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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惨的刀口
第一章 伏杀一名恶贼     皓月当空,冰轮如镜,小镇上清光如画,一片安详。   小镇虽然不大,但就附近数十里而言,算是一个较为像样的市镇,居民多为庄嫁汉、猎户、贩夫等,虽然较为贫寒,但淳朴安详。   谁会料到这地方忽然之间变得杀气腾腾?   这天本是小镇每月一度赶集的日子,但此刻已经入夜,大部分摊贩已收摊,跟在络绎返家的队伍里,分别鞭着驴子,喝着马匹,趁道上还不太荒凉赶回邻近更小的村落去。只剩下十七、八家本来就原属这小镇的摊贩,点起油灯,聊着掌故,不进省起自己是在卖东西,才特别起劲的叫卖几声。   卷起袖子或翘起二郎腿抽烟杆子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卖的不外是皮货、鲜果、蜜饯、瓷器、腊肉和女人家用的粉状香盒等,当然还不不少猎户扛出山来兜售的貂皮、虎皮等货色。   摊贩们辛苦了一天,抽丰烟丝,话匣子一打开,聊个没完。也不在乎货物能再卖出多少。   只有一对又老又驼的哑马夫妇,无法讲话,但他们也用手势传情达意,在两人洋溢着安分平静而布满皱纹的脸容里,比会讲话的人不时爆出连串粗话还自得其乐。   却在这时,一轮快马如密鼓一样,由远而近,打碎了小镇的平静。   摊贩们和街上的乡民面面相觑,顾盼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二十余匹快马,已风卷残云般地簇拥而进小镇。   在铁骑迎风忽嘶下,大部分的摊子,都被打翻,众人走避不迭,惊惶退避,一时间,小镇中沙尘激扬,鸡飞狗走,一个幼辔小孩,正在玩着陀螺,回避不及,叭地仆倒,眼看一匹健马就要把他践踏于蹄下。   这时其中一匹快马上,“唆”地飞出一抹纤巧的影子,像箭一般急射到地,抄起小孩,又像燕子巧空帘一般飞回马背上。   乡民只觉眼前一花,那小孩的胖姐姐正见小弟要遭不幸,不禁掩目凄叫:“三毛、三毛!”睁眼时马蹄下并有血肉淋漓,小孩已不见。   小孩好端端的在一匹枣红色的马背上,一个女子的怀里。   邓小孩只五岁,吓得忘记了哭,乌溜溜的一双大眼,正往上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自己忽然会飞,飞到一个好舒服的怀抱里。   乡民都张大了口,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既没有见过这样飞来飞去的人物,也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仙女。   这个女子穿萼紫色绸亮劲装,披翠绿色娑罗云肩,罗袜珠履,美得像烟花乍亮的金线流采一般,不是仙子是什么?   乡民都不敢多看,怕亵渎了仙女下凡。   那女子却说话了:“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踩死了人怎么办?”   她的声音如山谷黄驾,十分清脆好听,但有一种刁蛮娇憨之气。   那二十余匹健马,都齐整地排在两匹骠马之后,这两匹骠马,全身墨黑,比后面的健马都高出一个头。   马上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虎面豹头,金睛金瞳,须发猥张,形似山魅,十分威壮。   女的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腰围粉红色莲花短裙,坐在马上,自有一种艳媚入骨的少妇风姿。   那女子正是对这一男一女发话。   那对男女分别怔了一怔,男的打个哈哈笑道:“温女侠,你是来抓强盗的,还是来布施行善的?”   那少妇也妖治的笑着道:“今夜我们是来抓罪无可赦的恶贼,自然要用非常手段,这些无知乡人说不定都是他的爪牙党羽,那贼子劫到金银就往他们身上塞,这些人自然为他效命了,踩死一两个意在立威,有什么要紧?”   那女子秀眉一蹙,看了看怀抱里的孩子,道,“不会吧……”   男的没好气的说;“温大侠,你出道不久,江湖阅历尚浅,别把大家的正经事儿搞砸了。”   说着扬声呼喝:“‘侠义堂’门人听喻:清理场地,布阵包围,遇有阻挡杀无赦!”   二十快骑上的剽悍汉子,翻笛下马,有些抽出利刃,埋付四周,有些潜匿树上,张弩搭箭,一角即发,其余的汉子,将呆如木鸡的乡民,赶猪回栏一般踢打着吆喝着赶回屋里去。   前后不过顷刻,场地已清理出来。   那女子也把小孩交回给那姐姐,教她带回屋里去。   虎面豹头的大汉跃下来,扬声道:“听着,我们是武林大侠,代表江湖正义,前来捉拿恶盗沈虎惮,谁要是通风报讯,发出一点声响,格杀勿论!”   说到这里一脚蹬去,一只又老又瘫的老狗,无力走避,顿时“汪”地一声,头壳被踏破而死。   那女子忍不住在后加了一句道,“杀狗的是大侠鲁山阴!”   鲁山阴脸色一变,却不发作,道,“我们是‘侠义堂’的人,特来为乡里锄奸除害的!”他的声音响若洪铡,小镇里二三十家人口聚居,竟无人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襁褓里的小孩以为雷公劈打,恶人来了,张嘴要哭,都给大人战战兢兢的掩住了口,有孩子的人家里是故响起来小动物怕冷时候一般的低呜。   家家户户的大人,都在破板隙缝里恐惧的张望,有的正后悔自己为何不把摊子上的货物早早收拾,以致血本无归。   鲁山阴语音一落,那少妇用一种微微沙哑的甜腻音接道:“鲁大侠,除了‘侠义堂’的人,除奸的可还有我丁五姑。”   鲁山阴冷笑了一声,道:“少不了你的,符会要是由你杀得了那恶盗,自然是你的功劳!”   丁五姑媚笑道:“只怕是抢了侠义堂的大功!”   鲁山阴道:“你抢得,尽管抢去。”   随后又大声道:“你们每家每户,都要点灯,谁出声张扬,谁就是贼党!我们是为民除害,擒拿恶盗,侠义堂作风,一向如此!”   这时一声少女惊呼,传入耳中。   鲁山阴整个人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事?”   他后面一名手下强笑道:“没事没事。”   原来那手下见那位肥姐姐抱回小童,迟走些,他趁没人,便上下用手摸一把,没料肥姐姐一声呼叫,他腆着脸只有涎笑。   鲁山阴还是不明白:“没事又叫?”   那手下尴尬地指指勿勿而去的肥女子:“不是我叫,是她叫。”   鲁山阴瞪了他一眼:“谅你也叫不出这等声音来!”   那手下唯唯诺诺道:“是、是……”情知师兄弟们嗤笑,尴尬地退了下去。   这时家家户户,各自点了油灯,却拴上了窗口门户,黄昏昏的灯光自板隙一丝丝地渗了出来,门窗紧闭,像在躲避煞星灾害一般。   鲁山阴烦恶地道:“这些野人,怎么这样愚呆,关起大门,像吊丧似的,只怕沈虎禅有所警惕。”   那女子忍不住说:“慢着!我们这样不是……不是有欠光明正大吗?”   丁五姑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柔荑嫩手搭在少女肩上,仿佛不这样就会笑断了腰肢:“对付奸恶小人,自要非常手段,难道还端茶敬酒,跟他说我们恭候指教吗?”   那女子说,“我们本来不是说好当面活抓吗?”   丁五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湖风波,险恶诡橘,变化多端,温女侠实在是……哎、真要笑断我的腰了。”那女子看看丁五姑的粗腰,实在不明白如何才能将这酒桶一般的腰笑折。   丁五姑随而向鲁山阴道:“山居宜早眠,沈虎禅当不知有诈,只是这些摊子,空晃在那里……”   鲁山阴截道:“四周陷阶,由侠义堂的人负责,但近身埋伏,则是由门大捕头负责。”   丁五姑微有沉思之色,望了望月色、道:“奇怪,门大捕头和郝老怪怎么还不来……”   突听一人冷笑道:“就算门大纶和郝不喜不来,凭我们‘侠义堂东西双绝’加上青螺峪丁五姑和小寒山燕温女侠,还怕拿不下那恶贼的狗脑袋么!?”   这声音与鲁山阴恰如其反,阴声细气,如蚊蝇低微,但字字清晰可闻,丁五姑只觉后颈如被人吹了一口阴风,回过首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到一个身着黄麻布长袍的中年人、生着三络黄须,面如纸白,脸上似笑非笑,表情永远一样。   鲁山阴一见,哇哈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就算别人不来,我的拜把子徐中兄弟定然不爽约的!”   丁五姑心知来人便是鲁山阴的拜把兄弟徐赤水。   “侠义堂”近年崛起江湖,东支由“五雷天心”鲁山阴掌管,西支则由“无音神雷”徐赤水主理,这两个高手,都非同小可。   徐赤水阴森森地道,“我就说了,对付那小毛贼,用不着闲人来,沈虎禅那贼头亢其量不过有一个病弱书生方恨少臂助,有何可畏?简直是蝼蚁撼树,杀鸡焉用牛刀?雷大先生还为他伟下了‘神火令’,实在小题大作了。”   丁五姑呢声反问了一句:“怎么?二侠觉得雷大先生下错了么?”   徐赤水虽自负不凡,心高气傲,但一听仍是吓了一跳,忙道:“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样说过……我们此番来拿沈虎禅那恶贼,也只是替雷大先生出口恶气而已。”   鲁山阴也忙接道:“这个自然,二弟和我,对雷大先生都仰之弥高,心服口眼,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我们怎敢胡说。”   那女子眨着眼睛问了一句,“要不德高望重,你们就胡说不忌了?”   鲁山阴和徐赤水脸色都沉了一沉,就在这时,夜里猎猎传来衣袂破空之声。   鲁山阴变色道,“来了。”   徐赤水第二个说话,已看清来势:“不是。”   丁五姑第三个接话,已望清来人:“是门捕头和郝老怪。”   来人一共三十余人,迅速掩近,其中半余是衙役差捕打扮,另外一半,则是披风大挂,一脸精悍之色,一看便知是久经战阵的好手。   前面二人,其中一具是瘦骨嶙峋的清矍老者,猿臂鸯肩,两道白眉,下垂及颊,但下巴光秃秃,额顶也是光秃秃的,相映成趣。   他们疾行而来,看似飘浮在半空,足跟不需沾地。   二人之间,拖着一个小孩。   小孩头上扎着三根冲天小辫子,紧抿着唇,约莫七八风,脸色苍白,神情痴呆,由于二人挽着他疾行,小孩子双脚离地,毫不费力,直似飞行一般。   二人率领三十余人,掩至丁五姑、徐赤水、鲁山阴近前,陡然停下,就像神仙驭着祥云一般说止就停,十分飘逸,小孩这时双足才告沾地。   那老者开口就道:“都来了?”丁五姑、鲁山阴齐声道:“恭侯多时。”   只听一人沉声道:“这件事情,全仗列位秉义挺身,在下代雷大先生谢过。”说罢顶礼作谢,这人说话极有份量,众人一齐回札。   这人长相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颧骨高高耸起,颧匀有力,眉骨也高高扬起,甚是有劲,加上太阳穴也高高鼓起,额骨突起,使得别人乍看过去,像见着了殿堂里一品大官一样。   丁五姑和鲁山阴一起行礼道:“门捕头。”又向那老者见礼:“郝掌门。”   那白眉老者微微一笑,双眉剔了一剔,道:“我郝不喜只喜人叫我郝老怪,你们又不是我雪山老魅的徒子徒孙,用不着当面就客气称呼我,背后老怪老怪的叫我不休。”   丁五姑和鲁山阴和知道郝不喜难惹,只变了变脸,没有发作。徐赤水冷哼道:“我便叫你郝老怪。”   郝不喜双眼发出逼人寒芒,一盛而敛,怪笑道:“如此最好。”   门大纶截道:“今日我们来,为的是对付那万恶的贼子,诸位,大敌当前谁也不许伤了和气。”   他的话极有份量,郝不喜点了点头,双手一挥,那十多名披风大汉,各自匿伏在民房木屋、小径荒草间,只见这些人衣袂间露出精铁蓝芒,显然各自带了箭弩流弹等淬毒暗器。   郝不喜布置好,巡视一番后,露出满意的神鱼,向门大纶道:“就看你的了。”   门大纶点头示意,好十几个公差,立即卸除身上外衣,露出猎户、乞丐、贩夫、走卒、屠工打扮,各自在野集上假扮起原来在小镇上的乡民,倒也像个十足。   门大纶看各人就人位,回首向郝不喜道:“怎么样?”   郝不喜道:“像极了。”   丁五姑道,“这次不怕沈虎禅飞了天,”   郝不喜冷哼道,“就算他插翅也飞不掉。”   那紫衣女子不禁问道:“门捕头,究竟要活捉,还是……”   门大纶目光注向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寒山燕温柔温女侠也乘臂助,自是再好也没有,纵教那贼子见机溜得早,以温女侠‘瞬息千里’的轻功,也一定保管他逃不掉……”   语音一顿,又道:“我是吃公家饭的,以我立场,当然是希望生擒……不过,这贼人作恶大多,雷大先生的‘神火令’已下,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不必留活口。”   鲁山阴也接道:“而且那贼子凶狠悍毒,下手不必容情。”   温柔也学得他们的语气,笑道:“而且对付这等恶人,不必讲江湖道义,一下来就下杀手,对不对?”   丁五姑笑道,“对了。温姑娘学得真快。”   温柔叹了一口气,道,“跟你们在一起,想不学得快一些也不行。”   她估量了一下目前自己这边的情势:“雪山老魅”郝不喜、六扇门名手门大纶、青螺峪丁五姑、“无音神雷”徐赤水、“五雷天心”鲁山阴,连自己共六大高手,还有埋伏,乔装的五、六十然“雪山派”、“侠义堂”、六扇门的好手,沈虎禅这次可以说是死定了。   不知怎的,温柔反而有点替那沈虎禅担心起来。   她也没有见过恶盗沈虎掸,只知道正道传闻中,沈虎掸是个早该恶贯满盈的飞贼、恶寇刀魔。   现在该到的人都到了,只等沈虎禅来落网。   温柔的江湖阅历不多,这等阵仗,还是平生首次,不禁微微有些紧张起来。她一紧张,就全身发冷,那是因为她自小就在酷寒的小寒山长大之故,在四季如冬的地方倒反不觉冷,出了小寒山倒容易生起阵阵寒栗。   丁五姑道:“那么,我们该各自埋伏了吧?”   门大纶沉声道:“等一等。”   他用一种出奇缓慢,但一字一句似凿刻在磐石上的声音道:“各位今天晚上来,是为了武林正义,肃清江湖败类,捉拿恶贼沈虎禅。”   徐赤水阴阴地道:“这个当然了。难道大家没事聚在一起玩迷藏么?”   门大纶道:“我知道除了这除歼锄恶之外,请位来此,还别有原故,倒要诸位亲口说一说。”   众下默然,准也没有作声。   温柔奇道:“抓恶贼是抓恶贼,怎还有别情?”   门大纶嘴角一牵,算是笑了笑,“那是因为温女侠确是别无内情之敌。”   月色下,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第二章 等待沈虎禅     在月下,一时为之寂然的众人,还是由郝不喜先一阵狂笑打破缄默。   “不错,我恨不得剥沈虎禅的皮,拆沈虎禅之骨,因为他使我的两名孙儿,一个断臂,一个断足!”   门大纶冷冷地道:“你的两位孙子,在武林中,也大有名头,称‘雪山双雄’,沈虎禅敢挑上,明着是冲着你来的。”   郝不喜冷哼一声,白眉一耸。   丁五姑瞥了不作声的数人一眼,道:“沈虎禅是个贼,他连我的‘红欲袋’也敢偷窥……我不好好整治他,这口冤气如何消好?”   门大纶道:“‘红欲袋’是你的独门兵器,昔年钓鳖矾一役,五姑的‘红欲袋’就收掉了五名年轻剑手的性命,沈虎禅连这也敢打主意,也算难逃厄运了。”   鲁山阴哈哈干笑了两声,道:“既然人人都说,我也说了,昔年我替雁荡派的宗老镖师义务押一趟镖,结果给沈虎禅同他的党羽方恨少劫了,我这番是来讨公道的。”   徐赤水接道:“我是冲着沈虎禅来的,主要是瞧他不顺眼!先闻‘血焰叉’戎飞虎败在他刀下,又听‘子母阴魂’涂静、涂动也在他刀下重伤,近来连黄山派‘毒手摩什’布十耳也为他所杀,我就不信他有这等厉害,偏要会会他不可。”   门大纶道:“好!大家来这里,各为其事,但目的都是要跟沈虎禅算帐!”   徐赤水冷阴阴地反问:“那未,门捕头又是为啥而来?”   门大纶忽然用手一指,指着那苍白孩童,一字一句地道:“诸位可知这孩子是谁?”   众人本都纳闷门大纶怎么在这等恶险场面搞一孩子前来,都想知道缘故。   门大纶的脸色像一块打造了五官的铁皮,月光下瞧得令人心里发毛:“你们知不知道雷大先生为何颁下‘神火令’?”   场中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武林泰斗雷肃桐雷大先生德高望重,五湖四海黑白二道听命于他的人自是不少,为何竟为沈虎禅而下“神火令”追拿格杀,这其中原委人人都应要问。   门大纶瞧众人不作声,双目发出炯炯寒光:“因为沈虎禅暗杀了‘东天青帝’!”   此语一出众皆失色。   “东天青帝”任古书是一代奇人。   一般人习武,都先扎好基础,按照顺序一直练上去,最后才是由动人静,从外转内,但是任古书练武功过程,不但向未投师,自辟一家,而且本未倒置,一开始就练成高深内功。   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已经以精湛的内家掌功把少林寺“铁掌僧”取舍禅师败得心服口服,但在那时候,他连一招半式武功也不会!   这人接下去的事情,更为玄奇。他十七岁高中榜眼,但弃宫修道,在峨嵋潜修,十一年后改处佛门,出家成了和尚,三年后,破教出门,娶了七个老婆,但又在一夕间弃之如履,成了武林的一代宗主,创立“青帝门”。   那时候,任古书的武功已是高绝。单只他的掌、刀、棒三绝,连号称“会尽天下兵器,访遍武林高手”的天痴上人,也誉之为“当今第一,天下无双”。   “东天青帝”这绰号,乃来自任古书与人对决时,喜穿青衫,位东而立,战无不胜,败者无不服——任古书一生名战二百三十三,除了跟“长恨人”那一战之外,从未杀错一人,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其余败在他手上的人,也无不化敌为友。   “东天青帝”在七年前,他忽然喜欢上了作诗,在唐诗宋词里吟哦终日,在春日里赏花,在夏夜里观荷,在秋风里摘枫,在冬雪里咏梅,极尽诗情画意,了然一身,对燕子飞人谁家户、柳梢残月。暗香浮动的感情更甚于武功。   据说近七年来,东天青帝从未练过武,更不必说动武了。   他在十年前曾收了三个徒弟,其中一个徒弟,只学了三天,就被他逐出门墙,另外二位在武林中都极有名望。   这两个徒弟,一个就是雷肃桐雷大先生,另外一个,便是佛门神僧,深仇大师!   换句话说,雷肃桐正式在东天青帝门下学艺,不过二年半的时间,深仇大师入门要比雷肃桐早,但也只是三年,但在这短短三载光阴里,已足以使雷肃桐和深仇大师的武功,在武林中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富可敌国的东天青帝任古书近年来虽逸意行吟,皓首穷纶,绝迹江湖,但因雷肃桐及深仇大师在武林中的声名,使得他作为师尊的地位更为卓越。   深仇大师疾恶如仇,黑道中人闻名丧胆,雷肃桐更是领袖群伦,正邪绿林都对之景仰万分,而人既是“青帝门”的执行者;而且还是江南刀柄会六圣之一,他这次便是动用“青帝门”的“神火令”捕杀沈虎禅,其力量可想而见。东天青帝有这两个高徒,就算他今后不再出山,地位也足以屹立不倒。   但东天青帝任古书居然死了!   而且竟是被暗杀的!   暗杀的人,竟然是沈虎禅!   众人暗抽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雷肃桐为何要下“神火令”追杀沈虎禅的原因了,可是仍不明白跟这名检色苍白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没及问得出口,门大纶就说:“这个孩子,叫做任小时,他就是东天青帝的遗孤!”   众人都明白了,门大纶带任小时来,便是要目睹大家手刃他的杀父仇人,而且,这孩子也等于是各人为东天青帝复仇的发起人,使得这一场格斗,门大纶这一边完全是正义之师。   复仇之军。   温柔问:“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门捕头在场?”   门大纶答:“不在。但这案,上头发下来给我办。”   温柔又问:“那么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又在不在现场呢?”   门大纶道:“若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在场,东天青帝又怎会遭此不测?”   温柔再问:“既然没有旁人在场,那又何以得知凶手是沈虎禅?”   “刀口”门大纶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一道极凄惨的刀口。”   温柔不解。   “你们可记得当年沈虎禅初出道时,搏杀三大高手而成名的事吗?”门大纶反问。   鲁山阴讨好似的抢着道:“记得。当年,传说‘海眼帮’的三大高手,省无名、革动地,江方寸洗劫辱杀了他全家,那时候他还不谙高深武艺,但却能把三个对头仇人一一杀死……”说到这里,蓦想到待会儿对敌的便是此人,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没有再说下去。   门大纶冷冷地道:“据说,他杀‘勾漏妖尸’革动地的时候,才十三岁,革动地做梦也不相信会死在一个才十三岁小子的手上……”   徐赤水冷冷地问:“革动地的武功,远在你我之上,怎会给他暗杀?”   门大纶道:“可怕的是:革动地并非死于暗杀,这十三岁的小孩子投书拜帖,道明挑战,革动地一面打着阿欠一面挥手要门徒赶这小孩走,没料一个呵欠没打完,五个门徒全趴地不起,小孩疯狂地冲向他,革动地的‘阴尸爪’伤他二十八处,但沈虎禅仍然只攻不守,最后革动地挨了他一刀,就……”   郝不喜道:“那么江方寸呢?这人武功虽不怎的,但门徒三百,谨慎小心,他要躲起来,沈虎禅绝杀不到他。”   门大纶叹道:“可是到最后一样逃不了。江方寸接到沈虎禅言明一个月之内取他首级书,逃遁三千里,连换十八行宫,调度四十九死士,终日夜镇守两侧,结果,他连身边的大劈刀尚未来得及抄起便死于非命……”   郝不喜双眉一耸道,“怎么说?”   门大纶道:“沈虎禅在宫外挖了一条长达二里的遁道,破土而出的时候,把江方寸自胯内刺入,再从地道遁去。”   郝不喜白眉一整:“这家伙端的是刁辣……但省无名在‘海眼帮’中武功最高,也是干杀手出身的,断没理由也死在那小子手下。”   门大纶叹了一口气,道:“按理说便是如此。沈虎禅在十五岁时下挑战书给四十二岁成名杀手王省无名,原就是一件疯狂的事。省无名终日等他来袭,有一日,省无名坐在轿子里,前后七十六个护卫,过松林溪的心月桥,结果轿下‘砰’地一支银枪,戳破矫底,刺入轿中——”   鲁山阴脱口道:“好厉害的沈虎禅!”   门大纶笑了一笑,继续说下去:“轿底下的猝击者的枪尚未抽回,假扮成护卫之一的省无名已跃落桥下,向水中杀到,那是一个高大勇壮神威凛凛几近八尺的青年……结果,省无名还是死了!”   郝不喜目光闪动,禁不住问:“沈虎禅的武功有那么高?”   门大纶摇首道:“沈虎禅就算敌得过省无名,也不是那七十七名高手之敌……但省无名一跃入水中,就死了。那青年根本不是沈虎禅,他叫做唐宝牛;真正的沈虎禅却像一条鱼一般匿潜于水里,一刀就要了省无名的命。……省无名一死,登时溃不成军,不战自败了。”   郝不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白眉像雪峰一般皑白,目光像发亮的寒晶,熠熠四射,没有再说话。   温柔问:“唐宝牛又是沈虎禅的什么人?”   门大纶缓缓道:“沈虎禅这个恶匪,除了死党方恨少之外,跟唐宝牛时敌时友,平时在一起,易生争执,吵到动武乃是常事,但一旦遇难遭危,唐宝牛一定不远千里而来相助沈虎禅。很是古怪。”   他摇头又说:“据说唐宝牛是昔年蜀中唐门之后,这个门派极为神秘,我也不清楚他武功底细;‘海眼帮’实在不该轻敌的。”   郝不喜阴阳怪气地接道:“所以不但革动地死了,省无名和江方寸也一概逃不掉,他们三人,都死在刀下。”   门大纶道:“而三个人都留有极凄惨的刀口:凡中刀处,骨貉断成锯状,肌肉反卷,被刀劲震成死肌,就算伤愈,那肌肉和骨路也变成僵硬麻木,这便是沈虎禅的魔刀所致。”   郝不喜尖厉地道:“我两个孙儿的伤口,服尽灵芝神药,涂尽妙膏秘方,都不见好,便是拜那厮所赐!”   徐赤水也点头道:“不错,涂静、涂动和布十耳的伤口,也都一样。”   门大纶望定温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东天青帝死时,遗体上便有着这样的伤口。”   众人都静了下来,温柔还是问道:“只是……只是凭沈虎禅的武功,能杀得了东天青帝吗?”   门大纶冷笑地掀了掀唇,道:“沈虎梯武功如何,不消片刻他就到来,你便可看到!”   他稍顿一顿,又道,“一个人若要暗杀另一个人。只要他够耐心,够狠够绝够时机,武功再高的人也防范不着。”   徐赤水冷冷地接了一句:“就像今天我们要杀他一样。”   鲁山阴道:“他快来了,我们伏起来吧。”   门大纶横了他一眼,道:“鲁兄如果害怕,何必要来?”   鲁山阴给这一气,气得鼻子部白了,分辩道:“我哪是怕?只不过布下这许多埋伏,我们自己倒没躲起来给他个出其不意,给他发现了那就……”   郝不喜冷冷地道:“给他发现了又怎样?他不过单人匹马,我们……嘿嘿。”   丁五姑忽道:“这个沈虎禅身边两个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家伙,叫做唐宝牛和方恨少,刁钻古怪,不易应付。……”   徐赤水阴阴地道:“刚才我们不是说了吗?你又提来作甚?那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莽汉,算得了什么,跟杀鸡屠狗,没什么两样。”   丁五姑脸色一变,正待发作,门大纶道:“我们现在却非得要先把一件事情作好不可。”   他那铁锅也似的高脸耸了一耸,算是笑容:“做好了这件事,沈虎禅不战自败,就算他逃得了也不敢多走一步,杀得我们也不敢多伤一人。”   丁五姑问:“什么事情?”   门大纶沉着脸,把手一招。   “砰”地一声,一间小木屋的门陡地打开,一灯如豆,背着昏暗烛影,两个彪形的差役,押着两个佝偻的老人、出现在破板门前。   众人一看,原来是那对哑巴夫妇。   这对老夫妇白发苍苍,脸皱如衣韬,两人眼神对话,关切对方还甚于惊惶。   鲁山阴道:“哦,这时哑巴也是贼党么?”   门大纶摇头:“这对老夫妇,曾有恩于沈虎禅,是故沈虎禅方才常常回到此地,大派金银,今晚是沈虎禅必至此地的日子,这对老夫妻,便是沈虎禅必见的人。”   鲁山阴柑掌道:“好!好极!挟持这两个老不死,不愁沈虎禅不人数!”   徐赤水却阴恻侧地道:“这对哑巴夫妇,不如杀了。”   门大纶道:“哦?”   徐赤水淡淡地道:“留着,是祸患;杀了,沈虎禅也不知道,照样中计,何下先绝了后患?”   郝不喜道:“说得也是。这对老家伙也七老八十了,又下会说话,赖活着痛苦,不如杀了。”   温柔整张俏脸都寒煞了起来,摇手拦前道:“不行,不行。他们又没犯罪,何故要杀了……”   丁五姑微叹一口气,对温柔稍有些维护劝喻地说:“江湖上的好汉杀人,从来不必为了什么理由原因的。”   郝不喜冷笑一声,道:“要说罪状,这对老废物勾结恶贼。便该死至极!”   徐赤水也冷笑道:“而且,他们又聋又哑,不死干什么?替他们一刀了决,干净利落,便是便宜了他们。”   那对老夫妇听了,脸上流露出恐慌哀告之色。   温柔忿然道:“谁说他们聋?他们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郝不喜右边白眉一剔,干咳一声道:“温女侠,你这样妇人之仁,怎能成大事……”   丁五姑忽道:“门捕头也在,你们若杀戮无辜,在门捕头面前可过下去吧?”   徐赤水却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以在他后面杀。”   门大纶道:“在我面前杀也好,后面宰也好,总之,只要我没看见,便是没看见,这不成问题……不过,这二人,留着比死了有用多了。”   他扬声又道:“只要有一两位高手,伏在屋里,制住这对老哑子,待沈虎禅一来,万一拦不住,他也要先冲进屋里救得二老才走,这一来……”   徐赤水冷冷道:“这叫自投罗网。”   鲁山阴高兴地接道:“这也叫瓮中捉鳖。”   门大纶望向鲁山阴,笑道:“这捉鳖的人嘛,我看鲁兄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鲁山阴一愕,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门大纶说话自有一股叫人难以抗拒的威力:“你跟我衙里两位好手,制住哑巴夫妇,一见有人冲入,立即放倒来人;不然,挟持哑巴,威胁来人。”   “那你们……”鲁山阴在盘算自己这项工作是否太冒险。而领功机会又是否大少?   “我们伏在道中,与沈虎禅正面一拼。”门大纶仿佛瞧出他的心思,“你埋伏在屋里,外面局势大好,你便提这两个老残废出来,如果不妙,你也可以在屋里大声说出二人已在你手上任听宰割……便不愁沈虎禅不听后了。”   郝不喜加了一句:“总之今晚,你老多是不必动手,而且坐定等收账,赢定了!”   鲁山阴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门大纶道:“好了!时候也快到了,鲁兄押二个老残废人屋,我们各自埋伏,温女侠、丁五姑兼加保护任小时。”   鲁山阴本待咕噜几句,因不甘心刚才由他提出来要众人各自埋伏的时候,众人根本不理,但见门大纶这一吩咐,各人自守岗位如临大敌,再不敢有丝毫轻忽,鲁山阴有话也心知不是抗辩的时候,便跟衙里的两名高手,将哑巴夫妇又打又踢的押了回去。   那两名衙门高手,一个叫占飞虎,一个叫猿青云,都是岷山派好手,投入六扇门中,建过殊功,今是特助门大纶来缉拿恶匪沈虎禅的。   占飞虎和猿青云也是武林人,虽身属公门,但这碗饭必须要黑白二道三山五岳六大天柱首肯下才吃得安稳,缉杀沈虎禅,便是在公在私,官场江湖,都大大有利的事。   这种事,占飞虎和猿青云也是江湖上厮混出来的人,自不后人。   这时,小镇上已回复买卖场面,有老爹在门前抽烟杆上对着月亮喷白雾(其实便是郝不喜),妯娌二人正与一个看去浑身横气的猎户讨价还价(便是丁五姑,温柔和门大纶三人),以及有个吃醉了酒的懒农夫在茶居桌上打磕睡(徐赤水),其余的人,各司其职,一里半之内,草木皆兵,树上、草丛、木板屋里,不知有多少只精厉的眼睛盯着,竖起耳朵听着。   市集依样,但全无往日欢欣洋溢的气氛。   每个人都在等着一个人来。   ——这个人怎么还没有来?   来的会是怎么一个人?沈虎禅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他的武功又如何?这个魔头煞星在武林中传闻极多,众说纷坛,温柔一面等,一面心里揣测。   月渐偏西,等的人还未来。   温柔正忍不住要问门大纶,忽见门大纶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一轮快马蹄声如十指密击在蟒皮鼓上一般陡响了起来。     第三章 奇门步法     ——来了!   徐赤水、温柔和丁五姑不禁一齐侧首望去,郝不喜的两道雪眉,陡地扬了一扬,只有门大纶纹风不动,神色不变。   只听咯咯的蹄声风驰一般逼近,转眼间丛林官道上现出一匹泼刺刺的膘马,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冲入镇中,直逼市县。只见四蹄如风,马匹骠捷高大,通身墨亮,短毛如朝,马背上一截黑披风激扬起来,就似一面招风的旗帜!   丁五姑和徐赤水百忙中望了门大纶一眼,门大纶神色沉着,没有发下攻击令——也就是因为他没有发下攻击讯息,这马如人无人之境,直闯了进来!   徐赤水再不打话,他的右臂陡然弹下一弹。   就似弹了一弹之间,袖里疾射出三点蓝火,破空却毫无声息地划出三道灿黄的火花,打在马背上!   同时间,丁五姑也已经出手。   她一低头,后颈衣襟飞出一段碧光,像急电光炮一般“啸”地迎击在马背的披风上。   捉拿捕杀沈虎禅是件大功,谁都愿意比别人先立这个功。   只听郝不喜大喝一声:“不可!”但丁五姑的“碧血灭魂棱”及徐赤水的”无音神雷”   已同时射入披风里。   “蓬、啪啪啪”四声连响,黑披风炸得四分五裂,激扬起来,火花及暗器溅射在马背上,饶是神骏,也惊嘶一声,放蹄狂奔,泼刺刺地风卷残云似的离去。   马背上,并没有人。   只剩下那张吃“无音神雷”及“碧血灭魂梭”炸得粉碎的黑缎子披风,冉冉地随风落了下来。   每一片缎子,像一张嘲笑的脸孔,缓缓地飘降而下。   丁五姑倒不怎么,徐赤水一张白脸刹地成了紫胀,他们仿佛还听到被人讪笑的声音。   披风当然下会笑,不管好披风碎披风都一样——笑声飘飘晃晃的,像浮在水面一般,不知从哪里传来。   郝不喜白眉一弹,却向着镇前丛林一棵苍郁浓密的古树,扬声道:“沈虎禅,你弄什么虚玄,滚下来吧!”   只听那声音飘飘荡荡地道:“啧,啧,啧,人生一双脚,是用来走的,不是用来滚的。   你这样说话,真有失斯文。”   又道:“这么晚了诸位还在这里做买卖,真是别有雅兴。乐此不疲,黄石镇的市集,可从来没闹得那么晚呢。”   郝不喜冷哼一声道:“难怪你瞧出来了,我们这单买卖就是买你的狗命!”   语音一厉:“你再不爬下来,我揪你下来!”   那声音作出一声甚没奈何的长叹道:“你这人说话,怎么粗俗不堪!”   话未说完,两道蓝芒疾地划出黄火,迅雷一般扣在树杆上,轰地一声,树身轰然而倒。   出手的是徐赤水。   他的“无音神雷”悄无声息,迅比光速,令人防不胜防。就算防着了也无法挡。   树坍倒的刹那,徐赤水的身子贴地掠出,似一只水鸟一般,掠到了树倒处,手中暗扣了七枚“无音神雷”,准备给树上的人致命一击!   就在他贴地掠出之际,旁边一棵老榆树,疾地落下一条白衣人影,手持折扇一合,向下闪电般点戳下去。   这星驰电掣之间,配合得巧妙万分,白衣人这由上而下的一戳,足可把徐赤水疾行身体,穿心而过的串在地上。   桓雪山老魅郝不喜这时却似脱晋之矢,飞弹而出,他的双手也在此时才陡地从袖子翻掣出来,只见十指如钩,指比掌长,最奇的是指甲长及绕身数匝,色泽如玉,但指甲一加动劲都直绷了起来,犹似十张利剑,中途有几只指甲又疾弹迭卷。变作了钩子!   白衣人如果要戳中徐赤水,难免就要给郝不喜的剑甲在身上刺穿几个窟窿钩破几个血洞,但白衣人并不愿硬拼,他们身形遵沉再起,他在一沉之间,足尖对徐赤水背上踩了一踩,藉力弹起。折扇变得迎向郝不喜。   两人一合即分。   各退出丈远。   “砰”的一声,原来徐赤水被对方借力一踩,他本来已贴地掠行,一下收势不及,砰一交仆在地上涂了一脸泥!   从人看去,只见月色下,白衣人本来一尘不染干净如玉的的袍上,已掀翻了几处,都是被刺穿或钩破的,却不见有血渗   可是白衣人折扇里却夹了一条亮晃晃的事物。   那是一片长达五尺余的指甲。   这电驰星飞的瞬间交手里,白衣入衣衫为郝不喜划破,但郝不喜十片剑甲中也有一只被白衣人以折扇硬生生切了下来。   乍看两人似乎平分秋色,但众人都知道,“雪山老魅”郝不喜的“剑甲”是留了四十多年且天生奇禀才有这般长度,可说是他的随身武器,如命宝贝,就像生长在他身上的十只手指一般重要,而今却给人撷掉一只,白衣人损失的不过是一件衣服,可以说已经是吃了大亏。   郝不喜光秃秃的额顶与下巴,忽然赭也似的紫涨起来,更加光可鉴人,那白衣书生却俯首翻看衣衫破处,甚为痛惜地道:“哎呀,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好端端的,你划破我的衣服干什么?快赔我衣服来!”   郝不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来这时他九只指甲早已卷曲,就在这深吸一口气之际,指甲又陡似剑乾一般直挺:“好,好,你有本事,就过来,我赔给你。”   那书生上前半步,又稍有些迟疑,道;“君子言重如山,君子言之下出,耻躬之不逮也,哪,你说过赔我,可不能骗我。”   众人瞧夫,只见这书生神丰气朗,重瞳风目,发上挽髻,髻插玉簪,左手五指斯文白净,中指无名指戴了两只形状古朴的指环,是罕见的美少年,而且在说话时的神态,时常呈现一种骄气与稚气。   只听郝不喜气极反笑:“我骗你妈的……”   美书生脸色一变:“三辈下读书,不如一窝猪,你这般说话、敢情是连前世也没念过书,不知孔圣人之礼了——”   郝不喜双眉陡地一扬,双肩也同时一耸,他耸的是双肩,动的却是全身,已到了美书生面前,骤然之间,在他身前身后,身左身右、身上身下,多了九道剑光。   那是他九只“剑甲”所发出的剑气。   剑气纵横,一下子罩住了美书生。   温柔眼见这美书生神态朗扬,纯憨可爱,没想到名闻天下的恶盗沈虎禅竟是这般模样,心里既纳闷,但又替这书生微微担心起来。   忽听了五姑道:“这家伙会使‘白驹过隙身法’。”   温柔转首过去,只见丁五姑一双水溜溜的眼睛不往往那书生看,连温柔是个女子,触及这样子的眼波,也不禁神迷恍惚了一下。   原来场中郝不喜的九道剑光,虽如波涌涛叠,惊涛骇浪,一层复一层,一波复一波,但在剑锋眼看要命中前的一发间,书生总能及时避得开去。   而那避开去的身形,就像用拳掌打击一张悬空的薄纸一般,所掠起的劲风反“吹”走了物件;又像用手指抓蜻蜓一般,眼看要拈它的尾部,就在空气一震间它就飞走了。   所以郝不喜的剑光始终伤不了他!   徐赤水这时,往门大纶看了过来。   门大纶全无表情。   徐赤水蹑足前追了几步,忽然间,好像是昔肌作痒左臂拗转过去爬搔的举动,这一动之间,三道蓝光,夹着灿亮眩目的黄火,直射战团,分上、中、下三路,往书生身上打到!   这一下电掣星飞,霎眼之间,书生却移形换位,折扇陡地一展。   郝不喜一惊:这是书生第一招反攻,而且上一回那书生就在折扇一开一合问,使他断了一只“剑甲”。   所以郝不喜身形错步疾退!   这一下,徐赤水的“无音神雷”等于向郝不喜射到!   徐赤水的“无音神雷”,也是非同小可,出袭时不带一丝声音,侍郝不喜发觉时,三枚“无音神雷”、已一枚近须、一枚近襟、一枚近袂了!   徐赤水惊叫道:“郝老——!”   郝不喜一身造诣,也非同凡响,这电光石火间,已发觉来袭,闪避已无及,只见他右手五剑,仍向书生出袭,但左手一捉,竟已将三道“无音神雷”硬生生抓住!   若是别的暗器,郝不喜早已蓄内功于掌上,一定被他扣了下来,可是“无音神雷”是一性极尽歹毒的暗器,一着实物,定必爆炸,郝不喜一手扣住三枚暗器,待觉有异丢甩已不及。“波,波,波”三声,“无音神雷”爆炸!   郝不喜大吼一声,五指一紧,“兹”地一声,跟着是辛辣的臭味袭人,三枚神雷,竟被郝不喜的纯内家功捏熄,揸个粉碎,但神雷的爆炸力,仍然炸伤了他的手掌,尾指“剑甲”   也被炸得残碎破裂。   郝不喜怪叫一声,这时书生抢前一步,手中折扇又陡一展一收。   郝不喜右手的两片“剑甲”,在这一分心之下,又切断飞去,众目睽睽下谁也没有认清那书生是用什么手法击断“剑甲”的。   郝不喜一面怪叫.一面将剩下的六片剑甲舞得个剑光熠熠,风雨不透,但不是进攻而是疾退,退了七八尺,剑光乍停,怪啸未止,目眶欲裂的向徐赤水望来。   徐赤水心里暗叫了一声:苦也!事关郝不喜除了第一片“剑甲”一上阵就失利不提,其余三片“剑甲”,全因自己贸贸然放了三颗“无音神雷”分了他的心才致断落的,这是至明显不过的事。   但徐赤水心里使横,自忖:伤了你又怎样?你老妖怪拿不下沈虎禅,看我手到擒来!嘴里咆哨一声,忽然一优,又似一只大海鸥一般掠了过去!   通常轻功都是往上冲拔,但徐赤水的轻功,甚是古怪,却是贴地面上飞掠的。   所以徐赤水的武功,攻下盘的多于攻上盘。   那书生笑道;“哇!人望高处,水往低流,你这下白鸽往亮处飞,也真古怪。”   语未说完,徐赤水手上已多两柄点穴撅,急攻书生下三路。   书生的身法甚是奇特,就似一片树叶,遇到气流时忽“飘”。出去,或似一根羽毛,忽被劲风“卷”走,也像一颗石头,忽然被人“踢”了开去,又似陀螺般“抛”了过去。他的武功更是古怪,二十招中有十九招都是只守不攻的,但徐赤水始终占不了他的便宜。   只听那书生笑道:“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我这‘过隙奇步’如何?”   “白驹过隙,奇门步法”是武林中一种失传已久的诡异步法,温柔是听说过,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年轻书生身上出现。   更没想出那书生一语未毕,“砰”地摔了个交,“哎唷”了一声。   只见丁五姑突一伸手,一道长方红绢,像蛇游一般没声没息的滑了过去,书生一时没留意,吃红绢在足踝一卷,登时仆跌。   这一下出乎意料,郝下喜本要眼看徐赤水出丑,忽见书生摔倒,怪叫一声,手中六道剑甲,一齐往下刺出!徐赤水更不怠慢,点穴撅一口气连刺书生身上十二大穴!   丁五姑身形一晃,也掠了过去,一面叫道:“这人是我擒的!”   忽听门大纶雷轰也似的发出一声断喝:“沈虎禅,你还不出来?”   众人都是一愣。   地上的书生一阵翻滚,好不容易才避过剑甲点穴蹶的一轮猛攻,已甚是狼狈,一面呼叫道:“喂,喂,不好了,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好了!”     第四章 天神般的壮汉     只听一个声音道:“统统给我住手!”   在这一声之际,门大纶的断喝,兵器破空交击之声,以及书生尖叫与各人呼喝之声夹杂纷扰,但这一句话,却把所有的声音压了下去。   在丁五姑听来,像空中炸起一个大霹雳。在徐赤水听来,似是有人在他耳里大喝了一声。在温柔听来,好像有人在她心口里擂了一槌。在郝不喜的耳里听来,却像迎头给人劈了一记铙钹,几震得金星直冒。   这个声音,竟是人人听来感受不同,但威力一样。   丁五姑、徐赤水,郝不喜不由自主任了手,书生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怪叫道:“你可现在才来呀……”   话未说完,那声音“哈!哈!哈!”笑了三声,不单令书生下面的话讲不下去,众人也只觉得耳膜如同被布褪“隆!隆!隆”的擂了三下,隐隐作痛,呜呜作响。   只见一个人,自丛林中走了出来。   一棵腿粗的树挡着他的路。   他伸手一拔,树连根拔起,被他丢在一旁。   一颗大石碍着他的路。   他飞起一脚,大石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   然后是刚才那匹黑马,拦着他的路。   他略一迟疑,伸手自马腹下一托,竟把马匹四蹄离地托起,放到一旁,才大步走了过来。   每一步跨出,足有别人的四步之宽。   每一步踏下去,都在硬泥上镌下下一个深印一样。   这个人,满头乱发,颔绕虬须,以致发髭交扯一起,分不开脉络来,两道眉极是有力,一双深而大的神目,蓝电也似,光射数尺,突额丰颈,鼻如截筒,上身左臂偏袒,猿背虎腰熊肩,足足高人两三个头,身上的肌肉似榕树突露于地面蟠结的根一般,十指一屈一伸间,发出达达的响声,拳背上青盘宛若蚓曲。   最奇特的是,这样凶神恶煞的相貌过去。却令人一点也不觉得他粗野莽烈,反而有一种古人的豪态,啤睨群伦。   而他一双眼睛,却非常有感情。   门大纶瞳孔像猫见太阳光一般的收缩了起来,眯成了一线,使得他恃高的颧骨分外横张。   “沈虎禅?”   大汉只瞥了他一眼,却向温柔咧开大口,笑了一笑。   郝不喜又深深长吸一口气,他这一吸气,六指剑甲又全都绷直了起来。   大汉突然对他横眉瞪了一眼,两道电光也似的眼神,像冷铅一般自郝不喜双眸里直灌入他心头。   大汉道:“你‘大须弥剑障’雷风暴雨十剑回环,长虹串天首尾相御,现十仅剩六,剑障已破,还要出手?!”   郝不喜给这一喝,可谓喝破罩门.六道剑甲随着心头一寒,软了下去。   丁五姑正一低头。   她低首的时候,“碧血灭魂梭”就会比电还快的射出来。   但她忽然僵住了,就像一条鱼忽然嵌在冰星,动弹不得。   因为就在她要低首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沈虎禅双目神光暴长,已向她望来。   她立刻不敢再动。   因为谁也不知道发出“碧血灭魂梭”的后果会怎样?   只听沈虎禅冷冷的问她:“你想干什么?”   丁五姑没有回答,只觉心头有点发毛。   沈壳掸又道:“你的‘碧血灭魂梭’在我看来,像绿头苍蝇,连贻笑大方都他娘的谈不上!”   又问:“你听过‘赤阴神网’吧?”   丁五姑不敢贸然点头,只有眨了眨眼睛,沈虎掸又说:“赤阴神网不仅可以收了你的碧血灭魂梭,还可以令其倍力量反射原主,你要不要试试?”   丁五姑这次头是非动不可了。   她立刻摇了摇头。   沈虎掸浓眉一沉,又道:“那你还用‘五岳轻云练’扣往大方的脚不放做什么?信不信我用‘罗候血炎’烧了你的轻云练!?”   丁五姑连忙张袖一吐,疾地收卷回了红绢。众人这才知道那美书生叫做“大方”,敢情便是沈虎禅的生死之交方恨少。   就在这时,徐赤水的双臂像苍蝇落在牛皮上般抖了一抖。   沈虎禅何其警觉。一双锐眼,已望定徐赤水,粗声道:“你抖,你再抖!你敢再把‘无音神雷’抖出来,我包管一炸还在你嘴里,你信不信?”   徐赤水当然知道“无音神雷”的厉害,他自己就看过百次以上自己把别人炸得皮开肉绽支离破碎的场面。   所以他惨绿了脸,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的站在那里。   那天神样般的大汉眸脱在场众人之后,问:“你们之中,谁是领袖?”   温柔眼见自己这一群人,原来是为剿灭沈虎禅来的,现今却一个一个地噤若寒蝉,心里气不过,挺身出来:“沈虎禅,你已恶贯满盈,还威风什么!?”   大汉倒没料到一个娇俏俏、怯生生的紫衣女子,突然挺身出来向他指喝。只见这女子瓜子脸蛋几,目如点漆,两道秀眉像两把英挺的刀,使得娇俏的玉面无尽俏煞,但也有一种秀气的多情。最难得的是这女子让人有掌上明珠,小家碧玉的感觉,乌发如瀑,修长匀齐,而且红唇棱角极美,站在月光下,有一种令人不敢对视的清艳。   这个铁铮铮、威凛凛的壮汉,见着了温柔,只觉得一股欺花胜雪的秀气,逼人而来,面上容光更胜朝霞和雪,玉朗珠辉,壮汉突然仰天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倒是大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沈虎禅也是人,自然也像正常人一般会打呵欠打喷嚏,但他一见到温柔,先前已咧开大口傻笑,而今给温柔一轮喝骂,怔怔地看丁一阵,竟打起喷嚏来,未免有点失去高手风度。   在旁的方恨少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纵是红粉,也要视作骷髅,你的毛病又犯了……”   沈虎禅苦笑道:“我……我是情不自禁呀……”语未说完。又望了望温柔,忍不住又“哈瞅!哈瞅!”两声。   温柔气不过,以为两人是在嘲弄她,没安着好心,娇叱一声,已到了沈虎禅身前。   温柔的武功,并不怎么高,但她的轻功,是独步天下的“瞬息千里”,她在小寒山恩师栽培下,虽只练得三成,但在场诸人,无人能及,只见眼前一花,温柔已在沈虎禅眼前,一扬手“啪”地打了沈虎禅一巴掌。   沈虎禅一愣。   温柔一怔。   沈虎禅没想到温柔会劈面给了自己一巴掌,温柔没想到自己能一击就中。   众人也为之一愕。   ——沈虎禅出场的时候声势何其威猛,先拔树开石搬骠马,三言两语吓得了,徐,郝三大高手不敢动武,却竟然给温柔这小姑娘一巴掌打中!?   就在大家都呆了一呆之际,门大纶候然之间,振臂掠了上来。   他像怪鸟一般,到了沈虎禅头上,手中貂皮往下一盖,罩住了沈虎禅,就在这时,他的身形疾沉下去。他疾沉之时,左手握拳,擂在彼罩住脸孔的沈虎禅门顶上,击中门顶的同时,他的右手五指如戴,狠狠地插在沈虎禅的咽喉“七实穴”上;紧接左毛五指一开一合成鹤,啄中沈虎禅心窝口,右手反切。劈在沈虎禅左胁上;当门大纶双脚沾地之际,足才及地,左时撞在沈虎禅右膝上;右臂如鞭,回扫中沈虎禅的小腹。   这只不过一瞬间的事。   就在这一瞬间,即是旁人眼睛一眨的刹那,比怔一怔、愣一愣的时间还短促的时间里,门大纶已从静若处子变得动若脱兔,一口气以“奔雷手”击中沈虎禅的六处要害。   六下连中,门大纶已退了开去,回到了原来卖兽皮的摊档里。   如果在那瞬间有人霎了霎眼睛,便不曾看见门大纶曾经动过。   但是在场的都是武林高手,他们同时看见门大纶两手拳背上的两团烧炭一般的红印正在迅速褪去。   沈虎掸连中六击,如玉山倒柱一般,隆然而倒,却见他扯开了裹头的兽皮,茫然问:   “谁打我?”   方恨少跺足叹道:“是不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叫你不要为色所误,你就被色所累了!   现在可装不成大爷成孙子了……”   沈虎禅气虎虎地一拍地而起道:“怕什么!我经得起打……”   两人对答虽然古怪突梯,但郝不喜、丁五姑、徐赤水、甚至连温柔、门大纶五大高手无不骇然。   门大纶的外号是“奔雷手”.他因慕名捕“铁手”的双手奇功,浸淫苦练拳掌臂时三十年,以他的功力,不但可以掌开碑碎石,甚至可以指裂铁分金,何况,他一口气击中沈虎禅身上六处重穴。   但沈虎禅没有死。   而且还在说话。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受了重伤。   这次连门大纶的脸色也变了变,一字一句地道:“你究竟是谁!?”   沈虎禅吼道:“你暗算我,我撕你!”抡拳便要冲到市集来。   他往前一冲,便激起一股豪风,但是他并没有冲得过去。   丁五姑的“五岳轻云练”、徐赤水的点穴橛,郝不喜的“剑甲”已三面拦截了他。   他们三人毕竟是一流的武林高手,由于温柔和门大纶的出于,虽然没有击杀沈虎禅,但已使到他们知道这天神般的壮汉,虽有天神般的体力,近乎刀枪不入的硬功,但却并无过人的武功!   他们怕的是武功比自己更高的人,而不怕一座会走动的大山。   三人全力抢攻,顷刻沈虎掸已左拙右支。   沈虎禅狂吼一声,震得三人一颤,他反手拔起一株白杨树,当作武器,飓轮电转的呼呼抡舞起来,以抗三人。   这人确有穿山开石之力,三人不敢樱其锋锐,只交错进攻,徐赤水手臂一弹,又射出三点“无音神雷”!   沈虎禅最伯这等会爆炸的暗器,一面走避一面怪叫,拼命用自扬树去挡,砰地一枚被树架着,爆炸起来,枝飞皮剥,另一枚被他闪过,另一枚吃树枝一拔,歪了准头,波地一声在沈虎禅腿边爆了起来,黄芒乍现,沈虎禅吃的下一下,大呼小叫地喊道:“大方,大方,你教我说的我都说啦,他们可真干上了,吃不消啦!……”   方恨少顿足道:“叫你别贪花好色,就是不听……”正要赶过去,眼前一花,一个俏如芙蓉艳若兰的女子拦住了他。   方良少叹道:“红颜祸水,唉,果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温柔美目一瞪:“你说什么!?”   方恨少道:“女子要讲究三从四德,知书识礼,怎可像你这样,……”   温柔叉着腰问:“我怎样y?”   方恨少噎了一噎,道:“也没怎样……不过,有点像……”   温柔问:“像什么?”   方恨少嘻嘻一笑,幅襟一揖,道:“像父之相反,日之对比,还有你现在手的姿态……”说着一拧身,趁温柔怔怔地寻思的时候,已加入了战团。   温柔忖思:什么是“父之相反,日之对比,现在手势……”想了一会“父”之相反为“母”,“日”之对比为“夜”,手势嘛——顿时恍然大悟,秀眉一扬叱道:“你骂我母夜叉!——”这才发现方恨少早已不在她跟前。方恨少加入了战团,他的武功,只把折扇陡地一张,不过,这一下端的厉害,徐赤水一个不防,点穴撅也给他打掉一支。   不过方恨少的武功,只那么一下,要不是他身法奇特,每次都能在生死关头把腰一扭,及时“飘”了出去,早就死在三人手上了。   沈虎禅抢舞白扬树,加上方恨少从中作梗,三人一时也奈何不了。   可是温柔一加入局势就不同了。   温柔的武功不高,但轻功却是翘楚。   她只选定方恨少。   这一来方恨少就糟了,虽然温柔每一次出手,他都能及时以古怪的“过隙奇步”闪过,但他也无法突破得了温柔的阻拦。   他既闯不过去救援“沈虎禅”,温柔一时也打他不着。   “沈虎禅”那边可惨了。   饶是他铜皮铁骨,但对到三大高手,久战之下,吃郝不喜“剑甲”划中大腿一下,深入肌里,鲜血渗渗直淌。   而他更怕的是徐赤水那出手时无迹可寻的“无音神雷”。   更可怕的是“碧血灭魂梭”。   只听了五姑一面出手一面笑道:“你不是有赤阴神网来收我的碧血灭魂梭的吗?怎的不施出来?还有罗候血炎专破我的五岳轻云练,你快使出来呀!”   徐赤水也阴笑道:“你不是有本领使我的‘无音神雷’自爆吗?现在爆啊,爆给我看呀!”   三人越攻越快,但沈虎禅勇力威猛,只要给他稍微扫中,一定断线风筝一般震跌出去,三人也不敢贸然险攻。   沈虎禅气得哇哇乱吼,震耳欲聋。郝不喜知此人不堪激将,也加了把日道:“我的‘须弥剑障’十剩其六,你不是说垂手可破吗?现在破呀,大笨熊!”   沈虎禅正想回骂,冷不防又吃了一记剑甲,在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只听门大纶沉声喝道:“我知道你不是沈虎禅,你是‘铜皮铁甲’唐宝牛!”“沈虎禅究竟在哪里!?”   他这话一出口,突听背后木屋板门“砰”的震倒,烛光泄了出来,一人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