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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火
第一章 白色的女人     1、黑色的火   清晨三时半,阿蒂便不情不愿的起床,睡眼惺松的抓了毛、牙刷、漱口杯,一边刷牙一边洗澡。   她也不想那么早便起床。她的人缘一向很好,今晚她的姊妹阿芳要出嫁了,昨天她跟几个姊妹说是陪嫁、其实是凑热闹、搞扰至深宵。   可是她今天还是得要工作。   她的工作必须要在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前做好。   因为她是个胶工。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胶工。   阿蒂的确非常好看,乌溜溜的长发,白里透红的皮肤,她在看人的时候,眼睛深深的,表情也很趣致,被她看的人也感到飘飘然的。由于她的肤色在当地热带气候里算是十分难得一见的粉红白皙,而她眼睛里的神韵又很奇特,很多人都调侃赞羡说她是个混血儿。   她总是笑骂那些人无聊,其实心里有一种虚荣的喜欢。   调笑她的人大都是追她的人。   追她的人真是各色人等都有,从隔篱邻舍,到同学同事,算一下竟有:华人、马来人、印度人、孟加里人,还有一个锡克人!   “可能是因为她样子长得特别,不分地域,他们才对她也特别有兴趣吧!   反正阿蒂不急。   她要慢慢选择。   她的家境不好,否则也不必天天一大清早就要去割胶帮补家计了,他除了要选一个高大英俊和爱自己的丈夫之外,未来夫汤还必须是个有钱人。   ——这样,她就可以不必再出来工作,可以在家做他的少奶奶,在店里当她的“头家娘”,好让家里的人享享福。   想到以后--就在不久以后——就不必到胶园去受风抵寒喂蚊子,她的心情就特别愉快起来。   她一边洗澡、揩上肥皂、冲水抹身,一边自那一面已被水渍蚀得花斑斑的方镜里,欣赏自己少女完好的嗣体。   ——嘿,身裁真好……迷死那些男人了……   想到这里,阿蒂就忍不住咬着下唇暗笑:难怪那个森美,一见着她就话都说不出来,阿华的一双贼眼老往她身上溜了。   ——衰人!   要不是清晨的空气很有点冷,她还会“自我欣赏”下去。   正在她要擦洗身上皂沫的时候,突然,无由地、不可恩议地、毫无心理准备地生起了一个感觉:   ——有人在看她!   ——有一双眼睛在望着她!   谁?   不可能的。妈妈身体不好,还在睡觉,哥哥嫂嫂已去了“巴刹”樱摊档,妹妹和弟弟年纪又大小,家里已没有其他的人了。   她连忙定睛再看。   ——冲凉房自铁门封得密。密实实地一没有人啊。   难道是眼花?阿蒂心中狐疑,可是那种恿觉又那么的真实,真实得好像刚才在冲凉房里还有一个人就站在这里!   她的心有点发毛,赶忙想抹干身上的肥皂水走出来,不料这一惊慌,给几滴肥皂水珠溅入了眼睛,又痛又痒。   她只好不住的用清水冲洗抹眼睛。   ——幸好,那种被“窥浴”的感觉不再出现了。   阿蒂也不理这许多了。时侯已不早了,割胶的工作是延迟不得的。她心里只骂倒霉,也没继续回想刚才的情形,便穿上工作服,绑上头巾系上气灯,骑上那架又高又大的脚踏车去、上她凌晨的班了,   割树胶这一行工作,主要是用一种很特别的钧刀,打斜刮破橡树的表皮,让它渗出了树脂。这些树脂,流入一个陶杯里,便是所谓的胶汁:胶汁收集之后,再送到到工厂加工,成了胶片,卖给厂商,用途极多,从轮胎、塑胶到家庭用具、拖鞋球鞋,甚至避孕套都是来自橡胶树的脂汁。   由于橡树是这行业里的一切依凭,所以得要好好的维护,若在太阳出来之后再刮破橡树的废脂,会对像树造成伤害,所以“割胶”的工作多在凌晨到天亮这一段时间完成。   一个胶工要割的树数百棵到千数棵不等,自然要起个大早,摸黑出发,到橡林子里,逐棵树逐裸树的割取胶汁。   橡树林占地通常都极广,且都在荒郊,有的是植在山坡上,地僻人稀,半夜天没亮就要到园子里工作,蛇虫鼠蚁自是司空见惯,令人发指的事件也不绝如缕,要平安无事则要靠土地拿督保佑了。   通常,同一个园丘里的胶工都是先聚于一地,然后一齐骑脚踏车出发的。   在那样的山路里,唯有脚踏车才是最为便利的交通工具。   因怕蚊虫咬伤;胶工大都戴胶手套,穿胶鞋,全身套蓝色粗布衣、裹头巾、还戴上暗夜作照明用的火水灯,然然再以胶刀跟橡树霍霍厮磨整个漫漫长夜。   今天,阿蒂也不例外。   一群女胶工浩浩荡荡的出发,一开始时整条路就是她们一字横排的脚踏车、整个夜里只充斥着她们大声谈笑的声音。   等到一上了大马路,因怕半夜飞驰而过的车子,脚踏车变成了一字直排,仍然首尾呼应;有时候最前面的人大声嚷一句话,后面的车子一人传一人,一直传给第二十五人听。   到了园丘之后,各人分别把车头一转,一声拜拜就往自己的工作地踩去,于是人渐渐变得少了,剩下的脑踏车的车灯和她们头上的火水灯、几点晕黄,穿插在密密麻麻静静寂寂的橡树林间。   阿蒂工作的地点是在林子里比较深远的地方。   这时,只剩下两名女工和她一起。   山路崎岖、还有不少树根浮在路面上,车子一巅一颠的,很不好受,不过她们因常年工作,也习以为常。   她们正在笑谈着阿芳和阿旺的婚事。   在这小小的城镇,朋友几乎都是共同的,当然也有的是共同的话题。   阿蒂本也说着笑着,忽然,她觉得前面的林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这时候大概是子夜三点多四时吧,她们的脚踏车灯极其微弱,充其量只能照见五尺以内的路面情况,而她们们头上戴的气灯,也仅可用作用明手边的工作——那事物至少在距离她三口十尺外飘过,她是绝对没有理由看清楚的。   这不由得使她怔了一怔。   ——分明看见了!   ——那还是个白色的影子!   看来还是个女人的影子!   这是毫无道理的!她怎么看得见呢!半夜三更的,怎会有个女人在这密林里呢!   她想再看,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橡林又回复一片黝暗漆黑,,只有头上的气灯勉力推开数尺黑幕,余又告乏力徒然。   “怎么了?”同伴珠珠发现她有些怪异。   “你们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两个同伴都不明所指。   “一个白色的影子……”她说,用手指着那一片密林,“一个白色的女人!”  一“车!”两个女伴一齐叫了起来,“你发神经哪!”   她们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总有些心寒,在南洋一带的传说里,半农三更见着穿白衣的女人,不是件好事,许多意外都因此而生,所以女伴都叫了一声:大吉利是!   阿蒂自己也莫名其妙:“今天我的眼睛是怎么了?老是……”   她的工作地点已到。   两个女伴调笑她说:“你见阿芳出嫁、也想嫁想得发烧啦!”“别胡思乱想了,找个男人嫁了他吧!”   她们在静夜的寂林里毫无忌惮的欢笑着,踏车而去。   阿蒂见那两辆脚踏车后的两点暗红的灯,还有因颠簸而发出的碰撞声,渐渐远去,直至为黑暗所吞没,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她俯身沙沙的割着树皮,把以前树干上那一道倒v字的皮沟才轻轻刮去一些,胶汁就会一点点冒上来,流注到胶杯里了。   沙沙、沙沙……   只有头上那一点火水灯的暗火,还有这一种单调的沙沙之声,以及几声古怪的虫鸣之外,其余的,整个树林就像一口大布袋,谁也不知还有什么、没有什么。   不过,阿蒂也习惯了。   又割好一棵树了……她起来,舒舒身子,正要走向另一棵树,忽然间,头上一黯。   灯暗了。   一没理由的!   她记得添满了火酒才出门来的。   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扶正一下头上的灯,忽然,灯全暗了下来。   一种无可挽救的暗淡。   直至全黑。  、   这一下子,阿蒂犹跌落在黑暗里,完全跟黑暗融为一体,而黑暗就似是凝固了似的。   幸亏阿蒂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境。   她有经验,所以并不太慌张。   她取出了打火机。   “啪”的一声。   不亮。   她再打打火机。   又是“啪”的一声。   仍是不亮。   她连打几次,部不着火,心中大奇,不觉用手一摸。   极痛的感觉:、令她飞炔的缩手。   -----为什么会这样子?   她的指尖传来的痛的感觉。   难道火已经着了?阿蒂不由得慌张起来: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难道我已瞎了!   “沙沙、沙沙。。。”   ——这是什么声音?   这跟割胶的声音十分近似。   只是更猛烈、更浩大。如果阿蒂割胶的声音比作是一只蚂蚁,这声音却近似雄兵。   可是阿蒂并没有割胶水!   天!难道这黑暗的胶园里,正在布满着人割胶!   阿蒂恐惧得想叫喊,但因太过惊恐反而叫不出声来,。   沙沙之声更逼近了。   她感觉到热。   火的感觉。   阿蒂想逃。   可是在慌乱间,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也找不到她的脚踏车。   然后,她觉得“沙沙”之声已“爬”上她的衣角。   她感觉到锐烈的的痛,这使她终于能尖呼出声。   不过,那沙沙之声也变成了醒醒恐恐之声已经延及了她的身体,燃上了她的脸部——   死亡,如黑暗她行近,带着震怖与的灼痛。   附近的女工都听到那使她们终生难忘的修呼声。   当她们聚拢赶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具烧焦了的身体,附近还有几棵烧坏了的灌木。   刚才还千娇百媚言笑晏晏的阿蒂,一下子被烧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焦尸,这也是她们毕生难忘的情景。   距阿蒂被“怪火”烧死的事件后十二天。在附近山城里的德叔,喝了一点椰花酒,一摇三晃的走去“互助团”看更。   他喜欢喝椰花酒,除了因为特别便宜,还因为那一股兜舌的酸味。   而且,喝椰花酒可以让他想起,当日在山林里跟日本仔打游击的时候,他每到一个印度人的小村落,村人都视他为英雄,他就是一面喝着椰花酒,曾试过一晚拥抱过三个女人。   过去风光不再。   在德叔心目中,往日都是美好的口忆。   只有现在不好。   打完仗了,这地方繁荣了,自己却似退化了、落伍了。   ——两个黄脸婆,八个子女。   ——有什么事,比一个不好看的老婆更无瘾?   ——当然是两个丑老婆!   俗语说:“一个弯腰,两个驼背,三个断担挑”,德叔自然不会推屡到可以乱性的椰花酒上,他有八个孩子,使他不得不在自天替人补鞋之余。晚上更兼了这一份“互助团”的守望工作。   因为这一带地区不大平靖,平时常有劫匪出来活动,山区里可能还有些未被剿灭的游击队潜伏,近海又有来自印尼的非法移民,于是当地政府,成立组合了“互助团”,宗旨是:   守里相助,以防一旦有个什么,及早示警。   德叔是互助团的看更之一,这是民间团体,没有枪,只有哨棍。   这一个了望室就设在棕油树林之前,在晚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只日光灯亮着,显得份外荒凉。   德叔不管。   反正他无所谓。   今晚德叔是早到了些,手上还拿了瓶椰花酒,经过街上的时候,不知怎的,手肘给撞了一下,酒溢出,溅及了眼睛。   德叔一面擦眼一面大骂:“死夭寿,走路不长眼睛……”。   其实他是习惯说几句粗口,也不是真的想骂人,反正眼也不大痛,当然也根本不会有人故意。   他想早些间到“互助团”的守望室里,早些把酒喝光,不然,咖啡明和球仔来时,他们就不许他在工作时喝酒了。   ——我现在喝,你们来时,闻到我一口酒气,但就是奈不了我何!   想到这点,德叔就得意地笑了。   像他这种人,要活下去,自然得要懂得随时随地找开心。   就在这时候,他不经意地向百叶窗口一望,瞥见在棕搁园丘的沙路上,有一个。   一个女人。   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2、黑色的珠宝   三更半夜的,怎会有个女人仁立在那儿呢?   德叔觉得很狐疑   万籁俱寂,荒郊野道,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干吗?   莫不是来自寻短见的?一个单身女子深夜来到这种地方,就算不怕劫匪也该小心色狼呀……想到这里,喝过酒后的德叔,就被两种想法烦缠着,一是那女子可能要自杀,他很应该去阻止,这是善心的;一是当他想起在这半夜无人的光景里这女子还敢出现在这里,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想到“色狼”的时候自己同时也色心大起。   他决定要过去看看。   正走出那了望岗的时候,咖啡明和球仔刚好过来值夜,迎面看见德叔走出来,就闻到他冲鼻的酒味。   “又喝酒了!”球仔没好气。   “怎样?守夜啦,还要去哪里?”咖啡明见德叔拿着哨棍,一摇三晃的走出来,顺口问了一句。   “我?”德叔指着自己的酒糟鼻,露出了满口黄牙:“我就是要去执行守夜的任务。你没看见吗?我去找那个白色的女人?”   ”   球仔正揩着眼睛,没在意,故而一笑置之,以为德叔又喝多了酒,胡言乱语。   咖啡明奇道:“白色的女人?”便见德叔往沙原上走去。远处似乎真有个白色的影子,看去似在虚无飘渺间,有点纳闷,以为是德叔的家人朋友,也没多加注意。   球仔正开着了收音机,一面听一面打着拍子。   咖啡明去找水喝,发现都是隔夜的茶,呸了一声:“死德叔,先来也不烧开水,渴死了!”   球仔心不在焉的漫声说:“他不烧你烧呀……暖,最好泡壶咖啡,泡咖啡你咖啡明是最拿手的啦!”   咖啡明啐道:“少爷,要冲咖啡你自己不会冲,你就只会听音乐呀!”   “长夜漫漫呀,”球仔学着白光的声音,抱着收音机像抱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怪声怪气的唱:“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咖啡明一边正准备要烧开水,可是又找不到火柴来点燃煤气,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要不要也替德叔泡一杯?”   球仔把脚放到桌面上,凳子前脚也翘了起来,悠哉游哉的说:“他呀,有酒就得了,还喝什么……”   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的望向窗外。   他就看见一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德叔在沙原上,似乎正在跟一个虚晃晃的白色影子说话。   然后德叔忽然回头,往这边狂奔。   由于相隔得极远,可是犹可以感觉到,德叔因太过惊心动魄,以致整张脸孔,都已歪曲变形。   究竟德叔看见了什么,才会这般恐惧呢?球仔不知道,可是,接下来,德叔整个人,都似融化在黑夜里,他疯狂的扑打着,犹如一大群虎蜂正在噬向他,凄叫声只怕在七里外的人都可以听得到。   德叔的身体,也似在累夜中被啃蚀着,夜乌乌的似缠绕着几条巨蟒,无论德叔再怎么扑打挣扎,都无法挣说那可怖的纠缠。   球仔整个人怔住了。   也整个人僵住了。   这景象那么的恐怖,致使他搁在桌上的双腿完全僵硬,头皮发炸,一时竟忘了去留意那个白色的人,还在不在现场。   德叔哀号着,向哨岗奔来。   透过岗哨的日光灯一照,球仔可以隐约地看见,德叔身上像长了数十蓬草。   海藻般似的草。   黑色的草!   这时,咖啡明也听到有异声,忙从内奔出来,急问:“发生什么事?”   由于球仔已太过惊愕,咖啡明的声音突然自后响起,吓了他一大跳,以致双脚一颤,失却平衡,连人带椅往后跌了个仰八叉!   这可把咖啡明也吓了一大跳,忙把球仔扶起,球仔只指着窗外,说了十几个字都拼凑不成一句,“外……面……天……德……叔……他……他……不知……做……什么……”   咖啡明也看到那可怖的情景了。   德叔已奔近,脸容已痛苦到极点,眼看要接近哨岗的时侯,终于支持不住,连同缠在他身上黑夜般的“海藻”,一起倒了下来,径自在地上惨号着,翻滚着、挣扎着。   咖啡明比球仔镇定,抄起一柄巴冷刀就冲了出去,可是,到了接近的时候,也只有呆立当堂。   因为他发现在德叔身上缠绕的“事物”,是会闪晃、摇动、吞吐的,似有若无,经灯光一照,咖啡明已经可以肯定了一件事:   ——那是火。   黑色的火。   咖啡明甚至可以感受得到,那火的热力。   幽异的热力!   球仔和咖啡明亲眼看见了“黑色的火”。   他们也亲眼看见“黑火”烧死了德叔。   ——活生生烧死了一个人。   阿蒂死的时候,女胶工们都看不到火光,可是阿蒂是给饶死的。   也曾有人想过,那火会不会是无色的,可是这想法太荒谬,根本没有人敢相信会有这种火。   有人甚至推测阿蒂是着了雷劈——可是那一晚,谁也没觉察曾有过闪电。   现在德叔的死,却有两个人亲眼目睹。   真的有火!   黑火!   ——这火仿佛是地狱里的妖火,没有光,连热力也带着森冷。   消息很炔的就传开了。   黑色的火是一种妖邪。   ——而除了黑火之外,大家没有漏了另一个诡异的现象:在黑火发生之前,还有一条自色的影子。   白色的女人!   德叔和阿蒂离奇惨死之后,这四个月来,陆陆续续毁在“黑火”之下的人,至少有九个人。   黑火都在黯夜里发生。   人们争相走报,闻风色变,在这一带十几个市镇里、敢深夜出来的人就更少了,以致本来就有些萧条凄凉的夜街上,更加凄凉萧条。   当然,像一些在晚间工作的人,就避无可避,只好求神拜佛之后,硬着头皮去面对。   像开夜车的“呷哩车”(即大卡车)司机,因必须把车上的货物南上北下彻夜赶时间运送,就只好豁了出去,只望不要遇上“黑火”或者“白色的女人,,把车在马路上开得更加风驰电掣。   这一来,因俱黑火而伤亡的人就更多了,当然包括了意外和车祸。   可是蔡四幸半夜驾驶,却不是为了糊口、工作。   他不怕黑人。   ——不管再怎么黑、什么火,他都不怕。   蔡四幸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怕”字。   他在年纪很小的时候,被他哥哥带去参加班上的露营。当天半夜,营外忽然阴风阵阵,一阵怪风吹熄了本来烧得正旺的营火,剩下一点火苗也转呈黯绿色,只听一种的微响,腐臭之味袭人鼻喘,透过模糊的月色,隐约可见有十几条诡异的人影在跳动着,有人心水清,约略一数,共有十二道影子。   一同出来露营的同我早已吓得脸无人色、抖侈的抖哆,捂脸的捂脸,连蔡四幸的哥哥蔡三择也吓得脸皮抽筋,颤不声音:“是……十……二…行……尸。”   当时,在那一带有很多荒坟,当地俗称为“大伯公山”,传说常见十二道飞尸,没想到却给他们遇上。不料,还不到十三岁的蔡四幸却昂然立起,就指那些跃动的灰影朗声说:   “你要是人,别吓人!你要是鬼,都已经死了,还敢吓人:滚回去吧!”   他这句话一说,火焰又从暗青回到明亮,尸臭尽去,连鬼影子也不见了。于是,蔡四幸“胆大包天,人旺鬼怕的名声,就沸沸扬扬的传了开去,甚至有人说他心正人善阳气盛,家里若具有什么人犯了邪,给污秽沾了身,也要他去收惊退邪。   蔡四幸何止大胆,且还是一身奇逢。十五岁那年,他为了,追索一条红水河流的水源,联同几位结拜兄弟上山索源,几度给深山里的土人“沙盖”趋杀,也遇上山猫和野猪,险死还生,但他还是一样找出了水源,绘制成地图,年纪小小就对国家地理编勘作出了贡献。   长大之后,自然更不得了,英勇事迹多得数不清。有三件事迄今还为人津津乐道:即是他跟踪几名自偷渡入境的印尼人,果见他们人屋行劫,还挥刀斩杀事主,他一怒之下,以一敌五,赤手空拳,竟制伏了五名拿着利器的匪徒,顿时使他成为报章上的瞩目人物。   另吟次是他想增进生活经验,随同渔船出海捕鱼,刚好遇上公海地带的菲律宾海盗、他不甘受劫,联同渔夫与海盗硬拼,以寡敌众,居然战胜,也使他声名大噪。   还有一次,当地两个华人集团因不同意一笔款子的运用方法而发生越趄,几至武斗。鉴此,蔡四幸多方奔走,聚合当年有名望、有影响力的乡绅,去说服了两帮党魁,把这笔款子用作筹办华文独立中学的基金,结果皆大欢喜。   蔡四幸在当地不只是个游侠式的人物,而且还加入了世界性的“不平社”。   “不平社”便是一个专替人打抱不平,替受欺负的贫弱者出头,为受冤屈者伸冤,运用社员的能力,主持正义,对法律不能制裁的恶人施加打击,而且还乐于为无辜而没有反抗能力的受害者向他们对头报复。   蔡四幸是“不平社”的一员。   他为这一点而沾沾自喜。   听说,在此地总共只有三个人被选入“不平社”里,所以能被选入,一定在智慧、才能,身手和表现,贡献上都必然有过人出色处。这是一种殊荣。   身为不不平社的一员,蔡四幸当然感到骄傲光荣。   他今晚不只是光荣,还觉得兴奋和甜蜜。   兴奋是因为明天要见的人。   甜蜜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甜蜜的女孩子。   一个甜蜜得令人看一眼心都软了,美得令人跟她说一句话就酥了,但一双眼却常孕育着微愁的女孩子。   她原名叫张小秀。   可是他喜欢叫她做张小愁。   他还把“张小愁”这名字叫开了,大家都习惯把她叫做张小愁。   因为她有一对忧愁的眼。   就算在她笑的时候,一双眼睛也是忧郁的,“宁哀矜而勿喜”,大概就是她眼神里流露的意思。   他喜欢这一对眼睛。   他爱上了这个女孩子,爱得很深。   “张小愁,”他常这样呼唤她,“雨后也会天晴,可是你眼里总是载不去许多愁。”他曾这样地调笑她。   “怎么啦?”张小愁坐在驾驶座旁,见蔡四幸兴奋得老是时手在方向盘上打拍子,还抑不住唇角边的笑意,便微嗔地问:   “看兴奋得你啦!明天来的是什么人?”   “我的兄弟,”蔡四幸想到明天就要见到的人,便生起一种意兴飞扬的感觉,“我最佩服的兄弟。”   “你的兄弟?你哥哥……”   才不是他呢!那个胆小鬼!”蔡四幸想起他那个胆小怕事、虎头蛇尾的哥哥就心里有气,“我这几个兄弟,其中两位,我也只见过两次。”   “哦,原来是结拜兄弟。”   “只要投契,那可比同胞兄弟更知心呀!”蔡四幸谈起他们就觉得与有荣焉,“他们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   “就像你一样?”张小愁衷心的说。她是衡州人,粤语说得不大灵光;蔡四幸是广西人,不会说愉州话,所以他们只好用华语交谈。张小愁的声音本就软糯懦的,说起华语来更有一种脆稣稣的腔调,时而夹杂着她自己特有的尾音,很是好听。   “他们可比我更棒,他们的事迹……”蔡四幸一面驾着车子在黑道上飞驰,两旁飞掠而过一排排的像树林。他很为刚才张小愁那一句间接赞美他的话而陶陶然,但在陶然累还是不忘他几个念之亦为神往的远方朋友:“他们的故事,我跟你说十天十夜都说不完,明天你见着他们就知道了……”   “他们……”张小愁偏着头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呀?”   “他们都有正当职业,有的是作家,有的是教授,有的是商业巨子,企业家,有的是高级警务人员,有的是……不过,那只是他们的职业,他们的事业,则跟我一样……”   蔡四幸无限光荣他说:“为弱者打抱不平,伸张正义。”   张小愁诧道:“这这不是古代的武侠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吗?”她诧异的时候眼睛仍不改愁色。   “你别以为现在没有,”蔡囚幸咕哝地道:“就是因为有,所以人类才能生存到现在。”   “你也是其中一员呀?”   “对。”   “他们……是哪里人?”   “他们分布在全世界各地,明天来的三人,一位是台湾人,一位是香港人,另外一位是这组织里核心份子,‘六人帮’的老大,我也不大清楚他到底是哪里人……”   突然,他急速转向、猛然刹掣,灿亮的灯骤近而过,差点没眼前面的车子相撞。  。   “你呀,说得太兴奋了呢……”张小愁惊魂未定的说。“要是出了事,明天就什么人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蔡四幸想再开车,但试了几次,车子的引擎都无法开动。“我下车看看。”   车子停在郊道密林旁,修了老半天,仍是开不动。他回到车中,张小愁掏出手帕替他揩去脸上的汗,蔡囚幸无奈地耸耸肩:“看来,今天是这部车子的生日,它大概要休假一天以示庆祝吧。”   在这深夜的郊道上,连掠过的车辆也不易见。路面左边是密林,右边是矿湖,野草丛生,远处似有座小小的神龛。   “怎么办?”张小愁担心地说?”   “怎么办?”蔡四幸亮着车里的灯,看见张小愁忧愁的样子,心中掠过浓烈的蜜意轻怜,轻轻的拥着她:“你不怕我?”   张小愁奇道:“怕你什么?”   “怕我。。。”蔡国幸故意装了个十分狞狰的样子。张小愁忽然尖叫了一声。   蔡四幸倒是让她吓了一大跳,忙抚慰道:“别怕,别怕,我只是吓吓你的,我怎会…”   张小愁抿着嘴笑了:“我也是吓吓你罢了。”   蔡四幸这才恍悟,指着她道:“哦,原来你比我更…”   张小愁柔柔地笑道:“我不怕你嘛,我知道你才不是那种人来的呀。”   然后她四周望望,还是有点心忧的道:“我们还是想办法先回到市区吧。”   “我真幸福。”蔡四幸却干脆躺靠在座位上。   “……?”张小愁傻乎乎的看着他,不明他所指。   蔡四幸忽伸手,抚着她的秀发,很珍惜的看着她说:“知道吗?在夜色里你更美。原来你的眼色在黑夜就像黑色的珠宝……我今天才第一次发现。”   张小愁羞涩地嗔笑,“你这人,老没正经,半夜三更荒山野岭,车子死了火,你还说自己幸福!”   “我不幸福吗?你知道我叫蔡四幸,哪来“四幸”一幸是我天生有过人的头脑,二幸是我有过人体力,三幸是我有过人的意志,四幸是我有你……蔡四幸无限满足悠然自得的说:   “你看,就算是半夜卒于抛锚,也还有个美丽温柔的女子与我并度,我不幸福谁幸福?”   “好啦好啦,世上所有的幸福都给你一个人占去了。”张小愁笑他,但又担心他:“…   那个什么不…不平社,这儿就只你一个人加入呀?这不是很危险吗?”   “我还怕危险吗!”蔡回幸骄傲的笑了起来,“这地区也不只我一个人,还有一位:   “大红花”他是我最好的战友,也是最佳劲敌。他同样是‘不平社’的成员,不过一向由我来负责联系……还有那个温文,他也成天央着我要加入呢!”   “温文?”张小愁一捉到这个名字就好笑:“他?他怎行?”又问,“大红花?谁是大红花?”   “红大花呀……”   张小愁忽然“唔”了一声。   蔡四季问:“什么事?”   “好像有什么人在外面经过……”张小愁眼神很有些迷茫。  ”   那么晶莹的眸子,像珠宝一般,但珠宝是光采夺目的,这对黑色的珠室却是伤感的。蔡四幸随意的向外面看看,黑漆漆的,苍穹尽处,有一轮青色的残月。他心里充满着蜜意轻怜,却听张小愁抓着眉边怨道:“还不快想办法回市区去,不然,妈又要唠叨的了,你看,人家这儿还让山蚊叮了一口呢……”   蔡四幸凑过脸去,呵护的说:“死蚊子!让我瞧瞧……”   他的脸凑近张小愁的玉靥,见伊柔丽得像一场静伏在用夜里的绮梦,脸上笑意盈盈,眼里轻愁点点,举止间犹似叶坠珊珊,千种风情,都不如从何开始,如何结束,忍不住想亲吻她一下……”   就在这时,张小愁倏地发出一声骇绝的惊呼!   由于这一声惊呼十分突兀,非常凄厉,蔡四幸倒真的给吓了一跳,但他随即了然,笑拧张小愁玉颊,剔着眉爱惜地笑骂:“你呀,重施故技,就是不让我吻,我看你这次还骗……”   可是他突然发现,张小愁本来一对多愁善感的眸子里,而今全注满了震怖与惊惧,只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即他的背后:那面挡风玻璃外。   这使蔡四李顿觉有异,疾转身一看。   挡风玻璃外,白影一闪。  、   张小愁骇然:“那女人——那女人……”。   这时候车子稀少,人踪罕见,更何况是个女人!   蔡四幸拍拍张小愁的肩,轻声但有力地道:“没什么的,我下车看看去。”   张小愁想抓住蔡四幸的手,不让他下车,可是蔡四幸已开了车门行了出去。   不过,蔡四幸临离开前的那句话,使张小愁感觉到安全与安定。   于是张小愁在黑暗中等蔡四幸回来。   ——蔡四幸怎么还不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张小愁心中而言,岂止是渡日如年,渡日如年只是寂寞,而今这十数分钟间却充满了未知也不可知的黑、无边和无限的恐惧。   张小愁唯一曾在眼帘里掠过的是,蔡四幸似乎跟一个人”——一个白色的影于——走人深黯的密林里去。   ——“她”是谁?   ——为什么蔡四幸要限“她”去?   张小愁不知道。   黑暗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生物,在所有的空间里张扬流窜,然而又是死寂的。静寂得像一场毁灭,正在无声地进行着。   四幸,四幸……在小愁心里,那么哀弱无力地呼喊着,直至两道强烈的光线,急剧接近,像猛兽一般刺人了她黑瞳里。。。   第二天以头条刊载令人触目惊心的新闻:   “青年技击家饼店少东蔡四幸惨死   深夜黑火焚身女友目睹痛不欲生”   人们议论纷纷:一向骁勇善战、无畏艰险、身怀绝技的蔡四幸,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天晚上,蔡四幸和张小愁为何在那种荒僻的地方逗留?   ——张小愁到底见着了些什么?   大家各自揣恻、张小愁在发生事情之后、一直不接受记者的访问,也从不肯亮相。   谁知道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谁要知道都必须等。   ——至少要等到“不平社”的那几个远方来客来到此地以后……     第二章 飞机里的危机     1、机密   “不平社”的“内部资料”里,分两种“资料”,一种是“一般简介”,一种是“机密细节”。   在“不平社”的核心“华人小组”里,有“六人帮”的代号,这是其中国人的“一般简介”。姓名:陈剑谁。性别:男。年岁:三十三。高度:五尺三寸半。学历:念过四间不同大学不同的学系,全未毕业即休学、迟   学。家世:见“机密”七号。成功:流派复杂,至少精通六十七种中国武术,连针灸、点   穴、气功、轻功也有极高的造诣。爱好:古怪兴趣极多,对一切兴趣均有专业认识,详见“机密”个性:外表坚强,内心脆弱,一旦动情,不可自拔。详见机密特性:一、能在危险来临前一刻预感防范,二,对任何武功和   敌手,都能在对敌之际即时而又及时地想出一套破解之法;三、心肠大软,有时妇人之仁,为敌所趁;四。可以同时看三部电视、同时阅读两本书、或一面看书一面与人交谈、甚至一面看戏一面与人对打,而对情节内容依然可观察得巨细无遗,过目不忘。五、对手越强,处境愈是恶劣,愈能发挥他坚毅性情身份:不平社,之“六人帮”龙头。加入性质:创办人之一。注:特殊人物,必须参考“密件十八,五十七,八十一、一零三、一一五等”。姓名:牛丽生。   =“”弓性别:男。年龄:十九。   “  l”D高度:六尺四寸半。学历:小学未毕业。家世:中国大陆移民,农民之子。   武功:一切硬门武功,包括罕见甚或己失传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头功”、“童子功”、“铁布衫”、“九牛二虎神功”、“金刚不坏之身”等。爱好:见机密四十八。注:此人特别贪睡!个性:   善恶无定,嗜战若狂。特性:天生神力,骁勇善战,但智慧低,且死心眼,天性十分孝顺,见女性易害燥,怕孤独,易闯祸。身份:“不平社”之“六人帮”老幺。加入性质:缘。陈剑谁引荐。姓名:骆铃。性别:女。年龄:二十四。高度:五尺五寸。学历:香港某大学肆业,英国一大学硕士。念书时曾有奇逢。学科方面详见机密二三三。家世:富家女,详见机密二三三。武功:柔道、合气道、西洋剑、中国剑,除善于用药之外,余皆不甚高明。注:骆铃本人为了要删除上句未之评语,曾七度扬言要退出“不平社”,得陈剑谁大力劝解才打消此念。爱好:玩,浪漫,做大事。个性:小姐脾气。*删中间二字亦可*特性,自尊心强、自信心强,可惜自立自济能力不高,注:后面评语在骆铃同志要求下删去。身份:“不平社”之“六人帮”的“小四妹妹”。加入性质:四十五次申请始经批准。姓名:史流芳。学历:台湾大学硕士,美国某大学博士。家世:书香世代,公务员之子。武功:几乎一切分段级考带的武功他都有头衔,合称三十七段,且有特殊“超能力”,详见“机密”三十七。爱好:喜欢当学者,希望成侠者。   个性:矛盾。特性:爱吹牛、充专家,好色而不承认,自命风流却不风流爱大谈学问,是个理想主义者。身份:“不平社”之“六人帮”的三当家。加入性质:   献身理想。   溜“   这只是“不平社”的内部一般资料。据说,在“机密文件里,一切有关这几人的重要资料,都收入档案里,其细微的程度,甚至还包括了:陈剑谁跟女人造爱的时候,喜用舌尖轻舔她们的乳尖:史流芳爱上洗手间,一边出恭一边看书;骆铃喜欢饭后吃甜品,连唇膏都选择有甜味的;牛丽生最喜欢放屁,不管是谁也不可以有一语辱及他的母亲等等,连这些生活的细节与习性都纪录得如此巨细无遗,以致谁看到这些资料,谁就大可以把他们“控制”在手里。   “六人帮”当然有六个人。   上面只有五个人的资料。   当然缺了一个。   ——老二。   不过,这一次,“老二”并没有南行,所以并不急着介绍他的资料。   因为这些资料太重要了,所以交给一个绝对可以信赖的人收藏。   他最重大的任务便是收藏这些资料。   他宁可把这些资料点燃或吞到肚子里去,也不会让它落在别人的手上。   朋友信任他,他就让朋友信任。   在整个“不平社”里,就只有他自己没有资料档案。   至于他是谁,就只有“不平社”的三个“头头儿”知道,其中当然包括了陈剑谁。   2、劫机者的动机   陈剑谁、骆铃、史流芳、牛丽生在豪华客机上,再过一小时二十五分,就要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史流芳忘了把书带进手提行李里,所以人在座位上,浑身的不自在,把飞机上的旅游指南,目的地介绍、救生指示甚至连卫生袋用法,全部一一读遍了。   幸好,他正百般无聊的时候,找到了一样十分可读的“东西”。   空中小姐送餐后酒来。   他随手接过,突然发现,那马来空中小姐眼睛深深、笑意甜甜,是个标致的美丽女子!   空中小姐把饮品递了给他,就转身扭妞着腰肢,到前面的走道上去了。   留给他满眼的曲线。   史流芳手里拿着甜酒,还未喝,心已甜得满满的。   也许是史流芳看得大专注,太用神之故吧,那空中小姐仿佛背上感觉到那灼热的电波,忽回过头来,眼神搜索一下,就发现那个拿台湾护照的英俊男子,正透过左右加起来至少一千四百度的黑框眼镜片怔乎乎的望着她。   她不觉一笑。   比糖衣还甜。   然后就走了。   她忙着呢。  。   “天,”史流芳喃喃地道。他已放下他手上的航线图了:“毕竞,就算书中有黄金屋,也绝没有颜如玉,“天!”   然后他兴致勃勃的回过头来,向除剑谁道:“天!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   陈剑谁正想着事情,史流芳的兴头一来,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下去了,只好说:   “天正在窗外。”   “啊,上帝!”史流芳说: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甜的笑容,上帝!甜得就像一粒椰子糖。”   陈剑谁叹了一声,十指合在腹上,安详他说:“上帝他老人家真忙!”  。、/’/、   史流芳仍喃喃自语,“还有那臀部……我从来就没看过么好看的臀部……”   睡眼朦胧的牛丽生模糊间听到了一点什么,勉强睁开一线缝的眼睛:“什么电……飞机上哪有店馆!”   史流芳登时没好气:“臀部,我说的是人的背后那……那一处的臀部,什么店铺!”   “哦,”牛丽生爽快的说:“你说的是屁般!”侧一个身,又呼呼地睡着了。   “你!”史流芳用手托了托眼镜,只好无奈地道:“你…你这个粗人!”   牛丽生没听见。   他早已神游到九霄云外惊他的魂去了。   他体积庞大,在这靠右边的双人座位上,他往窗边那么一坐,肌肉部超过中间的扶手,挤到除剑谁那儿去了。   陈剑谁只好道:“我到那儿坐坐。”右手边还有几个空位,有一个菲津宾妇人坐在那儿,珠光宝气,一副贵夫人的气派。   史流芳幸灾乐祸:“你不但要争取空间,还要争取时间哩,咱们不久就要到了!”   “不是,”陈剑谁澄清,“我是要吸收新鲜空气,阿牛连睡着了也不忘污染空气。”   一听“污染空气”,史流芳也马上闻到异味了:“空气污染”是他们的用词,意指“放屁”,而牛丽生就是最爱放屁的。   史流芳走避不迭,趁机去跟那空中小姐搭汕。他坐在窗边位子,要走出去,只好挤过坐在靠走道位置骆铃的身前。   骆铃白了他一眼:“讨厌,老是坐立不安的,难压聚不了财!”却还是坐直了身子,让史流芳行出来。   史流芳托了托眼镜框,低声用华语跟她笑说:“我只是坐立不安,你是不安于室了。”   原来骆铃正跟隔着走道左边一名洋人谈天。那洋人长得高大魁梧,英伟非凡,上机后一见骆铃,便失了魂似的,三番四次、五回六遭的跟骆铃搭汕,他正说到华人很勤劳,不过却老是仿制他们的产物,“例如手表。”他说,用英语。“实在大没创意了。”   骆铃一向来者不拒,觉得这洋人也不讨人厌,也答理了他几句,才知道他是瑞士人。   这瑞士人正千方百计的想约骆铃今晚赴他之约。   史流芳“挤”出去后,跟那瑞士人点了点头,又向骆铃挤眉弄眼的说:“师妹,赶快别坐那么直。”   骆铃奇道:“嗯?”   史流芳忍笑说:“你胸前并不伟大,坐太直由侧面看,暴露弱点啦。’一说完,边笑边走了开去。   骆铃顿时气红了脸,待意会到他话里意思时史流芳早就走远了。   那瑞士人很有礼貌的问:“什么事?”   骆铃忙转过身来,腰部滑下椅靠足有四寸余、才展颜笑答:“没什么。”   瑞士人狐疑地道:“他是……”   骆铃答:“我的仆人。”   “仆人……”瑞士人真无法置信,不过他总算听说过不少的中国人传奇,也不敢多问。   突然,机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机上有两个皮肤黑黄的青年,疾站了起来,一个人手上有一柄小手枪,另一人手上竞还有颗手榴弹。   他们迅速地各占走道一边,用英语大声喝令:“不许动,动我就引爆手榴弹。”机舱里的人惊呼、惶乱,另一人则拘出一个小型的喇叭,扬声控制场面,“你们遇上劫机了。最好就是乖乘的听话,我们既敢劫机,便已准备好一切行动,包括杀了不听话的人,必要时连自己也杀了。”   然后他砰一声,踢开洗手间的门,把一名正在里面解手的瘦子,拖出来扯到座位上。那男子吓得裤裆全湿了。   这时,史流芳和那马来空姐正好在走道上,那马来空姐吓得低呼了一声,这人一巴掌把那空姐掴倒在地,史流芳叱道:“你怎么对女士那么粗暴!”那菲籍男子迎面就给他一脚,喘在他肚子上,史流芳顿时弯了腰,那汉子的枪嘴正向着他。史流芳不敢妄动,只过去扶起那空中小姐,空姐的嘴角淌血,惊恐万分。   在陈剑谁身旁的那名贵夫人,也忽尔站了起来。   陈剑谁坐在她身旁,所以能够清楚地看见:那菲律宾女人挽在手上的手提袋,只在几下拆散扮凑间,竟合成了一挺小型的机枪。  :“  ”~、陈剑谁似乎有所动作,但那菲律宾打人十分警觉,已迅即跟他保持距离,同时,一把手枪已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陈剑谁作了一个表示要对方安心的手势、坐回原位。   原来还有一个满脸胡子的菲律宾中年男子,手上有一柄长不逾一指的迷你油珍型手枪,大概只有一发于弹的那种类型。   那大胡子似是领袖,镇定地吩咐:“罗连娜,你守在这里,谁动就害了大家。威尔森,你负责前面,记住你的手榴弹,非到必要时不可用但必要时勿忘了用。傅莱兹,你去对付驾驶室。”   那二男一女应道:“是,将军。”   持枪的汉子傅莱兹即返身往驾驶舱掩去。   拿手榴弹的汉予威尔森一脚踹在史流芳的屁股上,斥喝:“回你的座位上去。”   陈剑谁用眼角一瞥,却见牛丽生仍在呼呼大睡。   史流芳踉踉呛跄的跌憧回来,经过骆铃处,顿了一顿,却在陈剑谁身边坐了下来。   那些人也记不清楚这华人原来的位置,便不去管他了。   未几,只听广播中传来:“这是机长华特向大家说话:由于机上发生了一些事故,须要改变航道,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以保安全,请各位旅客不必恐慌。”   那“将军”点点头扬声说:“各位,我们现在显然已控制了一切,你们要是都想活下去,不妨就送我们一程,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那瑞士人禁不住问:“你想干什么?”   那名持手榴弹的菲籍汉子,扬手就给他一记耳光:“你竞敢这样跟将军说话!”   那菲籍“将军”顿了一顿,轻描淡写的说:“我们刚经过一次流产政变,可是我们为了国家的希望并没有放弃。我们要借这架飞机去指定的地方。如果没有你们,我很可能会被军方打下来,所以,你们得要为我析祷。”   那持手榴弹的汉子,因正走到瑞士人身边,而发现骆铃出众的艳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下巴,又在她的胸部碰了碰。   那瑞士人怒叱:“杂种,你想干什么!”   这一句话又使他自讨苦吃。那汉子又迎面给他一拳。   那“将军”说话了:“威尔森,住手!”   那菲籍汉子这才不敢有违,但一双色迷迷的眼仍不时溜到骆铃的身上,谁都知道他要什么和想干什么。   史流芳低声道:“啊哈,骆铃这回可要吃苦头了。”   那持机枪的贵妇正指令空姐把机上的空中小姐全反绑在座椅上。   陈剑谁也小声道:“你的意中人也吃苦了。”   “为什么不把我和她捆在一起!”史流芳说,忽然看见那马来女子,腮边还隐然红肿了一大块,心中就难受,“王八蛋!你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陈剑谁没有说话。   史流芳大奇,用时都碰碰他:“喂,我在问你呀?”   “你在骂工八蛋,谁去答你,就成了王八蛋。”陈剑谁悠闲的说,又叹了一口气,“你看,老么还在睡。”   史流芳这才省悟:“别管那只猪了、我是问你呀,他们为何要动机?”   “近日有一个亚洲国家发生了兵变,但旋即受控制,这些叛军是受一个流亡在外的独裁领袖所驱使,试图以武力推翻政府夺权的,叛军领袖在事败后各自逃亡,还扬言要卷土重来,这几人……可能就是……”   “闭起你的嘴!”那菲籍妇人把机枪一挺,过来就在陈剑谁颈肩重重一击:“再说话我就在你额头开一个洞!”   陈剑谁双厉一沉,再展,一连扬了三次眉毛。   史流芳低声说:“我真想看看她。”   陈剑谁疾道:“看吧。”   那名持手榴弹的威尔森,气冲冲的大步走了过来,满脸煞气:“你们两个,还在说话,不要活了!”   将军”道:“看来要杀掉一两个,才能收效。”   威尔森大声应:“是!”   他的意思是要杀史流芳。   他一早就看这人不顺眼。   可是他只有一枚手榴弹,并没有枪。   于是以他拔出了刀。   军刀。   3、时机,生机,契机,先机   他要割这瞧着不顺眼的小子的脖子。   ——由于看这厮不顺眼,所以更特别要看看他死前恐惧的样子。   他一看,就看到对方的眼睛。   那一双在厚玻璃片底下烧热的眼睛。   他只望一眼,就要下手。   可是,他的视线却收不回来了。   ——这是怎么搞的?   他想一刀刺去。   可是,那只手竞也不听使唤了。   他竭力想转移视线,可是办不到。   那双眼睛似是无底深潭,他仿似掉进了沼泽,愈挣扎就沉得愈快。   “将军”见他还没有下手,叫了一声:“干吧。”   可威尔森仍呆站在那里。   “将军”喝了一声:“威尔森!”   史流芳却迅速伸手,已扣住了威尔森手上的手榴弹,但眼神仍紧盯进威尔森的眼睛里。   “将军”反应极快,枪口已疾对向史流芳,就要抠动扳机。   陈剑谁正等他有所行动。   他一动,陈剑谁也动了。   他的手腕才一振,枪口一移,陈剑谁的手指已似铁箍一般扣在他的脉门上。   也不知怎的,“将军”只觉手腕一麻,枪就再也握不住。   先机原本掌握在劫机者手里。   可是在一刹那间,局势变了。   陈剑谁、史流劳已掌握住反击的契机。   可是有了作战的机会,并不代表就是胜利。   陈剑谁右手扣住“将军”的脉门,龙争夺枪,枪才到手,贵夫人的机枪已顶住了他的后脑。   但他并没有停止他的动作。   甚至没有因而减缓。   他一肘就把“将军”撞飞出去。   然后猛然返身。   贵妇人已不能选择。   她只有开枪。   向他脸上开枪。   机枪是扳动了,但没有枪声。   也没有子弹。   陈剑谁的小手枪却已嵌在她双乳之间。   “虽然,我只有一粒子弹,,除剑谁从容不迫的说“对只射一次的东西我一向珍惜,除非你逼我,否则我还真不想射在你身上。”   贵夫人瞠目、弃枪。   陈剑谁的手自西装口袋里伸出来。   掌心有六七发子弹。   贵妇人这才知道,在刚才陈剑谁坐近她的时候,就已看出她手提包的玄虚,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了她的子弹。   局面似乎已受到初步的控制。   时机似已掌握在陈剑谁那一边。   掌握时机就是取得了生机。   史流芳正拟挥拳。   向威尔森的鼻子。   他对这种鹰钩鼻一向没有好感。   更何况这样一只不令人好感的鼻子是长在那么一个令人厌恶的脸上。   但他的拳还没有挥出,一人已跳了起来。   这人手上也有枪。   这人正是刚才在洗手间里被扯出来的那瘦子。   他拔枪,人在陈剑谁和史流芳的后面。   他甫动,背后就给一物顶住。   “放下枪,”一个带了点兴奋清脆的女音道:“否则我就先在你背上开个窟窿。”   人   “你不敢开枪的,”这瘦子强作镇定,我们是在飞机上。”   忽听机上一个小孩子问:“妈咪,那位姐姐为何用一支汤匙指着叔叔的背?”   瘦子一听,心知有异一霍然转身……   “你们邦栅开枪,”车把剑谁一转身,瘦子手上的枪,不知怎的已落在他手里了,“所以枪是我的。”   瘦子惊骇不已。对方转身,他是看见的,可是怎么出手,他站在对方面前竟也没看清楚,只觉手腕一麻,五指一松,枪便易了主人了。   ——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究竟是什么魔法!   ——今日他们来劫这架飞机,但上这些煞星,实在是倒尽了霉。   “通常,高明的动机者,都会留下一两个人手,充作普通播客,以防局面有变时,可以有人及时出手扳回。”陈剑谁解释道:“我们这位女士便是留着来负责对付这种最后关头才出现的人。”   “我才不会开枪、”骆铃愉快地说,她把手上一支银匙送到瘦子面前,“我也没有枪可开。”她用手拧了身边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孩脸上一把,说,“你差点儿就害苦了姐姐。”   那瑞士人对骆铃傻了眼:“小姐原来你是个……女超人!”   骆铃嫣然一笑,说,“我们华人岂止于创意,还常令世人惊奇呢!”   “好,对不起,将军,你们的劫机行动完结了。”陈剑谁把枪交给史流芳和骆铃,手里只留下一颗手榴弹,牛丽生犹在呼呼大睡,压根儿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该我去机长室把剩下的一位也请过来吧。”   他知道骆铃和史流芳会“料理”现场的。   ——要对付剩下那名劫机者,凭他的身手,可以说根本就不当成一回事。   不过不知怎的,当他站起来走向驾驶室之时,忽然觉得有一点不妥。   ——有什么不妥呢?   他却又说不上来。   4、“春天里”   他解决剩下那名劫机者傅莱兹,方法非常简单,也十分熟练。   他敲门。   里面的人果然非常紧张:“谁!”   陈剑谁学着“将军”菲律宾腔的英语匆促的说:“是我,快开门!”   里面却迟疑了一阵,喊道:“你的敲门暗号不对!”   “该死!,陈剑谁仍学着“将军”的语音怒骂道:“我受伤了!局面快控制不住了,再不让我进来我就快死了。   这一下果然奏效。   开门了。   不过问题并没有解决。   傅莱兹很聪明。   他早有提防。   他的手枪指着机师华特的右太阳穴。   “你是谁!”傅莱兹大吼,“不管你是谁,你一进来我就轰掉他的头!”   “你轰吧,”陈剑陈脸露悲哀的说,“你不轰,我替你轰,我们大家一齐轰吧。”   说罢他就抛出了一件“东西”。   待傅莱兹看清楚那摔在地上的“东西”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一枚手榴弹!   他大叫。   他不想死。   他可要活命。   他既想拾起那枚手榴弹,把它扔出去,但最后还是选择冲出机舱。   结果他给除剑谁绊倒在地,枪也莫名其妙的落入了对方的手上。   那些机师也都大叫着,有的站到了椅子上。   “别怕!”陈剑谁连忙过去拾起了手榴弹,解释道:“保险掣和撞针都没拔开,你们请继续驾飞机吧,只要这架宝贝不撞山,我看我们是可以不必改道就可以安全抵达目的地的。”   释疑过后,他就押着傅莱兹出去。   一回到客舱,不知怎的,他就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很不对劲。   骆铃在这里,史流芳也在这里,“将军”在、威尔森在、贵夫人在、瘦个子在,甚至连瑞士佬、马来空姐都好好的在这里,可是不知怎的,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史流芳坐在那儿,扬扬眉毛。   骆铃坐在那儿似笑非笑,左脸酒涡,深得像一个甜梦。   陈剑谁笑了。   他忽然似“轻松”了起来。   他吹着口哨。   那是一首歌。   古老的歌。   ——春天里,百花香,琅哩格琅哩格琅哩格琅,温暖的和风迎面吹,吹动了我的破衣裳,琅哩格琅,为了吃也为了穿,昼夜都要忙……   他吹了几下口哨,停了停,又唱了起来。。   这是首贫穷而不忘其乐的歌,乐观豁达,歌是老的,但从曲到词唱去都是年轻的,六七十岁以上的华人大部在国家离乱的时候哼过这首歌,四五十岁的华人大概都听过这首一听难忘百听不厌的歌曲,二三十岁只要对中华文化不大脱节华人,也有不少人会唱或听过这首乐以忘忧的歌曲。   他一面唱,一面扬着眉毛。   一扬,即沉,再扬,一连展动了三次。   右眉。   然后他笑着说:“现在,人不是都到齐了吗?”   这时候,他押着傅莱兹,已走过几行头等舱的座位,突然间,陈剑谁的背后靠近走廊的一张座位上,一人蓦地反过身来。   由于这人身裁矮小,所以就算是双膝跪在椅垫上借力,但也不过只有头部露出椅靠之上。   这人虽然矮小,但头特别大。   他竟是一名小孩!   ——那名曾出语“道破”骆铃只用一支羹勺指着“瘦子”背部的小孩。   他一“冒出头来”,手上使有一支枪。   枪口自然是对准陈剑谁的背上。   陈剑谁是背向着他的。   按照道理,陈剑谁是绝不知道后头有这样的一个人,正在向他狙击的。   可是,就在那“小孩子”冒起来的一刹那,陈剑谁忽然、突然、兀然、徒然而倏然地,猛然返身,右手一落,一支机上印的铁叉已插入“小孩子”的手腕里。   “小孩子”惨呼一声,想要抠动板机,但枪已给除剑谁劈手夺了过去。   同时,在陈剑谁还未返身向“小孩子”出手之前,他已飞起一脚,把傅莱兹踢得直跌出去。   这时,机上的人知道又动手了,胆小的女士发出尖呼。   傅莱兹给这狠狠的一脚,踢得直跌出去。   这一刹那间,有三个人同时想动手。   一个是“贵妇人”。   她手上也有枪。   她坐在骆铃的身侧,枪口正对准骆铃的左肋。   所以骆铃不能动。   她也不敢乱动。   一动,“贵夫人”就会不顾一切的开枪。   她自己能不能躲开这一枪还在其次,但在一万一千英尺高空上的飞机是不是可以禁受得起开一个洞,则是个谁都冒不起的险。   另外一个想动手的人是“将军”。   他手上也有一把刀。   刚才威尔森想用未杀史流劳的小型锯齿军刀。   他就坐在史流芳的身侧。看来,是史流芳胁持着他,实际上,却是他用刀顶着史流芳。   另外一个人也想动手。   这是那名“瘦子”。   瘦子手上有枪。   他原先是准备待那“小孩子”动手,他就立即扑过去抢救傅莱兹,刺死那个几乎破坏了他一切的人。   可是局面变生骤然。   局面变得完全非他想像。   甚至非他所能应付。   也决非他所能控制。   小孩子,一动手,立即被陈剑谁重创而且制住了瘦子,仍然扑了出去,枪口向陈剑谁瞄准之际——傅莱兹已“突然”扑了过来。   他闪开。   再瞄准。   忽见眼前银光一闪。   他的食指已被切断。   食指一断,血流如注,他也抠不了枪机、   “叮”的一声,那事物断指之后还憧在枪把上,原来是一把刀。   一把机上餐用的银刀。   ——这种刀是钝口的,杀伤力不大,可是在陈剑谁手上使来,竟发出了极可怕的杀力。   “瘦子”痛极,还想挣扎,可是陈剑谁已到了他的身前,——他只来得及看见那不算高大的华人已返近他面前,突然,腹部已遭重击,使他整个人弯了下去,接着,颈部的大动脉已不知给什么劈中,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已栽倒下去了……   以致他对后采发生的事,全不知晓,醒来的时候已扣押在戒备森严的机场羁留室里。   另外两个想“动手”伪人也动不了手。   原因是他们握有利器的手已不听他们的使唤。   固为一只大手已箍住了他们拿武器的手臂,就这么一扭,他们的肩臂间关节便给拧断了。   ——这样可怕的一般大力,使他们感到不止是臂磅卸了下来,而是整只手臂离开了他们的躯体,致使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开枪、出刀。   更可怕的是、这一伸手间便卸下两人的胯子的只是一个人做的事。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史流芳和骆铃已跳出去,制伏正要还击的傅莱兹和刚要清醒过来的威尔森。   “将军”和“贵妇人”都是坐在机舱中排位子四椅连位的中间两张。   原本史流穷和骆铃已制住了他们,可是,一待陈剑谁冲入驾驶室,那个外孩子突然用枪指着他们,形势急转直下。史流芳和骆铃再艺高胆大,也不敢去试掇这些亡命之徒是不是真的敢在飞机上开枪,只好投降。在“小孩子,和“将军”的迅速指挥下,一切都恢复原状:   “贵夫人”和“将军”仍然坐在座位中间的两张,保持原状,不让陈剑谁生疑,只不过,原由史流芳和骆铃以刀枪制住二人,现已变成受制者。   然后,那“小孩子”就埋伏在头等舱前的座椅上。只待陈剑谁出来,就和“瘦子”对他来个背腹夹攻。   他们已失去了一个人手,那就是威尔森。   威尔森仍目光痴滞,神智似一时间还未因复过来。   “将军”、“小孩子”、“贵妇人”和“瘦子”已来不及设法使威尔森恢复清醒。   他们的“目标”是陈剑谁。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只不过是陈剑谁冲入驾验室制服傅莱兹的短短顷刻里),已布好了局,机舱里的人都不敢声张,史流芳和骆铃已被挟制,“将军”已下令,机上的人要是妄动,他立即乱枪扫射,不可惜机坠人亡,同归于尽。   可是,没料到陈剑谁却似洞悉了一切。   他在“小孩子”要下手的前一刹那击毁了他,而又先一步击倒了“瘦子”。   俟“将军”和“贵妇人”要发动的时候,却给人自后制住了。   后面的人,竟然就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呼呼大睡、从未清醒过的彪型大汉。   牛丽生。   他是在什么时候醒来的呢?   他是在什么时候闪到了劫机者的背后呢?   他是用什么手法,能够在刹那间使两人的手臂,都不属于他们自己的了?而又一滴血都不必流?   因为陈剑谁的适时反击,还有牛丽生的及时出手,使这干劫机者“六人组”:将军、小孩子、贵妇人、瘦子、傅莱兹、威尔森完全被击溃了。   ——可是陈剑谁怎么知道机舱内的局面已受劫机者控制?   ——他背后又没长眼睛,如何知道狙击者怎样下手?万一判断错误,只要给对方开出一枪,情况岂不是恶劣得不可收拾?   ——他又从何得知那“小孩子”也是一名劫机者?   ——为何史流芳、骆玲、牛丽生和陈剑谁四人,行动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要是其中有一个人、一个行动不合拍,局面可不堪想像!   这都是为什么?   这正是那名叫欧兰诺的瑞士人,终于忍不住,向那位本来使他仰慕现在令他敬仰的“神奇女侠”——骆铃一精教的问题。  …   “我们是一群好朋友,默契已到了不言而喻,意通神会的地步了。”   “我们有很多特殊的暗号:譬如扬眉、扬左眉或右眉,一共多少下,都是暗号。我们一看肥鸭的表情,以及他说那句看来没有内容的话,使知道他要发动了,我们自当出手配合行动。   “肥鸭”有一种特殊的本领,他能预感到祸患的发生,所以能比人早一步醒觉,早一些防范……他大概直觉知道局面有变,也感觉到那个其实已经二十九岁了的侏儒绝对不是个天真的小孩。“我们中国人有一种武功,叫做‘听声辨位’,仅凭移动的声响,光线的转换甚至呼吸和心跳的频率和缓速,能不看你便可判别出你的位置、出手和在做什么,我们的老大‘肥鸭’正是精通这种武功的奇人……如果要从背后暗算陈剑谁,不如当面与之对决。”   “另外,中国还有一种很普遍的武功,叫做‘擒拿手’,分筋错穴,厉害非凡,只要给他双手十指沾上了,便能让敌手没有一根骨肉是可以运作的,直至战志完全丧失为止。我们又有另一门硬功,叫做“十三太保横练’,能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平时刀剑还不一定能刺得进去……要是这两种武功合在一起运用,这便很可能是你刚才看到的发生的又不敢置信的效果了。”   这是骆铃的口答。   她把这六名劫机者全制伏了后,自然有些得意洋洋,回答得也比较详细一些。   可是欧兰诺仍然要问:“我不相信陈先生单凭直觉就可以把行动计算得如此精密——简直要比我们出产的手表还精确无误。还有,那位牛先生是怎么醒来的呢?我看他睡得就象……”   “猪一样。”骆铃爽快的替他说了下去,然后又爽落地道,你还要知道什么,何不直接去问我们的老大?”   欧兰诺本来想先去问问那个大块头,不料转头一看,那大个子在出手之后,旋即又倒头呼呼大睡,对机上的事早已撒手不理了。   欧兰诺只好去问陈剑谁。   陈剑谁正嘱史流芳把那六名动机者捆绑起来,当然还有其他机上人员的帮忙。   他趁机长向他道谢的时候一再表明,他只是适逢其会的做了点自救、救人的事,希望在抵达机场接受警方调查劫机事件经过的时候,不必太强调和夸张他和史流芳、牛丽生等人的“功能”。   “我们这趟纯粹是来见朋友和游玩,我们只想悠闲自在的来,开开心心的离开,不想被人当成怪物来办。”陈剑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所作的事,都是该作的,如果你们真的要谢我们,那么,不张扬是使我们此行得到最大愉快的最好方式。”   机上一众机员和乘客,对陈剑谁等人自然又是感激又是敬羡。   所以欧兰诺好不容易才从众人的“包围”中争取到向陈剑谁发问的机会。   “答案其实很简单,都是因为一首歌,”陈剑谁乐于答复他问题,我那位大块头的朋友,无论睡得多沉,只要要一听到这歌,就会醒来。只要他醒了过来,能制伏他的人就不会太多了。”   他笑着补充说:“这是一首达观开朗的好歌曲,充份的表现卜华人安贫乐道的精神、如果骆铃肯教你,你也不妨好好学一学。这首歌就叫做“春天里”。   如果骆小姐肯教,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至少,他要学如何才可不开一枪就把几个手持枪械,凶残的劫机者治得象小绵羊一样。   不过,这瑞士人的要求似并不讨好。   骆铃在武功上能保护一个男人;这点她心里有数,自不出奇。可是一个大男人搞到要拜她为师,别的不说,这至少使她对这男人已失去了女人对男人的兴趣。  ,  y\“可以,不过等有缘的时候再说吧。”   欧兰诺听不懂什么叫做“有缘”。   “有缘就是你恰好、我刚好,”骆玲听到事事都要解释,庆幸自己没一时心软答应教导这个好学不倦的弟子。但她可倦了,“就是你OK,我OK的时候。”   “现在呢?”欧兰诺不死心,“你OK吗?”   “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