住甜笑:“张大哥会照顾你的。”   游白云苦口苦脸、颓然不振。   阿浩猛抬头,涩声说,“方姊,你真的不干了?”   方心如笑啐:“这还有假的不成。”   阿浩用力握住手中的笔:“为什么?”   方心如回味似的道,“余地,别人给我们余地,咱们也该留一条退路给人。”   阿浩的话音仿似从牙缝里吐出来,“你信了张夸的话?”   “你又打算怎样?阿浩,你身手这么好,有什么打算?”方心如反问他。   “你不干,”阿浩下定决心似的,“我就去跟大佬大大。”   “你要跟李大鳄?”方心如微诧,“他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但他一定会重用我。”   阿浩极有信心。   方心如长吁口气,“好吧,反正我是不干这一回事了。李大鳄无恶不作,你要去跟他,我也不阻拦你,但你要小心才好……希望你日后行事,能予人一点余地。”   五、那女子有一双烟花般的眼   这日,方心如打扮得特别明丽雅净到酒楼去喝茶。   酒楼时值客人最多的时候,很多男性的茶客,见到这么一个美得出神入化的女人,都直了眼睛。   方心如神态自若,还特别娇娆婀娜,绕到一张桌子旁去。   桌上开了几个茶位,但只来了一个人。   那人有报纸遮着脸孔,似是读报入神。   方心如足足等了好一会,那人仍没有反应。   她自手袋里取出化妆镜,抚平翘起的鬓发,又整整耳环,那人   隔着报纸,取桌上的茶,呷了一口,又放回桌上,似在根本不知道有   人坐在他对面。   方心如不耐烦了。   她轻咳一声。   那人似仍无所觉。   方心如忽然调皮地笑了笑,偷偷地拿了那人的杯子,一口茶加   了十块糖,还洒了些胡椒粉,用小匙搅匀后,再推回原位。   果然那人拿起怀子:   方期待那人照样喝茶。   可是茶杯停在半空中。   “恭喜发财,我知道是你。”   方心如登时红了脸。以平时她的老练沉着,也不知怎的,一遇上这个男人,她就变得像少女一般脆弱多感,这点她自己也不明。   “哗,在公从场合这样叫法,想人来我我麻烦呀!”   那人移开报纸,现出一张十分男性的脸。   脸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多情的眼。   那男子微微笑,“你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唉了一声,放下报纸,把那一杯“胡椒茶”倒掉。他却一点也没有生气。   方心如看看桌上已倒了几杯茶,问:“怎么?大侦探还约了人来?”   那男子正是张夸,他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   “那次的事,很多谢你。”   “没什么。这世上恶人这么多,轮都轮不到你们这些还有良心又肯帮人的人入狱。”   “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哦?”张夸打趣他说;“只要别改正归邪就好。”   这时,忽上来了两个衣着光鲜得有点夸张的妇人,无意间看见方心如,喜得叫着过来,即亲热又敬畏的招呼起来。   “方姊。”   方心如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那两名妇人当即向方心如倾诉她们手头拮据,被“大耳窿”追迫,急需钱用的事。一人则说她丈夫好赌,给“狗王”抓走了,方心如一拍桌子,叱道:“有这样的事!”   张夸也眼皮子一跳,但冷眼旁观。   方心如当即给那妇人一叠钞票,挥手吩咐:“你们先回去,不要害怕,那些事,我会替你们解决的了。”   那两名妇人,对方心如感激涕零:   “方姊,日后要有什么事,告诉我三姑和我金牡丹一声,我们一定……”   方心如挥挥手,两位妇人知机的说:“我们就不妨碍你们两位饮茶了,你们慢慢饮啦……”   好不容易那两名妇人才离开,方心如见张夸嘘了一口气,便间:“你……你不高兴?”   张夸把报纸折起。“没有。”然后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们来找我帮忙,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呀。”方心如不服气他说,“你们警方要是做得好,又怎么有这种事?何况,这种事由我们出手,总比你们警方好办。我是在帮你的忙呀。”   “帮忙?”张夸对方心如觉得很有趣地道:“你不给麻烦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方心如机趣地偏首道:“原来,我常给你麻烦的么?”   “你不是已开了家酒楼吗?”张夸把话题一转,“今天上这家酒楼来,不是喝茶吃点心这么简单么?”   “你说对了。”方心如索性“打蛇随棍上”:“我来介绍人来帮你的忙。”   张夸笑了。   “你笑什么?”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谁说!人家也是想来见见……”方心如咬着下唇,忽闪现了一种平日绝少见到的忸怩。   忽听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叫道:“爹爹。”   张夸连忙道:“叫方阿姨。”   小女孩道:“方阿姨。”   小女孩身边有一位妇人,温良贤淑,手里挽了一大堆超级市场的袋子,腹部微微贲起,正说:“这位是……”   张夸介绍:“她是我太太。这位是方小姐。”   方心如机械式的站起来,寒喧了几句。   小女孩要吃虾饺,张夸替她叫了,又抚着她的头发,问太太想叫点什么来吃?   张太太问方心如,“方小姐还没叫东西吃?”   方心如忙笑道:“我不饿。”   张太太抚了抚至少已有了五个月的肚子,笑着说:“哎,我这叫不吃也得要为孩子吃了。”   方心如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张夸一愣,微站起身,“你不是说……”   “我真的有事,”方心如猛看腕表,“我要先走了。”   她匆匆离席,人客喧哗声,好像是嘲笑她一般的哄响着。   张太太见方心如走得仓皇,暗自睨了她的丈大一眼,低头吃点心,问:“她是谁?”张夸点烟,长吸了一口,再喷出来:“朋友。”张太似不得意的说:“那女子有一双烟花的眼……”   方心如这时走到楼梯口,她扶着澄黄的栏杆。   游白云和阿忠正好走上来。   游白云喜叫:“方姊……你不舒服呀?”   方心如横了他一眼,摇摇头,走下楼去。   游白云急呼道:“方姊,你不是说要介绍我跟张大哥做事的?”   方心如头也没回,乏力地抛下一句话:“他在楼上,你自己去找他吧。”   游白云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数年后……     第二章 辣手摧花     一、戴太阳镜的女人   在“的士高”门前,一个公子少爷带了一名少女出来。那名少女短发、黑衫裙、黑太阳镜。黑衣衫里裹不住女子青春逼人的胴体,黑眼镜遮不去少女灵气逼人的美靥。   那公子哥几正鼓其三寸不烂之舌:“哪,你跟我回去,我别墅里有很多friend,正在开派对,又有游泳池,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通宵狂欢,然后我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女子甩开他的手,别过脸去,故意不理他。   那公子更急了,“阿珍,阿珍,你听我说,我李年鹰是正人君子,一向彬彬有孔。”说着伸过去去牵阿珍的手,一手搭向她臀部,给阿珍一拧身甩开。他厚着脸皮涎笑着说下去:“我是李大鳄的儿子,有名誉有地位有财产有身份,怎会……”   阿珍笑接下去:“既然你什么都有了,不如你自己一个慢慢叹吧。”说罢似要离去。   公子急得什么似的,忽想起一事:“你不是家人有重病吗?”   阿珍停步,凄苦到出了面的说:“是呀,他一……·他还在医院里,等着动手术……可是我没那笔费用。”   “公子李”奋勇仗义的说:“好,助人为快乐之本,你跟我回去,我拿钱给你!”   阿珍既狐疑又感动地道,“你……真的肯?”   “是呀,医院难道可还收信用卡,”李公子心想,此计可过也。“你总是要跟我回去一趟,才能拿现款呀。”   阿珍在想,犹疑着,“可是……快下雨了。”   公子李扶她上车。   那是一部劳斯茱斯。司机驾驶,手下替公子开了车门。   公子把仍在考虑着的阿珍推上了车。   这时,“的士高”的门口,走出了四名少女。   她们年纪甚轻,只十几岁。   都很漂亮。   都穿窄紧的黑衫裙,银链银耳环,配着紫色唇膏,都戴太阳镜。   最“招积”而又最甜的一个小女孩说:“珍姐上车了。”   其他三个女孩都笑了起来。   二、雨夜佳人   车子在一间豪华别墅前停了下来。   这豪华别墅有着喷水池、花园、洋房,极尽奢华,使得阿珍一踏下车来,即赞羡不已。   “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么?”公子李得意他说、   “你又说正在开派对,”阿珍伤赣赣地问:“怎么静悄悄都没有人的?”   公子李忙指着他三个西装笔挺的手下和四名穿工人服的仆役说:“这不是人吗?还早哩,人客就快到了。”   “哦。”阿珍这就信了,跟他走进别墅。   走进别墅之后,阿珍仍对这豪华大宅里的一切摆设,啧啧称   公子李倒了两杯酒来,递了一杯给阿珍,然后跟他碰杯。   阿珍伸手:“钱呢?”   公子李诡异地笑着,挥了挥手,工人和手下交换眼色,都知机走了出去。   阿珍除下了太阳镜,一甩乌毛:“晤?”   公子李对她那一张笑起来像猫一般的玉靥,还有在紧身服饰下几乎要怒放的青春胴体,有压抑不住的冲动。   他走到桥木大桌前,拍了拍桌面:“钱?在里面。”   阿珍的笑意更妩媚了。   公子李似被电流贯通了一般,好一会才能恢复神智,依然步步为营:“你别急。先跟我干了这一杯再说。”   阿珍佯嗔地道,“人家不喜欢喝酒嘛。”   “一杯。”公子李陪小心,赔不是地哄她:“一口,一口也好。”   “好,就一口。”阿珍天真的与他碰杯,呷了一口,看看腕表,外面响起一阵雷声。   “又会这么巧的。”公子李嘿声笑道,”又行雷又下雨……”   阿珍怖然叫道:“怎么你笑得像粤语残片里的色狼一般……”   “什么像!”公子李好得出了面、也下流得出了骨,一步一步地逼近阿珍:“简直就是。”   阿珍正想逃跑,忽然天旋地转,她抚着头,“乒”地手上的杯子打碎了。   “怎么我的头会昏昏的……”   “当然了。”公子李兴奋得什么似的,“我下了药嘛。”   阿珍正极力想逃,大声呼救。   “没有用的,”公干李追逐她,一面喘息一面笑说,”在我这儿,你喊破喉咙也不有人救你的。”   外面雷声、风声、雨声。   电闪。   阿珍惶惧,匆忙问打翻了一口花瓶。   一束玫瑰落在地上。   阿珍抓着台灯,想要反抗。   公子李逼近,冷笑着,踩过地上的玫瑰。   紧接着是“兵”的一声巨响。   屋里传出挣扎、低号、哀呼。   别墅外的守卫又想看、又掩住嘴笑。   “公子这次可‘得米’咯。”   “这次公子选的可是“正呀”。”   屋内电灯全熄,完全静了下来。   “‘掂晒’。”一个守卫叨了根烟,有点没瘾他说,“咐就玩完。”   忽听到别墅门内在敲响。   “笃笃。”   接着又“笃笃”两声。   三名守卫大奇。   去看看。   一人掏钥匙开了门,“公子……”   只见黑暗里,有两只春葱也似的玉指,在招他们过来。   于是他们互觑一眼,大惑不解的走了进去。   门关上。   打斗声。   这是,门口又来了四个黑衣女子。   正是“的士高”那四个时麾的小女孩。   她们试探的叫:“珍姐,珍姐”。   门忽然开了,里面的人“嘘”了一声。   她们走进去以后,“怎么这么黑?”灯就开了。   三个守卫全被击倒。   公子李被脱剩下一条内裤,倒吊起来,还五花大绑,嘴里至少塞了十朵玫瑰,哭丧着脸、全身抖哆。   四个女子都笑了起来,然后满屋乱跑,赞羡这别墅的豪华。   那个甜甜的小女孩过去握着生电珍的手说:“珍姊,你真本事。”   生电珍俨然是这些人里的领导,逐一吩咐说:“闲话少说。MIM1.你们看着他们。CICI你去把值钱的都搜走,GIGl你去外面把风。sOSO,你开夹万抽屉,听这二世祖说,钱都在这里。”她拍拍桌子。   四个小女孩都爽快而且勤快地应道,“是。”   外面一道闪电,轰的一声响。   阿珍拿着个小纸包和一杯酒,向公子李走近,惋借似的叹道:“你想骗我饮春药?好”她把整包药全倒进酒杯里,轻轻摇匀,“你自己来喝光它。”说着把公子李嘴里的玫瑰花抽了起来。   公子李几乎哭了出来。   嚓地又一道闪电。   外面的雨好大。     第三章 伤心比伤身更伤     一、文胆武胆   当李公子脸青鼻肿、四肢无力的走进会议室哭诉的时候,李大鳄铁青着脸,愤怒得连雪前都咬断了。   他的手下很少见过李大鳄会那么生气。   他臂劈面就给他公子一巴掌。   “你丢脸不要紧,你丢的是我的脸!”李大鳄怒斥,“你衰不要紧,竟衰在女人的手里!你居然还是我的儿子!”   李公子垂头丧气的抗辨:“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李大鳄的巨手一拍桌子,“女人就是女人,难道还有四个乳房四张嘴不成!?”   李公子递出一个红包。   李大鳄怔了一怔,接过来:“什么?”   他身边的一个虬髯壮汉立道:“恭喜发财!”   李大鳄吼道:“司空神经,你真的发神经啦:现在八月十五未过,你就想过年拿红包啦!”   司空神经是李大鳄手上的“文胆”。“不是,大佬大大,”文立时申辨;“这红包是女飞贼‘恭喜发财’的记号。”   李大鳄呆了一呆,喃喃地道:“是她?她不是已经洗手不干了吗?”   “唉,我也听说她退出江湖了:怎又……”文胆讨好他说,“不怎样,她敢惹上公子,咱就得要她好看!”   “武胆”金童川页是个形状猥琐、瘦削的汉子,即站起来道,“大佬大大,这交给我好了。”   李大鳄倒是平静了下来,”听说‘恭喜发财’颇有几分姿色?”   文胆点点头。   李大鳄喈喈怪笑。   众手下也跟着笑。   李大鳄忽地把笑容一敛,示意叫手下替他点上一根雪前,“上次她盗取了咱们的丹风朝阳翠玉舟,吃了咱们一局,这给那姓张的拿去立功,呜呜,我迟早要他们……”   语音一落,“不过,在那批货未到手前。咱们先不要惹事,不许轻举妄动。知道了没有?”   众手下齐声道:“知道了。”   李大鳄游目四顾,问:“阿COOL呢?”   武胆立即显出很不以为然之色。   文胆忙答:“他正押一批货到泰国,今晚就会回来了。”   李大鳄弹弹烟灰,“他回来就叫他来见我。你们这些人,都没有一个及他能干。”   二、朋友酒搂   在这家金碧辉煌的“朋友”海鲜酒家里,游白云正据了一桌,跟三五个朋友大谈他当差的“威水史”。   “……那次那个匪徒,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凶!他左手拿刀,在手拿轻机枪,左腋夹了一名小孩子,右时箍着一个女孩子,都是人质·……那时候,一地都是死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那只狂魔又想杀人,‘嘶’的一声,他竟在众目睽睽下,把那女孩子——”   “女孩子的衣服撕破!”一名听众说。   “哗!”另一名听到入了神。   “那女孩子靓不靓?”阿忠认真的问。   “靓啊!”游白云一说,大家都“噢”了一声,更有趣味听下去,“可是那狂魔不是撕那女孩子的衣服,而是撕那女孩子上那本书,”   “车!”众皆强烈反应。   “后来怎佯?”阿忠问,“那人发神经不成?书都好撕的!”   “他正是发了神经,’游白云兴致勃勃的说了下去,“就是因为他老是考不上大学,所以大发神经,伤了几个人,我看情形下妙,奋不顾身,见义勇为,勇者无惧,仁者无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国为民,有勇有谋,至死不计,行侠仗义,功高盖世,名满天下……”   阿忠见游白云越说越奋亢,连忙拍拍他两腮:“喂喂喂,你也发神经啦。”   “我冲了过去,呀啼,左手进步螳螂拳、入步擒拿手,右手边环劈挂、飞星赶月拳,左肘撞肚,右膝顶腹,太阳魁,右朝天,哼嘿,就把那厮给制住了,可闹也!我一出手,他就趴在地上喊妈妈,我说:“‘不准!’你道怎地?”   众人都吓了一跳:“怎么?”“哗,你真威风连妈妈都不准人叫。”   “嘿嘿,”游白云得意洋洋的说:“我只准他喊爸爸。”   众皆鼓掌。   “不过,”阿忠叫却思前想后都想不大通;“他只是个学生,又怎么会有机关枪?”   “‘这……”   “他至少只十多廿多,还能挟住两个人,难道他比史泰龙还魁梧?”   “那……”   “你冲过去的时候,他没开枪吗?”   “这个嘛一一这个问题嘛……”游白云忽见了救星似的叫道“方姊来了。”   果然是方心如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问:“游白云,你又在车什么无烟大炮呀?”   众皆哄笑。   “游白云说他勇救佳人,一个打五个——”阿忠笑说。   “游白云还只手空拳,不怕机关枪,怒杀大狂魔,赢得美人归——”阿奸唱戏似的接下去一   “我看你呀,”方心如摇着头叹说,“你也该成家了。”   游白云苦着脸、忽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辩解之法,“方姊也未结婚,几时才轮到我?”   众又笑了起来。   方心如脸上掠过了一丝寂寥之意。过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只淡淡的说:“我不得空,不跟你们说那么未多。”   剩下游白云等人在喽喽细语。   “你得罪方姊了。”阿好恐吓地道。   “方姊曾说过:她是个拒绝期待的女人,你还够胆挑起她伤心事,问她嫁不嫁!”阿忠也火上添油的说。   游白云听了很难过。   “记住、凡是过了三十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不要问她几时嫁?”阿奸一副专家、先知的模佯,“正如过了三十岁还未立业的男人,不要问他几时当老板,知道了没?”   游白云唯唯诺诺。   忽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什么事情这般热闹呀?”   原来像风一阵般卷进来的人,正是阿珍。   生电珍。   还有她那四个崇拜者。   ——四个死党。   她们在进入“朋友酒家”之前,方巧争(阿珍)早已嘱咐她们(MIMI、GIGI、CICI、soso):“我们干的事,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让方姊知道,知不知道?”   ——她的跟随者自然都答:知道。   然后阿珍才敢走人酒家。   ——这酒家是方心如开的。   生意一直都很不错,高朋满座,但方心如就是太大方、豪爽了,很多姊妹或道上的人都过来向方心如要求接济,方心如也很少拒绝他们,所以赚不了什么钱。   方心如常亲自招呼客人;   方巧争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在酒楼帮忙。   MIMI则是酒楼里的女待应。   GIGI是电视台的舞蹈艺员,ClCI是在大百货公司的化妆摊位上当职员,sOsO则跟她家人在士多店里帮手。   她们五人有说有笑,叽叽喳喳的走了进来,方心如穿着一袭旗袍,高叉开到腿根上去了,露出一截粉光微微的大胆。   穿旗袍的方心如看来更美不可方物。   阿珍心虚,立即先发制人哇哇声:“方姊好漂亮啊!那么美的人,那么好看的腿,看了我都想咬一口!”   “死丫头饿疯了不成?”方姊笑骂道:“一回来就把我当鸡腿。”   阿珍拉住她缠缓着说,“方姊是好看嘛,”掉头问那四个女孩:“你们说是不是?”   那四个女子立即如奉玉旨纶音地齐声应道:“是。”还挤眉弄眼。   “酒楼的生意这么忙,你们只知四处逛,也不晓得帮忙,不知检点!”方心如没好气的一个个用手指点着她们的额头说:“还不快回家去!”   阿珍、MIMI,CICI、soso,GIGI,都齐声恭谨的应道:“是   五个女孩子一齐转身。想踏出酒楼。   方心如连忙抓住阿珍和MIMI:“你们是按月受薪在这里招待客人的,别走哇!”   阿珍和MIMI无奈,摊了摊手,只好去帮忙招待人客。   方心如又叫住了她们:“你们要做事,也得要换上工作服呀。”   五个女孩子又一起漫声应:“好——”然后一起往楼上跑。   方心如奇道:“sOsO,GIGI、cICI,你们不用回家、上班么?”   那三个女孩子一面上楼一面笑嘻嘻的应:   “我今天放假!”   “我迟些回去不要紧!”   “我帮方姊做事!”   说着都跳蹦蹦的上了楼。方心如望着她们如青春小鸟般的背影,没奈何地喃喃自语:“这干反斗垦今天一定又不知在外面干了什么麻烦事,想来讨好我……”   忽听有人叫:“方姊。”   方心如回首,只见一个浓装艳抹,穿金戴银的女人热烈又热切的走了过来。   方心如喜叫:“玉姐。”   两个女人抱住在一起,大颠大沛的问长春短。   那桌上有四五个彪形大汉,像在密斟些事情,刚刚谈完,就开始高声谈笑,猜枚酗饮。其中一个形貌猥琐的汉子,显然是其中的老大,喘笑说:“你们看,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我看了,真巴不得是其中一个。”   有个手下不懂事,问:“老大,喜欢当女人?”   武胆金童川页一拍桌子,“蠢材,我是说,我要是其中一个,那么老板娘就是抱着我了。”   另一个手下不知趣:“那如果老大是老板娘呢?”因为另一个女人“阿玉姊”无甚姿色可言。   武胆嘴边暧昧地笑着:“那我就天天‘食自己’。”   众皆哄笑。   还有一名叫黑仔的马脸孩子更不会说话,“老大有同性恋的嗜好?小心染上那一回事一……”   武胆勃然大怒,脸色一沉。   一名手下立即“识做”,立向黑仔威胁地道:“你知道上次得罪老大的人怎么个下场吗?”   黑仔懵然。   “我们老大请他在尖沙咀喝酒。”   黑仔更不明所以。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飞鹅山下,他那宾士被拆成六百五十一块,他仔细一看,原来其中有三块是自己的骨头。”   黑仔脸色大变。   另一名手下更加极尽恫吓之能事。   “你知道最近一次得罪马老大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黑仔几乎要求饶了。   “哦,没什么,”那手下悠哉游哉的说,”他只不过看到他家里的一处奇景罢了。”   “奇景?”   “对呀。阿马哥把他的头塞进马桶里,他不就看到他家里那排粪管的奇景罗!”   这时,游白云正好把一众友人送出酒楼,阿忠还说:“下次我去警署看看你的怎么个威风法!”他回到座位时经过那一干人的桌子,刚好听到了部分的谈话,他耸耸肩,快快的走了开去,避得远远地免得招惹了这干人。   黑仔脸色发白,几乎哭了出来。   偏在这时,阿珍已换了酒楼招待员的旗袍,跟MIMI走了下来,边说边笑。   “……我们捐这么一大笔款子,那人还以为我们是富家千金呢!”阿珍说。   “哎,那笔能是我的就好咯!”   “怎么可以!咱们劫……这样来的钱是不可以自己花的!”   “我真希望能够有钱、很有钱。”   “我希望我会很有名很有名……”   “有名有什么用?有名不如有钱。名是空的,利是实的。”   “可是我有才华呀,”阿珍进入幻想境况他说,“我青春貌美、能跳会唱,但一直没有表演的机会,哎……”   方心如过来给她一个凿,把她自幻梦里惊醒过来。   “你想又跳又唱,就当舞女去,我这里可要做生意的,你再在发白日梦,我连你都炒了,你信不信?”方心如斥道,“还下开工,”摇摇头走去招呼正进入酒楼的熟客。那个叫阿玉的妇人则仍坐在座位上等她回来。   阿珍和MIMI的职务是在酒楼门口负责招待和带位的工作。   两人摸着被方心如一记凿的前额,不情不愿的去“开工”。   “闷死了……”阿珍心里闹别扭。   “小心,”MIMI细声警告她,“别让方姊又听到了。”   “幸好我们干的事……”阿珍吐吐舌头,“方姊没听到……”   忽然叫了一声。   原来“武胆”在她臀上摸了一下。   阿珍气极,缓缓转过身来。   那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开来,有人还吹口哨。   “后面正,前面更靓。”   “好,值钱,”武胆把自己的手提到鼻端去闻,”还弹手的呢。”   “原装货吧?”   “老大,我看她对你可有意思哩,不然她为啥一直望着你?”   大家又淫狠地笑了起来。   “不要脸!”阿珍怒骂。   武胆凑过脸去,指了指脸颊,妖声妖气的道,“我这张脸是不要了,你要啊,你要啦,”还用手去扯了扯阿珍的旗袍,学女人说话的语音:“你要嘛。”他还牵道阿珍的手去摸他满是胡碴子的脸。   MIMI上前一步,怒道:“你们干什么!?”   “唷,”武胆叫了一声,退后一步说,“怎么每个女孩子,都在明知道人家要干什么的时候,来问别人要对她干什么的呢?”他色迷迷的凑过脸去,“难道这种事一定要说出来才痛快么?”   他的手下提醒他:“老大,这个更嫩。”   武胆涎着笑脸:“两个都好,两个都要。”就伸手过去搭阿珍和MIMI的肩膀。   阿珍一闪,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武胆脸上就泼。   武阻脸上、衣衫尽湿。   这时围观的人渐多,游白云一步抢上前来、劝解道:“各位无谓生气,这两个后生女不识好歹,有得罪处,请多多包涵……”   武胆一股怒气,无处发泄,正好见游自云在面前,一杯酒又泼了过去。   游白云给泼了一脸的水,下面的话顿时说不下去。   阿珍要拖开游白云:“你不必替我道歉,你种人渣怎能跟他讲道理……”   游白云不肯让步,强笑着道:“没事没事,这位老大请我饮酒嗜,这还算是罚酒……”谈到这里;武胆一挥手,两名大汉已包扰了过去。   这两名大汉又高又魁,齐步往前一站,足要比游白云高两个头,连小臂上贲起的股肉都大过游白云的拳头。   游白云顿时胆失怯了,连说话都口吃了。   他连忙拿起桌上一杯酒,双手递向武胆,“老大,这是敬酒。”   武胆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他下不了台,只好一口把酒干尽。“老大不赏面,我就自己再罚一杯。”他轻笑两声,打恭作揖地道:“多谢,多谢。”那两名彪形大汉又逼近了一步。“对不起。对不起。”两名大汉再逼前一步:“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游白云几乎跪了下来。   武胆摸着下巴说,“你凭什么来做‘架梁’?”   游白云几乎要叩拜下去“我这……哪里是当‘架梁’,我哪有这个胆子……我只是……只是敬老大的酒,为老大助兴……”   武胆嘿声笑道:“那我碰她,你还敢不敢说话?”   阿珍抱时冷笑:“你敢!”   武胆上前一步。   游白云忙拦在中间。   武胆怒叱:“你挡我?”   “不是不是不是,”游白云死缠活赖,就是不离开阿珍身前半步,“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汉不与女人斗,老大你就高抬贵手,原谅她这种无知妇人吧……”   阿珍更气:“游白云你——”   MIMI也顿骂道:“真没种!”   武胆一颔首。一个大汉一手把游白云离地揪起。   方心如本已和阿玉到贵宾房里,抽烟聊天,替阿玉解决家事。   阿玉正在抽泣着。   “你不要担心,你丈夫打你,当然是不对,我会找人劝劝他的。”   方心如劝慰,“不过你也最好少打些牌,多顾点家才是呀,否则,你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男人的心。”   阿玉听方心如肯为她出头,喜出望外。   梁经理忽然围了进来,大汗淋漓,说:“不过了,外面有冲突   方心如匆匆走了出去,突过人丛,是好几个大汉正围殴游白云,游白云唷唷呼痛,就是不敢还手,而阿珍和MIMI就要动手了。   酒楼乱作一团,围观的人渐多。   “住手!”方心如喝止。   她过去说好说歹,又呢声谀词,才把武胆的气下了,又斥退了正摩掌擦掌的阿珍和MIMI、游白云几句。   阿珍十分不服气。   游白云唯唯诺诺。   武胆气犹未消:“那靓妹算是怎样?连我金童川页的面子都不给!”   “她哪敢?”方心如替武胆整衣抚襟的说,“她小孩子嘛。”   “我就看那小子不顺眼,”武胆气难平,“他有多少斤两,学人出来管闲事!”   “他算老几?”方心如替武胆斟茶倒酒,“值得您老那么生气?看我脸上算了!”   武胆见方心如自有一般妇人的风韵,色胆又起,心中爱煞,叉想揩油,方心如妙地拨过他的手,武胆佯怒,“有你这知漂亮的人儿这还消了点气。不过、你可要陪我哦。”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方心如笑着说,可是语锋都像刀新出鞘般锋利,“这是酒家呀,你真闹了开来,警察来了问东问西可多麻烦。我呀,这是吃的炒的喝的煮的任凭吩咐,但不能拿人作菜上。”   武胆一窒,“这……”   方心如言笑晏晏,淡淡化解,并示意阿珍速速离开。   阿珍忿忿而去。   阿玉看在服里,自言自语地道:“方姊真是变了许多。”   游白云傻憨憨的要去跟阿珍攀谈。   阿珍不睬他。   游白云想跟她解释。   “没胆匪类!”阿珍骂了这一句,就走开。   “这家伙有李大鳄在撑腰。”游白云比手划脚的说,”你知道李大鳄是什么人吗?李大鳄是……”   “只有你这种胆小鬼才怕他!”阿珍说罢,扭头而去。   游白云只好向MIMI澄清。   只剩下游白云怔怔发呆。   深夜,各人都走光了,游白云自斟自饮。   梁经理走过来,跟他说:“打烊了,就算你是客人,也该走了。”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忍不住嘲笑他说:“你就算借酒消愁,也不敢喝烈酒,只敢喝啤酒。”   游白云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   三四名大汉拦截住他的去路。   “大佬,对不起,请让一让。”他试图走三四个方向,都给人撞了回来。   武胆金童川页走了出来,他鞠躬:“老大。”   武胆揍他一拳,他痛弯了腰,却不改还手。   武胆鄙夷地道。“胆小鬼,你还手呀!”又踢他一脚。   游白云忍痛不敢还手,大叫救命。   武胆刷地拔出力子,狠狠地道:“你叫,你叫我杀了你。”   然后吩咐手下:“揍他。”   三四名手下要打游白云。   游白云负隅抵抗。   “你还手?”武胆恐吓他说,“你还手我们就把你活生生打死!”   游白云登时不敢抵挡,给打得趴在地上,也不敢叫喊。   手下停手,都说:“这人真没骨气、打得全无瘾头;”   武胆把烟弹到游白云脸上:“这是教训你,大爷我玩女人,不关你的事。下次再碰上你,见一次打一次。”然后扬长而去。   游白云头破血流,艰辛挣扎,回到家里。   他艰难地爬上黝暗的楼梯,一不小心踢到个罐子、把自己吓了一跳,也把正在黑暗里扫地的六婶吓了一跳,骂他:“唉!半夜三更乱踢东西,小心你得罪地主公,由脚生疮到头发!”还喃喃自语,“幸好我们阿忠仔不像你这般不知自爱!”遂行回隔壁屋里。   游白云给人咒骂了一顿,只敢小声的驳了一句:“你又半夜三更扫地,吓死人呀!”只好自叹倒霉,回到黑黝黝的家里,却刚给阿嬷发现,见他伤痛累累,忙向她的孙儿责问:   “你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游白云气鼓鼓的说。   “你又得罪人了。”   “没有。”游白云索性否认到底。   “可是你受伤了!”阿嬷甚为心痛,替他搽跌打酒。   “可是伤心比伤身还更受伤。”游白云自言自语地道。   “什么?”阿嬷耳聋,听不清楚。   “没什么。”游白云忙道。   阿嬷又开始讲大道来都训他。游白云听惯了,他一向孝顺,不敢不听,只觉得烦。   阿嬷硬是要他明天去看医生,还怕他要赖不去,说:“明天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好了,”阿嬷不相信的看着他,游白云只好道,“最多我把医生开的收据,药方、药丸、药水、药粉、药片、药材……全都给你检验好了。”   阿嬷这才放心。   是夜,游白云翻来覆去,头发掉满了枕头袋,但就是睡不着。“我胆小,我胆小?我胆小、……”他乍睡又给噩梦惊醒,“我是不是真的胆小……?”他问自己,忽一坐而起,随即又泄了气,“我是胆小……”又颓然倒回床上。     第四章 有光就有影子     一、“医生有什么好看!”   次日阿嬷又在千叮万嘱,要他去看医生。甚至在隔壁阿忠过来找他的时候,阿嬷也千托万请他务需带游白云去看医生。   阿忠这才知道游白云受伤了。”昨天我阿婆说你伤得七彩般回。来,还把她吓了一跳,我以为她眼花看错呢……”   见游白云没作声,又问:“我昨天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的   游白云把他赶苍蝇似的赶了出去。怕给阿嬷听到。   阿嬷犹在门口大声吩咐:“阿忠仔,记得带阿云去看医生,他最近无精打采,唉声叹气,不知有什么暗病,你要……”   游白云怕她罗嗦下去,忙带阿忠下楼。   “原来你有暗病。”阿忠笑他。   “什么暗病!只是自己有些累而已。”游白云又倦又痛,心情也不开朗。   “莫非你去那儿太多……啪嗡喘。”阿忠见游白云绷看脸不笑。觉得一个人笑没意,就说,“算了,我看你连那些地方都没胆子去的。”   游白云瞪了他一眼,想发作,但又发作不来。   阿忠端详了他一阵,叫道:“我发现了。”   游白云没好气的说:“又什么呀!”   “你眼有红丝,印堂发黑,脸色青自,牙龈有血……真的不大对劲,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危言耸听!”游自云淡然地道,“医生都好看!”   “还是去看看的好。”   “看跌打医生?我最怕吃中药!”   “那不如看西医啦,”阿忠顺水推舟的说,“反正今天我也要陪人去医院,你一道去看看也好一一那医院里的姑娘,哇噻,正呀!”   游白云的兴趣来了。   “不过嘛……”阿忠仍是不放过他,“美得天仙化人也没你份,你呀,整天就为了生电珍神魂颠倒,偏又不敢表达,哪个追女仔像你那么胆小的!”   游白云也无可奈何,但他反唇相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明明是对MIMI爱到发烧,却连手都不敢拖,哼,嘿,差!差!差!”   阿忠登时涨红了脸:“我叉你!我爱她!?我对她已经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游白云也不示弱:“我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阿忠苦笑道:“我们都是情到深处人孤独。”   游白云颇有同感:“其实是未曾深爱已无情才是。”   向忠还是劝他;“看来,我们都该看看医生了!”   游白云依然死硬派,“医生有什么好看!”   “走吧,起吧。”阿忠说:“受人三托;忠人之事,你阿嬷托我阿忠来好好管教管教你。”“   “去你的!”游白云倒是来了兴致,“我告诉你,我昨天是为何受伤的——你走后,酒楼忽然来了五名匪徒,拿着西瓜刀,大喊打劫,我虽然赤手空拳,但一壶热茶就先扔了过去;然后就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   总之是大吹特吹,阿忠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医院,阿忠说:“你的故事真好听。”   游白云抗议,“什么故事!我说的是真事!”   “好好好,真事真事,”他姑且敷衍着,带游白云挂号,游白云的眼睛真的到处游白云,看靓女,直到医生叫到他的名字,他才不情不愿的走进去。   他问非所答,漫不经心,但医生对他的情绪却十分重视。   “医生,你就别费心了,我游白云命大福大,死不了的。”   “你死得了死不了是你的事,”那医生倒也直爽,“只怕你把疾病传染给别人。”便强迫要他接受全身检查,三天后看报告。   临走的时候,游白云还不甘心:“这医院屈打成招,真会赚钱!”   阿忠知他不服医生,便拍拍他肩膀说:“你先走吧,我还要等人,三天后我替你取检验报告吧。”   二、有天堂就有天堂鸟   游白云回到警局,顿时又恢复了他卑微的身份。   原来他只是局里一个倒茶奉水的小开,行行企企,跟出跟入,大案轮不到他,小案用不着他的角色。   局里有些师兄在拿他开玩笑,尤其“缩骨”更常藉辞找他麻烦。   这时,阿奸正好带他两三位死党,到警署来找游白云,想看看他到底如何威风法,恰好撞见这等情形,为了保他的面子,都不敢进去撞破。   张夸见有闲杂的人在探头探脑,过去一看,见“缩骨”正在欺侮摆布游白云,便挺身替游白云解围,并申斥了“缩骨”一顿。   “缩骨”的职衔只是沙展,自然不敢对张夸的指责有违,不过却不服气得出了面。   阿奸和那三位朋友这才假装刚刚进来,跟游白云招呼,不谈刚才的事,游白云又装得在局里很威风凛凛的样子,张夸瞧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   但他没时间笑。   也没心情笑。   他要召开紧急会议。   在密议室内,他向负责这个专案小组的上司与下属详细报告了他手上所收集到李大鳄的种种犯罪资料后,一力主张逮捕李大鳄归案。他指着银幂上李大鳄的照片说:   “这种人,无恶不作,十恶不赦,至少亲手虐杀过十一条人命。在他手上主持或策划的命案还不知凡几。他包赌、包娼、还走私、贩毒,连伪钞转手也跟他有牵连。他还养有一群打手和杀手。”   这时银幕上正放映李大鳄和手下黑道人物的活动,张夸侃侃他说下去:“这是他的儿子李年鹰,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三次强奸,五次犯迷奸罪,六次犯非礼案,但都告不了他。李大鳄有的是御用大律师来为他儿子脱罪……有一个受害人,还为此羞愤自尽。”   “这个是李大鳄的‘文胆’司空神经,他就专门替李大鳄想办法去害人、杀人、对付人。以及‘度桥’替他赚钱、花钱、骗人钱。还有这个‘武胆’金童川页,别看他又干又瘦又小又矮,他在‘唐手道’、‘空手道’,‘跆拳道’、‘合气道’、‘柔道’里都拿了二段资格,合起来算是十段,打架时拼命得很,不知要过多少人的命……”   “还有这个——”银幕是一个冷峻的人,穿风衣,瘦而高,年轻戴太阳眼镜、手里拿着一把黑伞,脸上似乎有一丝微讥诮的笑意,可是予人的感觉也是冷酷的。这人看去不但冷淡、冷静,简直是冷漠、冷酷,全身的肌肉就像是铁铸的,连脸部的表情也是。   “——据说他以前是女飞贼‘恭喜发财’的部下,五年前加入李大鳄一伙,是有名的毒贩,而且手下很有两下子,心狠手辣,不易对付……”华警司很有些担心。   “这倒不必过虑,我信任张探长,他的身手绝对没有问题……”洋人督察倒是替张夸打气。   “那你是一定要去‘钉死’李大鳄了?”华警司问张夸。   “我正要申请这个行动。”   “这件事——”洋督察犹豫他说,“很危险,而且,他们犯罪的手段,层出不穷,变化多端,不易逮着他的罪证……”。   “他们是贼,我们是兵,我们的责任便是替市民抓贼,”张夸说:“人人都说这里是天堂,但有天堂就有天堂鸟,咱们要不做些事,这天堂就要变成地狱了。”   华警司笑了起来:“听你的口气,倒有点像救世主。”   张夸有点尴尬。   洋督察微询总探长和华警司的意思。   华警司用铅笔指着张夸说:“别说我没忠告你,这事,你容易便玩火上身的。”   “干我们这一行的,”张夸脸不改容地道,“谁不是在走钢线、表演吞剑、跳火圈的?如果连这玩意也不改,那就不如当观众好了。”   他顿了顿,接道:“在当当事人,就要有做当事人的勇气。”   洋督察眼神有力地看住他,说:“好!”   “你说要打老虎、抓贼,”他旧事重提,“那个MR.COOL当年既是女贼‘恭喜发财’的手下,当年你在起回翠玉舟的贼赃时,为何不把他们一同打尽呢?”   “无论用哪个角度来看,”张夸说:“‘恭喜发财’和她那一伙手下都不曾引起什么大害,不可与李大鳄相提并论。我怀疑他跟近日几家炸弹勒索案还有关系,他只顾榨取金钱不理市民人心惶惶,而他一早已办好移民手续,我们再不逮捕他,他就要饱食远飞了。”   “你这态度就不对了。”总探长很不高兴,“贼就是贼,无分大小,小贼不抓,就变大盗。你看看那个MR.COOL现在不就变成我们法治社会里的一个毒瘤吗?”   洋督察见两人有争执,忙圆场道:“你真的要办?”   “是!”张夸毫不犹疑。   “我看。”华警司点点头道,“我们跟上头呈报申请看看,不过你得要负责一切行动的后果。”   “我负全责。”张夸说的如斩钉切铁。   散会后,张夸要去给他那个要开演唱会的弟弟打气,顺道载游白云离开警署,游白云见张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猜测说:“张大哥,你又要办大案了?”   张夸笑了起来:“你又知道?”   “我看你的样子便知道。”游白云笑着拍拍他的小肚子:“我是你肚里的蛔虫。”   “你太胖了。我吃得不多,”张夸连忙否认,“我肚里才没有你那么肥的蛔虫。”   “不过,你得要小心些。”游白云忽然正经了起来。   “怎么?”张夸毫不在意。   “我总觉得,”游白云很担忧地道,“缩骨他们对你很有恶意。”   “自己同事,”张夸拍拍他的大腿,“别胡乱怀疑人家。”   “可能是多心啦,你对人那么好,又讲义气,做事又肯留人余地,怎会有人对付你!”游白云想开了、便开心起来:“怎么?新的行动有没有我的份?”   “你敢去?”张夸调笑他,“你怕不怕?”   “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好怕?”游白云倒是一副“树大好遮荫”的样子。   张夸忽吱地煞车。   原来街角有警察正在追捕路边流动小贩。   小贩推着货车,没命似的奔窜。   张夸故意驾车过去,挡着警察的路。   小贩得以逃走。   警察向张夸兴罪之师。   “对不起,”张夸忙出示证件:“自己人,正在做事。”   事后,张夸很有些感叹:“我们这些伙计,放着大奸大恶的不抓,专抓小贩,实在是……”   游白云笑着说:“张大哥这样做是留一条余地。”   “大家都要损食嘛。”张夸到了停车场,下车忽然,有一个衣衫褴楼的人,过来交给他一包东西。   张夸小心提防的打开来看。   一叠是一大叠钞票。   一把是刀,刀尖串着一只蟑螂。   那人说:“有人要交这两件东西给你,叫你只拿一样。”   “那人呢?”张夸问。   “我不知道。”那人慌张他说,“他给了我五百元,说明要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如果私吞的话,他们一定会知道——”   “好,你告诉他们,如果一定要我选,”张夸浑手道:“我会选这只死蟑螂。”   然后他把包裹退回给那人,“可惜我两样都不想要。”   那人慌慌张张的走了。   游白云想上前,张夸拦住。   “我们可以去跟踪他,找出主使人,不就……”   “没用的,他们才不会那么傻,”张夸说,“他们既派这个人来,定已教人监视着,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   “他们……”游白云大惊小怪地道:“贿赂你?”张夸点头,游白云又忧虑起来了:“你不接受,我怕他们会——”   “我总共给人贿赂过五十六次,”张夸淡然道:“我现在,一文都没收过,不也一样好好地活着?”   “有光就有影子,”张夸丢下烟蒂,狠狠地踩熄了它,”我一向都留人一点余地,而且,邪不能胜正,到最后还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他用手捏了捏游白云胖嘟嘟的面颊,愉快的说:“你少担心吧。”   可是游白云还是很担忧。   而且他还有些不祥的预感。     第五章 爱上她的硬汉     一、肉体有肉   他把这个忧虑告诉了方心如。   这担心就立即转移了阵地,变成了方心如的忧虑。方心如听了,一直忐忑不安。   游白云反而劝解她:“方姊,你放心吧,张大哥一向这么好人,留人余地的,而且他枪法飞刀都堪称二绝,谁近得了他的身?你放心,他一定没事的。”   “就算他有事,”他声音陡然成熟了起来,补充说。“有我在,也会护着他的。”   可是方心如仍是笑不出来。   “李大鳄这人不好惹,”她优心怔忡。”而且,阿浩也在他手上做事,张大哥再强,也不易应付……”   这时,几日前在茱楼出现过的金牡丹和两个打扮得十分艳冶的女孩子,神色张惶的走进酒楼来,急询梁经理方心如在哪里。   梁经理指示他们。   方心如还在担心张夸的安危,心不在焉,直至金牡丹等走到面前好才省觉。   “方姊……”   “什么事?”方心如也察觉他们神色有异。   “我跟两个姊姊本想过来探你,但在楼下却遇上了那几个人……”   方心如转首一看,原来是“武胆”又纠合了五六个流氓,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走入酒楼。   “你们认识他们?”方心如问。   “他们都是夜总会的常客,”金壮丹指着一位怕得几乎要哭出来的女子说,“他强迫小兰跟他出街,小兰不肯,金童川页等说着毁她的容。已闹了一阵子,幸祥叔罩得住,才没闹出什么事件来   “我知道了,”方心如扣拍那女子的肩膀,说:“不要怕,有方姊在。”   “我怕。”小兰在低位,“那些人很凶的呀!”   “凶?几时轮到他凶!?我恭喜……”方心如几乎要发作开来:昔日之英气和今日的三两杯淡酒,全都激发出豪情壮志,但她环顾身边的酒楼,是由她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她当然不想也由她一手毁了它,是以强仰住心头那一股火气,只抚抚那女子的后发,肯定地点了点头,柔声道:“到后面去吧——”   金重川页果然又在藉故闹事。   他找到一丁点鸡毛蒜皮的藉口,就把一碟菜覆在一名伙计脸上,绊倒了一名部长,还故意去碰一名女侍应的胸部,再打翻了茶盖,烫伤了来陪笑道歉的营业部主任。   连梁经理也忍不住了,和一干伙计跃跃欲试,要都训这一干人。金重川页认定这是方心如做生意的地方,不怕他们动手。   游白云硬着头皮过去调停,武胆看也没看他一眼:“你?你要跟你老爸讲数?叫你老板娘来吧。”   “我来了。”方心如扳了一张凳子倒转坐下来,凳脚就压在金重川页的足踝上。   金童川页痛得大叫起来,挣扎间打翻了桌上的杯碟碗筷,还被烫着了。酒楼的伙计拍掌大笑。马脸汉子黑仔替“武胆”抹,又忍不住笑,反给他刮了一记耳光。   “老板娘,你敢怎样!?”金童川页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把小兰给交出来,不然我就砸酒楼。”   “砸——酒——楼?”方心如两腮酯红,目光冷如月下的刃首,飞了两道盯进武胆的眼里,“金童川页,你放明白无,你会是老娘我的对手?”   “唷?”武胆倒从头打量眼前这个女人了,“还似模似样哩,江湖上混过吧?”   他的手下撮哨怪啸,他轻薄地用手去摸方心如的脸。   方心如一把刁住他的脖子,他痛得怪叫起来。   他的手下都大叫:   “老大,揍她!”   “老大,给她点颜色看看!”   “老大,咱们砸酒楼!”   金童川页不是不想动手,而是给方心如拿住了脉门,半个身跷了起来,另半身完全麻痹了。   他只好拔腰间的刀子。   方心如不想格斗惊扰了人客,手指一掣,亮出一根镀金长针,暗里抵住武胆的要害,遂低声道:“咱们在后巷解决,你敢不敢?”   武胆还得逞强,方心如手一用力,他的手痛得像不属于他自己一般,无奈,只好说:“去就去,难道怕你有牙!?”   方心如手上的针全掩在武胆的外衣里,她沉着镇定而又从容自若地,跟金童川页那一伙人自自然然的行了出去。   到了暗巷,只有街角远处有一微幽宫似的路灯照进来。方心如放开了武胆。   武胆抚着痛臂,脸有怒色。   方心如虽是一个女孩子,但凛然不惧。   “你们要怎样?明的亮的见不得光的都有,最好大家河水不犯井水,相安无事,”方心如说:“要真的犯上来,咱们见蛇打蛇,见牛劈牛,见了老虎过岗也不过多喝三壶酒!”   “臭娘儿!”武胆狞狰地道:“你敢跟老子作对!?我要你今晚求不了饶!”他这个脸在手下面前可丢不起,一定得要找回来。   他的手下又怪笑叫嚣。   梁经理和李一直、张一横都怒气冲冲,要出手教训这一干人。   方心如拦阻。   “我只一个人,”她摊开以手,摆出无任欢迎的姿态,“你们要单打还是群斗?”   武胆贪婪地盯着方心如旗袍下紧下紧逼挺的胸脯,还有她在暗巷里依然黯淡不了的艳色,连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起来,“好,我来,你是自找死路。”   他一直认为刚才会给这女流之辈所制是一时失神故。   “慢着。”方心如美得像一座披戏衣的玉观音。   “你怕了?”武胆露出黄牙,笑。   “你要是输了给我……”   “我叫你作妈又怎样?”武胆放肆地道。   众皆哄笑。   “我没你这样不长进的儿子。”   这次轮到“朋友酒楼”的人轰笑。   “好。”武胆狠狠地呸了一声,“我要是输给你,我这辈子就不来这里,不再骚扰你一一、”   “你是江湖人,我希望你说出去的活就是飞出去的子弹。”   “那如果你输在我手上,嘿嘿……”   “你尽管说。”   “我也不要你怎样?不过,”武胆淫笑道:“你得陪我一个晚上;随得我爱怎样就怎样。”   他的手下又嚣叫起来,“朋友酒楼”这边的人则忿骂。   “好,”方心如脸不改色,”咱们就一言为定。”   众人都为她的英爽而震惊。   战斗终于开始。   武胆开始没把方心如看在眼里,可是很快就吃了亏。   方心如穿着旗袍,在狭窄的巷子里大展身手,身形之婀娜多姿。令人目眩神驰。   她的身子每一次舒展,武胆都吃了亏,可是在不管是敌是友看来,都是一次惊艳。   她直如清辉寒的藕臂,每一次挥动,因旗袍袖短,都展现臂根膊胸玉一般匀柔的肉色。有几次她迅疾而准确的踢腿,连敌人都禁不住哗哗声,宁愿金童川页多吃几个苦头,也要争睹方心如那旗袍下掀起的肉感得十分性感、修长美丽的腿。   方心如几乎要把武胆击倒。   武胆却不堪落败,拔刀,咯着血,对方心如作出疯狂攻击。方心如以静制动,先巧妙地闪开对方一轮疯狂的攻击,然后悄悄地拔出金针,刺中他的穴道,令他弃刀而退。   武胆的手下一拥而上。   方心如以快、狠、准、忍的功夫,每一招都命中、都切中他们的要害、使他们无法作出反击、甚至立即使他们丧失了战斗力。   方心如拍了拍手,扑了扑袍褶,状甚潇洒。   地上的敌人都伊伊呀呀,爬不起来。   游白云等简直崇拜方心如,簇拥欢呼:“方姊好哟!”   “知道这是什么拳法?”方心如有意要教他们一课。   大家都懵然摇首。   “这是‘快、狠、准、美、忍’的拳法。快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来把握时机击倒敌人。狠是对敌的时候要比对方更够胆子。准是不浪费时间体力精神务必要一枪击中红心。美是让对方因色分神趁机而入。忍是未到时候决不轻易出手要沉得住气。”方心如侃侃而谈,简直没将地上的人放在眼里,“做人也是一样要这五个条件,才能制敌。”   游白云问:“做人也是这五个要诀吗?”   “还是快、稳、狠、准、美、忍。”   “快、稳、狠、准、美、忍?”   “快是把握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做好。稳是要走得稳自己第一个步伐。狠是下得了决心去造成自己预定的目标。准是眼光要远大细微,朋友敌人要分得清清楚楚。美是手段要漂漂亮亮,行事要潇潇洒洒。忍是要忍得下一切他该忍的,不该忍的和不得不忍的。”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   武胆等狼狈地挣扎而起,抱头鼠窜。   众人得胜,兴高采烈。   金牡丹、小兰等过来谢方心如。   金牡丹握住方心如的手,感激泪流,诚挚地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和李大鳄那干人的仇,就结深了……你帮了我,我却累了你。”   “在江湖上,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你累我我累你的事,”方心如温馨的说,”你不来累我,是你看不起我;我不去帮你,是我对不起你。”   二、太息   生电珍和MIMI开完派对回来酒楼,听游白云绘影图声的这么一轮转述后,知错失了那么一场热闹,都为之扼腕太息。   “要是我在,”方巧争扬着粉拳说,”我一定打落他七只牙齿、打断他八根助骨、包准打得他老爸老妈都认不出他来。”   游白云忍不住调笑了一句:“万一他认了你作妈怎么办?”   阿珍扬着粉拳要揍他,吓得他连忙住口,不敢胡说。   MIMI说:“哎,好久没见过方姊出手了,真可惜,”   他们觉得无聊,游白云想藉机多跟方巧争在一起,阿忠也想乘机多接近MIMI,听阿珍和MIMI赴着上去看电视播映的“阿KAM特辑”,他们明明没啥兴趣,也上去阁楼陪她们看。   她们在等着歌迷偶像阿KAM出现在银幕上,等得兴奋鬼叫的。   “我好喜欢他唱情歌,他唱情歌的时候,眉毛就这样、就这样微微皱起,噢,好忧郁,不,忧郁得来又很性感,性感得来又很感性,感性得来又很有个性……”阿珍完全陶醉了。   阿忠在旁杀风景地道,“感性得来有没有感冒?”   阿珍又要揍人了。   “阿KAM的声音,很有磁性,就好像磁石一般,他一开声,就像来了个魔术盒一般,把我的发魂吸去了,飘、飘、飘呀飘、飘到了天上,啊,那儿有蓝天、有白云……”   阿忠促狭地问:“有没有游白云?”   MIMI的梦也立时掉落到地面上来了,她嘟起了嘴不睬阿忠。   游白云和阿忠怎么逗她们都不笑。   她们只顾着看阿KAM的节目。   游白云觉得不甘心,大惑不解地道:“阿KAM有什么了不起?”   阿珍指着他的鼻子:“他的鼻子比你挺。”   MIMI指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比你大。”   阿珍指着他的肚子:“他的身材比你FIT。”   MIMI拍拍他的头:“他长得比你高。”   阿珍补充:“总之,你没有一样及得上他。”   MIMI加强:“你们两个加起来乘十也跟他不能相提并论。”   游白云气了,立即权威地道:“阿KAM有什么了不起,我见过他哩。”   两个女孩子的眼睛一起亮了起来,马上抓住他“严刑逼供”。“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很优郁?”“他笑起来很潇洒?”“他……”   游白云用力地摆脱她们的手:“阿KAM有什么了不起!我看到他,他只不过是个平常人,还对我佩服得很哩。他拼命握着我的手说:‘云哥云哥,多多指教。’握得我的手鬼死那么大力,我才不指教他呢。他瘦巴巴的……”   两个女孩子听着没趣,一个说:“阿,阿KAM多么谦虚、有礼!”一个问:“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见他还不容易?”游白云把鼻子翘得半天高,”他是张夸的弟弟,我要见他,吃豆腐出也那末容易!”阿珍喜孜孜地道:“改天、下次,等我脸上这几粒青春痘消掉时,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见游白云没反应,按着他的肥手拼命摇晃央道:“好不好嘛?”   “这种人有什么好见……”游白云忍不住要大发牢骚:“他又黑、又笨、又手无缚鸡之力……   两女喜呼道:“阿KAM出来了。”时而发出欢呼,阿KAM的节目正式开始。”   游白云一味数落下去,发现只有阿忠一个人在应和他。   而阿KAM正在唱“太息”:   车行时才知道原来风   是为阻止它行而吹的   如果明白这道理就会   明白自然的真正用意   见你时才知道原来梦   是为见不着你才发的   如果我承认这点就会   承认我己真的爱上你   你遇着她,还是她遇着你   船总航去向阳的地方   暮色的叹息总像退潮的叹息   落叶和落霞总在一个地方   分手时寸知道原来雨   是要掩饰我脸上的泪   如果明白初恋是幸福   也定了解失恋的受伤   MIMI和阿珍听得百分之百投入,甚为痴迷,游白云和阿忠大感没瘾。   阿珍和MIMI一唱一和的说;“要是有一天我能够和心爱的KAM同合合唱曲就好了……   游白云禁不住又要数落阿KAM的不是,说他上厕所时间过长、不爱吃泥鳅、打喷嚏不用手帕掩住口鼻,手背上毛大长……往往都成了他嫌阿KAM的藉口。   只有阿忠在附和。   游白云如此大杀风景,生电珍忍无可忍,终于要发作了:   “你为什么要侮辱我的偶像!?”   “因为他没资格当偶像!”   游白云又妒又恨,这次“勇于反抗”。   阿珍显然没想到游白云居然敢顶撞她。   “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游白云积忿难平,高声吼道:“我有哪样比他差?”   “你矮,你胖、你滑稽!”阿珍也站了起来,“他不是偶像,难道你是偶像!?”   “他只不过是个男人?”游白云豁出去了,挺起胸,大声说:“你有没有看清楚,我也是个男人!”   “我看清楚了,对了,你是个男人!”阿珍索性发蛮,“你是男人,还半夜三更跟我们这些良家妇女在一起?”   她发横要把游白云赶出去。   阿珍和游白云吵了起来,MIMI害怕,倒造成阿忠轻拥住她,甚为陶醉。   游日云被阿珍用枕头和鸡毛帚追打:他一面叫:“大丈大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一面怪叫逃避,瞥见阿忠拥着MIMI袖手旁观,叫道:“阿忠,你这衰人,居然重色轻友!?”   阿珍也叱喝MIMI:“快跟我一起动手,赶这两个臭男人出去!”   MIMI和阿忠眼色流露出无奈与依依。   三、情感有情   阿忠和游白云终于被赶了出来。   游白云忿忿不平。   阿忠闷闷不乐。   “你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这样都不肯跟我共同进退吧?”   游白云见阿忠郁郁寡欢,心中歉疚,“你看,阿珍多么蛮不讲理,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快清醒吧。”   “可是,MIMI却对我很好,”阿忠没精打采的说,“刚才MIMI好不容易寸对我真情流露,但为了要与你同一阵线,我这下了什么都变成镜花水月了。”   游白云还想辩驳,但觉颓然,只好承认:“你终于成功,我却失败了。”   “不见得,”阿忠反过来安慰他,“俗语说:打者爱也。她刚才赶你出去,就是因为开始省悟到:你是个男人。你若真对她有意,就该显出你的雄风来!”   “雄风?”游白云茫然。   “对,”阿忠比宗教信爷还虔诚地道:“男一儿一本一色!”   “男儿本色?”   在阁楼上,阿珍也觉得自己刚才做得太过分了一些。   “其实游白云对你也真算没话说了,你干吗就对他那么凶?”MIMI说,”你要是让他伤心到了绝顶,他就对你死了这条心了,那时你再去求他,他都不会理你了。”   “小妮子!”阿珍笑道:“你自己春心动了,却来教训我?!”   “对呀,珍姊,我好想问你,”MIMI笑眯眯的道,”怎么你凡男人都来电一电,就对游白云不肯过电?”   “你懂什么,男人,就是拿来电的。女人,尤其是像我那么漂亮的女人,天职就是电男人。……”忽然听到,楼下有吉他和歌声传来。   两人开窗一望去。   明月如皎。游白云抱看六弦琴,在骑楼下大唱情歌:   爱上她的硬汉   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我才有追求你的勇气   我逆着人潮走过   无过可悔,也从不求人原谅   我还以为你不讨厌我   我方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在人丛里抬头望星   看喜剧电影,而我却泪流满脸   我明知道你不接受我   但我仍要向你表明心迹   不管苍山暮雪、万家灯火   我对你的心仍灿亮得像   一棵红色的树   啊,我是一个爱上她的硬汉   啊,我是个爱上她的硬汉……   MIMI和阿珍都很感动。   “没想到他唱歌那么好听。”   在歌声划破了恬静的午夜,游白云被楼上的住客淋了一盆水,“高空抛物”还“陆续有来”:番茄、鸡蛋、破鞋、内裤、还有手提录音机乃至一台坏了的电冰箱……   “哇,这夸不夸张一些呀……”游白云和阿忠施展轻功似的左闪右避。   阿珍和MIMI终于下来。   阿忠得其所愿,识趣的跟MIMI手拉手走了开去。   游白云跟阿珍正情话绵绵,却正好遇上几个飞仔走过,其中一个花衫飞仔吹口哨撩她。   阿珍惯放生电,又施展魅力,电一电来人。   那几人就围扰上来了,有意要占阿珍的便宜。   游曰云好说歹说,扮小丑笑脸迎人,还几乎要跪倒下去求饶,就是不敢跟飞仔顶撞对抗。   阿珍忍无可忍,见飞仔动手动脚,还向游白云动粗,她就大打出手。   她优美而丰腴的身段,在暗夜中如舞姿般划出动人的构图。   飞仔大意轻敌,被她出奇不意的招数打得个人翻马仆、抱头鼠窜。   楼上住户早被吵醒,看得仔细,全都为阿珍拍手打气叫好。   游白云受阿珍“保护”,还十分自得其乐。   阿珍打跑了飞仔,见游白云还挨着她,她一把推开他,鄙夷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当你是个男人吗?”她抛下一句话就走:“首先你自己问问你自己像不像个男人?”   游白云很伤心失望。深夜跟阿奸在夜店里喝酒。   “我到底有什么不好?”游白云诉苦道,“我温柔、体贴、又爱她,我只是不爱伤人、打架,我的样子不够英俊、口袋不够钞票……”   弱点似乎越数越多,游白云自己也不大好意思数下去。   “她这样对你?”阿奸不以为然地道,“你还爱他?”   “我对她有感情呀!?”游白云抗声道。   “有情也是一样,女人都是一样,你先得到她的身体,等到她失去了一切,就不敢对你摆架子了;”阿好又劝又教:“我觉得你就坏在太有感情了。试想,又感又情,哪里还来得有性有爱?”   游白云迷迷懵懵,似悟非悟,只顾饮酒。     第六章 处决     一、冷静冷淡冷漠冷血冷酷   李大鳄在会议室里沉着脸,眼睛睁得像一支针一般,向一个个会议座上的人刺去。   大家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   大家都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   只有一个例外。   这个人穿黑衣大褛,在室内依然不脱帽、戴太阳眼镜,在桌上白纸画着人像,身旁有一把黑伞。   他冷静得像一个炸弹在他左近爆炸也不会霎一霎眼。   他冷淡得根本不像在开会,而是一个艺术家在画室里专心的作画。   他冷漠得脸上有一种冷酷的神情,甚至令人错以为他连血都是冷的。   “今天我叫大家来开会?”李大鳄终于打破了沉默,众人心头才略舒紧张。“你们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是接下去的话又让一干辣手凶徒提心吊胆:   “我得到线报,警方正在注意我们,要打我们的痛脚,来钉死我们。”   “听说,力主要锄死我们的,是张夸!”   众下交头接耳,脸现不忿不色。   “张夸这小子没死过定了!”武胆咒骂。   “这东西竟敢向李大老板头上抓蚤子。”文胆冷笑。   李公子看不惯,MR.COOL冷然的样子,用肘子碰碰他,但对方看也不看他。   他出尽法宝,但MR.COOL就是对他不理不睬。   李公子大感没趣。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赶出去,今后半个子儿也不给你!”李大鳄也注意到他的儿子不像话,当众骂道,“张夸这种人,已骑在我们头上,不杀一儆百,我们这位子便坐不下去了。”   众皆附和。   “不过,他们已采取行动,第一个目标已盯上‘天狗’。”   “天狗?”武胆脸上仍青一块、紫一块,”他不是在后天……”   “没办法,跟他联络的人是猪仔,也已被人发现,已被钉梢,只好……”李大鳄用手作刀切状,“处决。”   武胆当仁不让地,“这事让我来办。”   “这事由阿COOL去干,”李大鳄乜着眼睨了他一瞥,“听说你连个女人也打不过,”   武胆气得一手捏碎了个茶杯,可是他那铁钩也似的手,像连瓷片都片刺不入。   文胆即说:“我查过了。那“朋友酒楼’的女老板,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女飞贼‘恭喜发财’……·据悉,她跟神探张夸还是老相好哩。”   “那就好办。”李大鳄眼睛炸出狠毒之色,“咱们旧恨新仇一起算!”   忽听“吱呀”一声,李公子被MR.COOL一手揪了起来,压在桌上,黑伞架住了他的脖子,他挣红了脸,气也喘不过来,挣扎不动,听听MR.COOL冷峻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不要动我的雨伞。”他没有表情地道,说话的神情倒些像上电视上劝人戒烟的尤伯连纳,“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动我的雨伞,要不然,你就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   李大鳄的手下想斥喝,制止MR.COOL。   “应该给他教训的。”李大鳄却笑容满脸的说,“你们都该向MR.COOL那么帮得了我才是,阿COOL,这处决的行务,就交给你了。”   MR.COOL,缓缓放下了雨伞,脱下了帽了,算是致意。   李公子这才喘得出憋惨了的一口气来,犹惊魂未定。   二、热衷热烈热心热爱热情   在旺区的一家越南餐厅,有几个客人,分据不同的桌子:有的在吃喝,有的在谈天。   一个满脸疮疥的肥壮汉子,正在抽烟,东张西望,神色很有点紧张。   张夸打扮成画报摊的小贩,在门口左近,一直在留意那肥汉,并偷偷听出小露宝(对讲机)与属下对话。   他正指挥着这个行动。   ——那肥汉“猪仔”就是他的目标。   他们在等“猪仔”引出“天狗”这毒贩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目标”仍是没有到来。   ——会不会不来了?   张夸有也点紧张:这行动实在是太重要了,能不能抓李大鳄的把柄,端赖此役了。   同一时间里,方心如在酒楼窗口上,发现了张夸就在报摊上。   朋友酒楼离那越南餐厅很近。   是梁经理告诉方心如的。   方心如微叹:“张大哥这个人真是……·又不知是办什么大案   梁经理说,“他是黑道煞星。”   “得罪那么多人,又升不了职,还常予人后路,”她感慨的说,“他有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呢?”   游白云这时才汗流浃背的赶到。   他向张夸报到。   “那人就坐在房里,叫作猪仔,他是在等天狗来,天狗手上有货,他们要进行交易,你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张夸低声地交代,“猪仔倒没什么,但街上人多,虽然店里的伙计已换了我们的入,但客人倒不是假的,要小心点不要闯祸。天狗则是凶猛,是个神枪手,你通知大家要当心,不要乱了阵脚。”   这时,恰有人来买一分周刊,遮去两人视线。   正好有个穿黑衣拿黑伞的瘦削汉子,走入餐厅,就坐在猪仔背   两个相隔只一块木板背靠。   游白云说:“危险,我去叫他出来。”   “不可以,这样岂不会形迹败露!”张夸阻止,“店里的几个人客,我们都没有拦阻,就是不想让他们觉得不对路,到时,小心行事就是了。”因为角度的关系,他也看不清楚坐在猪仔背后那人的样子。   那人叫了杯三色冰。似在低头写画。   “真有闲情。”   张夸啐了一句,突然,又紧张起来了。   这时正有人来买:“拍拖报”,还减价,张夸忙叫游白云去应付,他用对讲机低声吩咐布在各处的同僚:“野鸭来了。”   那买报纸的人诧道:“哇,现在连报贩都兴使手提电话了,回去都要买一部未玩玩,免得落后也!”   这当儿,一个精悍的汉子,挽了一个灰色游行袋,很自然的四处迅疾去视察了一下,就踏入店里。   ——天狗来了!   目标已到。   就在天狗步入餐厅的时候,那黑衣黑帽黑伞的汉子从容地结账步出。   游白云只觉得有些眼熟。   天狗一屁股就坐在猪仔对面。   “‘猎犬’注意,‘猎犬’注意:野鸭已到;野鸭已到,他们一进行交易,就可以立即发动……·”   可是形势骤变、急变直下。   天狗突然发现,黑仔口角淌血,已然气绝。   他大惊振起,拔枪冲出,店里的便衣警员猝不及防,也拔枪喝止。   天狗抓住一个餐厅里的女客,胁持对峙,退到门边。   警员没有把握,不敢制止。   天狗以背顶门.到了街上,一把又抓了个小孩,把惶乱尖叫的女客一枪杀了,抓了小孩,挟持而逃。   李一直、张一横是张夸的得力部下,紧蹑不放。   大狗开枪,在街头混战,李一直因投鼠忌器,怕伤及行人故尔肩头中枪。   “他逃不了的,”张夸一面身形倏忽的逼近,一面发号施令,“一号八号,你们自麦当劳那儿兜截他。九号五号,你们紧盯住他,但不要太接近,小心他濒死反扑,七号十一号,你们堵住街口,别让他越过马路。十二号,他迟早都会退到你藏身的地方,你要小心。四号五号,你赶去十二号那儿帮忙……”   游白云想冲过去又不敢,只好问张夸:“我呢……”   忽见天狗枪杀一名路过的无辜行人。   “他妈的,人渣!”张夸怒骂,不顾一切的挺枪逼近天狗。   天狗也挂了彩,侗正杀得性起。   他敏捷地转入了街角。   张夸愤怒中依然保持敏捷、镇定,在张一横掩护下,冲进街角。   其他五名CID(便装探员)配合张夸的行动,也包抄了过夹。   他们发现天狗就蜷伏在街口墙角。   那就抓住成为人质的小孩子在哇哇大哭,惊恐万分。   张夸双手持枪,步步逼近,“你已被包围,举子,投降。”他怕对手猝起发难,伤害人质。   但天狗亦全无动静。   张夸发现情况不对劲。   他迅疾的冲了过去,抱住人质,递给随员,再扑过天狗,发现他身下已凝了一滩血。   天狗已殁。   他死时眼睛瞪大,充满惊疑。   他胸膛似被利刃刺人,直穿过背脊。   ——是什么人,能这般接近乎上有枪、凶残无比的天狗,而把他杀死的呢?   张夸拾起了地上一张纸。   纸上画了个人的脸,但没画上五官。   只听那小孩号陶哭道:“……那个哥哥……穿黑衣服··他的伞,一插……”   张夸眉心紧锁。   这时,在餐厅驻守的CID赶来向张夸报告:“猪仔已死,背被利器刺穿,直伤及心脏。他座位背后木板亦被利物洞穿,孔口与伤口吻合,是故相信是坐在他背后人下手··”   “黑衣,黑伞,黑眼镜……”张夸喃喃地道:“难道是他……?”   在朋友酒楼上,MIMI、SOSO,GIGI,CICI等也发现街上有枪战,她们都兴奋的要下去“看热闹”,但为方心如所阻。   “张哥哥挺帅的,你看他多勇敢,”MIMI机灵地在方心如面前大赞张夸,CICI.SOSO,GIGI他们都知趣地大声附和,”是啊——”   梁经理也愁眉不展。他们居高临下,刚才的情形照得仔细。   “方姊……”梁经理欲语还休,”你看那人像不像是——”   方心如阻止他说下去。   梁经理改了一个话题:“我看张先生务必要多加小心才是。”   “他这个人,对人对事,都热衷热烈热心,”方心如算是笑了一笑,也察觉自己笑容甚涩:“他对家庭又热爱热情,还那么搏命,真是没脑的!”   粱经理说:“那你就该劝劝他呀。”   方心如一怔;“我?”   梁经理认真而沉重的点头。     第七章 你只能活到九十九天     一、大限   游白云伤心失意,饮了不少洒,睡过了头,他的阿嬷又来唤他。“还不起床?太阳照屁股了?你的伤怎样了,那天医生怎么说?”   游白云起来,头昏脑涨,累得又想躺下去再睡,可是鼻孔又淌出了血。   “你一大到晚睡到猪一样。”阿嬷担忧的说,“你以前都不是这样子的。”   是啊,我以前也不是这佯的,这倒一言惊醒梦中人,使游白云想起医院有张健康检查表等他去领,他匆匆洗刷就往外走。   到了医院,姑娘要他挂号。他却因见着一个美丽护士,看她背影和臀部摆动的风姿,便直着眼跟了过去,刚好经过替他检验的那个医生门口,忽听一个熟悉的卢音叫道:“真的了!”   他分辨出那是阿忠的语音。   他好奇,便贴耳去聆听。   “不会的!”阿忠不可置信地叫道。   游白云心里在暗笑:阿忠一向大惊小怪。   “那天他跟你一起来。我已知道凶多吉少,所以暗示你来替他取检查报告。”医生沉重的语音说,“他最近身体很疲倦是不是?常爱睡觉是不是?头发脱落得很厉害是不是?还常常无故流血是不是?”   “……是。”阿忠迟疑地答。   游白云每当医生问一间,他在心里就迫不及待的应了一声“是”,于是更倾耳了耳朵,仔细的听。   “唉。”   “……他……他真的是——?”   “错不了了”连检验报告都出来了,当然,例行的切片检查是免不了的,不过,我看八九成是血癌了。”   游白云几乎如遭雷击。   “那么……医生,他有没有得救?”   医生没回答,似乎只叹了一口气。   “……他……他还有多久一一”   “如无意外,他:至多,顶多不过三个多月……顶多就这一百天   阿忠呜咽起来。   “我不能告诉他,我怎能告诉他……!”   “对,”医生劝道:“你不如就让他快快活活的过这一百天吧,做他高兴做的,吃他喜欢吃的……”   游白云万念俱灰,拖着几乎不属于他的躯体离开了医院。……”   他连美丽的女护士也没心情看了。   ——一百天不到的寿命。   ——过了今天,最多只有九十九天的寿命。如果一天吃三顿饭,也只有二百九十七顿饭好吃,真是吃一顿少一顿,如果一天只上两次厕所,则最多只有一百九十八次洗手间好上,上一次少一次。如果每天只起一次床,最多只起九十九次,然后就一睡不起了——   人之将死,滋味是怎样?   大限将至,感觉又如何。   ——这些,游白云如今都深切地体味到了。   二、人之将死   他猛喝酒。   可是说也奇怪,平时他滴酒即醉,而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心要一醉解千愁,却喝极都不醉,反而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不敢将此事告诉阿嬷。   他去问了一大堆朋友。   ——如果你只有一百天可活,你会怎样?   “茶煲”考虑了一会,说:“车,我一世人都未发过,既然都快要死了,我就豁出去,打劫银行,万一得手,花天酒地,疯狂一百天,威风一次,死也值得!”   冯一明道;“死?有什么大不了。人生到头来难免一死,我在这世上已受够了,我只是没勇气去寻死,要只剩下一百天——我会天天坐在家里等候死神的降临,”   “古惑仔”的意见可完全不一样:“如果真的死这样玩完了,多么划不来呀,我给老婆管得金刚圈箍额似的,从未出去癫过。这次我不管啦,我一于去追我想追但不敢追的女孩子,要是追不到,我强奸她……哈哈,就算坐牢,我也没几天好坐了,不如先舒服了再说。”   DORRME反应也很强烈:“你怎么会拿这样的问题来问人呀!我?如果我快死了,我就把对我不起的仇人列上一张名单,一个个去斩死他,嘿,他们对我不起,有今生没来世,我现在不去报仇,鬼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报应的呀——你说是不是?”   “死?死都好怕的?我会照样吃饭撤尿睡觉,死了再说,还没死嘛,对不对?”   总之什么反应都有。   游白云听了,更找不到解决方法,只唉声叹气。   有一天,他忍不住向人透露,他已患上绝症,就快要死了。   可是人人都嗤笑、不相信。   “要死的人怎有你那么好的精神?”哨牙丁说:“你别拿我开心   不过,不久之后,他就发现人人都避开他、一见他就“敬而远之、走避不迭”的样子。   他偶乐听到他们的交头接耳:   “他说他快要死了,都不知是不是发神经呢!”   “现在发神经的人真多,还是小心点的好。”   “对呀,万一他是真死,咱们又要给白金、登讣闻,搞不好还要替他扶灵,吱呀真是大吉利罗,还是疏远一些的好,这些东西能避就避。”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游白云也懒得去理会他们。   他只是更颓丧。、   自此之后,他更不敢告诉别人:他是个将死的人。   有一次,他问阿奸:“如果你只有三个月的命,你会干啥?”   阿奸反问:“你问这些干嘛?”   “你答了我再说。”   “我看你近日愁眉不展,很不对劲。”阿奸观察他。   “你答不答?”游白云没好气。   “我?我忙了三十九年,要是快死了还休息休息,把银行储蓄,全部提出来,嫖赌饮吹,样样都来,遇有驳火,我身先士卒,不怕嘛、反正都要死了,是不是?”   “如果是我呢?”   “吓?”   “——如果是我只有三个月的命,”游白云问:“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办?”   “无稽,我又不是你——”   “你答答看。”   阿奸拗不过他,只好说:“我啊,如果我是你,我就有勇气一些,把你的心上人一口气追到手再说。”   “心——上——人——?”   “方巧争呀!”   三、过期春药   游白云上“朋友酒家”去找阿珍。   阿珍跟一班朋友上了的土高。   “你找她有什么事?”方心如关心地道,“你的脸色很难看哩。”   游白云一路上,见尖东海傍的情侣卿卿我我,亲密异常,心中更感寂寞。到了的士高,看门口海报知阿kAM今晚会来为一个“扮COOL歌唱比赛”出任评审。   游白云一进入的士高。就看见阿珍和MIMI争睹阿kAM之风采。   阿KAM正注视台上表演,没理会她们。   阿珍怎么“放电”都吸引不到阿KAM的注意,十分气恼。   游白云走上前去:“阿珍。”   “怎么?”阿珍有点讶异,“你也来了?”   “阿珍,我——”   游白云想向阿珍表心迹,拿着一支瘦小的花,想送给她,可是阿KAM站起来向观众说几句话,阿珍欢呼雀跃,早已忘了他的存   连手上的花,也似要枯萎了。   阿KAM说完了,即排众而去。   阿珍要挣上前去,可是人山人海,都拥向阿KAM,护卫员把她推开,她差点跟护卫冲突起来。   阿KAM始终没注意到她。   阿珍自讨没趣,悻悻然去洒吧去喝闷酒。   游白云过去:“阿珍,你不要生气,他不理你,我可以——”   “怎么?”阿珍正气得无可宣泄,“你可以让我一夜成名,上台去成为偶像,要阿KAM只为我唱歌吗?”   游白云垂下了头。   “你又怕事,又没本事。”阿珍讥诮地道,“你最好不要跟着我,免得要本姑娘来保护你——我可不是你的保镖!”   游白云受够了,他想发作。   忽有人尖声作哨。   原来是那天挨了阿珍一顿揍的“花衫飞”和他那一群“PUNK仔”。   “原来是你。”阿珍没把他放在眼里。   “怎么?你怕呀?”花衫飞挑衅地道。   “我怕什么?”阿珍挑起一双眉毛,在放电:“你欠揍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花衫飞慌忙摇手:“好大姐,我们没惹你,不过,打我们打不过你,你够不够胆跟我们比喝酒?”   “喝洒?”阿珍格格地笑,这激起她的好胜心,他一向都酒量极佳,“我怕过谁?你准备吐吧。”   “遵命。”花衫飞喜出望外地道,“记得准备好床铺。”   阿珍自恃艺高胆大,在花衫飞一群人怂恿下斗起酒来。   MIMI正好被阿忠拉去跳舞。   游白云想要阻止。飞仔们一把扳开他:“你是什么东西?”   “你上次吓得像只缩头乌龟,信不信我这次把你龟壳都打爆?”   “你阿姐跟我们斗酒,你算是老几?滚开一边去学东西吧!”   阿珍喝止道;“不准对我的朋友那么没礼貌!”   花衫飞生怕阿珍拒喝且要动武,忙道,“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咱们喝酒,来喝酒喝酒。”   众人热闹声中,游自云黯然而去。   他想离去,可是对阿珍的处境,又有点放不下心。   ——反正人都快死了,还理这种贱女人干什么!?   他刚想走,但回心一想:   ——横竖人都将死了,还计较她对自己好不好作啥!?   他躲到洗手间去,舀水洗脸,才知道自己脸上有泪。   ——可是这样一洗,也分不清是泪是水了。   他一面流泪自嘲地笑笑,忽闻有人进来,他不想给人看见他哭,赶忙躲到厕所里。   “下了料没有?”   “下了。”   “下得重不重?”   “放心,就算她是一头狮子也包难任你摆布……不过……”   “不过什么?”   “我那包春药,有些过了期……”   “还有没有效。”   “那是一定有效,但可能还会有些副作用……”   “管它正作用副作用,我只要她……”   两人都笑了起来。“她功夫好,却不知床上的功夫如何?”   游白云几乎是竖起耳朵在听。   在外面与人斗酒的阿珍也非常精明。   她已有三四成醉意,但对手已倒了三人。   现在她斗的是花衫飞。   花衫飞递上两杯酒,跟她碰杯,两人正要干杯,阿珍忽一把抓住他的手。   花衫飞见阿珍面泛桃花、颊现桃红,更美得令人色授魂销,登是专猿意马:“晤?”   阿珍扳开他的手,跟他对换了酒杯。   花衫飞登时笑不出来了。   阿珍一口干尽。   花衫飞花苦着脸,不敢喝。   “喝呀,”花衫飞不知如何是好,阿珍更明白了八成,一扬拳头:“喝!”   花衫飞只好喝下。   众皆叫好。   叫好声中,花衫飞开始语无伦次,终于昏述。   阿珍笑得像只小狐狸,指着他道:“凭你这点道行,也敢对阿姐下药……”   忽觉不妙。   天旋地转。   她想挣扎冲出,已支持不住。   迷蒙间,出现了太子李,李年鹰!   “他只是牺牲品,”太子李凑近她脸前,指着不省人事的花衫飞,一副得其所哉的样子,笑得一肚子坏水道:“是我要看看你的功夫……床上的功夫。”   阿珍一拳就在他鼻子揍过去。   然后就倒了下去。   太子李捂住伤鼻,狠狠地道:“你凶,看你待会儿凶不凶得过我!?”   游白云自洗手间冲出来的时候,阿珍正被人挟拥着架走。   四、禽兽的忧郁   阿珍被架上车子,游白云想追前去,但被人潮挡住。   阿珍被扶上劳斯莱斯,绝尘而去,游白云跳上摩托车,舍命狂追。   在都市里摩托车追劳斯莱斯,惊险百出。   那司机也感觉到了。   阿珍在车内已神智全失,只吃吃荡笑。   太子李正要大动禄山之爪,忽听司机说:“太子,有人紧迫不舍。”   太子李有点心虚,他身边两名手下一看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无胆小子,绝没问题,不如我们把他引到僻静处。解决掉再说吧。”   于是司机把车开到僻静的山边。   游白云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劳斯莱斯。   太子李又把像水蛇一般扭动的阿珍扶人草丛里。   游白云见状大惊,上前抢救,但彼两名匪待包抄。   两名匪徒哈哈大笑,游臼云身子矮小,无论怎样,都敌不过他们孔武有力。   他们像猫抓老鼠,要把游白云玩弄个够。   “啊,你这小子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去吃屎吧,我们太子正在吃烧鹅腿呢!?”   “怎么?你急?急也没用,我们一个个来,几时轮到你——”   游白云忽然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全力飞掷。   石头准确地命中六名匪徒的前额,登时鲜血长流,那匪徒仆倒于地。   另一名匪徒登时凝重了起来,全神戒备步步进逼:   游白云也不弯身,飞起一脚,踢起一块石子,正中那歹待的鼻梁。   那歹徒捂鼻跪地不起。   游赶去草丛,那司机要开车来撞他。   游白云几次都及时闪躲开去,也跌得一身是伤,但他乘隙拾起一块大石,一记飞掷击碎挡风玻璃,打中司机。   司机连那架劳斯莱斯一齐撞到山边去。   他冲入草丛,却吃了一刀,幸只在手臂。   太子李一刀不着,慌张逃遁。   游白云拾起石块,认准他后脑、就是一掷。   太子李以为自己走远了,而且又是黑夜,以为游白云奈不了他何,忽脑门轰地一声,登时仆倒,不省人事。   游白云奋不顾身,解决了四名对手,却见草丛里的阿珍,衣衫不整,媚态极之撩人。   他忍着不看,但忍不住去看,心里方似有一个声音在说:   ——游白云,你是人还是禽兽?   “我是禽兽,我是禽兽!”迎着风,他大喊,“我还有不到一百天的命,我怕什么?”   他抱起阿珍,却是扶她上摩托车,他自后驾车,驶向茫茫的夜里,山下的万家灯火里。   在九龙塘别墅的房里,他在洗手间,包扎好伤口,抹拭脸上,身上的伤痕,以他那张肥嘟嘟的圆脸贴在镜子,照得清清楚楚、丝毫毕现,他还在问自己:“我是禽兽吧?我是禽兽吗?”   他转过去,看到阿珍在床上红唇吸动,伊伊唔唔艳媚入骨,心中怦然跳着,几乎要跳出口腔来。他赶忙用手捂着,一颗心又几乎分作两片自鼻孔跃出来。他捏着鼻子,心又似到了耳孔去。   “我是,我是……”他只好承认,正要走到床边,却又自问:“我是这种人吗?”   他忽然夸张地叫了一声:“天啊,我该怎么做?”   然后他对着镜子,演讲给自己看和听似的大声说:“禽兽哪里有我这样君子!”   然后他作了一个酒脱出尘状,“禽兽哪有我这样的潇洒?”   之后他又把脸贴向镜子,装了一个哀怨的样子:“禽兽哪有这样忧郁。”   于是他下定论的说:“我不是禽兽,我不可乘人之危,作出这种下流的事!”   却听隔壁有人猛敲墙壁,大声骂道:“喂,老友,要做就做啦,说这么多耶稣干啥;做这种事,谁管你往上流还是向下流,车!都吃古不化的!”   游白云顿时住口。   却见阿珍因药力发作,要打开窗口往下跳。   游白云慌忙把她抓住,关了窗。   阿珍又在扯自己的衣衫。   她的衣衫本就所剩无几,这一扯,更接近肉帛相见,她青春逼人的胴体,美不胜收,就似每一寸肌肤都有一声轻呼。   游白云真个抵受不住了。   ——那简直是种煎熬!   “都是那过期春药……”游白云咒骂,忽见阿珍又要开门走出去,他慌忙抓住门俺,劝道:“喂,你这样不能出去的呀。”   阿珍却暖的一声扑倒在他身上。   温香玉软。   活色生香,   游白云只好大声唱歌,一面目不邪视;扶阿珍到床上睡好:“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晚,撷……爱到发烧……不是不是,撷槟榔,槟榔香,撷……色香心动,色授魂销,色……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正为她盖好被子,阿珍那一把手勾住他的后头,脖子和下颌仰得像一道肉色的霓虹。   他奋力撑着,使自己不倒在她身上。   “不行了,不行了……”他闭着眼睛大叫:“我要唱:万恶淫为首;福心啦,福心啦,可怜我呢个乞儿……”   隔壁又敲得砰碰价响:“去你的,你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要人可怜算什么大丈夫……”下面的粗话更不堪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