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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数十件大案
第一章 数十件大案   酷热。娇阳如刀火,晒在黄尘滚滚的大路上。常漫天脸上的刀疤,也被晒得发出了红 光。   二条刀疤,再加上七八处内伤,换来了他今天的声名地位,每到阴雨天气,内伤发作骨 节酸痛时,想到当年的艰辛血战,他就会觉得感慨万千。   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能够做每个月有五百两银子薪俸的副总镖头,更不容易,那实在 是用血汗换来的。近年来他已很少亲自出来走镖,“镇远镖局”的总镣头跟他本是同门的师 兄弟,两个老人早上练练拳,晚上喝喝酒,己亨了好几年清福,就凭他们一杆“金枪铁剑 旗”东南一带的黑道朋友,已没有人敢动“镇远”保的镖。   但这趟镖却实在太重要,镖主又指定要他们师兄弟亲自护送,总镖头的风湿最近又发了 常漫天就只好又挂上他那柄二十七斤重的巨铁剑,亲自出马了。   “镇远……扬威……”趟子手老赵吃这行饭也已有二十年,年纪虽不小,嗓门却还是很 冲,再加上中午打尖时喝了十二两烧刀子,此刻正卖弄精神,在前面喊着镖。   常漫天掏出块青布帕擦了擦汗,岁月不饶人,他忽然发觉自己真是老了。走完了这趟镖 也该到了挂剑归隐的时候。天气又实在太热,前面若有阴凉的地方歇一歇再走也不迟。   常漫天一提缰绳,纵马赶了上去,正准备关照老赵,忽然发现前面有个人端端正正的坐 在道路中央绣花。一个满脸胡子的大男人。   常漫天闯荡江湖三十多年,倒还没有见过男人绣花的更没有见过有人会在这么人的太阳 底下,坐在大路上绣花。   “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他实在像提个疯子,在这种鸡蛋摆在路上都可以晒熟的天气 里.他身上居然还穿着件紫红缎子大棉袄。   奇怪的是,穿着纺缎单衫的人都巳满头大汗,他脸上反而连一粒汗珠子都没有。   常漫天皱了皱眉,挥手拦住了后面的镖车,向趟子手老赵使了个眼色。   老赵中竟也是老江湖了从常漫天第一趟走镖时,他就跟着做趟子手。   老主人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轻轻咳嗽了两声,打起精神走过去。   这大胡子专心绣着花,就好像是个春心己动的大姑娘,坐在闺房里赴着绣她的嫁衣一样 十八七辆镖车巳因他而停下他竞似完中不知道。   他绣的是朵牡丹.黑牡丹.绣得居然比人姑娘还精致   老赵突然大声道:“朋友绣的这朵花实在不错,只可惜这里不是绣花的地方。”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又是存心想让这人吓一跳的。谁知这大胡子却连头都没有抬, 眼都没有贬。   “难道他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聋子?”   老赵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朋友能不能让让路,让我们……”他的声旨 突然停顿,脸色突然变了。刚才伸手过去拍肩的时候,大胡子手里的绣花针刚好抬起,在他 手背上扎了一下。连挨一刀都不会皱眉头的江湖好汉,被绣花针扎,下又算得了什么。   老赵本来连一点都不在乎,可是想缩回手的时候,这只手竞缩不回来了,他半边身子竟 似已全都麻木,这根绣花针上莫非有什么邪门外道的花样?   老赵后退了三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并没有肿,却偏偏不听使唤了,他又惊又怒,刚 准备发作。   常漫天已飘身下马,抢过来向这大胡子抱了抱拳,道:“朋友绣的好标致的牡丹。”   大胡子还是没有抬头,却忽然笑了笑.道:“我还会绣别的。”   常漫大道:“绣什么?”   大胡子道:“绣瞎子。”   常漫天也笑了笑,道:“瞎子只怕不好绣。”   大胡子道:“瞎子最好绣.只要两针就能绣出个瞎子来。”   常漫天道:“怎么绣?”大胡子道就是这么样绣。”他突然出手在老赵脸上刺了两针。   老赵一声惨呼,手蒙着脸,巳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指缝间鲜血沁出,正是从眼睛里沁 出来的,常漫天脸色骤变.反手握剑。   大胡子却还是悠悠闲闲的坐在那里,悠然道:“你看,我岂非两针就绣出了个瞎子 来?”常漫天冷笑道朋友好快的出手。”   大胡子淡谈道:“瞎子我绣得最快,七十二针就可以绣出三十六个瞎子来。”   走这趟镖的人,连常漫天自已正好是三十六个,随行的三位镖师也都是一等一的硬手。 现在也都已纵马赶了过来。   所以常漫天虽然吃惊,却还沉得住气,厉声道:“朋友是来寻仇的?还是来劫镖的?”   大胡子道:“我是来绣花的。”   常漫天道:“你还想绣什么?”   大胡子道:“先绣三十六个瞎子出来,再绣八十万两镖车回去。”   常漫天纵声大笑.道:“恰巧我这口剑也能绣点东西”   大胡子道:“绣什么?”   常漫天道:“绣死人一个死人!”笑声突顿,剑也出鞘。   这柄白铁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是昔年“铁剑先生”的真传。   常漫天在这柄剑上、至少已下了四十年的苦功夫,否则,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随行的镖师也都亮出了兵刃,一口雁翎刀,一根练子枪一柄丧门剑。   镖客们对付劫镖的绿林朋友,是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的,也不必讲究单打独斗。   常漫天厉声道:“亮青子一起上,先废了他的一双招千”招子就是眼睛。   想要别人变成瞎子的人,别人当然也想要他变成瞎子江湖豪杰们的原囚。本就是“以牙 还牙,以血还血”。大胡子却还在绣花.二十七厅重的铁剑,已夹带着风声削过来。   练子枪“毒龙取水”也从旁边直刺他的腰。镇远的镖师们,武功大都得过他们师兄弟的 指点,招式出手,当然都配合得很好   大胡子忽然笑道:“绣完了。”   他的牡丹巳绣成,绣花针斜斜挑起常漫天只觉得彩芒闪动,忽然间已到了眼前。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速度,几乎也没有人能闪避,常漫天狂吼一声,铁剑突然脱手飞出, 他的人却已倒下。“夺”的声,铁剑远远的钉入道旁大树上.入木一尺。这时大胡子已绣出 了他的第四个瞎子。   七十二针,三十六个瞎子。好快的出乎,好狠的出手面白绸.盖在常漫天脸上,上面绣 着朵大红的牡丹。   江重威走路的时候,身上总是会“盯盯当当”的响,就像是个活动的铃铛一样。他当然 不是铃铛。江重威是平南王府的总管.是个很有威仪,也很有权威的人。   王府中当然有很多机密重地,这些地方的门上,当然都有锁。所有的钥匙,都由他保管 一个身上带着二三十把钥匙的人,走路时当然会“盯叮当当”的响。   他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仅谨慎沉着.忠心耿耿而且一身“十三太保横练”。虽然 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但无论任何人都己很难能伤得了他。他要伤人却不难。   他的铁砂掌,已有九成火候,足可开碑裂心,击石成粉。王爷将钥匙交给他保管…,向 都很放心的。现在他正要替王爷到宝库中去取一斛明珠,两面玉壁。   今天是王爷爱妃的芳辰,王爷已答应她以明珠玉璧作贺   就像世上大多数男人一样,王爷对自己所钟爱的女人总是非常慷慨的。   长廊里沉肃安静,因为这里巳接近王府的宝库,无论谁敢妄入一步,格杀勿论   入了禁区后,每隔七八步.就有个由江重威亲手训练出的铁甲卫士.石像般执枪而立。   这些卫十都经过极严格的训练,就算是有苍蝇飞上他们的脸,有人踩住了他们的脚,他 们也绝不会动一动的。江重威不但极有威信,而且号令严明,若有人敢疏忽职守.就算放了 条狗进入禁区,也格杀勿论,连他自已进来时,都得说住当天的口令。   今天的口令是“日月同辉”。因为今天是个很吉利的日   甚至连江重威冷峻严肃的脸上,都带着三分喜气,今天,他也处王妃寿筵上的贵宾,办 完了这趟差使,他就要换上华,服,去喝寿酒了。所以他脚步也比平常走得快了些。   八个腰佩长刀的锦衣卫士.跟在他身后,锦衣卫士们都,是卫士中的高手.这八个人更 是百中选一的高手。江重威,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宝库的重门严锁,一尺七寸厚的铁门共有三道.锁也是,名匠特别配制的。   江重威终于打开了最后一重门一阵阴森森的冷风,扑,面而来。   这地方也正如世上大多数别的宝库一样,阴森寒冷如坟   只不过坟墓里还有死人,这里面却连一只死蚂蚁都没   江重威每次进来时,心里都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个,人虽然拥有这宝库中所有财宝,若 是只能生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就算将世上所有的财宝全给他,他也不愿在这地方,留 一天。   现在他还是有这种想法,他推开门走进去,只希望能快,点出来,他绝不会想道:“这 次一走进去,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寒冷阴森的库房中,竟赫然有一个人…一个活人。   这人满脸胡子,身上穿着件紫红棉袄,竟坐在,只珠宝,箱上绣花。   江重威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面前的确有个人坐在那里绣花,个活生生的大汉   “这人莫非是个鬼”除了鬼魂外,还有谁能进入这地方?   江重威只觉得背脊忽然发冷,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这大胡子专心一意的绣着花 就好像大姑娘坐在自己闺房里绣花一样。他绣的是朵牧丹,黑牡丹绣在红缎子上。   江重威终于镇定了下来,沉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胡子并没有抬头,淡淡道:“走进来的?”   江重威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胡子道:“是绣花的地方”   汀重威冷笑道:“难道你是特地到这里来绣花的?”   大胡子点点头,道:“因为我要绣的,只有在这里才能绣得出”   江重威道:“你要绣什么?”   大胡子道:“绣一个瞎了眼的江重威!”   江重威仰面狂笑,他只有在怒极杀人时,才会如此狂笑。狂笑声中,他的人巳扑过去双 掌虎虎生风,用的正是裂石开碑的铁砂掌力。他突然觉得掌心一麻,就像是被蜜蜂叮了一 口,掌上的力量竞突然消失无际。就在这时,阵闪动的寒茫,已到了他眼前。   十三太保横练,虽然是并世无双的硬功,却也练不到眼睛上的。   外面的卫士突然听见一阵惊呼,赶过去时铁门已从里面关了起来。等他们撬开门进入 时,江重威已晕倒在地上块鲜红的缎子,盖着他的脸。缎子上绣着朵黑牡丹   禅房里燃着香。花满楼巳沐浴熏香,静坐在等候。   要想尝到苦瓜大帅亲手烹成的素斋,不但要沐浴熏香还得要有耐性。苦瓜大师并不是轻 易下厨的,那不但要人来得对,还得要他高兴。今天的人来得很对,除了花满楼外还有黄山 古松居士.和号称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的木道人。   这些人当然都不是俗客,所以苦瓜大师今天也特别高兴。苍茫的暮色中,终于传来了清 悦的晚钟声。花满楼走出,去的时候.古松居士和木道人已经在院子里等他。晚风吹过,竹 林.暑气早已被隔绝在红尘外。   花满楼微笑道:“要两位前辈在此相候实在是不敢当。”   木道人笑了。这位素来脱略形迹,不修边幅的武当长,老,此刻居然也脱下了他那件千 缝万补的破道袍,换上了件   一尘不染的蓝布衫。   就为了不愿受人拘束,他情愿不当武当掌门,可是要尝,苦瓜大帅的素斋,他也只好委 曲点了。   苫瓜大师的怪脾气,是人人都知道的。   古松居士却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老道果然没有说   花满楼道:“道长说什么?”   木道人笑道:“我说你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算我们,动也不动,你还是会知道。”   古松居士叹道6但我却还是想不出,他怎么会知道的?”   木道人道:“我也想不出,只不过我有个你比不上的好处。”   古松居上道:“什么好处?”   木道人微笑道:“想不出的事,我就从来也不去想”   古松居士也笑了,道:所以我常说你若不喝酒,定能,活到三百岁。”   木道人道:“若是没酒喝,我为什么要活到三百岁?”   禅房里竹帘低垂,隔着竹帘,已可嗅到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香气,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食欲 来。   古松居士叹道:“苦瓜大帅素席,果然是天下无双。”   木道人笑道:“他自己常说,他做的素菜就算菩萨闻到,都会心动的。”   古松居士道我们还等什么?”   他们掀起竹帘走进去,忽然怔住。莱不但已摆上了桌,而且已有个人坐在那里,开怀大 吃。   这不速之客居然没有等他们,居然既没有熏香,也没有,沐浴。事实上这人的身上不但 全是泥,而且全身都是汗臭。苦瓜大师居然没有赶他出去.居然还在替他夹菜,好像生怕他 吃得还不够快。   木道人叹口气道:“这和尚偏心。”   古松居士道:“他请的是我们,却让别人先来吃了。”   木道人道:“他一定要我们去蕉香沐浴,这人却好像刚从泥里打过滚出来的”   苦瓜大师大笑,道:“和尚的确偏心,做也只不过对他,个人偏心而已,你们生气也没 有用。”   木道人道:“你为什么耍对他偏心?”   苦瓜大帅进/因为遇见了这个人连我也没法子了”   木道人也笑了,道:“我不怪你,上次这人偷喝了我两坛,五十年陈的女儿红,我也只 有看着他干瞪眼!   花满楼苦笑道:“遇见了这个人,只怕连菩萨都没法子。”   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凤。,一盆素火腿一盆锅贴豆腐,都巳碟子底朝了天,陆小凤才总 算停下来,向这三个人笑了笑,道:“你们尽管骂你们的,我吃我的,你们骂个痛快,我也 正好吃个痛快。”   木道人人笑,道:“别人上你的当,我不上。”他也坐下来,霎眼间三块素鸭子已下了 肚。   花满楼在陆小凤旁边坐下来一立刻皱起了眉,道:“你平时本来不太臭的,今天闻起来 怎么变得像是条刚从烂泥里捞出来的狗”   陆小凤道:“因为我已经有十大没洗澡了。”   花满楼吃惊道:“几天?”   陆小凤道:“十天。”   花满楼皱眉道:“这些天你在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很忙。”   花满楼道:“忙什么?”   陆小凤道:“忙着还债赔债。”   花满楼道:“你欠了谁的赌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除了司空摘星那混蛋,还有准?”   花湖楼道:“你怎么会输给他的。”   陆小凤笑道:“上次我跟他比赛翻跟头,赢得他一塌糊涂,这次他居然找上了我,要跟 我比赛翻跟头了,你说我怎么会不答应。”   花满楼道:“你当然会答应。”   陆小凤道:“谁知道这小子最近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只在练翻跟头…,一个时辰居然连 翻了六百八十个跟头,你说要命不要命?”   花满楼道:“你输给他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我们约好了,我若赢了,他以后,见面就跟我磕头,叫我大叔,我若输了 就得在十天内给他挖六百八十条蚯蚓,一个跟斗一条蚯蚓。”   花满楼笑了道:“这就难怪你自己看来也像是条蚯蚓。”   木道人也忍不住大笑,道:“你真的替他挖到了六百八十条蚯蚓?”   陆小凤义叹了口气苦笑道:“开始的那几天蚯蚓好像还很多到后来那几天要找条蚯蚓简 直比癞子找老婆还难。”   古松居士也忍不住问的道:那位偷王之王要这么多蚯蚓干什么?”   陆小凤恨恨道:“他根本就不要蚯蚓,只不过想看我挖蚯蚓而已。”   木道人大笑,道:“想不到陆小凤也有这么样,天,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道:“你是不是也想跟我赌,赌?”   木道人道:“赌什么?”   陆小凤道:“赌酒。”   木道人笑道:“我不上你这个当。”   陆小凤用眼角膘着他,道:“你难道认输了?”   木道人道:“我早就认输了喝酒独喝不过你,剑法我比,不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你若 真的要赌,我就跟你赌围棋!   陆小凤大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这个当?”   木道人傲然道:“别人都知道我围棋天下第一却不知除,了围棋外,我还有件事是谁也 比不上的!   陆小凤道:“什么事?”   木道人道:“吃饭,你敢不敢跟我赌吃饭?”   陆小凤道:“我本来是想赌的,只可惜我不是饭桶”   木道人也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陆小凤也会,认输,真是难得的很。”   苦瓜大师忽然道:“其实近来江湖中最出风头的人,早已,不是他了!   陆小凤道:“不是我是谁?”   苦瓜大师道:“你猜呢?”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据说他最近一直在陪着峨嵋四秀中那位孙,姑娘,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江湖 中露面!   陆小凤笑道:“想不到他也有这么样,天,我本来还以为,他迟早要做和尚的”   苦瓜大师道:“佛门中不要这种和尚!   陆小凤道:“若不是西门吹雪,难道是叶孤城?   苦瓜大师道:“也不是”   木道人道:“叶孤城最近病得很重”   陆小凤愕然道:“他也会病?什么病?”   木道人笑道:“跟我,样的病.懒病,无论谁得了这钟,病,都不会再想出风头了。”   陆小凤想了想,道:“那么难道是老板和老板娘?”   花满楼笑道:“老板的懒病更重”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也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大悲掸师,更不是……”   他沉吟着,又道:“莫非处栖霞山的那条母老虎?”   苦瓜大师道:“不是,这个人我非但不认得,而且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陆小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苦瓜大帅道:“是个会绣花的男人”   陆小凤怔了怔,又笑道:“会绣花的男人其实也不少,我,认得的裁缝师中就有好几个 是会绣花的。”   苦瓜大师道:“可是他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绣瞎子?”   苫瓜大师道:“据说他最近至少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   陆小凤道瞎子怎么绣?”   苦瓜大师道:“用他的绣花针绣,两针绣,个”   陆小凤总算巳明白了道:“他绣出的瞎子都是些什么   苦瓜大师道:“其个至少有四五个人是你认得的”   陆小凤道:“谁?”   苫瓜大师道:“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   他还没有说完陆小凤已动容道:“东南王府的江重威?”   苦瓜大师道:“除了他难道还有别的江重威?”   陆小凤皱眉道:“但这个江重威自从进了王府后就绝不,再管江湖中的事,怎么会惹上 这个人的。”   苦瓜大师道:“他根本没有惹这个人.是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惹的”   陆小凤道:“这人不但刺瞎了江重威,还盗走了王府中的十八斛明珠”   苦瓜大师道:“另外还得加上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 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据说这人在一 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而且全都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做下来的,你说他死不是出 尽风头?”   陆小凤也不禁叹道:“这些事我怎么没有听到过?”   苦瓜大师道:“你最近一直都在西北,这些事都是在东南一带发生的。前几天才传到这 里来,你又偏偏在忙着挖蚯蚓”   陆小凤道:“这是最近才传来的消息,但你却已知道了”   苦瓜大师道:“嗯”   陆小凤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消息如此灵通的?”   苦瓜大师叹了口气,道:“莫忘记我一直有个消息最灵通的师弟。”   陆小凤道:“金九龄?”   苦瓜大师苦笑道:“幸好我只有这么样,个师弟”   陆小凤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苦瓜大师道:“你明白了什么?”   陆小凤道:“金九龄是江重威的好朋友,又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捕.虽然早巳洗手不赶 了但这些事他还是非管不可的。”苦瓜大师承认。无论谁只要吃了一天公门饭,就,辈子再 也休想脱身了。   苦瓜大师叹道:“我直到现在还不懂,他当初为什么会吃这行饭”   木道人道:“你难道要他也做和尚?”   苦瓜大师道:“和尚至少没有这么多麻烦厂   水道大笑道:“但和尚也没有老婆”苦瓜大师不说话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金九龄一 生中最大的毛病.就是风流自,赏。他昔年入了公门,据说也是为了个女人。   陆小凤道:“金九龄被公认为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位高手.无论大大小小的案 子.只要到了他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   苦瓜大师叹道:“所以我总认为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逞能,了,聪明太过了度。”   陆小凤道:“但无论多聪明的人迟早也总有一天会遇着,他解决不了的难题。”苦瓜大 师同意。   陆小凤道:“这件案子也许就正是他解决不了所以他   定要找个帮手。”苫瓜大师也承认。   陆小凤道:“你既然只有这么样,个师弟,当然要帮着他,找帮手,”他叹了口气,苦 笑道:“最倒霉的是,我恰巧就是个,最理想的帮手.无论谁遇着解决不了事,总是会来找 上我的,所以……”   苦瓜大师道:“所以怎么样?”   陆小凤叹道:“所以你请我来吃这顿饭,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苦瓜大师道:“莫忘记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并没有请你来。”   陆小凤苦笑道:“也许我正好倒霉所以才会,头撞到这里来。”   木道人笑道:“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倒霉!   陆小凤道:“但这次我却说什么也不干了,管他会绣花也好会补裤子也好都不关我的事 这件事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会管的”   苦瓜大,又何必白作多情!   陆小凤怔了怔,道:“他没有?”   只听一个人微笑道:“我真的没有”   这个人当然就是金九龄。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金九龄身上有两样东西是很少,有能比得上的。他的衣服,和 他的眼睛。金九龄的眼睛并不,特别大.也并不特别亮,但只要被他看过,眼的,他就永远 也不会忘记。   金九龄的衣服,质料永远最高贵,式样永远最时新,手,工永远最精致他手里的,柄拆 扇,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武器。金九龄认穴打穴的功夫,都,是 第一流的,事实上他无论什么事都是第一流的。   不是第一流的酒他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车他绝 不去坐。但他却并不是个第,一流的有钱人,幸好他还有很多赚钱的本事。他精于辨别古董 字画,精于相马.就凭这两样本事,已足够让他永远过第一流的日子。   何况他还是个很英俊,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年纪看来也,不大,这使得他在最容易花钱 的一件事上.省了很多钱。别,人要千金才能博得一笑的美人,他却往往可以不费分文。   所以他生活,向过得很优裕保养得一向很好,看来绝,不像是个黑道上朋友闻名丧胆的 武林高手却像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看到他进来,古松居士立刻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找到什,么精品?”   古松居士生平最大的癖好.就是收集古董字画,他珍藏,的精品绝不在华玉轩之人之 下。   金九龄微笑道:“天下的精品都已被居士带上了黄山,我,还能找到什么?”   古松居士道:“连好画都没有一幅?”   金九龄沉吟着,又笑了笑,道:“我身上到带着幅近人的花卉”   古松居士道:“快拿出来看看”金九龄已微笑着拿了出来   是块鲜红的缎子,绣着朵黑牡丹。   古松居士怔了怔、道:“这算是什么?”   金九龄笑道:“这难道是神针薛夫人的真迹7”   金九龄道:“不是,这是个男人绣的。”   古松居士动容道:“就是那个会绣花的男人?”   金九龄点点头,道:“这正是他在王府宝库中绣的。”   陆小凤道:“他真的在那里绣花?”   金九龄又点点头,道:“江重威打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就正在里面绣这朵花”   陆小凤皱眉道:“王府的宝库,警戒森严“他怎么进得去的?”   金九龄苦笑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也没有人能猜得出?”   陆小凤道:“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金九龄道:“是个长得满脸大胡子.夜热天还穿着件大棉袄的人。”   陆小凤道t“还有呢?”   金九龄道:“他是个男人,不但会绣花,而且绣得很不   陆小凤道:“你就知道这么多?”   金九龄道:“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别人也,样,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比我多一点。”   陆小凤道:“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数?”   金九龄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连江重威都没有看出来?”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连常漫大那么样的老江湖.都没有看出他是怎么出手的,何况 江重威?”   陆小凤道:“江重威的铁掌硬功.已可算是东南第一。”   金几龄叹道:“但他却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陆小凤皱起了眉,道:“这么样一个厉害人物,怎么会忽然就平空钻了出来?……”   苦瓜大师冷冷道:“你既然不想管这件事,又何必问?”   陆小凤道:“问问有什么关系7”   金九龄苦笑道:“当然没关系,只不过我所知道的,现在你也全都知道了。”   陆小凤盯着他.忽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全都告诉我?”   金九龄道:“因为你在问”   陆小凤道:“没有别的原因?”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不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的?”   金九龄又不禁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来?”   陆小凤道:“你本来并没有要找我的意思7”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笑道:“很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喝酒了。他嘴里虽然在说很好,笑得却很不自然 甚至连酒都似已喝不下   金九龄忽然又笑道:“可是你现在既然来了,我倒有件事想请教!   陆小凤眼睛立刻亮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定有事要请教我的”   金九龄道:“能找出这个绣花大盗,揭破这些秘密的人放眼天下,也许只有一个。”   陆小凤的眼睛更亮,能解决这种难题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但他却偏偏故意问道:“却不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金九龄道:“司空摘星”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说的是谁?”   金九龄道:“司空摘星。”陆小凤的嘴闭了起来,连理都   个想理他了。   金九龄却好像有点不知趣,接着又道:“司空摘星号称偷   王之王,的确是江湖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世上若只有   个人能查出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王府宝库的,这个人,定,就是司空摘星。陆小凤已 开始喝酒连听都懒得听了。   金九龄却偏偏又接着道:“这件案子若要想破,就一定要   找到司空摘星,只可怕他一向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只   有你也许会知道他的行踪,所以……”   陆小凤忍不住道:“所以你要找我打听他的行踪?”   金九龄道:“正有此意。”   陆小凤忽然用力放下酒杯,道:“你跟我说了半天废话   为的就是要找他?”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除了他之外.我还能找谁呢?”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了大声道:“我,你   为什么不能找我?”   舍九龄笑了,摇着头笑道:“你不行”   陆小凤跳得更高“谁说我不行?”   金九龄道:“这种事绝不是你能办得了的!居然还是在摇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办不了?”   金,实在太棘手,而且你也根   本不想管这件事”   陆小凤大吼道:“谁说我不想管的?我就偏偏要管给你   金九龄道:“我还是赌你破不了这件案子”   陆小凤一拍桌子,道:“好,随便你要赌什么.我都跟你赌了”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 发现别人在笑。每个人都在笑,那种笑就像是忽然看见有人一脚踩到狗屎时,样。陆小凤忽 然发觉自己的脚已踩在一堆狗屎上好大好大的一堆。他再想将这只脚拔出来,已经太迟了。   木道人微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道:“请将不如激将.这句话倒真是一点也不错。”   席已散了。古松居士一向最注意养生之道:“起得早,睡得也早。木道人有懒病,苦瓜 大师有晚课,云房里只剩下三   陆小凤眼睛盯着那块红缎子上的黑牡丹,忽然问道:“这人第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 候?”金九龄道六月初三第一个碰上他的人是常漫天。”,陆小凤道最后一次呢?”   金九龄道:“我知道的最后一次是在十三天之前.这几天是不是又有新案子,我就不知 道了”   陆小凤道:“十三天之前司空摘星正在跟我比翻跟头.可见这人绝不是他。”   金九龄道:“我本来就没有怀疑他”   陆小凤沉吟着,道:“第一,我们,定要先查出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金九龄道:“不错。”   陆小凤道:“据我看来,这个人的手脚又干净.武功又高,绝不会是刚出道的新手。”   金九龄道:“我也这么样想,他,定是个很有名的人故意扮成这样子的,却偏偏猜不出 他是谁?”   陆小凤道:“他故意装上大胡子,穿上大棉袄,坐在路上绣花.为的就是要将别人的注 意力引开,就不会注意到他别的地方了”   金九龄笑道:“看来你也该吃我这行饭的,就连我这个在六扇门里混了十来年的老狐狸 看得也没有你这么准。”   陆小凤故意板着脸,道:“现在我反正已经被你拖下水了,你何必还要拍我的马屁!   金九龄大笑道:“千穿万穿,多拍拍马屁总没错的”   花满楼忽然道:“一个人的伪装无论多么好,多少总有些破绽要露出来的.常漫天他们 也许没有注意到,也许虽然注意到,却又疏忽了。…   金九龄道:“很可能”   花满楼道:“所以我们若是再仔细问问他们,说不定还可以问出点线索来。”   陆小凤皱起了眉,道:“我们?”   花满楼道:“我们!   陆小凤道:“我们其中包括了你?”   花满楼笑了笑,道:“莫忘记我也是瞎子,瞎子的事我怎么能不管?”陆小凤和金九龄 对望了一眼.都有点汕汕的不好意思。他们刚才瞎子长,瞎子短的说了半天,竟忘了旁边就 有个瞎子。大家竟好像从来也没有真的将花满楼当做个瞎   陆小凤咳嗽了两声,道:“好,我们分头办事,你们两个去找常漫天和江重威。”   金九龄道:“你呢?”   陆小凤将手里的红缎子藏在怀里,道:“我要把这样东西带走,去找一个人!”   金九龄道:“人找谁?”   陆小凤道:“找一条母老虎,金九龄道哪一条?”   队小风笑道:“当然是最漂亮的一条。”   金九龄也突了笑,道:“莫忘记最漂亮的一条,也就是最凶的一条,你小心被她咬一 口!”   他满楼淡谈道:“他一定会小心的。”   金九龄道:“为什么?”   花满楼微笑道:“因为他已经被咬过好几口了!”   武林中有四条母老虎。四条母老虎好像都咬过陆小凤几口。 古龙《陆小凤系列·绣花大盗》 第二章 拜访薛神针   山。绿色的山,在黄昏时看来,就仿佛变成了一种奇幻瑰丽的深紫色。现在正是黄昏, 山坡上开满了月季和蔷薇。两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正在L山坡上摘花,嘴里还在轻轻的 哼着山歌。   她们的歌声比暮风更轻柔,她们的人比花更美。陆小凤走上山坡的时候,她们的歌声忽 然停顿,—起瞪大了眼睛,盯着陆小凤。幸好陆小凤时常都在被女人盯着看的,所以他的脸 并没有红,反而笑了。   “喂,你这人是来干什么的?”这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鼻子上有几粒淡淡的雀斑,看来 显得俏皮爱娇。   陆小凤笑道:“花开得这么好,我来看看也不行?”   “不行/有雀斑的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大,道:“这地方是我们的,我们不欢迎男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女孩子不可以这么凶的,太凶的女该于只怕嫁不出去!”   “所以我从来也不凶!”另—位女孩子圆圆的脸,笑起来脸上两个酒涡,看来果然又温 柔,又甜蜜。她甜甜的笑着,又道:你既然喜欢花,我送你两朵好不好?”,陆小凤笑道: “好极了。”   有酒涡的这女孩子已走过来,甜笑着把手伸入了花篮。她从花篮里拿出来的并不是鲜 花,而是把剪刀,突然向陆小凤刺了过去。这个又甜蜜,又温柔的小姑娘。出手竟又凶、又 快、又狠。   陆小凤吃了一惊。幸亏这已不是第一次有女人用剪刀刺他了他居然好像早已在提防着 身子,转,就退出了七八   有雀斑的小姑娘大声道:“这人看样子就不像好东西,莫要放他走”   她手里也拿起了把剪刀,下于刺了过来。她的出手也不慢。   陆小凤苦笑道这剪刀是剪花的.你们怎么能用来剪人?”他避开了几招,这两个小姑娘 的出手却越来越凶.他忍不住想出抽把剪刀夺过来了,身上被刺出个大洞来,并不是好玩的 事。   就在这时,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微笑着道:“你们要剪,最多也只能剪下他那两 撇小胡子来,千万不能真的剪死他!她穿着件雪白的衣服,又轻又软,俏生生的站在山坡上 就像是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她正在看着陆小凤,眼睛里带着种谁也说中出有多么温柔的笑 意。   两个小姑娘突然住手,凌空翻身,掠到她面前“姑娘认得这个人?”   “嗯”   “这个人是谁?”   “你们难道看不出他有四条眉毛?”   “陆小凤?这个人就是陆小凤?”两个女孩子一起笑了,吃吃的笑道:“这就难怪他笑 得像贼一样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小姐是条母老虎,想不到丫头比小姐还凶,若不是我机 伶.现在身上说不定已多了十七八个洞”   小姐咬了咬嘴唇,道:“谁叫你这么久不来看我的?我实在也恨不得刺你十七八个洞. 只可借……”她并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她的脸已红了,红得就像是远山外的夕阳,样。她居 然很害羞,   陆小凤看着她,竟已看得痴了。   小姐的脸更红,轻轻道:“人家脸上又没有花,你死盯着人家看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样一个羞人答答的小姑娘,居然就是江湖中人人见了 都头大的‘冷罗刹’薛冰,你说奇怪不奇怪?”   薛冰道:“你见了我也头大?”   陆小凤叹道:“我的头虽然没有大,心却跳得比平常快了三倍”   有酒涡的女孩子又笑了,悄悄的笑道:“这人显然长着双贼眼一张嘴却比蜜还甜。”   另一个女孩子也悄悄的笑道:“若不是嘴甜,小姐又怎么会时时刻刻的想着他。”   薛冰瞪了她们一眼,红着脸道:“多嘴的丫头,谁说我在想着他这个负心贼?”她亦嗔 亦笑,似羞似恼,满天艳丽的夕阳,都似已失却了颜色。   陆小凤叹息着,喃喃道:“我的确早就该来的,为什么直等到今天?”   薛冰嫣然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   陆小凤道:“你知道?”   薛冰又咬起了嘴唇,道:“你看见了我,就忘记了别人看见别人.就忘记了我,你本就 是个没良心的负心贼。”   陆小凤苦笑道:“早知道来了要挨骂,倒不如不来了”   薛冰冷笑道:“你以为我猜不出你的小心眼?若没有事求我,你会来?   陆小凤只有承认“我的确有点事,却不是来求你的!   薛冰板起脸道:“你说,你究竟是来找谁的?”   陆小凤道:“找老太太”   薛冰奇怪了/你又在玩什么花样?找她老人家干什么?”   陆小凤道:“有件事想问问她!   薛冰道:“我不许你去麻烦她老人家,你有事问我也   陆小凤道:“只可惜这件事你绝不会懂的”   薛冰道:“什么事我不懂?”   陆小凤道:“绣花。”   薛冰更奇怪“绣花?你也想学绣花?你几时变成裁缝的?”   陆小凤道:“难道只有裁缝才能学绣花?”   薛冰道:“打死我,我也不信你真的想学绣花!   陆小凤也只有承认/但我却真的有事想请教她老人家,你就带我去吧!   薛冰道:“莫忘记我也是‘针神薛夫人的后代,你为什么,不来请教我?”   陆小凤叹道:“闪为我知道你是从来也不肯动一动绣花针,的,你自己告诉过我,只要 一拿起绣花针,就想打随睡!   薛冰道:“我说的话你居然还记得?”   陆小凤道:“每句都记得,所以你更该快点带我人见她老,人家”   薛冰似笑非笑的瞅着他,道:“我就偏不带你去,看你怎,么样?”   薛老太太今年已七十七了,便无论谁也看个出她已是个,七十七岁的女人。在不甚光亮 的场合,有许多人某至会认为,她最多只不过二十七八。她的态度水远是端庄而完美的,眼 睛依旧明亮,风采依然动人,尤其是当她看见她喜欢看见她,喜欢的年青人时,她的眼睛里 甚至会露出种少女般的娇态天   陆小凤就是她喜欢的年青人。陆小凤也很喜欢她。他总,是希望每个女人到了她这种年 纪,都还能像她,样美丽,他总是希望这世界变得更可爱些。   薛老太太正在看着他,微笑着道:“你应该时常来看看我,的,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女 人.对你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你至,少用不着怕我逼着你娶我”   陆小凤故意叹道:“我是想常常来的.可是薛冰总是不让,我来”   薛老太太道哦?”   陆小凤道:“她今天就不肯带我来”   薛老太太道:“为什么?”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我猜她   定是在吃醋”   薛老太太吃吃的笑了眼睛开始闪亮,脸上的皱纹也在,缩退。   陆小凤立刻乘机将那块红缎子递过去道:“这样东西还,得请你看看”   薛老太太只用眼角瞥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不屑之色.,摇着头道:“这有什么好看 的?我六岁的时候绣得就比他好。”   陆小凤笑道:“我不是请你看上面绣的花,是请你看看这,缎子和丝线。”   薛老太太道:“这些东西我也不知看过几千几百遍了,你,还要我看?”   陆小凤道:“就因为你看得多,所以才要请你的法眼鉴定   下,这缎子和丝线是什么地方出的?哪,家卖的?”   薛老太太接过来,用指尖轻轻一触,立刻道:“这缎子是京城福瑞祥的货丝线是福记卖 出来的两家店是一个老板,就在贴隔壁。”   陆小凤道:“只有在京城他们的本店才能买得到这种货?”   薛老太太道:“这两家店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陆小凤道:“有没有销到外地去的?”   薛老大人道:“外地就算有,也是客人自己买了带回去的/她又解释着道:“这的家店 出的货都是精品,自制自销产量并不多,门面也小大老板杨阿福是个很本分的人,并不想发 大财。”   陆小凤道:“他的店开在京城什么地方?”   薛老太太道:“在王寡妇斜街后面,一条很僻静的巷子里,几十年来一直都没有扩充门 面,除了真正的内行外,也很少有人会找到那里去买”她忽然笑了笑.又道:“说老实话, 你是不是又被这女入迷住了,人家却偏偏躲着你,所以你想凭这样东西去把她找出来?”   陆小凤怔佐,怔了半天,才失声道:“女人?这难道是女人绣的?”   薛老太人道:当然是女人绣的。”   陆小凤道:“你…—你会不会看错?”   薛者太太有点不高兴了,板起脸道:“你看女人会不会看错?会不会把老太婆看成小姑 娘?”   陆小凤道:“不会。”   薛老太大道:“我看这种东西,比你看女人还内行十倍我若看错了情愿把我这宝贝孙女 儿输给你。”   陆小凤赔笑道:“你就算真的输给了我,我也不敢要。”   薛老人人瞪眼道:“为什么不敢要?难道她生得丑了?”   陆小凤笑道:“丑倒是一点也不丑,只个过太凶了一点上次我被她咬了一口,连耳朵都 差点被咬掉。”薛冰一直乖乖的站在旁边.此刻脸又绯红了起来,头垂得更低。   薛老太太也笑了,你们都说她凶,我看她非但一点也不凶.而且还乖得要命”   她拉起了薛冰的手,又笑道:你这孩子唯一的毛病就是太会害臊了.其实这有什么好脸 红的,女人咬男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薛冰连耳根子都红了,轻轻道:“我才不会咬他哩,他好臭   薛老太太大笑.道:“你若没有咬人家,怎么会知道人家臭   薛冰“嘤咛”声,扭头就跑,跑得虽然快,却还是没忘,记偷偷瞪了陆小凤一眼,悄悄 道:“你小心点!陆小凤看着,她,似又看得痴了。   薛老太太眯起眼,笑道:“你是不是也想跟出去?去呀这,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陆 小凤迟疑着,眼睛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红缎子   薛老太太笑道:“你盯着看什么?难道还怕我不还给你?”她微笑着,将这块红缎子抛 给了陆小凤,又道:“若是有两,块,我还可以做双鞋子给丫头穿,只有一块……”   她还没说完,陆小凤巳抢着道:“你说这可以做什么?”   薛老太太道’当然是做鞋子,这本来就是个鞋面。”   陆小凤仿佛又怔住,讷讷道:“是不是可以做双红鞋子?”   薛老太太摇着头笑道:“当然是红鞋子,红缎子怎么能做,出双黑鞋子来?看你长得本 是聪明的,几时变成个呆子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刚刚才吓呆的”   薛老太太道:“你怕什么?”   陆小凤道:“我怕她躲在门外等着咬我”   他果然一出门就被咬了一口。薛冰果然就在外面等着,他,咬得还真不轻。   陆小凤摸着耳朵,苦笑的道看来我简直已快变成诸葛亮,了,简直是料事如神。”   薛冰瞪,居然还想挑拨离间说我不带你来我若不带你来你怎么来,的?我没有真的咬下 你这只耳朵来,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陆小凤只有闭上嘴,女孩子在存心找麻烦的时候,聪明的男人都会闭上嘴的。   薛冰忽然又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红缎子,道:“我问你这东西究竟是谁绣的,你为什么 拿它当宝贝一样?”   陆小凤道:“因为它本来就是个宝贝。”   薛冰冷笑道:“见鬼的宝贝,我看它连一文都不值!   陆小凤道:“这次你就说错了,它最少也值十八斛明珠八十万两镖银,九干两金叶子”   薛冰吃惊的看着他,道:“你疯了?”   陆小凤道:“我没有。”   薛冰道:“若没有疯,怎么会满嘴胡说八道!陆小凤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不想把这件 事情告诉她,迟早也会被她逼出来的,那就不如索性自己先说出来的好。   薛冰静静的听着,眼睛里也发出了光,等他说完了才问道:除了这样东西外.难道连一 点别的线索都没有?”   陆小凤道:没有。”   薛冰道:所以你现在想到京城的福瑞祥去,问问这块料子是几时卖出来的?是谁买 的?”   陆小凤道:“我只希望最近去买这种红缎子的人不多。”   薛冰眨着眼,道:“绸缎庄里的生意,好像每年都记帐的!”   陆小凤道:“所以我现在就得赶快去”   薛冰道:“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   陆小凤怔了怔,道:“我们?”   薛冰道:“我们。”   陆小凤道:“我们其中还包括你?”   薛冰道:“当然”   陆小凤淡淡道:“其中若包括了你.就一定不包括我了。”   薛冰瞪眼道:“你不想带我去?”   陆小凤道:“不想。”   薛冰瞪着他看了半天,眼珠子忽然转了转,道:“刚才她老人家说到红鞋子时.你好像 吃了一惊。”   陆小凤道:“嗯!   薛冰道:“你是不是看过穿红鞋子的人”   陆小凤道:“穿红鞍子的人很多”   薛冰道:“但其中却有些人是很特别的.譬如说,有些本不该穿红鞋子的人,偏偏也穿 着双红鞋子。”陆小凤开始动容了他还没有忘记.那个冒牌大金鹏王临死时,手里紧紧抓住 的那只红鞋子。   薛冰当然不会错过他脸上这种表情,悠然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穿红鞋 子?”   陆小凤道:“不知道。”   薛冰道:“你知不如道这些穿红鞋子的,是些什么人?你知不知道红鞋子有什么秘 密?”   陆小凤道:“不知道。”   薛冰道:“我知道。”陆小凤深深吸了口气,心又跳得快了起来“红鞋子的秘密”的确 已打动了他。可是他并没有问。他知道现在就算问,薛冰也不会说的。薛冰用眼角瞟着他, 悠悠的问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些秘密?”   陆小凤道:“想。”   薛冰道:“那么、现在你想不想带我到京城去?”   陆小凤苦笑道:“当然想,想得要命。”   陆小凤很不喜欢坐乌车,他宁愿骑马,甚至宁愿走路。但现在他却坐在马车上.因为薛 冰姑娘喜欢。薛冰姑娘,向是个文文静静的.连走路都不会跨大步的人,至少她总是喜欢装 出这种样子   幸好车子走得很稳,因为路很平坦,往京城去的大道总是很平坦。陆小凤坐在车上摸着 下巴.下巴好像很酸。他忽然发现自己最近苦笑的次数实在太多了,笑得下巴都发了酸。薛 冰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眼睛里还是充满了那种谁也说不出有多温柔的笑意。   陆小凤忍不住道现在你总可以说出那秘密来了吧”   薛冰道:“什么秘密?”她居然好像已完全忘了这回事   陆小凤道:“当然是红鞋子的秘密”   薛冰道:“噢,这个秘密呀,这个秘密还没有到说的时候!   陆小凤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说?”   薛冰道:“等我高兴的时候,我现在还不太高兴”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高兴?”   薛冰道:“无论谁跟一个大傻瓜坐在对面,都不会高兴的。”   陆小凤道:“谁是大傻瓜?”   薛冰道:“你。”   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又在苦笑“我究竟是负心贼?还是大傻瓜?”   薛冰道:“两样都是。”她悠然笑了笑,又道:“因为你若不是负心贼,就不会对我这 么坏若不是大傻瓜,就不会眼巴巴的要赶到京城去”   陆小凤奇怪了:为什么要到京城去就是大傻瓜?”   薛冰道:“我问你,你想去干什么?”   陆小凤道:“你明明知道的”   薛冰道:“去问福瑞祥的伙计,这块缎子是谁买的?”   陆小凤道:“不错!   薛冰道:“这么样的缎子,他们,大也小知要卖出多少就算他们全都记得,你难道还能 个个的找去问?”   陆小凤道:“但只买红缎子和黑丝线的人,却不会太   薛冰道:“而且,这个人既然一向独来独往,当然是自己,去买的。”   陆小凤道:“不错,这种事本就很秘密,最好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薛冰突然冷笑.道:“但你凭什么知道她只买黑丝线和红,缎子?”   陆小凤道:“因为她只用了这两样。”   薛冰道:“所以她也只能去买这两样东西,别的她全不能,买?难道有人不准她多买几 样?”   陆小凤道:“可是她只用得着这两样”   薛冰冷笑退/用不着的,她就不能买?难道她一定要买,很多黑丝线和红缎子,来引起 别人的注意,好让你去抓她?,难道你以为她也跟你一样,是个大傻瓜?”陆小凤说不出话 来。   薛冰道:“这种事既然很秘密,她怎么会留下这种很明显的线索来,让你去找?若是会 留下一点线索来,等你去找的,时候,她说不定也早就将福瑞样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陆小凤怔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这么样看来,我的,确像是个大傻瓜。”   薛冰道:“而且也是个负心贼!   陆小凤道:“所以京城根本就是不必去的!   薛冰的道:去了也是白去。”   陆小凤道:“既然不到京[城去,你刚才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薛冰嫣然道:“因为我知道前面有个地方的酒很好,我也,知道你一向很大方,一定会 请我大喝两杯的。”   陆小凤苦笑道:“原来我虽然又傻又是贼,至少还有一点,好处的,至少我还不小气” 薛冰道:“男人只要有这一点好处,就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了。”   推开车窗.已可看见远处的小河畔,柳林中,有一面青布酒旗斜斜的挑了出来。   薛冰眼睛立刻亮了道:“这就是卖酒的地方。”   陆小凤道:“这地方看来倒很雅”   薛冰道:“酒也很好,好极了!   陆小凤看着她发亮的眼脆,忍不住笑道:“你几时变成个酒鬼的?”   薛冰道:“最近。”   陆小凤道:“最近老太太一直不让我喝酒,她越不让我喝,我越想喝,何况……”她用 眼角瞟着陆小凤,恨恨道:自从我们上次分手之后,我就要你来找我、你偏偏不来我的心情 怎么会好?”陆小凤不敢再答腔了,他知道再说下去,耳朵说不定就又会被咬一口。   他并不想变成个只有一只耳朵的人一只耳朵是配不上四条眉毛的。   这地方的确很雅。小河弯弯,绿椰笼烟,尤其是在黄昏的时候.绿水映着红霞,照得入 脸也红如桃花。穿过柳林有几栋茅屋,酒桌都摆在外面的沙岸上,旁边还闲闲的种着几从振 子花。薛冰忽然发现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来,他居然连方便的地方在哪里都知道。但刚才却 偏装得好像连听都没有听过这地方。   “这小子最近居然又学会了装傻,那怎么得了?”薛冰叹了口气,这个人就像是条鱼一 样,要抓住他实在不容易,也许她还应该想几种更好的法子出来对付他。   伙计已走了过来,是个直眉楞眼的乡下人,粗手粗脚的。   薛冰道:“你先给我们来五六斤上好的竹叶青,配四碟子冷盘,四碟子热炒,再到后面 杀只活老母鸡炖汤。”其实她吃的并不太多,只不过她喜欢看,有很多人喝酒时.菜都是摆 着看的,薛姑娘就喜欢看着满桌子好菜喝酒。   伙计瞪了她一眼,突然冷冷道:“两个人要这么多酒菜也不伯撑死你?”薛冰怔住,这 么样的伙计,她倒实在还没见   伙计冷笑着,又道:“女人吃得太多,将来一定嫁不出去的,你若想嫁给那小胡子最好 少吃点,否则他养不起。”   薛冰更吃惊“你是什么人?你认得那小胡子?”   伙计眼睛珠子转了转.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薛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忽然“噗赤”声笑了,拉住这伙计的手臂在他耳边也悄悄的说了几句话,两个人的样子居然 好像很亲热。这地方的客人当然并不止她一个,别的客人都看得眼睛发了直。   这么样一个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美人儿,怎么会跟这粗手粗脚的小伙计如此热络?他 们尽管奇怪,薛冰却不在乎那伙计当然更不在乎。陆小凤终于出清了肚子里的存货,板着脸 走回来,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薛冰眼波流动,道:“马上就有酒喝了,你还不开心?”   陆小凤冷笑了一声,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在大庭广众间,和男人勾肩搭臂 的?”   薛冰眨了眨眼,道:“男人?什么男人?”   陆小凤板着脸道:“刚才那伙计难道不是男人?”看见自己带来的女人和别的男人那么 亲热,没有人会高兴的。   薛冰却笑了,悄悄道:“你真是个傻蛋,现在我跟他亲热一点,等等他算帐时岂非就会 便宜一点了,这道理你都不懂?”陆小凤实在不懂,薛冰本来并不是这么样一个人的。   这时那伙计已将杯筷送了过来,“砰”的,往桌上一摆,用眼角瞪了陆小凤一眼,嘴里 嘀咕着道:“这么样一朵鲜花,却偏偏插在牛粪上。”   陆小凤也怔住,这伙计难道吃错了什么药?薛冰正掩着,嘴在吃吃的笑。   陆小凤看着那伙计的背影,忽然也笑了,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一个已喝得醉醺醺的人 摇摇摆摆的走过来,一只,手拿着个酒杯一只手拍着他,笑嘻喜的说:“我认得你,我们见 过。”   陆小凤也只好笑了笑。他的确见过这个人.好像是在谁的寿宴上见过的,他还记得这人 叫孙中,据说还是个很有名的江湖人。那次这个人也跟现在一样,不但喝得两眼发直舌头也 大了。   陆小凤有个原则,他喝醉了的时候从不去惹清醒的人,清醒的时候也从不惹喝醉了的 人。   孙中却偏偏要来惹他,居然走过来坐下道:“我还记得,你这小胡子,偏偏忘记你姓什 么了?”忘记了最好,陆小凤当然不会再告诉他。   孙中忽然执过头,直着眼睛,瞪着薛冰,又笑道:“你带来的这小姑娘真标致就像朵水 仙花一样一捏就能捍得出水来。”原来他是为了薛冰来的。看见薛冰跟店伙都那么亲热,这 小子想必也心动了。薛冰红者脸,垂下了头,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老兄好像有点醉了,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歇歇去?”他实在不 愿找麻烦,也不愿孙中找上麻,烦,无论谁惹上了“冷罗刹”,麻烦都不会太小。   谁知孙中却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还是直着眼,瞪着薛冰忽然用力一拍他的肩,道 :“老弟你真有办法、今天你若将,尽管来找我姓孙的。”   陆小凤居然还忍得住气,谈淡道:“我不会出什么事的。你看来都快出事了,我劝 你……”   孙中不等他说完,已瞪起了眼,大声道:“我叫你让,是给你面子,你究竟让不让?”   陆小凤只好又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问她自己?”   孙中人笑道:“我用不着问,我知道她喜欢我,我哪点不比你这小胡子强!”薛冰的脸 更红头垂得更低,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孙中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道:“小姑娘,你跟我到那边去喝酒好不好?”薛冰红着脸 摇了摇头。   孙中道:“不好也得好!他居然伸出手,拉住了薛冰的手。”   薛冰垂着头,轻轻道:“你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孙巾涎着脸,笑道:“不放。”   薛冰的脸忽然变白了,冷冷道:“你一定不放?”   孙中道:“你就算砍下我这只手来,我也不放!”   薛冰道:“好。”她突然出手取出了孙中腰畔的刀。   陆小凤看见她的脸一发白,就知道不对了,正想劝劝她,但这时刀已出鞘。孙中看见了 刀光,也清醒了些,反手想去夺刀,只见刀光一闪,他的一只手己被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掉 在地上。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眼珠子似也凸了出来,看着地上的这只断手,又看着薛冰,好像还 不相信这是真的。就在他开始相信的时候,他的人已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喝醉了的人反 应总是比较慢的。他的朋友本来都坐在对面笑嘻嘻的看着,此刻才怒吼着冲过来。   陆小凤故意不去看他们,皱眉道:“你为什么要砍下他的手。”   薛冰板着脸.道:“他叫我砍的。”   陆小凤道:“可是他喝醉了。”   薛冰道:“喝醉了也是人。”   陆小凤突然出手,夺过了她手里的刀,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扭,“崩“的钢刀立刻断下 了一截,接着又断了一截。   他只用两根手指扭了几扭,片刻间竞已将这柄百炼精钢打成的快刀扭成七八截,皱着眉 道:“奇怪,这种破刀怎么也能砍得断人的手?”本来已冲过的人,起呆住瞪大了眼睛,吃 惊的看着他。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道:“朋友你贵姓?”   “我姓陆”   “道路的路?”   “陆小凤,小陆”   本来已呆住了的人,脸色突又发青:“你……你就是陆小凤?”陆小凤点点头。   大家再也不说话,抢起地上的人就走。   “你连陆小凤都忘了,就算两只手全被砍断也活该。”薛冰嫣然一笑,道:“想不到陆 小凤这三个字还能避邪。”   陆小凤却叹息着,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惹祸精,我实在不该带你出来的。”   薛冰道:“是他惹的祸?还是我?”陆小凤道:“你总不该真的砍下他手来。”   薛冰道:“是他叫我砍的。”   陆小凤道:“他喝醉了。”   薛冰道:“喝醉了难道就可以欺负人?”   那伙计正端着酒莱送过来,冷冷道:“喝醉了也一样是人,这种人就算砍他一百八十刀 都不冤。”   薛冰嫣然道:“对,还是你讲理。”伙计“哼”了一声,重重的将酒莱往桌上摆扭头就 走,连看都不看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沉着脸,冷冷道:“像你这种人,砍你三百六十刀也不冤。”他突然出手,用两 根手指夹起了一截刀锋,直刺这伙计的后背。这伙计头已不回,身子突然轻飘飘的飞了起 来,就好像忽然长了翅膀一样。在这种地方卖酒的伙计.怎会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冷笑道:“我看你就不是个好人,果然是个飞贼。”他冷笑着挥手,手里的半截 刀锋突然飞出,闪电般打向,这伙计的腰。这伙计身子凌空.无处借刀,陆小凤的出手又实 在太急太快,眼见他已是避不开了。   薛冰大声道:“你真要杀他?”   陆小凤冷冷道:“你放心、他死不了的。”两句话没说完那伙计已凌空翻了三个跟头, 居然还顺手抄住了那截刀锋。   才轻飘飘的落下来。   薛冰看着他,又看看陆小凤,嫣然笑道:“原来你已知道他是谁了。”   陆小凤还是板着脸,道:“我只知道他是个贼。”   伙计突然大笑,道:“我若是个贼,你呢?”   陆小凤道:“我是个贼祖宗。”   这伙计居然也不去端菜送酒,居然也坐了下来,笑道:“只可惜你连做贼的材料都不 够,最多也只不过能去挖挖蚯蚓罢了。”   薛冰眨着眼,道:“挖什么蚯蚓?”   伙计笑道:“你不知道。他别的本领没有,挖蚯蚓却是专家,居然在十天中替我挖了六 百八十条蚯蚓来。”   薛冰又忍不住问道:“你要这么多蚯蚓干什么?”   伙计道:“我连一条蚯蚓都不想要。只不过喜欢看他挖蚯蚓来,实在是姿势美妙,有板 有眼比京城的名角唱戏还好看,你错过了实在可惜。”   薛冰忍住笑道:“没关系.下次我还有机会的。”   伙计道:“还有下次?”   薛冰正色道:“当然有,挖蚯蚓就像是喝酒一样,也会上瘾的一个人只要挖过一次蚯蚓 下次你不要他挖都不行!”   陆小凤冷冷道:“下次我若挖出蚯蚓来一定塞到你们嘴里。”   这个吃错了药的伙计,当然就是司空摘星。   喝酒的客人早已都被吓跑了他们三个人倒也乐得清静。苦的只是这酒店的老板而已。   薛冰替司空摘星倒了杯酒,笑道:“你做贼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行来卖酒?”   陆小凤道:“因为他有这个病。”他当然还没有忘记司空摘星上次扮成赵大麻子的事, 那种事无论谁都忘不了的。   司空搁星笑了笑,道:“上次我瞒过了你,这次却好像没   陆小凤凝视着他,迟“这次你好像并不是真的想瞒过我。”世上绝没有一个卖酒的伙计 会有这么大毛病的,若不是存心要让陆小凤看破,他为什么要故意作出这种古里古怪的样 子?   司空摘星忽然叹了口气,道:“自从上次你冲到火里去救赵大麻子后,我已发觉你这个 人真可以交交朋友。”   陆小凤道:“但你却还是要我挖蚯蚓。”   司空摘星又笑了,道:“你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逢人就要说一次。”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你已见到了花满楼和金九龄?”   司中摘星道:“嗯!”   陆小凤道:“他们告诉你,我要来找薛冰?”司空摘星点点。   陆小凤道:“所以你就算准了我要到这里来喝酒的?”   司空摘星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   陆小凤道:“等着请我喝洒?”   司空搁星忽又叹口气,道:“你知道不是的,我也不想骗你。”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我们是朋友。”   司空摘星道:“奇怪的是,有很多人偏偏要我来偷你的东西。”   陆小凤道:“这次你想偷什么?”   司空摘星道:“你身上是不是有块红锻子?”   陆小凤微笑道:“你知道我有的,我也不想骗你。”   司空摘星道:“红缎子上是不是绣着朵黑牡丹?”   陆小凤道:“你要偷的就是这块红缎子?”   司空摘星道:“是。”   陆小凤道:“你既然承认我们是朋友,还要来偷我?”   司空摘星道:“闪为我已答应了一个人!   陆小凤道:“为什么要答应?”   司空摘星道:“我非答应不可!”   陆小凤道:“为什么?”   司中摘星道:“我欠过这个人的情。”   陆小凤道:“这人是准?”   司中摘显苦笑道:“你既然加道我不会告诉你.又何必……”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好像也欠了我的情,我不但救过你,还替你挖了六百八十条蚯 蚓。”   司空摘星道:“所以现在我才老实告诉你。”   陆小凤道:“虽然告诉了我,还是一样要偷?”   司空摘星道:“这么样一块红缎子,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小凤道:“你本来就从不偷值钱的东西。”   司空摘星道:“你既然已看过了留着它成没有什么用!”   陆小凤道:“难道要我送给你?”   司空摘星道:“我的确有这意思。”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我们不妨谈个交易!”   司空摘星道:“什么交易?”   陆小凤道:“只要你告诉我是谁要你来愉的,我就让你偷。”   司中摘星道:“这交易谈不成!”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交易既然谈不成,就只好赌。”   司中摘星道:“怎么赌?”   陆小凤道:“你知道这地方后面有几间客房?”   司空摘星道:“有六间。”   陆小凤道:“今天晚上我就留在这里,等你来偷!”   司空摘星皱眉道:“你既然已知道我要来偷了,我怎么还能偷得走?”   陆小凤笑道:“你既然是偷王之王,偷遍天下无敌手,总应该有法子的。”   司中摘星的眼睛忽然亮了道:“我若真有法子偷走了?”   陆小凤道:“东西就在我身上只要你能偷得走,我情愿再替你挖六百八十条蚯蚓!”司 空摘星道:“随便我用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当然随便你。”   司空摘星道:“有些法子,我本不愿用在朋友身上的。”   陆小凤道:“今天晚上你可以不必把我当做朋友!   司空摘星突然举杯一饮而尽,道:“好,我跟你赌了,我若输子也情愿替你挖蚯蚓!”   陆小凤道:“我不要你挖蚯蚓。”   司空摘星道:“你还是要我一见你面,就跪下来叫你大叔?”   陆小凤笑道:“这次要叫祖宗了。”   司空摘星道:“好一言为定。”   陆小凤道:“谁赖谁是龟孙子。”薛冰笑道:“看来这次不管你们是谁输我都有好戏 看,司空搁星道现在还没有到晚上。”   陆小凤道:“所以我们要请你喝酒。”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我只希望你莫要在酒里下毒。”   司空摘星也笑了笑,道:“我只希望你莫要灌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