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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剑玉佩 🥳
铁剑玉佩
第 一 回 群芳争艳     古都长安,每逢三月三日,新科进士乘彩舟游于曲江,于是,长安城内万人空巷,纷纷涌向曲江池畔,一瞻状元郎之风采。   其中尤以女性为最:禁宫嫔妃,名门闺秀,甚至那三曲中的风尘歌伎,莫不以一见状元为荣。是以,诗人才作出了“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不朽名句。   这天,又是三月三日。   曲江池畔正是锣鼓喧天,万头攒动。   而城内却安静异常,宽敞的通街大道也鲜有人迹。   过“三曲”桥向东一带,是长安城的安静住宅区。这里虽然紧靠着笙歌不辍的“南曲”,但却不沾半点繁华。   紧靠“三曲”桥东南方一箭之遥,一顺边长着七株水桶般的柳树。那排柳树的旁边有一座深邃的院宅,长安城里的人都管它叫“七柳斋”。   这“七柳斋”原本是一个姓崔的尚书所建,昔日门前也曾车如流水马如龙,宅内则是高朋满座,冠盖云集。   不意这尚书爷却生了个不成材的儿子,非但没有考上一份功名,即令世袭的“八品”顶子也因表名狼藉而被参去。   再加上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将一份祖产挥霍净尽,最后连这栋曾为尚书宅第的“七柳斋”也被他卖掉。   “七柳斋”几经易手,最后在十年前落到一个姓凌的手里,南关一带的人都称他一声凌员外。   凌员外搬到“七柳斋”时,并无妻室,只有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另外就是一群家人。   十年来,这位凌员外深居简出,从未走出“七柳斋”大门一步,但这位员外对行善却从不后人,施衣施粮,修桥补路,无不慷慨捐输。   照说这种好人,必定年登寿考。谁知天不长眼,凌员外竟在去岁岁尾得一个怪症。终日恹恹,茶饭不思,夜不安眠。虽遍请长安名医,甚至将宫中为皇帝老子看病的国手也都揽到,竟无一人能说得出凌员外害的什么病,当然更谈不上对症下药了。   这天,十三岁的公子,和十岁的小姐由老嬷和几个健壮家人簇涌着到曲江池畔看状元郎去了,宅子里就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凌员外,和一些在旁照拂的老管家。   这时,约摸巳午之交,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串铃之声。   急病乱投医,管家的自然连走方郎中也不会放过,于是疾步走去开了大门,将那个摇着串铃而过的走方郎中叫住。   这走方郎中约摸四十岁,黄脸膛,八字须,目光炯炯,身沉步稳,行走之间,上身单直。   很有点气势。   他身背药箱,右手摇着串铃,左手举着的一方杏黄布,条上写着八个大字:“专治奇症,不死有救。”   这是天下名医都想说而不敢说的两句大话。   走方郎中向内走了两步一翻眼皮问道:“是要看病?”   管家的活了半辈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搭眼,就知道这走方即中与众不同,因而极为恭敬地一揖到地,道:“是的,先生请里面待茶。”   走方郎中也不答话。一提蓝布大褂下摆,跨进了“七柳斋”的大门。   老管家引领着走方郎中来到客厅,吩咐仆董待条。   走方郎中一摆手道:“不必客套,先看病人要紧,请带路。”   者管家正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弯腰为礼,引领着走方郎中穿庭院,跨过廊,来到凌员外居住的上房。   凌员外虽然一病三月,恹恹不起但还未到水米不沾的严重境地,能起能坐,只是形容削瘦。浑身乏力。   凌员外此时正斜靠床周,手捧庄周南华,在那里细读默诵。   一见家人引领着一个走方郎中进来,连忙一正身形,轻声道:“大夫请坐。”   管家早已搬过椅凳在榻边放下,走方即中泰然落坐,然后慢条斯理地卸下药箱,放下布招和串铃,眼儿向凌员外面上一扫,问道:“多久了?   凌员外答道:“三个月了。”   走方郎中轻“唔”了一声,右手三指轻轻地朝凌员外的右腕上一搭。   把脉良久,方喃喃道:“脉象虚弱无力,沉伏若无,为气血虚弱所致。但气血之虚,却由心脉而起,请恕在下直言,员外心中有病。”   凌员外身躯微微一震,面呈惊色但旋即心平气和地问道:“大夫看准了?”   走方郎中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断脉万无一失,员外切勿讳疾忌医,直言无妨。”   凌员外展颜苦笑道:“人非圣贤,一念之间,愧人之为间或有之,大夫所断必定不谬。”   走方即中拈须不语,仍然把脉如故。   良久,方咦了一声道:“这却奇了!”   凌员外道:“大夫有何发现,不妨直言。”   走方即中目注于病者脸上,定音沉缓道:“员外不但气血虚弱,心胸瘀塞,而且下焦火微,致使胃冷脾寒,此为伤症,看员外……”   凌员外淡淡一笑,道:“古人云:少年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而在下却偏偏犯了‘斗’字之忌,大夫断得很准。”   走方郎中缓缓摇摇头道:“不对!不对!此伤绝非一般殴斗拳脚相加所致,依在下看……”   走方郎中突然顿口不言。   凌员外仍催问道:“大大尽管直言。”   走方郎中摇摇头道:“看来员外有所顾忌,是以在下也不敢直言了。”   凌员外略一犹豫,振声一笑,道:“既是大夫不便直言,在下也不勉强了。”   说着,就朝一旁侍候的管家一摆手,道:“送大夫,诊金加倍。”   走方郎中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诊金不敢拜领,恕在下放句狂言,员外的沉疴,舍却在下,普天之下绝无旁人可以医治……”   凌员外心中一动,沉声道:“大夫慢走一步,怒在下直言一句,大夫是诚心为在下治病,还是……”   走方郎中回过身来,重又坐下,冷笑答道:“员外这话问得蹊跷,在下行医济世,焉有不诚心为人医病之理?”   凌员外双目突露精光,沉思良久,方朝一旁侍立的管家叱喝道:“出去,将门带上。”   管家依言退出,顺手带上房门。   凌员外这才一整神色道:“大夫不妨先说说这伤因何而起?”   走方郎中沉声道:“员外,并非在下夸口,不但能说得出这伤因何而起,还能说得出这伤是何人下手。”   凌员外不禁惊诧出声。   走方郎中淡淡一笑,道:“员外不必惊慌,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武林中事,否则这招牌上也不敢夸下不死有救这句海口了!”   凌员外强接镇静,道:“请讲!”   走方郎中拈须颔首。一字一字锵锵有力地道:“员外是中了一种叫做‘寒梅掌’的寒力,而这种掌法却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云达的独门武功。在下所断不错吧。”   凌员外骇然张目,道:“你?”   走方郎中对这凌员外的骇色恍若未见,目注窗外,沉声道:“能疗治员外伤势之人,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一个是三先生本人,一是在下。可惜三先生已于五年前死于终南三老峰下,如今只剩在下一人了。”   凌员外道:“你说什么?他死了?”   走方郎中双眉一挑,连连冷笑,道:“员外不知道?嘿嘿!员外之伤也是五年前留下的,这倒是巧得很啊?”   凌员外面色一沉,冷叱道:“大夫今日前来,究竟为何?”   走方郎中冷然道:“为员外治病疗伤。”   凌员外将头一点,道:“好!一言为定!只要你将我伤势疗好。诊金听凭所取。”   走方郎中纵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凌员外道:“君子一言九鼎,只要能将在下治好,但凭所需。”   走方郎中目射精光,沉声道:“好!在下要员外五年前在终南山老峰头得到的那件东西!”   凌员外倏地坐起,沉喝道:“你说什么?”   走方郎中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你如惜命,交出五年前在三先生肖云达处所掠之物。”   凌员外倏地纵一狂笑道:“嘿嘿!阁下果然是有所图谋而来!不过,你可找错了门,在下自十年前住进这”七柳斋“后,从未出过大门一步。”   走方郎中将脸一沉。寒声道:“昔日闻名武林中的‘关中一龙’,言行竟然藏头露尾,一如宵小,实出在下意料之外……”   凌员外被对方叫出匪号,而且抖露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不由心胆俱寒,骇然道:“你……朋友应该不是没有字号的人物,你该亮出你的真面目了!”   走方郎中冷然道:“不必!拿出那东西来,我为你疗伤,尊驾比起当年三先生的下场要好得多,而在下的行径也比尊驾当年光明磊落得多!”   凌员外双目一闭,废然一叹道:“东西在壁厨里,你去拿吧!”   走方郎中起身张望。刚一转身,凌员外面上突显杀机,右掌倏扬,向走方郎中“命门”   按去。   其行动之快,简直不像是一个连绵床第的病人。   走方郎中却像背上生着眼睛,那掌势堪要触体,倏一旋身,右脚一扬,反将来掌一把扣住。   走方郎中嘿嘿枉笑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尊驾的行径未免太鄙陋吧!”   从对方的出手之快,以及扣腕脉的那股暗劲,凌员外已掂出了对方的份量,心一横,眼一闭,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走方郎中哈哈大笑道:“扬名武林的‘关中一龙’,岂是怕死之人,不过,你得替令郎及令千金想一想。”   凌员外双目圆睁,暴叱道:“你将他们怎样了?!”   走方郎中轻描淡写地道:“并未怎样,要死要活,全凭尊驾一句话。”   凌员外咬牙切齿地道:“你巧扮郎中,只以三尺童子相挟,也不过是一藏头露尾的鼠辈,卑鄙无耻之徒。”   走方郎中冷声道:“正因为在下不愿置尊驾于死地,所以才不露真面目,怎么样?令郎令千金的性命要是不要?”   凌员外道:“我怎么能够相信你能守信放过他们?”   走方郎中沉声道:“武林中有一个守信不渝之人,你该知道。”   说着,用手在面上一抹,接道:“我就是他!”   凌员外一见对方真面目,不胜骇然道:“原来是你!”   走方郎中纵声笑道:“凌兄信得过在下吧?”   凌员外一咬牙,沉声道:“好,在下认栽了!”   说着,从枕边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锦盒递给对方:“拿去吧!”   走方郎中左手接过锦盒,右手推开盒盖,一见里面正是自己所要之物,不禁面露欢色,将锦盒携在怀中,倏地脸色一变,狞声笑道:“在下向不诳色,令郎及千金绝不加以危害,不过,在下真面目已露,尊驾是无法活命了!”   凌员外额上顿时滚汗如珠,骇然张目道:“你……?!”   走方郎中声冷如冰,道:“昔日杀人,今为人杀,正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凌见你认命了吧!”   语罢,暗劲疾吐,凌员外身躯一震,一道血箭夺口而吐。   凌员外心脉业已震断,犹自声嘶力竭地道:“匹夫无罪,你也……也……要……小……   心……啊……”   走方即中呵呵狂笑,掩盖了死者微弱的话声。   狂笑声中,门外涌进六七个管家仆童。   走方郎中翻掌轻挥,这几个下人顿时口喷鲜血而亡。   走方郎中来到厨卞,正拟取火焚屋,以图灭迹,蓦然,一声嘹亮贯耳的佛号自大门外响起。   走方郎中闻声倏然变色,忙不迭地从后院纵出高墙,向城外逸去。   这时,前门走进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连诵两声佛号,见无人出来招呼,遂直奔内院。进内院后,和尚目中神光四下一扫,立即直奔上房。一进上房,老和尚不由得连诵两声“阿弥陀佛”。   老和尚行进榻前,捺下凌员外未闭的眼皮,喃喃道:“老衲有心度你,只惜晚来一步,看来,佛法虽无边,却难度无缘之人。”   老和尚又一一探视地上横陈之人,均已气绝多时,这方连诵几声佛号,黯然离去。   午末未初,曲江状元之游回后,一干仆僮才簇涌着凌少爷和凌小姐双双回到“七柳斋”   中。   当他们见到这猝然发生之事,顿时哭昏过去。   人死不能复生,后事极待处理,幸好,员外生前名声不坏,邻里之间,均全力帮忙。   两小幼稚心灵,蒙上一层悲哀,穿戴重孝,陪伴孤灯幽灵。   头七,二七,三七……一天一天地过去。   七七满的第二天,两小竟然双双失踪了。   光阴如白驹过隙,霎眼七年又过。   七年间,武林中尚称平静。   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崆峒、华山等六大门派显然已采取了高蹈自陷的闭关政策。   新起门派却如雨后春笋纷纷在武林中露头,其中不乏傲视武林之翘楚,且听下面这首歌谣:   “一曲映三月,   曲江起祥云,   岭南八彩凤,   剑国四游龙。“   第一句是指环绕于洞庭湖畔之水月、醉月、晓月等三大山庄而名。第二句则是指建于曲江池畔之“祥云堡”。第三句所指为岭南“八凤园”的八位杰出裙钗,第四句则是代表了四个啸傲江湖的少年侠士,他们的剑术几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   自八月初开始,曲江小镇上即涌来了无数劲装疾服的武林大豪,小镇通往祥云堡口的那条宽敞的石板大道,更是自晨至暮,行人络绎不绝。原来祥云堡主要在仲秋之夜举办一次别开生面的武林群芳赛会。   请柬自七月上旬即已开始以快马、飞鸽传递,只要在江湖上稍有头脸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即使那些有区域性之微小门户都未遗漏。这证明祥云堡主秦羽烈对人一视同仁,并无强弱贵贱之分,但是,有心人却不免敏感地觉得忧虑,因为从秦羽烈分发请柬的周祥看来,他对武林大势是了若指掌的。这其间,他必然下过功夫仔细调查。其目的何在?这就是有以为人忧心忡忡的原因。   请柬虽然分发得很广,但邀约的人数却有限制。毒门一派除了可以派一名女性参加赛会外,另外尚可推派代表一人与会观摩。不拘门派大小,门人多寡,都只以二人为限,超过恕不招待。   就这样,曲江池畔陡地热闹起来。   这天,是八月十五。   在一所傍水而建的“倚水阁”旅店的上房中,正有一个神采俊逸的少年文士在凭窗凝望。   他穿一件粉蓝长衫,头袭白益相间的文土巾,年龄约在二十上下,双眉斜插人鬓,两眼亮若星辰,堪称气宇轩昂,但他此时却眉尖微蹙,神色间微有忡忡之色,使他那俊逸的神采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为什么?只因为他那书僮一去五日未归,而现在已是中酉之交,看来一场群芳赛会怕要去不成了。   门开处,店主人亲自送来茶水,但是这个少年文士仍然负手立于窗前,对身后的响动恍若未闻。   店主人瞟了那少年文士的背影一眼,未去打扰他。在店主人的心目中,这个出手阔绰自称名叫柳南江的年轻人,虽不一定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哲嗣,多半也是名门之后。巴结之外,还存下了敬畏之心。   店主人退去后,房门复又打开,外面之人跨进房来的脚步尚未踏实,柳南江的身子已飞快地旋转过来。   来人约莫十四、五岁,苹果似的脸蛋,配上头顶那条短短的朝天辫子,显得活泼而又可爱。他轻轻掩上房门,展稚气未脱的嗓音,道:“公子,你等得不耐烦了吧?”   柳南江原本微殊的眉尖又紧了一些,低声道:“师弟!你怎么一去五日……”   小僮忽然笑容一收,道:“公子!我既是仆僮的打扮,而且易名福儿,你怎么还称呼我师弟呢?”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往后改之,事情办得怎么样?”   小僮道:“两件办好一件。”   柳江南问道:“哪一件?”   小僮道:“这五天来,小的足迹遍踏方圆五百地内,可是就没有查出‘子午谷’位于何处。不过,样云堡的请柬,我倒是弄来了一张。”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烫金的折柬递给了柳南江。   柳南江展开一看,被邀请的人是“芙蓉蓉”芙蓉仙子纪缃绫,心头不由一怔,道:“福儿,这请柬是从何处弄来的?”   小僮答道:“花钱买来的。”   柳南江双眉一挑,又问道:“是从芙蓉仙子那里买来的吗?”   小僮摇摇头,道:“芙蓉仙子本人并没有来,她只派了一个代表。反正祥云堡见柬放人进去,公子你又何必顾忌。”   柳南江微微颔首,将大红请柬揣入怀中,问道:“福儿,你今晚不去吗?”   小僮神秘地一笑,道:“趁今夜大家都挤在祥云堡内凑热闹的时候,我要在这曲江池畔搜他一搜。”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福儿,如今晚你我有一人因故不能返回旅店,那就于九九登高之日,在曲江池畔再见。”   小僮道:“公子!如果是日亥末尚未见我,我就不能为公子挑负书箱了……”   语音未落,人已穿门而出,一闪不见。   柳南江凝神一阵,这才张望窗外天色。回头来,在壁上取下那把绣穗陈旧、鞘匣黯然无光的古剑系上腰间,又在粉蓝长衫外面加上一件明白大氅,带上房门,缓步走出了“倚水阁”   旅店。   途中不乏前往祥云堡赴宴的江湖豪客,莫不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只有柳南江徐徐缓行,对那些自身边擦过超前者恍若未见。而那些匆匆赶路的人却都免不了要看他一眼。   前行里许,天色已渐昏暗。虽然“祥云堡”尚距二里之遥,而那三盏分明写着“祥云堡”   三个大字的橘形灯笼却已进入柳南江的眼中。   柳南江回首一顾,身后已无行人,也就加快了脚步,他今晚是冒用他人请柬,一旦打单落后,最后一个进入堡门,那就显得惹眼了。   脚步一加快,二里之遥,转瞬即到。   柳南江来到堡门前停下身子,张目望去,果真是气派浩壮,声势夺人。   堡门左右,各立一长排樱顶胄甲的执戈武士,一个个精神饱满,雄姿逼人,数十座插于地上粗约一抱的松脂火炬不亚烈日,将这座原已气象万千的堡门,照耀得更见灿烂辉煌。   柳南江走近几步,又看到了悬挂于堡两侧的槛联。字迹浮雕镀金,鲜明闪亮,书法更是苍劲有力,如铁创银钩。   柳南江再一细看联句,心头不由一怔。   原来那槛联写着:   “祥罩瑞盖江湖底定,   云涌风起武林太平。“   联首嵌进堡名,倒不足为奇。而联语中却夸下了“非(祥云堡)不足以底定江湖安攘武林的海口。   进堡门,只见林木葱笼。平整的青石道旁,吊挂两排密集的锦灯,抬首望去,不知尽头。   又前行约三箭之地,到达一座四面皆窗的敞厅,厅中有一席钱毯,毯上约有三十名女乐,各有吹弹拉打,演奏的曲子则是众所尽知“迎宾曲”。   过敞厅,穿月门,跨回廊,来到一处广场,想必这是“祥云堡”弟子练武之地,而此时却成了聚宴之所。   靠东南方,已搭建了一座高约八尺,宽约十丈的高台,顺着台口,如雁阵般摆下两排席面,分坐男女佳宾,柳南江微一估计,如果满席,与会之人,约为三百人之谱,其中女宾约近百人。   两排席面均已坐上了十人八人不等,而且四色冷盘已上,酒已开缸,大概只待主人一露面,这场盛会就要开始了。   柳南江入座后,再次向邻座巨台望去。只见顶正中一横匾,写着“群芳争绝”四个大字。   两侧则各挂一块槛联,写着:   “争百媚之丑妍   较一技之长短“   柳南江这才明白,群芳赛会不但要比美,而且还要动武,一定是好戏连台,难怪捧场张扬之客如许多了。   柳南江星目一转,又将眼光往自己这张席面上一扫。   这张席面上人数不多,连他在内只有七人。四个劲装疾服的彪形大汉,一个厥状至丑的老者,衣衫褴楼如同乞丐,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玉面红唇的俊美少年,年龄约十七、八岁若非坐在此处,绝难信他是武林中儿   柳南江本身也是丰神俊逸,加之爱美乃是人之天性,因此当他目光扫过那少年的俊面时,不禁微微一笑。   那俊美少年或许涉世未深或许是不善交游,被柳南江一笑,顿时面浮红酡,回首他顾。   柳南江顿感有些唐突,为解对方窘态,忙塔讪着问道:“这位少侠上姓了?”   俊美少年回过头来,报以一笑,低声答道:“凌菲,凌云之凌,芳菲之菲。转教?   柳南江本不愿在此时此地透露姓名,但他又不愿欺骗对方。只得连答道:“小姓柳,草字南江。”   凌菲低声道:“很雅!”   蓦然,一声如黄钟大吕的喝声贯耳传来:“主人驾到——”   喝声一起,满场喧嚷立即消逝。一片静寂。柳南江和凌菲二人也就掉头往台上望去。   此时台上已站立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穿一件古铜围绣衫,发如银丝,挽了个朝天髻。   双目炯炯有神,面带和蔼笑容,威武的神情中,复透出令人倍觉亲切之感。   柳南江忍不住喃喃自语:“此人就是秦堡主吗?”   凌菲回曾投以一瞥,道:“难道柳兄对秦堡主一无所闻?”   柳南江听出对方的话中有言外之音,微微一笑,道:“在下鲜于在外走动,孤鄙寡闻,请凌兄……”   凌菲接口道:“秦堡主年不逾五十,而……”   凌菲的话只说到一半,台上的银发老者,已经闻声发话,道:“在下‘祥云堡’总管公孙彤,敝堡堡主于半月前因急事赶往关外,本应于今日赶回,想系因故阻于途中,本人仅代表堡主向各位致歉。值此明月当头,佳节胜景,请各位开怀畅饮,尽兴一欢。来!看酒……”   早有一个华衣仆懂,捧着银盘,傍立侍候。此时台下的群豪也纷纷举杯起立。   公孙彤接过银盘的酒盏,向空中一举,道:“先干为敬。”   左手一排飘飘银丝,举杯唇边,一饮而尽。同时间,台下群豪也各尽杯中之酒,并纷纷喝采起闹。   公孙彤将酒盏放回银盘,又复朗声发话,道:“群芳赛会立即开始,在下权代堡主,有请公证人入席……”   话音未落,已自巨台前的右侧走出三位中年美妇,一衣紫,一衣绿,一衣淡红,宛如三支蝴蝶般翩然在面对台前的二台首席当中的一张席面上坐下。   柳南江正看得出神,凌菲却暗中将他衣袖扯了一把,道:“柳兄,知道这三位妇人是谁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方才说过了,鲜于在外走动……”   凌菲抡起眼珠,白了他一眼,道:“柳兄!你怎么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语气虽然稍嫌不敬,但此时出在凌菲之口,却让人听来刁钻可喜。柳南江不愠反笑,道:   “请凌兄指教。   凌菲得意地一笑。道:“告诉你,她们是洞庭湖畔有名的水月、醉月、晓月,这三大山庄的庄主夫人。”   柳南江轻“哦”了一声,方待说话,又听台上的公孙彤朗喝道:“恭请‘八凤园’园主司马夫人入席。”   话声一落,一个银发飘飘的老妇人业已纵上巨台,从她的背影看,最少也是年近半百,而当她转身面对台下时,举座群众无不发出低声轻呼,只见她面若银盘,目如滚珠,宛如娇媚处子。   公孙彤抱拳一街道:“夫人!这场群芳赛会就请夫人主持了,在下告退。”   柳南江道:“传闻‘八凤园’中有八只彩凤,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武功惊人,今天怎不来露露脸呢?”   凌菲神情微微一怔,道:“柳兄怎知她们没有来参加赛会?”   柳南江道:“‘八凤园’主人身为群芳赛会的主持人,如果她的门人前来参加赛会,输则贻羞,赢则说她偏袒,当然她不会派出八凤来参加赛会了。”   凌菲微微颔首,随又转眸一笑,道:“柳兄很想瞻仰八彩凤的风采?”   这话实在太唐突,柳南江未免有一丝恼意。就在此时,那厥状至醉的老者忽然咿咿唔唔地吟哦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吟罢,竟又抱着一个油亮的葫芦接唇痛饮。   柳、凌竟不约而同地向那醉老者看了一眼,噤住话声。   此时,台上负责主持群芳赛会的“八凤园”国主司马夫人面对台下,声音轻脆地道:   “请报名参与赛会的妹妹们上台。”   司马夫人语声未落,女宾席上已有人离座而起。   一时只见红绿掩映,环佩叮当,如流星赶月般落台上。柳南江目光如电,一瞥之间,已看清楚参与群芳赛会的多达十五人之多。   群芳一亮相,轰雷般的掌声即从座间响起,凌菲却皱紧了眉头,似是非常看不惯这种场合。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禁问道:“凌见有何不快?”   凌菲沉下脸来道:“秦羽烈不过是一介武林枭雄,焉值得如此为他捧场张扬。”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怔,虽不便加以深责,却也不愿听任他放胆狂喜,忙扯了他的衣袖,道:“凌兄,身在客位,说话要……”   凌菲没有再说下去,却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此时上台的武林佳人业已各自站定,司马夫人庄重地一扬手道:“请诸位姊妹随意落座,少时依唱名顺序出赛时,请先向三位公证人致敬,然后再表露一手自认为最精绝的武功,以供公证人评判是否可讲入决赛。”   台上左侧早已置放一列锦凳,十五位武林佳人分别坐好,司马夫人再向她们扫了一眼,这才一挥手,轻喊道:“开始唱名。”   一个年约十五六的长辫使女应声自后台走出,双手展开一幅大红罗绢,先屈膝向司马夫人参拜,待司马夫人行至右侧的罗圈椅上坐下后这才将手中的大红罗绢高高举起,声音轻脆而又响亮地喝道:“有请‘麒麟寨’史文英姑娘。”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一个身着粉绿红杉,以同色纱巾紧扎发梢的少女,一半娇羞一半惧地走到台口。   史文英极为恭敬地向公证席上的三位中年美妇深深一福,轻自樱唇,道:“晚辈史文英愿以一套‘乱柳刀法’献丑,敬请三位前辈不吝指教。”   语音方落,皓腕倏伸,肩头钢刀业已出鞘。   剑贵轻灵,刀重厚实。女孩儿家练兵器大都摆剑而不选刀,是以她的刀一出鞘,又赢得了满堂彩声。   ☆潇湘书院扫描,独家连载,黑色快车OCR ☆台下的凌菲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那位史姑娘手里的是什么刀?”   柳南江哪有不识之叹。不过他为人不善炫耀,因此语气颇为谦虚地回道:“好像是‘过山刀’不知可对?”   凌菲点点头,道:“对了,正因为这个缘故,我对这位史姑娘倒有几钦佩。”   凌菲的言辞之间一直是目无余子之概,这番话不禁使柳南江大感意外,展颜一笑,道:   “何故呢?”   凌菲道:“刀重厚实,女孩儿家因力所不逮,即使练刀,也多半选用轻型的‘薄叶刀’之类。这位山姑娘竟然使用沉重的‘过山刀’,勇气已然可嘉。”   柳南江接口道:“凌兄说的不错,不但刀重耗力,而且‘乱柳刀法’以快速,泼辣见称,上,中,下三路各有二十四招,全部刀法七十有二,演练下来恐怕这位史姑娘要香汗淋漓了。”   两人目往台上此时史文英已然展开刀法,只见刀风呼呼,银光闪闪,每一招式都中规中矩,丝毫不乱。   凌菲脱口赞道:“真不简单!”   柳南江也有同感,点点头,道:“她在这把刀口少说也花了七八年的功夫,不然招式不可能如此热,唯一的缺点就是力所不逮,重力的招式尚不能递满。”   凌菲目光略合诧异色地向他投以一瞥,道:“原来柳已是位用刀的行家!”   柳南江心头微怔,打个哈哈,掩饰过去。   此时台上的史文英已然演练到最后一招“垂柳随风”,只见她腾空大余,半空中纤腰一拧,手中钢刀笔直地倒泻而下,刀尖码要触及台面时,倏然向左横砍,身形一翻,双足踏实,待她站定身子时,刀已入鞘。   柳南江微微颔首赞道:“难能可贵。”   凌菲笑道:“柳兄你方才看走眼了。你看她,面不红,气不喘,并未香汗淋漓啊!”   此时已是满堂彩声,柳南江正待拍掌叫好,凌菲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柳兄!刀法虽佳,却还不值你我为她捧场叫好!”   柳南江一笑置之,不过他心中却暗道:“这位少年未免过分心高气傲了。”   史文英行礼告退,长辫使女又喝道:“有请‘八凤园’夏绿凤姑娘。”   喝声一住,立刻有一个衣着翠绿的少女应声而出。   凌非目光冷冷地向柳南江一瞟,柳南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凌兄!我又看走眼了。”   凌菲既不答话,也未作任何表示,重又将目光注于台上。   此时,台上的夏绿凤已然屈膝向三位公证人一福,声音庄重而不失柔美地道:“晚辈仅以一套‘彩凤翱翔’轻功身法献丑,敬请三位前辈指教。”   话声一落,两臂倏张,宛如彩凤展翅,接着纤腰一拧,人已腾空而起,罗带轻飘人影翻翱倒真像一只彩凤在半空中盘旋飞翔。   凌菲转头来,向柳南江问道:“柳兄!这位夏绿凤姑娘的姿色如何?”   柳南江道:“审美观点各有不同,依在下看,稍逊于前面那位史文英姑娘。”   凌菲又问道:“她现在表露的那套‘彩凤翱翔’轻功术呢?”   柳南江一犹疑,方答道:“并不见得出色。”   凌菲微微冷笑道:“既然姿色平平,武功寻常,又何必登台献丑?何况‘八凤园’声振岭南,国主只是这场赛会的主持人,岂不是要自找难堪?”   柳南江剑眉微微一蹙,道:“实在叫人想不透,也许是那位园主司马夫人有心深藏不露吧?”   凌菲连连播摇头,道:“不是这个缘故。”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呢?”   凌菲冷冷哼一声,道:“‘八凤园’派人出赛完全是陪衬性质,小弟敢打赌。这位夏绿凤姑娘一定是八凤园中姿色最差的一个,而且她的真才实学也还没有露出来。”   柳南江道:“凌兄方才说完全是陪衬住质……”   凌菲接口道:“不错,据小弟所知,今晚秦堡主的千金也是参与赛会的群芳之一,群芳之后,恐怕非她莫属了。”   柳南江南“哦”了一声,未再接活。   台上的夏绿凤此时已经表演完毕,虽然也赢得座间群众不少掌声,但是比较前面那位史文花姑娘却又逊色不少。   接下来,本月、醉月、晓月等三大庄的红粉娇娥也相继出场了。有的姿色尚可,而武功平平,有的武功尚差强人意,而姿色却不见出众。   待这三大庄主参与赛会的武林佳人一一出场后,凌菲得意地一笑道:“柳兄,看出来了吗?三位公证人所属的门派也都派出女性门人参赛,少时如秦堡主千金夺得后冠,在座群豪方能口服心服。”   柳南江微微一沉吟,道:“在下仍有一丝想不透,‘八凤园’以及三大山庄都已在武林中崭露头角,并非泛泛之属,又何必为人捧场张扬?”   其实,他是想听听凌姓少年的见解,因此故动疑问。   凌菲冷笑一声,道:“物以类聚。换句话说,她们与‘祥云堡’必有共同利害关系。”   柳南江心头大是一骇,凌姓少年所说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世故老练。   那厥状至丑的老者,一直在抱壶痛饮,此时有意无意地冷哼一声,复又哼哼唔唔地吟哦道:“闲来月饮壶中酒,休管……他人是……和非……”   凌菲的反应相当快,美目一抡,似乎想问问对方。   柳南江心中也是大大一怔,不过他较为冷静,暗暗将凌菲的衣袖扯了一把,又向他丢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鲁莽。   更递阔转,月华已近中天,而群芳赛也已将近尾声,台上左侧一列锦荣上只剩下两个武林佳丽了。   这时,只听那长辫使女朗朗喝道:“有请‘祥云堡’堡主千金秦茹慧姑娘。”   秦茹意身为赛会主人之女,自是赢得如轰雷掌声。她姿态极为美妙地起身离座,款步台口,含笑静立,直似天女下凡,更加引得群豪如痴如狂,掌声一紧,势如轰雷。   柳南江也不由脱口赞道:“好一个绝色佳人!”   凌菲美目一抡转,道:“柳兄动心了吗?堡主干金待字闺中,以柳兄一表人才……”   柳南江剑眉一挑,面色一寒,掉头怒视了凌菲一眼,神情不愉快地截断他的话声道:   “凌兄此话不觉得太唐突吗?”   凌菲也自知说话稍欠慎重,不禁俊面一讪,正待答话致歉,而台上那位堡主千金已声如百灵般启唇发话,道:“秦茹慧向各位武林前辈请安……”   台下群家又报以热烈掌声,在掌声中,秦茹慧已然亮剑起手。   柳南江甫见秦茹慧亮剑起手,心中就大大一动,不禁脱口道:“想不到传闻中失传已久的‘归真划法’竟然在此地重现……”   继柳南江惊诧之间,秦茹慧业已展开身法,那支长不足二尺的短剑,瞬间幻起剑花万朵,映月生辉,剑丝丝,啸吟贯耳。   台上秦茹慧亮剑起手,自下柳南江脱口说出“归真到法之名,同桌那位抱壶痛饮的丑老人,竟也在壶掉头回顾,两道电炬般目光凝视台上。   凌非也改其不屑之色,肃密凝视,目注合上。   此时台上的秦茹慧正全神贯注在那短剑的剑尖以及在手的剑决上,一招比一招缓慢下来。   这显然是很上乘的御剑之术,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个练剑的姑娘有多重的分量。   柳南江与会以来,心情一直很轻松,而此时却难以平静,除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剑招以外,心中如同波涛,起伏翻腾不已。   今天这场赛会其含意定不单纯,秦羽烈很可能想藉此炫耀“祥云堡”的实力,如果他真有这种企图,就已收到相当效果,因为在坐群豪已有半数以上面现惊诧之色了。   柳南江并非纯为好奇凑热闹而来,心中尚别有所图。因此他不但留意台上秦茹慧的剑术招式,也在细心观察群豪的反应。   柳南江发现那位坐于右侧的“八凤园”园主司马夫人,竟是含笑自若,毫无异状。   据柳南江所知,司马夫人以使用软剑而驰名。虽然软剑属于外门兵器,她也算是一流剑家,在看到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演练着绝世的剑法,而且气势磅礴,怎会泰然不为动呢?   就在柳南江陷于冥想之际,台上的秦茹慧业已撤剑贴身,行礼告退,群家拍起轰雷般的掌声,而柳南江却倏显惊色地站了起来。但他随即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又忙不迭地重新坐下。   柳南江面上的惊色虽是一瞬即逝,却也难逃邻坐凌菲狡猾的目光。他一扯柳南江的衣袖,低声问道:“柳兄!有何不对?”   柳南江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道:“这位秦姑娘的剑术造诣不凡,功力深厚,故而使在下不胜骇异。”   凌菲虽明知柳南江所答不是由衷之言,但自己又不明白柳南江为何突现惊色,为了藏拙,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而对坐的那个丑老人两道逼人目光,凝注柳南江面上,以极为沉稳的声音问道:“老弟台!你也是用剑的吗?   柳南江不禁暗骇,方才一惊失态,不但未逃过凌菲的眼睛,也没有逃过这个丑老人的目光。对方突然此问,必有目的,在未明了对方身份以前,自当三缄其口,因而含糊其辞地答道:“尚在初学,还谈不上用字。”   丑老人微微一哂,又道:“弟台佩带之剑唤何宝名?”   柳南江暗中骇异不已,对方分明在寻根究底。当下暗加戒备,淡笑答道:“顽铁一段,何来宝名?”   丑老人闻言稍微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道:“对?年轻人行走江湖不可过分炫耀,学学方才那位秦姑娘,凡事留上一招,准不会吃亏。”   说罢,复又抱壶痛饮如故。   这番话听在凌菲耳里,犹如满头雾水,莫名所以。而听在柳南江耳中,却宛若霹雳焦雷,使他猛地一震。   练剑之人除勤研本门剑术以外,对古今各派剑法也应有了解,临阵方能应付解拆。是以柳南江对秦茹慧所演练之“归真剑法”,所有招式都略知大概。   “归真划法”为一女尼所创,本来只有一十二招,在其圆寂之前一到突然颖悟禅机,创出了第十三招剑法,名之为“反璞归真”,变幻莫测,威猛绝伦,“归真剑法”也因此而得名。   方才秦茄慧演练到第十二招时,就已撤剑收手,这就是柳南江突现惊色的原因。如果秦茹慧明知招式不全,就绝不会出来现丑。如果是她有心保留一招,其动机就颇费思量了。   柳南江听见满堂掌声原以为在坐之人不会有人发觉秦茹慧演练的剑法有所遗漏,殊不知那个丑老人却一语点破。柳南江一方面责自己不该轻露行色,同时对那个丑老人刮目相看之余,也增加了几分戒心。   此时,台上那长辫使女又在朗声喝道:“有请……请……请……欧阳玉纹姑娘。”   使女一连喊出三个“请”字,方叫出名字,无形中起了吸引作用,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突然寂静下来。   随着使女的喝声,一个身着粗布褂裤,身材纤瘦,娥盾淡扫,丽质清新的少女移步台口。   趁此机会,柳南江避开那丑老人的目光,掉头望向凌菲,低声道:“凌兄!照说应该将秦堡主的千金放在压轴,怎么后面还有一个呢?”   凌菲目注台上,并未回头,低答道:“可能是依照报名先后顺序出场,这位姑娘是临时报名的,我来时在堡门设立的报名处见过她。”   柳南江道:“方才未听唱出门派之名,她……”   凌菲接口道:“她也许不属于任何门派,但她恐怕大有来头。”   柳南江“哦”了一声方待说下去。却听台上的欧阳玉纹轻启樱唇,道:“请指教。”   辞句简短,既未来一大堆俗套,也未说明自己要表露什么武功。话声一住,即退半步,向三位公证人一福为礼,纤腰一拧,人已腾空而起。只见她身如乳燕掠波,在台前两侧一个盘旋,眨眼之间,重又回到台上。   举座群众也不知这位欧阳姑娘在表演什么功夫,继而加以细看,方才明白,原来台前两侧各有粗若碗口的松脂火炬八支,而此时已然熄灭了六支,只剩靠台边的一支仍然吐着熊熊火舌。   全场一片沉静,没有掌声,也没有议论。众人心里有数,这位姑娘的表演尚未完毕,那两支犹在燃着的火炬分明是她有心留下的。   欧阳玉纹神气安闲地用目光向全场一扫,然后轻移莲步走向右侧,距台前那支熊熊火炬约莫五尺,身形半蹲,樱唇微呶,“拂”地一吹,只听“卟”地一响,另外六支火炬一齐点燃。   每一火炬的距离约莫三尺,从第一支火炬到第八支火炬相距二丈有余。只凭摄唇一吹,要将火种送达二丈以外,这份内力修为太以骇人。举座群豪在惊诧之余,报以今晚最热烈的一次掌声。   欧阳玉纹轻旋身形。面含微笑,方待向左侧行去,忽然她神情一怔,笑容倏然消失,一双娥眉微微一蹩。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明白欧阳玉纹突然失色的原因,原来左侧着台那支火炬却不知何时熄灭了。   一时满场大哗,沉不住气的人已纷纷起立,显然是有人故意弄熄了那支火炬,有心和她捣蛋。   柳南江一皱眉,道:“凌兄!看来有人故意捣鬼!”   凌菲冷哼一声,道:“真是卑鄙小人!那个总管公孙彤和司马夫人最有嫌疑,他们离那支火炬最近。”   柳南江道:“凌兄!说话小心……”   他同时游目四顾,却意外地发现那个丑老人正在伏案痛饮狂酒,对那台上发生的变故不闻不向。   身为赛会主持人的司马夫人不能不管,只见她起身,向欧阳玉纹道:“姑娘请稍待,我命人将那支火炬点燃……”   欧阳玉纹面上诧色早已收,含笑自若地一扬手。道:“不敢劳动夫人费心……”   话音未落,人已平贴右侧那八簇熊熊火苗上飞出,中途一折,从左侧那八支熄灭的火炬飞回台上,当她身形站定时,那八支火炬业已燃起熊熊火焰。   谁也未看清楚她是玩弄什么手法将那八支火炬点燃的。   欧阳玉纹这才笑吟吟地启唇发话道:“雕虫小技,难逃高明法眼,玉纹现丑了。”   语毕,向一边行去。   一时之间,举座若狂,欢声雷动,震撼九霄。司马夫人,公证三美妇以及那位总管公孙彤霍地站了起来。   凌菲向柳南江问道:“柳兄!看清楚那位欧阳姑娘用的是什么手法?”   柳南江道:“香火腹内,飞至左侧再行吐出引燃,江山代有人才出,想不到一个纤纤玉质的少女竟有这份内力修为。”   凌菲美目一抡,道:“柳兄何以瞧不起女人?”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原来凌兄是一位护花使者……”   凌菲俊面一红,连忙掉过话题,道:“柳兄!一场好戏就要登场了。”   这时,那名长辫使女已然将手中罗绢卷起交给司马夫人。   司马夫人纵落下台,将罗绢往公证席上一放,道:“请三位夫人评批孰高孰低。”   三位中年美妇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由那穿紫衣的妇人向邻席的公孙彤一招柔荑。公孙彤走过去,那紫衣美妇向他低语一阵。   公孙彤这才微一颔首,向台上招手唤道:“欧阳玉纹姑娘请下台来,公证人有话要问。”   欧阳玉纹嘤然应话,翩然下台,站在公证席上,恭敬一福为礼,然后问道:“三位前辈有何见教?”   三人之中,想系紫在美妇为首,这位夫人似不敢过分托大,竟站立起来,先以目光将欧阳玉纹打量了一阵,声音锵然地问道:“姑娘属何门派?”   欧阳玉纹神态沉静地摇摇头,道:“玉纹孤伶伶弱女,不属任何门派。”   紫衣美妇杏目一张,神情微有不悦之色,又问道:“那么师承何人?”   欧阳玉纹双娥一蹙,反问道:“一定要奉告师承吗?”   紫衣美妇微一颔首,道:“今天这场群芳赛会,虽由‘祥云堡’出面作东,但却代表整个武林。姑娘有机会进入决选,甚至有夺得后冠之望。我等既蒙堡主抬举,忝为公证,总不能选出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为群芳之后而贻笑大方啊!”   这番话,听起来正大堂皇,实则咄咄逼人,暗含讽意。凌菲首先表示不满,冷哼一声,道:“真是欺人太甚!”   柳南江未表示意见,目注欧阳玉纹,看她如何答复。   只见她神情淡然地一抿嘴唇,一摇螓首,道:“玉纹自问无此荣幸。”   紫衣美妇道:“那是姑娘自谦,请姑娘说出师承是谁就可以进入决选了。”   欧阳玉纹极为庄重地一笑,道:“报名之处,为何不教填写门派师承呢?”   紫衣美妇不加思索地答道:“那是执事人员的疏忽……”   皓腕往大红罗绢上一点,又道:“这里空着,就是留待现场补填的。”   欧阳玉纹神情一怔,道:“如果必须扛着门派师承的招牌方能与会,那我是来错了,玉纹现在立即告退。”   紫衣美妇微微一怔,道:“姑娘极有夺冠之望,放弃可惜,请姑娘三思……”   欧阳玉纹断然摇头,道:“不必!玉纹来此无意问鼎压倒群芳,志在观摩,目的既达,退正其时,请三位前辈谅察。”   语罢,转身而去。   身为“祥云堡”总管的公孙彤倏然一甩袍袖,及时阻拦,道:“且慢!姑娘虽自愿放弃夺冠。也请待终席后再行离去,否则,老朽就有慢客之罪了。”   言辞上是冠冕堂皇,但骨子里却在强行留客,坐间义愤之士纷纷报以嘘声。   柳南江却沉静如恒,目注那欧阳玉纹,看她是去是留。   欧阳玉纹微微一皱眉尖,不轻不重地答道:“只要前辈不忌讳玉纹来历不明,玉纹在此多耽搁一阵倒是不妨事的。”   公孙彤听出了这话的份量,老脸不禁一热,道:“姑娘不但武功超绝,口齿也够怜俐的。”   又向旁立之下人一挥手,道:“来人!为欧阳姑娘看座。”   下人忙不迭地取来锦凳,欧阳玉纹就在公证席上打横坐下。   此时,身为公证人之一的黑衣美妇站立起来。转过身子,面对群豪,朗声道:“武林群芳赛会,凡欲问鼎后座者,不但应具备过人姿色,目应具有超人武功,妾身等系为公证,经仔细审视参与密会之人,唯秦茹慧与欧阳玉纹姑娘最佳。应由此二姝进入决选。”   语气一顿,似在观察群众反应。   而与座默然,因情切尚有下文。   紫衣美妇复又接道。“但欧阳玉纹姑娘已自动放弃决选,本席郑重宣布,秦茹慧姑娘为此次群芳赛会之后。”   一语道尽,早有那些捧场张扬之客领先喝彩鼓掌。但是,也有嘘声夹杂于喝彩声中。显示群豪之中,有小部分人士对主人跋扈的态度极为不满。   其中,尤以凌菲为最,极已达激怒的程度。他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还有意思待至终席吗?”   柳南江是冷静的,因为他有极大的责任在肩。他来此既不为睹美,也不为饮宴。而是一察动静,或者希望借此觅得线索,使他早日寻得“子午谷”位于何处。   此时,见凌菲动问,淡淡一笑,道:“自然要等终席以后,方能离去。”   凌菲冷笑一声,“你的兴趣真不小!”   对凌菲的不敬之言,柳南江丝毫不以为忤,轻声道:“在下只是恪守作客礼仪而已!”   凌菲原本打算就此离席,经柳南江如此一说,复又默然不语,不过,面上悻悻之色却未消退。   一直未动杯筷之三位公证美妇,此刻已各自端起一杯美酒,举杯向代主人公孙彤致敬。   甚然一声暴喝突地响起:“各位且慢!”   喝声吵哑而急迫,紧随着,一条佝偻的身影在三位公证美妇席上出现。他——正是与柳南江同席的丑老人。   丑老人一现身,左手环抱葫芦,右手望葫芦盖一搭,算是行礼如仪。然后龇牙咧嘴地问道:“方才听说这位欧阳姑娘与秦姑娘双双进入决选。如果这位欧阳姑娘不放弃,该如何‘决’?如何‘选’法?”   紫衣美妇不禁杏眼圆睁,正待发作。蓦念群豪当前,不能有失风范,暗暗一咬银牙,道:   “要两位姑娘在武功上一较高低。”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那可就热闹得多了……”   身形一转,面对欧阳玉纹,道:“别放弃,让大伙儿也瞧瞧热闹。”   欧阳玉纹张口结舌,不知所措,道:“我……我……”   紫衣美妇道:“只要欧阳姑娘说出师承是谁,仍可参加决选。”   丑老人一只黝黑枯槁的手掌,在欧阳玉纹肩头轻轻一拍,道:“说吧!不要紧。”   欧阳玉纹仍在迟疑,经丑老人一再示意催促,欧阳玉纹才一抬皓腕,朝那丑老人一指,道:“玉纹的师傅就是他老人家。”   此语一出,如同夏日焦雷。非但使公证三妇及公孙彤一惊,在座群众也为之一骇,看来这对师徒大有来头。   此时,那紫衣美妇在一惊之后裣衽一福,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在哪一门下掌舵?”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不敢!不敢!老头儿以前是‘竹竿帮’名五结弟子,因触犯帮规被逐,二十余年来挂单独走。既无名来也无姓,因喜好喝上几杯,外号人称‘大酒篓’!”   这一段答问虽足以令人喷饭,但举座之间却无人失笑出声。   大家心里有数,这个厥状至丑的肮脏丑老人可能就是一个旷古绝今的大奇才。   紫衣美妇人粉面一寒,道:“阁下真会说笑。”   丑老人竟也神色一凛,道:“老头儿爱喝白酒,爱吃白食,却不爱说白话。不信去问问‘竹竿帮’掌舵关龙海,他若念旧,还得叫老头儿一声师兄。”   虽然“竹竿帮”与人无争,但是提起关龙海五爷可说无人不知,该样一来,紫衣美妇顿时哑口无言。   身为“祥云堡”总管的公孙彤这时跨前三步,抱拳为礼,道:“尊驾挂单独走,啸邀江湖,如野鹤闲云,因此本堡请柬无法送达。尊驾不请自来,可谓赏光已极,只是夫悉尊驾何时莅临,以致未曾接驾,尚乞勿怪疏慢之罪。”   这番话分明是在责问丑老人是如何混进来的,丑老人他岂有听不懂之理。目中精光一转,手指朝欧阳玉纹一点。道:“她是在堡门报名处登记后被延请而进,老头儿是堂而皇之从堡门走进来的。只怪门卫眼睛生得太小,未将老头儿看在眼里。”   公孙彤不禁面上一热,为撑场面,只得一硬头皮,道:“赛美也好,较技也好,着重公道。欧阳姑娘既已有了师承来历,自然有权问鼎夺冠,就请三位公证人宣布决选方式吧?”   紫衣美妇一点螓首,身形一转,面对群豪朗声道:“本席再次宣布,欧阳玉纹姑娘声言无意放弃决选,现由秦姑娘与欧阳姑娘施展本门绝技一较短长,胜者为后。刀剑相向,死伤不论。”   武林中人,对死伤二字看得轻如鸿毛,举座群豪复又大声喝彩鼓掌。   凌菲看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这场决选,谁胜谁败?”   柳南江不表示意见,淡淡一笑,道:“很难说!”   凌菲一撇嘴,道:“以小弟看,欧阳姑娘必胜。”   其实,这正和柳南江的想法完全相同。为了想知道凌菲何以会出此判断,因此问道:   “何以见得?”   凌菲答道:“如无必胜把握,那丑老人岂会强自出头?”   当即不置可否地答道:“看吧!”   此时,欧阳玉纹业已重登高台,和秦茹慧遥遥对立。   秦茹慧已将那支晶光闪亮不足二尺的短剑执在手中,目光炯炯,盯住对面赤手空拳的欧阳玉纹,一不稍瞬。   欧阳玉纹自始至终总带着一点楚楚堪怜的神色,双眉一蹙,求助似的目光向台下乃师一瞥。   丑老人微一额首,自怀中摸出一根长不足三尺的竹竿,遍体乌黑油亮,想必追随丑老人年代远矣!   丑老人将黑竹竿往台上一抛,喝道:“拿着看看十年来你师傅可曾糟踏了你这块上好材料?”   欧阳玉纹一见黑竹竿迎面飞来。精神一振,抬腕接住,就势一抖,台上立刻出现一道乌黑的光圈。   秦茹慧星自恃剑法上乘,却也不敢托大,左手剑决一引,短剑手伸而出,开户见式,然后发话道:“小妹候教!”   欧阳玉纹将黑竹竿往地上一柱,微微一笑,道:“玉纹不敢僭越,还是先请……”   不待欧阳玉纹一语道尽,日听秦茹慧轻叱一声,晶光乍起,银芒顿现,手中短剑斜划半弧,趋形已然欺到欧阳玉纹左侧。   这是一个绝对有利的攻击位置,更何况先发制大。秦茹慧脚尖方一踏实,猛然沉脱下压,剑尖上翘,直向欧阳玉纹左脑挑去,左侧剑决随势指向对方喉间。这一手剑指并用,一招二式,可说既狠且辣。   欧阳玉纹轻笑一声,拄竿皓腕猛一用力,身形突地腾空,使秦茹慧那凌厉的一剑一指双双走空。   但是,这种腾空闪避的身法近似儿戏,行家莫不为欧阳玉纹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身临其境,岂会放过此一先机,发得一声冷笑,短剑平扫,以削易规,欧阳玉纹眼看就有断腕之厄。   群豪之中,稍乏定力者,已然失声惊呼。   欧阳玉纹身形腾空之后似乎早已想到对方的变招,纤腰一拧,身形已自秦茹慧左肩上空平飞而过,人一飞出,竹竿也随之离地,竿稍正好和秦茹慧手中的短剑碰个正着。   “叭”地一串脆响,一触即分。   欧阳玉纹手中的竹竿经对方那把百炼精钢的剑一削,丝毫未受损伤,仍是完好如初。   满座群豪,这时才出一口大气。   欧阳玉纹毫不在意手中竹竿会被对方利剑削过,看也不看一眼。身形站定后,展颜一笑,道:“姊姊剑法惊人,玉纹侥幸逃过。”   秦茹慧略有愠色,一想强敌当前,未敢心浮气躁。连忙心凝神定,道:“小妹业已进招,如今敬候赐教!”   欧阳玉纹仍是满面笑容,道:“请姊姊小心了……”   语音未落,竹竿已伸出,皓腕一抖,乌光大滥,万点墨星,向秦茹慧前胸掷去。   秦茹慧在方才一触之间,已然知道了对方手中那根黑竹竿的分量,不敢掉以轻心。今见对方一蓬墨星掷来,虚实莫测,立即收剑贴身,人剑合一,身形猛然一旋。   只听得“叭叭叭叭……”一连串脆响。   欧阳玉纹手中的黑竹竿伸得笔直,纹风不动。而秦茹慧的身形却一直旋转到丈余开外的合之一隅,方才停住。   柳南江看在眼里,差一点惊呼出声。   原来欧阳玉纹手执竹竿所运的招式,竞是一套堂堂正正的剑法。   这套剑法名唤“莲台七式”,与秦茹慧所施展的“归真剑法”并列佛门两大最高绝学。   这两套剑法传闻均已失传,而今天却同时出现在两个纤纤玉女之手,怎不令柳南江吃惊?   第 二 回 指引迷津     此刻,台上是一个相持的局面,一个是娥眉挑竖,抱剑而立;另一个则手持竹竿,意态悠闲。   从神情上看,就知秦茄慧已落后手,双方都是施展佛门绝学,由于功力的深浅有别,而有了强弱之分。   “祥云堡”总管公孙彤虽然仍是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但从其凛重的神色一望而知其内心并不如外表沉静。   两姝对恃一阵,蓦听秦茹慧发一声轻叱,突地抖腕递剑,欺身上步,银光闪处,刷……   刷……刷……一连三剑,人到剑至,迅如电光石火,威猛绝伦。   欧阳玉纹竹竿一抖,一道乌光顿入对方万朵剑花之中。   人影晃动,剑气飞旋,举座群豪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只见一围银光,一围乌光,在台上圈来绕去。剑身与竹竿相击时“叭叭”脆响,时有所闻。   只一瞬间,台上就有了急剧变化,只见乌光大滥,而银花却只隐约可见。毫无疑问,秦茹慧已居下风,情况岌岌可危了。   一直不动声色的公孙彤,略显紧张之色地站起来。   三位公证美妇已纷纷起身,满面张惶之色。   那位丑老人自从将竹竿抛给欧阳玉纹之后,就不曾再向台上看过一眼,一直倚在台脚抱着葫芦痛饮。此时,对公孙彤和三位公证美妇霍然起立,仍是视若未睹,豪饮如故。   就在全场陷入一片紧张气氛之际,一声如黄钟大吕般的喝声自举座群豪的身后响起:   “停手!”   举座之人无不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年约五旬上下,身着腥红大氅,由四个彪形大汉簇拥着自广场入口处疾步而来。   这一声暴喝,台上立将分胜败见生死的欧阳玉纹和秦茹慧立即撤招收势,各立一边。   全场豪客,似是被这不速之客的气势所镇,一片默然,无半点声息。   来人先向台上的欧阳玉纹漫不经心地瞅了眼,然后昂视阔步地走到公孙彤面前,沉声问道:“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彤早已起立相迎,见问连忙回道:“启禀堡主,经三位公证人评判,这位欧阳玉纹姑娘与茹慧小姐不相上下,同时进入决选,故再比武一场,以决定孰为群芳之后。”   公孙彤一回话,众人立刻明白,原来此位不速之客竟是“祥云堡”堡主秦羽烈。   秦羽烈听公孙彤一说,弗色然不悦,道:“这是什么话?主与客斗,传扬开去。岂不被人议论我‘祥云堡’不但慢客,而且欺客。”   话声中,一提大氅,随势纵到台上,面对台下站定。环目四下一扫,双拳当胸一抱,行了个罗圈揖,然后扬声发话道:“秦某此次筹办武林群芳赛会,旨在集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高朋好友于一堂共叙情怀。不意秦某因俗务所羁,远赴关外,未及赶回,险与各位失之交臂……”向台四侍立的手下打个手势,接道:“秦某虽晚归一步,幸尚能与各位把盏一唔,来!迟了按例罚酒三杯,取酒来。”   下人早已捧过一方银盘侍候,盘中盛放美酒三盏。   秦羽烈把盏一举,道:“秦某这里先干为敬……”   一口气连干三杯。举座群豪见这位堡主举止豪迈,说话分寸有礼,均颇具好感。一阵喝彩后,纷纷起立回敬。   凌菲哼一声,道:“这年头越是做得假,人越信得真。看样子,这位堡主倒是深得人心。”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真耶?假耶?断论不要下得过早,但看这位秦堡主如何发落这件决选公案……”   一语未尽,台上的秦羽烈向座间敬完了酒,已开始处理这件事了。   只见他面色一沉,向乃女斥责道:“茹慧越来越放肆了!做主人的唯恐待客不周,你反而动刀使剑迎客,这成何体统?还不快与我退下!”   秦茹慧被骂得泪眼滂沱,心中虽有无限委曲,却又不敢与乃父顶撞,只得掩面黯然退去。   秦羽烈斥责乃女退去后,方才容颜一变,满面含笑,面对座间,道:“身为东主之道,敬客为先,哪有以兵刃食客之理?幸非秦某赶回,必将贻笑方野。秦某对小女疏于管教,今愿当众向这位欧阳姑娘致上歉意。”   双拳当胸一抱,向欧阳玉纹深深一礼。   欧阳玉纹想闪躲已是不及,连忙检衽回敬,口中连声道:“不敢!不敢!”   群众一见秦羽烈已是半百之年,竟然肯向一个年不满二十的姑娘屈理致歉,真是通情达理,莫不扬声称赞。   凌菲似是对秦羽烈胸怀成见,嘴唇一撇,满面不屑之色:“假仁假意,不知道耍的什么鬼心眼?”   柳南江盾尖微蹙,道:“凌兄说话太嫌直率了吧?这种场合……”   凌菲大言不惭地接口道:“来者不善,小弟既然敢说,也就不在乎!”   秦羽烈朗声道:“这位欧阳姑娘不仅风范绝代,而且武功超群,秦某现以主人身份郑重宣布,欧阳玉纹姑娘已当选当今武林群芳之后。”因此,一经秦羽列宣布后,全场欢离雷动。   柳南江微微颔首,喃喃自语道:“欧阳姑娘可说当之无愧!”   凌菲冷笑一声,道:“如果是我,才不要这份荣衔,倒像是人家为了敬客而奉送的。   这时,台上的秦羽烈业已手拿一座用珍珠打造的后冠,在彩灯火炬的照射下,耀眼生辉。   秦羽烈将手中后冠一举,道:“秦某谨代表各位向群芳之后加冕……”   正当秦羽烈手中的后冠堪堪触及欧阳玉纹秀发的一瞬间,一直身倚自脚,抱着葫芦痛饮的丑老人,突然大喝一声,道:“慢着!”   一声低沉有力的叱喝才出口,人已横到秦羽烈与欧阳玉纹之间。   他左手仍然托着葫芦,右手却已搭上了后冠,轻轻一提,将秦羽烈推得退后半步。   秦羽烈暗中骇异已极,后冠虽系纯银打造,但却脆弱已极,对方透过这座后冠,暗施内力,迫使自己后退半步,而后冠却丝毫未损,这份放放自如的内家功力可说已达炉火纯青的境地。   秦羽烈虽然被迫退后半步,却退得不显眼,令全场群豪看不出一丝破绽。骇异之余,连忙一定心神,含笑问道:“有何见教?”   丑老人醉眼迷离,声调清晰,道:“言教不敢,老头儿有一点意见。”   秦羽烈道:“隐聆高见。”   丑老人身形一转,面对座间,扬言道:“今日盛会,堡主既然名之为武林群芳赛会,顾名思义,孰高孰低,应由‘争赛’而来,不能以‘礼让’而得,堡主以为如何?”   秦羽烈含笑点头,道:“有理!有理!不过尊驾也许有所不明,秦某筹办此会武林中尚属首见,而又别开生面的赛会,并非标新立异,其目的企能使各位高朋好友在极为轻松愉快之气氛中共叙情怀,因而动刀使剑井不相宜。”   可谓理由正大。言辞堂皇,柳南江不禁一皱眉头,喃喃道:“秦堡主口若悬河,辩才滔滔,这一场唇交舌战,那位丑老人只怕要输!”   凌菲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   果然,丑老人神定气闲地又道:“三位公证,既蒙堡主宠邀,定是堡主足资信赖之人,公证人所作之决定请问堡主有无非议之处?”   显然秦羽烈已明白丑老人问话之用意,立即答道:“无可非议。但是小女之参加赛会,只是陪衬性质,自应礼让。”   丑老人冷笑一声,道:“堡主方才言道,为了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不宜动刀使剑。万一进入决选之两位姑娘并无令媛在内,堡主自无权令任何一方礼让,则又当如何?”   秦羽烈不禁眉心暗结,但其辞锋依旧未纯,泰然答道:“诚然,进入决选之人必须一较本门绝技方能分高低时,动刀使剑在所难免,但只能点到为止,各在招式上见功大就行了。”   丑者人抬手一指公证席,道:“可是方才公证人曾经宣布,刀剑相向,死伤不论。”   秦羽烈微微一愣,遥向公证席问道:“可有此说?”   公证席上的紫衣美妇点头答道:“有的。”   秦羽烈神色自若地哈哈一笑,道:“难为尊驾如此细心,真是感激得很。秦某私心默祷,希望愉快进行此一赛会。三位公证未必能体察秦某末意,故一切均按法度进行。错又错在秦某临去仓促,不及交待,以致……”   丑老人连连摇头,道:“并非错在这里。”   秦羽烈笑问道“请教错在何处?”   丑老人道:“错在堡主你不该一进门就喝令比武较量之人停手。”   秦羽烈的涵养功夫可说到了家,丑老人辞锋一直咄咄逼人,可是他却毫不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道:“秦某早已表明心迹,小女身为东主,绝不可对客人动刀使剑。”   丑老人冷笑一声,道:“可惜堡主这句话说得太迟了!”   秦羽烈呵呵一笑,道:“尊驾莫非醉了?”   丑老人将葫芦嘴子凑到嘴边。一气连喝好几大口,然后以手背一拭嘴唇,道:“堡主待客之酒不够醇洌,想要教我老头儿醉倒,恐怕得还要个三十缸五十缸。”   “尊驾既未喝醉,因何满口醉话?”   丑老人面色一沉,道:“堡主休要以‘醉话’二字来混淆视听,老头儿屈理不出头,只要一出头就绝不会输理。”   秦羽烈道:“待秦某听听尊驾的道理。”   丑老人复又面对台下,扬声道:“老头儿有几个问题,请堡主当众一一答复。”   秦羽烈朗家回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丑老人道:“此次赛会虽由贵堡主办,但却代表整个武林,对否!”   秦羽烈道:“不错!”   丑老人又道:“既然如此,大会聘定之公证人所作之评判与决定,即代表整个武林之评判与决定,对否?”   秦羽烈一点头,答道:“对!”   丑老人双目一睁,侧自将两道的光直射在秦羽烈面上,冷哼一声,道:“很好!欧阳玉纹与秦茹范两位姑娘,既奉公证人之命各以本门绝技,一较短长,在胜负未分之际,堡主何以喝令停止?”   素羽烈眉头连殓,道:“秦某早已说过,主当敬客,是以喝止小女不得以兵刃迎客……”   丑老人沉声道:“堡主休要巧言令色,令媛既参加赛会,复又叩命竟技决选,既已受赛会公证人之支配,堡主无权喝止。堡主纵有礼让之意,也只能先告知公证人,由公证人宣布停赛,堡主此为已显属不当。”   秦羽烈一时被问得答不上话来,迟迟艾艾地道:“这……这教秦某如何解释呢?”   丑老人丝毫不让,并不因秦羽烈的窘态毕露而就此罢休,反而咄咄逼人,道:“堡主趾高气昂,置公证人之决定于不顾,大有唯我独尊而左右此一赛会之势。同时也暗示你既能左右此一赛会,也就可以左右整个武林,然否?”   此语一出,全场震动,这丑老人真是语剑话刀,锋利至极。看他的神气,似乎有心引发一场战火。   柳南江剑辰一蹙,低声道:“我看他二人恐怕要由唇舌战演变成出招动武了。”   凌菲摇摇头,道:“不会,秦堡主城府极深,在这种场合,他绝不至于轻易动武……”   果然,秦羽烈呵呵笑道:“尊驾,说这种话,真是太看得起秦某人了,秦某自信无此能耐。只因当时一见动刀弄剑,情势刻不容缓,故而先于喝止,再表露秦某心意。”   丑老大冷笑一声,道:“堡主何不说一见令媛败相已露,危在旦夕而予以喝止呢?”   秦羽烈微微一怔,随即解颐笑道:“秦某方才已说过,欧阳姑娘不但风华绝代,而且武功超群。小女不辞败露,自是意料中事,根本毋须掩饰。”   丑老人口气益转强硬,道:“事实俱在,休要巧辩……堡主你一方面趁机挽救令媛之危,一方面却要显示你为人磊落大方,老头儿我最看不惯这种投机取巧弄奸使诈之人。”   语气已一变而为教训口吻,秦羽烈开始觉得这个陌生客人来意不善。心念一转,决心忍让到底,面露一丝苦笑,道:“为了我俩争论此事,席间群豪多已停杯搁筷。大好良宵,如此虚设岂不可惜,依尊驾之见又当如何?”   丑老人神色略为缓和,道:“老头儿无意喧宾夺主,不过要你堡主知道,武林中人未必个个易于瞒骗!”   秦羽烈已略是愠怒之色,冷声道:“你说闲话,依尊驾之见,此事当如何发落?”   丑老人道:“赛会之目的在争不在让,如此得来的荣衔,可谓胜之不武,欧阳姑娘不能接受群芳之后的头衔。”   秦羽烈道:“此事尊驾恐怕作不了主,秦某要问问欧阳姑娘。”   不待秦羽烈发问,欧阳玉纹已抢着答道:“他老人家是我师父,自然有权作主。”   秦羽烈不禁怔立当场,他若早知丑老人和欧阳玉纹的关系,也不至于费如许多的口舌了。   凌菲一听欧阳五纹决定拒受群芳之后的荣衔,正合自己的心意,不禁喜笑颜开,目光向柳南江投以一瞥,道:“柳兄,这师徒两人的脾气倒是和小弟一样。”   柳南江正想着心事,也没有细听凌非之言,随口答道:“此人大有来头,千万不能放过。”   凌菲大感茫然,忙问道:“柳兄!什么千万不能放过?”   柳南江猛省自己失言,忙改口道:“秦堡主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丑老者。”   凌菲冷哼一声,道:“可是他却困不住这位心罗万机的丑老人……咦!柳兄你看,他们要走了。”   柳南江一看,丑老人和欧阳玉纹业已双双来到台下,丑老人向秦羽烈告别道:“吃饱喝足,老头儿要告退了。”   秦羽烈满面笑容,道:“粗茶淡酒不足为道,此时明月正圆,如此美酒良宵,尊驾舍得就此离去吗?”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这月亮和灯笼差不多,没啥希奇!”   秦羽烈也哈哈笑道:“真是快人快语,难得尊驾海量,秦某还要奉敬三杯。”   丑老人道:“盛情谢过。老头儿心直口快,多留恐扫了堡主的赏月雅兴。”   秦羽烈道:“无妨!无妨!秦某极愿与心直口快之人交往。”   丑老人神色一正,道:“如果堡主真不在乎老头儿直言,今日叨扰酒食,无以为报,临行之际,有几句直言相赠,不知堡主愿不愿听?”   秦羽烈道:“秦某洗耳恭听。”   丑老人—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古语说得好,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所谓双手遮天者,也不过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羽烈神情一变,冷声道:“还有吗?”   丑老人道:“误入邪徒之辈,大都因为萌生贪念,务望堡主今后凡事多细想。”   语罢,一拉欧阳玉纹,转身就要离去。   秦羽烈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沉声喝道:“慢走一步。”   丑老人停步回身道:“早知堡主你听后怫然不悦,老头儿就不该直言无忌了。”   秦羽烈筹脸沉道:“请算驾将话说清楚一点,秦某有何贪心之为?又贪了些什么?”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请堡主无以为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语罢,又待转身离去。   秦羽烈再有多深的涵养,至此也无法容忍,一声暴吼,拦住丑老人去路,神态怒不可遏,道:“原来尊驾今日与会,是消遣秦某的……”   丑老人耸肩一笑,状极轻松,道:“若谈消遣二字,据实奉告,老头儿无此雅兴。你心中之病,我老头儿知道,老头儿我所指为何,你心里有数。当众说穿,对你我双方都无好处。”   语意虽甚含糊,却字字如巨槌般敲中了秦羽烈的心坎。当即心头猛震,多少年来,就是要找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如今遇上了,岂肯就此罢手?   当下心念一横,沉声道:“我‘祥云堡’不是任人撒野扯野的地方,话说清楚了再走。”   丑老人冷哼一声,道:“天下无处不可行,也无人能留得住我老头儿。”   话声中,身影一斜,已然越过秦羽烈身傍,向广场出口处走去,欧阳玉纹紧紧在他身侧相随。   秦羽烈一声暴喝,单臂电出,仗以出名的“困龙八抓”如闪电般施出,一把将丑老人后在领抓个正着。   柳南江正以全神贯注他俩的动静,此时不禁低呼道:“秦羽烈果然不凡!”   凌菲也咋舌道:“这是什么手法?好快?”   柳南江又低呼一声:道:“凌兄快看!”   原来那丑老人的后衣领被秦羽烈抓住后,仍然前行如故。若按常情,丑老人虽不至于被抓得身形倒退,那件短夹衣势将撕裂。孰料“叭”地一响,突衣的衣领竟从秦羽烈紧握着的手掌中挣扎出去。   秦羽烈骇异不已,举座群豪更是震惊难禁。   只有凌菲喜不自胜地道:“柳兄!你看如何?秦羽烈简直是自不量力。”   柳南江喃喃道:“内力贯穿丝帛,形同胃甲,若非目睹,真使人难以相信。”   蓦然,只听得却“呛啷”一声,想是打破了只酒盏,坐间立刻有数十名劲装疾眼的大汉离坐而起。一时人影飞闪,立刻将在场的出口处封住了。柳南江这才明白,坐间佳宾有不少是“祥云堡”的班底。   凌菲低声道:“柳兄,我看见公孙彤摔杯为号,这显然是早有安排。”   柳南江道:“又有何用?不过徒增血腥而已!”   丑老人和欧阳玉纹前行如故,情势紧张已极。   这时突见秦羽烈猛一挥手,喝道:“退下!”   那批封住去路的大汉立即闪至两边,让出去路。   此时,丑老人已行至广场月门之处,回转身来,朗喝道:“秦堡主!待老头儿送你一幅字画!”   自怀内取出一卷白绢,就手一抛,如一道匹练般直奔巨台。那幅白绢竟像具有灵性,端端正正挂在巨台中央,垂挂下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幅白绢上写着碗口般大的八个大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再回头看,那丑老人和欧阳玉纹早在这一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柳南江一见那幅白绢上的八个大字,心中大动,忙向凌菲道:“凌兄稍坐……”   语音未落,人已飞快离座而起。趁举座群豪一片哄乱之际,闪身奔离现场。   此时,月色正明,夜露已起,怕已到了子末丑初的光景了。   长安城外西南半弧内,有三座山峰环峙,那是华山、终南山、太白山。   其中,经终南山距离最近,不过百里之遥。如以普通人走来,总得一天的脚程,武林中人,脚下功夫佳者,神功一展,不过是个把时辰之间。   丑老人和欧阳玉纹二人离开“祥云堡”后,走的就是朝向终南山的道路。   以他们的功力,应是行走如飞,快逾闪电才对。但他二人却是慢走缓行,比普通人的脚程稍快而已。   这使得迤逦追踪的柳南江不会大费力。但也使他困扰,出长安,往终南山这条路上,正是西部有名的关中平原。土地肥沃此时一望无际的麦田结穗未饱,跟踪之人很难不被前行之人发现。   幸喜这月色甚明,为安全计,柳南江尾随在一里之外亦走亦趋。脚下虽甚轻松,眼睛可就累坏了。   柳南江所以要追踪丑老人,只因为丑老人临走之时留下那八个字当中的一个“财”字。   正因为这个字,柳南江的师傅才派他出来。   同时,丑老人对秦羽烈所说的“说出来对你我都无好处”那句话,也不无咀嚼余地。显然,那丑老人也在动这“不义”之财的念头。不过,丑老人也许自以为取之有“道”罢了。   月华逐渐偏西,天色已然不早。那丑老人和欧阳玉纹却越走越慢了。   这使得柳南江纳闷不已,百思不解,暗想:莫非那丑老人已然发现自己在后跟踪。因此故意……。   想到这里,柳南江不禁将距离又放远了一些,以策安全。   过杜曲,行程及半,地势渐陡,一片偌大森林挡住前路。   前行的丑老人及欧阳玉纹业已双双进入森林之中。   柳南江心神一紧,立即展开师傅独门轻功“射影掠光”之术,不旋踵间,也已抢进森林。   林中古本参天,枝叶茂密,月光丝毫不透,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柳南江略一定神,极目细看。勉强看出古木参天之中,夹着一条若有似无的羊肠曲径。   这条曲径由白色碎石砌成,在漆黑林中犹如一条白线,这条白线上却无半个人影。   柳南江暗暗纳罕,不敢轻举妄动,将身躯紧贴一株树干,屏息凝神,暗聆动静。   蓦然,“嗖”地一声自柳南江身后响起,柳南江一惊之余,随手挥出一掌。   “啪”地一响,一团黑物划空而过,摔在碎石路面上。柳南江定睛一看,是一条小小走兽,多半是野兔之类。   柳南江正待查看之际,忽然不远处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那笑声极其轻微,柳南江却听得非常清楚,心神不禁为之一凛。紧接着,又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比方才又响亮了许多。   毫无疑问,这林中有人潜伏,那笑声极其轻柔,当为女子所发,那不是欧阳玉纹还有谁?   柳南江情知自己行藏业已败露,躲藏只是徒招讪笑,索性放开喉咙,干咳了两声。   就在柳南江咳声未了之际,忽然“噗”地一响,眼前一亮。离他左侧十步之处燃起了一堆旺火。   火堆旁边坐着的正是丑老人和欧阳玉纹。   丑老人向火堆喷了一口酒,使火堆燃得旺些。然后冷冷地说道:“老弟台!把你打死的那只野兔拿过来,我老头儿烤熟了咱们好下酒!”   柳南江不禁面上一讪,那丑老人对自已的行径可说了若指掌。他略一定心神,乃故作安详地抬起地上的死兔送了过去。   丑老人一手接过野兔,另一手往身边一指,道:“秋深了,天明之前霜寒甚重,过来煨煨火吧!”   柳南江见对方语气中毫无敌意,因乃放心大胆地在丑老人身傍坐下。   丑老人也未再说话,忙着去剥兔子皮。欧阳玉纹也是低头不语,一味拨火。   沉默良久,柳南江忍不住启唇发话道:“在下无意跟踪前辈,只不过……”   丑老人头也不曾抬,将手一摆,道:“别说了!在酒桌上老头儿就看出你不怀好意,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东张西望……”   柳南江道:“在下并非坏人……”   丑老人那两道炯炯目光将柳南江上下一打量,神色稍用缓和,道:“一见之初,我就知道你到‘祥云堡’去必有所图,果然不出我老头儿所料,有什么话,说吧!”   柳南江虽然尚未摸清对方的身份,但从那两道深沉的目光中看出对方绝非邪恶之辈,因此敢问道:“前辈方才在‘祥云堡’离去之时,曾留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八个字。请问前辈‘财’字指为何?”   丑老人神情微微一愣,继而淡淡一笑,道:“那还不简单,‘财’就是值钱的东西。比如说:像金银珠宝之类。”   柳南江微笑道:“前辈方才在堡中所指只怕不是一般财货吧?”   丑老人棱目一张,道:“你说说看,老头儿所指为何?”   柳南江不想转弯抹角,直言道:“前辈必是指一宗异宝而言。”   丑老人一双棱目越睁越大,继而渐渐眯起,怪声惊气地道:“你年纪轻轻,竟也是个见财起意的家伙,你也想插上一脚?”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在下无妄念,不过……”   丑老人突然面色一寒沉声道:“老弟台!我劝你少惹事非。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可懂得?”   柳南江道:“在下懂得。只是据在下看,前辈似非俗境中人,竟也会在‘财’字上插一脚,因而引起在下好奇之心……”   丑老人轻“噢”一声问道:“你怎知我老头儿要插上一脚?”   柳南江道:“前辈方才在堡中对秦羽烈言道:‘说穿了,对你我都无好处’这句话,不正好表露了前辈的心意吗?”   丑老人笑道:“哈哈!真有你的!”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业已表明,无意插足其间,只是……”   老人接口道“你不是单纯为了好奇吧?”   柳南江眉头一皱,略加思忖,轻声道:“实不相瞒,本门一宗异宝失落多年,在下奉师命追回,是以尾随来此,想请示前辈指引迷津。”   丑老人显然对柳南江的坦诚感到意外,棱目一睁,问道:“说说看,这是件什么东西?”   柳南江摇摇头,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丑老人道:“好哇!你不能告诉我,难道我能告诉你?”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也不能勉强前辈相告实情。如果前辈所指的那个‘财’字与本门失落那宗异宝有关,来日相争,难免有冒犯之处,在下先行告罪。”   说罢拱手一揖。   丑老人笑道:“看不出你的口气倒蛮大,却也有一点名家气度。我老头儿很欣赏你这块材料,来日如势在必争,老头儿我让你三招。”   柳南江起身又是一揖,道:“在下承情……”   丑老人连连播手,道:“休来这些世俗虚套……。呃,令师是谁?”   柳南江摇摇头,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丑老人笑道:“嘿嘿!你倒是很神秘的。”   柳南江见天色将明,乃告别道:“在下要走了,不过尚有一点冒昧之请。”   丑老人道:“说说看,什么事?”   柳南江道:“在下年轻识淡,少在江湖走动,对天下事所知甚少。深感师命沉重,想请前辈……”   丑老人神情不耐地道:“年轻人怎么说话不干脆?少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吧!”   柳南江道:“在下想向前辈打听一个地方。”   丑老人呵呵笑道:“这是小事,武林中大小门户,老巢新巢,老头儿我可说无处不知,无地不晓。说!什么地方?”   柳南江一字一定地道:“子——午——谷。”   *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丑老人神情倏变,从地上一跳而起,双目圆睁虎视眈眈,道:“拔出你的剑来。”   柳南江绝未想到自己一动问“子午谷”对方神情竟会突变。一时不知所措,张口结舌,道:“前辈这是何意?”   丑老人逼进一步,冷声道:“凡是打听‘子午谷’之人,老头儿我绝不放过。听见没有,拔出你的剑来。”   柳南江此时已稍为镇定,道:“在下只是问上一问……”   丑老人沉叱道:“少罗嗦!拔出你的剑来!”   柳南江虽非跋扈飞扬之属,却多少有点恃才傲物,连连相让,只为敬老。此时见那丑老入声势咄咄,性格过于乖张,心中大为不悦。因而冷声道:“侠以武犯禁。是以在下虽佩剑在身,却不轻举妄动,伺况又是师出无名……”   柳南江分明语含讥讽,丑老大岂能消受?哇哇一阵大叫,向欧阳玉纹一招手,道:“玉纹!将这小子给我拿下。”   欧阳玉纹早已候在一旁,师命一出,立即轻叱道:“听见没有,拔出你的剑。”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本想领教一下姑娘的佛门剑法‘莲台七式’的高招,可惜姑娘你手中缺少一柄宝剑,多少要影响你那套剑法的威力。因此在下也不欲讨教了。”   欧阳玉纹的情微微一愣,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子一转,向乃师投以一瞥。   丑老人也是愣了一理,方冷哼道:“好小子!老头儿我低估你了。你不但是个会家子,还可能是个御剑高手,玉纹!接着竹竿,看看咱们‘莲台七式’在剑围中闯不闯得出去。”   欧阳玉纹接过丑老人凌空甩来的黑竹竿,抖腕一振,一团乌光在晨曦中宛如一条墨龙盘空而起,啸吟鼓耳。   柳南江先前在堡中只是旁观,如今一旦亲临,方知欧阳玉纹在剑术上的修为并不亚于自己。   欧阳玉纹手执黑竹竿朝柳南江一点,娇声道:“姑娘以竹代剑,你拔剑吧!”   柳南江恪遵剑不轻出的师训,再加上他心高气傲,闻言淡淡一笑,道:“姑娘为女儿之身,尚且以竹代剑。在下七尺昂藏,何能动剑相向,在下这里以指代剑候教。”   武林中人都有一个通病,宁可输命不可输名。欧阳玉纹一听对方竟然大言不惭以指代剑,不禁气煞。当下银牙一咬,娇叱道:“好大的口气,待姑娘教训你!”   话尚未落,只见她身形一侧,左足一抬,人已欺到柳南江身边。右手竹竿倏然递出,在一般股锐啸声中向柳南江腰际扫到。   来势疾速,劲道十足,委实威猛绝伦。   柳南江不禁脱口赞道:“姑娘好修为!”   话声中,只见他身上那件月白大氅一飘,踏偏宫,夺洪门,倒有点像是自寻死路。   谁知待欧阳玉纹手中竹竿扫到,柳南江突失踪影。   原来柳南江并未还手。只是用“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闪避过去,让了欧阳玉纹一招。   这一来,欧阳玉纹不禁气得几乎咬碎满口银牙,丑老人在旁边也不由“咦”了一声。   欧阳玉纹一招走空,却很快地测知柳南江落脚方位,身形未动,剑招已出。在身形飞旋之一瞬间,“刷刷刷”一连三剑,由下而上,尤其最后一招“莲台见佛”,更是这套剑法的煞招,威猛无比。   柳南江所说以指代剑不过是一句狂语,他只想以“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闪过对方三招,对方必是羞惭自退。   此时,一见来势,方知自已的狂语已惹来横祸。   若立刻拔剑相迎,就等于扬掌自掴,若当真以指代剑,非但两根指头不保,恐怕还要吃个大亏。   柳南江正感为难之际,欧阳玉纹手中竹竿已掷到当胸,此时连拔剑招架也来不及了,一时险象环生。   蓦听那丑老人冷喝道:“玉纹!撤招!”   欧阳玉纹闻声突一沉腕,这一隙之际,柳南江已飞快闪开,总算没有挨上那致命的一击。   丑老人一纵身来到柳南江面前,沉叱道:“小子!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柳南江不卑不亢地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丑老人冷声道:“少废话!死到临头,为何还不拔剑?”   柳南江神态安详,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溅血,在下焉能妄动?”   丑老人两道稀疏的白眉倏地一抖,惊道:“寒星?!你身上那柄古剑名叫寒星?”   柳南江既是不愿透露自己的出身师承,自然也就不该泄露自己身佩古剑的来历。现在既已说溜了嘴,只得点头承认道:“不错!”   丑老人扬手示意欧阳玉纹退下,然后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小子!回去告诉你师傅教他在达摩祖和‘易筋经’上多下功夫,少管他些闲事。”   柳南江反问道:“前辈可知家师是谁?”   丑老人冷哼道:“老头儿我若是不知你师傅是谁,今天会放你走吗?”   柳南江从对方语气中已然听出,丑老人不但与他师傅相识,而且还情非泛泛。当下一笑,道:“想不到前辈还是家师的故友,可是在下从未听家师提过。”   丑老人道:“小子少问,你将我的话告诉你师傅就行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可惜在下无法传达前辈的话。”   丑老人神情一怔。疾声问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因为家师已于在下离开前夕闭关潜修。”   丑老人轻“噢”了一声,状似感到意外。又问道:“闭关多久?”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丑老人棱目一张,冷声道:“小子!你不要以为你有一把了不起的古剑,以及体师傅教你的上乘剑法,就可以大模大样地行走江湖。告诉你,如今江湖道上斗智不斗力,论谋不论剑。像你这种黄毛小子,毫无历练,若要管闲事,准会吃亏。”   提到管闲事,柳南江却有些不服,因而振振有词地道:“多谢前辈见教,不过追查本门遗宝。不能谓之管闲事。”   丑老人道:“孤掌难鸣,你一个人起得了什么作用?”   柳南江道:“身为武林之中,师命大过皇命。任何艰险、阻挠,在下也不为所惧。”   丑老人暴喝道:“小子!老实告诉你,你师傅命你查寻的那宗异宝,当今武林中想得到的恐怕不下百人。就是让你到手,你也无力保管。何况你师傅又在闭关。”   柳南江道:“家师已嘱咐过处理方法,方才听前辈话意,似对此事来龙去脉非常清楚。   前辈既为家师故友,能否看在旧谊上,助晚辈了却心愿……”   丑老人面色沉重地浩叹一声,道:“若是别事,老头儿皆可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此事非但不能助你,也许还要和你小子一争,唉!各有苦衷。全凭造化吧!”   柳南江也不愿再谈下去,拱手一礼,道:“今日多蒙前辈指点,获益不浅,容机图报……”   话声一顿,又向欧阳玉纹道:“姑娘,方才承教,我这厢多谢。”   语罢,深深一揖,大步奔出林外。   丑老人遥望柳南江背影去远,喃喃自语道:“这个老秃驴,倒收了一个好徒弟……”   大约辰末初光景,柳南江回到了“倚水阁”旅店。彻夜未眠,神情略显困顿。不过,他眉宇间却有一股喜色,因为这一夜收获可谓不小。   一进房门,柳南江发觉榻上被褥齐整如故,福儿似乎未归。   柳南江游目四顾忽然发现屋角书箱已经被人掀动过,只见一页书角自箱缝中露了出来。   柳南江不禁一蹙剑眉,适巧店家捧茶进来,送漫不经心地问道:“店家?我那随行书憧可曾回来过?”   店家摇头,道:“不曾啊!”   柳南江又问道:“昨夜可有生人住进店来?”   店家答道:“店里已然没有空房,哪里还住得进新客人。”   柳南江向那店家走进一步。低声间道:“我是说,你可曾见过面生之人进过店中?或是到过我的房内外?”   店家连连摇头,道:“不曾啊!柳相公莫非丢了东西?”   柳南江笑道:“不是为了丢东西才问你的。有一好友说是昨夜来访,适巧我昨夜不在,说不一定他自己就闯进来了。”   店家笑道:“那还好,柳相公请喝茶……”   双手奉上一杯香茗。这店家年纪轻轻,倒像走过几天江湖,跑过几次码头。左手端茶,右手食指屈扣姆指,其余三指笔直地轻贴茶杯,恭恭敬敬地将一盏热气氲氤的香茗奉到柳南江面前。   柳南江整夜辛劳,这一杯香茗正如旱后之甘露。   但是,柳南江接过香茗后,并未饮用,反而将手中茶盏一挥,一盏热茶整个向那店家脸上泼去。   店家被热茶浇到脸上,真是痛澈心肺。呼痛之高尚在喉间,柳南江手中茶盏业已随势脱手飞出,在店家身上“哑穴”部分轻轻一碰,飞落榻上。一切变化都是霎眼间的事,而且毫无声息。柳南江右手食、中二指又往店家的“昏穴”部位一点,然后开始剥下那店家身上的衣服。   须臾,房门轻启,经过易容改装的柳南江捧着茶具从房里走了出来。   凑巧,有一客人住店,店主人吩咐他将那客人的马匹牵去马厩喂料。   柳南江点头应喏,将茶具放下,一把将马疆带过,就往店后牵去。   只听那客人叫道:“伙计!慢走!”   柳南江忙一回身,裂开满嘴的黄板牙,笑着问道:“请问有何吩咐?”   那家人将他打量一阵,道:“伙计!看样子你还沾过几天马?”   柳南江微微一怔,连忙回道:“哪里!小人家里曾养过马。”   那客人微颔首,道:“我说哩!一看你拉马挽缰的架势就有点与众不同。”   柳南江心中微惊,心想:如今在江湖中行走可真不简单。方才那卧底的店家,若非在奉茶时露出了那一手武林中人惯用的手势,自己也绝难看出其破绽,如今目已一拉马挽缰,又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幸好这位仁兄粗心大意,不然……   柳南江未再答话,朝那客人笑了一笑,就牵着马朝店后马厩走去。   在槽口里上好料,将手净了,走到店门口当门一站,游目四顾。   大阳当头,时辰已是午初。农家已纷纷收拾农具回家用饭,田野这旁罕见人影。   柳南江总觉星目中一亮!西南方遥距半里之处,有一排梧桐。浓阴下,一匹灰色骏马正在就地吃草,旁边站立一个蓝衣劲装少年。   若非有所等待,那蓝衣少年会在炎阳高悬的正午流连户外吗?   柳南江正在思忖间,忽见那蓝衣少年挥臂向这边打了个手势。   想必那个蓝衣少年在等待那个卧底的店家的回讯,柳南江不禁暗笑在心,也依样画葫芦地扬臂一挥。然后缓缓走出店门,装模作样,一摇三晃地慢慢向那蓝衣少年立身之处行去。   蓝衣少年面对梧桐而立,柳南江来到他身后,都不曾转过身来,只是冷冷地问道:“得手了吗?”   柳南江不知对方所指为何,含糊其同地应道:“当然。那还错得了!”   蓝衣少年道:“银子在马鞍后面那个皮囊里自己去拿。”   柳南江应了一声,转身向那匹灰色骏马行去。   柳南江一转身,忽觉身后一轻,暗藏灰布大褂里面的古剑,竟让那蓝衣少年拔了去。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惊,因为蓝衣少年的身手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也轻得出奇。   蓝衣少年拔剑在手后,沉叱道:“大板牙!谁教你拿人家这把剑?”   柳南江回过身来,只见蓝衣少年面蒙黑巾,两道炯炯目光,从黑巾上两个小孔中透射而出。   柳南江腼腆一笑,道:“嘿嘿!我看这把剑怪好玩的,所以……”   蓝衣少年怒吼道:“胡说!事前我就嘱咐过你了,只要你将那包‘入喉倒’渗进茶里就行了,绝对不能碰人家的东西……”   柳南江听蓝衣少年语气颇为方正,不似邪恶之辈,也许……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主意,立即解下腰间剑鞘,朝蓝衣少年面前一递,笑道:“我看这把剑还是留下吧!自古以来,红粉赠佳人,宝剑属名士……”   蓝衣少年对柳南江送到面前的剑鞘连正眼都没有瞅一下,一把夺过,将长剑还入鞘内,将剑把往柳南江面前一送,道:“快给我送回去,趁正午人静,我要去搜搜他的房间,好好在店堂照应,注意那老家伙……”   柳南江一面唯唯应是,一面伸手按剑。   方一搭剑把,忽地一缩一伸,长剑如闪电般自鞘中抽出,复又如蛇信般一吐,剑尖抵住了蓝衣少年的“璇玑”大穴。   蓝衣少年顿觉一股劲气直抵穴门,不敢妄动。手中鞘套,举在半空,张口结舌,道:   “你……”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这一手比方才阁下那手背后取剑的功夫相差无几吧。”   蓝衣少年用不着辨别语气嗓音,只看这一手,以及压临穴门的那股劲气,就已知道眼前这个大板牙是何人物,真的大板牙八成已经躺下了。   可是,他装着不知对方真伪,故意沉叱道:“大板牙!你这是干什么?”   柳南江道:“阁下不必装模作样,你该不至于脓包到分不出自己属下的真假吧?来,你我彼此见见真面目……”   用手在面上一抹,抿嘴略动,吐出一口否黄唾液,露出本来的剑眉星目和一口整齐如银的白牙。   蓝衣少年知道再也装不了傻,只得一度头皮,冷哼道:“朋友的心智和身手的确不凡,但是这等暗剑制人的好手法却令在下不服。”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比起阁下令人在茶内暗施迷药的伎俩却要光明正大得多。”   蓝衣少年不禁语塞,愣了一阵,方道:“既被识破,复又受制于朋友剑下,听凭处置吧!”   柳南江道:“柳某又想看看是哪一路的朋友抬举……”   语未尽,手已动,左臂电出,不待对方有所回避,“嘶”地一声,已将蓝衣少年蒙面黑巾扯落。只见那蓝衣少年面如玉盘,目如滚珠,仪表堂堂,端凝自成,虽受制于人,仍屹立如磐石,沉静如恒。   柳南江看得出神,突觉背心一寒。暗道一声不妙,一道劲气已贴命门。   接着,一阵轻脆的声音自柳南江身后叱喝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柳兄请撤剑吧!”   那声音好熟,柳南江猛然想起,不是昨晚在“祥云堡”中同席的凌菲还有谁?乃冒问道:   “是凌兄吗?”   果是凌菲,只听他疾声道:“不错,正是小弟,请柳兄撤剑。”   柳南江动剑的本意,也只是想扯落对方面巾,如今目的既达,似不必再僵持下去,当即应道:“好!在下要撤剑了!不过,凌兄最好也能同时卸除掌劲,不然,吃亏的还是前面那位朋友。”   一声轻喝,手腕猛抽,身形疾旋,左手一抄,将蓝衣少年手中剑鞘夺过,“嘤”一声,还剑入鞘,这几个动作只在一瞬间而成,美妙利落。   然后,左手抱剑,飘退五尺,神定气闲,向二人微微一笑。   凌菲拱手一揖,道:“适才小弟多有冒犯,请柳兄海涵。”   柳南江淡然一笑,道:“螳螂岂敢怪黄雀!凌兄能否将这位朋友引见一下?”   凌菲向蓝衣少年投以一瞥,面上略有犹豫之色。   柳南江道:“如有不便、那就算了。”   蓝衣少年道:“在下姓凌,拙名长风。”   柳南江闻言不禁轻“噢”一声!   凌菲又看了凌长风一眼,目中透露责怪之意。然后向柳南江道:“正是家兄!”   柳南江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话音一顿,面色倏寒,沉声道:“在下请教,长风兄派人在茶内施放迷药,其目的安在?”   凌长风面上一讪,答不上话。   倒是凌菲神情从容不迫,道:“柳兄昨晚在‘祥云堡’言行举止……”   柳南江不待凌菲说完,目光如冷芒地一扫,道:“茶内施药,已属末流之技,翻箱倒夹,迹近官小所为。二位仪表出众,必是身出名门,何以……”   凌氏兄弟相继一声惊呼,齐声道:“翻箱倒夹?不曾啊!”   柳南江星目一翻,道:“二位怎敢保证你们那位脓包属下不会如此去做?”   凌长风断然摇头,道:“大板牙不会胆大妄为,在下对属下一向管束甚严。”   柳南江剑后微皱,道:“大板牙来‘倚水阁’旅店卧底多久了?”   凌长风道:“七月中,就已进入‘倚水阁’旅店。”   柳南江沉吟一阵,面上突显骇色,腾身向旅店疾奔而去。   凌长风与凌菲相顾一瞥,紧步相随。   秋午凉爽,旅栈中人多已午眠,店主人也伏在柜上打盹,店中静得出奇。   柳南江蹑足登楼,进入房中,凌家二兄弟也相继进入。   凌菲走在最后,掩上房门,蹙眉问道:“柳兄是否发现有何不对?”   柳南江食指竖在嘴唇间,轻嘘一声,道:“轻声!二位快看看,此人可是你们的属下?”   凌长风将榻上昏卧之人翻转,一看之下,险些讶然出声。因为这个乔装店家工人,根本就不是大板牙。   从对方的神色中,柳南江就已知道结果了。仍免不了问道:“不是吧?”   凌长风连连摇摇头不语。   柳南江道:“你们那位大板牙,前些日子我见过,这厮装得像极。可能是方才那盏热茶泼在脸上,将易容药水冲化,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凌菲走到榻前,道:“将他弄醒来,拷问一番。”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必费手脚,这厮已死了。”   凌菲一触那厮鼻息,果然早已气绝。不禁面上一讪,同时,心中对柳南江锐利的目光大加赞佩。   凌长风拨开死者眼皮检视一阵,喃喃道:“心脉震断而死。”   凌菲接口道:“想是杀人灭口。”   柳南江点了点头,道:“在下方才施手法点了这厮的昏、哑二穴。这厮同伙唯恐搬动惹眼,只有杀人灭口了。”   凌菲问道:“柳兄看得出来下手之人用的是何种手法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心脉震断,却口不流血,目不吐睛,但手法奇特,而且功力卓绝。依在下看……”   一语未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有人喝道:“好一个识货的行家!”   随声房门微微一闪。   三人本能地突然分开,鼎足而立,蓄势以待。   那房门微微一闪后再无动静。凌家兄弟不耐久待,就要冲出。柳南江挥手示意不宜蠢动,就藉挥手之势虚空一抓,房门霍地荡开。   房门外空无一人。   凌菲手腕微抬,向走道上挥出一掌,人也顺势纵出,柳南江同凌长风也紧步相随。   长廊上也是空无人影。   三人复又联袂纵下店堂,奔出店外,也未发现敌踪。   这时,柳南江忽然失笑道:“我们今天被人耍了。”   凌菲忙问道:“柳兄这话何意?”   柳南江道:“在下自信尚未聋耳到瞽目程度,而人到门外,却毫未察觉,二位知道是何缘故吗?”   凌家兄弟相互一视,连摇头,道:“不解其故。”   柳南江微微一笑,道:“不速之客系从水上而来。”   凌家兄弟同声一呼,他们竟然忘记柳南江那间上房是倚水而建的。   柳南江又道:“既然从水上来,自然从水上去,我们追错了方向。”   凌家兄弟双双一耸肩头,作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苦笑。   三人回到上房,凌菲眼尖,突然“咦”了一声,抬手指向房门,只见房门上贴着一张红笺,入眼生辉。   柳南江喃喃道:“这位不速之客倒还颇具机谋哩!”   顺手揭下红笺,只见笺上写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各凭时运,休要妄想。”   柳南江看罢,两手将红笺一揉,手扬处,红笺已成粉沫,往窗外一丢,点点红英,随风飘落。   凌长风和凌菲二人木然发愣,他们并非因柳南江露了这一手内家功力而惊奇,而是在回味红笺上的那四句话。   此时,柳南江已除了身上的店家装束,换上了自己的衣衫。然后,他开始检点箱内物品。   银两分文未缺,衣物也不会短少。唯独丢了一本柳南江喜读的庄周南华。   凌菲见柳南江沉吟不语,不禁连声间道:“柳兄,可曾丢了东西?”   柳南江道:“一本破书。”   凌长风心头一动,不禁脱口问道:“莫非是一部秘笈之类……”   柳南江摇摇头,道:“非也!庄周南华,三分碎银就可在坊间买到的版本。”   凌长风不禁皱眉缓缓摇头,道:“这就奇了!费尽心机,只拿一本不值钱的旧书,真是叫人不懂。”   柳南江笑道:“也许那偷儿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蠢货!”   话刚出口,柳南江顿觉自己这句话说得太似轻率。原来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南江徒儿诵读,师……题于……”   显而易见,窃贼偷书的目的旨在察看自己来路,此书一失,行藏就已败露了。   想到此处,柳南江神色剧变。   凌家兄弟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虽是一本破书,也许对得者和失者都有莫大的关系。   凌菲察言观色,心机暗动,乃相机进言,道:“今日曲江池畔与会之人,可说各怀目的。   柳兄如不见外,你我何不互告心意,来日也好有个照顾。”   柳南江心头一动,面上却声色不露,故作轻松,道:“在下先前只是好奇,此时却想发笔横财了。”   柳南江的回话过分坦率露骨,使凌菲大感意外,忙道:“小第言出肺腑,柳兄切莫以笑言答之。”   柳南江朗笑道:“在下说的是实话,不但想分一杯羹,甚至还想独霸全宗。”   凌长风插口问道:“柳兄指何而言?”   柳南江道:“自然是那个‘财’字。”   凌菲浅浅一笑,道:“这笔横财,只闻其虚,不见其实,值得柳兄下如此的决心和贪心吗?”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虚实之证,尚须加以时日,在下只是先胜而后求战。”   凌长风低喝一声,道:“好!柳兄真是豪气干云,令人生敬。不瞒柳兄说,我俩虽是为了一个‘财’字前来,却只是追寻本门当年被劫的一件异宝,若非这件异宝出现,任他金珠翠玉,武林奇珍,我们也不会动心。”   柳南江问道:“若是贵门被劫的异宝出现呢?”   凌家兄弟异口同声,道:“自然要舍命夺回。”   柳南江笑道:“雄心万丈,柳某预祝二位成功。”   凌菲修冒一挑,掌握时机,问道:“柳兄绝非巧取豪夺贪图横财之人,此来想必另有所谋,可否见告?”   柳南江道:“你我目的完全相同。所不同者,贵门异宝是被劫,本门之异宝则为不慎失落,而且是两件。”   凌长风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订个协议,来日互助一臂之力。”   柳南江摇摇头,道:“这……不太妥当吧?”   凌菲怫然不悦,悻悻然遭:“柳兄嫌弃我俩吗?”   第 三 回 芙蓉仙子     柳南江肃容止声,道:“二位万勿误会,并非在下不愿结盟,因天下巧事太多,万一你我寻访之物相同,到时反为不便。”   凌菲一撇嘴唇,道:“怎会那样巧?门户各别,以称宝之物绝不相同。看来柳兄未具诚意,不过以此话为借口。”   凌长风接口道:“纵非借口,也嫌太多虑了!”   柳南江一蹙眉尖,神态从容,道:“大凡足以称赞之物,必定为之窥视,也必定为之巧取豪夺,故无人能将其持之久远。今日属你,明日属我,一旦又为第三者所得,当你我共争此物时,究竟属你属我,结果必起争端。在下方才之言,可谓由衷而发。”   二人听罢,频频点头。   柳南江又道:“在下急待束装就道,无暇与二位把盏一叙,但愿来日相遇,你我惧已满载而归……”   话中分明有送客之意,凌家兄弟遂起身作礼辞别,道:“托柳兄洪福,小弟等别过。”   柳南江将二人送到店外,见他俩去至梧桐树下,双双跨上那匹灰色骏马,扬尘去远后,方才回屋。   他一脚跨进门槛,另一脚却像在地上生根似拔不起来。   原来他的屋内这时坐了一个二十出头,艳丽无比的俏佳人,杏目圆睁,目光笔直地望向他。   柳南江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再一看自己的书箱杂物,才知道这位俏佳人是位不速之客。   俏佳人已先启唇问道,“是柳相公吗?”   柳南江点头,道:“正是,请问……”   俏佳人道:“妾身‘芙蓉仙子’纪缃绫。”   柳南江对这位“芙蓉寨”的红粉掌舵并不陌生,因为昨夜赶会就是用她名下的请柬。想到这里,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凛,自己与她素无来往,登门何为?她又怎会知道自己姓柳?   柳南江面带笑容,温文言道:“原来是仙子驾到……”   纪缃绫玉手一挥,辞色严峻地道:“不必客套,请间柳相公有一名随侍仆僮名唤福儿?”   柳南江将头一点,道:“有的!”   纪缃绫蛾眉突地一挑,沉声问道:“人呢?”   柳南江道:“凑巧不在店中。”   纪缃绫追问道:“何时可回?”   柳南江道:“归期不定,最迟九九重阳之日。”   纪缃绫道:“妾身不耐久待。”   语罢,霍地起身离坐。   至此,柳南江已然看出这位仙子登门并无善意,因而忙问道:“想必福儿有所冒犯,在下身为主人……”   纪缃绫插口道:“妾身正是要找他的主人。”   柳南江心中暗想,也许与那张请柬有关,可是福儿是花钱买来的,错也错在纪缃绫的门人,与福儿又有何干?   思念及此,柳南江不禁神色一松,笑问道:“请问找我何事?”   纪缃绫美目一张,沉声问道:“昨晚相公进‘祥云堡’赴会,可是持用本门的请柬?”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   纪缃绫又问道:“请柬从何而来?”   柳南江道:“据福儿说,是花钱买来的。”   纪缃绫冷笑一家,道:“看相公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言行却不光明磊落,殊出妾身意料之外。”   柳南江心中已有愠意,不过,在未明了内中情由之前,还不便发作,只得强装一丝笑容,道:“仙子可去查问一下持柬门人,这请柬是如何来到在下手中的。”   纪缃绫冷哼一声,道:“已经死无对证。”   柳南江惊道:“何谓死无对证?”   纪缃绫冷笑一声,道:“哼!又何必明知而故间?妾身方才所言,相公言行有欠光明磊落,意即在此。”   柳南江沉声道:“在下确实不知。”   纪缃绫柳后一挑,冷哼道:“好,妾身多说一遍也不妨事,我那门人已然浮尸曲江池中,并非溺死,而是心脉震断而亡。”   柳南江剑眉倏扬,脱口道:“又是心脉震断?”   纪缃绫冷声道:“福儿小小年纪未必有如此深厚功力,想必是相公的杰作。”   柳南江莫可奈何地展露一丝苦笑,道:“仙子说得如此肯定,在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纪缃绫道:“有理尽可辩解,只怕相公无理可辩,妾身虽一女流,既然侧身武林,又要开门立户,当不致有失武林方寸,所派进会之人,既为本门代表,必定经过慎选,岂能贪财而卖请柬?此话恐怕没有一人能够相信。”   柳南江道:“事实如此。”   纪缃绫道:“门人被杀也是事实。”   柳南江道:“仙子如愿将‘请柬’与‘被杀’分开来思索,或可想出头绪。”   纪缃绫道:“本门代表就是因请柬而被杀!”   柳南江不禁剑眉深锁,凝声问道:“仙子认定了?”   纪缃绫道:“如未认定,怎敢登门打扰?”   柳南江道:“可否请仙子宽限时日,容在下查寻杀贵寨代表之元凶……”   纪缃绫播口道:“方才已经说过,妾身不耐久等。”   柳南江不禁一怔,道:“那该……”   一语未尽,纪缃绫已沉声接口道:“门户可毁不可辱,妾身要向柳相公讨回一点公道。”   柳南江顿感进退维谷,辩解对方不听,动武师出无名,而且更难洗刷自己的冤枉。   沉默一阵,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连忙振声道:“请问仙子,何以知道在下昨晚赴会是采用贵寨名下请柬?”   纪缃绫微微一怔,随即回道:“妾派有代表赴会,而妾身于昨晚也曾易钗而弁,混迹会中,曾见相公在进门处亮出请柬。”   柳南江道:“仙子当时何不追问?”   纪缃绫道:“当时有所不便,未及终席,妾身即起身离堡,查寻本门代表下落,直至今日方在曲江地中发现浮尸。”   柳南江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倏然声音一沉,道:“何以知道在下姓氏?”   纪缃绫道:“向店家打听来的。”   柳南江又逼问道:“仙子何以先问福儿,不问在下?”   纪湘绫道:“有人见到尊仆与本代表于昨日午后在曲江池畔并肩而行。”   答词毫无破绽,柳南江不禁愣住。   纪缃绫美目一转,冷冷哼道:“柳相公还有什么要问的?”   柳南江一蹙眉尖,道:“请仙子三思,这显然有人嫁祸。”   纪缃绫沉声道:“嫁祸与否,妾身不想思索。即使死者非相公所杀,相公非本寨门人,冒用本寨门号,已犯武林大忌。如果妾身听任来历不明之徒如此胡作非为,‘芙蓉寨’必将蒙羞于江湖,见笑于武林。”   这一句“来历不明之徒”顿时引发了柳南江的怒火,当即沉叱道:“仙子的言词也太讨分了。”   纪缃绫粉面一沉,寒声道:“既然来意不善,就不必在言语上留余地。”   柳南江勃然大怒,道:“请仙子立刻出房,否则,在下就要召唤店家来了。”   纪缃绫沉叱道:“不得公道,妾身不回……”   皓腕一扬,一围粉红物件向柳南江面门扑去。   “芙蓉仙子”纪缃绫以一套“芙蓉十八甩”的独门武功而驰名。她所仗恃的兵器就是一十八梁以精钢打造,外貌粉红彩色的芙蓉,是一件亦软亦刚,亦正亦邪的外门兵器。一旦触体必伤筋骨。即使闪躲开去,花心在一根细管中所储藏之异香会在旋转急飞中喷出,嗅之重者昏迷,轻也要损伤内力。   柳南江的师父为一旷世奇人,对内外二派,黑白二道,前辈及新人等所使用之兵器招术俱都了若指掌,是以柳南江也深受熏陶。一见对方先发制人,就一面凝神屏息,一面闪身而退。   对付纪缃绫的“芙蓉十八甩”只有一法,就是以快速的剑招制住对方,不让她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否则,一十八朵芙蓉轮番飞来,即使一一闪躲开去,万一吸入一丝异香,也将为害无穷。   柳南江方飘身长廊,忽然两头无数红云涌现,柳南江定睛一看,住局两端各站着四个红衣少女,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朵钢裂芙蓉,蓄势待发。   柳南江这才发觉事态严重,不禁吸了一口长气。   纪缃绫并未继续出手,只是冷冷一笑,道:“柳相公!一走了之,并非上策。”   柳南江虽处困境,却仍泰然自若,语音沉静地道:“仙子应当明白在下并非怕事之人,只因此事纯属误会,在未澄清前,在下愿意容忍。”   纪缃绫道:“柳相公,身边的宝剑不至于是摆饰吧?”   柳南江喟然一叹,道:“实不相瞒,在下所佩古剑,煞气甚重,出鞘溅血方休,因此在下不敢轻易动用。”   纪缃绫冷笑道:“好狂的口气!柳相公,拔出你的剑来,妾身体内之血足够喂抱你那把古剑。”   皓腕一扬,就要发出第二枚钢裂芙蓉。   突在此时,一阵奔雷般的响声由远而近,迎奔旅店,蹄声得得,是一支庞大的马队。   马队来到店门口,蹄声突然消失,接着一阵嘈杂的步履之声传进耳鼓。   紧跟着,一行劲装疾眼跨刀佩剑的大汉出现在长廊上。   为首一人,约摸四十余岁,圆圆脸浮着和气笑容,宛如一尊弥陀佛像。   这人向现场扫了一眼,笑着问道:“哪一位是柳南江柳相公?”   柳南江答道:“在下就是。”   问话之人恭敬地一揖,道:“在下‘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拜见柳相公。”   语气一顿,自袖中抽出一封泥金红帖,双手捧到柳南江面前,道:“这是秦堡主拜帖,有请柳相公过堡一叙。”   柳南江接过拜帖一看,语气极为恭敬,心中大惑不解。自已与秦羽烈本无往还,他请自己作甚?而且,他何以知道自己的姓名?   蓦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际,莫非是那本庄周南华已然落到秦羽烈的手中?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   不过,柳南江已决定前往一察究竟,将拜帖收在怀中,道:“承蒙宠邀,自当遵命前往拜见贵堡堡主。不过,……”   语气一顿,目光向纪缃绫一瞟。   花云锦会意,忙转身问道:“这位是……”   纪缃绫道:“妾身‘芙蓉寨’纪缃绫。”   花云锦笑道:“原来仙子芳驾在此。”   柳南江招手一指纪缃绫,道:“在下能否前往,还要芙蓉仙子同意。”   花云锦微一接眉,问道:“这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仙子对在下小有误会,正在向在下理论,在下也在尽力解释。”   花云锦转过身子,面对纪缃绫道:“既然如此,仙子何不同往一叙?”   纪缃绫柔荑一摆,怨声道:“不必,贵堡在武林中如泰山北斗,妾身也不便过分放肆,柳相公可随花管事前往。不过,柳相公在离堡之时,请派人预先作通知,妾身与柳相公之间的一点过节,还需要了断。”   柳南江道:“趁在下拜见秦堡主之际,尚请仙子冷静三思,内中情由绝非如仙子想象中那样单纯。”   花云锦道:“柳相公,敞堡堡主正在堡内候驾。”   柳南江点点头,大踏步向店堂走去。   他本来打算要收拾行李离店地往的,照目前形势看来,只怕短期内还走不成。于是吩咐店家为他锁上房门。   柳南江一出店门,早有龙云锦的属下带马迎候。柳南江接过马鞍,腾身而上。   花云锦也跃上坐骑,向他的属下挥臂一呼,道:“前头开道。”   不及一盏热茶功夫,一行已达堡门。   堡门口之彩楼尚未拆去,丽日金光照射之下,更见光辉灿灿。   堡门早已打开,二十四名劲装武士分两排左右站立。柳南江方一下马,堡内飞也似地奔出一人。   此人五短身材,目如电柜,显然极为精明能干。   来人一出堡门,即向柳南江躬身一拜:“祥云堡内管事龙飞扬拜见柳相公。”   柳南江也躬身还礼,然后在两位管家的相让下,昂视阔步,跨进了“祥云堡”的大门。   蓦抬头,只见堡主秦羽烈与总管公孙彤并立二门台阶之上,遥遥相迎。   一般接待之礼,除贵宾或辈份较高之人光临外,主人多半候于正厅,客到起身相迎而已。   以“祥云堡”在武林中的声势,以及秦羽烈宛如长天一般的高大自视,如此折节下交,委实太令柳南江费解了。   柳南江一面寻思,一面快步行来,不久已临二门。   秦羽烈一个箭步从台阶上迎下来,双拳当胸一抱,笑道:“昨夜柳相公莅临敝堡,适秦某不在,未为接待,请恕以慢客之罪。”   柳南江笑答道:“自叨酒食,何慢之有?”   秦羽烈侧身将手一摆,道:“请进厅堂待茶。”   进二门,穿敞厅,来到大厅。   柳南江和秦羽烈分宾主坐定,公孙彤坐在秦羽烈身侧相陪,两名内外管事垂手侍立一旁。   仆僮献上香茗,秦羽烈这才一正神色,问道:“令师久居世外,想必朗健如昔吧?”   这一问,柳南江险些答不上话来。   柳南江心想,他也不过是在那本庄周南华上看到了师父的名字。因此也就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托堡主的洪福,家师甚是朗健。”   秦羽烈忽然喟然一叹,道:“忆及十五年前于川汉道上,秦某与令师同在一废寺中避雨。   令师对武学真是博大精深,一夕晤谈,使秦某受益匪浅。秦某今日稍有所成,也都是令师的赐与。多年来想再与他老人家一见,可惜再无机缘了。”   柳南江不禁心头大惊,从秦羽烈的神情言谈中观察,听不出一个字的假话,看不出一丝假意。而十五年前师父为了采集一种药材有半年的时间仆仆风尘于川汉,师父曾向他提过这件事。   柳南江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可能错了,可是,他也不敢深谈,只得不着边际的应道:“原来堡主与家师相识!”   秦羽烈语气幽然,道:“十五年白云苍狗,弹指即过。可是这十五年来,秦某无一日安心过。”   柳南江茫然问道:“何故?”   秦羽烈道:“他老人家要我代他寻访一件物品,想不到十五年来一无所获。”   柳南江心头暗动,振声问道:“寻访何物呢?”   秦羽烈“咦”了一声,道:“他老人家没有向你提过吧?”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曾啊!”   秦羽烈道:“不至于吧?……”   目光炯炯投注在柳南江脸上,语气顿了一顿,又道:“令师何日将来中原?”   柳南江道:“在下拜别家师前夕他老人家已经闭关自修了。”   秦羽烈“噢”了一家,问道:“你知令师准备闭关多久?”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知多久?”   秦羽烈吸唇沉吟一阵,道:“既然如此,这件事秦某要与你一谈……”   语气一顿,向身旁的公孙彤一摆头,道:“退下,掩门。”   公孙彤立即向柳南江行礼告退,与二名内外管事退出大厅,并关上了大厅的正门。   秦羽烈目露精光,四下一扫,又凝神静听一阵,这才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往柳南江面前一放,问道:“柳相公可曾听说过此物?”   锦盒中放着一块如茶杯口一般大小的玉佩,遍体血红透明,饰以一缕鲜绿丝穗,显得晶莹可爱,鲜艳夺目。柳南江一见之下,心头狂震,真想伸手夺过。不过,他却暂时忍住了。   秦羽烈既然敢放胆置于他的面前,就不在乎他会动手抢夺。   柳南江镇定心情,淡淡一笑,道:“家师一再向在下提起,此她是本门遗宝,想不到竟然落在堡主的手中。”   秦羽烈道:“果真令师未曾向你提过这件事情……”   活声一顿,两指将锦盒中玉佩夹起,又道:“玉佩共有两块,一正一副,换言之,即一真一假。这块是副玉佩,是令师交给我作样品之用。”   柳南江想不到内中还有如许多“文章”,幸而方才未曾动手抢夺,不然就要去人现眼了。   不过,他也深为迷惑,师父为何不将这些情形告诉他呢?沉思良久,仍然想不通个中原由。   秦羽烈笑道:“方才见柳相公神色,可能将这块玉佩当成真品了。”   柳南江面上不禁一讪,也深深佩服对方锐利的目光,呐呐道:“看上去与家师所描述的一般无二。”   秦羽烈道:“事实上却有分别,真品虽晶莹透明而不透射日光,光彩耀眼而不眩目。   柳南江心头又是一动,这也是他师父未曾提过的事。   秦羽烈目中精光将柳南江扫了数遍,接着道:“那玉佩价值在另一件异宝上,若没有那块玉佩,另一件异宝就一无价值可言,因此那玉佩也成了稀罕之物。令师提过这件事吗?”   柳南汇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谈起过。”   秦羽烈紧跟着问:“那是何物呢?”   柳南江猛然省悟自己方才失言了,但是已经无法抵赖,心机暗转,淡然一笑,道:“想必家师与堡主也曾谈起过,你我心照不宣吧!”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心照不宣!柳相公真是少年老成啊!”   柳南江道:“堡主过奖!”   秦羽烈重又将玉佩放入锦盒,将锦盒收入怀中,一脸笑容,凝重地道:“不瞒柳相公说,昨日这场赛会秦某是别有用心的。”   柳南江不禁暗暗吃惊,这场赛会别具用心他昨晚就已发觉了,吃惊的是秦羽烈何以对他如此坦白?   秦羽烈又道:“秦某也不曾远赴关外,半月来一直就匿居在这曲江附近。”   这倒是柳南江意料之外的事,当即问道:“堡主此举有何用意呢?”   秦羽烈状似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暗观动静。”   柳南江问道:“有何发现?”   秦羽烈道:“容秦某随后奉告。现在秦某先问柳相公一句,昨日在赛会之中,你可曾留意座间之人?”   柳南江道:“请恕在下眼浅……”   秦羽烈神情似笑非笑,缓声道:“柳相公,这你就不对了。”   柳南江笑道:“请指教。”   秦羽烈道:“你分明对那个厥状至丑的老人倍加注意,怎可以说起眼浅这句话来了呢?”   柳南江心头暗凛,抵赖无益,也非所愿,直告心意,又非他所欲。因而模棱两可地道:   “家师曾一再叮嘱,对奇人异士应多加留意。”   秦羽烈问道:“那丑老人算奇人异土吗?”   柳南江道:“貌相奇丑,言行怪异,自然堪称奇人异士。”   秦羽烈道:“言行任在何处?异在何处?”   柳南江不禁一愣,随即缓缓摇摇头道:“这……在下就难以答复了。”   秦羽烈干笑一声,接着面色一正,肃声道:“秦某因当年曾与令师有一晤之缘,故而对柳相公推心置腹,引为知己,如柳相公对秦某心怀戒意,不但秦某一番苦心付于流水,且将贻误当年令师交办之事。尚祈柳相公勿见外是幸。”   柳南江心头大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秦羽烈虽言来中肯,毕竟虚实难辨,正邪难分。推心置腹言之过明,疑之戒之又恐当真贻误契机。心意暗动,决定半信半防。主意既定,柳南江面色随即一朗,笑道:“堡主之苦心善意,在下谦谢。集云世道不古,人心难测,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耶?假耶?日久天长,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在下似不必对堡主心怀戒意,请堡主不必多疑。”   言来通情达理,不卑不亢。   秦羽烈呵呵笑道:“相公不愧文或全才……”   语气一顿,笑容突敛,又道:“如此甚好,你我可以畅言无忌。昨晚那丑老人离去时,曾见你尾随其后,结果如何?”   柳南江道:“过杜曲,入松林,在下行迹就被那丑老人发觉了。”   秦羽烈轻“噢”了一声,又道:“那丑老人向你动武了吗?”   柳南江道:“若向在下动武,在下现在就无法与堡主对坐谈心了。”   秦羽烈两道浓眉倏然一杨,疾声道:“相公是谦话?还是真话?”   柳南江道:“堡主也曾见过那欧阳玉纹的功力,也许还试过那丑老人的功夫,当知在下所言并非谦语。”   秦羽烈道:“柳相公太客气了。”   语气一顿,又道:“以相公看来,那丑老人昨晚所为何来?”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昨夜与会,有耀武扬威之势。”   秦羽烈喃喃道:“耀武扬威……”   突地目光一亮,双掌一击,振声道:“柳相公看得甚难,他必知难而退。”   柳南江剑眉一蹙,道:“知难而退?!这?……”   秦羽烈飞快地接口道:“令师对秦某有一夕授教之恩,为寻回玉佩一事,秦某虽杀身殒命也在所不惜?何在乎他耀武扬威?”   柳南江闻言深感激动,离座起身,抱拳一礼,道:“在下谨代家师谢过。”   秦羽烈连忙起身回礼,道:“不敢消受……”   接着,复又对外扬声道:“来人!”   随开处,总管公孙彤当门而立。   秦羽烈问道:“什么时候了?”   公孙彤答道:“酉初光景。”   秦羽烈道:“吩咐内厅摆宴,我要与柳相公把盏一叙,总管偕同小姐出席作陪。”   公孙彤应诺退下。   柳南江连忙措词道:“不敢叼扰酒食,在下尚待……”   秦羽烈飞快接口道:“柳相公不必推辞,秦某还要与相公一谈‘子午谷’之事。”   “子午谷”三字就如三响焦雷,使柳南江为之一震,不禁疾声道:“堡主知‘子午谷’位于何处吗?”   秦羽烈道:“秦某业已昨夜查明,那丑老人在‘子午谷’结庐为居……”   此时,总管公孙彤走来,道:“酒筵已备,请堡主陪同贵宾入席。”   秦羽烈摆手礼让,道:“柳相公请,你我席间再谈吧!”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   “祥云堡”广大深邃,柳南江一旦登堂入室,方知堡内占地不下万亩,如此大的堡寨,必然藏龙卧虎。着来秦羽烈享誉武林,并非幸致,的确颇具实力。   内厅与大厅相隔两箭之遥,安步行来,转瞬即到。   占地虽不如大厅宽敞,陈设却极为雅致,别具一格。由此可见,秦羽烈为人不俗,超尘脱俗之人,少有枭雄。柳南江对秦羽烈不禁又多增一份好感,减去一分疑虑。   二人分宾主坐定,只听帘内传出一声嘹亮清脆的呼喝:“小姐到!”   随声帘幕启动,秦茹慧在两个老嬷,四个青衣使女簇拥下走出,步履端庄而不失轻盈,神情肃穆而不减健美,款款来至席前。   柳南江早已起身迎候,昨夕遥隔五丈,已见秦茹慧之天生丽质,倾城绝色,如今面面相对,更见其明艳照人,加之香风扑鼻,柳南江心神不禁微微一荡。   秦茹慧裣衽一福,道:“茹慧拜见柳相公。”   柳南江极为恭敬地一揖,道:“不敢,在下这里回拜。”   俗礼客套既罢,各自落座。秦羽烈和柳南江相对,公孙彤和秦茹慧打横,四人各据一方。   酒过三巡,柳南江已专心等待秦羽烈重提“子午谷”之事,孰料秦羽烈却绝口不提,柳南江虽心急如焚,站在客位,却不便催促,只得耐住性子等待。   这时,秦茹慧轻启樱唇道:“柳相公,茹慧有一事求教。”   柳南江道:“言教不敢。”秦茹慧道:“茹慧昨夕登台演练剑法完毕时,相公突然离座而起,面有诧愕之色,不解是何缘故?”   柳南江心头暗怔,不动声色地笑道:“姑娘明察秋毫,在下举止失态,处身于数百群众之中,也未能逃过姑娘高明慧眼。”   秦羽烈插口问道:“究竟是何缘故,柳相公可否明告?”   柳南江道:“因为秦姑娘在剑法上留下一招,因而使在下错愕不解。”   秦羽烈哈哈笑道:“柳相公端的是少年老成,为何不说小女剑法缺了一招呢?”   柳南江道:“说缺了一招也未曾不可。不过,以在下臆度,秦姑娘未必会以招式不全之剑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人。”   秦羽烈喟然叹道:“的确是缺了一招,这套‘归真剑法’因第十三招‘反璞归真’之招式缺失,已毫无价值可言了。”   柳南江道:“堡主既已知道第十三招为‘反璞归真’因何……”   秦羽烈接口道:“说来惭愧,十五年前秦某在川汉道上与令师作一夕之谈时,才知道这套剑法还有一招‘反璞归真’。”   柳南江道:“传闻这套剑法多年失传,虽招式不全,也难能可贵了。”   秦羽烈道:“这套剑法是拙荆在无意中所得,钻研多年,百端惴摩,竟小有成就。”   柳南江道:“因何不见尊夫人?”   秦茹慧道:“家母自得知这套剑法不全后,终日郁郁。十年前仲秋之夜,留书出走。扬言如来求得此招剑法,绝不再归,就此没有下落。”   柳南江轻“噢”一声,未再接话。   秦茹慧语带幽怨,道:“茹慧慎终追远,决心要觅得此招剑法以完成家母心愿。如有机会,还望柳相公成全。”   柳南江慨然答道:“那是自然。”   话出如风,难以收回。柳南江暗暗自责,这句话答应得太欠考虑了。   秦羽烈活题一转,道:“昨夕欧阳玉纹登台演练的那套剑法,柳相公看清楚了吗?”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道:“是‘莲台七式’吧!”   秦羽烈双掌一击,道:“对!那欧阳姑娘演练的剑法招式是否齐全?”   柳南江道:“七式一招不缺。”   秦羽烈又问道:“功力如何?”   柳南江道:“少说也有六、七成火候。”   秦羽烈道:“那欧阳姑娘想必还有所保留。”   柳南江微微颔首,道:“可能留有一成余力。”   秦羽烈道:“一个女儿家,能将佛门大乘绝学演练到七、八成火候,这种气势已经够惊人的了。”   柳南江笑道:“在下深有同感。”   秦羽烈跌足叹道:“‘莲台七式’与‘反璞归真’同为佛门两大绝学,失传已久,今日同时再现,演练之人又同为少女。但欧阳玉纹的‘莲台七式’不但招式齐全,且功力惊人;小女的‘归真剑法’却失之精华。秦某怎不以为憾呢?”   柳南江道:“凡事皆有天意,堡主又何必强求呢?”   秦羽烈道:“秦某行道江湖,武林中有人批评秦某心高气傲,其实秦某只是傲骨虚心……”   柳南江不禁脱口赞道:“好一句傲骨虚心!”   秦羽烈展露一丝苦笑,道:“偏偏造化弄人,煞了秦某的傲骨。”   柳南江道:“堡主似不必为此一招剑法引以为憾,机缘凑巧,也许不求自得。”   秦羽烈拱手为礼,道:“托柳相公洪福……”   话声一顿,又道:“柳相公可否容秦某说一句心腹话?”   柳南江道:“堡主直言无妨。”   秦羽烈神色凝重,语声锵锵有力,道:“对寻回令师遗宝一事,秦某、小女、以及本堡所有门人,无不全力以赴,虽杀身殒命也在所不辞,不过,对那一招缺失之剑法,若机缘未到,重现人世,尚望柳相公鼎力协助,以偿秦某宿愿。”   柳南江已然答应秦茹慧在前,岂能拒秦羽烈于后。而且对于寻回本门遗宝一事,若得秦羽烈相助,又大有益处。因而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在下听堡主吩咐就是。”   秦羽烈神色一振,连道:“不敢!不敢!君子重在一诺……”   侧首向公孙彤一摆手,道:“传人!看大杯侍候。”   公孙彤一挥手,立见一个青衣小僮捧着两只巨杯来到席前。   秦羽烈亲手将两杯的满,道:“来!干杯!”   柳南江至此已被秦羽烈之豪气所染,抬腕举杯,“锵”的一声,两杯碰在一起。   一为得意,一为洒脱,却不由自主地暗运内力于巨觥之上。   两杯一触即分,各自饮干。   秦羽烈振声笑道:“柳相公好深厚的内力!”   柳南江道:“请恕唐突之罪,在下无意一试堡主……”   秦羽烈一扬手,道:“柳相公休如此说,你我俱因兴高采烈,而不由自主。……”   语气一顿,又道:“秦某出道以来,只遇见两个内力深厚之人,一为柳相公,一为昨夕前来耀武扬威之丑老人。”   秦羽烈一提到丑老者,柳南江感到机不可失,忙即相机言道:“方才在前厅时,堡主言道那丑老人在……”   秦羽烈一扬手制住柳南江的话,向公孙彤一摆头,沉声道:“传令下去,非近卫人员不得接近内厅三十步以内,并命龙飞扬加强巡逻,回来时将厅门封闭。”   公孙彤应命退下。   柳南江不禁暗暗纳罕,只是谈谈“子午谷”之事,也要如此慎重吗?   公孙彤传令完毕,掩上内厅之门,重又返席归座。   秦羽烈这才端正容颜,缓声发话道:“这件事还得细从头说起。”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   秦羽烈倏然两道浓后一挑,问道:“柳相公可曾听说过‘终南三君子’其名?”   柳南江点头答道:“听家师提过。”   秦羽烈道:“三君子之中,大先生‘铁君子’古如松,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年即以归隐,不知去向,只有三先生‘竹君子’肖云达一人居于终南三老峰头,不时还在江湖走动。”   柳南江插口道:“肖三先生不是早已物化了吗?”   秦羽烈点点头,道:“是的,那是十二年前之事。当时江湖之间突起一项传言,说三先生居于三老峰是为了要访一件异宝,秦某因令师交代之事在身,闻言后即赶到三老峰头一探究竟……”   柳南江见对方突然停口不言,不禁插口问道:“结果如何呢?”   秦羽烈喟叹一声,道:“可惜秦某晚去一步,肖三先生已于早一日死于三老峰下了。”   柳南江微蹙眉尖,喃喃道:“以肖三先生的武功而言,竟然也……”   秦羽烈接口道:“肖三先生独门武功‘寒梅掌’刚柔井济,声震武林,当时武林中少有望其项背者,以秦某设想,肖三先生很可能是遭人暗下毒手。”   柳南江道:“那恐怕就很难猜测是何人下的毒手了。”   秦羽烈摇摇头,道“不然,秦某盘桓半月有余,终于查出‘关中一龙’凌震霄于三先生被害之日曾在三老峰下出现过。”   柳南江道:“即使如此,也不能说凌某就是谋害三先生之人。”   秦羽烈点点头,道:“柳相公言之有理,不过以在下想法,以三先生之武功而言,即使遭人暗下毒手,也不会一无抗拒,行凶之人必定会被三先生的‘寒梅掌’所伤。因此,秦某于离开三老峰头之后,即四处找寻凌震霄的下落,却再没有见到他的踪迹。”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堡主此去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秦羽烈微微一惊,道:“何故呢?”   柳南江道:“七年前的三月三日,凌震霄已在长安城南观的崔尚书宅‘七柳斋’中遇害,心脉震断而亡。”   秦羽烈问道:“柳相公何以知道?”   柳南江道:“当时家师也在四处找,只惜晚去一步。”   秦羽烈颔首叹道:“既然如此,这段武林公案也就不了了之。”   柳南江道:“不然。本门失踪那块玉佩虽不敢肯定是凌震霄自肖三先生处掠夺,但是,的确在凌震霄手里出现过。而凌震霄遇害后,那块玉佩又不知去向。”   秦羽烈道:“以令师的看法,谋害凌震霄的凶手是谁呢?”   柳南江道:“家师未能提供此事。”   秦羽烈缓额首,陷于沉吟。   柳南江关心的是有关“子午谷”一地之下落,见秦羽烈话题扯远,趁此机会,忙又问道:   “堡主知道那‘子午谷’位于何处吗?”   秦羽烈道:“可能在终南山中。”   柳南江想不到对方绕了一个大圈子,仍然没有说出确切地点,不禁一皱眉尖,道:“堡主方才言道,那丑老人在‘子午谷’结庐而居,怎么会不知确切位置呢?”   秦羽烈道:“因为那丑老人居于终南山内……”   柳南江插口道:“那又如何知道丑老人所居住的地方名为‘子午谷’呢?”   秦羽烈神色突转凝重,道:“据秦某昨夜调查所得,丑老人虽行为声张,举止狂放,倒还不是一味作恶之人,有时遇人嫌其肮脏奇丑而加以奚落讪笑时,也不加深究,仅一笑置之。   但是若听说有人打听‘子午谷’下落,则绝不放过。据秦某风闻,半月来,已有三人丧命于那根黑竹竿之下。”   柳南江不禁心头大骇,惊问道:“何以会如此呢?”   秦羽烈道:“据秦某判断,‘子午谷’一地即为丑老人结庐之所,自然,那块地方一定也隐藏着某种秘密。”   柳南江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倒是万分侥幸了。”   秦羽烈微有惊诧之色,振策问道:“柳相公昨夕曾向丑老人打听过‘子午谷’的所在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曾经向他动问。”   秦羽烈面上惊诧之色更浓,疾声问道:“他没有找你动手?”   柳南江道:“当时在下话一出口,他就勃始大怒声言,凡是查询‘子午谷’的人绝不放过。严辞命其徒儿欧阳玉纹动手拿人。”   秦羽烈追问道:“以后呢?”   柳南江不禁面临犹豫了,丑老人曾说与他师父旧日有约,而且识得柳南江身佩古剑名为“寒星”。   因此,才偃兵息鼓放过了他,他犹豫着是否该将全部经过向秦羽烈合盘托出。   突然,他脑际灵光一闪,想起丑老人所说“如今江湖论谋不论剑,斗智不斗力”那句话,决定留些余地。   心意既决,立即朗朗答道:“说来堡主也许不信,在下只闪避了欧阳姑娘一招,那位丑老人就喝退门徒,教在下快走。”   秦羽烈频频颔首,道:“这位丑老人才能早年与令师互有交谊,从柳相公闪避的身法中看出相公的来历,故而有顾虑,所以才将相公放过。”   柳南江心头不禁暗骇,对方的心机真是细密而又敏捷!   秦羽烈又道:“柳相公此次前来中原,想必是专程前来查寻贵门遗室的,请问打算自哪一方面着手?”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在下打算先到‘子午谷’看究竟。”   一直静坐的秦茹慧这时突然插口道:“柳相公,请恕茹慧冒昧。家父方才说过,为寻访贵门遗宝,我们愿尽全力帮助。相公要先前往‘子午谷’一探究竟,自然要先查出‘子午谷’位于何处,这件事情也许异常艰巨。茹慧深愿与相公同行,顺便一访家母下落,再则也好与相公守望相助,不知相公愿意携带否?”   柳南江一时不知所措,道:“这……这……”   秦茹慧娇媚笑面突地一收,语气幽幽地道:“如果相公执意不愿,茹慧就不能勉强了。”   柳南江剑眉紧蹙道:“并非在下不愿,而是男女同行,有所不便……”   秦羽烈朗朗笑道:“原来是这个缘故,柳相公大可不必如此拘泥。男女虽有别,然而武林中人分别却不大。尤其柳相公系出名门,为一坦荡君子,小女随行,秦某绝对放心得过。”   柳南江若执意不肯,又恐对方说自己小家子气,只得一点头,道:“堡主既如此说……”   秦茹慧迫不及待地抢口道:“柳相公答应了吗?”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只要姑娘不怕苦,在下深愿有此良伴。”   秦茹慧欣然离座而起,盈盈拜道:“多谢柳相公。”   柳南江连忙起身还礼。   两人回座后,秦羽烈问道:“柳相公打算何时起程?”   柳南江一皱眉头,道:“原拟午间就要动身的,不意‘芙蓉仙子’纪缃绫与在下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可能还要在这曲江池畔盘桓数日。”   这时,总管公孙彤插口道:“请柳相公放宽心,这已着花外管事与芙蓉仙子传话,三月之内由本堡给她满意答覆。”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此事怎能拖累贵堡,在下拟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作远行打算。”   公孙彤微微一笑,道:“若是柳相公相信,就交给老朽办吧!”   柳南江不知该如何拒绝对方,秦羽烈不禁插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就将此事略述一遍,说到冒用请柬处,不禁有些腼腆。   秦羽烈听完后,沉吟一阵,道:“此事可大可小,很明显的是有人嫁祸。柳相公,这事就交给公孙总管去办吧。从大体上说,事因赛会而起,本堡有责任查明事实真象,论私情,秦某理应为相公代劳,相公干万不要因此而误了要事。”   这样一来,柳南江倒是不便这柜,只得抱拳向公孙彤一礼,道:“有劳公孙总管费心!”   公孙彤拎须笑道:“相公太客气了。”   秦羽烈道:“柳相公看来颇有倦容,散了吧!……”   转身向公孙彤道:“吩咐龙飞扬整顿上房,侍候柳相公安歇。”   柳南江连连称谢,道:“堡主不必费心,在下还是回客店安歇吧!”   秦羽烈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秦某不知倒还罢了,既知相公在此,怎能让相公屈身客店。”   柳南江不便婉拒,只好听其安排。   柳南江已有将近一个对时未曾合眼,这一夜倒是睡得非常香甜。   翌日黎明即起,龙飞扬亲领四名青衣小僮侍候柳南江梳洗。总管公孙彤又亲来陪伴吃早点,只是未见秦羽烈踪迹,柳南江也不便动问。   柳南江存放于“倚水阁旅店”中的箱笼衣物,公孙彤已派人前去取来。如今福儿不在身边。行囊轻巧,于是柳南江亲自动手整理。   在整理那些书籍时,柳南江突然又想起那本在旅店中被窃的那本破书。早先柳南江曾怀疑秦羽烈派人窃去的,如今这念头在昨夜一阵倾谈后早就打消了。   午间,秦羽烈又出现了,少不得又是大摆筵席为柳南江饯别。   这顿酒饭一直吃到午后方才终席,又依依不舍地倾谈。拖到申正光景,柳南江和秦茹慧这才分乘两匹良驹驰出“祥云堡”的大门,朝正南绝尘而去。   杜曲是长安与终南山之间的一个大镇,镇上草屋林立,招商旅店和茶楼酒肆到处可见。   这条路并非通商大道,此镇如此繁荣,是因杜曲的招商旅店、茶楼酒肆做的是香客买卖。   每年七、八、九,这三个月,朝山进香,雅兴登高者,莫不从杜曲一过。   镇头上的唐家老店,是一进镇上的头一家,占了地势之利,成了金字招牌,费用也贵得惊人:上房一宿纹银二两,人吃饭,马上料,还得另外算计。   越贵越有人住,稍有两文的无不以住进“唐家老店”为荣。可是,“唐家老店”却不是见银子就接待,他还要看看这位客人的身份排场,因此每临进香季节,别家都已客满,而“唐家老店”总还有空着的上房,并非店主人不懂营商之道,而是万一来了个达官显贵,千金贵妇,腾不出上房接待,那可不是玩的。   这天,薄暮时分,两乘快骑来到“唐家老店”门前,马上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逸,女的明艳照人。他们正是申牌光景才离“祥云堡”的柳南江和秦茹慧。   站在店门口的店家,凭一双利眼于活儿,靠一张巧嘴赚银子,一搭眼,就知道这一双男女不是一般香客,多半是哪位朝廷大员的哲嗣,微服以索民隐,顺道游山玩水。   店家哪敢怠慢,扬臂一挥,两名年轻马夫飞奔而出,各自接过马鞍,店家也飞快来到马前,恭礼肃客,道:“二位,辛苦啦!”   柳南江和秦茹慧翻身下马,接过行囊的小僮也随后而至,柳南江看着他们卸下行囊,这才向秦茄慧摆手,礼让先行。   秦茹慧也不客气,抿唇一笑,莲步矫健地往店内行去,柳南江随后而行。   来到柜前,柳南江低声向店家道:“上房要两间。”   店家应了一声,转身带路。   两间上房毗邻而居,在分手时,秦茹慧低声道:“柳相公,待我略作梳洗,再来你房中拜见。”   柳南江道:“姑娘自便。”   浴洗更衣后,柳南江又等了一刻,未见秦茹慧来,想是女儿家梳洗不像男人那样省事,枯坐无聊,于是信步去至店堂。   店里甚为宽敞洁净,约有四十余张光滑洁亮的红木八仙桌,此时正是用饭的时候,座间已有六七十个食客。   柳南江放眼向座间略一打量,心头不禁一怔。   原来座上有不少人是前夜在“祥云堡”群芳赛会筵席上见过的人,柳南江一出现,纷纷向他投目注视。最不妙的是“芙蓉仙子”纪缃绫也率领她的门人在座。   不过,纪缃绫却未去注视柳南江,对他的出现似恍若未觉。   柳南江连忙退了回来,适巧秦茹慧来到他的房门口,向他展颜笑道:“柳相公久等了。”   两人进入房中,柳南江顺手带上房门,面上微有不安之色,呐呐道:“姑娘在此,不该掩门,只是在下有几句……”   秦茹慧落落大方地笑道:“贱妾早已说过,请柳相公勿将我看成闺阁千金,头上三尺有神明,只要不欺暗室,胸怀坦荡,别说关上房门,即使……”   柳南江惟恐她说出过于大方的话,忙接口道:“难得姑娘如此开明……”   语气一顿,眉尖微蹙,又道:“店内住了不少前夕往贵堡赴会之人,你我同行,谅必引起种种猜疑了。”   秦茹慧柔美一笑,道:“在柳相公面前,本不该轻出狂言,请恕贱妾冒昧说一句,我行我素,不必将那些跳梁小丑放在眼。”   柳南江微微一怔,心想:“这秦茹慧姑娘,倒颇有乃父之风。”   其实,秦茹慧误会了柳南江的意思,他并非怕事,只是因为外界盛传秦羽烈筹办群芳赛会,一来想借机炫耀“祥云堡”实力,二来展现乃女才华,借机择一佳婿,因此,这一旦和秦茹慧同行,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揣测。   秦茹慧见柳南江不语,不禁一蹙蛾眉,道:“柳相公有所顾忌?早知如此,贱妾就不该……”   柳南江连忙接口道:“姑娘请勿误会,在下是为姑娘着想。”   秦茹慧蛾眉一舒,展颜笑道:“只要柳相公无所顾忌就行了,茹慧并不拘泥这些小节,走!我们干脆到店堂内用饭去,让他们挖空脑子去胡思乱想吧!   两人来到店堂,相对落座,要了几碟应时小菜,一壶本地有名的“西凤酒”,轻斟慢酌。   座间果有不少人向他们频频注目,窃窃私语。柳南江内心不安,秦茹慧却谈笑风生,豪饮如故。   柳南江突觉自己不如一个女子来得豪放洒脱,一念及此,豪情顿起,连饮三杯,也毫无拘束地和秦茹慧谈笑起来。   蓦在此时,店家引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那中年汉子拿一把没有鞘套、黯然无光的长剑,剑尖上扎着一束稻草,那是要卖的标记。   店家双手扶着那中年汉子的肩头,让他远远的站着,沉叱道:“就准你在这儿站一刻工夫,除了有客人唤,你如胆敢到座间去,我就折断你的狗腿。”中年汉子连连称谢,双手捧剑,规规矩矩地在店家指定的地点站着。   柳南江初见那中年汉子捧剑求售时,心中不禁一动,继而加以细看,却又大失所望,只要一看那剑身上的斑烂锈迹,就知道除了那些专门捉鬼拿妖的老道还可以拿去比画比画之外,保证砍不断像拇指粗的树枝。   这时,已有人在扬声问道:“喂!你那把剑要多少钱?”   中年汉子答道:“十两纹银。”   发问之人纵声笑道:“不贵!不贵!这把剑哪儿来的?”   中年汉子又道:“小人三代传家之宝。”   那人奚落地笑道:“我看你比那把剑还要宝贵,拿到西龙虎山去找张天师的门人,他们鬼画挑符时也许用得上这把剑。”   一时讪笑之声此起彼落,那中年汉子满面欲哭无泪的神情。   柳南江看在眼里,心中大是不忍,向那中年汉子一招手,道:“喂!你过来。”   那中年汉子看也看见了,听也听见了,却有点趔趄不前。   店家在他身后猛力一推,大喝道:“听见没有?那位相公唤你,还不快主!”   中年汉子险些跌倒,跌跌撞撞来到柳南江面前,恭敬地问道:“相公有何吩咐?”   柳南江道:“请问老哥的先人从事何业?”   中年汉子答道:“世代为樵,砍柴为生。”   柳南江又问道:“怎会以这把剑来作为传家之物呢?”   中年汉子道:“家徒四壁,别无值钱之物。”   柳南江道:“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   中年汉子道:“小人的祖父一日在山中伐木时捡到的。”   柳南江道:“剑给我看看。”   秦茹慧好奇地问道:“柳相公因何对这把剑一看再看?”   柳南江笑道:“好奇而已!”   秦茹慧又问道:“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生铁一段,当废料卖,也许还可以卖上五十个铜子。”   说着,将剑交在左手,右手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柳南江的目的不过想听听声音,只听“啦哒”一声,竟然弹下了一块长约二尺,宽约五分的废铁来。   柳南江根本就不曾用力,大概是那把剑太朽了。   举座传来一片哄笑之声,还有人大叫“好剑呀!好剑呀!”意在奚落柳南江。   秦茹慧不禁微微蹙眉。   第 四 回 绿衣少女     柳南江却置若罔闻,微一皱眉,道:“糟糕!毁了你的传家之物了。”   中年汉子笑道:“这样更好,小人的子孙睹此缺口,就会记起相公的恩典。”   柳南江想不到一介村夫竟有这份赤心,不禁开怀笑道:“这样吧!我再给你几两碎银,去请工匠,将这块碎片连接起来。”   中年汉子摇摇头,道:“不敢再让相公破费,以小人看,这块碎片由相公留着。托相公洪福,小人的后代若有出人头地之日,也好登门拜谢恩典。”   原来他要柳南江将那块碎片留为表记。   秦茹慧不禁失声笑道:“别噜嗦了,人家施恩不回报。”   中年汉子正色道:“相公固然施恩不回报,小人也是受恩不忘报,如果相公看得起小人,就请留下这块碎片。其实,指望小人子孙冒隆原是梦想,不过表明小人一点心意而已。”   柳南江笑道:“我若不留下这块碎片,你要说我看不起你,好,留着吧!”   中年汉子这才谢天谢地退去。   秦茹慧取笑道:“十两银子买一块废铁。”   柳南江道:“有许多东西是无价的,那汉子心头萌生的感激就无法用银子买到。”   秦茹慧点点头,又向道:“你当真要留下这块碎铁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交给姑娘留着吧!”   秦茹慧不解地问道:“给我干什么?”   柳南江道:“你我同行共同作了一件善事,也该留个纪念。”   秦茹慧道:“银子是相公出的啊!”   柳南江道:“正是整整花了十两银子,所以你千万不能将这块碎铁丢掉。”   秦茹慧将碎铁纳入怀中,妩媚一笑,道:“有相公这一句话,这块碎铁的价值就不同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这句话是深用玩味的,不过,他却不愿去思索这句话的含意。   酒醉饭饱,二人又返回上房。   来到房门口,柳南江打开房门,道:“姑娘要进来一坐吗?”   秦茹慧懂得进退之礼,知道柳南江的邀请只是为了礼义,于是摇摇头,道:“不了,相公歇!”   话声未了,人却已飞快地纵进房内。   柳南江情知秦茹慧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也飞快地跟进。   只见秦茹慧手里一张红色小笺,在那里观看。   在曲江池畔的“倚水阁旅店”中,柳南江曾接到一张警告性的红笺,此刻不禁心中一动,连忙也赶过去引颈观看。   这张红笺与上次那张红笺上的语气迥然不同,只见笺上写着:“你我如能同获机缘进入子午谷中,当与相公一晤。”   字迹娟秀,语气温文,一望而知,是出于女子手笔。   秦茹慧对红笺一扬,慢声道:“一个女人写的,知道是谁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除姑娘之外,在下根本就不认识别的女子。”   秦茹慧道:“笑蓉仙子不算在内。”   柳南江道:“那自然不算,何况她也不会和我订这种约会。”   秦茹慧一撇嘴唇,神色不屑地说:“这个约会真是订得别致,有地点无时间,柳相公!   如你先到,你会等她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会等她,因为这是她单方面的约会,事先并未得到在下的首肯。”“   秦茹慧道:“如果她先到,一定会等候相公。”   柳南江道:“如果在下没有前去,或者先她到达后又已离开,她也会等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她会等到白头。”   柳南江一皱眉头,道:“姑娘何以说得如此肯定?”   秦茹慧道:“女人还不都是……”   语气一顿,玉面飞霞,连连摇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柳相分早些安歇吧!”   说罢,飞奔出房而去,手里仍然紧紧捏着那张订下子午谷之约的红笺。   夜渐深,旅店已渐趋寂静,和衣躺在榻上的柳南江也有了朦胧的睡意。   蓦在此时,窗棂上“沙”地一响。   声音非常轻微,一般人即使醒着也未必能察觉,却瞒不过睡意朦胧的柳南江。   他睁眼一看,窗棂纹凤未动,窗外月色甚明,可以看见树影摇曳婆娑,除此以外,别无可疑影象。   “沙”又是一响。   这次柳南江听得更清楚,仿佛是割纸的声音,但是纸窗未破,窗棂未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沙”第三次又响了。   柳南江肯定窗外无人,因此,当第三次响动传来时,他反而释怀了,他猜测可能是昆虫的爪子抓动窗纸时发出的声响。   声音异常轻微,但柳南江所得非常清晰。   练武之人,不但视觉,听觉异常敏锐,嗅觉也是特别敏锐,柳南江突然嗅到一阵令人欲呕的腥味。   接着,他又发现两点如绿豆般大小的碧绿萤光向床前慢慢移动而来。   柳南江虽乏江湖阅历,一时之间难以判断目前的情况,但是,在本能之意识中,他已料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就在他提高警惕之际,那两点绿光如闪电般向他床上摸来。   柳南江早有准备,左手在床上一着力,人已腾空跃起,右手顺势一翻,远足五成内力拍出一掌。   只听到吱吱两声,那两点绿光顿失踪迹,可是那阵腥风却依旧存留在房间内,如果那两点绿光是一样活的东西,毫无疑问,已死在柳南江那一掌之下。   柳南江业已站在屋子中央,他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传来了弹门之声,只听秦茹慧的响音问道:“柳相公!发生了什么事?”   柳南江问道:“秦姑娘!请赶快拿灯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向我袭击。”   秦茹慧惊道:“真的吗?!待我去取灯来……”   须臾,秦茹慧取来了灯,在门外问道:“柳相公,我可以推门吗?”   柳南江答道:“门未上闩,一推就开。不过,你要小心点。”   秦茹慧轻轻推开门,她一跨进来,手中的油灯立刻照明了整个屋子。柳南江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秦茹慧也在左看右看,仍是未发现什么。她走到柳南江身边,悄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道:“你仔细嗅一嗅看,屋内是否有一股腥风?”   秦布慧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嗯!简直腥得使人想吐。”   柳南江将柜上的灯引燃,举在手中,道:“秦姑娘!我们分头找找看……”   柳南江首先检查窗户,发现窗纸的最下端破了一个小洞,好像有人用小指头戳穿似的。   进店时,柳南江曾检查过,窗纸全部完好……   他正在沉思之际,忽听秦茹慧叫道:“看!在这里!”   柳南江赶快走过去,只见秦茹慧面有惊色的伸手指着枕衅,他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暗暗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枕畔躺着一根如手指般粗、长不足二尺的红色小蛇,显然已经死了。   柳南江曾随师父来往于荒径小道,对蛇类识得不少,那条红色小蛇是奇毒无比的“赤火炼”。   柳南江怔了半晌,方喃喃道:“原来是一条奇毒无比的毒蛇。”   秦茹慧不禁咋舌道:“好危险!见血封喉,幸亏你没有被蛇咬着。”   柳南江想想也不禁想到心寒,皱着眉头道:“这是存心要我的命!”   秦茹慧咬牙切齿地道:“基于个人利害关系,想置人于死地,不过这种暗中下手的手法太可恶!”   柳南江苦笑道:“真难为他,一条毒蛇竟能训练得如此驯服听命……”   蓦然,秦茹慧以食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凝声道:“听。”   柳南江凝神一声,有一股幽幽的箫声贯耳传来。   秦茹慧皓腕一挥,道:“柳相公,走!”   柳南江茫然地问道:“秦姑娘要去何处?”   秦茹慧道:“玩蛇的人离不开一管箫,这吹箫之人就是想谋害你的人。”   柳南江微一迟疑,道:“秦姑娘,这种事要有证据,不能全凭猜测,万一……”   秦茹慧道:“你听,箫声不成曲调,而且都是幽怨凄婉的声音,分明是要召蛇归去。”   柳南江又是略作沉吟,方点点头,道:“去看看可以,万不可造次。”   秦茹慧是提着短剑过来的。此时,她拔出剑鞘,挑起那条死蛇,将头一拢,示意观南江在前面开路。   柳南江也取出了枕下长剑系在身上,然后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亥末时分,旅客俱已进入梦乡,万籁皆寂,只有那呜呜咽咽的箫声在夜空中飘荡。   两人在院中凝听一阵,秦茹意低声道:“东厢第二间,就是亮灯的那一间。”   柳南江领先走过去,来到那间屋子的门口,他又犹豫了。以何种理由扣门拜访呢?秦茹慧的判断来必正确,如果弄错了再向人道歉可就贻人笑柄了。   他故意咳了一声,想引起房内吹箫人的注意,想不到一丝反应也没有,箫声依旧未断。   柳南江再咳了一声,仍然没有反应。   秦茹慧似已不耐,剑尖在门板上一抵,房门竟未上闩,缓缓地荡开。   这只是间普通客房,一榻、一桌、一椅。榻上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衣着一身粗布检裤,头发枯黄,两颊削瘦,正闭着眼睛在吹奏着一管黑中透亮的竹箫。房门打开,两个人站在门口,她依然未予理睬。   离她身躯约摸二尺之处,搁着一个竹篓,一望而知是盛蛇之物。至此,秦茹慧已证明她的判断不错,心中早已愠意升腾。再加上那吹萧妇人不理不睬,无意火上加油,仍向柳南江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口发问。   柳南江较为冷静,因为那妇人冷静得反常:也可证明她的定力不弱,定力好也就代表内力强,因此柳南江并来急于开口。因为一开口势必要追究到底,以柳南江的稳健性格,他必须将最后一步都想妥了,才会开始第一步。   秦茹慧却以为他是怕事犹豫,一步跨进房内,扬声则道:“喂!是你的蛇吗?”   叫声之中,已然一弹剑把,那条死蛇不偏不倚地落进那个竹篓之中,蛇头垂在篓外,好像活的一样。   中年妇人这方放下手中竹箫,缓慢地闪开眼闭,目光向站立门口的二人一扫。   柳南江和秦茹慧莫不暗暗吃惊,因为那妇人的目光精湛逼人,与她那种枯瘦的面容极不相称。   中年妇人看了他们一眼,重又闭上了眼睛,声音低哑地问道:“我的小红是死在哪位的手下?”   “小红”想必就是那条“赤火炼”,柳南江立即回道:“是被在下击毙的,在下若相慢动手,恐怕早就没命了。”   中年妇人冷笑了一声,道:“好掌法!也多亏你这种掌法‘小红’才能保全一尸。请问相公宝号如何称谓?”   柳南江冷声色:“既然连在下姓名都没有弄清楚,就唆使毒蛇置在下于死地,这就奇怪了?”   中年妇人仍是闭眼如故,道:“相公此言差矣!‘小红’进居室并无恶意,是相公误会了!”   柳南江冷笑道:“这样说来,我好像应该赔你一条蛇命。”   中年妇人道:“那倒不必,我的‘小红’很不容易遭人暗算,遇到相公,算是她的劫数。”   柳南江走到榻前,缴声道:“饲蛇之人,自然了解蛇之毒性,你说毒蛇进入我的房中并无恶意,这句话实在说不过去。”   中年妇人沉声问过:“相公目下的意思如何?”   柳南江道:“若是事出无心,你该道歉,若说你饲养的毒蛇进入我的房中是你的安排,那就请说明目的安在?”   中年妇人道:“试试你的警觉性如何?”   柳南江见对方承认是有意的,立刻追问道:“有何作用呢?”   中年妇人看了他一眼,道:“因为我准备要偷取你那把古剑。”   柳南江不禁愣住了,转头去望秦茹慧,她也正转过头来望向他,四目相接,同时浮现无数的问号。   中年妇人又道:“妾的夫君嗜剑若狂,只要是稍有名气的古剑,他都想弄到手中来珍藏。   最后因剑罹祸,于十多年前遭人暗算,妾身从此形影孤单,誓毁天下名剑泄愤……”   柳南江惊骇不已!天底下竟然有这种怪事,有那种狂人!   秦茹慧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柳南江丢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毋躁,然后向那中年妇人问道:“请问夫人如何称谓?”   中年妇人答道:“‘断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心尖一怔,忙又问道:“再请问一声,尊夫是……?”   不待他问毕,古寒秋即抢口答道:“‘终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云达。”   “啊——”柳南江和秦茹慧不禁同声一呼。   古寒秋翻眼问道:“二位吃惊了吗?”   秦茹慧冷笑道:“的确有些意外,想不到肖夫人竟会沦为弄蛇之人!”   古寒秋冷哼道:“姑娘的口舌真利,可借你手中那把短剑并不名贵,否则,‘小红’必定会先去拜访你,以你那一点有限的武功,未必是‘小红’的对手!”   秦茹慧勃然大怒,沉叱道:“再试试如何?”   语罢又待拔剑进击。   柳南江忙喝道:“秦姑娘,住手。”   秦茹慧倒是非常听话,立刻松开了握剑的右手,仍不免悻悻然望了古寒秋一眼。   柳南江道:“肖大人!你方才说,毒蛇进入房中,只是一探在下警觉性如何,并无恶意,显是遁词,夫人想要毁去在下之剑,尽可明目张胆前来,如此行为迹近宵小,岂不令三先生九泉英灵蒙羞吗?”   古寒秋冷笑道:“相公口齿也不弱啊!”   柳南江冷声道:“并不如夫人之心地险恶。”   古寒秋目光突地一亮,咄咄逼人地投注在柳南江面上,沉声道:“妾身并非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找相公,只因妾旨在毁剑不想伤人!”   秦茹意又耐不住性子轻叱道:“真狂妄得可以,明目张胆只怕你经不住柳相公三招。”   古寒秋眼皮一翻,问道:“相公姓柳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姓柳,草字南江。”   古寒秋又问道:“师出何门?”   柳南江摇摇头,冷然回道:“不便奉告。”   古寒秋目光瞟了秦茹慧一眼,问道:“这位姑娘呢?”   柳南江答道:“‘祥云堡’秦堡主之千金秦茹慧姑娘!”   古寒秋闻言不禁发出一声长笑。   秦茹慧粉面一寒,沉声道:“请问,有什么可笑之处?”   古寒秋冷笑道:“难怪姑娘口舌若剑。原来自幼受熏陶,谁不知道‘祥云堡’堡主秦羽烈以辩才滔略而闻名江湖!”   这句话骨子里分明指责秦羽烈是一个大吹法螺的伪君子!   秦茹慧岂有听不懂之理?一声轻叱,短剑业已出鞘,只见万朵剑花向古寒秋兜头罩下。   “叭”地一响,秦茹慧的剑势又被对方的竹箫封住。古寒秋的身形却依然未动分毫。   秦茹慧练剑多年,前一晚与今晚竟先后两次落败,不禁心头大骇,连连向后退了两步,静观变化。   古寨秋仍很沉静地坐在榻上,既未指责秦茹慧轻率动剑,也未有反击迹象。   柳南江曾作仔细的观察,古寒秋手中的竹萧与头一晚欧阳玉效手中那一根黑竹竿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两者功力也在伯忡之间,在阅历方面,古寒秋更是凌驾欧阳王效之上,秦茹慧自然不是对手了。   古寒秋此时声冷如冰地道:“柳相公!限你三月之内,将身佩古剑自行毁去,否则妾身就要强行毁剑,到时难免会伤人,而伤人非妾身所愿。”   柳南江已微有愠意,冷笑道:“夫人何不此刻就动手?”   古寒秋摇摇头,道:“妾身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相公佩剑行走江湖,必有所为。此刻毁你之剑,无异折鸟之翼。三个月时间,想必已足够你运用了。   柳南江愠怒更炽,沉声道:“慢说三月,即使三年三十年,三百年,此剑也要留存人间。”   古寒秋冷笑道:“相公豪气倒是不小,只怕你保不了那把剑。”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就已说过,夫人只要有本领,此刻就可将剑毁去。”   这分明是挑战的语气,而且手已搭上了剑把,随时准备一场恶战。   不意古寒秋不为所激,神态沉静如恒道:“夜静更深,二位可以回房了。”   柳南江不得不佩眼对方的定力,单凭这方面的火候,动起手来,也未必能胜得过她。因此,向秦茹慧道:“秦姑娘!咱们走!”   秦茹慧冷哼了一声,退出房外。   “叭”地一声,房门竟然不关自合。   两人一回身,才发觉几个店家手提灯笼在三丈开外,向这边张望。   其中一个店家道:“那个女人是疯子!相公不要理她!”   柳南江暗中好笑,“噢”了一声问道:“她住进店来好久了?”   店家回道:“三天了,一分房钱也没有给,脾气坏得吓人。”   柳南江笑道:“你们就这样好说话,客人都像她这样,你们岂不赔老本?”   店家唉高叹气地道:“说的是呀!赶又赶她不得,她不知那儿弄来许多奇毒无比的毒蛇,满屋游走,吓死人!”   柳南江惊道:“有许多毒蛇?”   店家点点头,道:“小人亲眼看到的,甚至赤火炼啦!饭匙花、百步蛇、竹叶青……红的、花的、青的、粗的、细的,有十多条!”   柳南江道:“那许多毒蛇,岂不会爬出来咬死人?”   店家摇摇头,道:“那倒没有,那些毒蛇好像很听那疯子的话。”   柳南江笑道:“得赶紧想办法,不然真没有客人往你们店里住了。”   店家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道:“说的是呀!赶又赶不走她,又怕她所饲养的毒蛇伤着客人。所以,见两位过来,小人立即赶过来看看。”   柳南江摇摇头,道:“没事,我也不曾见到那些毒蛇。”   店家似是放心,道:“天色不早,二位早些安歇吧!”   二人回到上房,秦茹慧也跟进了柳南江的房中。   秦茹慧殓眉尖问道:“柳相公过去可曾听说过古寒秋其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江湖之中,知道肖三先生有妻室的人恐怕也很少。”   秦茹慧攒眉苦思良久,道:“依我猜想,古寒秋可能和古如松有关系。”   柳南江道:“她的来龙去脉不必费心去推敲,不过她所说的话,倒值得我们深思熟虑一番。”   秦茹慧问道:“什么话?”   柳南江道:“古寒秋说,肖三先生因贪得名剑而丧生,这或许是事实。而她为了悼念亡夫,要毁尽天下名剑,就难以令人相信了。”   秦茹慧嘴唇一撇,神色极为不屑地道:“她也做不到!”   柳南江道:“姑不论她是否能做到,今晚她找到在下身上就不无可疑之处。在下自行走江湖以来,长剑从未出鞘,单凭剑鞘外表,就知道在下这把剑甚是名贵,那好像不太可能吧?”   秦茹慧不作答辞,反问道:“依柳相公看,她是否?……”   不待她说来,柳南江答道:“在下认为古寒秋目标找的是在下,并非在下身佩之古剑。”   秦茹慧致首微点,道:“以后倒该提防……”   语气一顿,又道:“有件事我本想明天再告诉你……”   柳南江抢着问道:“何事呢?”   秦茹慧语气迟疑地道:“是关于那张……订约红笺之事。”   柳南江这才忆起方寸秦茹慧神情突变很可能与那张红笺有关,因而试探着问道:“姑娘很留心此事吗?在下却早已……”   秦茹慧道:“一来由于好奇,二来为防犯未然,想了解一下对方的身份。方才我曾暗访店中投宿之女客,除了‘芙蓉仙子’那伙人之外,只有西厢房住着一个年轻女子。   柳南江笑问道:“秦姑娘何以知道约订之人必是年轻女子。”   秦茹慧略为迟疑,方轻声道:“对方不但是个年轻女子,还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否则,对方自惭形秽,未必敢和相公订约。”   柳南江轻“噢”了一声,道:“在下倒要听听姑娘的高见。”   秦茹慧道:“西厢房中那位女子年轻标致,宛若仙女……”   柳南江面现不悦之色,沉声道:“姑娘太武断了,如何能肯定?”   秦茹慧忙不迭地接口过:“柳相公!请不要误会我的用意,我只是想借此明了对方的身份,以及她主动订约的动机。”   柳南江顿时感觉方才的语气太过严厉,不禁歉然地一笑,道:“依在下的看法,住在店内之年轻女子未必就是留签订约之人。此时正值朝山进香之期,旅客女眷甚多。”   秦茹慧神色凝重地道:“柳相公!朝山进香的女客若非宦门达官之眷,也为殷商钜贾之室,必定姬婢成群,随行侍候。而此女却孑然一身,也未投宿上房,显然是单行独走的武林中人。”   柳南江也不禁引起了兴趣,凝声问道:“那女子多大年纪?”   秦茹慧道:“约莫二儿年华,或许更小。一般人家的妻小子女,如此年龄,怎能让她独自外出。”   柳南江略作沉吟,道:“秦姑娘,时辰不早,回房睡吧!明早你我早早起身,若遇见那个女子,你点出来让在下看看。”   秦茹慧压低了声道:“柳相公!我想此刻前去一探。”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秦姑娘万不可造次。”   秦茹慧道:“我只是想试一试她是否武林中人,井不想招惹她!”   柳南江仍是连连摇头,道:“秦姑娘!你我重任在肩,不宜惹事而节外生枝。请听在下一句劝告,回房歇息去吧!”   秦茹慧目光一转,点点头道:“柳相公也早些安歇吧!”   语罢,出房而去。   柳南江举灯检视,发现桌上及榻上都沾满了毒蛇的唾液,此时干涸凝结,颇似烛油,柳南江为防止毒液沾到身上有害,乃搬了一张干净的椅子在门后放下,盘腿坐在椅子上闭目静坐。   还不到一盏热茶的功夫,门上又响起了弹指之声。   只听秦茹慧在门外叫道:“柳相公!请开门……”   语气似甚迫切,柳南江立即开门,让秦茹慧进来,凝声问道:“什么事?”   秦茹慧迟迟艾艾地道:“那个年轻女……女子不……不见了。”   柳南江不禁蹙眉问道:“秦姑娘,你还是前去探看了?”   秦茹慧神色腼腆地点了点头,道:“想来想去睡不着,忍不住去看了一看。我先在窗外调立了片刻,发觉房内毫无动静,试着一推门,房门应手而开,我立刻发现房内已没有人在。   燃灯一看,桌上放着一锭五两的纹银,那好像是留给店家的房钱。”   柳南江负手蹀踱一阵,忽然两道剑后一扬,道:“秦姑娘!感到困顿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我精神很好!即使再……”   柳南江摇摇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然后低声道:“姑娘说对了!在下想连夜离店,再往前赶一程,在天明前登上终南……”   秦茹慧欣然同意,道:“好!我们即刻就走!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要告诉店家知道吗?”   柳南江道:“我们要来得光明,去得磊落,自然要唤店家结了房钱以后再走,那两匹马只得暂时寄在这里,骑着马登山反而成为累赘。”   秦茹慧道:“好!我回房略作收拾,有劳相公去唤店家……”   话未说完,人已出门而去。   ☆潇湘书院扫描,独家连载,黑色快车OCR ☆一盏热茶的功夫,两人已走到大门处。   帐房掌柜亲自开门相送,一连声道:“二位既有急事,敝店不便久留。来日路过,请二位再来敝店,当再好好招待一番。”   柳南江道了谢,和秦茹慧出店而去。   镇口上有一排高大的榕树距离店门口只不过三五丈远。柳南江先一步走下台阶,抬头一看,心头不禁大大一怔。   原来那排榕树之下,有一堆旺火,火堆旁坐着那个丑老人和欧山玉纹。   欧阳玉纹双臂环抱胸前,席地而坐,背靠树杆,在那里打盹。丑老人却在大吃大嚼,抱壶痛饮。   柳南江和秦茹慧距离那丑老人不算远,他不可能未曾察觉,但他却连头都没有抬,一味痛饮壶中之酒,口中咄咄有声。   秦茹慧也是一怔,悄声道:“怪!他们也在这里?……”   柳南江道:“好像是存心在等我们,按照行程计算,他们早该登上终南山了。”   秦茹慧道:“要不要?……”   柳南江不待她说完,就接口道:“秦姑娘,你在此等着,我过去和他们搭讪几句。”   秦茹慧颇为不悦地道:“我为什么不能一起过去见见他们?”   柳南江沉吟一阵,终于点点头,道:“一起去吧!”   柳南江往对面才走了几步,丑老人已抬起头来,龄牙咧嘴地笑道:“嘿嘿!咱们又遇上了。”   柳南江往前赶了几步,故意用身子挡住身后的秦茹慧,语气极为恭敬地道:“前辈因何未住进店去,秋夜霜重……”   丑老人朗声笑道:“哈哈!你真是个好心人!不瞒你说,老头儿我要留着银子打酒喝!”   柳南江轻笑道:“前辈真会说笑话!”   丑老人双目一瞪,面色立刻下沉,冷声道:“老头儿我前天在‘祥云堡’中就曾说过,白吃白喝是有的,却不爱说白话。老头儿我既没有金山银矿,也没有交上一个阔朋友,又不愿昧下良心去偷去抢,哪来那么多冤枉银子去住旅店的上房?”   这话中分明藏着骨头,暗示讥讽之意,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热,如不是秦茹慧在他身边,他倒不会去在意对方的言辞。   秦布慧却已不耐烦地闪身而出,沉声道:“这话真说得蹊跷,谁的银子是偷来的抢来的!”   丑老人目光盯在她脸上看了一阵,像是突然发现似地,失声笑道:“哈哈!我道是谁!   原来是‘祥云堡’堡主的干金小姐!名门闺秀怎地也在江湖上走动?餐风宿露的滋味不太好受啊!”   丑老人言语中暗含讥消,听来刺耳。而秦茹意又是个逞强争胜之人,柳南江唯恐两下闹僵,连忙将秦茹慧的衣袖扯了一下,含笑向丑老人道:“前辈!在下告辞了!”   丑老人却无意让他立刻离去,向他招招手,道:“喂!老头儿我问你,半夜赶路,莫非有何急事?”   柳南江深感不便作答,模棱两可地回道:“在下若说并无急事,前辈也未必肯信。”   丑老人道:“你不说,老头儿我也知道,有一早作半个时辰离店而去,你可能是去追那个人。”   柳南江笑道:“原来前辈在此地,并非单纯煨火饮酒哩!”   丑老人神色一正,道:“你是聪明人,该明白老头儿我为何在这杜曲镇上盘桓不去!”   柳南江缓缓说道:“即使大罗神仙,也未必能猜透前辈心中的玄机。”   秦茹慧听丑老人说到有一个人早半个时辰离店而去,猜想必是那个留笔和柳南江订约的年轻女子,早已无心在此耽搁下去。   此时一见柳南江未再接话,乃一摆手,道:“柳相公,我们走。”   在他们说话之际,背靠树杆而眠的欧阳玉纹,始终未曾睁开眼睛。   当柳南江正待转身离去之际,才突地发话道:“相公慢一步。”   柳南江微感一怔,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欧阳玉纹目光向柳南江一扫,慢声道:“看相公行色匆匆,莫非是要追赶方才离店的那位年轻女子吗?”   柳南江本无此心但此时却不能否认已有此种目的。因为那年轻女子的目的地也是“子午谷”,不管彼此的立场有何不同,在“子午谷”下落不明之前,同路也许还可以相互扶持。   可是,欧阳玉纹问得如此真率,就教柳南江无法回答了。   秦茹慧见柳南江默默不语,即抢着答道:“是又怎么样?”   柳南江唯恐这种挑战语气引起欧阳玉纹不快,忙接着说道:“欧阳姑娘!你这句话很难答复。在下这次行走江湖,非为游山玩水,任何一个行踪可疑之人,任何一件事,都值得注意。”   欧阳玉纹微笑道:“相公的意思是说,半个时辰前离店的年轻女子也值得注意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   欧阳玉纹笑容微敛,道:“任何人都可以注意,最好不要去注意那个年轻女子,决不要跟在她后面走相同的路。   柳南江心头微怔,而面上却仍含笑自若地问道:“为什么呢?”   欧阳玉纹一字字如敲金击玉地道:“因为她走的是死路。”   柳南江大吃一惊,秦茹慧也是面有骇色。   柳南江望着面前的师徒二人,丑老人重又抱壶痛饮,不闻不问,欧阳玉纹将两只清澄如水的眸子望着柳南江,只可惜眸子中射出的光芒并非似水柔情,而是令人生畏的如焰杀机。   柳南江很快地镇定心绪,语气冷然地问道:“欧阳姑娘!你的意思是说那位姑娘是向‘子午谷’去的,对吗?”   欧阳玉纹点了点头,道:“不过,她在人前人后都还没有提起过那个地名,不然,她现在连这条死路都走不成了。”   秦茹慧一旁插嘴道:“那倒不一定,在落店之时,那位姑娘就曾向柳相公提过‘子午谷’之事。”   欧阳玉纹微微一怔,丑老人也放下了他的盛酒葫芦,目光在秦茹慧和柳南江的面上扫来扫去。   柳南江望了秦茹慧一眼,深怪她多话。可是话出如风,想收回已不可能了。   欧阳玉纹一怔之后,沉声道:“柳相公!真有此事吗?”   柳南江深感难以回答,沉吟再三,乃不着边际地回道:“我根本不曾和那位姑娘见过面。”   欧阳玉纹瞟了秦茹慧一眼,冷笑一声,道:“哼!原来秦姑娘也是信口雌黄了。”   秦茹慧不禁大怒,冷哼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信口胡说?”   欧阳玉纹过:“反正二人之中,必有一人说的是假话。”   秦茹慧振声道:“我们二位谁也没说假话。”   欧阳玉纹笑道:“这倒奇了……”   秦茹意接口道:“点也不奇怪,柳相公的确不曾见过那位姑娘。是她在柳相公房内留笺订约,要和柳相公在‘子午谷’中一会。”   欧阳玉纹倏然自地上站起来,目光盯在柳南江而上,问道:“柳相公!可有此事?”   柳南江至此再也无法否认,只得点点头,道:“不错。在下的确在房内发现一张红笺,笺上提到在‘子午谷’相会之事。不过,并不敢肯定这张红笺就是方才离店那位姑娘所留,而在下也无自信能进入‘子午谷’中,欧阳姑娘似不必过分看重这件事。”   欧阳玉纹未再答话,转头望着她的师父。丑老人抱壶痛饮,番突地长身而起。欧阳玉纹紧紧相随,二条身影顺着宽敞的长街东南方逸去,疾若鹰隼冲天,转瞬不见,那堆旺火也被他们起身所带起的劲风扑灭,只剩下一缕袅袅轻烟。   柳南江顿足叹道:“秦姑娘,你不该在他们二人面前提起这件事的,你看……”   秦茹慧娇蛮地笑道:“你是不是在为前面那位姑娘担心?”   柳南江闻言不禁皱紧眉头,道:“姑娘怎可如此说呢?”   秦茹慧面色一正,道:“柳相公,照道理说,在行旅之中,我应接受你的管教,而我心中也很愿意你来管教我。不过,方才这件事我却没有办错。”   柳南江苦笑道:“你已经大错而特错了,怎说……”   不待他说完,秦茹慧就接口道:“绝对没有错,我是有心让对方知道的。”   柳南江道:“为什么呢?”   秦茹慧振振有辞地道:“那丑老人扬声凡是过问‘子午谷’的人他绝不放过,而他却将相公放过了。姑不论他是为什么原因,至少他还在暗中留心你的行踪,这样对你寻访‘子午谷’之事一定会有不少阻碍,现在我将那位姑娘也要到‘子午谷’去的事情告诉他们师徒二人,目的在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免得老是有四只眼睛跟在你的身上。”   这是一个移花接木之计,在险恶的江湖道上,本来就算不了什么。可是,以柳南江的性格却又大不为然,因此语气不悦地道:“秦姑娘,你这种做法太不光明磊落……”   秦茹慧苦笑道:“我知道你会怪我,不过,心存厚道,在江湖中行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柳南江道:“并非在下心存厚道,最少我们要先弄清楚那位姑娘是敌是友。”   秦茹慧语气肯定地道:“是我们之敌。”   柳南江茫然地间道:“何以见得?”   秦茹慧道:“想进入‘子午谷’之人,都是你我的敌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那倒不见得吧?”   秦茹慧目光在他面上一转,悄声问道:“请问你查问‘子午谷’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语气迟疑地回道:“为……为了探索一件隐秘。”   秦茹慧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隐秘绝不可与人共享,否则就不成为隐秘,假若你和那位姑娘同时进入‘子午谷’中,必起争端,倒不如先小人后君子,使她半途而废。”   柳南江想不到秦茹慧心机如此之深,心中不禁一动,轻笑道:“如果机缘凑巧,你我将同入‘子午谷’中,也会起争端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你我在事先已取得默契,我助你完成师个,你助我寻求那一招遗落的剑法。既无利害冲突,自然就不会引起争端了。”   柳南江道:“姑娘极富心机,与你同行,谅必不会吃亏……”   语气微顿,双眉耸起,接道:“那位姑娘既能在红笺上借诸笔墨表明心意,也就是视你我为正人君子。我们现在将那位姑娘的心意泄漏给丑老人知道,无异出卖了她。她若兴问罪之师,你我将无辞答对。若她受到丑老人师徒二人的伤害,你我就更加难以安心了。”   秦茹慧大是一怔,半晌答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柳南江方道:“现在我倒要间问你,是去是留?”   秦茹慧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柳南江道:“这件事要由你来决定,第一着棋是你投出去的,接下的几步棋该由你来下。”   秦茹慧毫不考虑地道:“依我的意思,该在天明前登上终南。”   柳南江道:“登终南以后,就处于绝岭危崖之间,少有人烟,我们应该准备干粮食物之类充饥才是。”   秦茹慧点点头,道:“你的想法太如意了,只怕你我今晚还上不了山。”   柳南江微微一怔,忙问道:“为什么呢?”   秦茹慧稍敛其辞地道:“也许我的推断并不正确,若能侥幸登山,也不怕没有食物充饥,秋深野味正肥,而目山上也有古庙,拿点银子请庙中和尚炊一笼馄饨,应该是办得到的事。”   柳南江点点头,一挥手,道:“那就走吧!出镇直奔东南,我们选那条进香信徒惯走的官道。”   秦茹慧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走的是阳关大道,足证你我行迹光明正大,我在前面开道了……”   语气未落,身形已起,直向镇东扑去。   柳南江跟着抬动脚步紧紧相随。   只不过一盏热茶功夫,二十里的脚程就下来了。   这夜十七,月色明亮,二人边行边向前面探视,四野沉寂,未发现半个人影。   两人复又疾奔一阵,终南业已在望。此刻地势渐陡,路而窄小,左右岗峦起伏,已经进入山区了。   两人前后迤逦着约摸十丈的距离,亦步亦趋。柳南江一展师父“射影掠光”的身法追到秦茹慧身旁,轻唤道:“姑娘请停步。”   秦茹慧为了想在柳南江面前表现她的功力,已经施出了浑身解数,因此停下之后,胸脯起伏,微微喘息不住。   她以掠拂两鬓散发的动作为掩饰,定下心神,方问道:“有什么事?”   柳南江道:“再往前走,已经进入山区,不像阳关大道那样一望无际。万一前面有险恶埋伏,你我会猝不及防。”   秦茹慧反问道:“你认为前面可能有埋伏吗?”   柳南江道:“在下只是突然想到,留笺订约之人何以知道在下要前往‘子午谷’去。”   秦茹慧道:“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不仅是她。”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她能够知道我的企图,别人也可能明白我的企图,因此,我们在路上就得格外小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茹慧突地竖起一根指头,低声道:“柳相公!你听。”   柳南江方才顾着说话,未予留神,此时一听,才发觉就在附近似有厮杀之声。   柳南江心想,一定是那位不知名的姑娘遭到丑老人师徒的拦截。心中一急,竟然忘记了秦茹慧是个女儿之身,一把抓住她的皓腕,疾声道:“走!我们去看看。”   话未说完,业已弹身而起,几个纵落,就来到一座岗峦之上。   秦茹慧方才只留心柳南江的身法,待站后,方想起自己的手腕被柳南江握着,不禁面红耳赤,急急地想抽手。   她一动,柳南江也察觉到了,忙不迭地放开手,神态腼腆地道:“一时情急,请恕冒失……”   秦茹慧的忸怩原是一个少女破题儿第一遭触到异性时的自然神态,并没责怪他的意思。   她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以解柳南江的窘迫之态,柳南江突然疾声道:“快看那边!”   秦茹慧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离他们站立处约一箭之地正有两个人在捉对儿厮杀,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在静静观看。   秦茹慧极目望去,也无法看出那四个人究竟是谁,不禁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四个人呢?!”   柳南江却看清楚了,道:“三女一男,内中多了一个疯婆子。”   秦茹慧惊道:“是古寒秋吗?”   柳南江道:“是的。她正在和欧阳玉纹过招,口里还有叽哩哇啦地喊叫,丑老人和一个绿衣少女在一旁观看。”   秦茹慧双娥聚蹙,困惑不解地道:“奇怪!她怎么会赶来的?而且还走在我们前面?”   柳南江道:“古寒秋必然先我们离店而去,丑老人发现的或许就是她。”   秦茹慧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我们从离开古寒秋所住的东厢房到我们走出旅店大门,根本就没有半个时辰……”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丑老人发现的是那绿衣少女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想是的,古寒秋离店时,丑老人一定未曾往意到。”   柳南江又道:“想不到丑老人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   语气一顿,又道:“古寒秋插手过问,难道和那绿衣女子有何关系吗?”   秦茹慧突然抓住了柳南江的手腕,疾声道:“我们去看看。”   柳南江已有了戒心,忙不迭地将手抽回,道:“姑娘先行。”   秦茹慧这才察觉自己在情急中抓住柳南江的手腕,不禁羞得满脸血红,一转身,向岗峦下纵去。   他们立脚之处距离厮杀现场不过五十丈远,几个纵落已经来到面前。   秦茹苦只因为含羞欲避,柳南江又不便喊叫,只得跟在她后面。就这样,他俩的行踪立刻暴露了。   首先发现的是丑老人,只听他高家笑道:“哈哈!又多两个看热闹的。”   柳南江正想答话,秦茹慧扯了他的衣袖一把,嘴唇向那绿衣少女一呶,道:“喏!就是她!”   柳南江不禁向那绿衣少女望去,只见她的摸二九年华,目若秋水,面如桃花,堪称是一个绝色佳人。正两眼盯住古寒秋和欧阳玉纹二人,对柳南江和秦茹慧的来到似乎茫然未觉。   秦茹慧以臂肘碰了碰柳南江,悄声道:“你看她身背一个小包袱,就像一个受了婆家的委曲,要赶回娘家的小媳妇。”   柳南江道:“秦姑娘!当心别看走了眼。”   秦茹慧鼻孔吁了一声,道:“我当然不会看走眼,单看她那两道目光,就知上她手底下的功夫不弱,我只是奇怪她为何没有携带武器?”   柳南江道:“别只顾看她了,捉对儿厮杀的那一对也值得看看哩!”   秦茹慧轻应道:“一管竹竿,一根竹箫她们算是遇上了。”   古寒秋和欧阳玉纹进招的动作都非常缓慢:“个是横箫在手,一个是柱竿于地,相互盯视,像是两尊石像般纹风不动。   暮然,古寒秋大喊一声,向欧阳玉纹立身处冲过去。   欧阳玉纹一动也不动,直到古寒秋行到面前,才猛然一矮身子,手中竹竿也弹地而起。   “叭”地一响,两人的身形一触即分。   柳南江一惊,低呼道:“好深厚的内力。”   秦茹慧问道:“你是说谁?”   柳南江道:“古寒秋……”   秦茹慧不禁咋舌道:“想不到你看得这样仔细……”   柳南江打断她的话道:“看!欧阳玉纹要开始全力一击了。”   秦茹慧抬头一看,果见欧阳玉纹已经将那根黑竹竿平平举起,缓缓前伸。蓦在此时,那绿衣少女突然嚷道:“喂!二位可否停一下了?”   欧阳玉纹竟然将手中平举的竹竿垂了下来,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事?”   绿衣少女道:“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认识,刚才你们怎么说是为我打架呢?要打你们打吧,我可没有功夫看你们打架。”   古寒秋怫然不悦,道:“你这个小姑娘说话怎么如此不近人情?他们欺负你,我出头为你打抱不平的呀!你反而说?……”   绿衣少女道:“不理他们就行了,反正我扪心自问,没有做亏心事就行了。”   丑老人干笑一声,道:“嘿嘿!你用不着装疯卖假!我问你,你可是想要到‘子午谷’去?”   绿衣少女摇摇头道:“我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丑老人冷哼道:“赖得真干净!那么你要到何处去去?”   绿衣少女道:“朝山进香,请求神明让世上的坏人全死光。”   丑老人冷笑一声,又问道:“为何鬼鬼祟祟半夜离店。”   绿衣少女粉颊一扬,缓声道:“一定要我说出理由吗?”   丑老人沉声道:“我既然问出来了,你自然就要回答我。”   绿衣少女眉尖一蹙,道:“我发现一尾毒蛇在我门口爬来爬去,所以吓得从窗口逃了出来。”   丑老人追问道:“为何不唤店家来将毒蛇击毙?”   绿衣少女道:“我怀疑那是一家黑店。”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你回答得美妙……”   语气一顿,手指着柳南江,又道:“你是否曾留签约他在‘子午谷’中一会?”   经农少女未予作答,却望着柳南江向道:“有这件事吗?”   柳南江微蹙眉尖,向丑老人道:“前辈,在下方才已经声明过,在下的确看到了那张订约的红笺,笺上也提到‘子午谷’之事,但是并不能肯定说,那张红笺就是这位姑娘留下的呀!”   丑老人招手朝秦茹慧一指,道:“秦姑娘,你如何说法?”   在秦茹慧心目中,那张红笺必是那绿衣女子留下的。不过她却不敢一口咬定,因而语气犹豫地答道:“我只是推断,那张红笺可能是这位姑娘所留……”   绿衣少女扬声问道:“请问姑娘有何根据呢?”   若是丑老人追问,秦茹慧也许不再说下去,现在绿衣少女用的是质问口气,她也就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有根据!”   绿衣少女道:“小妹愿意听听。”   秦茹慧道:“笺上字迹娟秀,证明出自女子手笔,而店中……”   绿衣少女接口道:“店中住下的女人非我一人,姑娘因何只猜到我头上来?”   古寒秋插口道:“难道我就不是女人吗?”   秦茹慧白了古寒秋一眼,未去理会她,沉声道:“姑娘说得不错,住进店中的女子甚多,可是,桌上遗有笔笺,而目墨深笔酣不是你……”   绿衣少女冷冷笑道:“这话说得太冒失了吧?倘若旅店中发现有人被杀,是否所有击剑佩刀之人都是凶手呢?”   秦茹慧面色突变,正待发作,柳南江忙以“传音之术”道:“秦姑娘,不要再追问下去。”   秦茹慧不再发话,面上似有无限委屈的神色。   丑老人叫道:“玉纹,问问她,还要不要过几招?”   古寒秋冷笑道:“我还不是吃饱饭闲得慌?只要你们不再欺侮人,我就不管闲事。”   欧阳五纹沉声道:“说话清楚点!怎见得我们在欺侮人?”   古寒秋道:“以二对一,那不是欺侮人是干什么?”   丑老人插口叫道:“玉纹!别和那个疯婆子缠了,打从肖云达死以后,她就疯疯癫癫的……”   古寒秋一个箭步跳到丑老人面前,厉声道:“你这丑八怪!怎么认识我的?”   丑老人笑道:“肖夫人别神气!若是我和你动手,你手中那管竹箫早就毁掉了。”   第 五 回 山亭相会     古寒秋身形往后一退,哇哇大叫道:“来!现在来比划、比划。”   丑老人摇头笑道:“说句实话,我不想得罪你,因为令兄死活不知,万一有朝一日大家见面,提起这事,不好讲话。”   古寒秋“咦”了一声,道:“你认识他?”   丑老人大笑道:“哈哈,幸亏我还没有败在你的手中,不然你可能会说老头凡我借故套交情了。”   古寒秋神情一缓,手指着绿衣少女,道:“既然你和家兄还有过交往,就请看在我的份上,让这位姑娘走她的路。”   丑老人道:“不用你说,我也会放她走。她既不承认是要到‘子午谷’,我当然不会留难她了。”   绿衣少女道:“那么我就走了!”   语罢,既未作礼道别,也未向古寒秋道谢,就要转身离去。   蓦然,丑老人又沉喝道:“姑娘慢走。”   绿衣少女慢楼转过身来,面上并无惊色,沉静地问道:“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丑老人缓步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面上一扫,道:“姑娘目光深湛,态度沉稳,而且敢于荒山绝岭中夜行,不用多问,必然出身于武林世家。今日相会也算有缘,愿留下你的芳名吗?”   绿衣少女的神情一直不愠不怒,不欢不笑。古寨秋为她而动手,都没有使她的神情有所变化。她好像侧身局外一般。直到此时,她的神情方微微一变。声音也转为冷峻,道:“照你的口气,我若不说出姓名,你就不让我走,对吗?”   欧阳玉纹道:“不错!要走就留下名来。”   绿衣少女面对欧阳玉纹的强横毫无吃惊之色,慢声问道:“请问为什么?”   欧阳玉纹冷笑了一声,道:“人活世间,无不有名,除非是为非作歹之徒,才不敢以姓名告人。姑娘若坚持不肯说出姓名,那就证明你有不可告人之处,自然不能放你走。”   绿衣少女突然一声冷哼,道:“好大的口气!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横蛮不讲理的人。”   说完以后,掉头就走。   秦茹慧暗暗拉了柳南江的衣袖一把,低声道:“柳相公!这绿衣少女的口气也狂得……”   她这里一语未尽,欧阳玉纹已飞快地拦住那绿衣少女的去路,右手的黑竹竿横着平伸而出,语气冷然地叱道:“哪里走?”   那个竹竿正好拦住绿衣少女的去路,听见她冷望了一声,只见她的躯体一晃,人已到了欧阳玉纹的左边。她的身法快得出奇,如果她存心要走,欧阳玉纹未必留得住她。而她晃到欧阳玉纹的左边时,却缓缓地跨出脚步,似乎有意和欧阳王纹过不去。   欧阳玉纹早先还留了余地,虽然拦住了绿衣少女的去向,还没有向对方动手的打算,因为她不知道这绿衣少女的武功强弱,她并不是害怕自己不敌,而是担心绿衣少女是否受得了她那根黑竹竿的劲道。   现在,她自然没有这些顾虑了。而且绿衣少女的言行有强烈的挑战意味。当绿衣少女方抬动脚步前行之际,欧阳玉纹身躯向左猛一疾旋,举在半空中的黑竹竿猛力向下扫去。   绿衣少女若不疾退,她是要找苦头吃的。可是她仍然前行如故,而且动作非常缓慢,似乎没有将那根快要扫到前胸的黑竹竿放在眼里。   毕竟无深仇大恨,此时欧阳玉纹手中的黑竹竿照说应该在半空凝住,或者略有虚晃拦住对方的去路即可。可是绿衣少女那种毫不在乎的神情使欧阳玉纹心中恼火,而且她的师父在一旁冷眼旁观,如果有所顾虑,他必定会命欧阳玉纹撤招的,因此,她就毫无顾虑地将手中的黑竹竿运足了劲向绿衣少女扫去。   “叭”地一声脆响,一株碗口大的红杉树齐腰折断,但是那绿衣少女却已远离欧阳玉纹一丈有余。别说黑竹竿没有碰到她,甚至余风都没有碰到她。   绿衣少女如何躲过欧阳玉纹威猛绝伦的一击,是以那种身法举步前行似对方的黑竹竿扫不到她,在场之人,谁也没看清。   以绿衣少女这种怪异而迅快的身法,如果她想走,恐怕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偏偏她又缓慢地走回来。   欧阳王纹在发愣,目光瞅着她的师父,似征询他的意见,是否有发动第二次攻击的必要。   丑老人的酒葫芦离开了他的嘴边,目光中有迷离之色。显而易见,他也摸不透眼前这个绿衣少女的来路。   柳南江和秦茹慧在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只有古寒秋突发一声长笑,道:“嘿嘿!女娃儿!你竟然也将我瞒过去了,原来你有这样一身诡异的功夫,早知如此,我老婆子又何必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深更半夜地跑来帮你打架。嗳!真是多管闲事。各位!少陪了!”   古寒秋说完,飞快地向回路奔去,霎时不见踪影。   此时,那绿衣少女已行到欧阳玉纹面前,慢声道:“并非我无姓无名,也不是有不可告人之处,只是此处有些不便。如果你当真有兴趣打听我的姓名,而保证不告诉第三者。请附耳过来,我愿意悄声奉告。”   几乎连丑老人在内,认定绿衣少女去而复回,是要向欧阳玉纹兴师问罪的,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最感到意外的是柳南江和秦茹慧,绿衣少女所说“此处有所不便”是什么意思呢?   柳南江有此想法,秦茹慧也有此想法,她却不像柳南江那样能放在心里不说,当即扬声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我和柳相公可以离开,免得姑娘有所不便。”   绿衣少女轻笑道:“这是你们二位的事,用不着对我说,谁也留不住你们,就像谁也无法留住我一样。”   柳南江知道秦茹慧一定受不了这样的讽语,正打算和秦茹慧离开现场,而秦茹慧已经轻叱一声,跃到那绿衣少女的面前,沉声道:“姑娘好狂,我倒要领教一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在江湖道上大放厥词。”   柳南江本想喝退秦茹慧,不过他深知她的性格,去干涉她的行动,也许会使她变本加厉。   不如听其自然,也许那绿衣少女一让步,可能就没有事了。   此时,只听丑老人沉喝一声,道:“玉纹!到这里来。”   柳南江心中一动,这个丑老人倒想“隔岸观火”置身事外哩!   尽管秦茹慧此时已是蛾眉倒竖,杏眼圆睁,满面煞气,那绿衣少女却像没有见到一样,面上毫无凛然之色,淡然地问道:“怎么!你想找我打架?”   绿衣少女的语气有些稚气未脱,以这种神情和口气在武林中很占便宜,有时候很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力量。   可是,在秦茹慧面前却不起作用。她并不是完全因怒逞强,最少有一半的原因她想秤秤这个绿衣少女的斤两。欧阳玉纹动手在先没有占到上风,自己落个下风也不算丢人。而且有柳南江在,她也有把握吃不了亏。日后她和这个绿衣少女冲突的可能性很大,到那个时候吃亏就不妙了。   对方虽然神情轻松,她却没有放松,依旧语气凌厉地道:“我要教训你这个黄毛丫头!”   这种口气太狂了,柳南江都不禁暗皱眉头,大为过意不去,而那绿衣少女却反而流露了笑容,道:“论个头儿,你比我高,论年龄,你也可能比我大。教训教训我,虽不能说是应该的,倒是够资格的。”   这番不轻不重的话,任谁也听得懂,秦茹慧还没有教训她,她倒已经先出言教训秦茹慧了。   秦茹慧何尝听不懂,当即冷叱一声,道:“好刁的嘴!看打!”   语未落,手已动,一掌向那绿衣少女面颊上打去。   那绿衣少女根本就不曾还手,身子一闪,秦茹慧这一掌就落了空。   秦茹意正待发出第二掌,那绿衣少女已道:“慢来!慢来!你这个人怎么凶得像头母牛啊!教训的法子很多,也不一定要动手打人呀!”   秦茹慧已发觉对方存心要戏辱她,心中狂乱不已,“呼”地一声,又拍出第二掌。   绿衣少女娇笑道:“没有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你只要不怕白费力气,你尽管打吧!”   这一次,毫无问题秦茹慧又扑了空。   “嗖”地一声,秦茹慧已拔出了身上的短剑。正要展开“归真剑法”向那绿衣少女全力进袭,柳南江已一跃向前,低叱道:“秦姑娘且慢动手!”   喝声未落,人已横到两女之间,向那绿衣少女一摆手,道:“姑娘请走吧!”   绿衣少女双目一轮,“咦”了一声道:“奇怪?你凭什么教我走?”   柳南江不禁大感意外,忙道:“姑娘不是说,有要事在身,急于赶路?”   绿衣少女双眉一挑,道:“噢!这样说来,倒是你帮忙放我走了?”   柳南江的确没想到绿衣少女会如此刁蛮,不禁一皱眉头,道:“姑娘不至于故意想惹事生非吧!”   绿衣少女语气娇蛮地道:“告诉你,我这个人很倔,谁要想留住我,我偏走给他看;谁要想赶我走我却偏要留这儿做他的眼中钉。”   换一个人,也许立刻就要和她动手了。而柳南江却不是个轻易动怒的人,于是转头向秦茹慧道:“秦姑娘,我们走吧!”   秦茹慧原认为柳南江会出手教训那个绿衣少女,却想不到他会一走了之,自然大不甘愿,忙道:“柳相公!你?……”   柳南江截住她的话,道:“走!你忘记旅店中答应我的话了。”   秦茹慧想起了她曾经答应过柳南江,以后凡事听他吩咐。虽然此时心中有一万分不甘愿,也只得委屈一下了。   柳南江拱手向丑老人和欧阳玉纹一揖,打了个招呼。   那绿衣少女突然大笑道:“哈哈!蛮牛虽然凶,遇见牵牛的牧僮也只有乖乖地走了。”   秦茹慧立刻无名火高三丈,一回身就向那绿衣少女扑过去。   话声未落,人已到了绿衣少女面前,手中短剑已向绿衣少女的面前削去。   只听那绿衣少女娇笑道:“你这把剑怎么这样亮呀?”柳南江放眼一看,不禁心头大驻,只见绿衣少女两指夹住剑尖,在那里神态自若地低头观看。秦范慧虽竭力想将短剑抽回来,却无论用多大的力量都抽不动。丑老人和欧阳玉纹师徒二人也很吃惊,以秦茹慧快速剑法、对方若想不予招架而闪躲,都必须要有上乘的身法才行。绿衣少女不闪不躲,只以两指头挟住了剑尖,这如何不令人吃惊?   欧阳玉纹不禁悄声道:“师父!您老人家看……”丑老人一扬手制住她的话,低叱道:   “少说话!多看!”   柳南江非常注意自老人的反应,此时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位旷世奇人也在对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另眼相看了。   此时,绿衣少女可说已经完全控制了秦茹慧,而且占尽上风。但是她那种刁钻骄蛮的神情反而消失了,捏着剑尖的右手往上一举,秦茹慧手中的短剑就竖了起来,这分明在内力的较量上秦茹慧也不是对手。   绿衣少女竖起秦茹慧手中的短剑后左手指儿在那短剑上面敲了两下,道:“这声音好脆,不是百炼精钢,也是百年寒铁所铸造的。不过,怎会这样亮呢?宝剑都是墨黑墨黑的呀!”   绿衣少女此时只要一出手,秦茹慧除了放手奔剑之外别无他途。可是绿衣少女却毫无反击的企图,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在欣赏秦茹慧手中那把剑,可是她却装得很像,而且看不出她有一丝戏弄的神色。   丑老人师徒二人在“隔岸观火”,柳南江却不能坐而不视,正当他有所行动的时候,蓦然从东南方有四条迅速无比的身影来到现场。   原来那是四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僮。   青衣小僮中一人向绿衣少女道:“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绿衣少女白了那小僮一眼,问道:“你们来干什么产青衣小握国道:“夫人久候未至,以为小姐还高卧未起,想不到小姐在这里。”   绿衣少女道:“去回禀夫人,你们可以先上山,我随后就到。”   青衣小僮摇摇头,道:“不行啊!夫人说,朝山进香一定要起五更,趁天明前登山才显得虔城,此时已经寅正了……   绿衣少女轻叱道:“罗嗦什么?   青衣小僮连连打拱作揖,道:“请小姐就去吧!夫人怪罪下来,小的又要受责!”   绿衣少子娇笑道:“瞧你怪可怜的……”   语气一顿,轻轻松开了手,向秦茹慧笑道:“有机会我还要好好把玩你这把剑,亮得真可爱。”   说完之后,扬臂一挥,向东南方奔去,在月光照耀之下,宛如一颗流星。   那四名小僮也紧随而行,刹时不见踪影。   柳南江看得神往,等他回过神来,一旁站立的丑老人及欧阳玉纹都已不见了。   柳南江边:“丑老人师徒大概是尾随那位绿衣姑娘去了!”   秦茹慧缓缓地还剑入鞘,喟然地说:“这个小丫头手底下真不简单,我虽然一向心高气傲,但是这跟斗栽得却没有话说。”   柳南江不因使她难堪,于是转过话题、道:“秦姑娘!你以为这个绿衣少女就是留笺订约的人吗?”   秦茹慧张目反问道:“你认为不是她?”   柳南江摇摇头,道:“绝不是他。”   他的口气如此肯定,秦茹慧也不禁猜疑起来。沉吟良久,方问道:“何以见很呢?”   柳南江道:“笺上留言温文雅契,字迹娟秀大方,语气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而这个绿衣少女却异常刁钻泼辣,她的语气和笺上的语气大不相同。而且,如果她真是约我在‘子午谷’一晤之人,此时不会暴压的的行藏,更不会去炫露她的武功。   秦茹慧沉吟了一阵,觉得柳南江所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禁反问道:“照你的看法,留笺计约的另有其人了?”   柳南江点点头,拒:“的确另有其人。”   秦茹慧喃喃语道:“那又是谁呢?”   柳南江道:“人在暗中,她知你,知我,你我却不知她是何人,这就是对方的神秘处。”   秦茹慧不住地摇头,遭:“这就怪了!旅店之中我已看遍,再没有年轻女子了呀!”   柳南江不禁失笑出声,道:“秦姑娘!你怎么一定肯定留书订约之人是年轻女子呢?而且那人在留下红笺后也未必一定要住在店中啊?”   秦茹慧喃喃道:“相公所言甚是……”   语气一顿,接道:“那么我们就无需要跟踪那绿衣少女了吧!”   柳南江道:“我倒不必用心去跟踪,不过,我们只要登山,一定会与那绿衣少女相遇的。”   秦茹慧道:“依我看,那个绿衣少女倒不是一个坏人。”   柳南江笑道:“好人与坏人在一眼之间是难以分别的,而且好与坏之间的分别也不大。   秦姑娘!不管对人,对事,定论都不要下得太早。”   秦茹慧没有再接卞去,仰头看看偏西的明月。道:“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柳南江点点头,于是两人联袂往东南方奔去。   卯正,天已大明。山阴道上香客不绝,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也夹杂其间。   放眼看去,人群中不乏暗佩兵器者。不过,显得扎眼之人并不太多。   行至半山,在一片叶林之间伸出一幅酒幌。一阵菜香也扑鼻而来。   秦茹慧低声道:“柳相公!树林间有一酒店,我们去坐坐吧!”   柳南江道:“好吧!我也感觉饿了。”   秦茹慧道:“我并不是要吃东西……”   柳南江轻“噢”了一声,忙问道:“你的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神色凝重地道:“这家酒店开在此处,未免太蹊跷了。朝山香客早于半月前就已开始素食,怎可吃牛羊牲畜之肉,当然更不至于饮上一壶。请问这家酒店作什么大的买卖?”   柳南江心中一动,暗道:“这秦茹慧端的是心细如发哩!”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认为可疑吗?”   秦茹慧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加快了脚步向林中行去。   一条通往酒店的小道是临时开出来的,道上还有青绿嫩草。酒店的茅屋也是新盖的,店中桌椅板凳之类也全部是新品。   店门口一汉子正蹲在地上清理一大堆山鸡羽毛,一见柳南江和秦茹慧走向店前,那人站起来欢迎,道:“二位请坐,熟羊肉烫牛肉,喝杯早酒正好赶路。”   林中较为阴暗,店内还点着好几盏八角灯笼。柳南江不禁有些纳罕,作生意也没有这样早的呀!   他心中正在猜疑,秦茹慧已抢着问道:“嗳!店家!怎么这样早就有吃的啊?”   店家笑道:“这几天月色甚好,夜间也有上山或下山的人,我们都是通夜作买卖的。”   柳南江问道:“朝山的香客也都吃牛羊肉,喝老酒吗?”   店家摇了摇头,回道:“香客是既不沾酒又不吃荤的。可是登山之人不一定都是香客啊!   有的是游山玩水,有的却是香客的随行或轿夫,他们可不吃素哩?”   店家说的很有道理,虽然理由不够顺理成章,总是说得过去。而且二人一再打量,也没有看出这店家有什么异常之处。   因此,二人向那店堂内走去。   原来店内已有一个食客,不是别人,却是那个行踪诡异的中年妇人古寒秋。   柳南江和秦茹慧不禁相互怔视了一眼,他们心中浮着相同的疑问:古寒秋走时明明看见她走的是回头路,怎么反而跑到他们前面来了呢?   古寒秋一见他们进来,即笑道:“喂!你们二位来得正好,不然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喝不安。树林之中孤零零一座野店,如果是下蒙汗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那可就糟了。”   店家笑道:“这位女客真会说笑话,一进门就嚷着酒里有蒙汗药,‘西凤酒’喝下两壶了,她还没有倒下哩!”   柳南江对淡淡地一笑,然后和秦茹慧在远远一张桌子坐下。吩咐店家来一只山鸡,一盘羊肉,烫一壶酒,东西是现成的,店家打个转身就端来了。   店家送酒菜,正要退去,只听古寒秋叫道:“店家!将我的酒菜搬过去,我要和那二位并桌子,一个人吃喝太没劲了。”   她说完后,就端着手里的杯先行了过来,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不便表示什么。那店家看着二人的面色,也就将古寒秋的酒菜摊了过来——一盆生肉,一壶酒。   柳南江和秦茹慧二人不禁望着那盆生肉发怔,难道古寒秋真是一个疯婆子吗?   只见古寒秋夹一筷生肉,又夹一筷熟肉,熟肉送进嘴里,生肉却丢进了袖管里。   这不禁引起了二人的好奇心,纷纷向古寒秋的袖管中望去。   不看则已,一看不禁使他们二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袖管内有无数蛇头在争食生肉,古寒秋的身上竟然是一个蛇窝。   这样一来,二人大起恶心,面对桌上的酒菜也无心下筷了。   古寒秋怪声笑道:“二位别担心,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敢随便出来……”   语气一顿接道:“我走了之后,那绿衣少女可曾说出她的姓名?”   柳南江没有直答反问道:“古娘子关心此事?”   古寒秋嘿嘿笑道:“那女娃儿很可爱,身手也了得,真不知道哪位高手教导出来的。如果她说出姓名来,也许我还知道她的来龙去脉。”   秦茹慧插口道:“她始终未说出她的姓名,恐怕也没人能逼她说出姓名来。”   古寒秋“噢”了一声,道:“那你们也未免太差劲了?”   秦茹慧讽道:“可惜古娘子走了,不然那绿衣少女不留下姓名走不成的。”   古寒秋摇摇头道:“你弄错了,我才不会和她过不去呢!”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了叫声:“喂!店家。”   声落人进,竟然是天明前见过的那个青衣小僮。   店家迎过去问道:“小官人,有何吩咐?”   那青衣小僮自然认得出柳南江和秦茹慧,可是他只是在进来之初瞟了他们一眼之后就没有再去看他们。一本正经地向那店家问:“店家晌午时候,你能办得两桌上好酒席吗?”   店家一连声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小僮又问道:“多少两银子一席?”   店家回道:“上好酒席要以山中野味为主,一席得十两银子。”   小僮一扬手,一锭银子向店家扔过去,同时叱道:“这里先付十两,余下的等会儿再算。   午正准时开席,误了事当心我摘你的脑袋!”   店家连连点头道:“误不了!误不了!”   小僮又看了柳南江和秦茹慧一眼,然后扬长而去。店家已紧跟着离开了店堂。   柳南江低声道:“想不到这位店家倒是个会家子哩!”   秦茹慧也早已看见了,那小僮银子出手时很有分量,而那店家接得却毫不显眼。   古寒秋哈哈大笑道:“我一进来就发觉他是个会家子了!”   这时,秦茹慧在桌子底下暗拉柳南江一把,柳南江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他也无意久留,于是,起身离座,道:“古娘子慢用,我们先走一步!”   古寒秋道:“嘿嘿!柳相公!今天身上不便,忘带银两,相公是否……”   柳南江连忙接口道:“没有问题,酒菜算我作东……”   说着,扬声道:“店家!来算帐。”   店家慌忙走了进来,不待柳南江吩咐,就一五一个地将古寒秋的酒菜钱也算在内了。   柳南江付了钱,和秦茹慧离开了酒店。   一出酒店,秦茹慧就低声道:“柳相公!今日午间,这里将有一台好戏可看了。”   柳南江问道:“午间此处将有一台好戏,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茹慧道:“方才那青衣小僮到此处来订席,大有疑问。山中野店根本不可能办出上好酒席,青衣小僮如何会找到这里来。再说,既已回程下山,山脚下的酒家比这里像样得多啊?”   柳南江笑道:“秦姑娘!你好像还说得不大明白……”   秦茹慧压低了声音,道:“那青衣小僮扔银子时很有分量,他一定接受了主人的命令前来试探的。店家虽然接下了银子,也一定会禀报他的主人。到了午间,一场龙争虎斗恐怕是免不了的。”   柳南江也认为秦茹慧言之有理,那青衣小僮若来认定那店家是武林中人乔扮,绝不会在扔银子时全力出手。   那么这野店的幕后主持人是谁呢?   *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   订席两桌,那么来人当在二十人左右。如果这位幕后人不大有份量的话,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吗?   秦茹慧见他沉吟不语,忙又问道:“柳相公有何打算?”   柳南江一面往前走一面反问道:“秦姑娘是否想看热闹?”   秦茹慧道:“我无意看热闹,不过那位青衣小僮所说的‘夫人’,我倒想见识见识。”   柳南江方待答话,忽然地被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吸引住了。那不是别人,面是他那乔装书僮的师弟——福儿。   柳南江方想张嘴呼叫,福儿却已擦身而过。理都没有理他。   柳南江虽暗纳罕,却未去叫住福儿,知道他装着与他不识,必然是有原因的。   秦茹慧本来走在柳南江身后,此时,向前赶了两步,和柳南江并行,然后侧首问道:   “柳相公认识方才过去的那个小僮吗?”   柳南江略作沉吟之色,“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想这样说又不太妥当,万一福儿再前来相识,自已岂不是变成了一个说谎之人?可是话出如风,已无法收回了。   秦茹慧瞅了柳南江一眼,道:“这个小僮我好像在曲江池畔见过,他那条朝天辫子太显眼了。”   对于秦茹慧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柳南江不仅暗暗佩服,也深为吃惊。当即不动声色地道!   “乳臭未干,难道也是武林中人吗?”   秦茹慧两道清澄的目光又在柳南江的面上扫了一圈,像是有意,又像是无心。半晌方轻笑道:“可别小看他,单看他走路的架势,就可以看出他很有点武功底子。年纪小就未必功力差,像那个绿衣少女吧!才十六岁,不试一下,你就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柳南江未认福儿心里已经有点虚,现在听秦茹慧如此一说,心头不禁一怔,敢情她已发觉自己和福儿是识而不认吗?   柳南江用眼用余光瞧了秦茹慧一眼,却又未发觉任何异样之色。故而试探地问道:“依秦姑娘看,那小僮是什么来路?”   秦茹慧不加思索地回道:“多半出身武林世家。”   柳南江轻笑道:“秦姑娘,你也许太高估他了。”   奉茹慧道:“家父常云:宁可高估对手,而不可轻视敌人!”   柳南江惊道:“你将那小僮也视为对手?”   秦茹慧道:“只要是身为武林中人,三尺童子以至八旬老者,都应以对手视之。一旦对立,才不致手足无措。”   柳南江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也是令尊的教论?”   秦茹慧点点头道:“是的。”   柳南江面上含笑,而声音却突然冷峻,道:“那么连在下也在内了?”   秦茹慧不禁一愣,半晌方讪然一笑,道:“请恕怒妾身失言,柳相公自然例外。”   柳南江却穷追不舍:“因何例外呢?”   秦茹黄振振有辞地道:“有三个原因:家父与令师曾有往还,此其一。我父女二人全力协助相公追回贵门遗宝,只求相公代为留意”反璞归真“那一招剑法,双方互惠,而无利害冲突。此其二,你我同行守望相助,岂能视身伴之人为对手?此其三。有这三个原因,柳相公自然应该例外了。”   柳南江不得不佩眼秦茹慧的辩才,当下耸肩一笑,道:“秦姑娘既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口里虽如此说,而他却对秦茹慧多加了一分戒心。   两人言语之间,已经穿出松林,进入山道,秦茹慧停下来了,左顾右盼一阵,然后悄声道:“柳相公,我们该找个僻静地方休息一下,中午那场好戏,看起来也许要费点精神哩!”   柳南江眉尖微微一皱,道:“秦姑娘!能否听在下一点意见!”   秦茹慧连连点头,道:“当然听。昨晚在‘唐家老店’我就说过,以后凡事都听你的。”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前行,不要在此停留。”   秦茹慧想必非常意外,娇声嚷道:“为什么呢?”   柳南江道:“‘子午谷’一地必在云深不知处,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到得了的地方。   所以我们不该凑热闹,大家挤的地方,我们不去,无人去的地方,我们则应该去看看。这样子才能比别人先找到‘子午谷’位于何处。”   秦茹慧面现犹豫之色,喃喃道:“我……只是想看看那个绿衣少女是什么来路。还有,那四个青衣小僮口里所说的‘夫人’,我也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所以……”   柳南江接口道:“秦姑娘,你寻找的是那一招失传的剑法,我寻找的是本门两件遗宝。   至于那些武林人物的来龙去脉,我们又何必花时间去探听呢?秦姑娘?我们开始登山吧!”   秦茹慧表示同意,二人同时加快了脚步,顺着山道,向山顶奔去。   两人轻功虽然不错,在这熙来攘往的山阴道上却也不便放肆狂奔,只是比平常稍快一点而已。   约摸一盏茶工夫,行了约五里之地。   正行之间,道旁一座凉亭之中突然闪出一个蓝衣少年,向柳南江挥手示意,高声喊道:   “那不是柳相公吗?”   柳南江停步一看,那蓝衣少年是凌菲。由于秦茹慧和自己同行,不免感到一阵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原来是凌兄,怎不见长风兄?”   凌菲答道:“家兄有事别往……”   目光向秦茹慧一瞟,接道:“这位不是秦堡主的千金吗?”   柳南江唯恐凌菲误会,心中甚是不安。但是,又不得不答,只得勉强一笑,道:“正是……”   接着,又一指凌菲,向秦茹慧道:“这位是凌少侠。”   秦茹慧毫无忸怩之色,落落大方地道:“见过。仲秋之宴,凌少侠好像是与柳相公同席的。”   凌菲笑道:“哈哈,秦姑娘真是好目力!”   秦茹慧道:“座上客人虽多,出色人士却少,像凌少侠柳相公这种人物自然受人注目了……”   柳南江闻育不禁一皱眉尖,这虽是赞誉之词,出自女儿家的口中却不太妥当,秦茹慧也未免太过于豪爽了。   凌菲的反应却和他大不相同,闻言后,一揖到地,笑道:“多蒙青睐,不胜荣幸。”   秦茹慧嫣然一笑,也连忙检枉还礼。   柳南江却对凌菲的词色大为不解了。仲秋之夜,凌菲的言语间对秦羽烈有不满之意,今日因何一反常态呢?   他正陷沉吟之际,凌菲又低声问道:“柳兄与秦姑娘意欲何往?”   柳南江尚未加答,秦茹慧已抢着答道:“为登高而来,自然要往最高的地方去。”   凌菲目光一转,笑道:“今日八月十八,离九九重阳登高还有二十一日啊!”   柳南江和凌菲数度晤谈,已知道他的精灵刁钻,唯恐地和秦茹慧会因此事斗嘴面闹得不快,连忙接口道:“终南最高处为三老峰头,若未寻得登峰正径,二十一日也许还走不到哩!”   凌菲笑道:“差也不差在这几个时辰,二位待过了午时再走不行吗?”   这话正说中了秦茹慧的心意,连忙问道:“凌少侠,有什么原因吗?”   凌菲诡谲一笑,低声道:“因为午间松林酒店中有一场盛会……”   柳南江和秦茹慧互相一视,异口同声地向道:“这山中还有盛会吗?”   凌菲笑道:“在下说句话,秦姑娘别介意。仲秋之夜贵堡办的武林群芳赛会,盛况可说空前,可惜近年来江湖上流传的四句歌谣中第四句‘剑国四游龙’不过是人云亦云,谁也没有见到过……”   不过,此时当着柳南江的面前,她却不敢说大话,轻轻一笑,道。“所谓‘游龙’者,如野鹤闲云,飘浮不定,请柬无法下达。他们又不肯赏光自动前来,只有引以为憾了……”   柳南江对午间将要在松林酒店中产生的一场宴会原本就没有兴趣,再加上福儿与他擦身而过故作不识,他就决心早早离开,避免和福儿照面。此时听见凌菲提到“剑国四游龙”,心中不由大动,忙问道:“听凌兄口气,莫非那四位剑国之龙都到了山中?”   凌菲一点头,道:“柳兄说对了!”   秦茹慧并没有当真将凌菲看在眼里,只因见到柳南江和他称兄道弟,所以才对他客气。   现在听他说“剑国四游龙”俱已来到山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因为那四位游龙只是道听途说,凌菲是为何认识他们的呢?   秦茹慧一方面为了好奇,一方面为了寻根追底,因而笑道:“凌少侠真了不起!那四位剑国之龙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少侠却将他们行踪弄得一清二楚,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语气中表示了怀疑,但却夸赞了对方。同时也是要凌菲交代清楚,否则,他的话就变成信口雌黄了。   凌菲何尝不懂得秦茹慧是在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寻根究底?不过,此事他原本有意告诉他们。因此,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道:“在下虽也年轻识浅,少在江湖走动,但是运气却不错,经常会在无意中知道许多事情。比如说这剑国四游龙吧……”   说到此处,语气一顿,目光向四周一扫,然后向柳南江和秦茹慧招招手,示意他们到凉亭中去。   三人进入凉亭,在石凳上成犄角之势坐下。   凌菲才又接道:“‘无情剑’单英杰、‘四绝剑’赵无极、‘镇山剑’向云飞等三人来到山中已非数日,另外一个‘玲珑剑’柳仙仙和她的母亲及一干仆从今晨方才登山。说来两位也许不信,最后这位剑国游龙,竟然是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午间这场盛会就是由她母亲柳夫人作东。”   秦茹慧道:“这黄毛丫头,恐怕就是那位绿衣少女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定是她。”   凌菲不胜讶异地问道:“二位见过那位柳姑娘了吗?”   柳南江道:“不但见过,秦姑娘还和她过了两招,手底下功夫不弱哩!不过怎不见她佩剑呢?”   凌非笑道:“二位应该想想她为什么称为‘玲珑剑’才是。据说她使用的两把短剑,剑长不过尺许,只是比匕首稍长,分藏在两只袖管内。”   柳南江不禁有些纳罕!凌菲对剑国四游龙的情形怎会弄得这样清楚呢?因而问道:“凌兄!你怎么将他们的来龙去脉摸得这样清楚呢?”   秦茹慧也插口道:“倒看不出凌少侠还是一个江湖通!”   凌菲面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道:“武林中事传扬的情别快,比如说,在下昨日已到此地,却知道杜曲所发生的事。二位昨夕在杜曲过夜,是住在‘唐家老店’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凌兄听说了些什么事情吗?”   凌菲轻笑道:“听人说起柳兄在店中向一个村夫买剑之事。”   柳南江道:“想必有人讪笑在下了。”   凌菲突然一皱眉尖,凝声道:“倒没有人讪笑柳兄,不过小弟却为柳兄感到惋惜。”   柳南江不胜讶然,怔视凌菲良久,方喃喃道:“在下不解何惜之有?”   凌菲神色凝重地道:“因为柳兄放过了一把好剑。”   柳南江先是一惊,继而笑道:“凌兄见过那把剑吗?”   凌菲摇摇头,道:“未曾见过。不过,我却知道,那个捧剑求售的村夫一家数口昨晚悉数被杀,那把剑却不知去向。”   柳南江大惊失色,不禁顿足叹道:“唉!他一家人死得真冤枉,那把剑只是一段朽铁而已!”   奏茹慧也不胜惶然地道:“何需杀死他一家呢?给十两银子他就会卖了。”   凌菲道:“依在下猜想,无非是杀人灭口。不过杀人夺剑者未走多远,又被他人所杀。   在凶案现场遗尸三十余具,显然为了那段朽铁,还经过一场浴血厮杀。这样看来,那把剑倒不是一段朽铁了。”   柳南江和秦茹慧面面相觑,许久说不出话来。   柳南江实在想不出那把剑有什么值得争夺的地方,但是竟有人为了那把剑杀人拚命,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凌菲见他们二人沉吟不语,又遭:“柳兄也许还有机会再得到那把剑。”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有心得到那把剑,也没有地方去找啊?”   凌菲淡淡一笑道,“柳兄!依小弟看,那把剑有人会送上门来。”   柳南江缓缓摇头,道:“凌兄的话实在教人难以理解。”   凌菲目光一转,低声问道:“听说柳兄曾在那把剑上弹下一块朽铁,可有此事。”   柳南江道:“不错。那块朽铁至今还在我的身边哩!”   凌菲双掌一击,振声道:“这就对了,现在那把剑成了缺剑。如果说那把剑真有什么价值或者具备某种作用的话,那把剑的持有人必定连柳兄手里那块朽铁也想得到,自然会找上你,他想要那块朽铁,你自然也可以要他手里的剑。究竟谁能如愿,那就要看各人的工夫了。”   柳南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此时若非凌菲告诉他,有人找上他时,他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哩!   凌罪这时轻声问道:“柳兄能到午时以后再离开吗?”   听他的口气,好像午间的四剑之会和昨夜的凶案有着关联,柳南江不禁问道:“难道昨夜之事与剑国游龙有关吗?”   凌菲摇摇头道:“小弟不敢肯定说有关,不过,午间四剑之聚却不寻常,依小弟看,他们可能为了商讨昨夕引起厮杀的那把剑究竟有何作用。这虽是小弟臆断,但却自信相去不远。”   秦茹慧失笑道:“凌少侠,你不是臆断,倒有点像武断。”   凌菲面上立刻浮现不快之色,冷笑一声道:“姑娘何以见得在下是武断?”   柳南江恐怕引起无谓口舌之争,连忙插口道:“凌兄既作为臆断,必有根据,能否请凌兄再说明白一点?”   凌菲面色缓和了一些,仍不免悻悻然瞟了秦茹慧一眼,才答道:“弟偶而听见那位柳夫人说了一句话,她说:‘剑国中有了四把剑已经够热闹了,我们再不能容许有第五把剑出头。’”   柳南江插口问道:“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秦茹慧一边插口道:“当然是向凌少侠。”   凌菲的心头是非常舒服的,但也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也连忙还礼,道:“姑娘不要客气!”   柳南江唯恐他们将话题扯远,忙插口道:“凌兄,请说正题吧!”   凌非点点头,道:“对!此时实不宜说过多的闲话……”   语气一顿,接道:“二位可曾听说过‘九指魔杖’冷如霜其人?”   柳南江闻言不胜茫然,而秦茹慧却惊道:“冷如霜又露面了?”   凌菲凝声道:“那片松林酒店就是冷如霜那个老魔头开的。”   柳南江虽不曾听师父提过冷如霜其人,但见秦茹慧的吃惊神色,想必那个老魔头是个扎手人物,因而问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凌菲点点头道:“冷魔头非常难缠。不过,所厉害的并非他手中那根九指魔杖,而是他那险恶的心地。他还善用百毒,使人防不胜防。”   秦茹慧喃喃道:“奇怪?!四剑聚首怎么偏偏选在他开设的酒店中呢?”   凌菲道:“这是令人不解之处,以那柳夫人的言谈举止看来,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岂有不知冷老魔为人的道理。”   柳南江道:“也许她没有将冷如霜放在眼中。”   凌菲摇摇头道:“除非她是有心上门找晦气,否则就没有必要上冷老魔的酒店中去设宴。   谁不知道冷老魔是个用毒能手?吃起酒菜令人提心吊胆,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秦茹慧道:“我曾经听家父提过,当年冷如霜被人联手逐出中原时,曾说‘二十年后再来’,屈指一算,刚好整二十年,此番卷土重来,必然是野心勃勃,有所图谋的。”   凌菲双掌一击,脱口道:“在下也听家师提过这件事。”   柳南江皱眉沉思一阵,道:“凌兄!麻烦你跑一趟如何?”   凌菲问道:“柳兄有何差遣?”   柳南江自袖内摸出一锭银子,道:“劳你去松林酒店订一桌好酒席。”   凌菲欣然应道:“好啊!小弟正有此意,就由小弟作东……”   说话之间,已然跃出亭外,复又回头嚷道:“二位在此稍候,小弟即回。”   言罢,往山下奔去。   柳南江问道:“秦姑娘,你对凌菲这人的印象如何?”   秦茹慧道:“刁钻精灵,聪明外透,而且有点脂粉气。”   柳南江讶然道:“秦姑激!你的看法和我倒是完全相同。”   语气一顿,接道:“我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尤其他的嗓音……”   秦茹慧目光一转,抢口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那双手也是异常娇嫩,有机会我倒要试一试他。”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我们不必戳穿别人的秘密,你岂不要被误以为轻狂?”   秦茹慧笑道:“多蒙相公指点……”   语气一顿,又问道:“方才见面之时,我仿佛听到相公提起他的哥哥?”   柳南江点头道:“不错。他还有个哥哥名叫凌长风。”   秦茹慧问道:“有多大年纪?”   柳南江道:“与我相若。”   秦茹慧又问道:“柳相公你看凌菲有多大年纪?”   柳南江一沉吟,道:“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秦茹慧道:“如果凌菲真是易钗而弁的话,我倒猜出他们兄妹的来路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问道:“秦姑娘!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来路?”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之后。”   柳南江心神不由一震,自己因何而没有想到呢?武林中凌姓并不多,秦茹慧的猜想可能不会错。由此看来,凌菲真是个女儿之身了。   柳南江突又想起了仲夏之宴,凌菲的每一举止言谈,不禁振声道:“不错,就是他们,凌菲果然是易钗而弁的。”   秦茹慧皱眉问道:“柳相公!你猜他们兄妹此来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微笑一沉吟,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七年前在长安城的‘七柳斋’中遇害,他们兄妹还不是为了寻访仇家。”   柳南江稍作保留,没有对凌菲告诉他寻访一件遗宝的事告诉秦茹慧。   秦茹慧道:“照相公这样说,凌家兄妹的武功已经不凡了?”   柳南江微微一愣,笑问道:“秦姑娘怎会有这种猜想呢!”   秦茹慧道:“‘关中一龙’凌震霄在武林中也非泛泛之属,尚且被人暗害,可见仇家的武功高出一筹。如果凌家兄妹的武功没有超过乃父,即使找到仇家又有向用呢?”   柳南江道:“那倒也不一定,凌震霄当时正在疗伤,因此才被凶手所逞,如果两相对搏,凌震霄还不至于……”   说到此处,忽见凌菲向凉亭处奔来,忙低声嘱咐道:“秦姑娘!千万不要提起此事。”   秦茹慧答道:“我知道。”   这时,凌菲已夺进了凉亭。   柳南江问道:“凌兄!酒席订好了吗?”   凌菲点点头道:“订好了……”   语气一顿,复又眉飞色舞地接道:“小弟又顺便打听了一件事情。”   秦茹慧抢着问道:“甚么事情?”   凌菲状似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冷老魔并不在山中,松林酒店是由他的儿子‘玉面郎君’冷山红在照顾,方才小弟还与他打了个照面。”   秦茹慧讶然道:“冷老魔有了儿子?”   凌菲笑道:“秦姑娘!二十年了啊……”   语气一顿,又道:“那冷山红的外号倒取得不错,生得非常潇洒,面上毫无邪恶之色。   不过,他的心眼儿却是看不见的。”   柳南江忙问道:“凌兄!现在是什么时辰?”   凌菲仰头看看天色,答道:“此时约摸辰已之交。”   柳南江道:“我们午初前往松林酒店,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时辰,找个地方静坐一会儿养养神也好。”   凌菲点点头,向他们招招手,道:“两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翻出凉亭,越下山岗,消失于一片草叶之中。   午间,那家松林酒店已经布置好了,三张圆桌上铺上了大红桌围,其中两张圆桌摆在店堂的另一角落。   店堂中的伙计往来奔走,忙得不亦乐乎,另有一个穿着洁净、貌相俊美的少年在一旁指挥,想必他就是“玉面郎君”冷山红了。   刚交午时,一个皂衣汉子以快步奔进了店堂,自身上掏出一个纸团递给那个俊美少年。   那少年展开略略一看,然后捏成一团,随手一扔。那一团皱纸竟像生了眼睛似地,穿窗越户,落进了厨房内熊熊的火炉之中。   皂衣汉子低声问道:“少主人有问吩咐?”   俊美少年微一沉吟,道:“就说我知道了。”   皂衣汉子行礼告退,又向那松林外奔去。谁知却有人在后面跟上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柳南江的师弟福儿。   皂衣汉子离去不久,二男一女来到了松林酒店,他们正是柳南江一行。   凌菲一进店堂,就高声嚷道:“喂!店家!我们的酒席整治好了吗?”   那俊美少年立即迎过来,道:“好了!就只三位吗?”   凌菲道:“其余的人随后来,先上酒菜吧……”   说着,目光向那俊美少年扫了一圈,接道:“这位兄台贵姓上名?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哩!”   俊美少年笑道:“在下冷山红,方才少侠来订席的时候,咱们见过。”   凌菲抬手拍着额头,道:“对!对!我的记性真差,转眼就忘了。”   第 六 回 松林设宴     三人在角落那圆桌上坐下来,店家立刻端上酒菜。凌菲提起酒壶开始敬酒,柳南江忙伸手拦住,道:“等一下吧!”   凌菲故作迫不及待之色,道:“过时不候,我的肚子已饿坏了。”   柳南江笑道:“再等一刻,他们不来我们再吃就是,免得让他们笑我们失礼。”   其实,这是他们想好了的借口,花了银子不吃酒菜一定会使别人疑心的。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了四个青衣小童,柳南江和秦茹慧昨晚见过,一见面就认了出来。   那四个青衣小童没有正眼看他们,其中一个大模大样地向冷山红问道:“喂!店家,我们订的两桌酒席好了吗?”   冷山红道:“好了,请你们主人来吧!”   那四个小童立刻又退出店堂,向松林奔去。   柳南江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外,他的眼睛还没有眨一下,那四个青衣小童去而复回,接着又出现了四个青衣使女。最后那绿衣少女和一个年三十余岁貌相端庄的中年妇人出现了。   自然,她们就是凌菲口里所说的柳夫人和柳仙仙。   在柳南江的想象中,柳仙仙未必会向他们打招呼,最少在又见到后该有一点讶然之色。   但是她们母女俩进门就在其中一张圆桌上对面坐下,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就像从不相识似的。   那四名青衣使女一字排开,站在母女俩身后,四名青衣小童则站在店堂门口。   这边刚坐定,店外又奔进来一老二少三个男人,都是腰系长剑,柳南江一见他们精湛的目光就知道他们不是浪得虚名的,确是御剑高手。   三人一进门就齐声笑道:“晚来一步,有劳夫人久候。”   柳夫人微微一笑,道:“哪里话!身为东主,应该先到的。”   四个青衣小童立即挪动椅子请客人入席,三个人就在母女俩坐的那张圆桌上相对坐下。   柳夫人一摆手,四个青衣小童立即高声喊道:“店家,上菜。”   店家答应一声,酒菜立即搬上。   三剑之中年龄较大的一个,此时向冷山红招招手道:“喂!你过来。”   冷山红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请问有什么吩咐?”   那中年男人问道:“你这酒菜多少银子一席。”   冷山红答道:“一席十两。”   “碰”地一声,那中年男人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冷山红以为他要付酒钱,忙道:“酒席银子已经付过了。”   那中年男子道:“我知道,去告诉那边三位朋友,请他们换一家酒店,这五十两银子算是我单英杰请他们喝杯水酒。”   原来他就是“无情剑”单英杰,他说话的声音很高,显然是故意要让柳南江他们听到。   凌菲竖眉瞪眼就要发作,柳南江连忙递个眼色给他,制止他妄动。   冷山红笑道:“这不太妥当吧!我开店作生意,怎能出面赶客人哩?”   柳夫人也笑道:“单大侠!我们吃吧,别人碍不着我们。”   单英杰冷声道:“夫人金言自当遵守,可是单英杰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说着,向冷山红一挥手,道:“去!请那三位朋友另去别家。若认为我单英杰行为太过乖张,改日单某愿意摆酒赔罪。”   冷山红摇摇头,道:“对不住!我不能任登门的客人走。”   冷山红的态度如此强硬,倒有点出乎柳南江的意料之外。照道理说,他犯不着夹在中间。   如果他心藏险恶,正好挑起两边战火,乐得在旁边瞧热闹。   凌菲多多少少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理,有柳南江在座,他也感到有恃无恐。因而站起来向冷山红招招手,道:“冷掌柜请过来一下。”   冷山红走过来问道:“请问有问吩咐?”   “碰”的一声,凌菲将银子自腰中掏出扔在桌上,高声道:“将银子拿过去,赶那条狂吠的老狗走路,小爷我听不惯那种刺耳的叫声。”   柳南江不禁大惊失色,那单英杰虽然行为乖张,要赶他们走,毕竟在言语上还很有分寸。   凌菲一出口就是破口大骂,这岂不是有心引起事端?   单英杰冷笑着走了过来,指着凌罪,道:“单英杰今日为赴宴而来,不想在席前闹得不愉快,使主人扫兴,趁你的双腿还能走路,立刻离开。”   凌菲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小爷花了十两银子点滴酒菜未尝,就此一走,未免太不上算了。”   单英杰总算还留有余地,凌菲却是咄咄逼人。斗英杰有多大的修养也无法忍受。当即低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找死!”   凌菲冷哼道:“我年纪轻轻,最少还有几十年好活。”   “刷”地一声,单英杰拔出了长剑,剑身通体乌黑,闪烁着一片湛蓝的光彩。柳南江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好剑。   身为剑家之流,长剑绝不会轻易出鞘,一旦出鞘,未经一场恶战不会回入鞘中。   因此,柳南江深深感到为难,凌菲的功力如何,他没见过。如果不敌“无情剑”单英杰,他不能见危不救,师出无名,轻易动剑,又非他所愿。   突然,冷山红插口道:“二位!请恕在下交代一声,此地是饭庄酒店,并非竟技之所,如果要动刀,请到外面去。”   冷山红的态度非常强硬,显然他无意掩饰真实身份。   单英杰冷冷地膘了他一眼,竟然驯服地向店外走去,同时向凌菲招手道:“姓凌的,出来吧?打完了,还来得及大吃大喝。”   凌菲竟然毫不犹豫地离座而起,向店外走去。   柳南江此时不能不过问了,不管凌菲的武功如何,赤手空拳去对付单英杰的那把宝剑,总是吃亏的。   他飞快地起身离座,一伸手,拦住了凌菲的去路,然后向单英杰道:“朋友!为一句气话,也值得刀剑相向吗?”   单英杰向他国注一阵,道:“朋友,你也是用剑之人,应该懂得剑不该轻易出鞘,现在你出面说这句话太晚了。”   的确是太晚了,柳南江也知道,不过他却不愿意让凌菲去以卵击石,因而又道:“朋友拔剑太草率了一点,你的对手只是赤手空拳,你又何必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呢?”   此语一出,单英杰竟然愣住了。对一个赤手空拳的后生晚辈轻率拔剑,实在有失身份。   柳南江正在暗喜,也许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这番纷争了。却听得凌菲以“传音术”道:   “柳兄,你这句话说得太轻率了,我腰间缠着一柄软剑啊!”   柳南江不禁一怔,暗道一声:“不妙!”   秦茹慧看到两人神色有异,也以“传音术”问道:“凌少侠!怎么回事?”   凌菲回道:“柳相公说我赤手空拳,实际上我腰间缠有软剑。我要一亮剑,不就显得柳相公是在打诳语了吗?   秦茹慧突然闪身纵出店堂,那把晶亮短剑已执在手中,剑尖向单英杰一指,道:“想必尊驾有些技痒,待姑娘我陪你走几招吧!”   秦茹慧所以突然出面,一方面固然是恐怕凌菲亮出软剑时柳南江受窘,另一方面也是借机考验下自己的剑法。以三剑对柳夫人恭敬的态度看来,显然“玲珑剑”为四剑之尊,他们三人的功力自然稍逊一筹了。万一她不幸败落,也无所谓。柳南江必会出头,她正好借此机会瞻仰一下柳南江的剑法。   有此想法,她不禁勇气百倍,因此剑一出鞘,也就声势夺人。   这时,坐于席上的柳夫人向她女儿轻声问道:“仙仙!你所说的就是她吗?”   柳仙仙点点头,悄声道:“她那套‘归真剑法’很有点火候。她昨晚如果再逼一剑。我就不得不出剑招架了。”   柳夫人道:“如果她那套剑法招式不全,是没有办法胜过‘无情剑’的。”   她们言语之间,虽极轻微,却没有逃过柳南江的耳朵,心中暗暗一动,心道“归真剑法”   缺失一招之事知道的并不少哩!   秦茹慧一出,单英杰虽愣了一下,却没有多说话,缓缓仲出长剑,突然身形一旋,长剑化成一团乌光,向秦茹慧胸前卷去。   秦茹慧不闪不避,手中短剑封住胸前,硬接了单英杰一剑,“锵”地一声,两剑一触即分。   柳南江低声道:“秦姑娘也太大胆了,幸亏单英杰只用了三分腕力……”   凌菲轻笑道:“别为伊人担心,也许她发现对方腕劲不足,才敢硬接一剑。”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单英杰又攻出一招,剑尖向秦茹慧咽喉挑去。   秦茹慧又想硬接一剑,似乎发觉势头不对,左手剑诀迎向对方剑尖,右手沉腕压剑,切向单英杰右血。   这是迫不得已的变招,穿喉之厄不解,而她的左手食中二指必被单英杰的剑尖削断,不过,单英杰可能也难逃断腕的厄运。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单英杰发现了对方的诡计,连忙收势撤剑,孤身而退。   柳南江顿足叹道:“秦姑娘剑法不弱,经验不足,变招轻快却太危险。”   凌菲笑道:“我却喜欢她这种拼命的打法,两根指头换一只手腕还不合算吗?”   柳南江道:“这样下去,秦姑娘必败,你看单英杰剑路诡,气势稳,是必胜的象征。”   柳南江没有说错,单英杰的“无情剑”却非浪得虚名,三招一过,秦茹慧就已流露了败象。   虽然败象露得并不明显,但是却逃不过柳南江的眼睛。   此时,单英杰和秦茹慧已经缠在一起,柳南江突然纵身而出,穿入两人剑花之中,将两人隔开。   若非一个御剑行家,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单凭这一手就使举座之人瞠目结舌了。   柳仙仙向乃母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娘?他用的是什么身法?”   柳夫人的目光一直,在柳南江的身上,喃喃道:“单英杰如果不回剑入鞘,他今天可能要栽个不大不小的筋斗。”   单英杰虽对柳南江那种身法感到骇异不已,却也不会就此还剑入鞘。冲着柳南江冷冷一笑道:“是想车轮大战吗?”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朋友!别这么说,缓剑首重缓气,女子是由先天关系,多少在气势上吃点亏,朋友即使胜了也会有胜之不武的感觉吧?”   单英杰纵声一笑道:“你算是说到单某人的心坎上了,因此单某人和这位姑娘动手时,多少有点顾虑。”   柳南江一摆手道:“就此停手如何?”   单英杰笑道:“就凭朋友你一句话吗?”   柳南江也知道那句话是白说,他不过是守着“先礼后兵”的本分,于是冷冷回道:“如果朋友的兴趣甚浓,不肯就此收剑,那只好由在下奉陪朋友走几招了。”   单英杰纵声狂笑道:“哈哈!我早该想到朋友身上那把剑不是充场面的。”   柳南江没有答话,缓缓拔出长剑,见血方收的“寒星”剑终于出鞘了。   秦茹慧早想见识一下柳南江那把剑,此时一见却有点大失所望。剑体呈灰黑色,斑剥不平,毫无光影,剑尖如若圆锥,两刃形同锯齿,缺口处处可见!毫无犀利可言。   可是,席上端坐的柳夫人却站了起来,喃喃道:“好一把古剑!”   赵无极和向云飞闻言不禁怔住了。   他们只是觉得那把剑有点古怪而已,实在看不出好在何处。   “无情剑”单英杰却没有去观察柳南江手里的那柄古剑,他所留意的是柳南江的眼神。   在长剑来曾出鞘之前柳南江的目光充满祥和之色。但当他拔出长剑后,目光突变清澄明亮摄人心魄,单英杰不禁机伶伶打个寒噤。   单英杰出道近二十载,对敌以千百计,他一接触到柳南江那两道逼人的目光,就知道今天遇上了平生仅见的劲敌。   “无情剑”这个绰号的由来,并非完全由于单英杰的剑法犀利,下手无情,其为人冷漠无情,才使他这个名号不胫而走。大凡对人无情者,对自己也必定无情。因此单英杰面临劲敌之下,毫无惜命的打算。   柳南江两道精湛的目光对单英杰逼射一阵,然后将目光移到剑尖之上,轻声发话道:   “单朋友请进招,在下候教。”   单英杰双手握住剑柄,将长剑侧立于左胁,轻叱一声,左手剑诀一领一沉右手腕压住长剑,如借蛇吐信般向柳南江左胸乳来刺来,其势辛辣无比,劲道更是威猛绝伦。   单英杰所以一上手就全力进袭无非是想借着先手一轮猛攻,也许还能占得一丝便宜。如果对方展开反击自己绝对难以招架。   柳南江长剑齐腰平举,左手剑诀搭在剑把上,虽然对方剑气已然临体,他却纹风不动。   凌菲和秦茹慧均甚焦急,险些惊呼出声。   就在单英杰手中长剑距离柳南江左胸只剩数寸之远时,只见柳南江身形向右一旋,长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众人只听“嗖”的一声,柳南江的长剑已然回鞘,大踏步向店堂中走来。   反观单英杰却剑尖拄地,身体的重量似乎都倚在手中的长剑上,目瞪口呆,满面悚惶之色。   毫无疑问,只在这眨眼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败,柳南江是如何解了对方的攻击?如何向对方反击?单英杰败在何处?在场之人谁也没有看清楚。唯独柳夫人突地离座而起,满面诧愕之色。   突然,松林间吹来一阵微风,单英杰的前胸落下一块四四方方的衣襟,露出了胸前的肌肤,无异在他的胸膛上也留下了四四四方方一道红痕。渗出少许殷红的血渍。   众人莫不惊呼出声,柳南江的剑法简直太神奇了,不但转瞬之间挥出了四剑,而且还拿捏得十分准确,仅只伤损单英杰的表皮,最使众人感到不解的是,柳南江手中古剑的剑尖形如圆锥,何以会如此犀利呢?   衣襟飘落,凉风拂肌,单英杰方才自浑浑噩噩中醒转,仰首长叹一声,双手握住剑把,剑尖朝内,对准腹部刺去。他倒算得上是一个性子刚烈的硬汉,竟然想要自戕遮羞。   柳夫人大吼道:“单大侠且慢……”   吼声未落,人已越桌而过,穿户而出,落在单英杰右侧,探手扣住了他的右腕。   单英杰浩叹一声,喟然道:“单某人今日输得口服心服,有这位少侠在,单某人的剑法哪里闯得出去,夫人何必让我含辱苟活于世?”   柳夫人和声道:“单大侠,你今天所遇到的是当今第一名剑‘寒星’柳门最高绝学‘雷音八剑’,输了也不算丢人。据妾身所知,三十年来‘寒星’剑仅出鞘四次,前三次当其锋锐者,其身首异处,其二胸腹洞穿,其三四肢俱残。今日单大侠仅仅伤及表皮,已是大大的幸运了。”   柳夫人这番话为单英杰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却为柳南江带来了巨大的震惊。   她不但识剑,也识剑法,面且对这把剑的掌故也摸得很清楚。自然,她对这把剑的历代主人也必定知之甚详。不过,她此时没有说出来罢了。这如何不教柳南江万分骇异呢?   此时那单英杰听了柳夫人一番话,自戕之意消退。将剑插入剑鞘,拾起飘落地上的那幅衣襟,向店堂内走来。   单英杰走到柳南江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蒙手下留情。”   柳南江也起身还礼,道:“在下告罪。”   单英杰就用那幅残破的衣襟将剑鞘连剑柄一齐缚住,那是从此封剑的表示,然后向举座之人,行了一个罗圈揖。道:“各位!从此武林中将没有无情剑,也没有单英杰。在下失陪了!”   语罢,直奔店外,扬长而去。   柳南江目过单英杰的背影,喃喃道:“此人从此有福了!”   他说的是实话,从此退出武林,不再置身杀伐之中未尝不是一件福事。   秦茹慧似乎不明他的话中之意,神色茫然地凝视着柳南江。   凌菲却脱口道:“想不到这个单英杰倒是一条好汉。他在武林中还算没有白混。”   这时,柳夫人来到柳南江的面前,笑意盈盈地问道:“请问相公贵姓?”   柳南江答道:“柳树之柳。”   夫人微微一愣,又问道:“令尊是……?   柳南江一摇头,道:“不谈家世。”   柳夫人不以为然,嫣然一笑,又问道:“令师是……?   柳南江又是摇头,道:“也不谈师承。”   柳夫人不禁怔住了,半晌方轻笑道:“三位可否请过来同坐。”   柳南江手一摆,道:“夫人请自便。”   语罢,径自落座,将柳大人僵在那里,进退不得,秦茹慧似乎觉得过意不去,向那柳夫人嫣然一笑,以示歉意。   那边柳仙仙已站了起来,气咻咻地吼道:“嗨!你神气个什么劲?娘请你们过来同坐是看得起你们,别不识抬举!”   柳夫人连忙低叱道:“仙儿不得无礼……”   转头又向柳南江笑道:“小女无知,请多海涵。三位请慢用!”   语罢,归座而去。   柳南江虽然出师得利,却无得意之色,反而有些郁郁不乐。看了凌菲一眼,低声问道:   “凌兄!还有留在此地的必要吗?”   凌菲反问道:“柳兄的意思是……。”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认为早走为宜。”   凌菲点点头,道:“小弟从命。”   秦茹慧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突然,冷山红走过来问道:“三位要走了?”   柳南江道:“相约之人久候未至,令人扫兴,我们要走了。”   冷山红笑道:“三位酒未沾唇,菜未进口,这未免……”   凌菲冷冷地插口道:“冷掌柜,酒菜钱已经先付,吃不吃是我们的事,何劳费心?   冷山红笑道:“在下说句话,各位千万不要吃惊。桌上有毒,椅上有毒,奇毒已然侵进各位肌骨,如果吃了酒菜,以毒攻毒反倒无事,如果就此一走,恐怕各位性命不保。”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莫不大骇。   只见凌菲右手往腰间一探,“刷”地一声,软剑抽了出来。战巍巍,晃悠悠,颇似一尾生着银鳞,游动不已的长蛇。   冷山红冷笑道:“原来兄台身藏利器,难怪说话盛气凌人。”   凌菲沉声道:“少废话!手底下见功夫!”   “夫”字尚在嘴边,手中软剑像一条长鞭似地向冷山红腰间缠去。   突然,柳夫人起身离座,罗袖轻挥,竟然替冷山红挡了一招。   凌菲虽然骇于对方功力,却未怕事缩头,对柳夫人怒目而视,气息时呼地道:“夫人!   你出面抵挡,意欲为何?   柳夫人微微一笑,迢:“请恕妾身失礼,只是想在少侠动手之前向这位冷掌柜问几句话。”   凌菲见对方和颜悦色,也不便过分逞强,只得悻悻然道:“问吧!”   柳夫人转身向冷山红间道:“冷掌柜!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冷山红面上毫无惧色,大言不惭地道:“明人不做暗事。”   柳夫人道:“以七对一,你讨不了便宜,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冷山红纵声笑道:“哈哈!你等都已中毒,杀了我,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柳夫人道:“你方才言道:‘吃了酒菜,此毒后倒无事,我们杀你之后,吃酒菜就可活命。’如果吃酒菜不能解毒,那就证明你是存心要置我们于死地,也就该将你杀死了。”   冷山红不禁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柳夫人冷笑一声,道:“冷家用毒是武林中出了名的,不过据妾身所了解,冷老魔还不至于丧心病狂,任意下毒。因此你方才的话不过是危言耸听,但是你却是自找麻烦了。”   冷山红态度突又强横,道:“来吧?以七对一我也不在乎。”   凌菲沉叱道:“用不着说大话,我一个人对付你就够了。”   柳夫人对凌菲一笑,道:“少侠可否听妾身一句话?”   凌菲心性虽有点桀鹜不驯,对柳夫人却存有敬畏之心,点点头,道:“但凭吩咐。”   柳夫人道:“少侠愿留则在此小坐,不愿留就走,但是不要和姓冷的一般见识。”   凌菲骇然张目,道:“夫人!他暗中下毒害人,可恶已极。”   柳夫人摇头笑道:“少侠别听他胡扯,你我根本就未中毒。”   冷山红冷笑着插口道:“夫人!你可别太自信啊!到时你就悔之莫及了。”   柳夫人轻笑了一声,道:“冷山红,你可知我今天冲着你们父子而来的?”   冷山红傲然道:“不在乎,即使整个武林都冲着冷家前来也不过如此。”   柳夫人道:“真狂!不过有我在,谁也不会上你的当。”   冷山红笑道:“毒气已然进尔等肌肤,这难道还不算上当?”   柳夫人道:“冷山红!让我戳穿你的鬼把戏吧!这店堂之中无一样东西沾有毒性。”   凌菲不禁插口问道:“夫人,你怎能肯定这店堂之内无毒?”   不仅凌菲有此一问,柳南江,秦茹慧目光中也同样浮着问号。   柳夫人转过身来,向大家扫了一服,然后缓声道:“已午之交,一个皂衣大汉传来冷老魔的手简,要他儿子当众宣布已在各人身上下毒,以激起大家共愤,群起而攻……”   语气一顿,转身向冷山红问道:“我大概没有说错吧?”   冷山红张口结舌道:“你……你……?”   柳夫人轻笑道:“别吃惊,那封手简,你阅后扔进了熊熊炬火之中,你以为已经焚掉,实际上却到了我的手里。”   言罢,手中舒展一小幅纸简,四角俱已烧焦,纸面也已揉皱。   柳南江不禁插口问道:“夫人!冷老魔此举用意何在?”   柳夫人道:“待我等激于气愤,向冷山红群起而攻之际,那个老魔就会突然出现!……”   柳南江又问道:“出现又待如何?”   柳夫人道:“他自然要问问我们为何围攻他的儿子。”   柳南江道:“暗中下毒,这一条理由还不够吗?”   柳夫人双手一摊,道:“可是,证据呢?”   柳江南摇了一愣,道:“冷山红自己承认的,不能算证据吗?”   柳夫人冷笑道:“到时冷山红就不会承认。”   柳南江不禁感到辞穷,无以答对。   柳夫人又道:“武林中有一个擅长验毒之人,已来此山中,冷老魔可以找他来勘验,勘验结果你我并无中毒现象,那时我们岂不就亏理了?”   柳南江道:“那验毒之人值得信赖吗?”   柳夫人道:“非但你我,所有武林中的人对他都信赖得过。”   柳南江问道:“此人是谁?”   柳夫人道:“终南三君子之一,大先生‘铁君子’古如松。”   秦茹慧“噢”了一声,插口道:“他老人家不是归隐了吗?”   柳夫人道:“归隐复出的人,恐怕还不止他一个哩!”   突然,店外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哈哈哈哈!夫人真是料事如神,老夫二十年复出,头一个回合就栽在夫人手里了。”   话落人现,一个长须飘胸的六旬老者当门而立,面色红润,目光如冰。手拄一个长约四尺的拐杖。枝头一只乌黑的怪手,共有九指,屈卷如钩。不用问他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冷如霜目光全场一扫,落在冷山红身上,道:“红儿!取酒来!我要与这几位客人把盏一叙。”   柳夫人冷声道:“冷老魔!少来这一套。酒不敢拜领,只想问你一句话。”   冷如霜道:“杯酒言欢,有话三巡以后再谈。那些后生娃儿不知老夫的性情,你应该知道老夫用毒,只在阵前,却从来不下毒于酒菜之内。老夫奉敬三杯,你难道还怕?”   柳夫人摇摇头,道:“要怕我就不会找上门来。把盏一叙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要问你一件事,你承认了咱们再坐下谈。”   冷如霜笑道:“你问吧!老夫敢作敢为,没有不敢承认的事。”   柳夫人开门见山地间道:“昨夜夺剑杀人的事,可是你干的?”   冷如霜一点头道:“不错。”   柳夫人道:“一个村大,有十两银子就会卖剑,何必杀他全家?”   冷如霜双目一服,哇哇大叫道:“夫人可不能信口乱说,昨夜一夕之间,那把铁剑曾数度易手。老夫所杀的是‘八凤园’司马夫人的手下,那村夫一家却不是死在老夫之手。”   柳夫人微微一楞,又问道:“那把铁剑如今是否在你手中?”   冷如霜点点头,道:“不错,老夫正在待价而售。”   柳夫人问道:“何价?”   冷如霜道:“铁剑缺失一块,老夫要和那位持有废铁的人打交道……”   ?!读书论坛:http://210.29.4.4/book/club/index。asp!?   语气一顿,目光四下一扫,问道:“那一位可在此处?”   柳南江前跨了一步,抱拳为礼,道:“那块废铁的持有人正是在下。”   冷如霜“呖”了一声,目光将柳南江上下一打量,然后扬声道:“红儿!再摆一桌酒席,开一罐陈年西凤老酒。”   一声令下,店家七手八脚,重整杯盘,桌席面即整治好了。   柳南江等三人,已暗中打好商量,尽管入座,却抱定宗旨对酒菜滴点不沾。   冷如霜以主人身份举杯敬酒,柳氏母女却放胆干杯,赵无极和向云飞二人,虽有犹疑之色,见柳夫人干杯,也硬着头皮干尽了杯中之酒,只有柳南江等人仅仅举杯示意后,依旧满杯放下。   冷如霜却也不去强饮,放下杯子后,目光盯在柳南江面上,道:“听说你也姓柳?”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柳南江。”   冷如霜道:“打个交道如何?”   柳南江道:“打什么交道?”   冷如霜道:“是你买我手中的剑,还是我买你手中那块铁。”   秦茹慧在桌子底下暗暗将柳南江的衣袖扯了一把。   不用她暗示,柳南江也会按照她的心意回答的。   柳南江故意沉吟了一阵,道:“还是由我向你买剑吧!”   冷如霜身子向前一顿,道:“你可知道老夫要卖什么价钱?”   柳南江道:“请尽管开价,然后在下再量力而为之。”   冷如霜面上掠过一丝阴寒的笑容,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摇晃了几下。   柳南江轻笑道:“多少呢?纹银五两?或是五十?……”   冷如霜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我要人头五个。”   在场之人无不一怔,唯独柳南江不怔反笑,轻描淡写地道:“那要看是什么人的头颅。”   冷如霜道:“你这句话说得很内行,不相干的人头五十个也不稀罕。”   柳南江道:“那么你要进的人头呢?”   冷如霜道:“你听清楚,第一要‘祥云堡’堡主秦羽烈的人头。”   柳南江首先顾虑到的是秦茹慧的反应,只见她柳眉倒坚,杏眼圆睁,右手已搭上了腰际的剑把,立刻就要发作。   柳南江见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将秦茹慧的右腕抓住,含笑问道:“请问:   这第二颗人头又是谁的?”   冷如霜道:“‘关中一龙’凌震雷,听说此人已死,那么就用他儿子的头颅代替吧!”   柳南江又连忙留神凌菲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的,凌菲神定气闲,毫无激动之色。   柳南江又问道:“第三个呢?”   冷如霸道:“‘八凤圆’主人司马夫人,第四‘铁君子’古如松,这第五嘛……”   语气一顿,目光却向柳夫人一溜。   柳夫人含笑接口道:“是要妾身的人头吗?”   冷如霜纵声大笑道:“哈哈!夫人真是神猜,一猜就猜对了。”   柳南江笑道:“尊驾开价太大,在下力所不逮,知难而退。”   冷如霜道:“那么,我买你手中那块废铁如何?”   柳南江板着面孔,点点头道:“可以,价钱也是五颗人头!”   冷如霜笑道:“哈哈!倒被你学会了,说说看,谁的人头?”   柳南江道:“我所需要的人头较易办到,你可以当场交货。”   冷如霜“噢”了一声,道:“看来你倒是个豪爽的人,说吧!”   柳南江面上笑意盈然,缓声道:“第一颗人头要令郎的,最后一颗人头是你自己的。其余三颗人头由你的手下随便挑选吧!”   柳南江的话一出口,秦茹慧和凌菲不禁眉飞色舞,柳夫人莞尔而一笑,柳仙仙更是嘻嘻笑出声,只有赵无极和向云飞二人未显示任何反应。   冷如霜面上却青一阵白一阵地瞬息万变,目光阴寒得使人生畏,方干笑了一声,道:   “阁下倒是很会难人的!”   柳南江语音沉静地问道:“莫非尊驾也知难而退了?”   冷如霜神色突地一变,呵呵大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来!喝酒!喝酒!”   柳南江起身离座,道:“既然买卖不成,我就此告退了。”   秦茹慧和凌菲相继离座。   三人向柳氏母女行礼告别,柳夫人目光中似有依依之色。   三人也未多作盘桓,就径向店外行去。   三人来到原先聚首的凉亭处,凌菲叹了一口气,道:“上两次酒席,却点滴未尝,真是俄坏了,咱们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啊!”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凌兄!今日山中,武林精英恐已聚齐,结伙而行,易受注目,何况在下也无意在此久留,你我还是……”   凌菲面色突然一沉,气咻咻地道:“哼!好像不跟着你们就不会走路似的,谁稀罕……”   话没说完,就一转身向山下奔去。   柳南江本想唤他回来解释一番,但想想也就算了。   秦茹慧低声道:“柳相公!他在吃醋了。”   柳南江艴然不悦,道:“秦姑娘!这是什么话?”   秦茹慧不禁粉面一红,螓前低垂,轻声道:“请恕茹慧失言……”   柳南江也不愿见她陷于窘困之中,忙抬手望远处一指,道:“看!插入云霄的那座山峰,就是三老峰头。我认为应该先找到肖三先生的结庐之所看看。”   秦茹慧问道:“立刻就前往吗?”   柳南江道:“我打算前往庙中吃顿斋饭,买点干粮,即刻动身。”   秦茹慧沉思一阵,道:“由此前往三老峰头有南径北道两条登山之路,我与相公各选一道,于明日午间在三老峰下的望鹿坡碰面会齐,再一同登峰,你看可好?”   柳南江一蹙眉尖,道:“为何要分道扬镳呢?”   秦茹慧道:“结伴而行,易受注目,这是相公方才说的话。同时,你我也可沿途观察一番,也许会发现什么。”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吧,不过……”   秦茹慧笑着接口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独行,北径那条山道,前两年我同家父去过,迷不了路。”   柳南江笑道:“那就行了。”   两人向高处而行,不旋踵间,来到一座古庙。庙中虽然僧人不多,却也香火鼎盛,两人饱餐一顿斋饭,又各自向寺僧买了一些卷饼食物之类。出了古庙,柳南江向南,秦茹慧向北,互道珍重而别。   秦茹慧凝视柳南江矫健的身影消失于苍松翠柏之间后,连忙自怀中取出一幅青色丝绢,将头包住,选了一条僻静小道,往山下奔去。   终南山麓离曲江池畔虽有百里之遥,秦茹慧神功尽展,也不过是个把时辰的路程,申初光景,她就回到了“祥云堡”。   秦茹慧不走正门,却从山麓翻进后院之中。堡中虽有巡逻之人,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条秘道走进秦羽烈的房中。   秦羽烈对他女儿的突然归来,并未感觉意外,沉静地问道:“可有人看见你进来?”   秦茹慧摇摇头道:“没有。”   秦羽烈拍拍他的身边,道:“来!坐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茹慧就将那把铁剑的事讲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就将怀中那块废铁取了出来。   秦羽烈拿在手里敲敲弹弹,反复检视,毫未发现异状。   最后,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推开盒盖取出那只晶莹鲜艳的玉佩,与那块废铁放在一起。   两物方一并列,秦羽烈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那块锈迹斑剥的废铁,突然变成黄金般晶光闪亮,而且那上面还显出了几行字迹:   “……运气丹田……剑诀左引,剑尖……化万念于无”   虽然这块废铁上只有断断续续不成文句的十五个字,已可以看出是一种剑法的片段。   秦茹慧喜极而叫道:“啊!那把铁剑上刻有一套剑法,大概就是我们所要找寻的另一件异宝了!”   秦羽烈并不像他女儿那样喜形于色,语气沉静地道:“根据字的大小来推断,那把铁剑上不可能记载一套剑法,也许只有一招半式。”   秦茹慧喃喃道:“一招!”   目光一亮,振声接道:“莫非就是那招‘反璞归真’?”   秦羽烈点点头道:“依第三行‘化万念于无’那几个字来推断,很有可能。下面的字我们不难想象到‘化万念于无形’,或者‘化万念于无尘’,有‘反璞归真’的涵义。”   秦茹慧道:“如果是的话,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秦羽烈喟然道:“想不到万人争夺的两件异宝,是记载了一招剑法。”   秦茹慧道:“可是,谁有了这招剑法,谁就可以君临天下了。”   秦羽烈道:“可惜你又轻易放过了。”   秦茹慧顿足叹道:“谁知道呢?若非柳相公的意思,连这块废铁我都不想要哩!”   秦羽烈道:“此事恐怕要费一番手脚了……”   语气一顿,又道:“冷老魔由我来对付,你快去和柳南江会合,不动声色,与他寸步不离。”   秦茹慧问道:“这块废铁呢?”   秦羽烈沉声一阵道:“带去,没有玉佩,别人也无法看到这上面的字。”   秦茹慧点点头,将那块废铁依旧揣在怀中,从密道中退出。   秦羽烈唤出她,道:“回来,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回来过。”   秦茹慧应道:“女儿知道。”   秦羽烈又问道:“你和柳南江相处如何?”   秦茹慧道:“不像起初那样生疏。”   秦羽烈低声道:“古今多少英雄豪杰,最怕两样东西困扰:一是病痛,一是恩情。记住对柳南江多用情字。”   秦茹慧不禁粉面飞颊,低声应道:“女儿懂得。”   秦羽烈复又低声嘱咐道:“‘子午谷’中一定还隐藏了重大的秘密,你千万不要放过观察的契机。去吧!”   秦茹慧这才从密道中退了出来。   她仍然循原路出堡,纵身跃出高墙。   此时已是酉正光景,早已暮霭四合。眨眼之间,秦茹慧的身影就消失于苍茫暮色之中。   终南一脉为我国四大名山大壑之一!有峨嵋之巍,有括苍之峻,有泰山之峥,气脉雄浑,峨峰绝壁处处可见,尤以三老顶峰,常人均皆望云却步,即武林中人也尚无能登达顶攀者。   柳南江虽是初登终南,对路径却并不过分生疏。在行将离开他师父前来中原的半个月,其师每日均为其讲解终南之山势,甚至不厌其烦地为其一再绘图指点,以求详实。因此,柳南江踏上终南山径,行程并不缓慢,酉正光景已远高人烟了。   此时暮霭已起,月色未升。山林之间一片幽暗,与其暗中摸索,不如待月亮升起后再行赶路。何况柳南江已感到腹饥,于是挑选了一座山泉之旁,升起一堆旺火,掏出卷饼吃了起来。   待他吃饱,月亮已自东山冉冉升起,四野清明,除山籁外别无声息,好一个清平世界。   柳南江喝足了山泉,正想踩熄火堆继续赶路,蓦见离他约十步之处站立了一个白鬼的影子。   山风吹动垂肩长发,敢情还是个女人。   柳南江背脊不禁有些凉嗖嗖的感觉,这女人无声无息地来到面前,真像是一个幽灵。   柳南江凝神注视一阵,不自觉地干咳两声。   那影子缓缓向他走了过来,他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双脚在移动。因此他宽心不少,相传幽灵是没有脚的。   那女人在距离柳南江三步的地方站住了,火光映在她面上闪动着鲜艳的色彩,不但显得美,也显得妩媚动人。长长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闪动,黑而亮的眸子却一动也不动地对他凝视。   这个女人出现得异常蹊跷,那一身垂到脚面的长袍不是登山的行装。而且她身无长物,连一个装干粮的口袋也没有,敢情她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柳南江正想发问,那女人已然轻声道:“不要问我名和姓,也不要问我从何处来,更不要问我到何处去,我只想和你谈几句话。”   声音低沉而清悦,语气神秘而又文雅。   构南江不禁被眼前这个白衣女郎周身所散发的神秘气氛所镇慑住了。良久,才轻声问道:   “请问姑娘有何见教?”   白衣女郎道:“奉劝相公,今后不管对任何人,任何事,非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万不可轻信,否则你会吃亏。”   柳南江心头一怔,忙道:“姑娘能否再说得明白一点呢?”   白衣女郎道:“相公是聪明人,说得太明白,反没有意思了。”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   白衣女郎并未回礼,仍然笔直地站着。   待柳南江揖转,又道:“还有相公不可对任何人轻诺。”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动,忙问道:“已经对人许诺的呢?”   白衣女郎道:“自然应该守信作到,不过却不必盲目守信。”   柳南江问道:“在下不甚明白,盲目守信这句话怎样解?”   白衣女郎道:“已作之承诺,即使损己也当为之。如果所作之承诺,作起来不但损己,而且损及旁人,或损及更多人,如硬着头皮守信而为,那就显盲目了。相公不可不慎。”   柳南江道:“古人云:人无信不立:又云:守信之誉……”   白衣女郎接口道:“古训自当遵循,但是不可迂腐……”   语气一顿,又道:“妾身又说到此处,相公前途尊重。”   语罢,掉头而去。莲步珊珊,体态轻盈,绝不似一个武林佳人。但是,一个平常女子会在此处出现,却又令人难以置信。   柳南江目送那白衣女郎的身影消失于林阴深处后,不禁仰首望天,出起神来。   白衣女郎的话虽然显得模糊,柳南江心中却又明白,是指某人某事而言。她的态度是友善的,语气是祥和的,但她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自然柳南江并不能完全将她的话当作主释。   何况世事真假难分,真被疑对真也假,假无破绽假也真。   柳南江突然发觉自已竟然在这寂静的山林中陷于冥想,不禁哑然失笑。抬足踩熄火堆,向高处奔去。照他的计算,日出之时,他已可达望鹿坡了。   山道一里之遥,比平地十里还要累人。   登上一座绝壁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块盆地,约有里许方圆。在如茵绿草之中有一条宽约二尺的山道。说也奇怪,那条小道之中,竟然不生青草,就像有人经常在清扫这条山道似的。   柳南江顺着这条直的小径前行里许,地势渐陡,一片偌大松林挡住前路。   柳南江停步观察,发现道旁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碗口般大小的八个大字:“此径已封,进入者死。”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怔。   再一细看,才发现那块木牌早已腐朽,想必年代久远。   是谁立下这块木牌呢?莫非那三先生箫云达生前立的吗?   柳南江自然不会就此折回,微一沉吟,他就决定将这块木牌撤去。箫云达已死,他不愿意作出对死者不敬的事情来。   柳南江蹲下身子,双手正要去扶住本牌准备拔将出来。蓦然听得一轧轻叱,道:“休要妄动!”   柳南江身形霍地一旋,循声望去,只见一块离地丈余的磐石之上坐着一个人。   极目细看,那个人竟是“断魂娘子”古寒秋。   古寒秋见柳南江转过身来后,立刻从磐石上一跃而下。她身上仍背着那个装蛇的竹篓,手中也依旧拿着那管黑竹箫,往那木牌一点,问道:“你可知道这木牌是谁立的?”   柳南江反问道:“是肖三先生吗?”   古寒秋道:“既知是死人遗物,为何要去搬动?”   柳南江道:“正因为肖三先生已死,所以在下要撤去这块木牌。不然,岂不是无人敢进此山?”   古寒秋冷声道:“三先生虽已过世,却还有个未亡人活在世上。”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古娘子是要继承三先生的遗志吗?”   古寒秋摇摇头,道:“我无意封山不让人进,但是亡夫的手笔却不容毁弃。”   柳南江原以为会有麻烦,听古寒秋如此一说,心头不禁一松,笑问道:“那么,在下可以继续行程了?”   古寒秋一摆手,道:“请便,无人拦阻。”   柳南江转身往松林内大踏步走去。   古寒秋突又叹道:“相公请回。”   柳南江转身问道:“有何见教?”   古寒秋道:“恕妾身多口,请问相公意欲何往?”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回道:“目的地暂定望鹿坡,也许将登三老峰头。”   古寒秋道:“依妾身看来,相公还是不去为妙,就此下山吧!”   柳南江轻笑道:“请问娘子,是山中有毒蛇猛兽?还是有长精鬼怪?”   古寒铁道:“山中几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被他们看见,你也许难以活命。”   柳南江道:“在下并不惹他们。”   古寒秋道:“信不信由你吧!”   柳南江笑问道:“请问古娘子因何如此关怀在下的安危?”   古寒秋反问道:“相公是喜欢听真话?还是喜欢听假话?”   柳南江道:“自然想听真话。”   古寒秋道:“那把古剑在你手中毁之较易,落入那些浑世魔王手中,想要毁掉,就可能要大费周折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有如此自信吗?”   古寒秋道:“虽然相公曾于午间在松林酒店中一招击败‘无情剑’单英杰,但是妾身若存心要毁去那把剑,自信尚有此力。”   柳南江曾判断古寒秋的目标是针对他的人而来,毁剑不过是藉口。现在古寒秋口中的“存心”二字似乎又留了余地么?   古寒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柳南江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虽然那种笑声稍嫌苍凉,发自女性之口,仍不失其柔媚。   古寒秋长笑以后,目光在柳南江面上一扫,问道:“相分准备妥协?”   柳南江道:“在下只是想保存一把好剑,否则当古娘子‘誓毁天下名剑’的大功告成后,武林之中就只剩下一些朽铁了。”   古寒秋道:“你是真心想保留你身边的古剑么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古寒秋道:“答应香妾身办一件事情就好了。”   柳南江心中暗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而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古娘子请告诉在下办什么事情,在下方能答应。”   古寒秋背过身去,沉声道:“先夫遗失了一样东西,想麻烦相公找回来。”   柳南江问道:“何物呢?”   古寒秋一字字锵锵有力地道:“一方玉佩。”   柳南江心中一动,口中却淡然一笑道:“教在下哪里去找?”   古寒秋道:“妾身自然会告诉相公,那方玉佩如今下落何方。”   柳南江笑道:“娘子既已知下落,却为何自己不去寻找?”   古寒秋道:“给你一个效劳的机会,以便保存你那把古剑。”   柳南江道:“多谢娘子美意,那么请娘子告诉在下,玉佩落于何人手中?”   古寒秋道:“那方玉佩现在落于‘祥云堡’堡主秦羽烈之手。”   柳南江不禁心头暗惊,据他所知,秦羽烈手里那方玉佩并非真品。即使是真品也是不为外人得知的秘密,古寒秋如何会知道的呢?   还有,古寒秋难道不明白柳南江行走于江湖道上的目的吗?如果知道,就应该防他一着,怎么反而将玉佩的下落告诉他呢?   玉佩是柳南江奉师命所要追寻的两件异宝之一,有此线索,他自然是要追下去的。   心念即决,立即问道:“古娘子是教在下去偷?还是教在下登门去要?”   古寒秋道:“那要随相公自己的意思。”   柳南江道:“暗中去偷,在下不屑为之。若是登门去要,就必须说出来龙去脉,令其无法抵赖。否则只是徒费口舌而已。”   古寒秋点点头,道:“自然有证据……”   语气一顿,接道:“二十年前先夫被害,身上玉佩跟着失踪……”   柳南江插口问道:“是秦羽烈暗害的吗?”   古寒秋摇摇头,道:“非也!暗害先夫之人是‘关中一龙’凌震霄。”   柳南江道:“那与秦羽烈有何关连?”   古寒秋道:“当时玉佩一定被凌震霄拿走,七年前凌震霄又被杀害,因此玉佩就落在秦羽烈的手中。”   柳南江道:“听古娘子之言,杀害凌露霄之人是秦羽烈了?”   古寒秋语气肯定地道:“不错。”   古寒秋道:“当时妾身也在四处找凌震霄的下落,可惜晚去一步,目睹行凶之人俱已被杀,妾身却在凌震霄的榻上发现了一个串铃。”   柳南江轻“唔”一声道:“凶手想必是乔扮江湖郎中的。”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曾查看凌震霄的尸首,知他曾中了先夫的‘寒梅掌’。因此妾身推断,这乔扮郎中的凶手不但要精通易容之术,而且还要懂得歧黄之学。最主要的还是必须对武学一途博大精深,知之广泛,方能一语道出凌震霄身上的伤症。”   柳南江问道:“秦羽烈具备这种条件吗?”   古寒秋道:“武林之中三件具备的人并不多,秦羽烈是四个人当中的一个。”   柳南江道:“其余三人是谁呢?”   古寒秋道:“其是一‘铁君子’古如松,他是妾身的兄长,如果杀害凌震霄的是他,他绝不可能瞒我……”   柳南江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古寒秋原来是古如松之妹。   第 七 回 白衣仙女     古寒秋又道:“其二是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他还居塞外,根本不可能是他杀害凌震霄,先夫是他义弟,如果是他代弟报仇,他也应该唤我这个弟妹才是……”   柳南江插口问道:“那么,还有一人是谁呢?”   古寒秋道:“还有就是”麒麟寨“寨主”刀王“史洁如,不过,据妾身事后调查,凌震霄被害那日,他未曾离开,而且”麒麟寨“位于洛河道上,两地相隔千里之遥,也不可能一日往返。”   柳南江道:“那么,只剩下秦羽烈了?”   古寒秋道:“当时,秦羽烈正在曲江池畔大兴土木,每日亲自督工,唯凌震霄被害那天的已、午、未三个时辰不知去向,而且只有他的所在地和凌晨霄的住处近在咫尺,不是他还有谁?”   柳南江虽然也是心中大感疑惑,面上却轻笑道:“古娘子为何说得这样肯定?”   古寒秋玲哼了一声,道:“妾身还有旁证……”   语气一顿,接道:“先夫遇害的次日,秦羽烈曾在三老峰下的望鹿坡出现过,以后数年他即东奔西走,四处寻找凌晨昏的下落。”   如果古寒秋所说的都是实情,自然,杀害凌震霄的是秦羽烈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由于方才那位神秘白衣女郎警语,柳南江自然不便全信。   不过,多多少少使他对于秦羽烈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古寒秋又道:“秦羽烈经常有”三不杀“的口头禅,耄耆老者不杀,残废之人不杀,黄发小儿不杀。凌震霄被害,而他的一儿一女却留下活命,而又偏偏选在三月三日凌震霄儿女去看状元郎的时候下手,分明是秦羽烈存心不斩草除根,换了任何人,凌震霄的一儿一女断然活不成了。”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那秦羽烈为人倒还不失厚道。”   古寒秋冷笑了一声,道:“亲身却不作如此想法。无恶不作之人倒不足以为畏,因为恶名在外使人有所防范。惟独那种既想作君子又要作小人,不正不邪,亦正亦邪的人才真正令人感到可怕。因为这种人反复无常,使人捉摸不定,往往矜不及防,秦羽烈正是这一种人,相公如说他为人不失厚道,你就错了!”   这一番话,使柳南江听后心头大动,秦羽烈是这种人吗?   古寒秋见他沉吟不语,又问道:“相公愿意答应这件差事吗?”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答道:“请古娘子假以时日,在下还要三思。”   古寒秋道:“不忙,我给你三个月的限期,才过去一天两夜,相公尽可从长考虑。”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在下告别……”   古寒秋一扬手,道:“且慢!相公可否见告,意欲何往!”   柳南江道:“想去三老峰头看看!”   古寒秋笑道:“只怕不是真话。”   柳南江回道:“古娘子不信,在下也不想多作解释。”   古寒秋将两道阴森森的目光,注视在柳南江的面上,道:“相公切勿以为妾身意在查间相公行踪,妾身不过想指引相公一条迷津罢了!”   柳南江淡笑道:“多谢古娘子美意,在下只为登高,井无一定目的。”   古寒秋一摆手,道:“那就罢了……”   柳南江不想久留,拱手一揖,转身就走。   古寒秋却又叫道:“相公请留步。”   柳南江转身问道:“古娘子还有何未尽之言?”   古寒秋道:“妾身方才言道,此山有几个混世魔王,那绝非耸耳听闻之辞,妾身奉劝相公一句,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们。他们问你,你自管走路,也不要答话,反倒无事。其中有个女人,不知她多大年纪,也不知她来自何方,因她喜穿白衣,我们称她为白衣幽灵,更是招惹不得,是山中最厉害的女魔王。”   柳南江猜想古寒秋所说的白衣幽灵,就是方才所见过的白衣女郎,他的所见正好和古寒秋所说的相反,不但不令人感到害怕,反而令人感到可亲。古寨秋似乎故意在危言耸听。   柳南江也不说破,轻笑道:“多谢古娘子提醒……”   语音未落,人已穿进林中。   这座松林生得很密,月光点滴渗泻不进,触眼一片墨黑。   柳南江站住,定种细看一阵,才勉强看出一条铺满腐叶的路。   他就顺着这条羊肠曲径,向前缓慢行去。   前行不过百步,赫然一条白色的影子挡住去路。   那条白色影子正站在松林一片空降之下,月光形成一圈笼罩在那影子身上,原来就是方才曾和柳南江交谈的白衣女郎。   方才离去时,柳南江明明看见她朝山下方向行去,而此时却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不得不使柳南江感到无限惊诧了。   柳南江正在惊疑不定之际,白衣女郎已轻声问道:“相公认识那个玩蛇的女人?”   柳南江道:“三度晤面而已!”   白衣女郎声音沉静地道:“蛇蝎最为险毒,与蛇相交之人虽不一定具有蛇蝎心肠,久而久之,也会养成蛇性。这种人的话最好不要轻信。”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怔,想必他和古寒秋的交谈已被这白在女郎听见。   他又感到好笑,这个世上的人似乎都在努力说别人的坏话。   不过,他却直觉地认为这白衣女郎的话并无恶意,因而笑道:“在下晓得。”   白衣女郎道:“相公并非智质愚鲁之人,妾身不过是再三提醒而已。”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多谢。”   白衣女郎道:“妾身还忘了一件事情,相公于登上三老峰头之后,于午正阳光下面向南立,手中平举树枝一根,看那树枝之影投于何方。再于子正月光下,手中直举树枝一报,同样面向南立,一横一竖两道影子之交叉点即为相公寻访之地。”   柳南江恍然大悟,难怪那地方名之为“子午谷”?接着他心头又感大骇,对方何以知道他是在找寻“子午谷呢?   继而一想,这世上奇人奇事本来很多,不足为怪。何况自己寻访“子午谷”一事已算不得是一件秘密。而且武林之中寻访“子午谷”下落的人,也不仅是他一个。   柳南江又待拱手称谢,白衣女郎一扬手,道:“不必言谢,就算妾身送相公的一份见面礼好了。不过,进入斯地,只宜独行,不宜结伴,望相公千万记住。”   说罢,没入于黝黑的松林之中。   柳南江无暇思索这个白在女郎的来龙去脉,他唯一需要思索的是白衣女郎最后的叮嘱。   他该如何摆脱掉秦茹慧呢?   在思索中,他已走出了松林,摆在眼前的是一片峭壁危崖,这是前往望鹿坡最艰险的一段路程。   黎明终于来临,当红日初显,晨雾渐散之际,柳南江已经来到了望鹿坡。   他刚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还没有取出干粮,蓦见一堆草叶之后走出一个一身火红的少女,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这望鹿坡上有人,已颇使他惊奇,而且还是个年轻少女。   当那少女行至面前时,柳南江更感到惊奇,因为他对这少女非常面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红衣少女显得落落大方,毫无忸怩羞怯之色,笑着向他问道:“柳兄!还认识小弟吗?”   这一声“小弟”,立刻唤起了柳南江的记忆,敢情这少女是凌菲。   红衣少女又笑道:“别大惊小怪的,我是凌菲,是女的,不是男的。”   柳南江本有仓惶失措的感觉,凌菲如此落落大方,也就轻松多了。   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凌兄竟是女儿之身!”   凌菲美目一转,娇笑道:“既然已知我是女儿之身,为什么还要称兄道弟?”   柳南江呐呐道:“改口不易,凌姑娘……”   凌菲一摆头,道:“不许这样叫我。”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忙问道:“把应该怎样称呼呢?”   凌菲指着鼻尖,娇憨地道:“叫我的名字,我最讨厌什么姑娘小姐的称呼。”   柳南江道:“直呼名字,好像不大尊敬吧!”   凌菲骄横地道:“我喜欢嘛!而且我仍旧要喊你一声柳兄!”   柳南江知道缠不过她,只得一点头、道:“随你叫吧……”   语气一顿接道:“你不该回复本来面目的,你扮男装不但显得英气勃勃,行道江湖也方便得多。”   凌菲点点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可是……”   语气一顿,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扫了一下,又道:“可是我昨天气不过,所以立刻改了过来。”   柳南江问道:“为什么生气呢?”   凌菲皓腕一抬,纤纤玉指指着他的鼻尖,道:“因为你只撵我,而不撵秦茹慧,足证你喜欢与姑娘家结伴,而不愿与男人同行,所以我才穿女装,要和秦茹慧争一长短。”   柳南江想不到凌菲竟是如此爽直大方,不禁胀红了脸,疾声道:“凌姑娘……”   凌菲轻叱道:“方才说过了的,不许你喊我凌姑娘。”   柳南江连忙改口道:“凌菲,你冤枉我了,我不是那种轻狂之徒。”   凌菲娇笑道:“那就冤枉你一回吧……”   说着,说着,两手反叉腰际,斜歪螓首,曼妙地转了一圈,然后妩媚地一笑,接道“柳兄!看看是我美,还是秦茹慧美?”   柳南江斟酌再三,方道:“秦姑娘美得含蓄,而你美得开朗。”   凌菲冷哼了一声,道:“你也不是什么干脆之人,何必绕圈子?你就直说秦姑娘人家端庄,说我野,不就得了!”   柳南江连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菲眉儿一挑,又问道:“柳兄!说实话,你讨厌我吗?”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哪里!我怎会讨厌你呢?”   凌菲眸子一转,娇笑道:“不讨厌我,那就是喜欢我,对吗?”   柳南江不禁缩紧了眉头,这教他如何回答呢?凌菲也爽直得过分了一点。   谈菲笑道:“柳兄大概是不好意思说,不答应就是默认……”   说着,吁了口长气,接道:“这下我可以大放宽心了!”   柳南江不禁问道:“凌菲,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凌菲道:“你既然不讨厌我,以后就不会撵我走了。”   柳南江毕竟怀疑她的来意,因而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凌菲美目一抡,道:“随着你还不好吗?打架人也多一个。”   柳南江摇摇头,道:“算了,你不替我惹麻烦就好了。”   凌菲笑道:“柳兄是指昨日松林酒店的事情而言吗?告诉你,我是故意的。”   柳南江凝声问道:“为什么?”   凌菲诡谲的一笑,道:“我在心要看看你的剑法,同时也想试试你这个人够不够朋友。”   柳南江心中暗暗寻思!   眼看就要进入“子午谷”中,一个秦茹慧就已难以摆脱,现在竟然又加上了一个歪缠不休的凌菲。   这时,凌菲问道:“秦姑娘怎么还没有来?”   柳南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要来?”   凌菲娇笑道:“别想瞒我,我是出了名的鬼精灵,我看见你们指东比西的,就知道你们要分道扬镳,也必然要在这望鹿坡会面,你们一个走南径,一个走北径,我却有我的捷径之道,先上来等你们。”   柳南江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笑道:“原来你对于终南甚是熟悉哩!”   凌菲一点头,道:“我不否认,的确要比你熟悉得多。所以我跟着你一起,还可以为你指引路径,对你还有点帮助。”   柳南江仰首指着插入云霄的三老峰又问道:“请问如何登上三老峰头?”   凌菲促狭地娇笑道:“走上去啊!”   说完后,又咯咯地娇笑不住。   柳南江虽觉得她有些刁钻狡黠,却也逗人可喜,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柳南江取出装水的皮囊,道:“你既然对山势熟悉,就烦你去取一袋泉水来吧!”   凌菲接过皮囊,道:“悉听差遣。”   然后飞快地向一排树林中奔去。   凌菲刚离去不久,秦茹慧也赶到望鹿坡,只见她香汗淋漓,疲态尽露。   当然,她偷偷地回了一趟“祥云堡”,比柳南江多走了两百多里路啊!   秦茹慧娇喘着说道:“累死我了!我拚命地赶,结果还是落在相公的后面!”   柳南江笑道:“我也是刚到片刻……”   语气一顿,接道:“快坐下歇歇,凌菲去取山泉,就快回来了!”   秦茹慧显然大吃一惊,疾声道:“凌菲怎么也来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她来了倒不足为奇,还有更令你吃惊的事情呢!”   秦茹慧“噢”了一声,讶然问道:“什么事更使我吃惊?”   柳南江道:“她果换是易钗而弁的姑娘家,现在已回复她的本来面目了。”   秦茹慧久久说不出话来,从柳南江的言行中看来,他对凌菲并无憎厌之色。   秦羽烈教她对柳南江多用情字,而此时她和多了一个对手。   沉吟一阵,方轻声问道:“相公打算如何呢?她好像有意跟来的哩!”   柳南江不是工于心计的人,有了白衣女郎的提醒,他也开始试用一点心机,他本来无计摆脱秦茹慧,凌菲突如其来,却反而帮助了他。   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他原本无计摆脱她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个,可是让她们相互牵制,也许可以将她们同时置于“子午谷”外。   因此,柳南江目光凝注在秦茹慧面上,低声道:“这事要你帮忙。”   秦茹慧道:“相公怎么这样说呢?有何吩咐,我都应该听的。”   柳南江道:“稍作歇息,我就打算攀登三老峰头。凌菲可能会缠着要去,我教你们二人同时留下,她见你都不去,她就不会强着要去了。”   秦茹慧不禁心头发怔,她父亲再三叮嘱她要与柳南江寸步不离,这样作岂不完全相反?   柳南江又道:“我只是上三老峰头看看,你不去也没有关系,反正去”子午谷“为时尚早。”   听柳南江如此说,秦布慧宽心不少,仍不免紧锁眉头,道:“如果她老跟着不放,那又怎么办呢”   柳南江笑道:“到时再说……”   语气一顿,又问道:“路上发现什么了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毫无所见,相公你呢?”   柳南江道:“遇见了古寒秋。……”   但他却将遇见白衣女郎的事完全隐瞒住了。柳南江不是弄奸使巧的人,可是环境所使然,他也不得不稍作保留。   秦茹慧正想问柳南江遇见古寒秋说了些什么,蓦见一个红衣少女提着水袋,向他们这边跑来,情知那就是凌菲,就将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凌菲捉着水袋,一面跑一面嚷道:“水来了!水来了?……”   来到前面看到秦茹慧时微微一愣,接着笑眯眯地说道:“原来秦茹慧姑娘也到了!秦姑娘还认得我吗?”   秦茹慧和她一样在矫揉造作,微微一笑道:“怎么不认识哩?原来凌少侠还是一位女侠,真美哩!”   其实,她在见到凌菲那种女儿家的装束后,心头已宽松许多。   凌菲还算不上是一个对手,眉宇间毫无妩媚之色,容颜也未加修饰,凭她那种野劲是难以使柳南江倾心的。   不过,她却不会想到,柳南江此时注意的不是女儿家的娇媚,只是留神心底的坦诚。   柳南江自囊中取出卷饼馍馍,道:“来!边吃边谈吧!吃饱了我还要走呢!”   凌菲问道:“是要攀登三老峰头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趁大白天走路,运气好,在天黑前就可登上峰头了。”   凌菲欣然地道:“好!我带路。”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我一人去。”   凌菲不禁一愣,瞟了秦茹慧一眼,问道:“秦姑娘也不去吗?”   虽是事先说好了的,秦茹慧也不得不装装样子,转头向柳南江问道:“我也不去吗?”   柳南江道:“你们两人留在这里,我大约在明天天黑前可回。”   凌菲道:“柳兄!我认为我们三人应该同进同退,不宜分散!”   这一句话很有点使秦茹慧恼火,虽能没有说什么,却免不了悻悻然望了凌菲一眼。   凌菲自然察觉了秦茹慧的悻悻之色,立即笑着问道:“秦始娘以为我的话不对吗?”   秦茹慧勉强一笑,道:“我是觉得应该听听柳相公的意思。”   这话分明又将凌菲抢白了一顿。   柳南江唯恐引起争端,忙说道:“依在下猜想,此刻的三老峰头必已藏龙卧虎,有了不少高手,一个人去不易受人注目,三人结伴过分招摇。所以要请二位等在这里。”   凌菲不悦地道:“柳兄这句话似有搪塞之嫌,既知三老峰已是藏龙卧虎,伏有高手,更应该结伴而行,以壮行色,一人独行未免太孤单。”   秦茹慧冷笑道:难道凭柳相公的武功,还要我们去保护他吗?“凌菲冷声道:“最少可代为瞻前顾后。”   秦茹慧冷哼一声,讽道:“难怪你不敢一人独行?因为无人代你瞻前顾后。”   凌菲美目一抡,沉声道:“秦姑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南江唯恐引起争端,结果仍难免引起争端,连忙叫道:“你们都听我说一句话,行吗?”   两女停止了争端,却相互瞪了一眼。   柳南江道:“秦姑娘的看法不错,凌菲的见解也正确……”   凌菲气咻咻地插口道:“算了!你不必两面做好人。干脆一点,嫌我凌菲碍手碍脚就叫我走开,用不着转弯抹角的兜圈子。”   这话虽然是本性流露,直截了当,却使柳南江感到难堪,当即面色一沉,道:“你说这句话太过分!我们不过是不期而遇。”   一见柳南江恼怒变脸,秦茹慧不禁芳心大快,也从旁插口道:“凌姑娘,你该想一想,并没有人约好了你到这里来。”   以凌菲的性格,闻言后必然要与秦茹慧动手,她竟然没有去理会她。   只是冷冷地向柳南江道:“有了不期而遇这四个字就足够表明你的态度,我走我的,你走你的,少罗嗦!”   柳南江姐不到凌菲会如此任性,心想:少一层麻烦也好,走就走罢。   继而一想,又不太对劲,凌菲若要跟上三老峰头,岂不更糟!   因而将神色一缓,突问道:“你仍然要上三老峰头吗?”   凌菲已离地而起,正待离去,闻言转身,气咻咻地道:“难道柳兄还不准我去?”   柳南江笑道:“我看还是不去为妙!和秦姑娘候在此地,待我回来后再作进退之计。”   凌菲冷笑道:“请勿忘记你我只是不期而遇,有何进退之计可以商量?”   柳南江艴然不悦道:“那你是一定要去了?”   凌菲突然和颜悦色地笑道:“要我不去也很简单。”   柳南江见她突校面现和悦之色也笑道:“有什么条件吗?”   凌菲突地笑容一收,沉声道:“拔出你的剑来砍断我的双足。不然,你一定会在三老峰头遇上我。”   语罢,掉头而去。   柳南江真是无计可施,看着秦茹慧,也是满面莫可奈何之色。   凌菲走了十几步远,却又走了回来,向柳南江问道:“柳兄!我不曾吃你们的干粮吧?”   柳南江想不到她去而复回,竟是为了这件事情,不禁失笑道:“何妨吃饱了再走。”   凌菲噘起了嘴唇,气咻咻地道:“放心!宁愿饿死也不吃闲的东西……”   实地拾起水袋,将袋中泉倾倒尽净,“可是你们也不能饮我取来的山泉,我凌菲也不是谁的丫环仆妇。”   语里,扔了水袋,扬长而去。   秦茹慧哪里忍受得了,就要拔剑而起,柳南江忙一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秦茹慧悻悻然道:“太可恶了!待我去教训教训她。”   柳南江不但无丝毫不愉之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秦茹慧从未见柳南江如此放肆地笑过,不禁纳罕地问道:“相公为何大笑?”   柳南江道:“想不到世上还有凌菲这种性格的人。”   秦茹慧咬牙切困地道:“太过轻狂!”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是轻狂!是直率!如果世上之人都像她那样将不愉之色放在脸上,将不悦之事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不在暗中勾心斗角,弄奸使巧,相信世上就再无纷争了。”   秦茹慧不禁心头一怔,听柳南江的口气,他倒是对凌菲的性格非常欣赏。   她面上却不置可否地道:“偏偏有这许多节外生枝的事情。”   柳南江接口道:“节外生枝的事情还多着哩!那是注定免不掉了。”   秦茹慧心内有一肚子的委屈,其中有凌菲给她的抢白,柳南江给她的冷落,以及一日一夜奔驰的辛劳。   可是想起她父亲的再三叮嘱,她只有将委屈收藏起来,尽量表现她多情的柔媚。   她拾起水袋,嫣然一笑,道:“相公稍待,我去取水。”   柳南江也不客气,说了声有劳看着秦茹慧往树林中跑去。   他凝视着她的背影暗暗出神,他无意伤害任何人,但为了保护自己却免不了要伤害别人。   不久,秦茹慧取水回来了。   他们彼此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干粮,默默地喝着水。   柳南江抬起头来,发现秦茹慧的目光凝注在他脸上。   当他们四目交接时,他也没有将眼光闪开。   那种眼光使柳南江有温暖的感觉,但他也有一丝困扰,因为秦茹慧那种目光和前两天完全变了样。   秦茹慧因为连夜狂奔,面容稍显憔悴之色。但此刻在柳南江眼中却显得成熟而妩媚,就像那经历傲霜的秋菊,越发使人觉得可亲了。   秦茹慧似乎也发觉柳南江的目光有些异样,不禁接首垂胸,用手指撕着干粮,一点点地往嘴里塞。同时柔声问道:“柳相公?是要我在这里等?还是要我和相公一起去?”   如此柔和温驯的口气,使柳南江不禁感到惭愧。   暗道:堂堂七尺昂藏之躯,竟在向一个女儿家耍心机,玩手段,真是太不应该了!   当即脱口答道:“凌菲既去,你我自然是一同前往了。”   话出口后,他又有点后悔。   那白衣女郎不是叮嘱他前往“子午谷”时只宜独往不宜结伴吗?   继而一想,那白衣大邮素昧平生,她的话又怎可全信呢?   万一她也是有所图谋而来,自己岂不是上了她的当?   有此一想,心中又放(☆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宽了不少。   两人草草地填饱了肚子,柳南江见秦茹慧面容憔悴,不禁萌生怜玉之心道:“秦姑娘!   我看你精神萎顿,该找个僻静之处休息一下才是。”于是两人向望鹿坡西边一道山沟内去。   霎时消失于乱石杂草之中。   在柳南江与秦茹慧双双离开望鹿坡以后,望鹿坡是平静的。   站在望鹿坡问下眺望,在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下,将远隔有三十里地的终南山麓也显得很平静。   隐约可见几缕炊烟冉冉昂起。   自然,其中一缕炊烟是属于松林酒店的。   松林酒店像往常一样,卯时一过就开了炉灶的闷火,开始炊饭作菜,那幅杏黄色的酒幌子也高挂起来,迎风招展。   店堂无客,只有一个伙计在那里擦洗桌椅板凳,除了厨房内传出一阵“呼呼”地风箱扇火之声以外,别无其他声响。   从松林酒店的前门走进,后门穿出,通过一条新近开避出来的小径,前行的一百步,有一幢新草搭盖的茅屋。   从屋外散置的杂不看来,这里也许是松林酒店屯积燃料的柴屋。   这幢茅屋隐藏在枝树密茂的叶林之中,外人根本不易发现。   此时,这茅屋之中围了一圈人,那是冷如霜,冷山红父子俩,以及他们的爪牙。   在当中一根横梁上系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麻绳的一端拴在一根支柱上,悬空的一端吊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童。他的手脚被弯曲在背后绑在一起,身体像元宝似地两头翘起,嘴角淌着鲜血,眼青鼻肿,显然挨过一顿毒打。   这个小童正是装扮书童,实则是柳南江师弟的福儿。   冷山红手里抓着一根皮鞭,“刷”地一声,福儿腹部的衣衫就被劲道十足的皮鞭撕裂,腹部也出现札红的鞭痕。   那必然是痛彻心肺的,可是福儿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冷山红抽了一鞭之后,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旁边一个大汉低声道:“少主人!这小子恐怕已经昏过去了!”   冷山红冷哼道:“装死……”   “刷!刷!”抬手又抽了福儿两鞭。   福儿仍是不吭不响,悬空的身子在空中荡了两个来回。   冷山红瞅了乃父一眼,走到福儿面前,用手拨开福儿的眼皮检视。   “呸!”福儿一张嘴,吐了冷山红一面孔带血的唾液。   接着,咬牙切街地骂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休想在小爷口中间出一个字!”   冷山红不禁恼羞成怒,左手擦拭面上唾液,右手又要挥鞭向福儿抽去。   冷如霜一摆手,拦阻道:“不必打了!这小子真够硬的!”   冷山红狞笑道:“我就不信他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   冷如霜摇摇头,道:“不必白费功夫,灌他一粒”自腐丸“让他周身溃烂,慢慢折磨而死,教他知道姓冷的厉害。”   福儿显然大吃一惊,睁开了眼睛,但他很快地又闭上了。   冷如霜似乎看出了福儿有畏惧之色,立即冷笑了一声,道:“小小年纪犯不着找死,老夫偌大年纪更犯不着和你这种娃儿一般见识,只要说出来谁派你跟踪老夫的属下,老夫就放你走路。”   福儿睁开了眼睛,暴叱道:“老魔头,你休要花言巧语小爷不吃这一套!”   冷如霜狞笑一声,道:“嘿嘿!想不到你是好坏不吃,那就请你吃一颗”自腐丸“吧!   等你周身慢慢化为脓血之时,你就知道老夫的厉害了。”   冷山红已自怀中摸着一个形加葫芦的绿色小瓶,倒出一粒如绿豆般大的绿色药丸在掌心中,神色可怖的向福地走过去。   同时一个大汉也走过去,捏住福儿的鼻孔,使他的嘴巴张了开来。   就在这个时像,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直奔茅屋而来。   冷山红正待运用掌力将掌心的“自腐丸”向福儿口中灌去,听闻步履之声后,不禁微微一凛。冷如霜也向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且慢动手。   不旋路间,一个疾装劲服的壮汉奔了进来。   冷如霜一见是他的部属,忙叱道:“何事慌慌张张?”   那壮汉语急气促地回道:“”祥云堡“堡主秦羽烈进了酒店。”   冷如霜“噢”了一声,同时看了吊在空中的福儿一眼,似乎在思忖两者之间有无牵连关系。   冷山红迫不及待地问道:“秦羽烈带了多少人前来?”   壮汉回道:“进店只有他一人,也许有人跟在后面。”   冷山红一摆手,道:“别理他,看他有什么动静再来回报。”   壮汉疾声道:“他进人店中既不要酒,也不要菜,只是声言要见老主人。”   冷山红“噢”了一声,将目光望在乃父面上。   壮汉道:“他还说,如果老主人避而不见,他就放火焚店。”   冷山红乍然变色,而冷如霜却哈哈大笑起来。   冷如霜笑了一阵,走到福儿面前,道:“你这小娃儿的运气真不错,老夫正要赏你一粒”   自腐丸“,你的主人却赶来了。”   福儿人小,心眼儿却很灵活。闻言后睁开眼睛冷笑了一声,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冷如霜的话也许是一种试探,福儿却在将计就计。   冷如霜虽不敢十分肯定福儿是秦羽烈派来刺探他动静的人,但由于秦羽烈的适时来到,不免有了此种联想,因而向乃子吩咐道:“红儿!我去会他。你先将这娃儿放下来严密看守,同时派人把守松林四周的出入要道,不能让秦羽烈的爪牙闯进来。”   语里,大踏步向茅屋外走去。   进入店堂,果见一个年约五旬,英气勃勃之人正襟危坐于店堂之中,身边未带任何兵器。   冷如霜虽未和秦羽烈打过照面,但他的属下却有数人借武林群芳赛会之便混入了“祥云堡”   中,想必不会认错。   冷如霜在秦羽烈所坐的那张桌子对面站定,冷声道:“老夫就是酒店主人。”   秦羽烈神定气闲,笑问道:“尊驾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吗?   冷如霜将手中的九指魔杖往地上出力一顿,道:“有此杖在手,必是老夫,何必多问。”   秦羽烈纵声大笑道:“哈哈!尊驾还是当年那样盛气凌人!”   冷如霜微微一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羽烈干笑一声道:“哈哈,尊驾真是健忘,昨日午间,尊驾不是同一个姓柳的少年,要索取秦某的头颅换取你劫掠而来的那把铁剑吗?”   冷如霜冷声道:“你的耳目倒是很灵通的……”   说着,向身旁站立的一个壮汉吩咐道:“解下你的佩刀,借与秦堡主一用。”   那壮汉立刻解下佩刀,连鞘放在秦羽烈的面前。   冷如霜一摆手,道:“既然是专程为自献头颅来,就请动手吧!”   秦羽烈微微一笑,道:“尊驾不必太急,秦某虽然年近半百却无厌世之意,尊驾似乎该问问秦某为何要自献头颅。”   冷如霜不禁一愣,两道冰冷的目光将秦羽烈打量一番,问道:“莫非想以你的头颅换取那把铁剑?”   秦羽烈点点头,道:“不错。”   冷如霜道:“你该问问行情,换取那把铁剑需要五颗人头。”   秦羽烈道:“秦某早已听闻,不过,尊驾将我的人头列为第一。秦某自刎以后,又如何去取得另外四颗人头呢?”   冷如霜冷笑了一家,道“好!为了作成这桩买卖,我愿意将条件稍作修改,将你的人头换成那个姓柳的娃儿,其余四颗人头照旧。”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条件真是优惠,秦某不但可以得剑也可不死。不过……”   语气一顿,复又低声接道:“秦某怎知如数交出人头后,尊驾会守信交出那把铁剑?”   冷如霜道“这是什么话,老夫虽有恶名,却不是失信的小人。”   秦羽烈道:“话虽不错,不过……”   冷如霜不耐地插口道:“少说废话,拿着人头来换取剑吧。”   秦羽烈冷笑道:“姑不论是否值得为把铁剑去杀人,而那把铁剑究竟在不在尊驾处也还大成问题。作买卖也得让买主先看看货色吧?”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弯来拐去,原来你是想要看看那把剑!”   秦羽烈点点头,道:“不错,秦某想先瞻仰瞻仰,尊驾如果真想作成这笔买卖,就该亮亮货色。除非尊驾惧怕秦某动手掠取。”   冷如霜獠笑一声,道:“嘿嘿!老夫如怕有人掠取,也不敢对外扬言那把铁剑在老夫手中了……”   转头向身旁壮汉吩咐道:“去叫少主人将那把铁剑取来。”   秦羽烈心中暗笑,这老魔头偌大年纪仍然火气甚旺,拿话一激,他就上当了。   移时,冷山红双手捧着一把锈迹斑烂的缺剑进来放在秦羽烈面前的桌上。   冷如霜道:“奉劝堡主一声,这把剑只宜看不宜动手,并非怕你掠取。东西经老夫之手,上面就不会干净,只要你不怕中毒,你就尽管伸手去摸摸那把剑好了。”   言下,颇有恫吓之意。   秦羽烈笑眯眯地起身离座,左手撩开腥红大氅,腰际露出一个空着的剑鞘。右手抓起桌上的铁剑,“唰”地一声插入剑鞘,冷笑道:“秦某不但要摸这把剑,而且还要将这把剑带走。”   一边说,一边缓缓向店堂之外退去。   冷如霜哈哈狂笑道:“你真是不知死活,如果你能走出十步以外,那就算你的命长了。”   秦羽烈坐着的位置距离门边有二十步的距离,眼看他已快要退出店门之外,而他的面色却丝毫未变,毫无中毒的迹象。   冷如霜父子俩相对一怔,心头更是骇异不已。他们涂抹在剑把的剧毒,竟然对秦羽烈不起作用,这岂不是怪事?   冷山红急忙撮唇发出一声呼啸,店门立即闪出一排壮汉拦住秦羽烈去路。同时,冷如霜已抡起手中的九指魔杖向秦羽烈当头劈下。   秦羽烈似乎早已料定有此一变,两手同时施出了仗以成名的“困龙八抓”。左手向后,一个壮汉首当其冲,被秦羽烈抓出了心肚五脏,连声音都没有叫出来就作了枉死冤魂。而秦羽烈的右手却同时抓住了冷如霜当头劈下的九指魔杖。   冷如霜手中魔杖的招法并无出奇之处,除了枝头上那九根卷曲的指头能锁住对方的兵器以外,就是魔杖通体都有剧毒,别说被那魔杖击个正着,即使肌肤被魔杖轻轻一碰,也难进剧毒沁人心脉的厄运。   想不到秦羽烈竟然毫无顾忌地一把将那魔杖抓个正着,冷如霜不禁心头大骇,敢情秦羽烈的武功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   秦羽烈右掌抓住了冷如霜手中的魔杖以后,左手五指箕张,又闪电般往前一探,向冷如霜心窝抓去。   这是冷加霜匿居二十年复出的第一仗,眼看这第一仗者魔头就要大栽筋斗。如果他不弃杖而退,势必就要被秦羽烈的左手掏出心肝五脏。   冷山红看出了他老子的危机,闪电般自腰际掏出一见乌黑如鬼爪般的兵器,向秦羽烈右臂打下。   那显然也是一件猝以剧毒的兵器,秦羽烈虽然可以使冷如霜毙命于地的一抓之下,但他也难逃过冷山红手中鬼爪的致命一击。   急切中,只得松手撤招,身形随势一弹,已然飘退到店堂之外。   守候在店堂之外的一群壮汉,眼见同伴死于秦羽烈的一抓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趋前送死。   秦羽烈在店外站定后,哈哈大笑:“冷老魔!你毒功无效,是你想象不到的事!别了,咱们后会有期了!”   语动,转身向松林间奔去。   冷如霜扬臂一挥,暴叱道:“快!用五毒阵困住他!”   同时,他已尾随着秦羽烈追去。   冷山红发出一声长啸,这是他命令属下五毒阵施放的暗号。   所谓五毒,即蛇、蝎、蜈蚣、蜘蛛、蟾蜍等五种毒虫,经冷如霜训练后,能够听命布阵困人。   孰料,冷山红的长啸却引来了一阵如细雨般的疾矢,若非冷如霜眼快手快,将手中那根九指魔杖舞得风雨不透,他早就万矢穿身,变成一个刺猬了。   在一阵疾矢的掩护下,秦羽烈早已纵出五十步之外,转过身来,放声大笑道:“哈哈!   冷老魔!你今天栽定了,你的那些毒虫已被我一把火烧死了,管不了用啦!”   说完后,人已穿林而去。   冷如霜又待追去,松林间又射出一阵疾矢,不得已只有退回店堂之中。   此时,一个壮汉自后门跑了进来,神色仓惶地喊道:“不好了!小屋失火了!”   冷如霜一挥手,领先向小茅屋跑去。   只见地上躺着好几个死人,都是他的属下。   冷如霜突然想到福儿,忙问道:“那个被抓到的小娃儿呢?”   冷山红冷冷回道:“那还用问吗?一定是被秦羽烈的手下救走了。”   冷如霜还派人到松林内去探视。移时,回报转来,林间暗桩悉数被杀,五个铁笼中的毒虫悉数死于烈火。   清点伤亡,损失一十七员属下,五笼毒虫。冷如霜对死去的一十七员属下井不十分痛心,那五笼毒虫倒使他惋惜不已。   在终南山麓西边一座坍颓的山神庙中,秦羽烈也在清点伤亡,总管公孙彤的报告却是毫无伤亡,这一次突击可说是大获全胜。   秦羽烈面上并无喜色,沉声问道:“可有畏缩不前之人?”   公孙彤见秦羽烈面现不悦之色,不解何故。因而极为慎重地答道:“回堡主,今日出动的为蓝衣武士队,因该队统领昨日无端被杀,暂由外管事花云锦兼代蓝衣武士队统领。在花管事导督之下,武士们个个奋勇争先,依老朽看,绝无畏缩不前之人。”   秦羽烈面色仍未开朗,又问道:“花云锦现在何处?”   公孙彤答道:“现在庙外,布置了望……”   秦羽烈接口道:“唤他进来。”   公孙彤行礼退去,移时,与花云锦一同进去。   花云锦矮矮身子圆圆面孔,宛若一尊弥陀佛像。但他却也是“祥云堡”中的一员大将:   不仅是一个排难解纷的能手,也是一个骠悍的热手,尤其对于率众奇袭,更有独到的功夫。   秦羽烈一摆手,问道:“蓝衣武士队有多少名武士?”   花云锦答道:“四十名,一名不缺。”   秦羽烈轻……“唔”了一声,又问道:“可有畏缩不前之人?”   花云锦赔着笑脸道:“蓝衣武士为本堡精英,一临阵前,莫不奋勇当先,绝无畏死之人。”   秦羽烈冷笑道:“我却不信。”   花云锦不禁一愕,连忙又赔笑道:“属下所回俱属实情……”   秦羽到冷声道:“难道连一个畏缩不前的也没吗?”   花云锦显然摸不清秦羽烈有何用心,回顾公孙彤一眼,后者却向他递了一个眼色。   龙云锦立刻会意,转机回道:“如果刻意挑剔的话……”   秦羽烈一摆手,制止他说下去,然后吩咐道:“去挑选五个阵前不勇之人前来听候差遣。”   花云锦只得应声退下。   秦羽烈向公孙彤一摆手,道:“你也去。人选出来候在门外,不经传唤不得进来。”   公孙彤喏喏退去。   不过一刻工夫,庙外传来公孙彤的禀报之声,道:“启禀堡主,人已带到。”   秦羽烈扬声道:“召唤一人进来。”   立即,一个英气勃勃的蓝衣武士走了进来。   秦羽烈双手敞开身上那件腥红大氅的两襟,道:“过来,拔出我腰间的长剑。”   秦羽烈训练属下武士,最着重的就是绝对的服从。   因此那名蓝衣武士毫不犹豫地伸手拔出秦羽烈腰际的那把铁剑。   秦羽烈向那武土挥挥手,道:“缓缓向后退去。”   那武士遵命后退。   秦羽烈默默数步数,不过才退后两步,那名武士砰然摔倒在地。   秦羽烈放眼望去,只见那武士提剑之手已然为黑,眨眼之间,另一只手及面部也转为乌黑,双睛暴出,口喷鲜血而亡。   秦羽烈心头暗惊,暗道:“好厉害的毒!”   秦羽烈又扬声唤道:“再进来一个。”   第二名武士立刻走了进来,虽然地上横陈着同伴的尸体,这名武上却毫无惊惧之色,仍然精神奕奕地听候差遣。   秦羽烈向地上一指,道:“去将地上那把长剑拾起来。”   自然,这名武士又遭遇到与前一名武士相同的命运。   不过,他握剑的时刻较长,直到他后退十二步之时,才毒发倒地而死。   显然,剑柄上的毒物经过第一个武士吸收后,已经轻微了不少。   接着,第三个武上被召了进来。   这个武上握剑的时间更长,他在庙堂内绕着圈子走了百步之多,才毒发倒地,又挣扎了约盏热茶工夫,才痛苦地死去。   第四名武士握着那把长剑在庙内走来走去,几乎有半个时辰也没有中毒现象,秦羽烈不但残忍,也真有耐性,眼看着他的部下一个个来吸取剑把上的毒物。   半个时辰过去,秦羽烈问道:“体内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那名武士摇摇头,回道:“没有。   秦羽烈道:“用左掌心缓慢地去擦拭剑身的两面。”   他是怀疑剑身上有毒,因此让这名武士去作试验。   武士遵命将铁剑放在左掌心内反复擦拭,仍没有中毒现象。   秦羽烈放心了,乃一摆手道:“将剑放在神案上,然后过来。”   武士遵命放好铁剑,来到秦羽烈面前。   秦羽烈教他将双手伸出来。   反复检视,无丝毫中毒现象。   照说这名武士总算幸运地逃脱了一死的厄运,秦羽烈却没有放过他,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那名武士的右腕。   不过眨眼之间,那名武士的右手就变为黑色,接着通体变黑。   秦羽烈一松手,武士就倒了下去,原来秦羽烈的右掌不但拿过那把铁剑,也曾抓过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因而染上了剧毒。   第五名武土被召唤进来,他没有再去拿那把长剑,而是动手为秦羽烈解衣,腥红大氅,腰际剑鞘,紫色大褂,皂翠色裤,依着顺序,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只剩下了蓝色的内衣褂裤。   最后,那名武士又在他的时间剥下一层薄的东西,原来那是一副人皮手套,难怪秦羽烈的双手不畏剧毒,他在事先早就安排好了。   人皮手套与人皮面具的制法相同是将活人的手臂处割开灌入水银,使皮肉分开,然后剥下两手的外皮,经过桐油泡浸,晾干,又薄又软,套在手上,自然是百毒不侵了。   因为这种取皮的手法无异活剖生人,正派人士大都不愿去做这种人皮手套,看来秦羽烈倒是一个心性残忍的人,其实,看他将属下武士的性命以身试毒,形同儿戏,已可想见一斑了。   秦羽烈自神案后面取出一个包袱,里面包着整套衣服,秦羽烈取出来穿戴整齐,又将铁剑用原来包衣服的黑巾包好,然后出其不意地伸手在那名武士背上一按,那武士立刻口喷鲜血而亡。   秦羽烈杀死最后一名武士,想必怕他泄漏人皮手套的秘密。   与他女儿秦茹慧杀死蓝衣武士统领的用心倒是相同的。   一切妥当,秦羽烈这才扬声唤道:“公孙总管进来。”   公孙彤进来目睹现状后不禁一惊。   秦羽烈喟然道:“铁剑之上沾有剧毒,这五名武士不幸触奇而亡,按理应当厚葬,以慰死者英灵。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冷老魔用毒太似诡奇,为免遭受无谓损伤,死者尸体不宜搬动,就此加上干薪,连山神庙一齐焚毁。死者有家属者各发二百两纹银安家。回堡后吩咐内管事龙飞扬为死音设灵招魂,安灵台,作法事,不可简慢。”   一瞬之间,秦羽烈又变成一个仁义君子。   公孙彤恭家道:“坚主思典,老朽速办。”   秦羽烈一摆手,向山神庙外走去。   公孙彤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请问堡主,那个小童?”   不待地说完,秦羽烈就一摆手,道:“方才就不该带回来,带他进来一齐烧了吧!”   公孙彤紧赶了两步,凑在秦羽烈耳边低声道:“堡主!那小童是柳南江的书童……”   秦羽烈不禁停住了脚,凝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公孙彤道:“绝不会错,老朽曾在柳南江所居住的”倚水阁“旅店中打听过。”   秦羽烈轻“唔”了一声,沉吟了一阵,道:“你赶快处理庙内的尸体,那娃儿由我来发落。”   语罢,向山神庙外走去。   花云锦站在台阶上听命,一见秦羽烈出来,连忙迎了过去。   秦羽烈问道:“那个小娃儿呢?”   花云锦向树林中一指,道:“在树林中,该如何发落?”   秦羽烈一摆手,道:“快带我去。”   福儿虽然被凑巧救了出来,但他手上的绳索却还不曾松开。   秦羽烈一见福儿还被绑着,即沉声向花云锦问道:“为什么将他绑着?”   花云锦赔笑道:“原来就是绑着的……”   秦羽烈沉叱道:“冷老魔抓去的大自然都是好人,早就应该松开为他疗伤了。”   那两名看守在旁的武士不待吩咐就松开了福儿手上的绳索,其中一个还拿出了疗伤之药。   福儿兜头一揖,道:“多谢堡主。”   秦羽烈笑眯眯地问道:“你认识我吗?”   福儿摇摇头,道:“不认识,我是听他们都称作为堡主,所以我也这样叫。”   秦羽烈道:“我是”祥云堡“堡主秦羽烈,听说过吗?”   其实,福儿根本就认识他,不过是故作不识罢了,此时他故意地“噢”了一声,道: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秦堡主!”   秦羽烈用手摸摸他的面颊,笑道:“小小年纪,倒很会说话的。”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福儿答道:“小的名唤福儿。”   秦羽烈又问道:“你的主人是谁呢?像你这种年纪不至于一个人行走在外吧?”   福儿摇摇头,道:“对不住!关于主人是谁,小的不能奉告。小的不敢违抗主人的吩咐,请堡主不要见怪。”   秦羽烈摇摇头,道:“不怪!不怪!主命大过君命,由此可见你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将来你必定大有出息。”   福儿心头非常受用,身上的伤痛也忘记了,笑道:“堡主过奖。”   秦羽烈笑道:“福儿,你身上的伤势不轻,跟我回堡去养几天伤吧!”   福儿摇摇头,道:“不敢打扰,待小的找到主人后,一定前来道谢救命之恩。”   秦羽烈点点头,道:“随你的意吧……”   说着转身向花云锦吩咐道:“给他找一件小点的衣服,一份内外敷的伤药,一份干粮,另外再给他点银子作盘缠……”   福儿连忙说道:“小的不敢让堡主破费。”   秦羽烈笑道:“不必客气!我看你已是身无长物,若是一两天遇不到你主人怎么办呢?   若是你介意的话,见到你主人后,再如数还我好了。”   福儿兜头一拜,道:“堡上既然如此说,小的就只有拜领所赐了。”   秦羽烈含笑离去,走了几步,反又转过身来,“福儿!请转告贵主人,秦某欢迎你们前来”祥云堡“中作客。”   福儿应道:“一定前来拜谢。”   秦羽烈面上浮着得意的微笑,离开了树林。   那座坍颓的山神庙此刻已陷于熊熊烈火之中,秦羽烈面上的笑容更加浓厚了。   公孙彤走了过来,肃场问道:“请问堡主,是即刻回堡,还是?”   秦羽烈没有去理会他的话,看看天色,喃喃道:“已未了吧?”   公孙彤应道:“已然交午时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阵,道:“留下五名武士,易装暗探冷老魔的动静,由花云锦留下统领,留待明日再回,其余武士即刻随我回堡。”   公孙彤立刻传言下去,除了花云锦留下五名武士在树林中易容改装以外,其余二十名武士及秦羽烈和公孙地二人疾速地往山下而来。   秦羽烈率带武士出动,都是骑乘骏马,并有马夫随行照料。   来到官道旁圈马之处,各自跨上雕鞍,向长安狂奔而去。   来到市镇中心,秦羽烈抬头看见一幅“醉月楼”的市招,立即勒马停蹄。   公孙彤本来是殿后的,此刻纵马向前,来到秦羽烈身边,轻声问道:“是要用饭打尖吗?”   秦羽烈“唔”了一声,翻身下了雕鞍。   公孙彤跟着下了马背,轻声道:“堡生快马奔驰,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堡了,在此打尖,未免太招摇了吧?”   第 八 回 雷音八剑     秦羽烈听公孙彤一番话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一向心比天高,经公孙彤一提醒。   他本不想留下也要留下来了,否则,不变成听命于公孙彤了?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怕我手中的东西再被人夺走吗?”   公孙彤赔着笑脸道:“那倒不至于……”   秦羽烈一摆手,道,“由十名武士带马出镇,其余的和我同上酒楼。”   说完后就先走进了“醉月楼”酒店。   公孙彤连忙遵令吩咐,由十名武土带马出镇,他带着另外二十名武士紧随着秦羽烈身后走了进去。   堂倌见来了大买卖,又发现秦羽烈的气派吓人,忙不迭地往楼上雅座相迎。此时已过了午饭时候,楼上雅座并不拥挤,在公孙彤的提调下,二十名武士分坐三桌。   一桌在楼梯口处,二桌坐在临街的窗边。   他和秦羽烈占了一副小座,店中三桌武士成了拱卫之势。   堂倌过来听候吩咐,秦羽烈吩咐道,“我还有十个人带着马出镇去了,立刻派人送些上好的菜饭过去。只是不许进酒。这里也是一样。有好菜尽管搬上来,吃饭不喝酒。”   堂倌应喏退去,移时,一盘一盘的熟肉熟鹅都拿了上来,还有一视热气腾腾的白饭。   公孙彤亲自为给羽烈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饭,秦羽烈刚要举著,蓦然。楼梯上“登登登”阵步履之声,走上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不但公孙彤大吃一惊,即使秦羽烈也是心头一怔。即一致地放下了碗筷,全神灌注在那两个人身上。   原来他们是丑老人和欧阳玉纹。   从他们裤管上,以及鞋子上的灰尘看来,他们显然还经过了一阵狂奔疾走。   丑老人对于雅座上的一大堆劲装疾服之人视若无睹。   一上楼就嚷道:“堂倌,大盘牛肉,大盘卷饼,小米粥,外加五斤西凤酒。”   边说边挨着秦羽烈身旁的副座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将头一抬,正好和秦羽烈打了个照面。   龇牙裂嘴地一笑,道:“嘿嘿,秦堡主,咱们又遇上了,真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这个天下似乎太小了一点!”   秦羽烈冷冷一笑。道:“真是巧得很!”   丑者人两粒眼珠骨碌碌四下一瞟。然后落在秦羽烈的面上,状似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   “听说堡主清晨在终南半山发了点利市,有这回事吧?”   秦羽烈不禁心头暗惊,沉叱道:“秦某又非绿林宵小强梁,发什么利市?”   此时正好堂倌为丑老人送来酒菜。虽然这家伙一身脏兮兮的,堂倌却不敢怠慢他。   在这条路上作买卖,也见过点世面,一搭眼就知道这个老家伙不好缠,酒菜上慢了准挨骂。   待堂倌退下后,丑者人伸出一根指头,在桌上凌空划了一圈,笑问道:“这点酒菜,由堡主如何?”   秦羽烈倒不是吝啬之人,这几个酒菜钱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但他却不甘心付帐。代那丑老人付了帐。好像有点怕他的样子。   秦羽烈方待奚落对方几句,那丑老人又开口说道:“堡主不必迟疑,老头儿我要奉告一件机密大事。保证你这几个酒钱花得合算。”   秦羽烈心头大动,因为他于仲秋之夜就已发觉这个丑老家伙胸罗万机,他的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都是暗中在作“文章”。   因此,秦羽烈淡淡一笑,道:“这倒使得,不过我要听听……”   不待秦羽烈说完。丑老人就扬声道:“喂!店家,老头儿我的酒菜钱,一并算在这位客官的帐上。听见了没有?”   店家正在担心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子是否付得出钱,听见如此一说。忙不迭地答应。   欧阳玉纹一味低着头啃着卷饼,喝小米粥,对她师父的言行全不去注意。   秦羽烈冷笑道:“尊驾好像怕秦某反悔似地……”   语气一顿,接道:“秦某在这里洗耳恭听了。”   丑老人的神态已不像方才那样急迫,喝了一大口酒,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堡主你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秦羽烈艴然不悦。道:“这就是尊驾用来换酒的两句话吗?”   丑老人手中的筷子在桌面上敲了一敲,道:“且听下文……”   语气一顿,接道:“为了那毫无用处的破剑,牺牲了五名上选武士,太不值得了!”   秦羽烈不禁大吃一惊,望了公孙彤一眼,他也是面露骇色。   不管丑老人说话的目的何在,单是他提到牺牲五名武士那一点,就足以令秦羽烈大惊失色了。   秦羽烈真不知该如何答复,予以否认,会被对方看成鼠辈,承认,又不知会引起何种后果。   想了一想,只得模棱地道:“那是秦某人的事,毋庸尊驾操心。”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本来老头儿我可以不必说下去了。不过,为了这些酒菜,吃在老头儿我肚内受用起见。所谓机密大事。我还是要奉告堡主一声。你手中的那把剑并不是你想得的那一把。”   秦羽烈几乎坐不住了,他真恨不得插翅飞回堡去,用那方玉佩来验看这把铁剑,可是,他也明白在这个丑家伙面前一点声色都显露不得,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得小心应付才是。   一念及此,立即反问道:“尊驾专程自后追来,就是为了告诉秦某这一句话吗?”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老头儿却无此雅兴,不过,素知堡主是个豪客,因此老头儿我才不辞辛苦地赶来,以此机密换点酒菜解解馋。”   秦羽烈冷笑道:“依秦某看来,你这几句话还不值半分钱。”   丑老人嚷道:“嗳,堡主这么说,可就太不近人情了……”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堡主甘冒中毒之险,在冷如霜手中夺得此剑,总不希望得一把毫无价值的破剑,对不对?”   秦羽烈故意轻描淡写地道:“任何一把剑对秦某都无价值可言,只是因为冷者魔为劫此剑,曾杀死‘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的手下十余人,‘八凤园’和‘祥云堡’交情不恶,凭此一点秦某就该代表司马夫人出头讨回这把剑。何况冷老魔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恶之徒。   至于是不是原来那一把,已超出秦某能力范围以外。只要秦某已经尽心尽力就算对武林中有所交代了。”   秦羽烈不愧辩才滔滔,竟然说出了如此一大篇堂堂正正的道理来。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秦堡主实在了不起,武能‘八抓’,文善辩才。不过,老头儿我既然吃喝了秦堡主花钱的酒菜,心中的话不说完就会觉得不舒服……”   语气一顿,接道:“首先杀人劫剑的是晓月山庄之人,仅仅一刻工夫,铁剑易主,晓月山庄之人被水月山庄之人所杀。十个时辰以后,铁剑又到了醉月山庄,自然水月山庄之人也遭到了被杀的命运。铁剑在醉月山庄人手之中尚未抓热。‘八凤园’的人又赶到了。真所谓‘螳螂铺蝉,黄雀在后’,冷如霜又杀光了‘八凤园’的人马,而夺得铁剑。溯本追源,堡主若说是为那一家屈死的村夫报仇雪恨,这话还说过去。若说的是代‘八凤园’司马夫人讨回此剑,这话就太不近情理了,水月,醉月三大山庄被杀之人又当如何呢?而且这三大山庄的主人与贵堡交情也不浅啊!”   这一番话不但使秦羽烈无以回驳,而且也使他万分吃惊,因为其中许多情节他根本还不知道。   但他此刻非得回驳丑老人不可,否则就等于自己亏理了。   秦羽烈想了一想。反问道:“尊驾所说的话,有证据吗?”   丑老人摇摇头,道:“堡主不必扯到题外……”   语气一顿,接道:“堡主早晨在冷如霜手里得到的这把铁剑,就是晓月山庄之人最先在那村大家中得到的那一把,一夜之间虽然数度易手,但是井未被人掉包换去。不过,这可不是堡主心目中向往已久的那把剑。”   丑老人大笑道:“只要堡主认为这点酒菜钱花得上算就行。”   秦羽烈道:“不过,你要是信口胡说。三大山庄以及‘八凤园’的主人会向你质问的。”   丑老人道:“仲秋之夜,老头儿我就曾说过,虽然老头儿我爱白吃白喝。却不爱说白话,只要他们敢来问,老头儿就会拿出证据来。”   秦羽烈站起来一点头,道:“那就行了……”   案羽烈一顿。就要召唤店家算帐。   丑老人低叱一声,道:“堡主且慢算帐……”   说着,拿起他的酒葫芦摇了摇,道:“堡主可愿意再加五斤,让老头儿我将空的葫芦装满。”   秦羽烈怔了一怔,问道:“莫非又有什么机密话见告?”   丑老人笑道:“虽然算不得什么机密大事,对堡主却很重要。”   秦羽烈扬声道:“店家,再取五斤装西凤酒一坛,并算帐。”   堂倌立刻应喏,端上来一坛西凤酒。   丑老人唯恐怕抢走似的,将酒缸抱在怀里,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堡主让令爱与柳南江同行,实为不智之举。”   秦羽烈心头不禁一怔。他不明白丑老人这句话本意如何。只得往另一方面去想。当即答道:“不劳挂齿,柳相公是一正人君子。”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秦堡主何必左右而言他?”   麦羽烈已发现对方不怀好意,立即沉声道:“秦某花钱买酒请你喝,不是想要听你的醉话!”   丑老人道:“堡主,想不到你又说我醉了……”   语气一顿,接道:“柳南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令爱不与之同行,那娃儿和堡主的友好关系还可以多保持几天,如此安排,反而会加速事败。老头儿我说堡主不智,意即在此。”   秦羽烈不但狂骇,也已盛怒,运力于腕,就要向丑老人抓去。   公孙彤随时在注意情况的发展,连忙拉住了秦羽烈的衣袖,同时向他使了一眼色,示意他不可妄动。   秦羽烈也发觉在此时此境动手不太相宜。姑不论是否赢得了丑老人师徒,雅座上还有好几个看上去扎眼的食客也得加以提防。   丑者人低头喝酒,似乎对秦羽烈的震怒毫未觉察,反又言道:“堡主也不必为此事担心,老头儿我也不会和柳南江那娃儿去说穿。一方面是看在这五斤酒的份上,另一方面老头我也不愿与那个娃儿作对,有人代我出出力,我又何乐不为?”   秦羽烈再也敢不下去了,沉声道:“我看尊驾大概喝得差不多了……”   说着,转头向公孙彤吩咐道:“算帐!”   言罢,离座向楼下走去。   他向座间武士打个眼色,武士纷纷离座而起,尾随秦羽烈走下楼去。   公孙彤匆促付了酒菜钱赶下楼去,秦羽烈及众武士尚未离去。   秦羽烈低声道:“这个老家伙不除,恐怕要坏我的大计。”   公孙彤摇摇头,道:“堡主,依老朽看来,不宜妄动!”   秦羽烈面现狞色。道:“在对街伏了弩下,待他出来时,暗箭射他。”   公孙地道:“堡主。绝非上策,万一暗算不成,岂不反添麻烦?”   秦羽烈沉吟了一阵,道:“走吧,我就不相信摆布不了这个老家伙。”   一行人奔出镇外,上马径奔长安而去。   在酒店中几乎被那丑老人磨菇了一个时辰,当马队离开杜曲之际,已是末申相交光景了。   酉正光景,马队终于回到了“祥云堡”。   秦羽烈匆忙跑进他的卧房。将门户落锁下键,取出玉佩验看那把得来的铁剑。   锈迹斑烂的铁剑被玉振映照得金光闪闪,可是上面并没有记载着秦羽烈所预期的那招“反璞归真”的剑法。   两面有着同样的四个字:“贪者必死!”   秦羽烈不禁心头大骇,若说这把铁剑与那块玉佩毫无关连,与玉佩联在一起,就不该出现字迹!   若说就是那把剑,怎会出现与“反璞归真”剑法莫不相关的字呢?难道秦茹慧拿回来的那块废铁不是从这把剑上弹下来的吗?目前当然只有这种想法。但是,一夜之间,这把剑突然变了样,又是什么道理呢?   现在只要等待秦茹慧回堡时,拿她身边那块废铁和这把剑的缺口对证一下,才能作下一步的推断了。   在这一瞬间,秦羽烈身上的劲道都消失了,他懒散地走到窗前,推窗眺望。   大概就在秦羽烈推窗眺望之际,柳南江和秦茹慧刚好登上了三老峰头。   这真是一段艰苦的行程,他们自午正于望鹿坡出发。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施出了浑身解数。   此时已无余力,若是有一个强敌突然向他们袭击的话,他们一定难以招架三招。   三老峰顶不过是个不足五丈方圆的地方,朝东方还有六只深深的足印,相传即是每日清晨终南三仙站在那里看日出,久而久之。站出了足印。   一登上峰顶后,柳南江就乏力地躺下了。   秦茹慧也是累得可以,幸好上午柳南江强逼着她休息了两个时辰,不然,她根本就无法登上这三者峰头。   上午秦茹等静坐调息之际。柳南汀在一旁为她守护,因此柳南江等于是二天二夜未曾闭眼,难怪他一登上峰顶就躺下了。   秦茹慧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道:“相公觉得很累吗?”   柳南江有气无力地道:“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感到疲倦过。”   秦茹慧道:“那么,你赶快静坐调息,待我为你护法。”   柳南江翻身平起,道:“秦姑娘,不管是你是我,此刻都不足以为另外一个人护法,我看,趁天色未黑尽之前赶紧找个僻静之处才是上策。”   秦茹慧点点头。道:“相公在此稍坐,我去找找看!”   说罢,就向西南方一道斜坡奔去。   秦茹慧刚离去不久,柳南江忽觉眼前红光一闪,在离三老峰头约摸十丈远的一块巨石之上,赫然站着身穿红色罗衫的凌菲。   凌菲高声嚷道:“柳兄,小弟也来了,你有点吃惊吧?”   凌菲这一声“小弟”,不禁使柳南江哑然失笑,不过,很快地他又皱紧了眉头。   柳南江虽然没有见过凌菲露出一招半式,但是从她这种登山越岭的脚底轻功看来,功力显然不错,从苍茫暮色中看去,凌菲面上并无疲态,显然她早走早到,已然调息过了。万一她存下歹毒的念头,柳南江和秦茹慧真还有点难以防范。   这就是柳南江大皱眉头的原因不过,他从凌菲以往的言行主判断,她并不似一个心地险恶的人。柳南江皱紧的眉头又舒展了一些。   时此,秦茹慧已去而复回。   她似乎没有发现凌菲,远远地就朝柳南江嚷道:“找不到僻静之处啊!”   凌菲插口问道:“二位是要找僻静之处静坐调息吗?”   秦茹慧闻声回头,这才发现了凌菲,面上立刻流露了惊诧之色。   柳南江答道:“不错。你发现了什么僻静的地方吗?”   凌菲笑道:“君子不记仇,二位如果不计前嫌就请随我来。”   秦茹慧犹豫地望着柳南江,仿佛是说,“能随她一同去吗?”   柳南江微微向秦茹慧一点头,然后向凌菲道:“就请前面带路吧!”   凌菲闻言,就转身连蹦带跳地向西北行去,柳南江和秦茹慧紧紧相随。   凌菲走了不过五十丈远就停住了脚步,道,“到了,就是这儿。”   柳南江走过去一看,除了有一道长约三丈,宽约只许。深约八尺的石缝之外,其他一无所有。不禁指着那条石缝问道:“这就是僻静之处吗?”   凌菲狡黠地一笑,道:“跟我下来。”   说着就领先滑下了石缝。   柳南江稍一犹豫也滑了下去,进入石缝之中,他才发觉,原来这石缝之中还隐藏着一个洞窟。   柳南江讶异地问道:“凌菲,你是怎么发现的?”   凌菲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别问,跟我来。”   洞内漆黑,没有凌菲的牵引,根本无法前行,柳南江此时已顾不得男女有别,左手被凌菲抓住,他却又伸出右手去抓住了秦茹慧的手。   突然,柳南江发现了一线灯光,连忙用力将凌菲一拉。   凌菲娇笑道:“柳兄,你是干什么?捏得人家的手好痛!”   柳南江轻嘘一声。悄声道:“洞内有人,我发现了灯光。”   凌菲笑道:“别紧张,我在里面点了松脂火炬,现在这里我是主人。”   正说之间,已经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桌椅床榻一应俱全,不过全是石头做的,壁间插着两支如碗口粗的松脂火炬。   柳南江看得呆了,双手抓住两女之手,竟然忘记松开。   凌菲似乎有心要让柳南江难堪。娇笑道:“柳兄,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放开我们的手?你难道忘记男女有别了?”   柳南江不禁俊面窘得血红,连忙将手松开。   凌菲往石床上一坐,双手抱住膝盖,娇声问道:“二位,此地不错吧?”   柳南江一蹩眉尖道:“凌菲,你能肯定这里原来没有人住吗?”   凌菲笑道:“除了终南山三仙之外,恐怕还没有几人来过这里,洞口积沙盈尺,这里面也是满布灰尘,害我清扫了好半天。”   秦茹慧道:“这地方看来不错。”   凌菲竖起食指,朝头顶上一指,道:“柳兄,知道上面是何处吗?”   柳南江笑道:“莫非上面就是三老峰顶?”   凌菲一瞥嘴唇道,“哼。倒被你碰巧碰上了……”   语气一顿,接道:“上面是三老峰头,上面有极轻微的步履声下面也可以听得清楚,我就是听到脚步声才知道你们来了。”   柳南江道,“你怎么知道来人一定是我们?”   凌菲轻笑道:“除了你们,还有谁来?”   柳南江道:“那可不一定哩!   凌菲一蹩眉尖,道:“既然有此顾忌,你们就该快些静坐调息,来,你们坐到石床上来,我到洞口去为你们守护。”   说着,就从石床上跳下来。   秦茹慧面色犹豫地看了柳南江一眼,显然她对凌菲并不十分信任。   凌菲自然地注意到了,艴然不悦地道,“秦姑娘,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无冤无仇,我姓凌的绝不至于趁你们静坐调息之际暗下毒手,即使我与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是明来明往。放心打坐吧,别疑神疑鬼的啦!”   秦茹慧感到非常尴尬,幸而她极富机智,连忙分辩道:“凌姑娘,你误会了。我是想问问柳相公,是先吃点东西再打坐,还是……”   柳南江惟恐再起争端。连忙插口道,“我看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又转向凌菲道:“你也来吃点,真亏你,饿着肚子,也爬了上来。”   秦茹慧收抬了干粮和水袋。正准备登上石床打坐。   蓦然,凌菲以食指竖在唇间发出了一声轻嘘,然后又以手指指了头顶。   二人凝神,才发觉有人在三老峰头走来走去,那脚步声听得很清晰。   脚步声并不杂乱,显然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在三老峰头徘徊。   那人又是谁呢?   凌菲悄声问道:“柳兄,你静坐调息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柳南江道:“小息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凌菲又道:“既然三老峰头有了第四者出现,我们就不能无所防范了,柳兄先打坐调息,我和秦姑娘守在洞口。不管来人有多厉害,占地势之利,半个时辰我俩总可以抵挡。”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吧,不管是什么人,尽量拖延时间,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打坐完毕后才去对付。”   凌菲点点头,然后向秦茹慧摆了摆手。两人走出石室外,在洞口守护去了。   半个时辰很快地过去。   柳南江将周身气血运行一周,顿时显得容光焕发,疲态尽失。   凝神细听。三老峰间徘徊之人尚未离去,脚步声不时可闻。   柳南江下了石床,正想去召唤秦茹慧进来打坐,刚好她走了进来。   柳南江问道:“没有什么事吧?”   秦茹慧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语气一顿,又道:“相公的内力真是深厚,小息片刻就疲态全消了。”   柳南江淡笑道:“姑娘夸奖了,你快去打坐调息吧,我去唤凌菲,她也该调息一番才是。”   秦茹慧道:“我方才和她闲聊了一阵,看来她倒是一个心地纯良之人。”   柳南江道:“那就好好相处吧!”   秦茹慧嫣然一笑,然后盘腿坐上了石床,闭上了眼睛。   柳南江这才摸索着向洞口走去。   在离洞口三尺的地方遇上了凌罪,她正全神注视着洞口外面。   此时。明月已升,月光从石缝间倾泻起来。如有人走近,立时可以发现影子。   柳南江在凌菲身边坐下,悄声道:“凌菲,由我来守护,你去调息一番吧!”   凌菲回道:“我不感觉累。”   柳南江道:“别好强了,你又不是铜铸铁打的人,怎会不累呢?”   凌菲道:“我在申初光景就到了,已经调息了一个多时辰。”   语气一顿。接道:“柳兄我真不明白,你怎会和秦姑娘走在一起的?”   柳南江道:“内中原因很多,以后有机会慢慢再谈吧!”   凌菲轻笑道:“那晚我一句戏言倒说中了,柳兄莫非想作秦羽烈的东床快婿吗?”   柳南江低叱道:“凌菲不许你胡说……”   语气一缓,又问道:“你对秦姑娘的印象如何?”   凌菲笑道,“很美,很标致,真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   柳南对轻叱道:“别胡扯了,我是说,你认为她的为人如何?”   凌菲沉吟一阵,道:“有些骄横跋扈,趾高气扬,不过,也有可亲之处。”   柳南江忙问道,“哪些地方认为可亲呢?你倒说说看!”   凌菲娇笑道:“态度温文,举止柔媚,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柳南江笑道:“你就该学学她呀!”   凌菲不屑地道:“我宁愿作野小子!”   柳南江笑道:“不是野小子,是野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凌菲突然伸手捂住了柳南江的嘴。   柳南江暗道:“就像这种举止,不但是个野丫头,简直就是疯丫头。   不过,他很快地就发觉了凌菲突然伸手捂住他嘴巴的原因,原来面对着洞口的那一面石壁上,此时出现了一个细长的影子。   柳南江立刻提高了戒备,此时发现之人绝非无名小卒,随时都有一场恶战。   那影子久久未动,也许是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才走过来听听的。   难道那人不知道这里有个洞窟吗?如果他真不知道,他也是外来的了?   经过一盏茶的工夫,那道细长的影子消失了,他们清晰地听见步履之声远去。   凌菲悄声道,“柳兄,是个女人。”   女人!柳南江不禁心头一动,难道是那神秘的白衣女郎吗?   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知道这个凌菲自以为非常秘密的洞窟。   凌菲又道:“我绝不会看错,影子映出她的长发在随风飘舞。”   长发!柳南江心头又是一动,他几乎已肯定方才站在石缝上面的就是那个神秘的白衣女郎了。   不过,他的嘴里却没有说出来。   两人静坐一阵,再未见那个影子。   凌菲低声道:“此刻差不多到亥时了吧?”   柳南江突然想到就要到子时了,他之所以急急赶来,就是要在子正的时候借着月光测量“子午谷”的方位。于是连忙道:“走,凌菲,我们进去吧,秦姑娘大概已调息好了。”   两人来到石室中,秦茹慧正好走下石床,面上容光焕发,疲态全消。   柳南江道:“调息归调息,睡觉归睡觉。你们两人上床吧,我守上半夜,等到丑寅相交的时候,再唤醒你们,由你们守下半夜。”   这是柳南江方才想好的主意,这样,他就可以在子正的时候,溜到三老峰头去了。   凌菲冷哼了一声,道:“你有多了不起?睡觉的时候还要我们两个人守。”   柳南江想道:“你们不一齐守夜,难道还留下一个和我睡在一起吗?”   柳南江心里虽如此想,嘴里却又不便说出来。   秦茹慧自然明白柳南江的意思。轻笑道:“凌姑娘,你误会柳相公的意思了……”   接着。她又附在凌菲耳上低语一阵。   此刻,若要柳南江肯定哪一个时间是子正,他实在没有这个把握。   他静坐了一阵,约摸子时已到,才离开洞口返回石室,发现两女已经和衣在石床上安然入睡,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他在离开石室的时候,挥掌拍熄了两支火炬,万一在他离去后有人摸进来。在黑暗之中,一时也许还发现不到石床上有人。   这是他的想法。   他蹑手蹑足地退出石屋,在洞口处凝神静听了一阵,四下一点声息都没有,这才迅速地自石缝中钻了出来。   今夜十九,月亮虽已不圆,却很明亮。   柳南江四下一看,不见半个人影。   此时月在中天,分明已到子正的光景了。   他身上早就准备了一根烧焦了的树枝,一方面要借树枝投影,一方面要借着焦炭黑色画下记号。所以他才在山下的火堆中取了一枝藏在身上。   当要踏上三老峰头之际,柳南江突然想到石窟中可以听得见上面的步履之声,于是展开轻功身法,一纵身上了三老峰头。如羽毛般轻巧地落在中间那两个脚印之上。   他将树枝举起,那根树枝的影子,就在他脚旁数寸之处。   月在中天,投影自然在脚下的。   他不禁感到怪,难道:“子午谷”就在脚下吗?   他突然又想起那白衣女郎的话有许多不近情理之处,只有午正、或子正日月当中之时,那树枝才能投影,其余的时候。树枝的影子不知投向何方。   根本就无从看见,更不要说去测量方位了。   柳南江尽管心中疑惑,他还是将投影的地方划上了一条黑色的记号。   他收起了树枝。又展开轻功身法纵离三老峰头,施原路滑下石缝,进入洞中。   洞口处因有微光射进,可以看得很清楚,柳南江立刻发觉一个白色的影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柳南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如果就在他离去的这一瞬间,秦茹慧和凌菲遭受意外的活。   那他就毕生难安了。   一念及此,不禁沉叱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相公因何不信妾身相劝之言?”   柳南江道:“姑娘金言,句句都在肺腑之中。”   白衣女郎道,“既然记在心中,就不该携带二女同行了。”   柳南江道:“此处只是三老峰头,待前往‘子午谷’时,在下一定独自前往。”   白衣女郎道:“相公既如此说,妾身就不便多言了……”   语气一顿,接道:“只怕相公到时遣不走她们了。”   柳南江试问道:“依姑娘看,在下当如何呢?”   白衣女郎道:“聪明人应该一点就透,妾身也不便明说。”   语气一顿,接道:“她们出来察看了,千万不要提出妾身来过。”   说罢。自柳南江身旁擦身而过,走出洞外,纵上石缝而去。   柳南江不禁暗暗纲罕,这个白衣女郎的言行因何如此神秘呢?   移时,秦茹慧和凌菲二人果然向洞口处行来!   凌菲先开口问道,“柳兄,是那个长发女人来过了吗?”   柳南江不动宗色地道:“凌菲,我看你一定是在作梦吧?”   凌菲讶然道:“咦,我分明听见你和一个女人在说话嘛!”   秦茹慧插口道:“我也听见呀!”   柳南江道:“我看你们的耳朵有毛病。如果睡不着的话,你们现在就开始守夜吧!”   秦茹慧和凌菲相对一视,然后齐声道:“好,你去睡吧!”   柳南江知道那白衣女郎不会再来,也就放心摸索着回到石室,取出火摺子打火点燃了松脂火炬,和衣腿上了石床。   柳南江在无忧无虑的情况下,睡得甚为酣畅。   一觉醒来,虽不知是什么时候,但他却肯定已到了第二天的白天,因为那两根松脂火炬已将要烧光了。   柳南江起身来到洞口,不见秦茹慧和凌菲二人,纵上石缝一看,才发觉她们两个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有谈有笑。   柳南江走过去问道:“你们两人一夜都不会合眼吗?”   秦茹慧道:“我们俩背靠着背在洞口一直睡到大天亮哩!”   柳南江笑道:“原来你们是有心将石床让给我睡的。”   凌菲拍拍她的身边,道:“过来坐着聊聊天吧,这里的景色真好,可惜你没有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真是好看极了。”   柳南江也坐到那块巨石上去和她们聊东说西,不过,他却直在注意着天色,眼看已经日正当中,到了午正的时候,柳南江道:“二位,去摘点野橘来尝尝如何?”   凌菲跳了起来,欣然道:“好啊,不过一来一去要化一个时辰哩!”   秦茹慧也跟着站起来笑道:“走我们一齐去,反正今天精神好得很。”   两个人跳跳蹦蹦地下了巨石,眨眼之间走得不见了踪影。   柳南江立刻纵上三老峰头,仍然站在中间那两个脚印之上,取出了怀里的树枝。   树枝的投影仍在他的脚边数寸之处。   那白衣女郎告诉他,一横一竖两道影子的交叉点就是“子午谷”的方位,这又是怎样一回事呢?   他蹲下来反复地思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手里拿着那根烧焦了的树枝,在那个交叉点上使劲挖,就仿佛“子午谷”埋在那层泥土下似的。   坚硬的泥土被他一块一块地撬开,他所挖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突然,他手中的树枝碰到了坚硬的东西,再也控不下去了。   为了好奇心的驱使,柳南江顺着那块硬东西将面上的泥土悉数挖去,下面竟然出现了一块青石板。   那是一块经过人工修鉴的青石板,很明显的,是有人埋在这里的。   柳南江用手拭净,发现青石上刻着许许多多奇怪的符号。   这些符号是代表什么呢?   柳南江凝视一阵,终于找到了答案,那原来是一幅地形图。   最高的一个尖角是代表三老峰头,弯弯曲曲的则表示溪流。   柳南江以三老峰头为中心,参照地形图将四周的环境对照了一下,竟然完全符合,青石板上一个珠红的圆圈,想必就是“子午谷”的所在地了。   有了此一发现,柳南江不禁欣喜若狂了。   他将青石板上的每一标记都默记在心中,然后盖上泥土,并小心翼翼地将泥土踏平,不使留下丝毫痕迹。   他离开三老峰头,重回那块巨石顶端坐下,心情渐趋平静下来。   那白衣女郎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她既然知道前往“子午谷”的路径,自己为何又不去呢?   难道她对子午谷所隐藏的秘密无动于衷吗?   如果是,她就不是一个好奇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   那么。她因何又注意到柳南江呢?而且还将这个万人都想得到的秘密告诉他?柳南江苦思一阵,仍然想不出正确的答案。   而且,白衣女郎指点他以树枝投影测量方位也是在卖弄玄虚,她本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柳南江,前往“子午谷”的地形图就埋在三老峰头的泥土之下,又何必绕一个圈子呢?   柳南江想到最后,只有一个答案……(http://210.29.4.4/book/club/)一切都如谜题,那白衣女郎更是一题深奥难解之谜。   他不再苦思了,放眼向山下望去,心中在想:“不知还要多久,前去搞野橘子的秦茹慧和凌菲才能回来。”   如果他现在趁机开溜。倒是一个好机会。   可是,柳南江是不会如此做的。   他已决定独往“子午谷”,但他不会一走了之,必须要对二女有所交代。   现在,他盼望她二人早早归来。并不是想早点吃她们采摘的野橘子,而是要向她们说明一声,而使自己早早踏上征途。   就在这个时候。距离柳南江半里之遥的一个小山头上冒出了一个人头。   紧跟着。身子也冒了出来。一身火红的衣服,在丽日照耀下异常显目,那不是凌菲吗?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喜。   可是。只在一瞬间,他又喜变惊,因为秦茹慧没有相继出现,而且凌菲两手空空,并没有带野橘子回来。   柳南江只是觉得情形有点不妙。也来不及去思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就向凌菲迎了过去。   下落比上行要快,何况柳南江又施展出“射影掠光”的身法,几个起落。已然到了凌菲的面前。   柳南江疾声问道:“秦姑娘呢?”   凌菲仓惶回道:“我们遇上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他一句话不说就向秦姑娘动手,秦姑娘只有拔剑相迎……”   柳南江迫不及待地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凌菲闪身一指,道:“就在前面一里处,一大片茅草之中。”   话未说完,业已领先向山下纵去。   柳南江紧随而行。同时问道:“那个怪老人很厉害吗?”   凌菲答道:“相当有分量,不然我也不必跑回来告诉你了!”   柳南江又问道:“那怪老人用的是什么兵器?”   凌菲答道:“一把寒铁打造的如意。”   柳南江“啊”了一声,道:“不好。那是‘铁君子’古如松。”   几问几答之间,那片茅草坡已然在望。   一望无际的茅草长过人身,根本就看不见人在何处,凌菲向一颗高耸入云的榕树一指,纵身而起,凌空纵跃,向那棵榕树处落去。   凌菲的轻功不弱,身法也很美妙。   难怪小妮子有些目空一切,的确是个会家子。   在茅草叶中有一条宽约尺许小径,那棵榕树的周围,却有一堆方圆五丈的乱石,秦茹慧就在那堆乱石中和古如松动手。   凌菲落下时,眼见秦茹慧肩头的衣衫撕裂,肌肤露出,并有一道血痕,当时心中一急,平日针锋相对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大声叫道:“秦姑娘快快退下,待我接他几招……”   语音未落,软剑已抽了出来。   秦茹慧正在拼命力搏,眼前对方的铁如意劈头罩下,心中大骇之际,凌菲的软剑正好来到,“刷”地一声,软剑,却像是一条软鞭般将那铁如意缠住了。凌菲娇叱一声,皓腕一沉猛力往后一带,想将对方的铁如意拉脱擎住。   她也太将古如松看得简单了,一用力之后,才发觉那把铁如意似乎有干钧之重,休想拉动分毫。   对方冷哼一声,铁如意陡地往回一带。   若非凌菲见机松脱卸劲,缠住铁如意的软剑飞快地松开,势必要被对方连人带剑一起拉过去。   柳南江已适时赶到,抱拳一礼,道:“古大先生且慢动手,有话好讲。”   古如松一听柳南江出面说话,不禁环目一瞪,两道一字眉成了倒垂条。冷哼一声,道:   “好大的口气,凭你这个娃儿也敢称我一声大先生,你们三个人一齐上吧,老夫教你们尝尝铁如意的滋味。”   此老不是别人,正是“终南三君子”古如松。   柳南江帅出名门,不至于不懂得进退应对之礼,论辈份,古如松要比他师父矮一级。自然能尊称古如松一声大先生了。   不过,此番来到中原,柳南江却得到了他师父的指示,不得任意亮出师门。   因此。他也不愿去和古如松多加解释,只是含笑道:“大先生请息怒,请问这位姑娘有何冒犯之处。”   古如松暴叱道:“娃儿竟然明知故问,山脚下立有封山禁令,言明妄入者死,尔等竟然擅闯禁地,还不快快纳命!”   凌菲在一旁插口道:“柳兄,少同他罗嗦,他既然敢放狂言教咱们一齐上,咱们何必客气。叫他知道后生可畏。”   “凌姑娘不可妄动,请去看看秦姑娘的伤势……”   然后转身向古如松问道:“请问是哪一位立下的封山禁令?”   古如松道,“‘竹君子’肖三先生。”   移哺江道:“据在下所知,三先生早已物化,难道死人的禁令还需要遵守?何况这偌大的终南并非私人所有,在下等如何行不得?”   古如松哇哇大叫道:“娃儿好狂,三先生虽死,公案却未了,在三先生的仇家未死以前,老夫不准任何人登上三老峰头。”   柳南江轻笑道:“站在大先生的立场,这番道理似乎还可以说得过去。不过,在下等登山,却是得到许可的。”   古如松问道,“谁人敢许可?谁人能代表老夫的意思?”   柳南江缓声道:“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古寒秋。寡妻继亡夫遗志,继续封山或开禁,以在下看来,古娘子比大先生更有权作主。”   柳南江言辞犀利,使得古如松愣住了。   半晌,古如松方喃喃问逍:“她答应让你登山的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古娘子言道,表面上肖三先生的禁令仍在,不过,在下等登山,却不会有人过问。”   古如松厉声道:“她答应你,是站在亡妻立场,但我站在终南三结义的立场却不答应。   不过,因有她的许诺,老夫不为已甚,免尔三人一死,限在日落以前,离开禁地。”   柳南对如何肯就此离去呢?而对古如松这种成名多年的高手虽有敬畏之心却无惧怕之意。   因而缓缓摇头道:“大先生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古如松环目一睁,暴叱一声,道:“娃儿,你是想教训者夫?”   柳南江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先生既如此说,在下也不欲解释了。”   古如松冷哼道:“好个狂放的娃儿,拔出你身边的利剑吧!”   柳南江不是一个耀武扬威之人,面对一个成名高手,更不愿轻举妄动,只想用言语解决这场纷争,因而,柳南江依旧含笑道:“大先生可否再听在下说一句话?”   古如松气势汹汹地道:“说吧,反正你的狂话说得已经够多了!”   柳南江道:“大先生立意封山,在下无可厚非。如果大先生在此山中,还可说是在下乘隙而入,大先生既然身在山中,却不知在下等已然攀登三老峰头,那是大先生的疏忽。如今发现后,又要强令在下午离去,这种做法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古如松嘿嘿一笑,道:“原来你还想要挖苦老夫一番,小子,拔剑出鞘吧!”   柳南江道:“侠以武犯禁,在下佩剑在身,意在防术,无意攻击,除迫不得已之外,绝不轻易拔剑,更不愿逞强争胜,耀武扬威!”   这种话,古如松如何受得了,当即冷叱道,“好一付伶牙利齿。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娃儿能够空手接老大几招?”   话声一落。如闪电般斯身上步,手中铁如意向柳南江拦腰扫到。   柳南江早有防范,立刻展开“射影掠光”身法,迅速散开。   一边的秦茹慧已经山凌菲为她裹好肩头伤势,见状忙叫道:“柳相公……”   凌菲疾声道:“秦姑娘,不要让柳兄分神。”   秦茹慧面现焦急之色,道:“他不赶快拔剑反击,必落下风,那老头儿太厉害了。”   凌菲目光注视着古如松的动静,喃喃道:“柳兄只要一落下风,我就要出面帮他,我才不管什么联手围攻,犯江湖大忌那套。”   秦茹慧忽然惊叫道:“啊,差一点!”   原来柳南江又避开了古如松的第二次攻击。但是他的左肩只差寸许,就要被古松手中的铁如意击中。   凌菲自然也看到了,连忙高声叫道:“柳兄,快拔剑啊!”   柳南江何尝不知道自己若不拔剑立将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还是不愿意拔剑的。古如松虽然行为乖张,毕竟不是邪恶之徒,若是要他用剑去伤害他,非柳南江所愿。   自然,柳南江并不见得能伤到对方,但他心中却有这种想法。   古如松已有多年未曾与人交手,如今对一个年轻娃儿,竟然两招未见功效,心中之狂怒,自然可以想见。   只见他手中的铁如意左右一扫,先封住柳南江闪避之路,然后那铁如意伸得笔直地向柳南江的胸前猛力揭去。   这是一着“死招”,除非对方能够将这一招封住,绝无闪避的余地。   “刷”的一声,“寒星”剑终于出鞘了,封住了对方铁如意致命的一击。   柳南江是横剑相拒的,与那铁如意一触之后,只觉虎口一麻,登登登连退三步。   但是,古如松却不禁狂骇了。他已年过六旬,享誉武林多年,对方不过是个初出道的娃儿而已。   古如松也是退了三次,在内力的技量上,未分高下。   古如松目光自柳南江的脸上移到那把剑上,突地神情一愣,疾声问道:“娃儿手中那把剑可是名唤‘寒星’?”   柳南江淡然道:“大先生是成名高手,自然是识货的行家。”   古如松道:“难怪你这娃儿放狂,的确有些来路。老夫并不在乎你手中那把享名武林的古剑,有名的兵器还要幸得其人才能发挥其威力。但是老夫看在这把剑的份上,却愿意放你一马,火速离山,不然老夫不会轻易将你放过。”   柳南江神情冷漠地摇摇头。道:“大先生即使此刻准许在下留在山中,在下也不会轻易收剑回鞘。”   古如松双目一瞪,道:“娃儿好狂,你以为老夫怕你?”   柳南江淡笑道:“凭大先生在武林中的威望,然对任何人也不会畏惧。不过‘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溅血’这二句话,在下不敢违抗。”   古如松振声狂笑道:“哈哈,你这娃儿倒算得上是一块硬料子,待老夫试试你的分量。”   话声一落,手中铁如意向柳南江当头击下。   虽然古如松嘴里说,要试试柳南江的分量,实际上他心内早已知道柳南江有多重的分量,所以一上手就使出了狠招。   柳南江是不动剑则已,一动剑就不会掉以轻心或心存仁念。   当对方那铁如意堪要临头,身形倏飘左边三尺。   古如松正待将铁如意横扫柳南江项际,柳南江不退反进,长剑如灵蛇般笔直地向古如松咽喉间刺去,这正是“雷音八剑”其中的一招“朗日焦雷”,气势磅礴,威猛绝伦。   古如松是惯战老将,已经感到剑气直迫眉宇。目下他只有两个选择:“是冒长剑穿喉之危,铁如意直扫而下,柳南江裂骨断颈,一则赶紧撤招收势,飘身后退,容机再进。   古如松自然是选择了后者,猛一收势,身形飘退八尺。   柳南江剑势易起难收。但他不愿意迫人太甚,身形一个急旋,只见周围五丈以内的茅草全部齐根削断,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古如松虽然见多识广,眼见如此威猛的剑法也不禁暗自咋舌。   古如松飘身后退,静立了半晌,方才振声暴笑道:“哈哈,想不到你这娃儿竟然使出了佛门旷世绝学‘雷音八剑’,真是不简单!”   秦茹慧脱口叫道:“‘雷音八剑!’那么方才这一招就是‘朗日焦雷’了?”   凌菲接口道:“前天那一招大概就是‘天际闪电’了,难怪那样的快。”   秦茹慧白了她一眼,凝声道:“凌姑娘也听说过‘雷音八剑’?”   言下之意,仿佛凌菲不该知道似地。   凌菲冷笑道:“别忘了我也是练剑之人……”   语气一顿,复又喃喃自语道:“莫非他是无尘大师的徒弟?”   秦茹慧心中一动,轻声笑道:“凌姑娘真是见闻广大,你方才所说的无尘大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柳南江一见凌菲之初,就认为她年纪轻轻无所不知而感到钦佩。但是柳南江却也发现了她的短处,就是太喜欢吹嘘卖弄。   此时秦茹慧赞了她一句,立即有点眉飞色舞地道:“无尘大师可说是当代一大高僧,也是武林中一大奇人。昔年曾在少林寺中挂单住脚,不过这二十年来已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传说除了他之外,连少林主持都不会这一套‘雷音剑法’,柳相公一定是他的徒弟。”   她们言谈虽甚轻微,却字字俱入柳南江耳中。   古如松道出了他的剑法之名,柳南江并不吃惊,以古如松年龄和江湖经历应该识,但是凌菲小小年纪能从剑法上道出他的师承,这就使柳南江大为吃惊了。   想必凌菲的师父也是大有来历之人。   这一惊之余,柳南江竟然将准备回答古如松的话也忘记了。   第 九 回 断魂娘子     这时,古如松又嘲笑道:“武林之中,在‘雷音八剑’之下动手过招的人,如今恐怕还没有一个。老夫躬逢其盛,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来吧,但愿你这娃儿没有糟踏这套旷世绝学。”   话声一落,人已欺进。   右手铁如意打向柳南江腰际“曾池”大穴,左掌推出一股暗劲,直逼柳南江“璇玑”部位。   柳南江有心速战速决,身形微退半步,先使古如松的掌劲走空,然后左手剑决向对方的铁如意迎去。   同时使出了快招“天际闪电”,长剑向古如松当胸点到。   按照柳南江的算计,这一招就要使古如松衣裂皮伤。   古如松根本就没有准备硬拼猛打,招式未到,即已撤招收势,飘身后退。   柳南江手中长剑只差一分就要触及古如松的前胸,总算被他化险为夷。   古如松飘身后退,立即又飞身前扑。   可是柳南江一亮剑,他却又回身后退。   接连几个来往,双方都在于比剑招式,未作正面接触。   秦茹慧不免为柳南江担心,侧身问道:“凌姑娘,几招了?”   凌菲答道:“已经交手六招,柳相公只剩‘声震寰宇’和‘八方霹雳’两招没有用过。”   秦茹慧焦急地道:“古如松每一招都在虚晃,目的在默察对方剑招的的虚实变化,当柳相公招剑用完再重复使用的时候,他就要以诡招反击了。”   凌菲也流露了忡忡之色,道:“是啊,我们应该提醒柳相公一下才是。”   秦茹慧道:“我们提醒他,岂不是也提醒了古如松吗?”   凌菲埋怨地道:“柳兄也真太斯文,从没有看他主动攻击……”   秦茹慧蓦然叫道:“看,柳相分进招了,他似乎也发现了古如松的诡计。”   柳南江的确发现了古如松的诡计,因为古如松进得快也退得快,那不是一般高手的打法。   虽然柳南江说不出对方的目的何在,但他却肯定对方在暗使诡计,所以他主动进招,迫使对方正面接触。   这一次地使出了“声震寰宇”这一招,在他抖腕进剑之际,只听长剑发出“嗡”地一响。   这一响声听在凌菲和秦茹慧耳中,只是轻脆清越,煞是好听而已,但是到了古如松耳中,却是震动耳鼓。这就是“雷音八剑”霸道之处。   耳鼓震动,立刻影响气血虚浮,骁勇善战,深具交手经验的古如松也不禁感到一阵慌乱。   如此一来,古如松立即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这一招,如果他无法解拆招架,那就不仅是裂衣伤皮了。   蓦然,不远处传来一家轻叱:“住手!”   声渡人到,原来是“断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已存心要在这一招之下使古如松溅血当场,却想不到古寒秋突如其来地隔在中间,挡住了他手中长剑的去路。   柳南江已知道古寒秋是古如松的胞妹,此刻的来意还不得而知。不过,在对方未向他攻击之前,他都不愿无辜伤人。   因此,他连忙沉腕压剑,使剑尖上翅,从古寒秋头顶穿过。   待柳南江身形在古察秋右侧站定后,古寒秋身形半转,冷叱道:“不得对大先生无礼!”   柳南江沉静地问道:“古娘子来意为何?”   古寒秋道:“要你收剑走开。”   柳南江一摆头,道:“办不到。”   古寒秋双目一瞪,冷声道:“你一定要仗剑行凶吗?”   柳南江道:“在下拔剑是为大先生所迫,在下奉有‘见血收剑’的师令,因此古娘子要在下收剑走开,恕难照办。”   古寒秋撮唇一啸,一道青光迎扑柳南江面门。   原来古寒秋发动了毒蛇攻势。   柳南江那敢怠慢,一招“天际闪电”,将那条长约二尺,粗如酒杯的百步蛇挥为两段。   古寒秋冷冷地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原来她的目的是牺牲一条毒蛇,来使柳南江收回长剑。   柳南江微一犹疑,即将长剑回人路中,虽是蛇血,也算是溅血了。   古如松哇哇大叫道:“寒秋,你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还怕这个娃儿?”   古寒秋回过身去,冷声道:“哥哥,你可是为了要赶他们下山,所以才动起手来的?”   古如松道:“当然,杀害云达的元凶未获以前,此山不许任何人进来。”   古寒秋道:“哥哥,单凭你一句话说封山就封山了吗?云达当初也是封山的,可是人一样进来了,而且还要了他的命。”   古如松气咻咻地道:“只要我没有死……”   古寒秋一摆手,道:“哥哥,我不想同你争论。这个姓柳的我答应他,进山不会有别人过问,请你不要过问他。”   柳南江忙插口道:“这两位姑娘也是同在下一起进山的。”   其实,他正可以趁此机会让古如松将秦茹慧和凌菲赶下三老峰头。   不过,柳南江不愿如此做。   他固然不愿她俩跟去“子午谷”,却也不愿她俩被古如松赶得狼狈而逃。   古寒秋瞟了秦茹慧和凌菲一眼,怪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多情种子。”   凌菲并不识古寒秋,闻言艴然不悦地道:“嗨,老婆子,说话干净点!”   古寒秋冷冷地笑道:“能蒙这样的男人垂爱,你还不开心吗?”   秦茹慧唯恐节外生枝,忙将凌菲拉了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凌菲冷哼了一声,悻悻然盯了古寒秋一眼,未再说话。   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气。   她对柳南江有一百二十万分的好感。   古寒秋说话扯出题外,使柳南江脸上有些挂不住,趁此机会向古如松道:“大先生,古娘子既已如此说,尊驾又何必……”   古如松一扬手道:“娃儿不必说了,就凭你和老夫平起平落的称呼,老夫就该置你于死地。不过,从你那套剑法看来,你或许有点来头。日后老夫若查出你的辈份比老夫低的话,老夫少不得还要教训你一顿。”   柳南江含笑道:“在下若有失礼之罪,自当领责。”   古如松向古寒秋一摆手,道:“寒秋,咱们走……”   语气一顿,只向柳南江道:“老夫要管,就是太上老君老夫也要管,说声不管,你就在这里闹翻了天老夫也做得过问。娃儿,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尽管将三老峰搬到峨嵋金顶上去。”   言罢,与古寒秋双双离去。   柳南江目送他们的背影,喃喃道:“又是一个怪人,武林中的怪人也太多了!”   凌菲问道:“柳兄,那个脏兮兮的老婆子就是‘断魂娘子’古寒秋吗?”   柳南江“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她还是‘竹君子’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哩……”   说到这里,柳南江忽然想到不该在凌菲面前谈论这个问题。   因为他曾经猜疑凌菲的父亲就是“关中一龙”凌震霄,而依照案羽烈的推断,三先生肖云达又是被凌震霄所谋害的。   一念及此,忙向秦茹慧问道:“秦姑娘,你的伤势如何?”   凌菲抢着回答道:“只是表皮之伤,也许是秦姑娘解拆得快,只仕对方的铁如意擦了一下。”   秦茹慧苦笑道:“连我也想不到,铁如意已经打到我的肩头上,他却又将劲道卸掉了。”   柳南江道:“古如松虽然行为乖张,倒不是作恶的人,否则就不能称为‘君子’了……”   语气一顿,接道:“你们摘的野橘呢?”   凌菲四目游顾,很快就在草丛中抬起一个大大的包裹。   一磨蹭,又过了一个时辰,中天丽日已经开始偏西了。   三人重又回到峰顶,席地坐下后,取出干粮和野橘充饥。   凌菲忽然惊呼一声,原来那包裹里面包的不是野橘,而是一大堆白面馍馍。   里面还放了一张黄表纸,上面用炭薪写奖一行字:“野橘可解渴而不能充饥。因此换上白面馍馍,祈相公笑纳。”   秦茹慧先是一怔,接着又笑道:“我们倒是沾了柳相公的光。”   凌菲却皱眉苦思不已,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换的呢?奇怪?”   在柳南江的想象中,必定只是那个神秘白衣女郎的杰作,因此不希望她们继续追究这件事。   轻松地笑道:“何必追究,有白面馍馍吃就行了。”   馍馍虽不是热的,却非常松软,这证明出笼并没有放置多久,这也算是他们入山远离人间烟火后最美味的一顿餐饭。   吃毕,凌菲建议由她去附近找找看有无山泉,找点水喝。   照道理说,绝顶高峰是不可能有泉水的不过柳南江还是同意凌菲提着水袋去了。   因为他在秦茹慧的同光中得到了暗示,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趁此机会和他单独地谈一谈。   凌菲去后,柳南江立即问道:“秦姑娘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秦茹碧点了点头,坐近了一些,然后悄声道:“送馍馍之人是个女人。”   柳南江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以见得?”   秦茹慧道:“不是女子,就不会尊称你一声相公……”   语气一顿,接道:“不但是女子,而且还是与相公订有‘子午之约’的那个女子。”   柳南江几乎想说秦茹慧太过暇想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仍是沉静地问道:“又何以见得呢?”   秦茹慧道:“虽然这张小柬是炭薪所写,难与在‘唐家老店’发现的那张红笺上的字迹核对,但是我却发现‘相公’的‘公’字两者写法相同。上面的两笔她写成两点,最后那一点,她却是往上一钩。这是常人少有的写法,一眼就可看出。”   柳南江默吟那张订约红笺上的字句,再看看眼前这张小柬上的字句,只有一个“公”字是重复的,却让秦茹慧看出了破绽,柳南江暗中佩服秦茹慧的心细如发,和出奇的记性。   订约之人就是那白衣女郎吗?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白衣女郎既然知道:“子午谷”的方位,就不会说出“如你我同获机缘……”那句话了。   如果秦布慧的判断正确,这个和他订有“子午之约”的女子倒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物了。   因为她在冥冥中跟着柳南江,如影随形般寸步不离,而柳南江却还没有见过她的芳踪。   柳南江皱眉苦思良久,方又问道:“秦姑娘还以为订约之人是柳仙仙吗?”   秦茹慧讪然一笑,道:“这一点,我大概是看错了。”   柳南江笑道:“既有前惜,焉知没有后错?秦姑娘此刻的推断……”   秦茹慧抢口道:“这一点绝不会错,因为我自幼学过书法,临摹过多种碑帖,见到别人的手笔,总喜欢一看再看,对于写法奇特的字,更会留意。因此,我对这个‘公’字的印象很深。”   柳南江见她言之凿凿,似无置喙的余地,正想将话题岔开,刚好凌菲急奔而回。   还隔着很远,凌菲就已嚷道:“真气人,一滴水也找不到,我看还是要去采些野橘子才行。”   柳南江一杨手,道:“慢点,你先坐下,让我问你一句话。”   凌菲席地而坐,目光狡黯地瞟了柳南江一下,道:“柳兄,咱们先说好,可不许只由你问,而不让人家问你。”   柳南江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也允许你问一个问题,公平吧?”   凌菲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现在由你发问吧!”   柳南江问道:“你登上三老峰头,其目的问在?”   凌菲直截了当地答道:“想打探‘子午谷’一地位于何处……”   语气一顿,反问道:“柳兄,你的目的又何在呢?”   柳南江似乎料到凌菲与自已目的相同,似是毫无惊愕之色,平静地答道:“也是想找一点线索,以便寻得‘子午谷’的方位。”   一旁的秦茹慧却蹙紧了眉尖,凌菲说出她的目的固然使她感到吃惊,柳南江竟然没有隐瞒他此行的目的,也使她感到有些不快。   凌菲也同样无惊奇之色,仿佛柳南江的目的已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淡淡一笑,道:“现在柳兄该问我想找到‘子午谷’去干什么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我不想问你这个问题。”   凌菲似是非常意外,愕了半响,方气咻咻地呸道:“柳兄,你这个人太狡猾,明明是怕我提出相同的问题,所以你才避而不问。”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答道:“你也许说对了!”   凌菲神情娇蛮地一噘嘴唇,道:“你不问我,我却要问你,到‘子午谷’去有何目的?”   柳南江问道:“你为何想要知道我找‘子午谷’地的原因呢?”   凌菲稍作犹疑,道:“我想知道你我的目的有无冲突之处。”   柳南江道:“如果有冲突呢?”   凌菲不假思索地道:“那就早散,相处日久,历经患难,难免增进彼此情谊。到时不好变脸,反使你我为难。”   凌菲的话干净利落,直截了当,使柳南江陪生敬佩之心,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凌菲不禁皱起冒头,突然问道:“柳兄因何大声狂笑?”   柳南江笑道:“我是笑你的言词坦率,不昧真性,难得。”   语气一顿,收敛了笑容道:“凌菲,我们现在可以分手了。”   凌菲双眉一挑,道:“柳兄已料定你我进入‘子午谷’以后会起冲突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分手之意并不在吗……”   语气一顿,接道:“‘子午谷’一地既然名‘谷’,自然不在这三老峰头。你我来此,无非是想找一点蛛丝马迹以为线索。请问,你发现了些什么吗?”   凌菲摇摇头,道:“一无发现。”   柳南江道:“既然一无发现,又何必守株待兔般留在此地!”   凌菲点点头,道:“自然,留此无益,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也不一定要分道扬镳啊!”   柳南江道:“‘子午谷’一地引人之处是因为那里有一椿隐秘,如果你不是单纯为了好奇,冲突恐怕在所难免,同行又有何益呢?”   凌菲愕了华响,方臻首微点道:“柳兄这话说得不错,分手是对的。不过,我衷心默祷你我最好不要同时进入谷中。”   这种语气竟然出自凌菲之口,不禁使柳南江心头一动,也不觉神情黯然,喃喃道:“那只有各凭机缘了。”   凌菲说走就走,立即站起来说道:“我走了,二位前途珍重。”   秦茹慧巴不得她早走,连忙说道:“凌姑娘带些干粮去吧!”   凌菲倒不坚持,掏出一方绢帕,包了十个馍馍。   走了几步,凌菲又回过头来,瞅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可愿送我一程?”   柳南江连忙说道:“我当然可以送你一程啊!”   凌菲朝秦茹慧微微一笑,然后向四南方一道斜坡奔去。   柳南江虽然紧跟着她奔去,心头却是一怔,因为按照青石板上所绘的图形看来,这正是前往“子午谷”一地的方向。   前行约摸三里,凌菲才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柳兄,你认为我这个人怎么样?”   柳南江不禁为之一怔,犹豫再三,方回道:“你这个问题真教我难以作答。”   凌菲又道:“好,我直截了当地问一句,抛开男女界限,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场,柳兄认为我这个朋友可不可以交?”   柳南江心中对凌菲那种爽朗的性格非常欣赏,不过他为人拘谨,总念念不忘男女之别,因而很含蓄地答道:“你可取之处甚多。”   不待他说完,凌菲就面露欣色地一点头,道:“有这句话就行了……”   语气一顿,将两条修长的眉毛皱在一起,凝声问道:“柳兄,我要问你一句话,你怎么和秦茹慧混在一起的?”   柳南江疾声道:“凌菲,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若不是我了解你口没遮拦的性格,单凭那个‘混’字,我从此就不会再现你。”   凌菲讪然一笑,以男人的姿态抱拳一礼,道:“请恕失言……”   语气一顿,接道:“秦羽烈是众所周知的当代枭雄,而且他性高气傲,若非他有所图谋,他会让他的女儿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你好像对秦羽烈有偏见。”   凌菲摇摇头道:“绝非偏见……”   柳南江插手止住她说下去,然后和声说道:“凌菲,道听途说不可靠,一切要有凭证。”   凌菲冷笑一声,道:“我要有了凭据,秦羽烈就难想过太平的日子了。”   柳南江不禁心中一动,如果凌菲真是凌震霄的女儿,那么她显然已在怀疑秦羽烈是杀父凶手了。   古寒秋从发现一个行医郎中的串铃,而推断凌震霄是被秦羽烈所杀害,当然凌菲也会有所发现而对秦羽烈怀疑的。   最主要的是凌菲真是凌震霄的女儿吗?柳南江沉吟再三,方说道:“凌菲,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回答,由你自主。但是,你不能向我提出间题。”   凌菲娇媚地笑道:“柳兄,你这个人太坏了,一心一意想知道别人的秘密,自己的秘密却不愿让人家知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要问吧,免得你以为吃了亏。”   凌菲笑道:“问吧,你又想逗人了。”   柳南江肃容正声说道:“令尊可是‘关中一龙’凌震霄?”说完后,目光盯在凌菲的面上。   凌菲的神情毫无反应,静默了片刻,才缓声说道:“柳兄,你想在我面上看出什么来,前日午间在松林酒店冷如霜也提过一次,你当时也观察我的神情,不过,我现在告诉你,凌震霄就是先父。”   柳南江“噢”了一表,没再说什么,眉头却皱了起来。   因为据秦羽烈所说,肖云达是被凌震霄所杀:据古寒秋说,凌震霄是被秦羽烈所暗算。   而凌菲又说过,她和乃兄行道江湖只为寻找本门一件遗宝。   如果那件宝物是凌震霄被杀后遗失的,那么那件宝物也必然是凌震霄杀害肖云达以后所掠得的。如果一切传闻和推断都是事实,那件宝物此刻应该在秦羽烈的手里了,是什么东西呢?柳南江不禁想向问凌菲。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肯定凌菲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明知问后得不到答案,不如不问。   凌菲见他沉思不语,不禁问道:“柳兄,你问这件事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凌菲,终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竹君子’萧云达于十二年前死于三老峰下,据说是被人暗中下手杀害:原因则起于一宗财宝,你听说过此事吗?”   凌菲眸子一转,凝声问道:“柳兄此时提出这个问题,莫非与先父有什么关系?”   柳南江想不到凌菲反应如此快,看神色她似乎不知个中内情,因而喟叹一家,道:“当初有人怀疑肖云达是死在令先君之手,当然也连想到肖云达手中的财宝已到了令父手中,这就是令父被杀的原因。”   凌菲目光盯在柳南江面上,一不稍瞬,道:“如此说来,柳兄已然知道杀害先父之人是谁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这我可不能乱说……”   语气一顿,接道:“令父被杀后,是否有财物遗失?”   凌菲臻首一摇,道:“柳兄,不要往下问了,今天你我谈话到此为止,后会有期……”   方要转身离去,突又回过身来,道:“柳兄,秦羽烈不可不防,量柳兄绝非贫色之徒,也可能别具用心。本欲利用人,反被人利用,那就大为不智了。凌菲直言快话,请勿怪罪!”   语罢,飞身旋离。   柳南江叫道:“凌菲,多谢赠言,前途珍重!”   话声中,凌菲业已去远,在日薄西山之时,那团火红的身影逐渐小似桐叶。飘落一道山脊后,终于消失了足影。   在这一瞬间,柳南江升起一股怅惘之情。   不知因何而起,但却笼罩在他心中,久久不散。   他呆立一阵,才回头向三老峰头奔去。   秦茹慧早已不耐,见柳南江回来,以女儿家的性情来说,她最少也得娇嗔几句,可是她并没有发泄她的真性,反而笑道:“这小妮子刁得让人喜爱,你送了她多远?”   柳南江道:“有二十里吧……”语气一顿,接道:“秦姑娘,我们也不必在此盘桓了,依我看……”   秦茹慧忽然皱紧了眉头,面现痛苦之色。   柳南江连忙问道:“怎么了?”   秦茹慧幽叹了一声,道:“方才有凌菲在,为顾面子,我没有告诉你,古如松手中的铁如意太厉害,我伤得不轻。”   柳南江心头一怔,忙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秦茹慧道:“看上去只是擦伤表皮,筋骨也不是肿胀。其实我整条手臂连一点力也使不出来,而且血脉内像被针扎一般疼痛。”   柳南江心想:这下可糟了,原本打算和秦茹慧订下会合时地之后分道扬镳的,如此一来就不行了,他总不能丢下伤者不管呀!   秦茹慧道:“待我自行运功疗伤一二日之间也许就会好了。”   柳南江是没有办法将她撇开了,只得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在那石窟中暂住一二日再说吧!”   秦茹慧道:“目前我们一无所获,岂能再耽误行程呢?”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吧!”   其实,他也只有这样答应了。   秦茹慧站起来问道:“我们该朝哪个方向走呢?”   柳南江道:“朝凌菲的去向走吧,她对山中的地势仿佛很熟。”   其实,凌菲的去向却正是“子午谷”的所在方位。   柳南江故意留后一步,装着无意地碰了秦茹慧的左臂一下。   而暗中却打出了一记逆穴手法。   如果她那条手臂确实已受伤,她会毫无感党,反之,他也许会受不了疼痛而叫起来。   其实,秦茹慧是痛彻心肺。   不过,她知道柳南江是在测验她左肩的伤势,因此咬紧了牙根,装出毫无所觉的样子。   柳南江自然不会再对她伤势突示怀疑,同时,暗道一声惭愧。   此时,已经夕阳含山,申酉相交光景。两人向西南方疾步行去,转眼已离三老峰头二十余里了。   两人奔行之间,突闻一阵杀伐之高,柳南江不禁心头一动,脱口道:“难道是凌菲在和别人动手吗?”   秦茹慧的心中是绝不愿意节外生枝的,但是她从柳南江的语声之中已听出他对被菲有关切之情。   她为了不致引起柳南江的反感,连忙装出关切的神色道:“那我们得赶快去看看啊!”   柳南江点点头,领先循声奔去。   仅只几个起落,来到一处斜坡,在苍茫夜色中看见有一大群人,当中两个人你来我往,如兔起鹘落般搏杀不休。   柳南江放眼一着,虽然搏杀之人其中有一女子,但却不是凌菲,因为驻菲穿红,面这个女子穿绿,衣着有显然的不同。   秦茹慧的目力委实不弱,已然看清现场之人,疾声道:“柳仙仙和古如松过招,旁边站立之人是柳夫人以及属下四小僮和四使女。”   柳南江自然也看清了,凭柳仙仙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竟然和一个成名多年的高手过招,一时难分轩轾,不能不使柳南江感到吃惊。   同时,柳氏母女在此地出现,也使他感到震骇。   显然,想要进入“子午谷”的方位并不可喜,能进入谷中才可喜。   秦茹慧问道:“要过去看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看看也好,不过最好不要让他们看见。”   秦茹慧不解他因何要如此,茫然地问道:“为什么呢?”   铆南江道:“古如松必是要逐她们下山才动手的,我们一露面,岂不是为柳大人制造借口,使古如松不好讲话。”   秦茹慧道:“这倒是应该的,反正天已擦黑,他们不容易发现我们的。”   两人佝偻着身子向搏杀的现场而去,在距离现场五十步左右一块巨石后面伏了下来。   只见柳仙仙手握两把寒光闪闪约摸尺许的短剑,人小,兵器短,但是在古如松那支沉重的铁如意下却非常活跃。   虽没有对古如松构成严正的威胁,却也没有屈居下风。   柳南江道:“秦姑娘,难怪那天晚上你连接两剑无功,这位‘玲珑剑’年龄虽小,和其他三剑却要相去一大截哩!”   秦茹慧道:“相公眼看不过一二,身临其阵,才知道这小妮子端的厉害。”   柳南江道:“这位‘玲珑剑’我虽不曾试过,但是那位‘铁如意’我却试过了。只要看古如松无法建功,就知道柳仙仙的厉害了。”   秦茹慧趁机阿谀道:“不过,她与相公的剑术相比,却又相去甚远了。”   柳南江虽然被捧,却无得意之色,但也不妄自菲薄,只是沉静地说:“我却不希望和姓柳的人为敌,但愿这母女俩和我不要起什么冲突。”   说到此处,正好场中的柳仙仙和古如松各自飘退。   回见柳夫人走到古如松面前说道:“古老头,你还要打吗?”   古如松大吼道:“当然要,要不然你们立刻走下山去。”   柳夫人大笑道:“古老头,我看不打也罢。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打了五十招未分高下,还有什么可打的呢?”   古如松气得哇哇大叫道:“你不要挖苦人,武学一途,无年龄之分,何况老夫并未落败,自然要分个高下才能算完事。”   柳大人道:“好吧,看样子你是要存心栽一个大筋斗。要打可以,不过要等到月亮升起以后。”   古如松道:“老夫不耐久等。”   柳夫人冷笑道:“你大概是想趁黑占便宜吧?天已黑尽,你那支乌黑的如意在夜色中难以看见,可是我女儿手里的两把短剑却闪闪发光,夭黑动手,分明对你有利嘛!”   古如松沉声道:“好吧,老夫就等月色升起再打,老夫就不信今晚没有月亮。”   说罢,竟然抱着铁如意席地坐了下来。   柳南江轻声道:“秦姑娘,我们走吧,今天二十,月儿恐怕要到戌时才会升起了。”   两人正待离去,忽听柳夫人高尚叫道:“二位观战者何不出来一见?”   柳南江不禁暗中吃惊,他们的行藏显然已被柳夫人察觉了。   秦茹慧悄声道:“走,出去就出去吧,有什么可怕?”   柳南江站了起来,向秦茹慧摇头示意,两人同时走了出去。   柳大人笑道:“妾身猜想定是二位。”   柳南江道:“夫人的耳目太以聪慧了。”   柳夫人道:“妾身并非有意要点破二位行藏,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柳相公。”   柳南江问道:“请问何事?”   柳大人道:“冷老魔手中那把铁剑易手了,如今到了‘祥云堡’堡主秦羽烈的手中。”   柳南江闻言心中一动,秦茹慧更是大喜过望,得剑就等于得到了那招“反璞归真”的剑法。她有了这招剑法,将可以傲视武林。   柳南江到目前为止,还在怀疑那把剑的真正价值,因为他曾一看再看,未发现有何出奇之处,因而语气淡然地道:“在下对那把铁剑并未感到兴趣。”   柳夫人轻笑道:“相公毕竟不是愚人,不过想得到那把剑的愚人却多着呢!”   秦茹慧心道:“你说别人是愚人,你才是天下第一个大傻瓜哩!”   柳南江道:“夫人就是要告诉在下这件事吗?”   柳夫人道:“妾身思忖,相公也许会想到要那把剑,想不到相公却漠不关心。”   语气一顿,接道:“另外有一件事请教,相公可曾听到此山已封之说?”   柳南江点点头,道:“听说了,在下正准备连夜赶下山去。”   柳夫人显然想不到柳南江会这样回答,不禁当场怔住。   良久,才笑道:“柳相公倒是少年老成啊!”   柳南江不愿久留,乃告别道:“在下走了,方寸是听到杀伐之声才赶来看看的。”   说完话,向秦茹慧一摆手,双双离去。   秦茹慧此时已迫不及待地想回堡一趟了,不过,她却小心翼翼地不露声色,以免柳南江动疑。   默默走了一段路,秦茹慧方开口说道:“柳相公,你认为柳夫人的话是否可靠?”   柳南江道:“那位夫人不似一个说假活之人。”   秦茹慧以埋怨的口吻道:“如果真有此事,家父就太欠考虑了。”   柳南江问道:“为什么?”   秦茹慧道:“那把铁剑根本一无是处,何必招惹麻烦呢?”   柳南江道:“想必令尊听到了我们和冷老魔打交道的事,以为我们要那把剑,所以才动手在冷老魔手里夺了去。”   秦茹慧故作讶然地说道:“真是这样吗?”   柳南江道:“这是我的猜想,虽未必可靠,却也相差无几。”   秦茹慧一蹙冒尖,道:“如此说来,我倒应该通知家父一声,那把剑根本就毫无价值可言。”   柳南江一沉吟,道:“也好,你正好趁此机会回堡疗伤。”   秦茹慧又故作犹疑之色地问道:“我们再如何碰头呢?”   柳南江道:“三日后在三老峰头相见,不见不散,如何?”   秦茹慧接道:“相公切记三日之约,莫教我等到白头。”   语音未落,人已去远。   铆南江对秦茹慧的突然欲归,大是怀疑。不过,他又想不出其中原因安在?   他为了可以独自前往“子午谷”中一行,也就顺水推舟地让秦茹慧离去。   他静立在漆黑的夜色里,又将那方青石板上所绘的图形细想一遍:哪里是山峰,哪里是山涧,哪里是峡谷,从三老峰头一直到“子午谷”的所在地,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   这才施展轻功身法,向西南方逸去。   “子午谷”一地距三老峰头有多远,柳南江不得而知。但他可以猜想得到必定是在终南山脉以内,否则就不必以三老峰头为指示目标。终南山脉虽然延绵很长,其崇山峻岭的险阻地带不过五百里方圆,不管“子午谷”一地是否能顺利觅得,三日内来回是足够的。因此,柳南江才与秦茹慧订下了三日后三老峰头上约。   当那块青石板上所绘图形中第一座山峰出现后,柳南江立刻依照图形上各种标示间相互的距离,推示出“子午谷”离三老峰头南不到百里六遥。   有了这一发现,柳南江不禁精神抖擞,全力向目的地奔驰。   终于,柳南江于三更时分来到一座峡谷。谷口不过二尺来宽。柳南江在谷口向内窥视一阵,只见一片漆黑。他回身飘望,四野寂寂,除此以外,再无半个人影。于是小心翼翼地闪进了那道狭长的峡谷。   *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天亮前,长安一带降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次浓霜。檐角屋顶,一片白色。在皎洁月光的照射下,宛如一个银色世界。   在料峭的晨风中,六乘骏马飞也似来到“祥云堡”的大门之前。   铁蹄一住,秦茹慧首先跃下马背,向堡内疾奔而去。   原来她行经杜曲之际,正好遇上了内管事花云锦率领那五名蓝衣武士要回堡报告监视“九指魔杖”冷如霜的结果。于是花云锦立刻让出自己坐骑,一名蓝衣武士又将坐骑让与花云锦。一行六骑,疾奔返回“祥云堡”中。   秦茹慧虽是习武之人,自幼以来都还没有像这几天如此劳累过。但是一股喜悦的心情使她精神倍增:铁剑已经到手,三日后当她再与柳南江相见之时,她已成为当今武林之中唯一懂得“归真剑法”之人。尽管仲秋之夜,她在武林群芳赛会中本可垂手而得的后冠因丑老人的出现使她没有戴上。可是,从此以后,她将是不折不扣的武林之后,短剑一出,想不承认也不行。   花云锦的“军情”井不紧急,因为“九指魔杖”冷如霜并无报复反扑的迹象,他的报告可以留于天明之后,所以进入堡中,仅仅向总管公孙彤复命,并未去惊动堡主。事实上花云锦也明白,小姐半夜赶回,堡主也不可能有时间接见他。   秦羽烈虽于酣睡之中,但是秦茹慧的步履之声老远就惊醒了他。   从熟悉的步履声中,他已听出了来人是他的女儿。连忙披衣起床,开门迎去。   秦羽烈目光锐利,很远就看见了秦茹慧左肩衣衫残破,且有血痕,忙迫不及待地问道:   “茹慧,怎么受伤了?”   秦茹慧一大步跨进房中,反手带上房门,将身子倚在门板上,摇摇头,道:“被古如松的铁如意擦了一下,伤无大碍……”   语气一顿,接道:“爹,听说铁剑到手了,是不是真的?”   秦羽烈苦笑道:“铁剑是到手了,可惜不是我们心目中的那一把。”   这无异是在一盆烈火上泼了一盆水,秦茹慧不禁凉了半截。   她家看她爹的神情,绝不是故意在逗她,愣了一愣,挑眉问道:“难道是冷如霜从中换了一把?……”   语气一顿,接道:“剑拿来我看看。”   秦羽烈道:“冷老魔到手不过一天一夜,即使连夜仿制也不会那么快……”   说着,自榻后一个木架上取出那把铁剑,递给秦茹慧,道:“你将那一块废铁和剑上的缺口比一比看,如果是另外一把,不管手艺有多么精巧的工匠,也无法使那缺口完全相同的。”   秦茹慧取剑在手,反复检视,手中的剑和那晚在“唐家老店”中所见到的那把完全相同,生铜把手,剑身锈迹斑驳,那绝非一时之间可以仿造出来的。   她又取出身边那块废铁,往剑上的缺口一合。不但严丝合缝,而且表面上的锈迹也可以连接起来,证明那一小块铁的确是从这一把铁剑弹下来的。   不待秦茹慧开口,秦羽烈已取出那方玉佩,将铁剑从玉佩的方孔中穿进,那把铁剑立刻变得金光闪闪,满屋生辉。   铁剑的字迹也纤毫毕显,那一小块上仍是一招剑法的片段,而剑身上除了“贪婪者死”   四个字以外,别无字迹。   秦茹慧大事不解,连连摇头,喃喃自语道:“怪事!怪事?”   秦羽烈也是蹙紧眉头,道:“这真是一件怪事,想不通!想不通。”   语气一顿,接道:“茹慧!这件事暂且不去想它,柳南江呢?”   秦茹慧道:“还在终南山中,我本来不离开他的,可是……”   秦羽烈接口道:“我也盼望你回来将我心中的疑团印证一下。”   语气一顿,接道:“他是否有与你会合的时间和地点?”   秦茹慧点点头,道:“有的。不过,他也许不会守信而来。”   秦羽烈不以为然地道:“那倒不至于吧?柳南江不会是个轻诺寡言之人。”   秦茹慧冷哼了一声,道:“爹!你根本不知道,他有意想摆脱我。”   说到此处,她又将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十分仔细地讲了一遍,秦羽烈凝神静听,时而张目,时而略显讶色,神情随秦茹慧的讲述而随时变化。   说到最后,秦茹慧又问道:“凌菲可就是‘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女儿?”   秦羽烈语气不肯定地答道:“大概是吧!”   秦茹慧又问道:“那个姓柳的母女呢?”   秦羽烈摇摇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自然是有点来头的人物。”   语气一顿,接道:“你方才说,凌菲说柳南江的师父是无尘大师,你可曾问过柳南江?”   秦茹慧道:“我没有问,您不是教我少向他问东问西的吗?”   秦羽烈又问道:“凌菲问过柳南江了吗?”   秦茹慧道:“没有。她对我说了以后,却对柳南江只字不提。”   秦羽烈道:“她是个精灵刁钻的人,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说完后,负手在室内来回蹀踱,一副攒眉苦思的神情。   秦羽烈听完秦茹慧的叙述后,任何事都没有问,却只问起无尘大师。   因而,秦茹苦不禁好奇地问道:“爹!你不是和柳南江的师父见过吗?”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愣,稍露支吾之色地应道:“见过!见过!”   秦如慧道:“瞧你方才追问的神色,似乎不知道柳南江的师父是谁的样子。”   秦羽烈笑道:“茹慧!你的眼睛真尖。不过,我的确不知道柳南江的师父名叫无尘大师。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和尚。”   秦茹慧眉失一蹙,道:“既然连他的法号都不知道,怎么又知道柳南江是他的徒儿呢?”   秦羽烈竟然愣住了,久久答不出话。   半晌,方大笑道:“茹慧!你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语气一顿,接道:“我是从柳南江身上佩带的那把古剑认出来的。”   秦茹慧“噢”了一声,她爹的解释是可以令她满意的,虽然解释得不够顺理成章,她却无理由去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在说假话。   秦茹慧又道:“还有一事,我也不太明白。那日爹和柳南江同席而饮,你没有动问他师父的法号,他也不提,这是怎么回事呢!”   秦羽烈道:“我自然不宜动问。想想看:连他师父的法号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故交呢?   即使真有那么回事。柳南江也不会相信呢?”   秦茹慧一撇嘴唇,道:“为什么不相信?他师父还托您代他寻访玉佩,而且还有那方样品为证,难道还假得了吗?”   素羽烈哈哈大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不过……”   突然笑容一收,接道:“他师父一定不会告诉他这一件事情。否则,他就不会暗中混入堡中,而会公然登门找我了。”   秦茹慧连“哦”了两声,似是明白了她的父亲的意思,其实,她心中还是一片模糊的。   不过,她不想去探究。他们是父女,她自然站在秦羽烈一边,而不至于去帮助外人。   秦羽烈看看天色,道:“天已大亮了。茹慧!你该好好休息一阵,你还有三天……”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我最多只耽一天,晚上就准备重入终南山中。”   秦羽烈兴奋地大笑道:“哈哈!有你这个女儿,比儿子都强!”   秦茹慧嫣然一笑,拜别了她父亲,回到她的绣阁,她已有数日不施脂粉。第一大事,她就是要使女为她烧一盆菌汤!沐浴一番。   秦茹慧在“祥云堡”中盘桓整日。入夜,经过秦羽烈面授了一番机宜,夏又出堡,向终南山奔去。   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却未气馁。她父亲的话没有错,只要抓牢柳南江,对他们“祥云堡”有百利而无一害。   酉末离堡,戌末已过杜曲。一个时辰,已经下来六十里地。虽非健行如飞,却也够快了。   正行之间,突然在路旁草叶之中闪出一道亮光,映入秦茹慧的眼中。   秦茹慧停下脚步,放眼望去,路旁草叶之中赫然有一把无鞘长剑。剑身通体墨黑,铜把泛着金黄的光辉。最近以来,秦茹慧屡被剑迷昏了头,于是很快地探手拾起那把剑。   那是一把寒铁打造的长剑,虽然不知它的质料如何,铸造的形式却异常美丽而精巧,秦茹慧不禁多看了几眼。   蓦然,她突然感觉有一股奇寒的劲流直冲血脉,心头不禁一骇!   “呛”一声,手中长剑已然落在地上,原来她的右臂已无丝毫力量了。   在狂骇中,秦布慧连忙闭住气穴,抑制住那股奇寒的劲流不致冲向命门。   就在此时,“嗖嗖”连声,草叶中飞闪出十几条人影,将她团团围住。   秦茹慧慌忙用左乎拔出身边的短剑,其实那不过是虚张声势。即使她此刻与平常无异,剑招一反,也丝毫发生不了威力。   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笑道:“秦姑娘!真是幸会。”   秦茹慧放眼一看,这才发觉情况异常严重。原来说话之人是“玉面郎君”冷山红。   秦茹惹不禁狂骇,显然在方才拾起那把长剑时就已身中剧毒了。   秦茹慧勉强镇定心神,冷叱道:“冷山红!想不到你们竟然耍出这种卑鄙手段。”   冷山红笑道:“秦姑娘!这是给见财起意的人一点教训。若你能做到路不捡遗,岂不是没有这种麻烦了吗?”   秦茹慧不禁面上一红,着了对方的道儿,还被对方讥诮一番。咬了咬牙,又叱喝道:   “算你家姑娘栽了,你想干什么?”   冷山红道:“家父想见见你,请又请不到,所以才用这个法儿。”   秦茹慧沉声道:“要见我也犯不着耍这种花招,‘祥云堡’并不好惹!”   冷山红笑了一声,道:“秦姑娘犯不着说狠话,更不应该上火气。你已中了我们冷家的独门高毒‘错骨散’,顾忌的就是心浮气躁。你若不愿意去见家父,冷某也不会强求。不过冷某要先打一奇招呼,一个时辰之内不用药物,将那股奇寒劲流逼出,任凭你的内力如何深厚,也将会尝到分筋错骨的滋味,最后则是百骸俱散而死。希望秦姑娘勿视性命为儿戏,应为自己的生命多加顾虑!”   不管秦茹慧的性子如何强烈,一直面临严重的生命威胁,她也不得不委屈低头了。   因而,颓然地还剑入鞘,强作镇定地道:“即使到森罗宝殿,你家姑娘也跟你去。不过,我也要先打一声招呼,你姑娘这条命值钱得很,你们父子两条命也不够赔。”   冷山红大笑道:“哈哈!正因为秦姑娘这条命很值钱,所以才劳芳驾。”   秦茹慧冷叱道:“少噜嗦!走吧!”   说着,就大步向冷山红面前走去……   她并不是毫无畏怯,而是怕毒蔓布全身,故而不希望多作拖延。   冷山红一扬手,道:“最好请秦姑娘不要轻易走动,因为冷某对你的内力深厚程度不够了解,万一气血浮动,奇毒窜入命门,那就不妙了!”   秦茹慧心头一骇,连忙停住脚步,道:“不能走去,如何去见冷老魔头。”   冷山红道:“冷某早为姑娘想到了。”   扬手一挥,立刻有四个大汉飞奔到秦茹慧的身边,四人的肩上抬着一乘软轿。   秦茹慧也就毫不迟疑地跨了上去,现在她已成为刀俎上之鱼肉,听凭宰割了。   冷山红又叱喝一声,一行健步如飞的朝终南山麓奔去。   深秋子夜本已很冷,再加上右臂血脉内的奇寒劲流,使秦茹慧右边半个身子都感到彻骨之寒,牙齿也禁不住得得打颤。   好不容易又经过了一个时辰,软轿才停了下来。当轿帘掀起时,秦茹慧看到了灯光。   原来软桥已停在一座宽敞的茅屋之中,屋架的梁木还裹着新鲜的树皮。由此可见,这座茅屋是新近才搭盖好的。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粗糙的条案,案上置着一盏油灯。“九指魔杖”冷如霜就坐在条案之后,他的身后又站着四个面色苍白,貌相狰狞的中年女子。八道目光像冷箭似的盯在秦茹慧的面上。   气氛有点阴森恐怖,秦茹慧本已感到奇寒,此时更不由自主地连打寒噤。   冷如霜待秦茹慧走下软轿后,挥手一摆,原来站在他身后的四个中年妇人,闪身来到秦茹慧的身后,这使得秦茹慧为之一骇。她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剑把,打算作困兽之斗。   那四个面目狰狞的中年妇人只是静立在秦茹慧的身后,并没有其他动作,秦茹慧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冷声向冷如霜问道:“冷老魔!你找我何事?”   冷如霜笑道:“秦姑娘不必过分紧张,老夫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秦茹慧冷哼道:“要问话可以,先解去我身上的毒性。”   冷如霜仰首一阵狂笑,在狂笑声中,那四个中年妇人倏然一齐伸手向秦范慧背上按去。   秦茹慧不禁大骇,一瞬之间,她连动一下的力量也消失了。   冷如霜停住了狂笑,沉声道:“‘错骨散’的剧毒已潜伏在你右臂的血脉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背上的四只手掌运力一吸,剧毒立刻冲进命门,蔓延全身,你立刻就会尝到分筋错骨的滋味,十二个时辰以后百骸俱散而亡。”   秦茹慧一横心,咬牙切齿地道:“即使粉身碎骨,你也休想教我回答你的问题。”   冷如霜冷笑一声,道:“好!老大先让你小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言罢,伸出一根指头虚空一晃,像是对那四名中年妇人发出了一声暗号。   秦茹慧暗运内力,将全身气血闭住。   蓦然,秦茹慧觉得那股奇寒的劲流,在右臂血脉中翻腾不已。一时之间,右臂骨骸似欲拆散,痛苦异常,额上顿时滚下冷汗涔涔。   如此经过一盏茶的功夫,冷如霜再举起手来摇了一下。说也奇怪,痛苦立刻消失,那股奇寒劲流又伏在右臂的血脉中不动了。   冷如霜狞笑了一声,道:“秦姑娘,毒性方才只在你的右臂血脉中发挥了三成力量,如果你再要强硬,老夫就要毒性蔓延你的全身。年纪轻轻,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啊!”   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欲望,秦茹慧正值雄心万丈,野心勃勃之际,自然更舍不得死了,因而颓然地一点头,道:“尽管问吧!”   冷如霜面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狞色,扬声道:“拿一张凳子来给秦茹慧坐着。”   立即有一个壮汉搬过来一个以树根作成的矮凳,放在秦姑娘的身后。   秦茹慧坐下,但是背上的四双手掌仍然紧紧地按在她背上。   冷如霜道:“老夫问一句,你答一句,只要回答的话实在,老夫绝不为难你,如果你以假话相答,或胡乱搪塞,老夫就要以严厉的手段来对付你。莫怪老夫没有先行警告。”   秦茹慧经方才一阵折磨,神情萎顿不少,有气无力地道:“问吧!”   冷如霜沉声道:“‘关中一龙’凌震霄,是否死在你父之手?”   秦茹慧不禁骇然张目,道:“你怎么可以如此乱说?”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七年前,你父四处打听凌震霄的下落,别以为老夫不知,只可惜老夫比你父晚了一步。”   第 十 回 蓝衣少年     秦茹慧笑道:“家父寻找凌震霄确有此事,但是家父并未杀害他。”   冷如霜道:“即使真是你父下手,老夫相信你父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你……”   语气一顿,接道:“老夫再问你,那姓柳的娃儿是什么来路?”   秦茹慧心中一动,道:“他是当代高僧无尘大师的徒弟。”   冷如霜神情间掠过一丝惊色,嘿嘿一笑道:“你少来唬人。”   秦茹慧抓住机会冷笑一声,道:“想必你害怕无尘大师。”   冷如霜道:“武林中谁不对无尘大师存在三分敬畏之心,又何独老夫?不过,你说的姓柳的是无尘大师的徒儿,老夫却不信,无尘大师是个和尚,照理不会收个有头发的徒弟儿,再说,他也不会过问尘世中的俗事,不然他法号怎称‘无尘’?”   秦茹慧道:“你不信就算了,柳相公身佩‘寒星’古剑,他若不是无尘大师的徒儿,大师的佩剑怎会到他的身上?”   其实,秦茹慧也不敢肯定柳南江的师父就是无尘大师,更不敢肯定“寒星”古剑是无尘大师当年的佩剑。她从凌菲及她父亲口中所露出的一星半点,胡讲起来准备吓吓冷如霜。   果然,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继又问道:“你父是如何和那姓柳的娃儿搭上的?   秦茹慧决心渲染一番,使“祥云堡”和无尘大师搭上关系,以致冷如霜不敢乱来。   当即修眉一挑,冷言道:“我说出来,你可别认为我拿大话唬你!”   冷如霜说:“说吧!真话假话老夫还分得出来,休想唬倒我。”   秦茹慧道:“十五年前,家父在川汉道上和无尘大师同宿一座古庙之中,两人曾作竟夕之谈,无尘大师曾托家父代办一事。”   冷如霜纵声狂笑道:“你这女娃儿吹牛又吹得太离谱。十五年前,无尘大师已是望六的高僧,你父不过是一无籍无名之小卒。江湖中能人甚多,无尘大师曾托你父办一事,简直太笑话了?”   秦茹慧道:“佛家讲究一个‘缘’字,无尘大师因避雨与家父相遇,因而认为有缘,所以才以事相托,你不信也罢。”   冷如霜道“唔”了一声,又问道:“无尘大师所托何事?”   这时秦茹慧摇摇头,道:“事关机密,怎会让我等小辈知道。”   这是秦茹慧高明处,一方面故作神秘,另一方面避免冷如霜追问下去。   冷如霜沉吟一阵,又问道:“姓柳的那娃儿此番来意为何?”   秦茹慧道:“柳相公与家父曾数度密谈,内情不详,以我的猜测,可能与十五年前他师父所托家父代办之事有关。”   冷如霜道:“你与姓柳的同登终南,目的又何在呢?”秦茹慧摇摇头,道:“我不知柳相公有何目的,我与之随行只是为他领路。”   冷如霜道:“那姓柳的娃儿现在何处?”   秦茹慧道:“三老峰头。”   冷如霜道:“你因何与他分开?”   秦茹慧道:“他要我转告家父一句话。”   冷如霜双目一张,疾声道:“什么话?”   秦茹慧目光一转,缓声道:“这句话本不该告诉你,但顾及本身利害关系,又不得不说,不过说出来你却未必肯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少卖关子,真话假话老夫分得出。”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他要家父查明你来终南山有何居心。”   冷冰霜倏然自椅上站起来,面现惊奇之色,半晌后又纵声狂笑,秦茹慧看得分明,狂笑不过是一种掩饰,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冷如霜狂笑一阵后,重又坐下,道:“秦姑娘!你回答的话很令老夫满意,老大立刻解去你身上的剧毒,不过……”   语气一顿,向旁边站立的冷山红打了个眼色,接道:“还要你办一件事情。”   秦茹慧道:“量力而为。”   这时冷山红已拿来一副笔砚,一张黄表纸在条案之上。   冷如霜指着墨砚,道:“修书一封,告诉你父,说你已身中我之剧毒,邀他于明晚子时在三老峰头等候老夫,否则你的性命不保。”   秦茹慧智珠一转,道:“明晚子时,家父可能无法赶到吧?”   冷如霜道:“天明前,此书即可达你父手中,一整天的时间难道还不够?”   秦茹慧道:“‘铁君子’古如松和‘断魂娘子’古寒秋兄妹把守登山要道,不准任何人登山,要登上三老峰头可不太容易哩!”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既然如此,你和姓柳的娃儿是如何上去的?”   秦茹慧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柳相公一招击败古如松,让那老头儿口服心服。”   其实,她是信口胡讲,前面既然已经将柳南江和“祥云堡”扯了关系,现在她当然就又将柳南江的武功夸大一番,以使冷加霜有些畏惧,这样,他就不会对自己过分放肆了。   冷如霜的确心中暗骇,而他表面上却哈哈大笑道:“你也太为姓柳的那娃儿吹嘘了……”   语气一顿,接道:“那就告诉你父,后日子时在三老峰头相见。”   秦茹慧点点头道:“好!不过此时我的右臂已无法提笔。”   冷如霜向冷山红一摆头,道:“红儿,去将秦姑娘血脉内之毒性吸出来。”   冷山红含笑来到秦茹慧面前,用手托起她的右臂,伸出右掌与秦茹慧的右掌接实,开股运功吸毒,秦茹慧感觉到那股寒流的劲道在逐渐减退。   一个女儿家的掌心一旦被一个男子用掌心抵住,秦茹慧感到羞愤,只得臻首低垂,躲过冷山红的那两道邪恶的目光。   约莫顿饭工夫,秦茹慧右臂血脉的的寒流逐渐消失,而冷山红的额头已出了汗珠。   当冷山红撤掌站去一旁后,冷如霜一挥手,那四名中年妇人也纷纷撤掌。   冷如霜笑道:“秦姑娘!在你父未与我见面之前,你要在老夫处暂作客几天,希望你识起作一个好客人。因为老夫的属下已用”五毒点穴手法“点住你几处大穴,你现在武功尽失,无与常人,最好不要妄动与心,或作逃走之念。”   秦茹慧心头大骇,运力一试,果然内力荡然无存。此时她已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秦茹慧表面上未动声色,依言修好书信,不过,她有她的想法,后日是她和柳南江在三老峰头约见之日,她父亲和冷如霜在三老峰头一见面,柳南江就会知道自己落入冷如霜圈套的事。柳南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修书完毕,冷如霜看后认为满意,一摆道:“送秦姑娘到后室休息,吃喝不得怠慢。”   那四名中年女子立刻簇拥着秦茹慧往里间茅屋走去。   冷如霜又挥退了从人,只剩下他的儿子冷山红,这才低声道:“红儿!这里小心看守,我教酒店之人给秦羽烈送信,即使秦羽烈派人跟踪也不会到这里来,然后我连夜登上三老峰头,和姓柳的那娃儿见面。”   冷山红道:“爹爹多加小心才是,那姓柳的看上去非常精明。”   冷如霜笑道:“生姜是老的辣,只要为父稍稍……”   接下来是一阵嘿嘿冷笑。   在冷笑声中,冷如霜将信笺折起来揣入怀中,向屋外走去。   冷山红那张俊面是无比的平静与祥和,但是他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线邪恶的神色,嘴角也浮现一股得意的笑容。   当冷如霜离去盏茶工夫后,冷山红沉叱一声,道:“来人!”   声落人进,那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恭恭敬敬地站于进门处,听候指示。   冷山红问道:“留下多少人?”   那汉子回答道:“连属下一共八人。”   冷山红道:“仔细注意四周动静,未经召唤,不得入内。”   那汉子应声退去。   冷山红抓起垫在矮凳上的一条骆驼毛毡,向内屋走去。   内屋系分成两间,在外面一间中有两个中年妇人席地而坐。   冷山红问道:“还有两人呢?”   那两名妇人齐声道:“在里面贴身看守那位秦姑娘。”   冷山红一挥手道:“去叫她们出来!”   一名中年妇人走向屋内,不旋踵间,连同那两名中年妇人一齐出来。   冷山红沉声吩咐道:“你们四人去守在门口,不管里面发生什么响动,未经召唤,不得入内。”   四名妇人哪敢不遵,应是之后,连袂退出。   冷山红这才推开柴门,走进最里面的一间。   这是一间无窗的屋子,不过丈余方圆之地,地上铺着干草,秦茹慧正蟋曲于干草之上。   冷山红将手中毛毡扔在她身上,笑道:“深秋夜寒,姑娘武功丧失,谅必难耐寒夜,故而在下送来毛毡取暖。”   照说,秦茹慧该向他道谢。可是,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冷山红一笑道:“姑娘一向养等处优,所以处处都显示你是一个傲气凌人的千金小姐。”   秦茹慧冷声道:“我不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冷山红道:“在下为姑娘吸毒,累得滚汗如珠,姑娘不会言谢,如今送毡给姑娘取暖,姑娘又不会言谢,岂不是傲气凌人?”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又不是我自己来找这些麻烦,是你们用卑鄙手段逼我来,我凭什么要言谢?不情愿尽可将毛毡拿回去。”   冷山红轻笑道:“姑娘若能稍展笑容,必是更加妩媚动人!”   秦茹慧顿时发觉冷山红不怀好意,不禁芳心大骇,冷叱道:“冷山红!你休想妄生异念,希望你赶快离开此地。”   冷山红毫无愠色,依旧微笑道:“姑娘说此话未免有点喧宾夺主了……”   语气一顿,笑眯眯地接道:“方才与姑娘掌心相接,使在下倍觉荣幸,深盼能一亲芳泽,在下也算不虚度此生。”   秦茹慧声色俱厉地道:“冷山红!你家姑娘不是野花路草,快给我滚。”   她知道对方已动邪念,若稍假辞色,必促其大动淫心,因而严厉叱喝。   冷山红笑容一敛,寒声道:“姑娘不要骄狂过甚,应该想想你目下的处境。”   秦茹慧道:“冷山红!你家姑娘宁愿一死,也不会受你之辱。”   冷山红冷笑一声道:“姑娘目下想死,怕也不行了。”   话声中,逐渐向秦茹慧逼进。   秦茹慧惶然地缩至壁角,厉声道:“你再走进一步,我就断舌自尽。”   冷山红弯腰拾起一根干草,倏地将那根干草打向秦布慧的颈项。   秦茹慧只觉得颈项上一麻,张开的嘴巴竟然再也合不拢来。   冷山红手中的那根干草,一直拂动着秦茹慧的眼帘,满面獠色地道:“能够使在下动心的女子可说少之又少,姑娘应该感到荣幸,在下虽心仪姑娘,却不愿行强索取。姑娘最好自解衣裙,否则姑娘仍难免受辱,而且非在下一人,姑娘自行选择吧!”   秦茹慧不禁心头发寒,想不到这个貌相俊美的冷山红却是心如豺狼,比他的老子还要心狠手辣。   如今,她连断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教她自解衣裙,那是宁死也办不到的事情。   秦茹慧思念及此,不禁心中一酸,缓缓地站起身子,向屋中一个木柱全力撞去,她已下定决心一死全节。   她此刻功夫丧失,行动迟缓,她身形一动,立刻被冷山红拦腰抱住。   冷山红冷笑道:“嘿嘿!姑娘死也得稍等一下,现在就死,未免太可惜了!”   一面说,一面用手抓住了秦茹慧的衣服领口。   秦茹慧被冷山红的左手拦腰抱住,毫无反抗余地,心里暗道:“爹呀!你一生好强,如今女儿落到这种下场,是你想不到的吧!”   秦茹慧此时万念俱灰,闭上了眼帘,等待着祸事临头。   蓦然,冷山红倏地松手将她放开,使她猝然摔倒在草堆之上。   秦茹慧睁眼一看,冷山红的右腕被一个约莫寸长的金钩钩住了。金钩之上钩着一根极细的丝线,顺着丝线看去,才发现草壁之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约莫二尺见方的大洞。   冷山红左手一抓,大概是想拉断那根丝线。他虽是全力一抓,却未能拉动分毫,反使他的右腕发生一阵彻骨的疼痛。   冷山红已发觉情况不妙,刚想张嘴呼叫,只是“啊”了一声,张开的嘴再也闭不拢来。   原来又从屋外飞进来一根金钩,钩住冷山红的面颇。   这真是一种从未听闻的奇门兵器,两根金钩不过比鱼钩稍大,但却将冷山红这个小魔头给制住了。   同时之间,屋内又出现了第三根金钩。不过这一根金钩却是钩在屋中间那根木柱上的。   紧接着,一个蓝衣少年,从草壁上那个洞中穿了进来,原来,第三根活钩成了索桥,蓝衣少年就是手攀丝线滑进来的。   蓝衣少年另一只手还抓着两根丝线,在冷山红身旁一绕,两根细如游丝的丝线竟然将冷山红绑得结结实实的,然后又将他绑在木柱上,因为线头的两根金钩其一钩住了冷山红的面颊,其一钩住了冷山红的右腕。他只有歪嘴瞪眼,动弹不得。   蓝衣少年这才转向秦茹慧道:“姑娘赶快抓住这根丝线攀沿出去,屋外遍地毒虫……”   秦茹慧听得进,说不出,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她说不出话来。   蓝衣少年迟疑地问道:“姑娘是哑巴吗?”   秦茹慧连忙摇头,同时又指指颈子。   蓝衣少年仔细一看,才知道秦茹慧不能说话的原因。原来她头部的麻穴被封点了。   因为秦茹慧的武功已经丧失,冷山红只是轻轻用干草打了一下就封住了她的麻穴。此刻蓝衣少年轻轻用手指一揉,秦茹慧就恢复了原状。   蓝衣少年连连挥手,道:“姑娘快些随我来……”   秦茹慧抓住蓝衣少年的衣袖,道:“我的武功业已丧失,如何有力攀附这根丝线呢?”   蓝衣少年犹疑一阵,道:“情况紧急,请姑娘不要顾忌男女之别,请姑娘双臂抱住在下的颈项,双膝盘住在卞的腰间,待在下驮你出去。”   秦茹慧自然再无法顾忌这些,就依照蓝衣少年的话攀附在他身上。   从壁洞中出去,秦茹慧才发现这座茅屋搭盖在一片参天古木之中,外人绝难发现,却不知因何被这个蓝衣少年发现了。   蓝衣少年驮负着秦茹慧穿出茅屋后,即在树梢之上奔腾。虽然不太能够腾跃自如,身负一人,能够踏枝而行,已经不易了。   那蓝衣少年奔行了约莫顿饭工夫,方在一棵苍松的横干上歇息下来。   秦茹慧松开了手,坐稳了。想想方才攀附在蓝衣少年身上的情形,不免感到一丝羞怯之情,轻声道:“多蒙少使搭救……”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少侠贵姓大名?”   蓝衣少年答道:“在下姓凌名长风……”   一语未尽,秦茹慧不禁“噢”了一声。   凌长风问道:“请问姑娘……”   秦茹慧抡口道:“凌菲可是少侠之妹?   凌长风不禁愣住,未立即作答。因为凌菲是乔扮男子的,对方何以……?   秦茹慧似乎看出了凌长风愣神的原因,忙道:“凌少侠有所不知,令妹已然恢复钗裙之装,我与她曾有数日之聚。”   凌长风这才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姑娘芳名是……?”   秦茹慧道:“姓秦名茹慧……”   凌长风一怔,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救出了他们兄妹心目中一代枭雄秦羽烈的女儿。   凌长风并未进入“祥云堡”中,只在凌菲口中听说过秦茹慧其人,却未见过。   目下,凌长风最感到意外的,是他妹妹会和秦茹慧作数日之聚,更加使他意外的,他素知凌菲的性格,她绝不肯和一个心目中厌恶之人相处。而秦羽烈父女是凌菲所厌恶之人。   是什么原因使凌菲对秦羽烈父女的看法改变了呢?凌长风不禁有些困惑不解了。   在他陷于沉思之际,秦茹慧问道:“凌少挟如何发现茹慧被困呢?”   凌长风腼腆地一笑,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在杜曲镇口上因见姑娘于黑夜疾行,引起好奇之心尾随在后,凑巧看见了姑娘中毒入陷的情况。所以在下又跟随到此,待冷老魔离去后,在下正想搭救姑娘,刚好冷山红那小魔头又起了淫心,若不是他心犯邪念,也许在下还不易得手哩!”   秦茹慧道:“少侠所使用的金钩真是绝妙,真是前所未见的武功。”   凌长风微笑道:“在下既不会动刀,又不会使剑,只会这点左道旁门。不过,今晚要不是那几只金钩,在下既进不去,姑娘你也出不来,因为茅屋的四周满是毒蛇毒虫,根本无立足之地。”   秦茹慧四下里张望了一阵,道:“凌少侠!还得劳累你再背我一程,此处并不安全。万一他们追来,就不好应付了。”   凌长风道:“姑娘请放宽心,在下听冷山红向属下吩咐过,未经他召唤,不得擅入茅屋之内,在天亮前,他们还不会发觉……”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不太明白,姑娘何以武功丧失的。”   秦茹慧黯然道:“被冷山魔派地的手下以‘五毒点穴手法’封点了我身上好几处大穴,因而内力尽散,武功尽失。”   凌长风大惊失色,道:“除了冷家父子及其属下外,再无人能为姑娘解穴了呀?!   这……”   秦茹慧接口道:“女儿家清白为先,生命次之,未遭辱身,虽死何憾。凌少侠适时相救,全我清白,我已感激不尽了。”   凌长风不禁对秦茹慧有了钦敬之心,道:“秦姑娘!在下立刻送你回堡吧!也许令尊……”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不想回堡……”   语气一顿,接道:“此处离三老峰有多远路程?”   凌长风微一沉吟,道:“若是在下一人,全力奔驰,明日午间或许可到,如背负姑娘,可能要多走上一天半日。”   秦茹范道:“后日晚间可到吗?”   凌长风道:“若无阻碍,应该可以到了。”   秦茹慧道:“那就请少侠背负我前往三老峰头上去吧!”   凌长风讶然道:“姑娘穴道,被点情况严重,因何要去那三老峰头呢?”   秦茹慧道:“冷老魔约家父于后日子时前往三老峰头与之见面,到时或许有机会胁迫冷老魔为我解穴……”   语气一顿,接道:“而且令妹已登三老峰头,少侠也许能与令妹一见。”   凌长风振声问道:“舍妹还在三老峰头吗?”   秦茹慧明知凌菲已离三老峰头,前去寻访“子午谷”的所在。但她唯恐凌长风不愿前往,因道:“她好像是在三老峰头寻访什么,一天半日还不会离开。   凌长风沉思一阵,点点头,道:“好吧!在下可能要加快脚程,请姑娘……”   犹疑一阵,方道:“在行走之时,请姑娘一定要抱紧一些。   秦茹慧轻声道:“我知道。   言罢又攀附在凌长风背上。   凌长风纵下苍松,两脚如飞地向高处奔去。   秦茹慧这才发现凌长风的轻功不弱,背负一人,在峭壁巍岩之间奔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行走之间,秦茹慧仰看那一弯如钩的下弦月,心中暗忖:怕有三更天了。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从昨夜三更,到今夜三更,柳南江已来到这条狭长的山谷中一个对时了。   这条狭谷位于两道峭壁之间,最宽处不过二丈,狭窄处不及一尺,全长约有二里之遥,目有朝北一面有处谷口,朝南面是一道无丝毫缝隙的峭壁。   左右两道峭壁的最高处成拱桥之势,只有一丝空隙,除了午正和子正能地进一残阳光和月光之外,其余时刻都是一片漆黑。想必这就是名之为“子午谷”的原因,从这一点上柳南江也肯定了他确已来到了“子午谷”中。可是,在他搜索了一日一夜之后,他却异常失望。   因为他毫无发现。   秦羽烈认为“子午谷”是丑老人的结庐之所,显然判断错了。   峭壁间,虽有不少天然洞窟,但他每一个洞窟都进去搜索过,有的很浅很窄,有的虽然深长,却是积木齐腰,没有一个洞窟是适宜于住人的。   这就是万人争来的“子午谷”吗?   像这样一处毫无价值的地方,有人动问时,还值得丑老人动怒杀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相继在柳南江脑海中浮现,他却无法解答任何一个问题。   他恋恋不舍地在谷底走来走去,脚底踩着潮湿的腐叶和滑脚的青苔,他反复地思索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索到,似乎已经没有了。   想了许久,才想起在狭谷南端的峭壁间有一地宽约一丈的飞瀑。水从何处来?流向何处去?这好象应该探索一番。   一念及此,不禁精神抖擞。找到了他堆放松脂之处,拿起一把松脂,取火石打火引燃,向狭谷深处行去。   他一边走,一边向两旁观看。也不过盏茶光景,就到了飞瀑之前。   蓦然,“咕咕”一声,一头飞鸟向柳南江的火把扑来。   使得脚南江微微一骇,慌忙闪身避开,同时也看清了是一头猫头鹰。   猫头鹰一扑未中,凌空一个盘旋向那飞瀑飞了过去。   柳南江的目光一直在留意猫头鹰的动静,只见那猫头鹰穿入飞瀑之中,却未见飞出。   柳南江心头一动,莫非被飞瀑遮住的那片山壁之上还有什么洞窟不成。   那是一定有的,否则,那头猫头鹰在何处筑巢栖身呢?   柳南江有了此一发现,不禁雀跃万分,高举火把贴壁从飞瀑的侧面望去,那飞瀑与山壁之间约有尺许的空间,而目山壁上毫无水渍。   柳南江盘算方才猫头鹰飞入之处,离地约莫十丈。一跃凌空十丈,柳南江自忖尚无此能耐,幸而壁间突出的石笋甚多。柳南江算好距离,看好了落脚之点,一吸丹田之气,倏然飞身跃起。   当他从飞瀑与山壁间的缝隙间穿进时,发现山壁之上竟然有一个高约丈余,宽约五尺的洞窟。   这所洞窟正好隐藏于飞瀑之后,若非那头猫头鹰筑巢在此,柳南江绝对发现不到。   有了这一发现,柳南江连忙伸出左手在山壁上一搭,人已借一搭之势,窜入洞窟之中。   “咕咕”一声,那头猫头鹰想必因受惊而扑出,正好扑灭了柳南江手中的松脂火把。   柳南江只得蹲下身子重又取出火石,打火将火把引燃。   当他再高举松脂火把站起来时,不禁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洞窟的入口处每边各站了四名执戈武士,八只眼睛一齐盯在他身上。   他再一细看,却又惊上加惊,原来那八名执戈武士都是死人,每人的心窝上都插着一辆短剑,连剑被钉在石壁之上,衣衫上的血渍已是灰褐之色,但是柳南江却不解这些尸首因何未曾腐化。   洞窟从入口处前行二丈即向右转,在转弯处的石壁上刻着“子午索魂洞”五字。但是当中那个“索”字却又加上了一道“×”形改为“断”字,柳南江可以看出是用“大力金刚指”   的指法写上去的。   柳南江暗中寻思:如果多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惨案的话,毫无疑问那个以“大力金刚指”将“索”字改为“断”字的人,必是元凶了。   师父教他一定要到“子午谷”一地去看看,并没有对他详说个中情由。只告诉柳南江随时记取“机”“缘”二字就行了。   当时柳南江是唯唯啥啥,如今也是满头露水,难道就是要他来看看这惨案现场吗?或者要他为死者缉凶复仇呢?   柳南江定了定神,缓步向洞窟深处行去。前途也许还有更令他吃惊的事,因此他心凝形释,心无旁骛。同时将火把交到左手,右手搭上了剑把,他不得不防备有突如其来的袭击。   在行进途中,柳南江发现四壁之间有刀斧开凿的痕迹,显然,洞主人经过一番经营的苦心。   几个转弯以后,柳南江发现了一座石室,左右又有两个执戈武士被短剑钉在墙上,尸首依旧未曾腐烂。   石室内目有一张石桌,石桌之后有一具盘腿而坐的骷髅,手臂还交叠地置故在腿间,项间有一串念珠。死者若是男性必是和尚,若是女性,则一定是尼姑。   柳南江游目四顾,再无任何发现,石室已经是洞窟的尽头再无去处了。   这里有什么隐秘可言呢?   充其量这里曾发生过一桩惨案,但是这桩惨案与整个武林又有多大影响呢?   是这个出家人被夺去了什么吗?   这种想法当然也能够成立。不过,从那座骷髅的安详坐姿看来,不像是被害死的。   也许,那十个执戈武士是被这个出家人用短剑钉在墙上的。   一个皈衣佛祖的人会如此心狠手辣吗?   柳南江想起师父临别时告诉他“机”“缘”两个字。当时他师父是将这两个字分开来说的。   “机”代表什么呢?机会?机智?或者?……   柳南江开始运用他的机智来观察现场的状况,石室内没有一样用品,甚至连灯盏火把之类都没有,更没有饮食用具。   不食人间烟火者或有此人,而不饮水者有吗?那么,居住洞内之人最少也该有一个取水的用具才对。   可是,什么都没有。   经人搜刮过吗?可能的,不过不会如此干净:经人清扫过吗?恐怕没有谁有这份磁性,而且若有心清除现场,最该清除的应该是那些死者的尸骸,而不是室内的用具杂物。   因此,柳南江有了一个假定,这间石室中必然还有收藏物品的秘密之所。   柳南江将身边佩剑解下,用剑把在四壁之间敲打,但是听起来声音却是一样。   他又去察看那张石桌,那是一方约有千钧的青石板,搁在一个石鼓之上。   柳南江将火炬伸到石桌之下去察看那石鼓,约有一抱之围,上面还刻着花纹,刻工非常精巧。   他站起来回顾四壁间的刀斧痕迹,显然不是出于一个工匠之手。   换句话说,这个垫在青石板下面的石鼓,是从洞外带来的。   柳南江心中一动,立即将火把及长剑靠在壁间,尝试着去搬动那方青石板。   他运用三分内力尝试着用双手向上抬动,青石板约略动了下。柳南江已估计出了这方青石板的重量,远比他原来的估计要重得多。   他将力量加到五分——七分,仍是无法抬动青石板。   他不再使用蛮力开始去用他的巧思,那个石鼓架在青石板的中央,使青石板四平八稳地搁在上面。如果慢慢推动青石板,使重量倾向一边,那就容易掀开这个青石板的桌面了。果然,他的方法奏效了,虽然仍是耗力不少,总算将那方青石板弄翻了。   柳南江的想法初步证实了,那石鼓是空心的,那里面是否藏有东四还不得而知。   他伸手向石鼓内摸去,不禁欣喜若狂,原来石鼓内放着一本书,若非秘笈之类,何必又如此慎重地藏在石鼓之中呢?   当地将那本书拿出来后,却又大失所望,原来那只是一本可以在坊间要到的庄周南华经,和他师父赐给他早先诵读的那一本完全一样。   柳南江翻开书面,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得此书者非祸即福,盖福祸之别皆出于一念之间,不可不慎。”   柳南江不禁望着那一行字发起怔来,这一本庄周南华经又会引起什么祸福呢?   他又继续翻阅下去,除了字里行间,有朱红之渍用以断句之外,别无所有。   但是,他很快地发现了异常之处。因为这本书他已读得滚瓜烂熟,有些不该断句之处却点上了一点,该断句之处却又没有加点,应该读破音字的没有加圈,不该读破音的字却又圈上了破音记号。   毫无疑问,这里面有难解的玄奥。同时,他也意识到师父要他熟读庄周南华经也是别具用心了。   到目前为止,“子午谷”之行看来已经终止了,目前他要作的,该是去解开这本书内所隐藏的奥秘了。   柳南江路那本庄周南华经贴身藏好,拿起火把,依恋地看了石室一眼,退了出来。   柳南江退出洞口时,又将那十把穿透执戈武士心窝的短剑仔细察看一番,完全是一个形式,显然是出一人之手。一个人带着十把短剑出门是不可能的,那么,杀人者也许是武林中的一大帮派了。   尸体因何未曾腐化呢,这也是柳南江所想知道的事情。   他翻看那些武士的衣袋,终于有了发现,每名武士身上都有一包麝香,那就是不腐的原因,至于那些被杀的武士因何身带麝香,柳南江就一时想不出来了。   柳南江又从飞瀑中退出,来到谷底后丢弃了火把,向谷口奔去。   出了谷口,柳南江才发现天色已是寅末,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此刻,他必须尽速离开,然后找一僻静之处,来思索书中所隐藏的玄奥。   他沉思未已,蓦地眼前闪过一条白影。柳南江发现赫然是那白衣女郎。   白衣女郎声音轻柔地问道:“相公进入谷中去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刚自谷中出来,不过——”   他还没有说完,白衣女郎插口问道:“请问相公有何发现?”   柳南江对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已然起了疑心,她既然知道子午谷口的方法,因何自己不来,却要告诉他?当他按图索骥来此以后,她却又尾随其后,此时又来盘问他有何发现。   许多迹象都显示白衣女郎的动机可疑,因而使柳南江提高了戒心,当即摇摇头,道:   “在下在内盘桓一日一夜,毫无所得。”   白衣女郎道:“真的吗?”   柳南江喟然道:“江湖中有许多传言是不可轻信的,比如说这‘子午谷’中就无隐秘可言。但是,却有许多人为了这个传说引起纷争,甚至杀人拼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白衣女郎道:“不知相公因何对‘子午谷’一地引起兴趣的?”   柳南江道:“在下也无非是想证实一下这个传言罢了。”   白衣女郎突然声音一沉,道:“原来相公并非一坦荡君子。”   柳南江心头暗惊,但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白衣女郎道:“妾身以诚相待,用公动对以欺骗之言,自然不能算是坦荡君子了。”   柳南江道:“姑娘倘若不信,在下可陪同姑娘进谷一看究竟。”   白衣女郎冷笑一声,道:“相公,妾身也曾去过这‘子午谷’中。”   柳南江已开始觉察到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可能有极为险恶的企图,一面提高警觉,一面淡笑着问道:“姑娘找到了什么吗?”   白衣女郎摇摇头,道:“毫无所得。”   柳南江道:“姑娘在先,在下在后,姑娘既无所得,在下空手而回自可想见。”   白衣女郎冷关了一声,道:“相公你必然得到了什么东西。”   柳南江温和地道:“多蒙姑娘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但姑娘此时一口咬定在下入谷有所收获,却又未免太肯定了。”   白衣女郎道:“飞瀑后的洞窟妾身也去过,那十具未曾腐化的尸骸就应该是骇人听闻的发现,根公因何不提。”   柳南江只好对这件事也不认帐了,如果承认的确去过飞瀑后的石窟,方才却只字不提,这证明他一定在石窟中得到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加以隐瞒。如此一来,这件事无法善了。   因此,他连连摇了头,道:“在下并没有发现飞瀑后的洞窟啊!”   当然,那白衣女郎现在去察看会发现石桌已经翻过,可是柳南江早就可以趁机远离了。   白衣女郎道:“看在妾身指点相公迷津的份上,也该将入谷所得见告吧!”   柳南江道:“在下的确是一无所得。”   白衣女郎轻叱道:“你要狡辩!你分明去过飞瀑后面的石窟,你却不予承认。这证明你在石窟中发现了什么不欲告人的隐秘。”   柳南江不悦地质问道:“姑娘何以一口咬定在下去过石窟?”   白衣女郎冷笑道:“如果你不发现那座石窟,你此刻必然重回谷中再去一探,不至于无动于衷?而且你身上留有麝香之味,这证明你不但去过石窟之中,而且还翻看过那些被杀武士的衣袋。”   缓步走到柳南江近前,伸出手来,道:“相公应该大方点,所得何物,不妨拿出来让妾身瞻仰一番,妾身指引相公前来,也算功不可没吧?”   这白衣女郎此时言辞咄咄逼人,神情与前完全不同。   铆南江沉声道:“姑娘逼人太甚了!不要说在下并无所得,即使在下有所得,不拿出来也是在下自由,姑娘岂有一再相逼之理?”   语气一顿,接道:“虽然如此,在下对姑娘指点迷津之情,仍然永记胸怀。”   言罢,掉头而去。   白衣女郎却一闪身,拦住柳南江的去路,沉叱道:“慢走!”   从那白衣女郎移形换位的身法看来,显然有过人的武功。   柳南江立即全神戒备,同时发问道:“姑娘意破何为?”   白衣女郎沉声道:“相公难道忘了你我订定的‘子午之约’吗?”   柳南江蓦然想到那张订约之笺,忙问道:“杜曲旅店中那张红笺是姑娘留下的?”   白衣女郎道:“正是妾身所留。”   柳南江道:“在下以为这是片面之约,并未获得首肯……”   语气一顿,接道:“而且也没有说明,入谷如有所得,应由二人共享。”   白衣女郎冷笑道:“相公说出此话,可称无情无义已极。妾身得知‘子午谷’之方位后,即告与相公知得,因妾身尚记得与相公订有‘子午之约’,虽未曾约定如有所得该由二人共享,但是由二人共知,应该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柳南江点点头,道:“的确不算过分,不过,在下并无所得。”   白衣女郎一摆头,道:“妾身不信。”   柳南江道:“不信又该如何呢?”   白衣女郎道:“让妾身搜一搜你的身上。”   柳南江不禁勃然大怒,厉叱道:“姑娘也过分放肆了!”   白衣女郎福了一福,道:“请恕妾身放肆。”   话声一落,右手闪电般闪出,向柳南江的衣襟处抓去。   出手之快,为柳南江生平仅见。   柳南江连忙展开“射影掠光”的身法,终算堪堪躲过。   可是,那白衣女郎第二抓又到。   只因师父曾告诉他,“子午谷”中的一桩隐秘对今后整个武林有莫大的影响,因此柳南江才宁可欺瞒而不将实情告诉这个白衣女郎。   但是,他心中却因此而萌生一种愧疚之情。所以白衣女郎向他动手时,他并没有想用剑去抗拒她:何况对方所抓的只是他的衣襟,而没有指向他的要害。   第二抓柳南江又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闪开。   白衣女郎轻叱一声,双掌同出,左手去抓他的衣襟,右手却抓向他腰际的“会池”大穴。   用意非常明显,是想教他顾此失彼。   柳南江说道:“姑娘逼人太甚!”   叱喝声中,左掌横胸一格,右手也准备拔剑出鞘,抗拒对方的攻势。   “叭”的一声,柳南江的左掌和那白衣女郎的左掌硬碰硬地接住。而他的长剑也没有拔出来,原来他的右腕被那白衣女郎握住了。   两人距离不过数寸,那白衣女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射出逼人的光芒,冷声道:“相公最好不要动,妾身知道相公长剑一出,溅血方收,到时妾身因不愿溅血当场,必是全力一搏,对你我均无好处。”   柳南江此时不禁心头狂骇,两人左掌接实,在内力的较量上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可是他的右腕因抓住剑柄时,被对方柔荑扣住,在这一方面他显然已落了下风,难以讨好。   柳南江惊骇之余,强持镇定,道:“姑娘究竟有伺企图,不妨明说吧!”   白衣女郎道:“妾身私心自问,确实不愿顶撞相公,可是事非得已,务请相公见谅。”   话声中,右腕突一用劲。   柳南江顿时觉得有一股暗劲直捣内腑,忙不迭地运力抗拒。   那股暗劲有增无减,柳南江为了不使自己受到伤害,只得将全部内力部移向右腕。   如此一来,在掌已毫无抗拒之力。   那白衣女郎突地一辙左掌,复又往前一探,“嗖”地一声,那本庄周南华经已被白衣女郎自柳南江怀中夺到了手中。   白衣女郎看也不看,就揣入怀中,问道:“是武林秘笈之类吗?”   柳南江忙叫道:“那是在下早晚诵读的庄周南华之篇,姑娘拿去毫无用处。”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早晚诵读的那本庄周南华经早就在曲江池畔‘倚水阁’旅店中被人偷去,这本必是方才在石窟中寻得的。”   柳南江骇然张目,道:“你?……”   说了一个“你”字,却也说不出话来。   白衣女郎道:“如果相公答应与妾身共享本书,妾身立即奉还,否则……”   语气一顿接道:“若身携书远离,相公未必能追得上,妾身也许解不出书中奥秘而毫无裨益,对相公却是一种损失。”   柳南江疾声道:“是福是祸,目下还不得而知,姑娘……”   百衣女郎接口道:“福也共享,祸也共担,只要相公答应一句。”   柳南江已无选择余地,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白衣女郎道:“君子一言九鼎,谅必相公也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言罢,松开石手,同时取出那本庄周南华经交给柳南江。   柳南江活动了一下右臂的筋脉,苦笑道:“姑娘好快的手法!”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一味相让,才使妾身侥幸得逞,请勿见怪。”   柳南江道:“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白衣女郎连忙摇手,道:“相公何必来这些俗套……”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很想找一僻静之所与相公倾谈,相公可愿往?”   此时,天色业已微明。   柳南江首次在明亮的光线中正视白衣女郎,她的面容有一股端庄之态,而且有一股特殊吸人的气质。   显然他很想明了“子午谷”中所藏的隐秘,却不想只出一己之贪念。   同时他方才已答应与她共同享有这本庄周南华经,于是点点头,道:“好吧?我等也应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语方罢,蓦然,听得一声冷笑,道:“已太晚了。”   柳南江一惊回头,发现丑老人和欧阳玉纹自一高峰上飘落。   柳南江手中拿的庄周南华经还没有收进怀中,只是已来不及收藏,只得强持镇定地一笑,道:“原来是老前辈驾到。”   同时将拿着书的左手负向背后。   丑老人目光向二人一瞟,沉声道:“想必你们已经进过‘子午谷’去了。”   柳南江微笑道:“此处就是‘子午谷’吗?”   丑老人厉声道:“娃儿你少向老头儿我装疯卖傻!想必你早已看到了壁上刻着的‘子午断魂洞’五个字,当然也看到了那十名用短剑钉在墙上的执戈武士。”   柳南江道:“不错,晚辈正在猜想是哪一个狂徒的杰作。”   丑老人沉声道:“是老头儿我的杰作!”   柳南江不禁大骇,那白衣女郎也面现惊芭,这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   丑老人又说道:“那些都是贸然闯进‘子午谷’之人,老头儿我杀了他们之后,换上武士衣衫,让他们执戈看守洞口……”   语气一顿,接道:“老头儿我念在与你师父曾有旧谊,已然放过你一次。可一不可再,你们两个要作第十一名、第十二名执戈武士。”   柳南江心头一凛,尚来不及答话,白衣女郎已抢口道:“相公称你一声前辈,妾身少不得也要称你一声前辈。不过像你这样强词夺理,却一点不像作前辈的样子,‘子午谷’不准人进,你可以将谷口堵塞,既然有路,怎怪我们走进去呢?”   丑老人眼睛一抡,沉叱道:“你这女娃儿,老头儿我在终南山中已不止见过你一次,原来你也是要到‘子午谷’来送死的。”   白衣女郎道:“前辈越说越不像话了……”   转头向柳南江一摆,道:“我们走吧!”   丑老人暴喝道:“走!哪有这样容易?……”   目光射在柳南江面上,沉声问道:“娃儿!你手拿何物?”   柳南江语气淡然回道:“家师教晚辈诵读的庄周南华之篇。”   说着,顺势将书纳入怀中。   丑老人似乎对那本书不十分注意,目光将二人一瞟,道:“是要老头儿动手还是你们自行了断?”   柳南江赔笑道:“晚辈只是信步一逛,前辈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丑老人暴喝一声,道:“少罗嗦!仲秋之夜,老头儿已告诫过你,你偏不信。今天你们不要想活着离开此地!”   柳南江道:“晚辈奉家师之命一探‘子午谷’,前辈既与家师……”   丑老人冷声道:“老头儿我宁可让你师父杀我抵命,今天你也休想活着离开。”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目光向白衣女郎一瞟,只见她也是满面沉重之色。   丑老人道:“谅你们也不甘愿自行了断……”   向乃徒欧阳玉纹一摆头,道:“玉纹!你对付那个女娃儿!我……”   白衣女郎疾声叱道:“且慢……”   目光向丑老人师徒二入一扫,又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我等自然不会甘愿受死。不过,我要向前辈挑战。因为这位相公的师父与前辈曾有旧谊,动起手来难免心有顾忌。”   丑老人纵声狂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女娃儿!来!来!来!待老头儿称称你的分量。”   说罢,将手中的黑竹竿给了欧阳玉纹,磨拳擦掌,开户亮式。那模样儿虽有点滑稽,行家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难缠的高手。   柳南江耳中突然听见那白衣女郎以“传音术”道:“妾身自信有把握和这老家伙拼关二十招以上,相公赶快战败他的女徒弟,快快走开,不然,你我二人都是凶多吉少。”   柳南江闻言之下,激动不已,那白衣女郎先明是舍命助他脱走。   柳南江自然不愿一走了之,一眼瞥及白衣女郎正要蓄势待发,忙喝道:“且慢……”   横身在白衣女郎和丑老人之间,向丑老人道:“前辈所作诺言是否还记得?”   丑老人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点点头,道:“不错!老头儿我说过要让你三招!”   柳南江道:“辈有点非分之想,不知前辈可否答应?”   丑老人道:“说说看!”   柳南江道:“前辈既然答应相让三分,晚辈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三招之内,晚辈能使前辈皮破血流,就请前辈网开一面。”   丑老人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儿!你别以为你的‘雷音八剑’有多么了不起,让你师父来,也未必能让老头儿我在三招之内皮破血流。”   柳南江道:“前辈是否答应?”   丑老人道:“慢说应破血流,你能在老头儿我的皮肉上划一道印痕,老头儿我也让你们走路。”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多谢前辈!”   就在他直腰之际,长剑已然出鞘,一招“朗日焦雷”,长剑向丑老人当胸卷去。   丑老人喝道:“娃儿!好快的剑法……”   身子往后一仰,柳南江立即走空。   柳南江早已想好了战法,因为这三剑的成败,关系着他与白衣女郎的生死。   第一剑走空原在柳南江意料之中,猛一振腕抖剑,接着就施出了“雷音八剑”中最厉害的一着煞招“八方霹雳”。   在旭日初升,万道金光之中,像有千万支长剑向丑老人当头罩下。   只听丑老人怪声道:“娃儿!你是存心要老头儿我的命嘛!”   人却鹰隼冲开般腾起起二丈有余,远离那万朵剑花的威力圈外。   柳南江是故意逼迫丑老人腾空跃起的,因为人在半空中拙于向横闪躲,而且柳南江在对方相让之下又可以贴身攻击。   因此,当丑老人跃起的同时,柳南江也紧跟着腾身而起。   到这个时候,他才施展出“雷音八剑”中最快速的一招剑法——“天际闪电”。   只听得“嘶”地一阵裂帛之声,二人双双落到地上。   丑者人胸前三层衣服全被柳南江的剑尖挑升,但是却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丑来人也面有讶色,良久方哈哈大笑道:“娃儿!真有你的,可惜你功亏一篑,没有伤到我的皮毛,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南江原指望最后一剑一定要使对方带彩,想不到却被对方闪过了。   柳南江正在发愣,目中又响起那白衣女郎的声音道:“相公!不能坐以待毙,妾身先向那个老家伙动手了,相公最好快逃!”   蓦见那白衣女郎双手同出,向丑老人“灵台”“肩井”两穴抓去。   出手快速无比,抓向部位辛辣,显然想把握先机。   丑老人显然非始料所及,哇哇一声大叫,飘退一丈有余。   可是,那白衣女郎却似如影随形般跟踪而至,两手又同时向丑老人的“璇玑”“玉枕”   二穴。   从白衣女郎一轮猛攻狠打的情势来看,她要与丑老人战上二十招大概还不成问题。   柳南江灵机一动,自己如果在白衣女郎落败之前制住欧阳玉纹,情况也许还有转机。   一念及此,低喝一声,道:“欧阳姑娘接剑!”   长剑一抖,只听“嗡”地一响,一剑“声震寰宇”向欧阳玉纹咽喉刺去。   柳南江虽不想置欧阳玉纹于死地,却是一种拼命的手法,一出手就用出全付劲道。   那声“嗡”地一响,在欧阳玉纹耳际却犹如一记响雷,震耳欲聋。   急切中,横竿一格。   “叭”地一响,柳南江长剑被封住去路,欧阳玉纹却登登登连退三步。   那边丑老人虽然一上手略居下风,迭遭后手,毕竟功力探厚,目下已拉平了局势。   一见乃徒和柳南江拉开战局,忙扬声叫道:“这两个娃儿是守洞的上好武士,玉纹不要掉以轻心,务要全力以赴。”   欧阳玉纹应道:“徒儿知道。”   柳南江无半点相让之心,一招得势,不待欧阳玉纹出招,长剑一横,“朗日焦雷”向欧阳玉纹腰际扫去,劲道之猛,无与伦比。   欧阳玉效一套“莲台七式”已达炉火纯青境地,轻叱一声,道:“相公好剑法!”   拧腰、抖腕,黑竹竿不去封架柳南江的长剑却向他的头顶劈下。   这是一拼两亡的打法,柳南江万想不到一个女孩儿家也会用出这种狠招。   不待招式用完,柳南江长剑向下一顺,招式变为“天际闪电”,撩向对方小腿之处。同时展丹“射影掠光”身法将头顶致命一击闪避开去。   “嘶”地一响,欧阳玉纹左小腿的裤管被柳南江长剑挑开,雪白的小腿上也出现了一道鲜红的红槽。   “雷音八剑”在劲道上本已压倒“莲台七式”,柳南江又是全力施为。柳南江一轮猛攻,占尽先机,再加以欧阳玉纹以竹代剑也无形中减低了“莲台七式”的威力,致被柳南江得手。   柳南江并没有就此停手,反而施展出“雷音八剑”的煞招“八方霹雳”,一蓬剑花向欧阳玉纹兜头罩下。   欧田玉纹心头大骇,连忙一吸长气,回身飘退。   柳南江暴喝一声道:“哪里走!”   人到剑至,剑尖抵住了欧阳玉纹的咽喉,将她逼在一座石壁之上。   柳南江攻势收得快,不然长剑早已贯穿欧阳玉纹的咽喉了。   柳南江制住欧阳玉纹后,立即扬声叫道:“前辈请住手,否则令徒将丧命于‘寒星’剑下。”   那边,丑老人施展出一套无以为名的怪掌法,已然抢到上风。   白衣女郎已然只有招架之功,最多三招之后,她就难逃丧命之厄。   柳南江的叫声,使得丑老人略一分神,掌势不禁一缓。   高手相搏,一丝契机也不容忽视。   白衣女郎就乘丑老人略一分神之际,连接攻出数招,将丑老人逼退一丈有余。   丑老人边退边叱道:“娃儿!你杀了玉纹,你也逃不掉。”   柳南江道:“请前辈立即停手,否则晚辈无法考虑后果。”   欧阳玉纹叫道:“师父!别理他!你老人家先毙了那个女娃儿再说!”   丑老人本来已在犹豫,听见欧阳玉纹如此一叫,愈加激发了他对欧阳玉纹的疼爱之心。   立即飘身后退二丈,高声叫道:“娃儿!你赢了!”   有丑老人这一句话,柳南江立刻撤招收势,还剑入鞘。   那边,白衣女郎也停止了对丑老人的攻击。   孰料,欧阳玉纹却飞身猛扑,一枪手中的黑竹竿自柳南江腰际扫去。   柳南江自然不会再和她动手,连忙闪身避开。   丑老人大叫道:“玉纹不得乱来……”   欧阳玉纹只得听从她师父的话停手,却悻悻然瞪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向欧阳玉纹一揖道:“在下为了保命,只得冒犯姑娘,望祈恕罪。”   欧阳玉纹既不还礼,也不受礼,闪身躲开,赌气似地背过了身子。   丑老人已走到柳南江面前,道:“像你娃儿这样好的剑法,杀了你作地洞武士太可惜,应该让你活着去多杀几个魔徒。只是……”   目光一瞥白衣女郎,接道:“让这女娃儿也跟着你沾了光。”   白衣女郎福了福,道:“晚辈一样感激前辈不杀之恩。”   丑老人颇有得色地“唔”一声,接着问道:“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郎笑道:“自幼离群而居,根本就没有用姓名的必要。”   丑老人道:“老头儿我也不会逼你说出姓名来……”   语气一顿,接道:“‘困龙八抓’是秦羽烈独步武林的武功,你这女娃儿也会?而且看样子,你比秦羽烈的功力还要深厚。”   柳南江心中不禁一动,原来那白衣女郎用的也是“困龙八抓”,难怪出手那样快速而又怪异,丑老人说她比秦羽烈的功力还要深厚,绝非虚夸之辞。   于是柳南江将目光按注在白衣女郎面上,看她如何答复。   孰料,白衣女郎却摇摇头道:“晚辈这点雕虫小技,不足为道,前辈夸赞了。”   这分明是闪烁其词。   丑老人冷哼道:“老头儿我最讨厌和故作神秘之人谈话……”   语气一顿,连连摆手,道:“走吧!走吧!记住多杀几个无恶不作的魔徒,否则,你们就是白活了。”   白衣女郎道:“多谢前辈。”   言罢,领先走去,又回过头来瞟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也立即向丑老人行礼作别,然后快步跟上,和白衣女郎相继离去。   两人默然行路,约莫盏茶工夫,来到一座平坦的山坡。   坡上绿草如茵,白衣女郎停步席地坐下。   柳南江也在她对面坐下,喟叹了一声,道:“那位丑陋的老前辈是个好人,功力也深厚惊人,就是行径有点乖张。”   白衣女郎道:“若非相公制住欧阳玉纹姑娘,妾身早已粉身碎骨了。”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恕在下冒昧,姑娘真是无名无姓吗?”   白衣女郎怔了一怔,道:“因为那本庄同南华,妾身与相公已然祸福与共,自然不该瞒骗相公,人皆有名,妾身自然也有姓名。不过请相公不要追问,到时妾身自会奉告。”   柳南江道:“为人皆有难言之隐,在下不问就是……”   语气一顿,又道:“姑娘因何也会‘困龙八抓’的武功呢?”   白衣女郎道:“妾身如果对任问事都三缄其口,相公一定会怀疑妾身不具诚意,因此妾身愿意回答这一问题,不过,请相公不要再加追问,也不要对外宣扬,妾身方肯直告。”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白衣女郎道:“‘困龙八抓’是妾身教给秦羽烈的。”   柳南江不禁瞠目结舌,这是他绝对想不到的一个答案。   接下来,本该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可是想到方才所作的诺言,柳南江只好噤口不言了。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不为妾身的身世去费神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在‘倚水阁’旅店之中失落那本庄周南华,可知被谁偷去?”   柳南江反问道:“姑娘知道吗?”   白衣女郎点点头,道:“知道,不但这件事,还有许多相公极欲知道的事,妾身也可奉告。不过,妾身有一点要求,今后凡行事之间,务望接受妾身从旁所参加的一点意见。”   柳南江不禁犹豫了,对方的心意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这怎么可以胡乱答应呢?   白衣女郎似乎察知了他的心意,又道:“相公不必犹豫,妾身可以盟誓以明心意,任何事情都会为相公的利益着想。”   从对方的眼神中,柳南江已看出她的诚意,因此点点头,道:   “好吧!在下不敢肯定说全部接受姑娘的意见,但在下绝对会体察姑娘的善意。”   白衣女郎笑道:“那就行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那本庄周南华是秦羽烈派人偷去的。”   柳南江不禁“噢”了一声,原来他就有这种想法,后来因为和秦羽烈作了一席之谈后,对他有良好的印象,故而又将这种想法冲淡了。   白衣女郎又道:“七年前,‘关中一龙’凌晨霄在长安南关‘七柳斋’中被害,相公可知谁是凶手?”   柳南江道:“据‘断魂娘子’古寒秋猜测,凶手可能是秦羽烈。”   白衣女郎一点头,道:“正是他。”   柳南江讶然问道:“姑娘难道有所凭据?”   白衣女郎淡淡一笑,道:“请相公相信妾身所说的每一句话就行了。”   柳南江又问道:“可知秦羽烈在凌震霄处掠得何物?”   白在女郎道:“得到一方玉佩,那本是肖云达所有,凌震霄杀害肖云达后,掠取了那方玉佩,结果他又被秦羽烈所杀,真所谓报应循环,毫厘不爽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震惊了,那方玉佩正是师命所寻访的两件遗宝之一,想不到却在秦羽烈手中。不过,这白衣女郎因何又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弄得这样清楚呢?难道她与秦羽烈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吗?   第十一回 巧斗毒魔     柳南江在思索中,目光不免向白衣女郎多看了几眼。白衣女郎似乎察觉了他心中的疑念,因而笑道:“我知道相公对我的话不敢全信,我也无法明确地举出证明来,这……”   柳南江立即接口道:“在下并不是怀疑姑娘所言不实,只是在猜想姑娘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白衣女郎喟然道:“许多事情,我也无法一时向相公说清,总而言之,秦羽烈是一个伪君子,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花言巧语,不可轻信,否则相公就要上当。本来目下我还不宜将这些事情告诉相公,只是我已发现相公正逐步进入秦羽烈的圈套之中,故不得不说出来,使相公有所警惕。”   柳南江道:“秦羽烈说,十五年前,他与家师相遇于川汉道上。”   白衣女郎插口道:“完全一派胡言,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过川汉之境。”   柳南江问道:“姑娘贵庚多少?如何能知道十五年前之事呢?”   白衣女郎微微一怔,道:“不瞒相公说,妾身今年已有四十一岁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再细看对方,娇媚宛如处子,哪里像一个四十一岁的中年妇人呢?   白衣女郎又道:“本来早就想改正相公对我的称呼,可是我又说不出名字,也没有其他名分,只得由相公称我姑娘了。”   柳南江脑际突然灵光一闪:此女莫非是秦羽烈的妻子?!   虽然秦羽烈说他的妻子是因寻访一招剑法而离家出走的,但是,他也可能信口胡诌的。   一念及此,不禁脱口问道:“你莫非就是十五年前离家出走的秦夫人?”   白衣女郎神情一怔,继而双眉一蹙,道:“相公怎么会想到这方面呢?”   柳南江道:“因为你说,秦羽烈的‘困龙八抓’是你所教,而且你只知道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过川汉之境。在下因而猜想你可能就是秦羽烈夫人。如果不是,就请恕在下失言吧!”   白衣女郎浩叹一声道:“相公说到此处,妾身不得不将身世略作表白了。妾身名叫白玉梅……”   柳南江脱口道:“家母也是姓白,名唤玉香。”   白玉梅背过身去,喃喃道:“那倒是很巧……”   语气一顿,接道:“我并不是秦羽烈之妻,但是秦茹慧却是我的女儿。”   柳南江乍听之下,有些胡涂,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秦茹慧不是秦羽烈的女儿?”   白玉梅道:“这件事情除了我和秦羽烈之外,谁也不知道。”   柳南江问道:“秦羽烈的原配妻子难道也不知道吗?”   白E梅摇摇头,道:“秦羽烈根本就没有娶妻。”   柳南江道:“秦羽烈说:他妻因为一招剑法的遗失,因而于十年前仲秋之夜留书出走,扬言若得不到此招剑法,誓不再归,连秦茹慧也如此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玉梅长叹一声,道:“留书出走的就是妾身,可是并不是因寻访那招剑法而出走的,留书所言,不过是不愿让茹慧知道内中情由而已。”   这内中情由,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柳南江不想追问,可是又忍不住问道:“是别有隐情吗?”   白玉梅唏嘘地道:“真是说来话长……”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道:“我与茹慧她爹因一念之差,而铸成大错。双方家规很严,致使我们无法结合……”   柳南江不禁插口问道:“两情欢悦,因何不能结合呢?”   白玉梅道:“因他已有原配。”   柳南江轻“噢”了一声,未再接话。   白玉梅又道:“当时妾身已怀有茹慧,此事若被家父知道,妾身定遭鞭笞至死,妾身死有余辜,腹内茹慧何辜?因此妾身不告离家,从此亡命天涯。”   柳南江所得神往,见白玉梅将话顿住,不禁又问道:“以后呢?”   白玉梅唏嘘不胜地道:“那日在关洛道上,大雪纷飞,茹慧行将临盆之际,妾身已身无分文,栖息于破庙之中,正好与秦羽烈相遇。承他热心助我,母女才不致成孤魂野鬼……。”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因茹慧无父,成人后难免被人讥笑,乃佯装与秦羽烈结婚,茹慧算他所生。其实,妾身与秦羽烈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因妾身矢志为茹慧之生父保守贞洁。”   柳南江喃喃道:“可敬也复可悲!”   白玉梅望了他一眼,又道:“秦羽烈总算有恩于我,妾身乃以家父所创之‘困龙八抓’相授,以为答报。”   “当初妾身曾与秦羽烈取得协议,他也答应妾身为茹慧之生父保守贞洁,日子一久,他竟然忘却前言,要妾身与其同房。妾身自然不肯,后来他竟以杀害茹慧相挟,妾身只得再次亡命天涯,秦羽烈不见妾身之面,就不会再萌生邪念了。”   柳南江道:“你因何不带茹慧同行呢?”   白玉梅道:“她跟着我只有受罪,而且难免受人讥笑。”   柳南江道:“你走以后,就不怕秦羽烈杀她以泄愤吗?”   白玉梅摇摇头,道:“他绝不会杀害茹慧,因他疼爱她至深。如我在而不遂其心愿,他也许会恼羞成怒而杀害茹慧的。”   柳南江道:“想不到内中情由竟然如此复杂……”   语气一顿,接道:“你出走后,再没有和家人见面吗?”   白玉梅浩叹一声道:“此生恐怕再也难见家人一面了!”   沉静了一刻,柳南江道:“还有一件事情,在下不太明白。‘困龙八孤’既为令尊所创,如今秦羽烈借此显名,令尊一定知道。也必定知晓这种武功由何而来,当也会想到可能你已与秦羽烈结合,怎么令尊竟然不闻不问呢?”   白玉梅道:“相公有所不知,妾身无兄无弟,只得姐妹二人,妾身居幼,家父最是疼爱。   他研创的这套‘困龙八抓’,只有我和他老人家知道,当时只有八个招式,并没有名称。   ‘困龙八抓’是秦羽烈为之取名的。近五年来,秦羽烈以此成名,而家父却早已作古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又道:“秦羽烈以前学的是什么武功?”   白玉梅道:“他的武功很杂,他人聪明,底子也不错,许多深奥的招式,他都一学就会。   那套‘归真剑法’他也练得不错。”   柳南江道:“提起‘归真剑法’在下倒想起来了,能告诉在下从何处所得吗?”   白玉梅道:“乃是家母所教。”   柳南江追问道:“令堂又是从何处得来呢?”   白玉梅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能请教令尊令堂的名号吗?”   白玉梅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道:“有女如此,何必使他们二位老人家蒙羞呢?”   她不肯说,柳南江自然不便追问了。   沉默一阵,白玉梅才说道:“相公能谈谈你的身世吗?”   柳南江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迟疑了一阵,方道:“在下本不愿倾谈身世,你既然对我尽情倾诉,在下自然不愿保留……”   语气一顿,仰首望着蔚蓝的长天,声音沉缓地道:“在下姓柳名南江,自幼随一高增长大,教我武功,但知母名白玉香,其他一概不晓,如此而已。”   白玉梅有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到最后她还是没说一句话。   沉默片刻,柳南江又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是否答允?”   白玉梅道:“相公直言无妨。”   柳南江转过脸来,满面赤子之情,恳挚地道:“初见之时,因见你娇媚宛如处子,故以姑娘见称。现在既知你年长我二十,若再以姑娘二字称之,非但不敬,也显得不伦不类……”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孑然一身,了无亲人,而家母适巧与你同姓,名也只差一字,在下拟以姨娘相称,不知是否有高攀之嫌?”   白玉梅神情显得无比的激动,疾声道:“那如何使得?”   柳南江道:“莫非嫌弃在下出身鄙薄……”   白玉梅连忙接口道:“既如此说,那我只有点头答应了。”   柳南江深深一拜,道:“姨娘在上,请受江儿一拜。”   白玉梅笑眯眯地接受了柳南江的一拜之礼,柳南江心情也开朗不少,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白玉梅笑过,而且她笑容显得无比地雍容华贵。   白玉梅对待柳南江的神情也改变了不少,她抬手摸摸他的面颊,柔声道:“一天之隔,你已消瘦不少。来!到我的住处去歇息一下。”   柳南江含笑点头,于是二人联袂向西北方奔去。   入夜,在望鹿坡西北方一个隐秘的天然洞窟之中,柳南江吃了一顿热汤及热饭,这是自他入山以来唯一的一次美食。经过整日歇息,柳南江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白玉梅也是笑逐颜开,披散的长发也挽了起来。虽是少女之容,却有贵妇之姿。   洞窟最深处也很宽敞,那里算是卧室。地上铺着灰褐色的狼皮,既是床榻,也是椅凳。   壁上的松脂火炬,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柳南江将那本庄周南华摊在膝上,反复诵读。时而皱眉,时而吱唔,显然有不胜困惑之感。   白玉梅在他对面坐下,伸手过去将他膝上的书合拢,笑道:“南江!别死读了,在解开书中所隐藏的奥秘之前,我们应该先谈谈这本书是何人所有。”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那个死去的和尚所有。”   白玉梅又问道:“那个和尚是谁呢?”   柳南江顿时被问住了,瞠目结舌地答不出话来。   白玉梅笑道:“南江!你不要以为我故意出难题。丑老人和那个死去的和尚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那样不惜以杀戮的手段来阻止别人进入‘子午谷’?你师父为什么要你早晚诵读庄周南华?为什么只教你到‘子午谷’去看看,却又不明说原因?”   柳南江被问得眉头缩在一堆,苦笑着摇摇头,道:“姨娘!你问得太多了,我简直答不上来。”   白玉梅道:“还有,丑老头显然不知道那个和尚死后曾留下一本书,甚至不知道那个和尚生前是早晚诵读庄周南华的。不然,他绝不会让你将这本书带走。”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白玉梅笑道:“你能回答这些问题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一时回答不出。多加思索,或许可以假设几个答案出来。”   白玉梅显得神秘地笑道:“用不着去思索,答案写在书上。”   柳南江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姨娘真会说笑,谁解得出书中玄奥当然一切都明白了。   白玉梅神情正经地答道:“扉页上的那行字就是答案。”   柳南江目光一转,似乎一时不明白白玉梅的意思,喃喃道:“怎样讲?”   白玉梅翻开庄周南华的书面,指着扉页上的那行小字,道:“看这里得此书者非祸即福,这句话说得很肯定,分明书中所隐藏的奥秘,不是一宗财宝。若是财宝,得到的人处理不当才会遭祸。即便得而复失,不过是无福享有,也不一定就有祸。”   柳南江轻“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再往下念吧!”   白玉梅道:“接着盖祸福之差于一念之间,不可不慎这是感慨语。分明是他是过来人,有过前车之鉴,所以提醒后人不可重蹈覆辙,由此可见,那个死去的和尚是含恨而终。”   柳南江面显惊色地道:“含恨而终?想必他作过一件错事?”   白玉梅合起书本,摇摇头,道:“现在先不去探讨那个死去的和尚,我们且说那个绰号‘大酒篓’的丑老人……”   顿住话音,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接道:“他当年也曾经在少林挂单住脚,后来又束发还谷,进入丐帮,不过是一五结弟子,却又因触犯帮规被逐,他的出身不但复杂,而且也不入上流。但是他却是一个心罗万机的旷世奇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想必他有难以告人之隐秘。”   白玉梅双掌一击,道:“对了!想必他也做过一件错事。”   语气一顿,接道:“现在我们再来谈谈你的尊师。”   不待白玉梅说完,柳南江就抢着问道:“他老人家怎么样?”   白玉梅道:“尊师当年也曾在少林寺挂单住脚,本来有入寺为住持之传说,却突然离开了少林云游在外,有二十年不临中原,这又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也许他老人家不想过问俗务。”   白玉梅笑道:“你错了!既不关心俗务,又何必为两宗财宝,遣你前来中原?”   柳南江道:“那是本门所遗,自然应该寻回。”   白玉梅追问道:“尊师挂单独走,何来门户?”   柳南江结舌道:“这……?!”   白玉梅接口道:“情形非常明显。尊师二十年前突然离开少林,必然事出有因,而且和那死去的和尚以及那丑老人有牵连关系。”   柳南江缓缓地摇摇头,道:“单是他们几位老人家之间的玄奥就很难解,再加上这本书中的玄奥,更是难上加难了。”   白玉梅道:“解透了其中之一就是等于两者都解透了。”   柳南江道:“不过依我看,整个事件都与那把铁剑和那方玉佩有关。”   白玉梅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   语气一顿,接道:“这其中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你可曾想到?”   柳南江问道:“什么微妙的关系?”   白玉梅道:“死去的和尚因何要将隐秘藏在庄周南华这本书里面呢?与其说是不让别人知道,不如说是他不想让丑老人知道。而丑老人所以对‘子午谷’严加防范,说来说去不过为了防范尊师一个人。”   柳南江面上透露出不解的神色,道:“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白玉梅道:“正因为难解其中道理,才显得关系微妙呀!”   柳南江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师父他老人家偏偏又不肯明说。”   白玉梅突然掉转话题,道:“对了!你和茹慧订有后会之期吗?”   柳南江道:“明晚在三老峰头。”   白玉梅将两道目光逼视在柳南江面上,问道:“南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茹慧?”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请姨娘不要见怪,我不喜欢她。”   白玉梅吁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为什么呢?”   柳南江道:“她颇工于心计,我喜欢性格爽朗,心胸坦荡的人。”   白玉梅喟然道:“其实,茹慧心地很善良,工于心计是受了秦羽烈的影响……”   语气一顿,接道:“那个红衣少女想必很逗你喜爱了?”   柳南江微显不安地讪讪一笑,道:“喜爱还谈不上,不过我倒很乐意和她相处。可是有一个原因,却使我不敢去接近她。”   白玉梅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原因呢?”   柳南江道:“她是”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女儿,与我寻访两宗遗宝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不宜相交过深,而且她年纪小,知道的事情却很多,显示她的背后隐藏着武林中有力人士。   再加上她缠得太紧,虽然她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我总怀疑她可能别具用心。因此我就要对她敬而远之了。”   白玉梅失笑道:“倒看不出你是如此少年老成……”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我要交代紧一声,今后不管遇见茹慧,或是秦羽烈,务必要不动声色,否则对你有害无利。”   柳南江点点头,道:“这我知道……”   正说之间,头顶之上突然传来步履之声,白玉梅一挥柔荑,将壁上的松脂火炬煽熄。   柳南江悄声问道:“上面看得见火光吗?”   白玉梅道:“看不见,但是嗅得着松脂的香味呀!睡吧!要是睡不着,就想想那本书上的奥妙吧!”   两人分头躺下。白玉梅因为日间为柳南江护法,所以一躺下就传出均匀鼻息。柳南江精神饱满,再也睡不着,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一齐涌上了心头。   洞壁上面的步履声还不时响起,上面的人似乎徘徊不去。   柳南江真想出洞去看看,继而一想,万一将白玉梅的的隐秘之所泄漏,那就不妙了。因此,打消了出洞探视的念头,闭目默诵庄周南华的章句。   这个天然洞窟在一片巍岩乱石中,既不傍山,也不临泉,很少有人到此。   而此时却有一个人在乱石堆上坐了下来,脚下不停地踢着那些乱石块,显示他此刻异常的心烦气燥,焦灼不安。   当然,在山里转了两个昼夜,别说“子午谷”,连像一座山谷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一处,再加上腹饥口渴,自然令人心烦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两日前和柳南江分手的凌菲。   她原想跑到望鹿坡下的野橘林中去吃一个饱,走到此处时实在太累,就在乱石堆上歇了下来。   坐了一刻,她打算站起来要走了,忽然在离她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掠过一道疾速的影子。   凌菲心中一动,伏下了身子,见到影子纵到一方巨石之上四下眺望,似在辨别方向。   凌菲见那影子很矮小,猜想是个女子。那又是谁呢?莫非秦茹慧和柳南江分开了?   想到这里,她就离开了乱石堆,慢条斯理地向那影子走去。   今夜二十二,下弦月尚未升起,四野一片漆黑。但是借着微弱星光,仍可辨物,凌菲走过去,那人自然看见了。不过,他并没有走开,反而在那方巨石上坐了下来。   凌菲一纵身上了巨石,才看清那人是个梳着朝天辫子的小僮,正坐在地上大吃大喝,对凌菲看也没有看一眼。   凌菲正感口渴腹饥,一见对方大吃大喝,不禁淌下了口水,因而开口叫道:“喂!你在吃什么?”   那小僮这才回过头来应道:“吃卷饼,喝山泉,因何动问?”   凌菲在他对面坐下,道:“卖两张卷饼给我。”   小懂一摇头,道:“不卖。”   凌菲娇叱道:“那我就要抢了。”   小僮笑道:“用不着抢,要吃尽管拿。”   凌菲倒是想不到,一笑道:“承你的情,姑娘我不白吃人家的东西。”   小撞笑道:“我也不能收你的银子,因为这些卷饼不是花钱买的,我怎能作无本生意。”   凌菲失笑道:“原来你是偷来的。”   一面说,一面拿起一张卷饼在嘴里塞。   小撞摇头晃脑地道:“所谓饥寒起盗心,方才姑娘差点还要动抢呢!”   凌菲不禁面上一热,道:“你倒很会挖苦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僮应道:“我叫福儿。”   凌菲想不到被他占了便宜去,不过福儿逗人喜爱倒是真的。因而笑骂道:“别臭美了!   我来问你,你干什么营生?”   福儿答道:“我是书僮,不然我说话怎会这样文雅?”   凌菲笑道:“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我看你不像书僮。”   福儿嚷叫道:“谁还骗你?福儿为柳相公挑书箱,谁不知道?”   凌菲微微一怔,道:“哪个柳相公?”   福儿哈哈大笑,道:“哪个柳相公!你问得真希罕,鼎鼎大名的柳南江柳相公你都不认识?”   凌菲真想大笑,因为这个小僮真会逗人,尤其是说起话来像个小老头。   但她却没有笑出来,语气淡然地道:“说说看,如何算得上鼎鼎大名?”   福儿霍地从地上跳起来,指手划脚地道:“你听着!柳相公出身书香门第,武林世家。   文通五经六艺,武晓兵书战策。挥笔成文,洋洋万言,倚马可得;动剑使万人难近其身。别看他貌相斯文,温文儒雅,上山擒虎易如反掌,下河摸鱼一抓一条,野起来还会放屁崩坑,撒尿和泥……”   凌菲差点笑得直不起腰,连连叫道:“别逗人了,我认识他。”   福儿却一点也没有笑,将凌菲看了又看,才怪声怪气地道:“你认识他?你是第几个认识他的姑娘家?”   凌菲娇叱地道:“什么第几个?认识他就行了。”   福儿一本正经地道:“姑娘!小的要奉劝一句,可别对柳相公着迷,他样样都好,就是不爱和姑娘家打交道。因为夫子曾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可将这句话背熟了。”   凌菲笑骂道:“你这个小鬼!满口胡说八道,换了别人,你早就挨揍了。”   福儿笑道:“姑娘吃了我的饼,自然不会再打我了。”   凌菲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上山来干什么?”   福儿应道:“找柳相公呀!”   凌罪心中一动,却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找他干什么?”   福儿道:“找他要钱吃饭呀!这样老是偷饼吃也不是办法,万一被人抓着,连柳相公的面子也要丢了,那时我只有跳河洗澡啦!”   凌菲心想:“看不出这个家伙倒是蛮狡猾的,口风紧得很。”   但是,她肯定福儿找柳南江必有重要的事,因而故作淡然之邑,道:“柳相公到‘子午谷’去了。”   一面说,一面察看福儿的反应。   福儿微微一怔,道:“子午谷?!那是个什么地方?”   凌菲问道:“你可曾听说过那个地方?”   福儿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反问道:“子午谷可有招商旅店,茶楼酒店?”   凌菲沉下脸来,叱喝道:“福儿!你少跟我装疯卖傻!我和柳相公是朋友,有什么重要的事赶快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福儿讶然道:“姑娘这话可奇了!我装什么疯?卖什么傻了?”   凌菲冷笑道:“你真是书僮吗?方才你纵上这块巨石的时候,真是身轻如燕,你以为我没有看见?”   福儿摇头晃脑地道:“平日肩挑书箱走惯了,一旦卸下书箱,自然是身轻如燕啦!”   凌菲冷叱道:“你再油嘴滑舌!当心姑娘我接你一顿。”   福儿嬉皮笑脸地道:“你若动手打人,就变成野丫头了!”   凌菲想试试福儿的武功如何,借此机会,一掌向福儿的天灵盖上拍去。   福儿并未左右躲闪,只是将脑袋向脖子里缩。那如何躲得掉,“拍”地一声拍个正着。   “扑通”一声,根儿向后栽倒,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了。   凌菲心头一驴,顿时慌了手脚,在她的想象中,福儿一定会躲闪,因此,她不但出手快,而且还用了三成内功。   如果福儿真不会武功的话,这一掌下去,天灵盖一定粉碎了。   她用手一探福儿的鼻息,气若游丝,几等于无。她又蹲下身子,凑近面孔,藉着星光去检视福儿的眼珠,看看是否有救。   福儿突然深深吸了一口长气,霍地跳了起来,飘退丈余。   然后哇哇叫道:“我上当了。原想装死闻闻姑娘面上香粉味道的,想不到却是一股臭汗。”   凌菲不禁心头大骇,这小家伙的天灵盖上硬碰硬地挨了一掌,却一点损伤也没有,他有多深厚的内力自可想见了。   凌菲定住心神,向福儿招招手,道:“小兄弟!别说笑话,我们说点正经的事。”   福儿点点头,道:“好!不过你不能再动手打人了。如果你喜欢打的话,最好打轻点,敲碎了脑袋瓜子就没有吃饭的家伙了。”   说着,又在凌菲的对面坐下。   凌菲笑道:“小兄弟!真想不到你这样小的年纪竟然有一身好武功。”   福儿笑道:“姑娘夸赞!”   凌菲瞟了一眼,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个挑书箱的书僮。”   福儿将头一偏,道:“哪点不像?”   凌菲道:“凭你的功力和身手。”   福凡眉飞色舞地道:“当然,跟着顶顶大名的柳相公,自然也学到一点。”   凌菲试探地道:“我看你和柳相公一定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弟。”   福儿倏然沉下脸来道:“多嘴的媳妇不讨公婆疼,姑娘要是不东问四间,这猜那猜,我倒愿意多和你聊聊。你看,我可曾问过你贵姓大名?”   凌菲柳眉一坚,道:“谁叫你不问?我姓凌名菲,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   福儿“唔”了声,接口道:“‘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千金小姐。”   凌菲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福儿振振有辞地道:“武林中姓凌而又能亮出字号来的有几个?除了凌晨霄那条龙,谁又能生出你这一只彩凤?”   凌菲笑道:“你倒真会捧人……”   语气一顿道:“柳相公和秦茹慧一齐到‘子午谷’口去了。”   福儿摇摇头,道:“凌姑娘的消息可能不太正确吧?”   凌菲语气肯定地道:“错不了!原来我们三个在一起的。八成是秦茹慧唆使柳相公将我赶走了,然后他们两人联袂而往。”   福儿摇头晃脑地道:“尽可放心!柳相公绝不会作厚此薄彼之事。”   凌菲急得跺足道:“你看!连你都不相信我的话,好像我是专门骗人的。”   福儿连忙摇手道:“姑娘别急!我说话向来是有凭有据的。”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昨晚秦范慧在杜曲东南十里之处着了冷老魔的道儿,看样子是想以秦姑娘换回那把铁剑。”   凌菲讶然道:“铁剑到了秦羽烈的手上?”   福儿点点头,道:“秦羽烈在大前天耍花招,在冷老魔手里弄走了那把剑。”   凌菲喃喃道:“想不到秦姑娘那么精明,也会栽筋斗!”   言下之意,虽多多少少有点幸灾乐祸,却也有几分惋惜之情。   福儿微微一笑,道:“姑娘用不着为她担心,她的运气不错。”   凌菲忙问道:“怎么呢?”   福儿故作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道:“据我早上得到的消息,不知那位高手又将秦茹慧从毒虫窝里给救出来了。听说是个使钓钩的人。”   凌菲心头不禁一怔,使钓钩的除了她哥哥之外还有谁呢?   心中发怔,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福儿轻笑道:“我可不是专门偷饼吃的,吃饱了总得干点活儿呀!”   福儿的话声方落,蓦然巨石之下响起一阵长笑,道:“老夫早知你这娃儿大有来头,那天被跑了,今天看你往哪里走?”   话声未落,人已纵到巨石之上,赫然是那“九指魔杖”冷如霜。   福儿眼光四下一扫,才发现巨石之下已被十来个壮汉围住了。   凌菲已启唇叱问道:“冷老魔!你想干什么?”   冷如霜厉声道:↑潇湘书院独家连载↓“女娃儿!还没有轮到你……”   转面向福儿喝问道:“快说!姓柳的那娃儿到何处去了?”   福儿应道:“你既然在暗处偷听我们说话,就该知道我也正在找柳相公。”   冷如霜又叱道:“那个使钓钩的小杂种是什么来路?”   这一声“小杂种”可教凌菲冒了火,立即沉声道:“姓凌名长风,他是我的哥哥。你说话干净点,不然姑娘我可要教训教训你!”   冷如霜纵声大笑道:“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哥哥在我手里弄走了一个女娃儿,正好拿你来凑数,走过来吧!”   “嗖”地一声凌菲已经抽出软剑,“叭”地一响缠上了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   福儿大叫道:“咱们两人的年岁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岁,联手打你这个老不死的魔头也不算丢人!老魔头看掌。”   趁着冷如霜手中魔杖被凌菲的软剑缠牢之际,福儿一掌向冷如霜左腋拍去。   冷如霜叱道:“娃儿自找死路!”   叱声中,左掌轻轻一挥,拍出了他的独门武功“血印掌”。   他太低估福儿这个年轻小娃儿,因此只用了三成功力。   两股掌力一接,冷如霜才发觉对方掌力劲道十足,暗道一声不妙,就要卸劲后退。   但是,他右手的魔杖却被凌菲的软剑缠住,退也退不走,除非松手撒杖。   待两股掌力接实,冷如霜的身躯被一股巨力推得急旋,从左边转到右边。   身形一转,正后背部对着凌菲,她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抖皓腕,松下软剑,突又向冷如霜脑子上缠去,若被缠上,必定身首异处。   同时之间,福儿又连拍两掌。   这个老魔头竟然被两个小家伙弄得手忙脚乱,连落后手。   冷如霜衡量局势,如果勉强回身招架,定是讨不了好,因此,飞身纵落巨石,大叫道:   “快放毒蛇,咬死这两个娃儿。”   凌菲正要趁势追下巨石,听冷如霜下令放毒蛇,心头不禁一凛,疾声道:“福儿!快!   我们背靠背,小心戒备,让毒蛇咬一口不是好玩的!”   凌菲话声未落,已有两条毒蛇窜上了巨石。幸好,黑夜之中,毒蛇的碧绿眼珠看得非常清楚,“嗖”“嗖”两声,那条毒蛇立刻被凌菲的软剑拦腰削断,一股扑鼻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不过,血腥之气使其他毒蛇稍感畏缩,一时之间,还没有第二次攻击。   福儿那边连拍几掌也杀死了几条毒蛇,他趁毒蛇攻势稍缓之际,自身边掏出一把干的艾草。他落进冷如霜手中那次之后,他已有了防范。   福儿取出艾草后疾声道:“凌姑娘!快取火摺子取火!”   凌菲道:“不行,火光更易招惹毒蛇……”   一语未了,毒蛇又上来了三条,凌菲软剑连连,那三条毒蛇立刻变为六段死蛇。   福儿一边挥掌挡住毒蛇的攻势,一边叫道:“凌姑娘!快些取火,我要引燃艾草,毒蛇最惧怕艾草的烟味。快!快!”   凌菲明白了福儿要火的原因,立刻取出了火摺子。可是她不能放下手中的软剑,想了想,只得将火石夹在两腿之间,用左手打石取火,费了半天劲,总算将火摺子引燃了。   福儿伸手接过火种,引燃了艾草,巨石之上立刻升起一蓬白烟。   艾烟一起,那些毒蛇莫不畏缩后退,总算稳住了局面。   冷加霜嘿嘿冷笑道:“娃儿!原来你还有两下子,老夫不信你随身带了几千斤艾草,手里的艾草然光了,老夫看你怎么办?”   凌菲接口道:“福儿!艾草燃光了怎么办呢?我们得赶快想办法呀!”   福儿沉静地问道:“凌姑娘有何高见?”   凌菲想了想,道:“将老魔头骗上来,设法制住他。”   福儿道:“那老魔头比毒蛇还要滑,他未必肯上当,卿使骗他上来,我们也未必能够制住他。”   凌菲道:“让我试试看……”   说着,扬声道:“冷老魔!我们谈和怎么样?”   冷如霜獠笑道:“休要做梦,你们等着毒蛇咬死吧!”   凌菲道:“你下令收回毒蛇,我要我哥哥交回秦茹慧。”   冷如霜冷哼一声,道:“你少耍花招!你根本就不知道秦茹慧现在何处。”   凌菲道:“可是我知道我哥哥的落脚点呀!我可以带你去。”   冷如霜微作沉吟,道:“好!你下来。”   凌菲装得害怕的样子,连连摇头道:“不行,毒蛇会咬我。”   冷如霜道:“老夫教你下来,毒蛇就不会咬你。”   凌菲以不屑的语气道:“谁相信你的话?”   冷如霜沉声道:“老夫说话向来算数。”   凌菲向他招招手,道:“你上来,我们勾勾手,不然我不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们两个娃儿,又想搞什么花样?”   福儿大笑道:“哈哈!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冷老魔怕两个小孩子!”   冷如霜沉叱道:“少说废话!女娃儿带我去找那个使钓钧的小子。你呢?肯不肯说出柳南江现在何处?”   蓦然,响起柳南江的声音道:“柳南江在这里。”   此地离白玉梅的秘窟不过五十来步,吵闹之声,几乎十里之外都可听得见,柳南江自然也听见了,因而赶了过来。   福儿一听见柳南江的声音,真是欣喜万分,可是他替他担心,忙叫道:“相公当心毒蛇啊!”   凌菲虽然非常痛恨柳南江不和她同行,见到他却不由自主地有几分高兴。也高声叫道:   “柳兄来得正好,好好教训那老魔头。”   柳南江沉声道:“尊驾以毒蛇对待两个孩子,未免太卑鄙了!”   对柳南江的突然出现,冷如霜的确有些意外。愣了一愣,方哈哈笑道:“不请自到,老夫要和你谈一桩买卖。”   柳南江冷声道:“在下无兴趣和你这种人物打交道。”   冷如霜一指巨石上的福儿和凌菲,道:“别忘记你两个朋友的性命在老夫手里。”   柳南江岸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你的性命也在我手里。”   冷如霜沉声道:“你休猖狂!老夫是对你客气,并不是怕你。”   柳南江道:“少说这些狠话,收起你的毒蛇走你的路,那就河井两不犯。不然,姓柳的今天要主动拔剑让你溅血当场!”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   那个“儿”字挂在嘴边,还没有说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也没有闭拢来,原来他的后颈窝突然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老魔头!你每天设陷阱,布圈套,想不到你也会上当。”   原来柳南江和白玉梅预先订好了计策,由柳南江出面引诱冷如霜发怒,在他不觉察之际,白玉梅施展“困龙八抓”的手法将冷加霜制住,冷如霜果真上了当。只要白玉梅稍一用力,冷如霜的颈骨立刻就会折断。   凌菲讶然道:“福儿!你看清楚没有,那个穿白衣的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福儿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好快!我只看见白光一闪……”   凌菲冷笑道:“你们相公认识的女人倒不少,难怪你问我是第几个。”   福儿笑道:“凌姑娘!你是吃哪门子飞醋。嘻嘻!”   凌菲娇叱道:“看我打烂你的嘴!”   叱声中,一掌向福儿揍去!   福儿一闪躲开,嘻嘻笑道:“你真会讨便宜,打了一次还想打第二次,当心不要闪坏你的腰。”   方才还面临生命威胁,眨眼间,竟然又打闹起来了。   冷如霜的手下,一看老主人被一个白衣妇人在身后抓住了,这还了得,立到一涌而上,将白玉梅和冷如霜围在核心。   白玉梅冷叱道:“你们敢妄动一下我就捏断老魔头的脖子。”   冷如霜狞笑道:“你提断老夫的脖子,老夫的毒蛇就要啃光你身上的肉。”   白玉梅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最少你比我先死。”   冷如霜嘴里硬,心里寒,语气一缓,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白玉梅道:“只要你收起毒蛇走路,河井两不犯,柳相公已说过一遍,难道你耳朵聋了?”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只怕没有那样简单!”   白玉梅道:“由此可见,你平常骗人骗得太多,所以方怕被人骗。我们绝不会像你这个老魔头出尔反尔,毫无信用。”   冷如霜怒声道:“老夫用毒陷人,确有其事。但是老夫说话向来算数。”   白玉梅道:“少罗嗦!下令将毒蛇收进笼去,我可没有闲功夫和你磨菇。”   冷如霜向他的属下一摆手,那些大汉立刻各自撮唇一啸,并纷纷闪开。   柳南江缓步走到冷如霜面前,道:“老魔头!我相信你这样大的年纪也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否则,你小心我的剑。”   冷如霜道:“老夫虽是阴沟里翻船,却也甘心认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到此处,颈项忽然一松。   冷如霜一边转身,一边道:“待老夫看看是哪一位高手?”   身后竟然无半个人影。老魔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柳南江笑道:“你可以走了。”   冷如霜悻悻然道:“好!老夫我得没有话说,明晚子时三老峰头见。”   柳南江讶然道:“在下几时和你约有后会之期?”   冷如霜道:“你虽不曾与老夫订约,却与秦茹慧订有约会,而老夫也和秦羽烈订有约会,岂不是又要聚上一聚。”   柳南江冷笑道:“想必明晚三老峰头又有一座陷阱,在下倒要来领教领教。”   冷如霜在一阵狂笑声中飞身离去。   凌菲已抢先纵下巨石,问道:“柳兄!你怎知我们在此被毒蛇所困。”   柳南江道:“刚巧路过。”   凌菲又问道:“那个白衣女人呢?来得快去得快,一晃就不见了?”   柳南江道:“她是个神秘人物。”   凌菲冷哼道:“我看你是故作神秘……”   语气一顿,复又笑着问道:“柳兄!找着‘子午谷’了吗?”   柳南江道:“你不该问这句话的。”   凌菲不悦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   柳南江道:“我若说没有找到,你一定不信,若说我找到了,我也未必肯说,岂不是要逼我说假话骗你?”   凌菲笑道:“不管是真是假,你所说的话,我完全相信。”   这时,福儿也来到了身边、向柳南江一拜,道:“参见相公。”   柳南江“唔”了一声,没有说话。福儿上山,分明有事,当着凌菲的面,却不便动问。   凌菲也明白有她在场,他们两人不会说什么,因而自言自语地说道:“柳兄!你可知道秦茹慧着了冷如霜的道儿?”   柳南江不禁一怔,惊问道:“谁说的?”   凌菲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不悦地道:“何必那样吃惊?”   柳南江道:“为人不该幸灾乐祸。”   凌菲气咻咻地道:“谁又幸灾乐祸了?告诉你,别担心!我哥哥又将她救出来了,详细情形问你的书僮福儿吧!”   福儿接着就将他的所见所闻又讲述了一遍。   从秦羽烈那一边着想,柳南江不必为秦茹慧担心:可从白玉梅这边设想,他应该是要为秦茹慧担心的。虽然秦茹慧目下已离魔头之手,却不能安然无事。从每窟中过了一趟,身上绝不会干净。   柳南江正沉思之时,忽有三条人影急奔而来,转瞬即到面前。柳南江抬头望去,来人竟是“祥云堡”总管公孙彤以及两名壮汉。   公孙彤已先发话道:“原来是柳相公,可曾见到堡主?”   柳南江摇摇头,道:“没有,秦结主已来了吗?”   公孙彤道:“堡主比老朽早来……”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小姐着了冷老魔的道儿……”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已听说了,方才还和冷老魔碰过面。不过,听说秦姑娘已被人救出来了。”   柳南江撇开了福儿,表示这消息是从冷如霜那里得来的。同时,他向福儿使了个眼色,福儿会意,连忙扯了一下凌菲的衣袖。   两人走到一边,凌菲悄寒问道:“什么事?”   福儿低声回声道:“我们何必让‘祥云堡’的人认识我们呢?”   凌菲冷笑道:“算了!还不是你们相公向你使眼色,要你拉我走开的。”   福儿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大。这也难怪,夫子云:唯女子……”   凌菲娇叱道:“你再说下去,我敲掉你的牙齿。”   他们两人向北,公孙彤和柳南江却缓缓向南行去。   公孙彤皱紧了眉头,道:“小姐虽然被救了出来,但是到目前还未见人。而目据冷老图今天派人投书说,小姐已被他用‘五毒点穴手法’点封了浑身的主要大穴,武功业已完全丧失。”   柳南江骇然张目道:“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   公孙彤道:“起因于那把铁剑。”   柳南江问道:“那把铁剑的价值珍贵吗?”   公孙彤摇摇头,道:“不过是人云亦云,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柳南江道:“还他就是。”   公孙彤道:“可是冷老魔不但要铁剑,还要玉佩。相公是知道的,真的玉佩根本不知下落,堡中那方玉佩虽是假的,却是令师所托之物。即使小姐被杀,坚主也不会拿出来的。”   柳南江讶然道:“奇怪?冷老魔怎会知道堡主手里有一方玉佩呢?”   其实,他的讶色有一半是假的,早晨听白玉梅所说的情形后,那方真的玉佩显然已落在秦羽烈的手中。现在他略作试探,倒要听听公孙彤如何回答。   公孙彤叹息一声,道:“说来也真可笑,这两天,江湖中起了一阵可怕的谣言。说什么萧三先生是被‘关中一龙’凌震霄所杀,而凌震霄又被堡主所杀,因此,原来在萧三先生手里的那方玉佩就落到了堡主的手里。事实上,不是相公提起,堡主就根本不知道凌震霄已然遇害,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中伤。”   柳南江故作惊色地道:“堡主应该迅速追查谣言的来源予以澄清才对。否则,堡主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那就太可怕了。”   公孙彤道:“是呀!堡主正追查谣言的起因,偏偏又遇上这件事。”   柳南江道:“有在下效劳之处吗?”   公孙彤道:“堡主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相公身上哩!”   柳南江道:“那又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样吧?在下设法找寻秦姑娘的下落,不管有无下落,明晚我都会赶来三老峰头,请总管转告堡主。”   公孙彤拱手一挥,道:“老朽代堡主谢过……”   语气一顿,接道:“方才那位小僮,相公是如何识得的?”   柳南江情知对方动问必有原因,哄瞒反而使对方起疑,因而直答道:“实不相瞒,是在下的书僮。总管因何动问?”   公孙彤哈哈笑道:“真是太巧了,尊僮不知怎么被冷老魔抓了去百般拷打,后来被堡主教了出来。堡主问他主人是谁,他摇头不答。坚主因而对他非常赏识,认为如此忠心耿耿的仆从难求。为他疗伤,又给他银两,还要他去堡内养伤,他却婉辞了。”   柳南江拱手一挥,道:“想不到如此麻烦堡主,请先代谢。见面后,在下还要拜谢。”   公孙彤笑道:“相公太客气了。”   语气一顿,接道:“就此别过,老朽还要和堡主见面,冷老魔的实力不弱,我等今晚得预先布置一番免得及中了冷老魔的圈套。”   言罢,率领两名壮汉疾速离去。   柳南江怔怔地望着公孙彤的背影出神。按理说,他没有理由怀疑白玉梅说的话,可是他在公孙彤的应对上却看不出一丝破绽。   公孙彤离去后,凌菲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向道:“密谈完了吗?”   柳南江道:“对不起!我和公孙彤密谈已完,但我和福儿还要密谈一番。”   凌菲一撇嘴唇,道:“早在我预料之中,去吧!我才不稀罕听你们的悄悄话呢。”   言罢,飞身纵上了那座巨石。   柳南江问道:“师弟……”   他发觉喊溜了嘴,连忙改口道:“福儿,有什么事吗?”   福儿低一道:“秦堡主曾救过我一次……”   柳南江摇摇手,道:“方才公孙彤已经提过了,你是怎样落到冷老魔手里的?”   福儿答道:“我想察访一下他倾巢而出的目的何在,不想被他发觉了,用毒蛇困住了我。”   柳南江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事?”   福儿压低了声音道:“有人说秦堡主的坏话。”   柳南江“噢”了一声,问道:“什么样的人,说了些什么?”   福儿答道:“一个无名客,约有五十多岁,面无表情,大概是经过易容之术。那日我在杜曲打尖,他将我扯到暗处,对我说:请转告柳相公,绝不可轻信秦羽烈,他是个伪君子。   ‘芙蓉仙子’的门人沉尸曲江是他的杰作,不过下手之人却是公孙彤,目的在使相公增加无谓困扰,他再出面讨好。还有,‘倚水阁’旅店中卧底的茶房行藏被相公识破,也是由公孙彤之灭口。凌晨霄也是死于公孙彤之手,三个人都是心脉震断而死。他还说,表面上‘祥云堡’是称秦羽烈为堡主,实际上是掌握在公孙彤的手里。说是公孙彤的武功不知比秦羽烈高好几倍。”   柳南江真是越听越惊,这个无名客的来意固然可疑,但是他的活却有一半可信,因为有许多事情都是事实,绝非出于捏造。就像那卧底茶房的被杀,说得一点不假。   但是,若说“祥云堡”实际上控制在公孙彤手里,那有一点令人难以置信,武林中人无不愿意扬名显姓,谁会愿意处干幕后中呢?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那个无名客因何知道我们呢!”   福儿道:“连公孙彤武功比秦羽烈高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解你我的关系就算不得什么了。”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如果无名客所说的话都是事实,公孙彤倒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大物。想想:他因何深藏不露,显然有重大的企图。”   福儿笑道:“相公!我该提醒你一下,公孙彤如果武功真比秦羽烈高,那当然可怕。可是,那个无名客却更加可怕。”   柳南江讶然道:“为什么呢?”   福儿神色突转凝重,道:“试想:公孙彤瞒尽天下人,却瞒不过无名客,无名客是不是比公孙彤更加厉害?还有,他为什么要将这桩秘密告诉我们?绝非为了我们,而是为了打击秦羽烈和公孙彤。”   柳南江不禁脱口赞道:“福儿!你比我还行嘛!我这个做师兄的……”   福儿截住他的话头,道:“相公!你又不留神了。”   柳南江连连点头道:“对!对!下次该留神一点……”   语气一顿又接道:“福儿!我想拜托你一件重任,也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任务。”   福儿欣然点头道:“相公吩咐就是。”   柳南江肃声道:“我想找机会让你暂住‘祥云堡’中,一方面去印证那位无名客的话,一方面去查访玉佩是否确已到了秦羽烈手中,他们毫无疑问也会知道我的动机,论阅历你自然斗不过他们两个老江湖,不过,他们或许不会将你看在眼里,而使你有了机会。可是,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如果你获悉他们的秘密而且适时被他们发觉的话,你就休想活着离开‘祥云堡’了。”   福儿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的。万一不幸……”   柳南江低叱道:“不许这样说,否则,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正说到这里,蓦然听见凌菲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惊非同小可,柳南江立即弹身而起,两个腾跃已想登上了巨石。   凌菲侧卧地上,双目紧闭,右腿却在簌簌而抖。   此时已到子夜,一弯眉月已起。柳南江看得很清楚,凌菲的小腿上有一个蛇头咬着。   再一细看,柳南江不禁称奇不已,原来那条蛇只是半条。想不到这条被凌菲软剑挥断的蛇还能活这样久,最后还报了一剑之仇。   柳南江叫道:“凌菲,凌菲……”   凌菲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必中毒昏迷了。   福儿也已跟上了巨石,仓惶问道:“凌姑娘怎么了?”   柳南江喟然道:“真想不到,被斩成两断的蛇还咬了她一口。”   福儿疾声道:“相公,你怎么还发呆呢?赶快拔剑挖掉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呀!”   柳南江暗道一声惭愧,有许多地方他真不如他伶俐的师弟。   柳南江拔剑在凌菲小腿上挖下铜元般大一块肉,蛇的毒牙紧紧咬住那块肉上,事实上不挖下那块肉是不行的。   福儿又道:“不要丢掉……”   说着,在凌菲身上拍了几下,封住他的穴道,若免每蔓全身,然后接道:“毒蛇身上之血已经流尽,因而毒性不深,凌姑娘还有数。相公尽速用剑挑着这半条蛇和那块肉去找冷老魔要解药。毒蛇是他放出来的,他应该要负责任。”   柳南江点点头,道:“对!你在这里看守,我去去就来。”   说罢,提剑纵下了巨石。   福儿叫道:“相公!这条蛇带去呀!”   构南江边走边说道:“我先去找个人来帮帮忙!”   原来他是去找白玉梅。   白玉梅方才飞快地溜走,是她事先就和柳南江说好的,因为她不愿意和别人多接触。   此刻,她见柳南江匆匆而来,不禁惊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柳南江疾声道:“姨娘!凌菲被毒蛇咬了一口,中毒昏迷……”   白玉梅骇然道:“冷老魔没有将毒蛇全部收回笼吗?”   柳南江道:“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咬凌菲的那条毒蛇早已被凌菲挥剑斩成两段,结果还咬了她一口。”   白玉梅道:“真是怪事!人呢?”   柳南江道:“昏迷在巨石之上,由福儿看着,我去找冷老魔讨解药,请姨娘将她抱到这里来避一避风,中毒之人最忌风寒了。”   白玉梅面现犹豫之色,未立即作答。   柳南江忙道:“姨娘!服药之后不待她醒转,我就将她搬出去。”   白玉梅不待他说完,就点点头,道:“好吧!”   两人来到巨石之上,蓦然发现凌菲不见了,福儿却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   柳南江不禁倒吸一口长气,四下一看,并无半个人影。   白玉梅已蹲下去把福儿的脉,片刻之后,道:“被人点了昏穴。”   柳南江听说福儿只是昏穴被点,这才放了心,忙伸手在福儿昏穴上一拍。   第十二回 魔功幻影     福儿一骨碌翻身坐起,讶然道:“咦!怎么会睡着了呢?”   柳南江道:“你不是睡着了,而是被点了昏穴,你一点不知道吗?”   福儿连连摇头,道:“点了昏穴?!我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呢?”   白玉梅道:“那人可能是站在远处用石子施展打穴手法。”   柳南江道:“不是,福儿的根基我清楚,出手之人不但要有绝佳的轻功,而且还要有奇特的点穴手法,否则福儿不会一无所觉。”   白玉梅讶然道:“如此说来,此人的功力高过你我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若是教我暗中点昏福儿,那绝对办不到。”   福儿突然发现凌菲不见,低呼道:“糟糕!凌姑娘一定是被那个家伙带走了。”   柳南江道:“放心,那人带走凌菲是好意而非恶意。”   白玉梅也点点头,道:“对的!凭他的身手,要杀凌菲只在举手之间,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凌菲毕竟是个姑娘家,总是让人替她忧虑。”   柳南江喟然道:“忧虑又有什么办法呢?终南山中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能人高手,尤其是隐藏在暗中之人,更是有所图谋却又使人防不胜防。”   白玉梅道:“南江!带福儿一齐走。”   柳南江知道她要叫他们进洞中歇息,连忙插口道:“不了。”   白玉梅以为柳南江不愿让福儿去她的洞窟,忙道:“福儿也不是外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了。”   语气一顿,微作沉吟后,接道:“有件事你还不知,茹慧身遭劫难……”   白玉梅惊道:“她怎么了?”   柳南江将秦茹慧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白玉梅不胜唏嘘地道:“这个可怜的孩子!”   柳南江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不过,目前急需要找到她的下落,我准备连夜就去。”   白玉梅挥手道:“快去吧!为了茹慧,你应该多尽一点心力的。”   柳南江道:“那是不用吩咐的。”   言罢,向福儿一摆手,双双长身而起,向望鹿坡奔去。   行至途中,福儿问道:“这个白衣女子因何特别关心秦茹慧呢?”   柳南江道:“说来话长,等将来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福儿也不再追问,掉转话头问道:“相公!那个点我昏穴之人,你想是谁?”   柳南江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如何去猜想是谁?”   福儿道:“能暗中点对我昏穴之人,恐怕只有两个。”   柳南江道:“你是说公孙彤和那个无名客吗?”   福儿点点头,道:“我正是这样想。”   柳南江笑道:“你未免想得太玄了,公孙彤是否真的比秦羽烈的武功高出许多,根本就无法确实。我们想象中那个无名客比公孙彤还要厉害,那还要看他说的是真话假话,如果他是信口胡说,虽然天衣无缝,也不过是工于计谋罢了。”   福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柳南江道:“如果照你这样说,方才点昏你的人一定是那无名客,因为公孙彤不可能带走凌菲的。”   福儿点点头,道:“我猜想的正是他。”   柳南江道:“这样说,凌菲也和他有一点特殊的关系了。”   福儿道:“别的都不关重要,点昏我的人分别暗中在观察我们的行动,这倒是应该注意的。”   二人言谈之间,望鹿坡已然到了。   说不出的原因,使柳南江对白玉梅生出一股浓厚的亲情。   白玉梅与他母亲同宗,姓名又只有一字之差,自然是使柳南江滋生那股浓厚亲情的一大原因,而最主要的还是白玉梅对柳南江发挥了女人与生俱来的慈性。而这种慈性又是柳南江有生以来所不曾享受和领略过的。   为此,关于秦茹慧的安危,柳南江就不得不尽心尽力了。   虽然白玉梅的谈吐还有保留闪烁,使柳南江不太明了她的过去和现在,或者未来,但有一点柳南江是可以肯定的。   秦茹慧是支持白玉梅勇敢活下去的力量泉源。   但是,秦茹慧如今何在呢?   天地之间,如此辽阔,又上哪儿去找呢?   柳南江依据秦茹慧已经丧失武功的情形去判断,她显然是在山下,因为救出她的人不可能带着一个没有登山能力的人往高处爬的。   他往望鹿坡走来,还有附带的原因,希望通上秦羽烈,借机会将福儿安插在秦羽烈的身边。   可是,他这个希望是落空了。   因为,望鹿坡上没有半个人影。   秦羽烈很可能已率领着他的所属武士往三老峰头去了。   柳南江望着那些像蹲伏的巨兽般的岗峦发愣,心里暗喊着:“秦姑娘!你在何处呢?”   其实,秦茹慧离他只不过二十里左右的距离,他都无法找到她,真所谓是“咫尺天涯”   了。   终南如一只伏虎。   三老峰位于头顶,望鹿坡则位于颈窝,在新陡的山势中,这是唯一的盆地。   从望鹿坡向正东,是往三老峰头的山道,往西北,则是下山的路径。往西南,或东北,则是走向这只伏虎的前腿,也就是终南山脉旁支。   距离望鹿坡的东北方约摸三十里处,有一道山涧,涧壁陡峭,涧道幽暗。   春雨连绵之际,涧水汹涌,是终南七仙岩飞瀑的主要源头,秋深干旱,洞水成涓滴之势。   因此这条山洞成了凌长风和秦茹慧的藏身之所。   凌长风本来背着秦茹慧疾行的,忽然发现了一大队疾服劲装的汉子在匆匆赶道。   其实,那是秦羽烈属下的武士。   但是,他们却以为是冷如霜派来搜寻他们踪迹的爪牙。   因此,他们闪身躲入了这条山涧。   此刻,除了强劲的山风呼啸之外,已听不到别的轰响,看来,那批壮汉子已经离去了。   两人蜷曲在一道山岩的夹缝间,由于方才情势紧张,两人挤在一起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此时步履之声远离,一切归于平静后,凌长风立刻就心中忐忑起来,虽然软玉温香的感受使他感到微醺,但他毕竟不是邪恶之徒。   于是,连忙退出了那条夹缝。   秦茹慧对凌长风是多少有情的,不过那是感激之情,她不愿凌长风因此而发窘,装得若无其事地轻笑道:“茹慧连累凌少侠受委屈,真是于心难安。”   凌长风和他妹妹有着相同的豪爽,一天一夜的相处,秦茹慧对他太客气,这样反使他感到忸怩不安,因而神情略显腼腆地道:“没什么。”   想想没有什么话好说,又连忙改口道:“秦姑娘!我们可以走了。”   秦茹慧道:“凌少侠怎不再多歇息一阵?”   凌长风道:“就这样,我还担心明儿子时赶不到三老峰头呢!   秦茹慧道:“真是难为少侠了。”   凌长风道:“不必客气,来吧!”   说着,微微蹲下身子,以便秦茹慧攀附。   蓦在此时,“叭哒”一声,一块小石子落在凌长风的脚面前。   凌长风不禁心神一理,这块小石子显然是有人故意向他扔过来的。   就在他一愣神之际,“叭啦”一声,第二块小石子又落下了。   凌长风发觉情况不对,连忙低声道:“秦姑娘!快躲到那道夹缝中去。”   秦茹慧心情自然是非常紧张,连忙闪身躲进那道夹缝之中。   “叭哒”一声,第三块石子又落下了,还是落在老地方。   凌长风四下张望无一个人影,心中立刻萌生一种被戏辱的感觉,因而扬声叫道:“是哪一位朋友,何妨出来一会?”   叫声一落,他的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从何处来?   如何而来?   凌长风根本没有看清。   单是这种怪异的身法就足以令人震骇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面上也蒙着黑巾,黑巾的上方露出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视着凌长风,整个身形纹风不动。   凌长风暗暗在心中撮好了他的独门武器“钓鳌金钩”,沉声发问道:“方才那三颗石子,是尊驾抛掷的吗?”   那人没有答话,凌长风依稀见他的脑袋微微点了一下。   凌长风又问道:“请问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声音低沉地道:“请你立刻离开。”   凌长风轻吁了一口长气,道:“在下正要离开此地。”   黑衣人身形往旁一让,一摆手道:“请即刻离去。”   凌长风道:“在下还有一个随行病人——”   黑衣人沉声道:“只准你一个人走。”   凌长风不禁一惊,厉声道:“这是什么话?同伴有病在身,在下岂能一走了之?”   黑衣人向前逼进两步,手一指,道:“娃儿不要找死!”   凌长风也不多话,立刻先发制人,扣在手中的金钩飞也似地向那黑衣人的右腕打去。   他这种兵器虽属旁门左道,却经常能出奇致胜。   其他的暗器还可以伸手去接,他的金钩却无法伸手去接。   即使接住了,也照样能钩住肌肤。   金钩上面有锐利的倒刺,钩上了,就休想能拔出来。   只听黑衣人冷嘿一声,指着凌长风那只手一动也没有动。   凌长风心中不禁暗喜,金钧果然搭上了黑衣人的手腕。   凌长风将扣在手中的丝线猛力往回一带,他连连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没有摔一个筋斗。   原来金钩并没钩上那个黑衣人的腕子。   凌长风不禁感到骇异了,对方既未闪避,金钩怎会走空的呢?   他微一迟疑,双腕同时一抖,两只金钩同时而出,又双向那黑衣人的右腕缠去。   凌长风再用力往回一拉,两双金钩又是回空。   凌长风不禁惊呆了。   自从他出道以来,“钓鳌金钩”已经用过不下数十余次,可说无往不利,今天却栽了筋斗,而且毛病出在那里也不知道。   黑衣人冷笑道:“还要不要再试一次?”   凌长风虽然非常震骇,却并不怯弱,也回以一产冷笑,道:“尊驾的确有两套,不过要在下丢下有病的朋友一走了之,恐怕还办不到。”   黑衣人道:“看不出你倒蛮够义气的,你那位朋友可能不希望你枉送一条性命。”   凌长风正义凛然地道:“在下送命是学艺不精,但不能作不义之人。”   黑衣人突然纵声枉笑起来,良久,才停住笑声,问道:“你那朋友身患何病?”   凌长风冷声道:“不劳尊驾费心。”   黑衣人道:“娃儿!老夫要留下你那位朋友,正是要为她治病。”   凌长风不禁愣住了,这黑衣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藏在夹缝中的秦茹慧,却不禁怦然心动了。   凌长风所施展的“钓鳌金钩”她曾见过,自己能否躲过,还很难说。   而这个黑衣人不闪不避就使凌长风所甩出的金钩徒然无功,就可以证明对方是个绝顶高手。   对方若是心存杀机,自己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万一他真是有诚意来为自己疗伤的呢?   一念及此,立即从石缝中走了出来,和声问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黑衣人一摆手,道:“用不着攀交情,教这娃儿一人离去,老夫为你治病。”   秦茹慧道:“尊驾可知道我身罹何症?”   黑衣人道:“被冷老魔独门‘五毒点穴手法’点封你遍身主要大穴,以致内力涣散武功丧失,老夫没有说错吧!”   秦茹慧不禁惊喜参半,她一向心细如发,因而又道:“冷老魔的‘五毒点穴手法’既称独门,尊驾又如何疗治得好?”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不是老夫夸口「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任何伤症也难不了老夫。”   秦茹慧沉吟一阵,道:“少侠!一路多承蒙照顾,现在就请你离去吧!”   凌长风疾声道:“姑娘切不可轻信……”   黑衣人插口道:“老夫与这女娃儿有缘,故而要为她治病疗伤。如果你不肯离去,老夫为了成全这段缘分,只有一掌送掉你的小命。”   话声方落,挥掌向一方巨石拍去。   自听“哗啦”一声,那块巨石立刻化为面粉。   秦茹慧急忙叫道:“少侠!快走吧!”   凌长风情知不走也是白白送命,只得仓惶叫道:“姑娘多加小心!”   言罢,一走三回头,黯然地离开了这条幽暗的山涧而去。   秦茹慧心情倒是极端沉着的,她转身向那黑衣人问道:“请问就在此处,还是?……”   黑衣人抬手向一块平稳的青石板一指,道:“仰躺在这块青石板上。”   秦茹慧毫不犹疑地在青石板上躺下。   黑衣人在她身旁蹲下,又道:“闭上眼睛,浑身放松。”   秦茹慧一切依照那黑衣人的吩咐,是福是祸她已完全委诸于命运的安排了。   黑衣人缓缓伸出右掌,按上了秦茹慧的命门。   只见秦茹慧身形一颤,口中喷出一道血箭,当场昏死过去。   黑衣人自身上掏出个小瓶,倾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喃喃自语地道:“老夫精研十二年之久的魔功,却被你这娃儿受用了!嘿嘿!你真是福气不小哩!”   说着,就将那颗红色药丸放进秦茹慧口中,暗运掌力将药丸逼进她的腹内。   接着,五指连挥,像弹奏琴弦似的在秦茹慧身上的穴道处点点截截。   然后,长身而起。   在一声尖锐的呼啸中纵出了山涧,踪影霎时不见。   此时,凌长风不过行去五里。   这一声呼啸听在他耳中,不禁使他毛骨悚然。   他很想再转身回来探视一番,继而一想,也罢,生死有命,福祸在天,看秦姑娘的造化吧!   凌长风本可就此下山,不过,他想到应该将秦茹慧的遭遇对秦羽烈说一声,如若不然,万一秦茹慧遭遇不测,他就有责任了。   黑衣人的一声长啸不但凌长风听见,远隔十余里的柳南江也听到了。立刻就偕同福儿循着啸声发出的方向赶了过来。   很快地,三个人就遇上了。   柳南江眼尖,老远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是凌长风,忙不迭地喊道:“那不是长风兄吗?”   凌长风抬头一看,认出了是柳南江,忙道:“原来是柳兄。”   柳南江道:“听说秦姑娘已被长风兄救出,因何不见秦姑娘?”   凌长风就将前一刻的遭遇叙说了一遍。   柳南江听得不胜黯然,道:“方才那一声呼啸,就是那黑衣人所发吗?”   凌长风点点头道:“可能是的。”   柳南江一蹙眉尖,喃喃道:“因何长啸呢?是因他疗好了秦姑娘的伤势而得意?还是因杀了秦姑娘而大快?他方才那一声长啸听来,此人必是功力深厚,可能为绝代高手。”   凌长风道:“以在下意测,那黑衣人不可能杀害秦姑娘,否则他就不会放过在下了。”   柳南江一挥手,道:“走!我们去看看。”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要吧?他要在下离开,分明是不让别人见到他为秦姑娘疗伤的手法。”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可能已为秦姑娘疗伤完毕,方才那一声长啸——”   福儿忽然低声道:“看!有人来了!”   果然,一道人影向他们立身之处奔来,行动快速,疾如闪电。   柳南江轻声问道:“长风兄,是那黑衣人吗?”   凌长风道:“从那种矫捷的身法看来应该是他。不过,他穿的是黑衣,而这人穿的是蓝衣,恐怕是另外一个人。”   正说之间,那人已到面前,竟然是他们心中所牵挂的秦姑娘。   柳南江不禁大喜过望,秦茹慧不但恢复了武功,似乎比以前更精进了不少。   凌长风也是不胜惊异,忙张口叫道:“秦姑娘!你的伤势完全好了吗?”   说也奇怪,秦茹慧对凌长风的叫声恍若未闻,对他们三个人也恍若未见,脚步稍微一缓,擦身而过,复又疾行如故。   柳南江又叫道:“秦姑娘……”   秦茹慧这次站住了,却没有回过身来,声音冷峻地问道:“谁叫我?”   柳南江和凌长风不禁面面相觑起来,秦茹慧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福儿已然跃到秦茹慧面前,道:“柳相公叫你,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秦茹慧“唔”了一声,依然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柳南江走到她面前,问道:“秦姑娘!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秦茹慧鼻孔里出了一口冷气,道:“伤!谁能伤得了我?”   柳南江抬头向秦茹慧面上看去,不禁打了个寒噤,原来秦茹慧那两道目光异常阴森怕人。   凌长风也走过来,道:“秦姑娘!冷老魔不是用‘五毒点穴法’毁了你身上的内力吗?   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秦茹慧“唔”了一声,道:“我记得,我现在正要去找他。”   凌长风道:“想必那黑衣人已将你的伤势疗好了。”   秦茹慧一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的身子不曾转过一下,目光也始终望着前方,声音冷漠地道:“还有没有事?”   柳南江对秦茹慧的神情何以如此,实在不解,因而摇摇头,道:“没事了。”   秦茹慧道:“失陪了!”   言罢,扬长而去。   凌长风缓缓摇头,道:“真是奇怪,秦茹慧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福儿压低了声音,道:“相公!我看那黑衣人疗伤的手法大有问题。”   柳南江点点头,道:“很可能。”   凌长风茫然地问道:“难道那黑衣人用什么怪异手法使秦姑娘脱胎换骨了。”   柳南江道:“那倒不至于,看样子秦姑娘的心情已然大变了。”   凌长风道:“莫非那黑衣人想利用秦姑娘在武林中制造一片纷乱?”   柳南江一怔道:“长风兄!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凌长风道:“在下方才和那黑衣人打个照面,功力之深,实在吓人,而他那两道目光给人一种阴森之感,显而易见是一个冷酷人物。”   柳南江沉吟一阵,没有再谈论这个问题,转过话题道:“长风兄!我该告诉你一件事,令妹于半个时辰前突然神秘失踪了。”   凌长风惊道:“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就将凌菲如何被蛇咬,福儿如何被人点了昏穴,凌菲如何突然不见等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凌长风听得惊讶不置,愣了半晌,方问道:“柳兄意欲何在?”   柳南江道:“在下本来是要去寻访长风兄和秦姑娘的。”   凌长风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在下必须立刻寻访台妹的下落,想必她还不会离山。柳兄!   你我共同再走登山之路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啊!”   于是,三人又向望鹿坡奔去。   虽然遥隔十数里之远,不到一盏茶工夫,三人就来到了。   现在的望鹿坡可不像方才那样平静了,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人影。   三人来到坡顶,立刻看见冷山红和秦茹慧在相峙对立,四周站了无数壮汉,那一定是冷山红的手下。   只听秦茹慧声冷如冰地道:“姓冷的!昨晚的事忘了没有?”   冷山红有些吃惊,因为秦布慧竟然恢复了武功,委实使他意想不到。   不过,他仍是语气强硬地道:“自然忘不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使金钩的小子。”   秦茹慧冷笑了一胄,道:“只怕你这一生中,再也找不到他了。”   冷山红“噢”了一声,道:“我却不信,除非他死掉了。”   秦茹慧一字字沉缓有力地道:“他没有死,你却立刻要死。”   冷山红掠过一丝惊色,道:“是姑娘想要杀死我吗?”   秦茹慧一点头道:“不错。”   冷山红心头有些慌,但他却强按镇定地哈哈大笑道:“我不相信你能办得到。”   秦茹慧冷笑道:“姑娘要教你死,你就非死不可。不过,你可以选一个你所喜欢的死法。”   冷山红真是死到临头不自觉,犹自邪恶地道:“我倒愿意与姑娘欢乐至死。”   秦茹慧对这句邪恶之语并无不悦反应,平静地道:“那也未尝不可。”   柳南江闻言不禁大吃一惊,秦茹慧怎会如此不识羞呢?难道真被什么魔功迷失本性了吗。   凌长风也人感困惑,低声道:“柳兄,秦姑娘完全变了。”   冷山红也发觉了秦茹慧异样之色,心头不禁暗打寒噤。立刻就心念暗动,意欲早些离开此地。因而勉强地笑道:“承蒙姑娘答允,我真是高兴得很。不过,我奉家父之令,要立刻赶往三老峰头。秦堡主和家父正杀得不可计交,想必姑娘也要赶去看看,你我改天再谈这件事好了!”   说罢,就要打算离去。   秦茹慧一纵身拦住他的去路,沉叱道:“慢走!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   冷山红道:“姑娘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秦茹慧道:“冷山红,今天你的死期已到,不容改天。”   冷山红不禁倒吸一口口气,不过他面上依旧浮着一丝邪笑,道:“可惜此处并无床榻,也无遮挡之物,只怕有些不便。”   秦茹慧冷笑道:“你选择的死法不错,可惜姑娘今日无此雅兴,所以只有请你再选择别的死法,今晚你是非死不可的。”   冷山红突地一挥衣袖,蓦见一道亮光向秦茹慧颈间飞去。   秦茹慧的身躯一丝也没有动弹,似乎对冷山红的袭击恍若未觉。   柳南江急得大声疾呼道:“秦姑娘,小心毒蛇袭击!”   可惜他的喊声晚了一点,一条长约三尺的青黑毒蛇已然缠上了秦茹慧的粉颈。   冷山红哈哈大笑道:“像你这种美人儿被毒蛇咬死实在可惜,可是我不杀你,你要杀我,所以我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秦茹慧冷笑道:“嘿嘿!冷山红!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   冷山红道:“奇毒无比的百步蛇已然缠上了你的颈项,你难逃厄运了。”   秦茹慧冷哼了一声,倏地扬腕抓住了蛇头,一挥手将那条百步蛇扔到冷山红的面前。   “拍哒”一声,那条蛇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冷山红不禁大骇,毒蛇对付不了秦茹慧,他今天就有点凶多吉少了。   福儿轻声道:“相公,秦姑娘似乎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那条百步蛇分明在她咽喉上咬了一口,而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柳南江道:“看样子今天冷山红真是要死定了。”   凌长风道:“看秦姑娘如何杀死冷山红,就可知道她的心性变化如何了。   这时,只听秦茹慧道:“姑娘我为你安排了三条死路,一是你自动跳崖,一是你自动断舌而亡,如果你不自行了断,姑娘我就要用短剑来斩你四足,再挖你眼睛然后掏出你的心肝五脏。”   柳南江和凌长风都是练武之人,对生死杀伤都看得很淡薄。但是,在听到秦茹慧这番话,也不禁连打几个寒噤。   冷山红他自然不愿轻易被杀,沉叱一声,道:“大家围住她了!”   一声令下,十余名壮汉,立即将秦茹慧围了个水泄不通。   凌长风道:“柳兄,我们该出面了吧!万一秦姑娘……”   柳南江点点头,道:“也许我们一出面反倒救了冷山红。”   言罢,纵身而出,落在冷山红面前,凌长风和福儿也相继跟到。   柳南江沉声问道:“姓冷的,以多胜少这种卑鄙行径在武林中是行不通的。”   冷山红还没有答话,蓦然秦茹慧玲叱道“站开!谁要管闲事,就和冷山红一样死法。”   柳南江不禁一愣,顿感进退两难。   冷山红冷笑道:“何必强出头呢?人家并不领你的情呢?”   柳南江回过身来,向秦茹慧叫道:“秦姑娘!临别‘祥云堡’之际,令尊曾千叮万嘱,对姑娘之安危,在下有责任在身。”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真是笑话,姑娘我不需要谁来保护。”   柳南江发觉情况不妙了,若非秦茹慧心性起了严重变化,她绝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   冷山红道:“姓柳的!退过一边去吧!硬管闲事在武林中也是行不通的。”   柳南江只有默然退到一边。当事人不接纳他的拔刀相助,自然就不能硬管闲事了。   冷山红倏然沉叱道:“鬼爪索魂!”   柳南江等都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那些围困秦茹慧的大汉都一个个闻声身动,双掌电出,二十余只手分向秦布意身上不同的部位抓去。   原来“鬼爪索魂”是一着招式。   秦茹慧双手垂立,一动也没有动,待那二十余只劲道十足的手掌堪要触体之际,突地轻叱一声,接着闪起一道晶光。   那十几个大汉一个个地都止住了前扑之势,二十余只手臂也凝在空中。   秦茹慧长身而起,纵出包围圈外,手中短剑向冷山红一指,道:“现在轮到你了。”   谁也看不出秦茹慧使出什么手法,教那些大汉一个个呆若木鸡般定住了。   冷山红一声长啸,草丛中立刻凌空射起几支火箭,想必是通知冷如霜的联络信号。   同时,冷山红已经将那只乌黑的鬼手取在手中,叱喝一贯,向秦茹慧肩头抓去。   其势汹汹,辛辣无比。   秦茹慧身躯纹风不动,手中短剑轻描淡写地一挥,只听冷山红一定厉吁,一条右臂齐肩断裂,连同那只鬼手,飞去一丈多远。   柳南江和凌长风不禁看得大惊失色。   尤其柳南江是用剑之人,而且曾见过秦茹慧所演练的‘归真剑法’,可是方才轻描淡写的挥剑一掠,可说不成招式。   就是这一招不成其为剑招的一挥,竟然斩断了冷山红的一条右臂。   冷山红负创之余,惶悚万分,毕竟是练武之人,一吸丹田之气,一跃丈余,准备逃命。   秦茹慧冷叱道:“哪里走!”   人也跟着纷起,只见晶光一闪,冷山红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呼,原来冷山红的一条右腿,又齐股离开了他的身躯。   看样子,秦茹慧真要实践先断其四肢再挖其眼睛,再掏其心肝王脏的诺言。   此时,冷山红已然踣地不起,连逃命的余力也没有了。   秦茹慧并未感到心满意足,嘿嘿一声冷笑,短剑一挥,冷山红的左臂又齐根断去。   柳南江一纵向前,沉声道:“秦姑娘!够了!要他死就快杀死他吧!何必这样折磨他?”   秦茹慧双目像两支冷箭似地瞪在柳南江脸上,冷叱道:“走开。”   柳南江目光注视着秦茹慧的短剑上,她也许会失性而向他遽下杀手。   秦茹慧突地身躯往前一窜,暴喝道:“我看你是找死!”   叱声中,一剑向柳南江心窝上刺去。   柳南江早已注意,立刻一展“射影掠光”的身法闪开。   忽听“嘶”地一声,柳南江那件粉蓝大衫竟然被剑尖桃开一条长口。   柳南江心头不禁大骇,若非事先注意对方的动静,岂不要遭剖腹之厄。   一般练武之人身受重轻伤经疗愈后,武功往往会比以前更进一层,但是,秦茹慧的变化却太玄奇了。   她的剑招简直不成法规,可说是乱刺乱砍,可是,却劲道十足,且快速无比。   柳南江闪开后,秦茹慧并没有追击,又挥剑去整治已然昏死的冷山红。   柳南江仿佛进入了屠场,残酷的场面使他怵目心惊,浑身颤栗。   福儿走到他身边。悄声道:“相公!我们走吧!等一下秦姑娘杀得眼红,我们难以应付!”   柳南江喃喃道:“真是太可怕了!”   凌长风也走过来道:“柳兄!不曾受伤吧!”   柳南江喟然道:“毫厘之差,在下就要遭受剖腹之厄。”   凌长风道:“那黑衣人必是以一种魔功为秦姑娘疗伤,不然……”   说到这里,忽闻秦茹慧一声长笑,人已纵出十丈开外,向一座峰峦纵去。   柳南江目送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她竟然放过了那十几个壮汉。”   福儿已走到那些形如石像的大汉们身边察看,忽然惊呼了一声。   柳南江忙问道:“怎么了?”   福儿也不答话,伸出一根指头向那此壮汉的身上截去。   戳一个,倒一个,只见那些大汉一个个肚破肠流,早已死在秦茹慧的剑下了。   凌长风讶然失色道:“这是什么剑法啊!一剑杀死十几个?”   柳南江道:“她所施展的招式根本就不成为剑法,她的血脉之内显然已蕴藏一种魔功之力,武林浩劫看来难免了。”   凌长风道:“她的魔功是那黑衣人造就的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   凌长风道:“他造就秦茹慧如此厉害的魔功,难道不怕她将来用这种魔功去对付他?”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一定有方法控制秦姑娘的行动。”   凌长风道:“如此说来,那黑衣人不管想要杀谁,都会随心所欲了?”   柳南江浩叹一声,道:“唉!这正是黑衣人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的目的。”   凌长风感慨地道:“武林中魔功一道的确很有引诱力,因为那是一条登峰造极的捷径。   但是,练魔功者多半天性疯狂,滥杀一阵,到最后严重的时候,自己也会杀死自己,看来秦姑娘真是不幸极了。”   柳南江道:“我们该去阻止这一不幸事件再发展下去,可是我们的能力太薄弱了。”   福儿忽然低叫一声,道:“相公——”   柳南江放眼一看,原来秦茹慧竟然去而复回,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秦茹慧目光向他们三人冷冷一扫,道:“各位!冷山红该死吗?”   柳南江壮着胆子,答道:“该死,可是姑娘的手段却太残酷了。”   秦茹慧竟然没有介意他的话,又问道:“方才是否有人向空中射出火箭?”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   秦茹慧道:“那是什么用意?”   柳南江道:“可能是冷山红向他的父亲冷如霜求救。”   秦茹慧“噢”了一声,席地坐下,道:“我本来要去找他的,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等他来!”   柳南江向凌长风和福儿使了眼色,然后说道:“那么我等告辞了。”   三人转身正待离去,蓦听秦茹慧沉叱道:“回来坐下。”   柳南江不禁一怔,忙问道:“姑娘要我们留下干什么?”   秦茹慧道:“留下看我杀人。”   语气平淡已极,仿佛杀人就像削萝卜般不算是一回事。   凌长风接口道:“我等胆小已极,不惯见到血腥,姑娘让我等走吧!”   秦茹慧咯咯娇笑道:“昂藏七尺之躯竟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好笑。”   语气一顿,接道:“多看我杀几次,你们就不会胆小了。”   凌长风见秦茹慧突然转变得态度柔和,因而壮大了胆子,问道:“秦姑娘!你还记得在下从冷山红手里救你出来的情形吗?”   秦茹慧望着他,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凌长风又问道:“你还记得方才在山洞之内,黑衣人一定要为你疗伤的事吗?”   秦茹慧“嗯”了一声,道:“记得。”   凌长风追问道:“那黑衣人如何为姑娘疗伤呢?”   秦茹慧道:“他在我命门处拍了一掌,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插口问道:“秦姑娘!你发觉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同之处……”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我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个念头。”   柳南江和凌长风问道:“什么念头?”   秦茹慧道:“我觉得武林中太乱,只要在十个人当中杀去九个,武林中或许就会太平了。”   柳南江不禁大骇,忙问道:“难道那九个人都是该死的吗?”   秦茹慧娇笑道:“我才不管这些,只要我认为他们该死就行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秦茹慧已经变成一个混世魔王了。   那个黑衣人既然能够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他的功力当然也是相当深厚。那么,他自己因何不出面扬名显姓一番呢?   这真是咄咄怪事了!   当然,那黑衣人如此做是有某种阴谋的,不过,柳南江猜不出来罢了。   柳南江又想到古寒秋的话,说是山中住了几个混世魔王,想必那黑衣人也是其中之一了。   柳南江正陷于沉思,忽听凌长风以“传音术”向他说道:“柳兄!在下认为应该尽快将这件事告诉秦堡主才是。”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回道:“秦堡主也不一定有办法挽回这件事。”   不过,柳南江在心中的想法,秦羽烈知道这件事以后,一定是万分高兴的。他正好利用秦茹慧来完成他贪图雄霸武林的大业。   秦茹慧突然轻笑道:“你们两人说话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二人不禁大吃一惊,如果“传音术”也瞒不了她,她岂不是已经成为天人了?   这时,福儿低呼道:“看,有人来了。”   柳南江放眼望去,果见有十条黑影自峰峦上疾奔而下。   柳南江道:“秦姑娘!大概是你所等待的冷老魔来了。”   秦茹慧显得漫不经心地道:“让他来吧!今晚我要杀个痛快。”   言谈之间,一行人已到面前。果然是冷如霜,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劲装疾服的壮汉。   冷如霜一见儿子惨死之状,不禁目皆目此尽,沉吟道:“是谁下的手,快些报名送死。”   秦茹慧皓腕一抬,手指尖往鼻上一指,道:“是我杀的。”   冷如霜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这个女娃儿倒是很够义气的,今晚你死定了,不过老夫要先宰掉杀死我儿的元凶。”   秦茹慧倏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道:“我说是我杀的,你难道没有听见?”   冷如霜道:“别说你武功丧失,即使你仍健壮如昔,也未必是我儿子的对手——”   语气一顿,目光向柳南江等一扫,接道:“想必是你们三人联手围攻的了?”   福儿挨过冷如霜一顿毒打,倒希望这个老魔头早些伏诛,因而冷笑道:“对付你那脓包儿子还用得着联手吗?”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老夫就先宰掉你。”   一抡“九指魔杖”当头向福儿劈下。   秦茹慧短剑倏地一伸,当地一声,就将冷如霜的魔杖挡住了。   然后轻叱道:“你的耳朵聋了吗?告诉你,你儿子是我杀的,怎么不信?”   冷如霜已在那一搭之下,试出了秦茹慧的分量,不禁大惊失色,惶然地道:“你……你的武功不曾丧失吗?”   秦茹慧道:“你自以为了不起的‘五毒点穴手法’,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   冷如霜神情凝重地问道:“我的儿子真是被你所杀?”   秦茹慧沉叱道:“你还要我说多少?我不但杀了他,现在我还要杀你。”   冷如霜气得狂吼道:“娃儿受死……”   话高未落,“刷!刷!刷!”一连向秦茹慧打出三杖。   秦茹慧短剑连挥,只听“当!当!当!”三声,冷如霜三招俱已走空。   冷如霜不禁狂骇,不但三招无功,他的虎口竟然被秦茹慧短剑上所透过来的劲道震得发麻。   秦茹慧招架三剑之后,突发一声清叱,手中短剑猛地向冷如霜前挑去。   冷如霜闪电般一闪,只听“嘶”地一声,冷如霜前胸的衣衫立刻被挑破一道口子。   秦茹慧并没有停止攻击,短剑一压,又疾速无比地向冷如霜脚处扫去。   冷如霜全力跃起一丈有余,堪堪躲过断腿之厄。   秦茹慧丝毫不予放松,同时跃起,短剑向冷如霜咽喉逼去。   冷如霜在空中已无闪避余地,秦茹慧的剑尖不偏不倚地戳在他的咽喉上。   冷如霜本是直跃而起,因被剑尖指在喉间形成面天背地平坠而落。   冷如霜坠地后,秦茹慧的短剑仍然压在他的喉间,但她却没有刺下去。   突然,她撤剑回鞘,转过身,冷叱道:“快滚!留你一条老命。”   冷如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愣了一阵,才翻身爬起,抱头鼠窜而去。   这个意外的变化使得柳南江不胜困惑。   凌长风也同样地茫然不解,因而问道:“秦姑娘!你因何不杀冷老魔?”   秦茹慧面上也浮现着困惑之色,她似乎连自己也不明白她何以要突然放走冷如霜。   怔神良久,方喃喃道:“我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要杀他。”   柳南江问道:“是那黑衣人的声音吗?”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柳南江含蓄地道:“一个人应该自主,为何要听别人左右呢?”   秦茹慧道:“我一听到那个声音,我就有点身不由主的感觉。”   柳南江道:“秦姑娘!『潇湘书院』你可能中了那黑衣人的魔法了!”   秦茹慧突然杏眼圆睁,暴叱道:“你听说这种话,我就杀你。”   柳南江心头一骇,情知秦茹慧不是出于本意,因而又问道:“是不是又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告诉你,要你杀我?”   秦茹慧面上有迷惘的神色,喟然道:“柳相公!我不该用这种口气对你说话,可是我方才竟然有点口不由心。”   秦茹慧的言行举止都有些虚浮不定,这证明她的心性虽未完全失去,却已大大地改变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应该赶快去和令尊见上一面。”   秦茹苦摇摇头道:“我不想下山。”   柳南江道:“令尊已去三老峰头,还有贵堡总管公孙彤同行。”   秦茹慧“噢”了一声,道:“那我也该到三老峰去一趟……”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我想起来了,你找到了‘子午谷’一地了吗?”   柳南江自然不会据实以告了,摇摇头,道:“还没有下落。”   秦茹慧又问道:“还要我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等你见过令尊以后再作决定吧!”   秦茹慧道:“好吧!别忘了明儿我们所订的约会,望你准时来。”   转身行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向凌长风道:“凌少侠!蒙你相救,我无以为报,我答应不管任何情况之下,我手中的短剑都不会刺到你的身上。”   说罢,转身疾步而去。   柳南江待秦茹慧的身影消失后,方苦笑着对凌长风道:“长风兄!你大概就是那十人中唯一的幸运儿了,在下也许都会是她要杀的对象哩!”   凌长风喃喃自认地道:“真怪?!怎会无端端冒出来一个黑衣怪人来。”   柳南江道:“但愿令妹不要在那个黑衣人手里,不然,武林之中真要大乱了。”   凌长风道:“在下倒希望舍妹得到和秦茹慧相同的遭遇。”   柳南江讶然道:“为什么呢?”   凌长风道:“让她们相互克制呀……”   语气一顿,接道:“话虽如此说,我还是找找她,柳兄!就此别过。”   言罢,向柳南江拱手一揖,扬长离去。   柳南江微一沉吟,就带着福儿,向白玉梅的隐身洞窟而去。   来到乱石岗,他吩咐福儿在那巨石之上稍候,然后进入石窟之中。   白玉梅见他突然归来,不胜讶异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道:“茹慧武功业已恢复,不过……”   白玉梅似已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端倪,忙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柳南江叹了口气,接着就将事实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白玉梅听后惊疑不已,喃喃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   柳南江道:“姨娘!你不妨想想看,那黑衣人可能是谁呢?”   白玉梅连连摇头,道:“难猜,难猜!真是太奇怪了!”   柳南江忧心忡忡地道:“长此下去,茹慧一定会成为武林大敌。”   白玉梅道:“你是担心武林中人会群起而攻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一定会有那一天,即使她所杀的皆是十恶不赦之徒,因她的手法太残酷,也遭到人神共愤。”   白玉梅道:“我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问题。”   柳南江问道:“姨限!你担心什么呢?”   白玉梅道:“我担心她终有一天会自己毁掉她自己。”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过,姨娘!我们能挽回这件事吗?”   白玉梅颓然地一叹,道:“凡事皆是天意,不能勉强……”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你去忙你的正事吧!我准备将洞窟封闭一段日子。待你事成后再来开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柳南江眉尖一皱,道:“姨娘!因何不能现在告诉我呢?”   白玉梅挥挥手,道:“去吧!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柳南江情知不能勉强,只得行礼告别,道:“姨娘珍重。”   然后,退出了那座洞窟。   柳南江仰看天际,晓星已现,他打算即刻下山,先将那本庄周南华内所藏的奥秘钻研出来后再作道理,自然晚间三老峰头之约他也不打算去了。   行至福儿等候之处,又有一件出人意外之事发生,原来凌菲回来了。   不过是两个时辰之隔,她似乎业已毒性全消,伤势尽愈。   一见柳南江来到,连忙高叫道:“柳兄!我没有事了!”   柳南江耳中听见福儿以“传音术”对他说道:“相公!据说她的伤势也是黑衣人为她疗治的,相公请当心一点。”   柳南江暗中注意,在距离凌菲十步之远的地方站定,笑着说道:“凌菲!真是急死人!   一转身就不见了,是谁管你疗伤的?”   凌菲答道:“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柳南江道:“你怎么知道的呢?你当时不是已经昏迷不醒了吗?”   凌菲道:“我清醒过来时,他还在我身边,还是他教我到这里来找你们的。”   柳南江“噢”了一声,心想:那个黑衣人对自己的行踪倒是了解得很哩!   凌菲向前走了两步,神色茫然地道:“看你们的神色有些不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柳南江微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担心你的伤势罢了!”   凌菲道:“放心!已经完全好了,腿上的伤口都平复了。”   柳南江咋舌道:“这样快?那岂不是服了仙丹?……”   语气一顿,接道:“凌菲!你是否觉得武功方面有什么变化?”   凌菲摇摇头道:“没有啊!”   柳南江指着一颗碗口般的针松,道:“试试看,你能一剑砍断那棵树吗?”   凌菲道:“那还不简单!”   话声中,软剑抽了出来,只听砰然一响,那棵针松就被折断。   其实,柳南江只是想看看凌菲的武功有无显著的变化而已。   看来,凌菲的运气比秦茹慧要好得多,她并没有被那黑衣人趁疗伤之便而造就她一身魔功。   凌菲收起了软剑,笑问道:“柳兄!你看我还可以在武林中走走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可以!可以……”   语气突转黯然地接道:“凌菲!你可知道,这两个时辰之内,武林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凌菲讶然道:“柳兄!瞧你那种神色,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柳南江道:“武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无人能与之过招的魔道巨擘。”   凌菲“噢”了一声,道:“是谁?”   柳南江道:“秦茹慧姑娘!”   凌菲讶异地道:“柳兄!你在说笑作耍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真的……”   接着,就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凌菲听后虽然感到骇异,却不太过份吃惊地道:“也好!让她多杀几个坏人吧!”   柳南江道:“你的想法错了!”   凌菲道:“怎样讲?”   柳南江道:“心性丧失之人,怎知她不杀好人?我方才差一点就遭到剖腹之厄。”   说着,又将衣衫上的裂口指给凌菲看。   凌菲惊道:“她的剑法真是那样厉害吗?真是难以令人置信。”   柳南江道:“其实她的招式根本不成为一种剑法,但却威猛绝伦。”   凌菲不解地问道:“是何缘故呢?”   柳南江道:“因为秦姑娘的体内已经蕴藏着一种魔功。”   凌菲沉吟一阵,道:“若说那黑衣人是练魔功之人,我却不信。”   柳南江问道:“何故呢?”   凌菲道:“那黑衣人态度非常可亲,是一个慈祥和蔼的人。”   柳南江道:“凌菲!看人不可信其外表,否则,你就走眼了。”   读菲蹙眉想了一想,道:“我还是不信,他既然能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他自己对这门魔功必然已经登峰造极。大凡练魔功之人,莫不嗜杀,他怎能隐忍而不在武林中出现呢?”   柳南江顿时被问住了,沉吟半晌,方道:“那只是我们不解之处,但却不能不信。”   凌菲道:“这件事迟早会有水落石出之日,你我勿用争论——”   语气一顿,掉转话头,道:“柳兄!对今后行程有何打算?”   柳南江道:“我想暂时放弃寻找‘子午谷’,稍待时日再说。”   凌菲笑道:“是害怕秦姑娘吗?”   柳南江道:“说怕她也未尝不可,因她的确令人可怕——”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我只是不想进入这场纷乱的是非圈子里罢了。”   凌菲明白了他的心意,试探地问道:“柳兄!你是要连夜下山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有此打算。”   凌菲道:“既不谈”子午谷“之事,愿我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我正想请求你同行。”   凌菲娇笑道:“这两个时辰内变的不仅是秦姑娘一人,连你也变了。”   柳南江道:“我的确变了。”   凌菲问道:“何故呢?”   柳南江道:“方才秦姑娘对令兄说,因令兄对她有搭救之情,她的短剑绝不会刺到令兄的身上,秦姑娘自然不会对你行凶,我与你同行,或可沾光。”   凌菲大笑道:“原来你是要我做你的护身符呀!”   柳南江道:“你不愿意吗?”   凌菲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愿意,不过为了报你对我冷淡之仇,可能会给你点气受。柳兄,你可得忍耐一点啊!”   说罢,又报以娇媚娇笑。   柳南江也以一笑回之,率先抬动脚步,朝山下奔行而去。   柳南江真的是为了怕秦茹慧对他行凶而要凌菲作他的护身符吗?   那自然不是他的真话。   那么,他的本意又是为什么呢?   目前除了他自己以外,恐怕再没有旁人可以猜得透了。   八月二十三日午时——   杜曲镇上的“醉月楼”酒家的二楼雅座卖了个满堂,这是进香中还不曾有过的现象。   一夜之间,秦茹慧成了话题人物。   一夜之间,她的转变已在武林中传遍。   自然这些传闻多已绘声绘影,加油添醋,说得神奇已极。   冷山红殒命,冷如霜狼狈而逃,古如松那把用了将近四十余年的铁如意竟被秦茹慧一剑削断,只是保全了一条老命。   柳南江、凌菲、福儿等三个人也在座,他们占据了楼梯口一副座头,在那里低酌小饮。   那些从这一桌飘到那一桌,传来传去的传说,并未引起柳南江的兴趣。不过,他却从那些传说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关于冷家父子的遭遇,柳南江亲眼看见,至于古如松的遭遇,进了酒楼他才听说。   这就有点怪了。   因为传说不会被风送到镇上,必须由一个人先来述说。   那个人是谁呢?   他们三人的行程不谓不快,而且他们离山之际,古如松的事情可能还没有发生。   那么,是谁走在他们后面,却又先一步来到杜曲镇上呢?   有人超越而过,柳南江不会不知道。   在路上,他就不曾注意到有人从后面超越到他前面。   他们来到酒楼时,消息已经传遍了,似乎有人故意要使整个武林中都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这就是柳南江在传说中所发现的一个大疑问。   柳南江正陷于沉思,忽然福儿以臂肘碰了他一下。同时听福儿以“传音术”向他说道:   “相公!我告诉你的那个无名客上楼来了。”   第十三回 无名剑客     柳南江是背对梯口坐的,他闻声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以“传音术”告诉福儿道:“福儿!向他打招呼,请他过来同座。”   福儿立刻站起来,向那个方才从楼下上来的黄衫中年人扬声道:“嗳!那位前辈,座无虚席,请过来同坐好吗?”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小老弟!原来是你哇!同坐方便吗?”   藉着这个机会,柳南江站起来延请对方入座,顺势打量了对方一阵。   这人年约四十,或者五十、六十,总之很难一眼看出他的年龄。   面皮蜡黄,眼珠蜡黄,再加上一身黄衫,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   福儿曾说他面无表情,怀疑他曾经易容或者戴有人皮面具。   柳南江特别注意到这一点,果然是只闻笑声,不见笑容。   福儿介绍道:“这就是小人的相公,这位是凌姑娘……”   语气一顿,抬手将黄衫客一指,道:“这位是……”   福儿说到这里,将目光望着黄衫客,等待他自报姓名。   黄衫客接口道:“在下并非故作神秘,不露姓名。只是多年不用,说起来反而别扭。……”   语气一顿,接道:“因我喜穿黄衫,有人叫我黄衫客。也因我面带病容,大家称我病狮,称病狮委实不敢,病猫倒是真的。”   柳南江全神注意他的言语举止,没有发现一丝出奇之处。   福儿乖巧地接口道:“相公,这些话就是这位黄衫客要转告你的。”   柳南江拱手一礼,道:“多谢关心,不过,在下尚有不明之处,想请……”   黄衫客一摆手,压低了声音,道:“柳相公,此地不宜谈论心腹话,你我饮酒吧!”   这时,邻座一个大汉向黄衫客叫道:“病狮!有人说你是天地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今天要考一考你。”   黄衫客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那大汉道:“你可知道我老婆子的一双脚有何出奇之处?”   黄杉客道:“你老婆那双脚宽三寸,右边一只有六根脚指头,裹脚布经年不洗,臭不可闻。”   那个大汉满面血红,羞愤地离席而去,想必被黄衫客说中了。   一时间,满堂哄笑。   身为女儿之身的凌菲,听到这番话后不禁连皱眉头,气呼呼地道:“阁下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地通?”   黄衫客傲然地道:“有人这样说。”   凌菲接道:“凌菲我要考你一考!”   “你可知我的出身?”   黄衫客不假思索地回道:“刚才这位小老弟说姑娘姓凌,关中无二凌,必是已故‘关中一龙’凌震霄大侠之后,不知可对?”   凌菲不禁一怔,继而问道:“那么,我的师父是谁?”   黄衫客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真要我说吗?”   凌菲道:“除非你不知道。”   黄衫客道:“武林中尝有人以师承为秘密,我一说出来,岂不是众人皆知。”   凌菲只顾要考他,哪里顾得许多,因道:“没有关系,柳相公不是外人。”   黄衫客道:“你的师父是海外奇人‘东海钓鳌客’陆连翁。你从师母习软剑,令兄从连翁习‘钓鳌金钩’,没有说错吧?”   凌菲不觉大骇,“东海钓鳌客”夫妇俩甚少在外走动,黄衫客竟然对他们知道甚详,岂不是怪事?   柳南江这才明白凌家兄妹原来是一大奇人陆连翁的确传弟子,难怪显得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同时,他对黄衫客的见闻也不无感到骇异。一个熟习武林大势之人,如果又是心怀叵测的话,那真是可以翻云夜雨了。   凌菲怔了一怔,又问道:“那么,柳相公的师承是谁?”   黄衫客摇摇头,道:“恕不奉告,因为当事人没有同意我回答这个问题。”   柳南江连忙借机说道:“在下又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黄衫客道:“请讲!不过最好不要谈论事关武林安危的事。”   言下之意,分明是暗示柳南江不要将他要福儿转告的话在这里提出来。   柳南江自然会意,点了点头,道:“在下懂得——”   语气一顿,接道:“今日座席间之事,尊驾想必已听说了?”   黄衫客答道:“是关于‘祥云堡’堡主千金小姐之事吗?”   柳南江“唔”了一声,道:“是的,据在下所知,……”   黄衫客一摆手,道:“最好请相公不要在此谈论这件事。”   柳南江原想问问他,是否知道秦茹慧问以会骤变的原因。对方如此一说,自然不便再间,只得改口道:“尊驾是否知道武林中有谁喜爱身穿黑衣,而目喜以黑巾蒙面?”   黄衫客略为一沉吟,道:“太多!比如说凌姑娘的先尊就喜欢这种打扮。”   凌菲插口道:“可是,先父早于七年前物化了。”   黄衫客道:“提起分尊的死,真是令人惋借。凌姑娘可知凶手是谁?”   凌菲道:“正想请教。”   黄衫客端起杯子来喝了一个满杯,吐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知道,也不是我故意卖关子,不过,我却不能告诉你。”   凌菲冷笑道:“你分明不知道。”   柳南江却知道底细,虽然他说的不一定,但他对福儿说过,杀害凌震霄的是“祥云堡”   总管公孙彤。   黄衫客此时并没有被凌菲的话所激,摇摇头道:“姑娘说我不知道也未尝不可。”   凌菲气咻咻地道:“从此以后,你就不配称为天地通。”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并非我不知道,因为我说出来后,无异送掉了你一条小命。你年纪轻轻死了岂不可惜!”   凌菲长眉一挑,道:“怎样讲?”   黄衫客道:“你知道仇家后必定要为父报仇,但你绝对不是仇家的对手。”   凌菲冷声道:“那倒不一定说我知道仇家以后,立刻就会去找对方,我最少也得调查一番。万一你所说的仇家只不过是你的对头,我岂不是中了你的借刀杀入之计。”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凌姑娘真是口齿伶俐得很。”   语气一倾,接道:“如果姑娘答应我,绝不轻举妄动,我就告诉你。”   柳南江插口道:“凌姑娘不是心浮气躁之人,尽说不妨。”   柳南江替凌菲说话,非是希望黄衫客说出答案后,他好向黄衫客追问一些问题。他所最感兴趣的并不是黄衫客口里所说出来的秘密,而是黄衫客本人。   凌菲也跟着说道:“事关复仇大计,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黄衫客点点头,道:“好,看这里。”   他说着以小指蘸酒汁在桌上写了“公孙彤”三个字!   凌菲讶然道:“怎么会是他?”   这的确是凌菲意料以外的事情。   黄衫客以手拂去字迹,淡然问道:“你原来以为是谁呢?”   凌菲语气迟疑地道:“我以为……以为……”   语音一顿,接道:“是秦羽烈派他去的吗?”   黄衫客道:“姑娘大错特错,秦羽烈在‘祥云堡’中不过是一傀儡。”   凌菲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柳南江插口道:“说到此处,在下却要请教了。”   语气一顿,目光盯在黄衫客脸上,接道:“据尊驾所知杀害凌姑娘先尊的是他,杀卧底茶房的也是他,将‘芙蓉仙子’属下沉尸曲江池中的还是他。请问他的目的何在?”   黄衫客从容不迫地道:“杀害凌震霄,旨在夺得那方玉佩:派人卧底,是想明了你是什么来路,所为何来?卧底之人既然被你发现,自然要杀之灭口,最后知道你是为玉佩而来,所以抓着你冒用‘芙蓉寨’请柬的把柄,将芙蓉仙子的属下沉尸曲江中,嫁祸于你。再由他们出面转圜,攀上交情,以图扰络。   凌菲疾声插口道:“那方玉佩在秦羽烈手中吗?”   黄衫客点点头,道:“不错。”   凌菲又向柳南江问道:“柳兄!你也是为那方玉佩而来?”   从这个也字就已说明了凌菲的目的,其实,柳南江发觉凌氏兄妹是凌震霄之后时,就已知道他们为何来了。   此时,他有许多话要向黄衫客追问,不容他和凌菲详谈,因而向她摇手示意。   然后向黄衫客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手指向方才黄衫客写字的地方一点,接道:“据尊驾说,此人武功远胜秦某多多,在下自然不是对手。他又何须拢络呢?一杀了之,岂不干脆?”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问得好!”   语气一顿,接道:“玉佩即使价值万金,也不过是一件财物。分明是这方玉佩还牵涉着一桩重大隐秘。杀死你,不过是夺取玉佩或保护玉佩的一种手段,但是并不能助他们解开那桩隐秘。”   柳南江又反问道:“难道在下就能解开那桩隐秘吗?”   黄衫客模棱两可地道:“也许你是那椿隐秘中的关系人物吧?”   柳南江笑问道:“尊驾言之鉴鉴,仿佛亲眼目睹一般,这岂不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黄衫客微微一愣,继而哈哈一笑,将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些动作、笑声分明都是掩饰他的讶异之色。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道:“尊驾因何发笑?”   黄衫客道:“本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偏偏你又问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请尊驾勿怪……”   语气一顿,接道:“尚有一事请教,处此局面,我应该如何应付?”   黄衫客一字字沉缓有力地道:“多加小心,随机应变。”   其实,这是废话,等于没有说。   柳南江却依然拱手一揖,道:“承教——”   手指在桌上一点,接道:“尊驾对此人评价如何?”   黄衫客道:“绝代高手。”   柳南江笑道:“还有与他并驾齐驱的人吗?”   黄衫客道:“恐怕没有。”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据在下所知,最少尚有二人与他齐名。”   黄衫客神色一愣,道:“绝代高手何其多?”   柳南江道:“秦茹慧被冷老魔点封身上主要大穴,用的是独门‘五毒点穴手法’以致武功丧失殆尽。昨夕为一黑衣蒙面人疗治痊愈,不但恢复原有武功,反而更加精进,使今日江湖上喧腾一时。那位黑衣人也应该列绝代高手。”   黄衫客“唔”了一气,点点头,道:“可算是一个绝代高手……”   目光一亮,接道:“还有一个是谁?”   柳南江简洁有力地道:“就是尊驾你。”   这句话不但使黄衫客吃惊,也使凌菲向他投过诧异的眼光,福儿更是着急。他认为柳南江绝不应该在此时说出这句话。   黄衫客愣一愣,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太捧我了!”   柳南江道:“尊驾谦虚了!”   黄衫容笑容一收,道:“叨扰酒食,我先走一步,失陪!失陪!”   言罢,起身就走。   柳南江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证实一下自已推断,自然不会让黄衫客一走了之,一挥手发出一股暗劲,拦住黄衫客的去路,道:“请留步。”   黄衫客有点脚步踉跄地退后两步,问道:“还有何见教?”   柳南江不禁一皱眉头,黄衫客真是如此不济吗?可千万不能看走了眼。   柳南江定了定神,含笑道:“尊驾方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在下臆度,可能还有未尽之言。如果认为此处不便,可找个避静之处。”   黄衫客一点头,道:“随我来。”   手指向凌菲和福儿一点,道:“不过他们二人不能跟去。”   福儿自然没有话说,凌菲却有点不大愿意。   柳南江连忙向她丢过去一个制止的眼色,她总算勉强地点点头,没有给柳南江难堪。   待两人一先一后下楼去后,凌菲悄声道:“这家伙真是个绝代高手吗?”   福儿点头道:“错不了,不过柳相公不该在这时说破。”   正说到这时,突然上来一大群人,前面兰个赫然是秦羽烈父女和公孙彤,后面还跟了一大堆劲装疾服的武士们。   福儿悄声道:“凌姑娘!赶忙转过脸去,最好不要让他们看见。”   凌菲不悦地道:“怕什么?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突然,秦茹慧向他们走了过来,福儿不禁暗道一声糟糕!   想不到秦茹慧竟是一团和气地向凌菲问道:“凌姑娘!柳相公呢?”   福儿连忙抢答道:“他有事先走了一步。”   秦茹慧和福儿在松林酒店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都不知道他与柳南江的关系,因而问道:“你是什么人?”   福儿答道:“我是柳相公的书僮福儿。”   秦茹慧双眉一挑,道:“你可记得那日在松林洒店,我和柳相公走出,你走进,两下擦身而过?”   福儿点点头,道:“小人记得。”   秦茹慧道:“你遇见柳相公因何不打招呼呢?”   福儿应变很快,从容不迫地答道:“小人被冷老魔所追踪,所以不敢和柳相公打招呼。”   秦茹慧“唔”了一声,道:“你没有错,柳相公却不老实。我问他可认识你,他说不识,哪天我倒要问问他。”   福地赔着笑脸道:“也许……”   秦茹慧一挥手道:“不必说了,请转告你们相公,今晚三老峰头之约取消了,请地抽空到”祥云堡“一叙。”   转头向凌菲一笑,道:“凌姑娘!夫陪了!”   言罢,转身而去。   凌菲悄家道:“福儿!我看她和以往一样嘛!一点也没有心性丧失的样子呀!”   福儿摇头道:“怪!?今天和昨夜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凌菲道:“福儿!我们算帐走吧!等会儿柳相公回来相遇就不妙了。”   福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咱们下楼到街上去等候柳相公吧!”   凌菲立刻招呼店家结帐,临下楼时,福儿又到秦羽烈和公孙彤的席前拜别了一番。   两人来到楼下,蓦见柳南江正从镇东头向酒楼疾奔过来。   凌菲连忙迎了过去,疾声道:“柳兄!不要再走过去了。”   柳南江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福儿抢口道:“秦家的人在‘醉月楼’,秦姑娘告诉我说今晚三老峰头之约取消了,教你抽空去一趟‘祥云堡’,她好像对那次你我在松林相遇未打招呼的事有些不快,说是见了面问问你。”   柳南江“噢”了一声,两道修眉也皱了起来。   凌菲关心的是柳南江和那黄衫客谈了些什么,因此问道:“柳兄!你和那位黄衫客到哪里去了?”   柳南江往镇头上一指,道:“东边。”   凌菲又问道:“他真是一位绝代高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他的确是一位绝代高手。”   凌菲一怔,道:“他承认了?”   柳南江道:“他以事实回答了我。”   福儿惊讶地问道:“相公,你和他动手了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曾动过手,却在脚程上较量了一下。”   凌菲问道:“他的轻功不错吗?”   柳南江苦笑道:“岂止不错,不到十里路,我就被他甩掉了。”   凌菲和福儿莫不低呼一声,柳南江会被那黄衫客甩掉,委实使他们想不到。   柳南江南哺道:“由此可见,黄衫客的功力是如何深厚。”   凌菲道:“柳兄!我们到底何去何从,快些决定行止吧!站在街心说话,易受人注目。”   柳南江一摆手,道:“走!我们回‘醉月楼’酒店去。”   福儿疾声道:“相公——?”   柳南江语气断然地道:“跟我来。”   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福儿站在街心发愣,凌菲推了他一下,道:“还不快走?别忘了你是装扮书僮。”   福儿边走边说道:“本来就是书僮嘛!还有什么装扮不装扮的。”   凌菲笑道:“书僮是奴才,以后少在主人面前表示意见。”   福儿明知凌菲对他的身分动疑,也懒得去理她,跟在柳南江的身后疾走。   登上“醉月楼”楼梯时,柳南江教他们二人在楼下稍待,然后一个人走了上去。   秦羽烈发现柳南江时,似乎有些意外,他还来不及招呼,柳南江已来到他的面前道:   “堡主!在下有件事情要奉告。”   秦羽烈看柳南江一脸郑重神情,也不同他客套,忙问:“何事?”   柳南江道:“在下遇见一个神秘人物,他愿意带在下前往‘子午谷’。”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可靠吗?”   柳南江道:“这是我无法断言的。即使前途有险,在下也想去闯一闯。”   秦茹慧插口道:“我和你一齐去。”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行!那个神秘客说,只能带我一人去,否则,他就不带路。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向堡主禀报一声。”   秦茹慧柳眉一竖,沉叱道:“走!让我去教训教训那个家伙。”   秦羽烈低叱道:“茹慧不得放肆。”   转面向柳南江问道:“相公的意思是?”   柳南江道:“数日奔波,均未获‘子午谷’位于何处,在下认为机不可失,决定随同那位神秘客前往。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请堡主不要怀疑在下有何居心。”   秦羽烈笑道:“这是什么话!”   柳南江抱拳一礼,道:“多谢堡主。不管此去有成无成,在下均将尽快的回来向堡主复命。   秦羽烈道:“秦某静候佳音。”   柳南江道:“还有一事相托。”   秦羽烈道:“相公有事只管吩咐。”   柳南江道:“贱仆福儿,拟暂在贵堡小居数日,有他随行不但不便,也不为那位神秘客所许。听其在外,年龄又小!”   秦羽烈连连点头,道:“那是小事,福儿聪颖可爱,秦某也很喜欢他。”   柳南江又抱拳一礼,道:“多谢!多谢!在下去召唤他上来。”   柳南江方待离去,秦茹慧一招手拦住他的去路,道:“慢走!”   柳南江不禁一愣,忙赔着笑脸道:“秦姑娘有何吩咐?”   秦茹慧道:“那日相公松林中福儿相遇,因何故作不识?”   柳南江心中早有准备,抱拳一揖,道:“在下知错。”   这是最好的解释,比说一万句话还有效。   果然,秦茹慧“噗嗤”一笑,道:“知错就行了!”   语气一顿,接道:“你方才说那位神秘客只带你一人前去‘子午谷’,你将如何处置凌菲?”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有办法要她离开,你不是亲眼看见在下挥过她两次了吗?”   秦茹慧娇笑道:“你不准我去,谅你也不敢带她去。”   秦羽烈叱喝道:“茹慧!对柳相公说活,怎可如此放肆!”   柳南江道:“堡主请勿介意,这样说话才不显得生疏。”   说着,走到楼下去唤福儿上来。   福儿这才恍然大悟,柳南江所以要重回“醉月楼”,无非是要借故将他安排到“祥云堡”   去卧底。去查明那方玉佩的下落,以及秦羽烈和公孙彤之间的真正关系,便于应付。   柳南江又说了些告别的活,这才出了酒楼,与凌菲双双向镇头奔去。   出镇以后,两人一口气奔了二十里路,才渐渐缓慢下来。   凌菲边走边问道:“柳兄!你为何要将福儿留在秦羽烈身边?”   柳南江道:“福儿年纪太小,功力太差,和我们同行有些不便。”   凌菲冷笑一声,道:“你休想骗我,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   柳南江不悦道:“凌菲!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和你同行?”   凌菲一撇嘴唇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讨厌我。”   柳南江连忙摇头,道:“凌菲!你错了!我很喜欢你!”   话一出口,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热。对一个女儿家说这话,实在不得体。   凌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站住!你方才说什么?”   柳南江腼腆的一笑,道:“请恕我失言,我不过想表示一下我并不讨厌你。”   凌菲目光中透露出一股狡黠的神采,摇摇头,道:“我不相信。”   柳南江神情认真地道:“真的,你很爽朗,心地也不狭窄。不过你太喜欢卖弄聪明:这就是我不愿和你同行的原因。”   凌菲笑眯眯地问道:“柳兄!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柳南江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凌菲娇蛮地道:“你若真的喜欢我,你就现在向天发誓。”   柳南江不禁感到忸怩了,他想不到凌菲直率到如此程度,更想不到凌菲的儿女之情厚到如此程度。   凌菲见他沉吟不语,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不敢盟誓,就足证明你说的是假话。”   柳南江脱口道:“绝对不假,我若说假话,将来天诛地灭。”   凌菲笑颜逐开地道:“行了,从今以后我不多话,也不多问,那总行了吧?”   柳南江笑道:“那就十全十美了。”   说到此处,一层阴影蒙上柳南江的心田,不禁皱紧了眉头问道:“凌菲!你所说的寻找本门一宗遗宝,就是那方玉佩吗?”   凌菲点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道:“据我所知,那方玉佩并不是你们凌家之物。”   凌菲眼珠一抡,道:“谁说不是?”   柳南江摇头道:“的确不是,是你父在萧三先生处掠取的。”   凌菲横蛮地一摇头,道:“我不承认。”   柳南江委婉地道:“凌菲,人要讲理,你不能否认事实。”   凌菲突然“咦”了一声,道:“对了!听黄衫客说,你也是为了那方玉佩而来?”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正因为这件事我在为我们的友情眈忧,将来总有一天……”   凌菲插口笑道:“有什么好担忧的。”   柳南江道:“我们会为了争那方玉佩而变成冤家对头。”   凌菲摇摇头道:“不会那样严重。”   柳南江讶然道:“难道你会放手吗?”   凌菲一派纯真地道:“是让步,不是放手。你既然喜欢我,我自然也应该喜欢你,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既喜欢你,当然就不该为一方玉佩去和你争得翻脸了。”   柳南江不胜激动,一把抓住凌菲的手,道:“凌菲!我真感激你。”   凌菲笑眯眯地望着他,突地将手抽了回来,以食指刮着面颊,道:“真不怕难为情,一个男人家随随便便抓人家女孩子的手。”   柳南江不禁胀得满面血红,讪讪地道:“请恕失态,我原以为像你这种女孩子不会拘泥这些。”   凌菲笑道:“我才不拘泥呢!”   柳南江道:“可是你?”   凌菲笑道:“我喜欢看你面红耳赤的样子,所以故意逗你。”   柳南江真是莫可奈何,显得窘态毕露。   凌菲却嘤咛一声,飞步向前奔去。   柳南江在这一瞬间,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也立刻追了上去。   前面是一道密林,两人很快地进入密林之中。   此刻虽然正晌午,由于密林中枝叶茂密,不见天日,密林中显得异常阴黯。   突然凌菲站住了,目光愣愣的望着前方。   柳南江以为凌菲又在逗他,从后面追上去一把将她抱住。   蓦然,传来一声沉叱,道:“放开她!”   柳南江这才发现小径中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面蒙黑巾的人。   凌菲开口叫道:“老前辈,他不是坏人。”   黑衣人道:“不管他是不是坏人,老夫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凌菲噘着嘴唇道:“老前辈!你为我疗伤我很感谢,可是你……”   黑衣入叱喝道:“就因为老夫为你疗伤祛毒,所以要约束你的行动。”   柳南江立刻猜想到这黑在蒙面人极可能也是为秦茹慧疗伤者。立刻闪身走到凌菲前面,发话问道:“秦茹慧姑娘的伤势可是尊驾疗治的?”   黑衣人露在黑巾上方的一双眼睛中射出两道冷芒,冷声道:“这与你何干?”   柳南江正声道:“尊驾可知已为武林中制造出一个罪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该死之人实在太多了。”   柳南江闻言心头一寒,也不胜恼怒,声音一沉,道:“请问尊驾为什么要以黑巾蒙面?   难道有什么事情使你见不得人?”   黑衣人厉声道:“娃儿!你想找死吗?”   凌菲也连忙拉住柳南江的衣袖,低声道:“柳兄,不要惹麻烦!”   柳南江一心一意要想挖出这个黑衣蒙面人的根底,至于自身的处境全然不惧,这正是一个英雄人物的磊落襟怀。   因此,他声色平静地道:“在下为尊驾惋惜,以尊驾的功力而言,虽非一时翘楚,也当列为前茅。又何必遮头盖脸,遁于世外?”   黑衣人面上那块黑巾翩翩飘动,显然愤怒已达极点。半晌,方大吼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竟然来教训老夫!”   柳南江越说越有劲,对黑衣人的威胁视若未睹,依旧振振有词地道:“尊驾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也显然是别有居心。以尊驾的功力而言,若想整顿武林,尽可公然出面,又何必利用一个纤纤弱女作你的杀人工具?在下以为这种行径太卑鄙了。”   黑衣人气得哇哇大叫道:“娃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声中,一掌向柳南江拍起,狂飚顿起,沙石刮起三尺。   柳南江早有戒备,立刻展开“射影掠光”的身法,疾速闪开。   柳南江闪开后复又用话激道:“如果尊驾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在下倒愿意领教几招。否则,在下可不愿意与一个来历不明之人过招。”   柳南江只不过想拆穿对方的身分,殊不知已经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黑衣人也不再说话,沉叱一声,又全力拍出一掌。   柳南江虽然仍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避过,但他却接触到了掌劲的余锋,几乎使他一个踉跄,立脚不稳。   凌菲眼看黑衣人又要发动第三掌,连忙一横身挡住柳南江的身子,疾声道:“老前辈请息怒。”   黑衣人朝后微微一退,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凌菲哀求道:“请前辈不要伤他。”   黑衣人一点头,道:“可以,不过要那娃儿跪地向我求饶。”   柳南江虽然发觉自己惹出了麻烦,而微有骇意,但是要教他跪地求饶,他还办不到。因而冷笑一声,道:“凌菲!你站开,不然,他又要说我利用一个女子做挡箭牌。我柳南江绝不会利用人,更不会利用女人。”   言下之意,暗暗讥讽那黑衣人利用秦茹慧作他的刽子手。   黑衣人暴叱道:“女娃儿!让开。不然,老夫连你一齐宰掉。”   凌菲摇摇头:“不!你就连我一齐杀吧!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柳南江此时方才领略到凌菲对他的真挚之情,同时也想到一个男子汉应该具有保护女子的责任。而闪身到凌菲的身前,沉声道:“尊驾不必去威胁一个女儿家,有什么过节尽管找我柳南江。”   黑衣人冷笑道:“老夫救她一命自然不会去杀她,只是看你像个男子汉,不要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老夫就绝对不会去伤害她。”   柳南江道:“在下现在站出来了。”   黑衣人道:“你这娃儿真是够狂,老夫念你颇有男子汉的骨气,只攻你三掌,倘若你逃得过三招,算你的命大。”   柳南江神定气闲地道:“十招也无妨。”   他决心要以“雷音八剑”去和对方周旋一番,他想用长剑挑下对方的面巾,一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凌菲急得在身后拉住他,疾声道:“柳兄!你绝不可答应他,你赢不了他的。”   柳南江义正词严地道:“凌菲!难道你愿意我只敢向弱者挑战,而不敢向强者动剑吗?”   凌菲不禁一愣,答不上话来。   柳南江又道:“一个人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不如光明正大的死。”   这句话,无异又刺了黑衣人一下。   黑衣人沉声道:“娃儿!你尽管教训老夫吧!老夫以黑巾蒙面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三招之后若你还活在世上,老夫即自行了断。娃儿!够公平吗?”   柳南江道:“很公平,不过,在下以剑对掌,不会落尊驾的口实吧?”   黑衣人嘿嘿笑道:“娃儿!你真是太狂了,狂得和老夫当年一样,为此老夫让你先动手。”   柳南江毫不客气,对方语音未落,寒星剑业已出鞘,一招“天际闪电”向黑衣人面门上划去,旨在挑落对方的面巾。   黑衣人沉叱一声,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这一招剑法完全以快速见称,跟着剑尖已递到对方的面门,突然一股劲道将他的长剑荡开。   柳南江至此已觉察自己身临险境,若能自保已经不错,何能妄想去挑落对方的面巾。   一念及此,立即退守,心凝神怡,静候对方的凌厉攻势。   黑衣人沉声道:“娃儿!老夫看你这套剑法还不错,死了未免可惜。如果你肯垂剑下去,就算你有求饶之意,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柳南江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溅血,请出招吧!”   黑衣人冷嘿一声,右掌电出,一股暗劲立刻向柳南江“璇玑”穴处袭来。   暗劲还没有临体,柳南江已觉其势汹涌,立刻施展出“八方霹雳”,一团剑气对周身保护得坚密异常,一丝不透。   “雷音剑法”一向以刚猛见称,今日柳南江却只能用来退守,并非剑法本身不济。只因为双方内力悬殊,致使柳南江将一套凌厉的剑法施展不开。   “砰”地一声巨响,柳南江心神巨震,身躯也登登连退三步。   黑衣人冷声道:“娃儿!只要你服输,老夫可以留下一掌。”   柳南江一提丹田之气,“刷刷刷”一口气攻出三剑,虽然劲道不如前招,却也声势夺人。   黑衣人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   话声中右掌电出,只听“砰”地一声,柳南江立刻四平八稳地仰躺在地上,口喷鲜血。   血喷染在他的剑尖上,寒星剑是溅血了,不幸溅的是他自己之血。   凌菲狂怒道:“纳命来。”   软剑像长蛇般向黑衣人颈项上卷去。   黑衣人闪身避开,沉叱道:“女娃儿不要胡闹,快些为你的心上人疗伤吧!”   话声中,扔出一个药瓶,然后飞身奔出林外。   凌菲转身扑到柳南江的身上,发狂似地喊道:“南江哥!南江哥!”   方才还丽日当空,现在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一阵小雨来了。   凌菲转身抬起黑衣人扔下的药瓶,然后背着柳南江的身躯,沿着小径,向密林深处行去。   霪雨连接着下了好几天,秋意浓了,枫叶染红了终南山麓,人们远远望着那一片火红,虽然私心向往,却无法登山一游。霪雨之下,极不适宜登山。   在曲江池小镇通往“祥云堡”的官道上,是附近最为干净的道路,这条青石板砌成的官道,不但毫无泥泞,经过大雨冲洗,反而显得洁净清爽。   得得!得得!一阵蹄声自远而近,那是一头大麦骡,长长的耳朵竖得笔直,鼻孔里不断地冒白气。四条腿上沾着污泥,显示这头大麦骡曾载着它的主人跋涉了一段泥泞而艰苦的路程。   马上人是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蓝衣少年,由于雨水的浸湿未干,他身上的衣服显着深浅不一的颜色。   这蓝衣少年堪称丰神俊逸,气宇轩昂。可是,他的面色却像天空一样阴沉。他紧拘缰绳,朝“祥云堡”疾马而来。   虽然在阴沉沉的气候中,“祥云堡”的气派如往昔。   堡门大开着,廿四名甲胄鲜明的执戈武士排列两旁。虽在朔风中也无寒缩之色。一个个精神饱满,给人一种威武的感觉。   堡门前二十步处,有一排栓马术桩。“祥云堡”虽未告示来者非在此下马不可,但是作客者也多半懂礼教。这个蓝衣少年正是如此,他翻下大麦骡,将缰打个活扣,套上木桩,向堡门处行去。   立刻,一个身材瘦小,目露神光的中年人从堡内闪出,向那蓝衣少年迎去,口里问道:   “请问有何贵干?”   蓝衣少年停下脚步,星目向对方扫了一眼,然后回道:“前来拜见堡主。”   中年问道:“可有拜帖?”   蓝衣少年道:“在下为报丧讯而来,匆促不及准备。”   中年汉子似是非常意外地将眉头一皱,又不觉地将这蓝衣少年再打量一番,然后大声喝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蓝衣少年道:“在下凌长风,尊驾是——”   中年汉子“噢”了一声,展开满面笑容,道:“原来是凌少侠,久仰大名。在下内管事龙飞扬,请少快到迎宾居稍待,容在下通报。”   凌长风跟随走进了堡门,进入了设于堡门内侧的迎宾居。   龙飞扬吩咐仆僮奉茶,然后出了迎宾居,向堡内通报去了。   一盏热茶尚未饮尽,龙飞扬去而复回,向凌长风抱拳一礼,道:“堡主亲在中堂候驾,少侠请进。”   凌长风抱拳加礼,不吭不响,他起身离座,跟随龙飞扬向堡内行去。   穿过敞厅,通过一座亩许大的花圃,只见秦羽烈站在门口迎候,公孙彤垂手立于一旁。   秦羽烈一步跨到阶前,抱拳一礼,道:“小女多蒙少侠搭救,尚未答谢,今日幸遇。”   凌长风回敬一礼,然后抢着说道:“堡主不必客气,今日在下是报丧讯而来。”   秦羽烈眉尖微微一皱,道:“秦某方才已听龙管事说过,请入内细谈吧!”   凌长风一摆手,道:“不必了!在下不想多作耽搁!”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与舍妹于二十三日未时在杜曲以东二十里处双双被杀,因柳相公前来中原,似在贵堡住脚,是以在下特地赶来专报丧讯。”   秦羽烈“噢”了一声,目光向他身边的公孙彤一瞟,疾声问道:“可知被何人所杀?”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知系何人下手。”   秦羽烈道:“尸体现在何处?”   凌长风道:“尚未寻获。”   秦羽烈又是“噢”了一声,道:“此讯也许不确吧?”   凌长风艴然不悦,道:“堡主以为在下所言不实吗?”   秦羽烈笑道:“非也!少侠是道听途说辗转听来。”   凌长风接口道:“前夕有一黑衣人专程前来通知在下,并带来柳相公与舍妹的发誓。如果死讯不确,他们的发髻怎么被人轻易割下?”   秦羽烈道:“怎知发髻就是他二人所有?”   凌长风道:“在下已认出舍妹之发髻,至于另一发髻是否为柳相公所有,在下不敢肯定,堡主也许认得出来。”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小包,递到秦羽烈的手中。   秦羽烈并没有打开观看,转手交给旁站的公孙彤,道:“拿去给福儿辨认。”   公孙彤应声退去。   秦羽烈转过而来,向凌长风问道:“少侠所说的黑衣人是否就是为小女治伤的黑衣人?”   凌长风道:“想必是他。”   秦羽烈唔了一声,道:“莫非柳相公和令妹被那黑衣人所杀?”   凌长风道:“在下不敢肯定。”   这时,公孙彤引领着福儿疾奔而来。   秦羽烈忙问道:“那发髻可是柳相公所有?”   福儿抢口道:“正是我家相公的,小人认得发髻上的簪子。”   凌长风问道:“福儿!如果柳相公活着,他的发髻可能被人割下吗?”   福儿已经含泪盈眶,悲伤地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相公一定遇害了。”   此时,秦茹慧则已闻讯起到了中堂,一跨进门就扬声问道:“凌少侠,你说柳相公死了?”   凌长风道:“哦!秦姑娘!”   话声一顿,黠然地摇摇头,接道:“死了!还有舍妹。”   秦茹慧的眉尖蹙得很紧,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凌长风道:“据那黑衣人说,是二十三日未时,地点在杜曲以东二十里之一座密林内。”   秦茹慧“噢”了一声,道:“那日柳相公与我们在‘醉月楼’分手之时已是午未,大概他与令妹一出杜曲镇街,就遇害了。”   秦羽烈道:“茹慧,你认为那黑衣人就是杀害柳相公的人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那我怎么知道呢?”   秦羽烈喟然道:“柳相公武功不凡,剑术超群,凶手是一个绝代高手,看起来武林有祸了。”   凌长风抱拳一礼,道:“在下告辞。”   秦茹慧道:“少侠何不在堡中盘桓数日再走?”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了!在下还要为舍妹设灵招魂,不想久留。以在下臆度,仲秋之夜起,武林已是多事之秋,你我想见的机会也许还多得很哩!”   言罢,又分别向各人行礼,然后掉头大步向堡外行去。   秦羽烈站在门口,怔怔发楞,直到凌长风身影穿过敞厅消失之后,这才转身来,道:   “福儿,你相信柳相公确已死了吗?”   福儿点点头道:“相信,不过在未见到其尸之前,总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秦羽烈道:“福儿!我想为柳相公发发丧,你意下如何?”   福儿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麻烦堡主,何况相公尸骨未获!”   秦羽烈一挥手,道:“不要说了,一切听我的吧,我还要和公孙总管商量一下。”   说罢,向公孙彤一招手,掉头离开了中堂,向书房行去。公孙彤在后紧步相随。   两人进入书房后,关上了房门。   秦羽烈低声问道:“这事的真假如何?”   公孙彤道:“真假莫辨。不论是真是假,我们都得提高警觉。”   秦羽烈一皱眉道:“何故呢?”   公孙彤道:“若是真有此事,杀死柳南江之人必是一个功力深厚的绝代高手,我们不能不有所提防。”   秦羽烈道:“倘若此事是假的呢?”   公孙彤嘿嘿一笑,道:“那就更为可怕了。   秦羽烈茫然地道:“请总管说详细一点。”   公孙彤道:“倘若柳南江的死讯是假的,那么柳南江的死,最少已对我们生疑,而且和凌家兄妹联上了手。假报死讯的后面必然隐藏着极大的阴谋。”   秦羽烈沉吟一阵,道:“依我看,此事真的成分居多。”   公孙彤摇摇头,道:“老朽看来,此事假的成分很多。”   两人的意见恰恰相反。   秦羽烈愣了一下,道:“总管如此肯定吗?”   公孙彤点点头道:“不管是真是假,老朽已想好了主意。”   语气一顿,附在秦羽烈耳边接声道:“为柳南江摆设灵堂举行大祭,井以世谊名义向武林中各门户大发讣告。”   秦羽烈目光一亮点点头道:“好主意,待秦某……”   公孙彤忙不迭地接口道:“老朽自会办理,不劳堡主吩咐。”   言罢,退出书房。   公孙彤前门退出,秦茹慧却由秘门中走了进来。   “茹慧你对这事的看法如何?”   秦茹慧语气幽幽地道:“柳相公可能真的死了不然他的发髻不可能被割下。”   秦羽烈又问道:“你感到难过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真有点不舒服。”   秦羽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秦茹慧疾声道:“爹!你弄错了,我不是为柳南江的死而感到难过。”   秦羽烈不禁一愣,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秦茹慧冷笑了一声,道:“凌菲竟然和他死在一起,这件事情真有点令人气恼。”   秦羽烈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他已觉察到秦茹慧的性情已大大地反常了。   九月初三,这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曲江镇通“祥云堡”的官道上充满了攘来熙往的人群,自仲秋之夜以来,这是不曾有过的盛况。   原来,这一天是柳南江大祭之日。   “祥云堡”以世谊的身分发出了讣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巳时大祭,未时发引,申时安葬。   柳南江仲秋之夜露面,至其死讯传出,前后不过十日。   柳南江的灵堂设于“祥云堡”的大厅,这座雄踞武林的堡楼建盖以来,还是第一次举丧。   秦羽烈是一个讲究排场之人,因此,场面也办得浩大惊人。不看别的,单只看看堡外立着的廿四根高逾三丈的招魂幡,以及两排由堡门排到大厅的白衣武士,就使人伸出舌头来缩不回去。   大厅前的广场上,设了两个祭坛,一边有僧人在诵念经文,一边由老道在设醮礼识。   申酉之交,已然有人进堡对柳南江的灵位礼拜。有人是冲着秦羽烈的面子而来,有的则是为好奇而来。真正为了一祭死者英灵之人,可说百中无一。   秦羽烈所要注意的奇特的人物,终于,酉正之时,第一奇人物到了——丑老人和欧阳玉纹。   秦羽烈并未留在灵堂照拂,在他得到报告,说丑老人师徒二人到时,他才从侧门进入灵堂,正好和丑老人碰上。   丑老人绷着脸道:“堡主!老头儿我素来喜欢说笑话。见到尊驾该笑语一番,可惜今天场合不对,只得免了。”   秦羽烈冷笑了声,道:“柳相公死了,你应该大笑三声才对。”   丑老人双目一翻,道:“为了什么?”   秦羽烈道:“从此以后你少了一个劲敌。”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老头儿不但不笑,反而应该大叹三声。”   秦羽烈道:“为什么?”   丑老人道:“死得太无人道,死得太冤枉。他不与某一个武林枭雄声同一气,狼狈为奸的话,老头儿我深信他不至于遭到横死。”   秦羽烈气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方悻悻然道:“今天是柳相公大祭之日,秦某不想同你对口,改日秦某要问问你所说的枭雄是谁。”   丑老人道:“只要你给我一罐酒,老头儿我就告诉你这个武林枭雄是谁。”   头一歪,接道:“玉纹!去到灵前拜拜吧!我这样一把年纪只怕他消受不起。”   欧阳玉纹点点头,缓步向灵位前的灵台处行去。   突然,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道:“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欧阳玉纹抬头一看,拦路之人赫然是秦茹慧,不禁为之一愕,道:“秦姑娘这是何意?”   秦如慧气势汹汹地道:“不拜就走,要拜就在这里拜,不许再向前走。”   欧阳玉效并未因对方的气势而畏怯,也没有因对方的态度而激怒。仍是声音沉静地道:   “秦姑娘能告诉玉纹原因吗?”   秦茹慧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   语气一顿,接道:“对令师徒二人的来意我们摸不清楚,所以不许你们距离棺木太近,以免柳相公的遗体受到损害。”   欧阳玉纹倏地面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玉纹与家师与柳相公并无深仇大恨——”   秦茹慧一挥手道:“客随主意,如果你懂得作客之道,你就乖乖站在这里不再往前走。”   欧阳玉纹正在进退维谷之际,蓦然乃师叫道:“玉纹!站在哪里都是一样,心意到了就行,又何必管距离远近呢?”   欧阳玉纹自然不便再说什么,就站在距离灵位约莫二十步的地方向灵位拜了一拜。   拜毕之后,立刻有内管事龙飞扬走过来,请他们师徒二人到隔壁厅中待茶。目前因来祭吊之人,尚要等到发引落葬后才离去,“祥云堡”不但要待茶,而且还要管饭哩!   前面四个青衣小童捧着各色素花,后面四个青衣使女则捧着四色素果。后面跟着一个花信年华,一个豆蔻妙龄的女子。一行十人,神情肃穆,步履端庄地向灵堂行来。   秦茹慧走到乃父身边,悄声道:“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柳夫人和柳仙仙了。”   秦羽烈忙跨迎上,拱手一揖,道:“原来是柳夫人驾到,秦某失迎。”   柳夫人站住脚步,目光由上至下,将秦羽烈打量了一下,然后说道:“妾身与柳相公为同宗,而且有幸见过他露过一招神奇的剑法,所以才冒昧前来祭吊一番,请堡主勿怪唐突之罪。”   秦羽烈笑道:“夫人能偕令媛前来,是柳相公之莫大荣幸,秦某欢迎尚且不迭,何言唐突二字?”   身形向旁一让,摆手肃容,道:“夫人请!”   四位青衣小童缓缓启步,一行十人向灵前拜托之前行去。   献花,献果,礼拜,一切都中规中矩,即使那四个青衣小童和四名青衣使女,在行礼进退之间也都各有分寸。毫无疑问,柳夫人必然出身武林世家。   一批一批的人来到灵堂,又去至厅旁,眼看午时快到,秦羽烈所要等候的人还没有发现。   他希望发现一个人向柳南江的棺木挥出一掌或者找出一件暗器,那么这个人必是想置柳南江于死地的,换句话说,这个人也是不相信柳南江的死是真的。因为秦羽烈的讣告上用的是“暴卒”两个字,这两个字极易启人疑窦。   可是,整个上午却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看样子,今天这台戏演得无价值。明白真象的人一定会掩嘴讪笑。   秦羽烈将要吩咐开出午饭款待吊客之际,又有一个人进了灵堂。   秦茹慧连忙跑到乃父身后,轻声道:“爹!古寒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