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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京师
第一章 从惨叫开始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嘶,自东厢楼阁之上传来!   而在这偌大的厅堂里,本来正是兴高采烈,喝酒猜拳之际,都给这一声惨嘶,唬得呆住了。   看这厅堂中的人,多为武林人士装扮,个个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佩剑悬刀,看他们的气度举止,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身份,绝非泛泛之辈。   这厅堂的中央,有一大“寿”字,四处布置辉煌灿烂,堂皇冕丽,显然是大富之家;而厅中的数百名武林人士,莫不是一方之主,从这点可以看出,这富贵之家显然也是武林泰斗。   最难得一见的是,大厅首席旁的四张太师龙雕檀木座椅,这四张座椅上,坐着四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为首的一个,银眉白须,容貌十分清灌,身形颀长,常露慈蔼之色,背插长剑,这个人不是谁,正是当今沧州府,声望最高,武功也登峰造极的武林名宿,“第一条龙”   凌玉象,据说他的“长空十字剑”剑法,天下无人能接,可惜年事已高,乃归隐江湖,封剑多年了。   第二个是一个白发斑斑,但脸色泛红的老者,腰问一柄薄而利的缅刀,终日不离身,左右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功已入化境。这是“第二条龙”慕容水云,手中缅刀的“七旋斩”法,挫敌无数,为人刚正不阿,黑道中人听到“慕容水云”的名字,真的是闻名丧胆,走避不迭。   第三个是一个装扮似道非道的老者,黑发长髯,态度冷傲,手中一把拂尘。这人姓沈,名错骨,排“第四条龙”,武功奇高,手中的拂尘,乃奇门兵器,名“错骨拂”,但性格奇僻,冷酷无情,不过为人还算正义,只是手段太辣而已,若说黑道中人见慕容水云走避不迭,见这个沈错骨,只怕是连一步都不敢动了。   第四个是一名鹑衣百结、满脸黑须的老人,眼睛瞪得像铜钱一般大,粗眉大目,虽然比较矮,但十分粗壮,就像铁罩一般,一双粗手,也比常人粗大一二倍。这人身上并无兵器,但一身硬功,“铁布衫”横练,再加上“十三太保”与“童于功”,据说已有十一成的火候,不但刀剑不入,就算一座山塌下来,也未必把他压得住!这人性格在“五条龙”中最为刚烈,正是“第五条龙”一一龟敬渊。   所谓“武林五条龙”,昔日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豪杰,可惜岁月不饶人,他们年纪渐渐大了,不过也愈发受武林人士所敬重,“武林五条龙”这个牌匾,一直就未曾拆过下来,或换在什么人的名下。   所谓“武林五条龙”,便是:“第一条龙”擅长“长空十字剑”剑法的凌玉象;“第二条龙”,擅长“七旋斩”刀法的慕容水云;“第三条龙”擅长“三十六手蜈蚣鞭”的金盛煌;“第四条龙”,擅长“错骨拂”的沈错骨;“第五条龙”,就是擅长“铁甲功”的龟敬渊,这五人在沧州府的武林,可说犹如日之中天,德望之高,鲜有人能出于其右的。   今日,正是“武林五条龙”中“第三条龙”的金盛煌的五十大寿。   这厅堂上的武林豪杰,自然是自江湖各地赶来,以庆这富甲一方,武功盖世的“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的五十大寿。   而那一声惨呼,自楼上传来,并非别人,正是寿星公金盛煌的声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声惨嚎突然响起,又突然地静止了。   在座的群豪,有些仓皇起身,有些拔刀动枪。   有些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人声沸腾,十分惶乱。   忽然一宏厚而温文的苍老语音,压住了全大厅的吵杂之声,这声音缓慢而有力,使得大家都静了下来,听他说话:“各位,适才那一声惨叫确是金三弟的,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却要请各位合作,尽量镇静,这样我们才能听清楚和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发现有人离场或潜逃,还请诸位把人擒下。多谢!”   各人随声望去,只见凌玉象仍安然坐在大师椅上,扬声说话,而他身边的慕容水云、沈错骨、龟敬渊等,不知何时,皆已不见。   众人甚至不知这三人是何时走出大厅的。   凌玉象含笑道:“各位,慕容二弟、沈四弟、龟五弟已去查看何事了,以金三弟的功力,再加二弟、四弟和五弟等,就算天大的事,也该罩得住。   厅中诸人纷纷坐了下来,有人笑道:“‘武林五条龙’动了四条龙,天下哪有平复不了的事!”   又有人笑道:“就在那一声惨叫响起之际,我已看见慕容二侠、龟五侠等人一掠而出,好快的身法呀,我连看都看不清楚。”   更有人笑道:“你当然是看不见了,人家是前辈风范,应变得多快多从容,我们呀,可登不上大雅之堂罗。”   大家说笑纷纷的,凌玉象也笑着,但他却蹩着眉: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是不可能随便乱叫的!   更何况那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去的三位兄弟,也一定已赶来报告,以安大伙儿惊疑之心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就赶在金盛煌的五十大寿宴上?   忽然大厅人影一闪,沈错骨黑衣如风,脸色就像黑衣一般的硬绷绷,凌玉象一皱眉,沈错骨双手一摊,竟都是鲜血。   厅中有人惊叫了一声。   沈错骨俯前对凌玉象道:“大哥,你去一趟。”   凌玉象道:“好。”好字未了,他的人已像一朵云一般,飘出了厅外,身法从容而迅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厅中又恢复了交头接耳,只听沈错骨铁青着脸,一字一句他说道:“在事情还未清楚之前,请诸位勿擅自离席,违者死!”   这几句话,沉重而有力,杀气像刀风,一时之间,大厅都静了下来,连一只蚊子飞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凌玉象飘出大厅时,心中也不断地想着:但他一步出大厅之后,身法急展,如风驰电掣,黄衣飘飘,已转过“紫云阁”,折出“湘心亭”,掠过“竹叶廊”,直扑东厢高楼。   凌玉象甫一进楼,只见几个金家仆人,神色张皇,眼圈发红,木然而立,几个金家的亲戚姨妈们,正匆匆走上楼去,看个究竟,其中一名仆人一见凌玉象便哭道:“大爷……”竟泣不成声。   凌玉象沉声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水云忽然自楼上探出头来,叫道:“大哥,你快上来。”   凌玉象身子平空直升而起,已自窗外穿人;凌玉象甫一入内,已被房里的景象所震住了!   这是“第三条龙”金盛煌的房间。   这房间里本来因祝寿已布置成通红一遍,而今更是红得可怖。   血红。   红色的鲜血,遍布房子的每一角落。   金盛煌就倒在血泊中。   他的身上还穿着锦袍,半个身于,倚在床上,背向大门,临死的时候,手还捂着心胸,血,就在那儿流出,染红了整张床。   致命伤就在胸膛上。   血渍由敞开的大门开始,一直洒落到床上,显然出事的地方就在大门口,而金盛煌负伤一直挣扎到床边,他的一只手,还伸到了枕下,掏出了半截黑鞭。   他仗以成名之“三十六手九节蜈蚣鞭”,或因五十大寿之喜,并未带在身上!   凌玉象什么阵仗未见过,但金盛煌是他自己的结拜兄弟,相交数十年,他不禁激动得全身发抖,终于落泪。   金夫人以及金家的于弟,皆哭倒在房中。   凌玉象强忍悲楚,扶持金夫人,忍泪道:“三嫂子,你要节哀,三弟的事,我们四个兄弟,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金夫人竟哭得昏倒过去了,凌玉象急以本身真气,逼入金夫人各脉要穴,金夫人悠悠转醒,嚎陶大哭道:“大伯啊大伯,盛煌死了,今后叫我怎么活,你说叫我怎么活……”   “第五条龙”龟敬渊本来已紧握铁拳,听到这里,脸肌绷胀,全身骨胳,竟“格格”作响,怒吼道:“王八羔子,敢杀我三哥,我龟老五跟他拼了!”说着冲了出去。   慕容水云身形一闪,己拦住了他,问道:“五弟,你要跟谁拼?”   龟敬渊一呆,随即大吼道:“我管是谁,总之找今日的来客,一个一个的揍,不怕他不认!”   慕容水云怔了怔道:“五弟,这使不得——”   龟敬渊怒吼道:“你别阻我,否则连你也揍。”   凌玉象沉声叱喝道:“五弟,不得鲁莽。”   龟敬渊对这“第一条龙”凌玉象,倒是心存敬服,很是听话,当下不敢再闹,但悲从中来,竟蹲下大哭起来,边道:“三哥啊三哥,是谁害你,快告诉老五知道,俺把他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凌玉象皱眉叹道:“三嫂子,这件事,我看还是要报官料理,比较妥善。”   金夫人缓缓抬起脸来,满脸的泪,竟已哭出血来,忽然似想起什么似的,道:   “好,盛煌的两位知交,都是天下名捕,冷血与柳激烟,都在座上,何不请他们来相助?”   凌玉象大喜道:“有他们两人在,三弟案情,必能早日寻出真凶!   谁是柳激烟?   柳激烟不是谁,柳激烟是五湖九州、黑白两道、十二大派都尊称为“捕神”的六扇门第一把好手。   “捕神”的意思,不仅指他如捕快中的神,而且也指就算是鬼神作案,他也一样能追缉真凶归案。   柳激烟不但才智高,武功也高,而且还相当年轻,不过三十余岁,他用的武器,只是一柄小烟杆。   据说从没有人能在他烟杆下,走得过二十招。   “捕神”柳激烟不但智勇双绝,九流三教、三山五岳的人,无不有他的眼线;尤其在衙里的捕快们,都视他为青天大老爷,听命于他。   柳激烟与“武林五条龙”相交已近七年。   而今金盛煌被杀,柳激烟在情在理,必会全力出手的。   至于冷血,冷血又是什么人呢、   冷血只有二十岁,是六扇门里极年轻的一个人。   可是他却是“天下四大名捕”里的一个。   “天下四大名捕”,系指:无情、铁手、追命、冷血四人,连“捕神”柳激烟,居然都榜上无名。   这“天下四大名捕”,都是武林中的数一数二的好手,各人有各人过人之能,冷血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十六岁的时候,便已屡建奇功,他要追缉的要犯,从来未失败过的。十八岁时,他为了要擒住一武功极高的混世魔王,他躲进那魔王的魔窖里,十一天不言不动,不食不饮,抓住一个仅有的机会,趁那魔王不防之际,给予致命的一击!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居然能擒住那魔王,一时使武林为之轰动。   十九岁时他单人匹马,闯入森林,追杀十三名巨盗,终于把对手一一杀死,甚至高过他武功一倍的首脑,也死在他剑下。当他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于,回到县城,众人都以为他活不长了,可是没到两个月,他便可以策马出动,追缉恶徒了。   冷血善剑法,性坚忍,他的剑法是没有名堂的,他刺出一剑是一剑,快、准而狠,但都是没招式名称的。   他觉得招式只是形式,能杀人的剑术才是好剑法。   所以,冷血的年纪虽轻,但在六扇门的辈份,却是相当之高。   不过,也因为他年轻而刚烈,许多捕快差役,都不甚服他,他们宁愿膺服柳激烟。   所以柳激烟的声望,远比他还大。   冷血与金盛煌,相识仅一年,但他与凌玉象,曾经在一次追缉沧州大盗中合作过,已有三年的交情。   金盛煌这件事情发生,冷血也决不会坐视不理的。   冷血是站着的。   只要他还可以站的时候,他决不会坐着。   因为坐着会使他精神松弛,万一遇敌,他的反应就不够快。   柳激烟是坐着的。   只要他可以坐着的时候,他决不会站着。   因为站着会使他精神疲累,一旦遇敌,他就不能反应敏捷;只有从最充足的休息中,体能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可是他们都看向同一方向。   他们都在金盛煌的房中,望着金盛煌倒在血泊中的身子。   柳激烟缓缓地道:“凌兄,您上来的时候,这里的情形,可就是这样了?”   凌玉象沉声道:“老夫曾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移动物品,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席。”   柳激烟睿智的垂下头,再问道:“凌兄,您上楼来的时候,可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凌玉象道:“三弟惨叫声甫发,二弟、四弟、五弟已相继掩至,老夫留在大厅,安顿客人。”   慕容水云道:“我一扑上楼来,便见大门敞开,心知不妙,便与四弟、五弟冲了过去,只看见……三弟,就伏在那床边,嘶声叫……”   柳激烟动容道:“叫了什么?你听清楚了没有?”   慕容水云凄然道:“三哥叫的好像是‘你,楼……,便气绝身亡了……我痛极欲绝,还是四弟比较冷静,他说他会去叫大哥上来……后来,三嫂子等,也闻声上来了……”   柳激烟吁了一口气,叹道:“可惜金三侠无法讲出他的话来。”   冷血忽然道:“有。”   柳激烟道:“哦?”   冷血冷冷地道:“这儿有人姓楼的没有?”   金夫人止住哭声,沉思了好一会,方道:“没有,这里没有姓楼的人。”   慕容水云接道:“宾客中也没有。”   柳激烟忽然提点道:“会不会是姓刘的?”   凌玉象拍案道:“对!应该是有的!老夫这就去查查。”   柳激烟哺哺地道:“金三侠临死之前,毕竟说了句重要的话。”   冷血沉声道:“他这句话,可能就是凶手的姓名。”   冷血很少说话,他的话往往都很有力,很决断。   柳激烟比较多话,但他的话,很睿智、很沉着、也很动听。   凌玉象很快地走上楼来,拿着一份名单,叹道:“宾客中确有两个姓刘的,家仆之中也有一位姓刘的。”   柳激烟道:“哦?他们有无可疑?”   凌玉象摇首道:“这两名姓刘的宾客,一名叫做刘亚父,根本不会武功,是当店老板,因常把珍品卖给三弟,所以在这大寿中,三弟才会请他来。此人根本不可疑。”   柳激烟道:“还有一人呢?”   凌玉象道,“这人会点武功,名声也不大好,但对三弟,却一直心存敬服,而他的那一点武功,就算猝然出手,趁三弟不备,也决不可能得手的,他叫刘九如,外号‘铁尺’,在江湖上不甚出名,只怕你们二位,也未听说过吧?”   柳激烟笑道:“这刘九如现年四十三岁,兵器铁尺二尺三寸,好酒色、无功过,但喜惹事生非,曾被捕一次,下柳州大牢,家无亲人,对金兄,倒常在外人面前,赞誉有加。”   这柳激烟不愧为“捕神”,对区区一个武林小卒,居然对他的生平,尚记得如此清楚,朗朗上口。   凌玉象一呆,说道:“捕神不愧为捕神,真是佩服佩服。”   柳激烟一笑道,“哪里哪里,我是吃这行饭的,对江湖上的一人一物,当然要了如指掌。”   冷血冷冷地道:“刘九如我不知道,还有那刘姓仆人呢?”   凌玉象笑道:“这更不可能,那是一位七岁女童,是三弟刚卖回来的小丫环,连喜事丧事还分不大清楚呢。”   慕容水云忽然道:“二位,大厅中的客人,要不要查查,在出事的时候,他们是否曾离开过?”   柳激烟道:“大厅中的人,是不是都是你们的朋友?”   凌玉象道,“老夫都查过来了,没有冒名而来的人。”   柳激烟道:“其中会不会有人与金三侠有过宿怨或世仇的?”   金夫人泣不成声地接道:“不会,绝不会有。盛煌庆祝大寿时,名单都是与我商议过的,我们就怕宴中有什么不快的事情发生,所以把会生事的、有过怨隙的人,都没有请来,谁知,还是……”说着又哭了起来。”   柳激烟道:“还是烦凌兄派个人,告诉沈四侠,把厅中的人放走吧,那是无补于事的。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   那家丁喘着气道:“不不是小的逃回来的,是他,他放小的走……”   凌玉象道:“他的样子,你有没有看清楚?”   那家丁傻巴巴地道:“小的哪敢回头看,没给吓死,已经够……够命大了。”   柳激烟说道:“你知道他为何要放你走?”   那家丁结结巴巴地道:“那人……那人塞给小的一两银子……出手好大方啊……一两银子,还塞给小的一封信,要小的面交大人,不不是小的要银子呀,是他说,小小小的要是不交,他就那么一用力……一用力就能捏死小的……”   冷血沉声道:“信呢?”   那家丁抖抖颤颤地掏出了信,金夫人正想接过,柳激烟微一摇手示意,自己接过信,在手上衡了一衡,再在当风的窗旁,把两个软塞塞入鼻孔之中,才撕开了信,这确确实实是一封信,没有任何陷饼,柳激烟才把信交给了金夫人,金夫人读着,忽然叫了一声,晕倒在地,凌玉象叫侍婢扶住了金夫人,持信大声朗读:   “第一条龙凌玉象,第二条龙慕容水云,第四条龙沈错骨,第五条龙龟敬渊,大鉴:   记得十年前‘飞血剑魔’巴蜀人的血债否?今天他的后人,要你们偿命。第一个是金盛煌,三天之内‘武林五条龙’,死干死净,了却十年前的血海深仇,你们等着死吧。   剑魔传人谨拜”   飞血剑魔?   这个名字,不单令金夫人晕眩过去,连凌玉象、慕容水云、龟敬渊也为此脸色惨白,柳激烟、冷血亦为之动容!   这一战,便是武林中有名的“五龙斗狂魔”之役。   这一役,也令“武林五条龙”犹有余悸,每每提起巴蜀人的一战,不禁心惊。   关更山的弟子们,因得严师管教,武功很高,所以才能把巴蜀人这狂魔毙之于手下,但巴蜀人的弟子,虽然得飞血剑魔真传,唯不肯苦学,仗师威名,横行无忌,一旦师父被杀便逃遁得无影无踪,隐姓埋名,再也不见他们重出江湖了。   可是巴蜀人的武功已尽传授给他们,一旦让他们练成,只怕又是一场武林浩劫,这是“武林五条龙”一直以来,隐藏在心头上的阴影。   而今“飞血剑魔”的后人,终于来复仇了。   以巴蜀人后人的声势,令冷血、柳激烟等,也觉棘手。   金家的人,望着凌玉象、慕容水云、龟敬渊等人,脸上都抹过一片不祥的惊恐之色。   大厅死寂一片。   龟敬渊忽然一个虎扑,跳起来道:“来就来吧,连巴老魔也栽在我们手中,他龟孙子有种的出来,看俺龟五爷要不要得了他的命!”   大厅的人都在沉吟着,没有人出声呼应,只剩下他自己洪钟般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   凌玉象手执着信,干笑几声道:“好,巴蜀传人,咱‘武林五条龙’还没有老到不能拔剑,还可以决一死战!”   柳激烟沉吟道:“以四位武功,已蜀传人,自不是怕,但问题是,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巴家后人,究竟是谁,我们尚未得知,只怕会吃亏一些。”   冷血沉声道:“最重要的是,巴蜀人的‘飞血剑’一击,论武功,凶手可能非四位之敌,但‘飞血剑’若不及凝神戒备,则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避不开去。”   柳激烟道:“所以目下我们最重要的,是要找出谁是巴蜀人的传人,我觉得沈四侠应先放走大厅中人,以免打草惊蛇,令对方隐瞒行藏。”   凌玉象点了点头,对慕容水云道:“二弟,麻烦你去走一回,把事情告诉沈四弟,并叫他回来,厅中的事,你也去安顿一下。”   慕容水云道:“好。”人已飘然越出厅外。   柳激烟长叹,沉思了一会儿,道:“来人身手很快,金三侠不过一声惨叫,你们便赶来了,可是仍给他逃了开去。”   龟敬渊睁着眼睛,握拳嘶道:“妈的,要是给俺见了他,俺就一一一”   那拿信来的家丁忽然怯生生地道:“禀告,禀告凌大爷......”   凌玉象不耐烦地轻叱道:“什么事,快说。”   那家丁怯怯地道:“小的在未去厅堂之前,好像,好像看见阿福脸色苍白的走过,小的多事,问……问他做什么,他,他说,他看见谁杀死老爷的,可是,可是,他又不敢说出来......”   凌玉象跳了起来,道:“他有没有说是谁?”   那家丁更是惊慌:“没……没……没……没有。后来,小的就到厅堂去了,经过花园,就被……”   凌玉象哺哺地道:“怪不得我冲上来时,阿福似有话跟我说……那时我正匆忙,也没有停下来……”   柳激烟也脸色大变道:“好,这就是线索,现在阿福在哪里?”   那家丁道:“他,他好像很怕,到,到柴房去了。”   柳激烟道:“好,凌兄,我先和龟五侠去盘问阿福他见到的是什么人,龟五侠对金府较熟,有他在场,可知阿福看到的是什么人:还有,冷血兄,你追查千里,从无失手,这次可否劳烦你待客人散后,追踪那叫刘九如的,因为昔年他在柳州是因有暗杀人之嫌而被捕的,后证据不足而释放,这么多人中,他最可疑,如果他杀了人,你跟踪他回去,若有疑窦之处的,或者能找出他行凶的兵器……这事儿,烦冷兄你去跑一趟,凌兄,这儿金夫人及现场就靠你料理了。”   凌玉象长叹道:“为了咱们兄弟的事,令两位奔忙,老夫好生不安。”   柳激烟淡淡地道:“金三侠的事,冷血兄及我皆是金三侠之友,而我们又是吃这行饭的,自然如同己任,非理不可,何谢之有?如这件事太棘手的话,我会去请庄之洞、高山青来帮忙,他们在沧州,可说是老马识途,有他们在,案情定必早日清楚,就这么说了,我们分头进行。”   凌玉象大喜,说道:“若有庄、高二位出手,就算巴蜀人复生,也奈不得咱们也。”   既然这是一个多事的武林,一个高手辈出的武林,劫杀戮案件,也必定特别多。   因此,六扇门中,必需有一些好手,才制得住这群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这些年来,衙门里的确出来了一些高手,“武林四大名捕”、“捕神”便是其中佼佼者。   在沧州本地,最令汪洋大盗们为之头痛的,便是名捕头:“铁锥”庄之洞。庄之洞也不过三十余岁,但不管是武功、机智,皆有过人之能,而且跟衙门官显,都有很好的交情,所以沧州捕头之中,他可算是捕中之王。   他有一个莫逆之交,叫做高山青。   沧州府内有十万禁军,十万禁军的教头,武功自然好得不得了,这位教头,每三年更换一次,而“巨神杖”高山青,已连任了三届总教头。   这两个人,都是沧州府官方武林高手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他们在浩荡武林中的声誉,当然仍比不上冷血和柳激烟,但在沧州府内,这两人的名号只怕要比冷血及柳激烟,要响亮得多了。   冷血,及柳激烟,再加上庄之洞、高山青,正如凌玉象所说,就算“飞血剑魔”巴蜀人再生,这四人加上“武林五条龙”之四,巴蜀人只怕也得劫数难逃了。   可是事情真的会那未简单吗?   事情不会那末简单的。   柳激烟、龟敬渊往柴房走去,龟敬渊走在前面,柳激烟在后面慎重而从容的跟着,龟敬渊一直在前面咆哮着:“……当初咱们杀掉巴蜀人后,俺就他妈的下决心要斩草除根,把巴蜀人那魔头的三个徒弟也除掉,就是大哥二哥不肯,说什么做人要留余地!余地!余地!现在三哥也给人做掉了,还留什么余地!”   柳激烟一直没有作声,日暮昏沉,四下无人,金府这一变乱,令来宾怅然而返,金府的人,也莫不哀痛十分,聚集堂前,龟敬渊走着走着,指着前面的一座破屋,大叫道:“阿福,阿福,快出来,有话问你!”   屋内的人,应了一声,开着柴房,龟敬渊怒道:“好没胆量的小子,还关起门来,怕人杀他不成!谁敢在金府作乱,这次我龟老五就不会饶了他——”   柳激烟忽然身子一蹲,沉声道:“有人翻墙入来!话未说完,忽然冲天而起,像避过什么暗器似的,反击一掌!   这一掌遥劈在石墙之处,轰然一声,石墙坍倒了一角,灰尘漫天之际,只见墙外人影一闪而没。   龟敬渊怒嘶着冲了出去,边叫道:“老柳,你追那头,我追这边,看他往哪儿逃!”   三个起落之间,已追出园圃,但见前面的人,身法轻灵,龟敬渊眼见自己迫不上了,便大吼道:“贼子,有种别逃,跟你爷爷分个你我才走!”说着一掌劈去,砰然击中一棵树干,树崩倒,隆然声中,叶飞漫天,凌玉象、慕容水云、沈错骨三人,黄、白、黑衣飘飘,已闻声赶至!   凌玉象发出一声断喝道:“老五,是什么人!”   龟敬渊气喘咻咻地道:“有人要暗杀我们!”   慕容水云急问:“在哪儿?”   龟敬渊再看清楚,树断枝折,哪里还有人呢?当下怒道:“往哪儿溜了,这贼子,不敢跟俺交手!”   凌玉象道:“老五,你找到了阿福没有呢?”   龟敬渊道:“没有,他刚要从房子里出来,我们便遇上此人了。”   凌玉象惊问道:“柳兄呢?”   龟敬渊道:“也是追人去了。”   凌玉象急道:“不好,快去救助!”   黄、白、黑三道人影,犹如鹰击长空,一起一落,已在十余丈外,龟敬渊犹丈八金刚摸不着首脑,呆呆地傻站在那儿。   凌玉象、慕容水云、沈错骨三人几乎是一齐到了柴房门前,三人同时站住,呆住!   柴房门前,站着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那是阿福。   不过阿福看到他们,没有作揖,也没有笑,只是双眼直钩钩的盯着他们。   阿福看到他们,眼睛瞪得老大,不过他既见主人也无所动,那除非是阿福看不到他们。瞪着眼而看不见人的人,只有几种人,瞎了眼的是一种,死了而不瞑目的人又是一种。   阿福没有瞎眼睛。   所以他只好是死人。   沈错骨铁青着脸走前去,手指才触及阿福,阿福便倒了下去。   阿福前身,没有半丝伤痕,他背后却是血染青衫,似被尖利的兵器,刺入了心脏,刚好不致穿胸而出!   阿福没有合上眼睛,张大着嘴。   他的眼睛里充满惊恐,张大着嘴似要说些什么。   他究竟见到了什么人,竟如此恐慌?   沈错骨冷冷地道:“老五错了,他不该离开阿福."慕容水云叹道:“阿福已永远没有机会说话了,他究竟要说什么?"凌玉象忽然道:“但愿柳捕头能没事就好。"   话犹未了,一人已跃到柴房的屋瓦上,几乎一个踉跄摔了下来,慕容水云惊道:   “柳兄!”   柳激烟勉强应了一声;跃了下来,脸色苍白,按着心胸,似很难受的样子,凌玉象急上前扶持着他,道:“柳兄,你怎么了?"   柳激烟翻了翻眼,捂着后胸,浓浊地咳了几声,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我来到这里,发现有人,和龟五侠追了出去,我眼看就要追着,忽然在石墙转弯处,有蒙面人掩来,好厉害,出手之快,令我闪避莫及,只有硬拼!我挨了他一掌,咳,哈,他,他也不轻,挨了我一拳!”   凌玉象长叹道:“为这件事,令柳兄几乎丧了命,真是柳激烟叹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是对手大厉害了。”   沈错骨冷冷地道:“柳兄可知对手用的是什么掌?”   柳激烟道:“他出手太快了,我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掌力,不过,这一掌,还不致要了我的命!如果我不是硬与他换了一击,只怕就要糟了。我们因彼此都要运功挨受对方一击,所以下手时,反而没有用全力."   慕容水云道:“柳兄先去歇歇."   柳激烟摇头道:“不必了,冷血兄仍在否?”   凌玉象答道:“他已经去跟踪刘九如了。”   柳激烟点点头,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惊叫道:“龟五侠在哪里?”   慕容水云笑道:“你不用担心,适才我们还遇着他——”忽然笑容隐去,随即只听凌玉象沉声道:“他落了单,快去瞧瞧   园里有一棵断树,树叶遍地。   一棵生长力繁茂的树,被硬硬砍断下来,是很残忍的事。   这棵树是被龟敬渊追敌时,一掌劈断的。   现在树旁倒下了一个人。   附近的落叶,都被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所染红了。   一个精壮而生命力强的人,生命惨遭斫杀,是件更残酷的事。   这个倒地的人,正是“武林五条龙”之五——龟敬渊。   是他劈倒了这棵树,可是,又是谁劈倒了他?   他本应是劈不倒的,他练的是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神功”,连“十三大保”,也修练至相当的境界,而且他还身兼“铁布衫”,自幼又学“童子功”,迄今仍未间断过。   而今他却倒下了。   就在凌玉象。慕容水云。沈错骨赴柴房的一刻间,他便被打倒了,甚至没有打斗之声,难道这一身硬功的人,连挣扎也来不及?   柳激烟没有说话,点亮了烟杆,在暮色里,火红的烟一亮一闪。   凌玉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枯瘦的老人,从来也没有看人过,这叱咤风云一时的“长空十字剑”凌玉象,竟已这么老,这么瘦了。   慕容水云全身微微颤抖,暮色中,一脸是泪。   沈错骨黑袍晃动,脸色铁青。   这还是垂暮,这一天,将要过去,还未过去。   沈错骨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五弟的致命伤,是左右太阳穴被人用手指戮入而殁的。”   柳激烟点头道:“也就是说,杀龟五侠的人,已熟知他所学之武功,而且知道左右太阳穴,是龟五侠唯一的罩门。”   凌玉象沉声道:“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在龟五弟毫无防备的猜形下,一击得手的。”柳激烟颔首道:“太阳穴是人身死穴,可是不易被人击中,何况,以龟五侠的武功!”沈错骨冷冷地道:“除非是五弟绝未防范的熟人、”   慕容水云说道:“对,凶手绝对是个熟人!”   沈错骨冷笑道,“可是我们还不知道那是谁,已丢了两位兄弟了。”   凌玉象沉声道:“从现在起,我们谁也不许落单,以给敌人有下手的机会,至少有两个人在一起才可以行动,我们不怕死,但至少不能死得那未冤!”   柳激烟忽然道:“不好。”   凌玉象急道:“什么事?”   柳激烟道:“这样看来,对方绝不止一个,冷血兄跟踪刘九如,若龟五侠和阿福的死,乃与刘九如有关,只怕冷血兄此刻,此刻已……”   慕容水云一顿足,道:“我们立即跟去看看。”   柳激烟平静地道:“慕容三侠勿冲动,对方要的是你们三位的命……我看,需要庄之洞、高山青二位赶来相助”   说着自怀里掏出两只小小的信鸽,把两封写好的信,系于鸽子的足爪上,迎空一放,两只信鸽,在暮色里划空而起,劈劈扑扑,自暮蔼黑沉中飞入长天,转瞬不见。   柳激烟望着渐渐远去的信鸽,喃喃地道:“凭我和庄、高二位的交情,他们在明晨即可来此。”   这四十余岁的刘九如,看来精壮无比,似有无穷的精力,自金府出来后,也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冷血跟踪他,走过了几条街,只见他沽了壶酒,边行边饮,未到家门已酩酊。   冷血皱了皱眉,几乎不想再跟踪下去了,不过冷血一向能忍,略一转念,便继续跟踪下去,至少要知道,他回家要十什么。   这一跟踪,刘九如竟似没完似的,喝了酒,又敲了一个酒鬼的家,两人斗了半天嘴,谈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然后刘九如谈到不高兴起来,一拳把那家伙打倒,便一摇三摆的回去了。   暮色阑珊,夜色已组成一张大网,遍布四周。   刘九如拐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巷又一条巷,穿过几个小弄,多数是一些荒废的屋子,难得见人。刘九如找了一间屋子,便钻了进去。   原来这地方是造窑区,白天工人们在此烧窑,晚上便离开,刘九如连房子也没有,便选这种不要钱的地方来往。   夜色已临,烧窑的砖房零星落索,倍觉凄凉。   明月当空,不觉温柔,却觉凄厉。远近处,皆有野犬吠号,一声又一声,长而刺耳。   冷血静静地走近刘入如的房子门前,他想: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找刘九如谈谈更好。   他正欲敲门,突然问,他发觉近处的犬鸣倏然终止。   他一愣,下意识的提高警觉。   就在他一怔的刹那,有十七八件暗器,自各个不同的房子里,向他射来!   暗器准、快,而不带一丝声息!这些暗器在明月下发出奇异青亮色,显然都是淬过毒的!   冷血忽然向前一抓,敲门的手变成了抓门,轰然一声,那房子的门,被冷血硬硬抓了出来,冷血用门往身前一挡,一时只闻“笃笃笃笃”之声不绝,暗器都钉入了木门上!   只听房里的刘九如惊叫道:“谁?是谁?”   但在那时候,这些屋子里每一间房都跃出三四个人,手执长刀,身着黑衣,蒙头蒙面,长刀在月色下发出慑人的光芒,直斩冷血!   冷血已无心亦无暇答话,猛一运力,自手掌直逼入木门内,一时“噗噗噗噗”,暗器都由木门内反逼出来,激射向这群黑衣人!   黑衣人皆为之一愣,闪避。挥刀!有三名黑衣人惨嚎着倒下,这些暗器,果然是见血封喉的!其他黑衣人来势不减,直扑冷血。冷血没有发话,没有后退,而且忽然拔剑,往最多人的地方冲去!   既然已中伏,就得杀出去!   这是冷血的原则!从没有冷血所不敢作的事。   他拔剑的手势很奇怪;他是反手拔剑的,剑就在腰间,没有剑鞘。   无鞘的剑拔得最快。   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拿来看的。   这也是冷血的原则。   剑身细而薄,长而利,易于攻,难于守。   但冷血是只攻不守的。   因为他认为最好的守势就是反攻。   这也是冷血的原则。   江湖上盛传他一共有四十九招剑法,剑招皆无名,但却势不可当。   冷血反冲了过,蒙面人尖叫,惨嚎,翻卧,围攻!   月色下,血光翻飞。   一批冲近冷血的人,中剑倒下,第二批却拥了上来,长刀疾闪,招招要害。   第二批人也倒下了,第三批又接了上来。   这第三批人打了没多久,在厮杀声中,便有人高声叫道:“这厮厉害,我们敌他不过!”“逃!快逃!”   “不,首脑说一定要杀!”   “我们不是他对手!”   “不是他对手也要杀!”   “不行了,快逃吧!”   惨叫声中,又已有三人倒下,有人嚷道:“他受伤了!”   “看,他挨了我一刀!”   “不,他比刚才还勇猛!”   “还是逃吧!他好像受伤了!”   “他还流着血哩!”   第三批人都倒下了。第四批人冲上来,才打了不一会,便逃掉了大半,剩下的,无心恋战,边打边逃,又死了一半,其他的都逃掉了。   没第五批人了。   明月当空,是明媚还是邪恶?   月光当头照,是照透罪恶还是洗涤罪恶?   冷血站在明月下,手上执着又细又长的剑,他肩上一道刀伤,血淋淋下。   可是他从来不因受伤而倒下过。   出道以来,像这样的伤,已经算是很轻的了。   月下是血,血中横七竖八的,倒了四十三个人。   四十三个死了。   他不得不杀。   他一剑出手,对方还有没有命,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杀了这些人,他觉得好空虚,真想弃剑跪地,在月色下痛哭一场。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冷血忽然想起,认定了适才那间房子,推门进入。   只见房内桌椅零乱一片,显然也经过一场恶斗。   而刘九如,被几张桌椅压在下面。   冷血急拨开桌椅,扶起刘九如,只见刘九如手上还握着一柄铁尺,显然是曾与人恶斗过,他胸前有一道血口,似被什么物体迅速打中而收回,刚好打穿了刘九如的内脏!   这样的手法,显然又是那…一记“飞血剑”所为的。   可是刘九如居然还有一息尚存。   冷血忙用一股真气,逼入刘九如体内,刘九如双眼一翻,流下许多鲜血,冷血知他已活不久了,于是问道:“是不是你杀死金盛煌?”   刘九如微微张开无力的双目,喉咙格格作声,但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在摇头,一直在摇头。   冷血略一皱眉,又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你么?”   刘九如费力地点首,挣扎着想说话,可是血不断自喉里涌出来,冷血暗暗叹息,要不是刘九如壮硕过人,只怕早已命丧多时了;那胸前的一记,实际上已把他的内脉打碎了。   忽然刘九如勉强嘶声道:“杀我者,两,两个,两个公——”再想说下去,血大量地涌出,登时气绝。   冷血缓缓地放下了刘九如,心中很混乱、很惆怅。   究竟是谁,要派这么多人来伏袭自己呢?   究竟是谁,要杀害刘九如呢,   如果刘九如就是残害金盛煌的凶手的话,那么这桩事情,便已是结束时候了。   可是事情显然没那未简单。   对方不仅要杀死刘九如灭口,还要杀害自己。   而且今晚围攻自己的人,用的刀法、武功,都像是同门师兄弟,显然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是哪一个门派,具有这么强的一个实力?   看来杀刘九如的人,手法上与杀死金盛煌大致相同,只怕这才是“飞血剑魔”巴蜀人的传人。   可是巴蜀人的传人,这些人的师父,究竟是谁呢、这些都像一个一个,不能解开的结。   刘九如临死之前,究竟想说些什么、   那“两个人”,是“工人”还是“公人”,“公子”或是公孙,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一个集团的名字?   冷血呆了好一会,忽然撕开了刘九如的衣襟,似找什么似的,找了好一会,又走出去,揭开了好几个蒙面人的脸纱,都是一些陌生的大汉,冷血再撕开了他们的衣服,像在端祥着一些什么。   月色下,冷血似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庄之洞看来比较矮小精悍,比柳激烟还要年轻一些,腰间缠着椎链子,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高山青的样子,与庄之洞非常相似,不过高山青却比庄之洞神气豪壮多了,所以庄之洞看去是短小精悍,高山青却是高头大马,高山青拿着的是一条玉一般的桃木棍,棒身细滑,杖尖若刀,长七尺六寸。   这是第二大的晌午,也就是署名为“剑魔传人”所说的“三天之内,‘武林五条龙’死干死净”的第二天。   堂前两具棺椁,灵枢前,端坐着金府家属,以及凌玉象、慕容水云、沈错骨、柳激烟和冷血。   凌玉象的妻子、儿子,也在堂内。他们是在昨日闻讯,今日赶至金家,见凌玉象后,方知晓一切的。   因为而今这种情形,凌五象自然不想回家。“武林五条龙”中,真正儿媳满堂的,只有凌玉象、慕容水云及金盛煌三人而已,至于沈错骨,生活似道非道,个性又极为孤僻,没有亲人;龟敬渊更加嫉恶如仇,性情暴烈,除几个知交外,也没有妻室。   为了妻儿安全,凌玉象力促他们回到凌家去,以免有殃及池鱼之灾。   庄之洞、高山青二人一至,柳激烟便站了起来,冷血与这二人,曾经在办一件事情时也碰过面,也算认识,柳激烟替他们给凌玉象、慕容水云。沈错骨介绍过后,再不客套,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庄、高二人。   庄、高二人一见丧事,便知不对劲了,听罢,庄之洞当下黯然道:“可恨的魔孽,竟加害了金、龟二位英雄,真令人痛恨!”   高山青声若洪钟,怒道:“凌老英雄你不要怕,我们必替你揪出凶手来!”   沈错骨冷哼一声,柳激烟一见不对,笑骂向高山青道:“高老弟,你还是算了吧,你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是最好不过,若独手擒凶,别说我啦,‘天下四大名捕’的冷血兄,一样在这里,不也照样是束手无策么?”   庄之洞也笑道:“高老弟大大口气啦,再说,凌、慕容、沈三位大侠,可也不是好惹的哩。”   慕容水云忽然笑道:“二位莫过太过奖,高兄的话,未尝不对,擒凶确是要靠高兄等人了,二位来了最好,二位未来之前,我不放心走开。”   冷血冷冷地道:“慕容二侠要到哪里去?”   慕容水云脸上掠过一片郁色,道:“我的妻儿住在城郊,讯息来回不便,不管兄弟我是生是死,总要回去安排一下,我尽量在今晚之前赶回这里;我们兄弟,虽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愿能同年同日死。”   柳激烟说:“慕容二侠你一个人回府,太不安全了吧?”   慕容水云笑得非常洒脱:“大丈夫何惧生死,只要死得不窝囊就好了。”   凌玉象正视着慕容水云,一字一句地道:“二弟,我们要活着替三弟和五弟报仇,不能死。”   柳激烟缓缓地道:“二侠纵要回府,也要带个人去。”   庄之洞义不容辞地道:“不如我陪慕容二侠去一趟。”   凌玉象道:“二弟,我们这儿有柳兄、冷兄、高兄及四弟,你还是和庄兄一道的好。”   冷血忽然道:“只有慕容二侠庄捕头两个人,只怕人手不足,若慕容二侠一定要跑这一趟我也一齐去。不过请凌大侠及沈四侠,万勿走开。”   柳激烟笑道:“冷兄你放心,何况我和高兄,也不算是好惹的人。”   冷血缓缓起身,笔挺的身于似经得起任何打击,淡淡地道:“好,这儿一切,要劳柳、高二兄了。” 第二章 自怀疑寻索     已近城郊。   慕容水云走在中央,冷血在左,庄之洞在右。   近郊的绿野春色,确是迷人。   慕容水云乃书香世家出身,本来就喜欢风雅吟咏,若不是为了金盛煌、龟敬渊的死,他才不会如此愁云重重。   可是他毕竟是从容过人,当下打趣笑道:“想不到慕容今日,也如此怕死,令两位比我有名得多的武林高手,替我作保镖,真是死又何妨也!”   庄之洞笑道:“我们吃公门饭的,那谈得上高手?冷兄是‘大下四大名捕’,我能算什么?”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远处正来了一部马车,几匹老马,拖着一辆又老又旧又笨又重的车子,赶车的是两位年轻人,车上一包一包的麻袋,装着不知是什么的沉重的东西。   那青年一面赶着马,叱喝着,已经靠近三人了,冷血等因路窄,而闪在一旁,还听见那青年向旁边的伙伴说着笑,其中一句是:“开始!”   这两字的声调忽然提高,冷血一听,大吃一惊,那一声正与昨晚在厮杀之中,其中一人说“不是他对手也要杀”的人的声音完全一样!   冷血能成为“天下四大名捕”的理由之一,就是他有过人之能。   过目不忘,过耳而不忘!   这些特点常常使冷血能死里逃生。   就在这车子靠近冷血的刹那间,慕容水云就在前头,更前面是庄之洞,因为路窄,旁边是水田,所以便一个人一个人走,冷血突然叫道:“小心!”   就在这一刹,那车于突然一折,直向冷血撞来!   这一下,冷血不能进,只能退!   只是冷血不退!   他冲天而起,可是车上青年一挥鞭,直抽冷血!   另一伙伴,拔刀一挥,不是斫向冷血,而是斫向车后的包里的绳子上!   绳于一断,包里麻袋都打开了,二十多条大汉,都自麻袋里跃出,手执长刀,冲杀向冷血!   冷血应战,但他的视线,却被那车子所遮住了,他看不见慕容水云那边怎样了。可是他知道,这一班人,正是昨夜在他手下逃生的余孽。   只要他们暗算不逞,冷血便自信能把他们解决掉。   问题是:解决掉这干人,也需要相当的时间。   他听见慕容水云及庄之洞的喊杀声,显然车子的那头,也打得十分激烈。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是慕容水云发出来的。   冷血一发急,攻势更加凌厉,十多名长刀大汉,只剩下四名。   冷血也因为发急而分心,背门一凉,已被划中了一刀。   但是这一刀,并不算伤得很重,那大汉以为得手,反被冷血的快剑刺穿了咽喉。   剩下的三个人,见势不妙,自三方逃逸。   冷血也不迫赶,跃过车顶,只见这边的战况,也十分激烈,倒在地上的八九名长刀大汉,均已气绝,想必为庄之洞及慕容水云所杀。   现在只剩下两名长刀大汉,正与庄之洞的链子锥斗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   而慕容水云竟已倒在地上。   冷血一顿足,飞奔过去,扶起慕容水云,只见慕容水云脸色紫金,气若游丝,冷血把本身功力源源涌了过去,慕容水云勉强睁开双目,道:“冷兄,你……你替我告诉……诉告诉……杀人者被我一刀刺中,他是……”忽然双目暴睁,望着冷血后面,冷血心中一寒,尚未回身,剑已刺出,一名长刀大汉应声而倒!   冷血猛回首,只见那逃去的三名大汉,竟又回来了,竟在背后偷袭!冷血大吼一声,一连攻出十八剑!   那名长刀大汉,只见剑影如山,哪里招架得来,胸膛一麻,便倒了下去!   最后一名大汉,又返身就跑,冷血冷哼一声,剑脱手飞出,贯穿这人背门,借着余势,把这人带出七八步外,撞刺在一名与庄之洞激斗的大汉背上,那大汉惨叫一声,两人齐倒下。   余下的一名大汉,目光发赤,几招虚晃,返身欲逃,冷血一个虎扑,那人挥刀就斫,冷血一脚踢去,刀脱手飞出,直穿入那大汉自己的头上,那大汉惨呼一声,速然倒下。   庄之洞收回铁锥,喘息着道:“多蒙相助,快去看看慕容二侠!”   冷血及庄之洞再回到慕容水云身边,但是,慕容水云已然气绝。   冷血没有说话。   庄之洞也没有。   他们感觉到失败的耻辱与沉痛。   他们本来是江湖中无人敢招惹的名捕,而今,对方竟能在他们严密的保护下杀人。   虽然这一干人已死尽了,可是他们的首脑,甚至尚未露面。   冷血仔细看去,只见慕容水云的背后,有一个伤口,似被利器迅速刺入又拔出似的,足以致命。   而在前胸,也有一道伤口,似被什么东西击中,又猛烈抽出似的,所以伤口虽小,胸口却是一片血肉模糊。   凭这两道伤口可以认定,都不是刀伤。   也就是说,不是这批长刀大汉使慕容水云致命,而是他被两个人,用两种不同的兵器,但手法却颇为类似,同时击中前后胸而毙命。   慕容水云甚至不及闪避,或者没有闪避,所以才被准确地击中胸部。   这显然又是“剑魔传人”的杰作。   冷血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问:“你有没有看到,是谁下的毒手?”   庄之洞长叹道:“大变骤然来,我也不及细看,刺客便向我涌来,我杀了几个,仿佛看见,车上有人用长枪往慕容二侠背后一刺——唉,后来,就是你过来的前一刻,他又发出一声惨叫,因我那时正与这两个人斗着,不及细看,只见人影一闪,慕容兄便—   —唉。”   冷血仔细地看过地上的尸体,若有所思,终于道:“我们只好送慕容二侠的尸首回去了。”   大厅上一片肃静。   女人、孩子和家人,都被送回房里去了。   剩下的六个人:冷血、庄之洞。柳激烟、凌玉象、沈错骨,还有一个倒下了的人—   —慕容水云。   如果还加上棺椁里的两人:“三十六手九节蜈蚣鞭”金盛煌与“金刚不坏”龟敬渊,一共是八个人。   金盛煌与龟敬渊,再加上“七旋斩”慕容水云,已经是第三个死人。   “武林五条龙”只剩下两条。   谁都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凌玉象及沈错骨的心情。   大厅中的气氛,就像一块凝结了的冰块。   凌玉象缓缓开口道:“也罢,剑魔传人,你就来吧!我凌玉象,也活到这把年纪,反正都要来的了,你就给我个痛快!”   这两天里,他两颊已深陷下去了,瘦了许多。   沈错骨仍然铁板一般的脸孔,可是无情的语音中,也抑制不住哀伤:“老大,我们不一定会死,二哥忠厚、三哥老实、五弟鲁直,较容易被骗,别人要想在我沈错骨面前动手脚,除非真能制得住我!”   凌玉象注视着沈错骨道:“四弟,你的性格乖戾,行事刚烈,也是弱点,你要多加小心才好。”   沈错骨沉静地道:“大哥,你却是太慈蔼了,也要有些防御啊!”   “武林五条龙”之中,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自然彼此有说不出、说不尽的亲切感。   冷血忽然道:“凌大侠,慕容二侠施用的‘七旋斩,,招路如何,可否相告?”   凌玉象沉哀地道:“二弟的‘七旋斩’是他腰间的缅刀,共有七式,每招又有七种变化,能够接他七七四十九式的人,已经不多了。”   冷血沉思道:“‘七旋斩’中人后情形是怎样?”   凌玉象道:“刀卷肉飞,剖腹断肠,自然是当者披靡,冷兄,你问这十吗?”   冷血淡淡地道:“我也只是问问罢了,对了,为何不见高教头?”   凌玉象道:“哦,适才你和庄兄走后,柳兄有一建议,既然剑魔传人找的是我们,不如先把我们易容,好让对方无从下手,于是高兄就到外面去搜购易容药物,据说高兄是易容好手呢。”   冷血怔了一怔道:“哦?”   柳激烟笑道:“冷兄以为这个建议怎样?”   冷血道:“自然甚是高妙。不过若凶手是我们的人,易了容只怕也没有用。”   忽然大厅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柳激烟淡淡地道:“想必是高教头回来了。”   在厅堂外,这一行一顿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竟出现了一名身形高大的乞丐,脸容奇特而可怖,令人望了一眼再也不想多望一眼,衣衫褴楼,不过手中还拿着一柄白玉尖杖、撑住跛了一条的腿,笑嘻嘻的望着大家。   这是个跛腿老乞。   沈错骨霍然而起,怒道:“这人来干什么?”   凌玉象道:“四弟勿冲动,他是高山青。”   沈错骨一呆,那乞丐大笑道:“凌兄好尖的眼光,怎样?我的易容术不错罢,包管别人望了第一眼,不想再望第二眼,这样我的易容术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装成乞丐,可以蜷伏在你们门外,让人错以为是连座破庙也没有的乞丐,也许,也许可以把凶手手到擒来。”   凌玉象笑道:“高兄的易容术果是高明。”   柳激烟也笑道:“认识高兄这么久,还不知道高兄乃精于此道。”   庄之洞笑道:“那你准备要把我扮成什么?”   高山青笑道:“你呀,看样子可以十天不睡觉,正适合化装成更夫。”   庄之洞就变成了一个更夫,拿着竹梆,吊着灯笼,不但别人看起来像个十足,他自己也几乎把自己当作看更人。   柳激烟因为有根烟杆,于是打扮成管家模样的老者,穿着青布的衣裳,“噼噼剥剥”的抽着烟。   凌玉象成了老家人,他的“长空十字剑”,就藏在他手拿的扫把柄里。   现在高山青正替沈错骨易容着,沈错骨看来像是一个跑江湖算命的老杂毛。   凌玉象笑道:“高兄,你真灵光慧眼,拣人而易,刚好把我们化装得切合身份。”   这句话,不无自嘲之意。   高山青微笑道:“凌兄这是哪里的话,只怕我这不是灵光慧眼,而是有眼无珠了吧!诸位堂堂品貌。却教我化装成凡夫走卒,真是罪过,罪过。好了,冷兄,该你化装了。”   冷血年青而俊秀,在他稍嫌冷峻无情的脸上,忽然泛起轻轻的笑容,这一笑,就像春风吹融了寒冰,煞是好看;冷血道:“不,我要趁天黑之前赴县府一趟,见见鲁知府,因为我与他有约在先,在今夜之前去报备一声的,原本我已答应诸葛先生,明日就走呢,当然现在我不想走,不过,总要去交代一声……我在今夜三更,必赶回这里,现在,要多仗柳兄、庄捕头、高教头照顾了。”   有人说,冷血笑的时候,就是他手上所办的案件,逐渐明朗化的时候。   冷血走了。   天又黑了。   晚上重临,金府上下的人,都纷纷到别的地方避风头了;金府的门前至厅堂,两旁却点起两列灯笼,一路照耀进入了大厅,大厅上坐着五个人:凌玉象、沈错骨、柳激烟、庄之洞、高山青。   这五个人后面,有三副棺木,烛光摇曳,堂里的人,不发一言,被烛光照得阴晴不定的脸上,都显得十分幽异诡秘。   凌玉象以苍老的口音道:“我仿佛觉得,与剑魔传人对敌的,不止是我们五人,还有二弟。三弟和五弟。”   柳激烟对那棺木望了一会,忽然浮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有点激动地道:“可惜他们都是死人:”   沈错骨冷哼了声,道:“死人也会索魂的。”   庄之洞打着哈哈笑道,“沈四侠也迷信?”   柳激烟忽然细声向凌玉象道:“凌兄,我心中有个疑惑,在这儿说不便,我怀疑凶手是……”   凌玉象脸色一整道:“那么我们到内堂谈谈。”   “柳激烟道:“好,有我们两人在,剑魔传人也休想动得了。”   内堂。   凌玉象在一张桃木椅上坐了下来后,向柳激烟问道:“柳兄,你所猜疑的凶手是谁?”   柳激烟长叹一声,道:“只怕我现在讲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凌玉象动容道:“推?”   柳激烟沉声道:“冷血。”   凌玉象呆了一呆,全身衣袍籁籁颤抖,可见心中是如何激动,好一会才说:“不可能的。”   柳激烟长叹道:“确是不可能的。”   凌玉象忽然抬头道:“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我信任冷血,他是个正直的青年。”   柳激烟无限惋惜地道:“我也不相信,可是,有件东西,你看了不由你不信!”说着在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道:“这是金三侠案发时,我和冷血来至卧房前,我在他怀中取来的。”   凌玉象一看那条手帕,竟是血渍斑斑,大为激动,道:“血?”   柳激烟沉重地点点头,道:“血。金三侠的血,你嗅嗅自可证实。”   凌玉象把手帕放在鼻前一闻,忽然脸色大变,手帕被他飞投出去,竟似一片刀齿,直嵌入内堂的一条柱子上:“有闷香!”正想起身,但觉天旋地转,连站立也站不稳,猛抽手想拔剑,却连拔剑之力也逐渐消失,跌坐在椅子上,只听柳激烟呵呵大笑。   凌玉象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人影模糊,怒道:“柳激烟,你厅外。   当凌玉象及柳激烟进入内堂后,沈错骨忽然沉声道:“庄兄、高兄,我有一件事想说,不知二位愿不愿听?”   庄之洞笑道:“沈四侠的话,我等怎会不愿意听!”   沈错骨正色道:“我的意思是,听了后,纵不同意,也不要告知外人。”   庄之洞严肃地道:“沈四侠有话尽管说,庄某不是个口没遮拦的人。”   高山青奇道:“不知沈四侠想说的是什么?”   沈错骨沉声道:“我怀疑一个人是凶手!”   庄之洞变色道:“哦?”   沈错骨道:“一个熟人。”   高山青动容道:“熟人?”   沈错骨冷冷道:“冷血。”   庄之洞、高山青二人互望了一眼,庄之洞忽然恍然大悟似的,道:“冷血……冷血……晤,有道理,今日在城郊一战,隔着车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出手,但慕容二侠死时,他却在其身旁。”   沈错骨激动得道袍飘飞,道:“大哥三哥,与他交情最薄,但又十分信任他,而今在危机四伏时,他又擅自离开,哪里像是为朋友而忘却生死!”   高山青奇道:“沈四侠,那么,你为何不对凌大侠及柳兄说呢?为何不让我们说出去?”   沈错骨叹道:“你有所不知,刘九如是他跟踪的,而遭杀害,打从那时开始,我已怀疑他了;五弟死时,他恰好不在,五弟看来是死于熟人手下的,我便知道,一定是他了。可是大哥,却最信任他,柳兄也跟他是好友,只怕告诉他们会打草惊蛇......”   庄之洞道:“沈兄真明察秋毫。”   高山青道:“未知沈兄要如何对付这等小人。”   沈错骨冷笑道:“既是大哥和柳兄不会赞同,不如我们等冷血归来时,一举而擒之,再逼他招供,那时不怕他不认。”   高山青抚掌叹道:“此计甚妙。”   庄之洞回首对灵长拜,道:“若此可查出真凶,三位大侠在天之灵,必感欣慰了。”   只见灵枢旁幡旗无风自动,烛光昏暗,摇摆不已,确实鬼气森森,寒风呼呼,犹如冤鬼呼唤。   庄之洞忽然凝神说道:“好像有脚步声!”   高山青道:“莫非是冷血来了!”   沈错骨冷冷道:“他若回来,则是最好,此刻大哥,柳兄不在,咱们先擒他下来,来个攻其无备,逼他供出实情。”   高山青道:“好!”   庄之洞道:“他来了,我们先在门旁伏着,我一拍掌、我们三人一齐动手!”   沈错骨身形展动,直扑向大门旁,疾道:“好!”   庄之洞。高山青各自飞扑,已到了大门旁。   黑夜里,两排灯宠被三人衣袂急掠时卷起的风,吹得半明半灭!   沈错骨静静地伏在黑暗中,忽然道:“怎么我听不见脚步声的?”   高山青小声地道:“老庄的耳朵,特别灵敏,便是时下轻功最高的人,只要在十丈之内,也休想瞒得过他。”   那另一旁的庄之洞在这时忽然道:“噤声,他已近门前了。”   沈错骨再也不作声,手执拂尘,如一头铁豹般盯着大门。   黑夜的空气像凝结了的炸药。   这炸药,已经到了应该爆炸的时候了。   门依然没有动。   风凄厉地吹着。   忽然庄之洞一拍掌。   沈错骨如一支箭般标了出去!   而大门依然没有动。   难道是庄之洞听错了吗?   沈错骨感觉到庄之洞与高山青也扑到半空中。   忽然间,这两个人,已到了自己身前身后。   沈错骨一怔,忽闻夜空中,“霍”地一声,一支明亮的白玉杖,已向自己心窝刺来。来势之炔,无法形容!   沈错骨心中一沉,居然人在半空,去势如飞,仍能猛一吸气,往后倒退!   但在同时间,后面的庄之洞喝了一声:“锥!”   铁链之声,破空而来,沈错骨听到这声音时,背门已“噗地”一声,被一枚利器穿入,又急抽而出,鲜血飞溅,痛人心脾!   这一痛,他的身法自然一慢,那明亮的杖尖,“噗”一声地没入他的胸膛,又“嗤”地抽了出来,还带着一股血泉!   血泉于夜空中飞喷!   沈错骨的身躯,在夜空里洒着血,飞落在丈外。   好个沈错骨,居然在落地后仍能站得住,踉踉跄跄,跌走了几步,倚在一棵梧桐上,月光撒下来。沈错骨黑袍沾血,脸上充满不信与愤怒,形状煞是可怖。   沈错骨嘶声道:“你们——!”一股血泉自嘴角溢下,说不出话来。   只见短小而精悍的庄之洞,微笑道:“不错,是我们,”手里吊着带血的锥子,锁链轧轧地摆荡着。   而高山青望着带血的杖尖,得意大笑道:“剑魔传人,你死得瞑目吧?”   沈错骨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手中拂尘,忽然化为千百枚长针,离柄射出!   庄之洞也被这一下吓了一跳,挥舞链于锥,把拂尘都扫落!   高山青也忙挥舞玉杖,舞得个风雨不透!   可是他的左腿似走动不灵,所以被这一枚拂尘丝射入,痛吼一声,把它拔了出来,流了一些血。   庄之洞疾声叫道:“师弟,你怎么了?”   高山青忍痛道:“不碍事的,幸亏没射中要穴,没料到这老杂毛也有这种浑厚的内力!”   再看那边的沈错骨,已靠着梧桐树,倒在地上,死时真是目眦尽裂。   庄之洞冷笑道:“还不是死了!”   高山青抚着伤口道:“不知大师哥是否已得手?”   庄之洞冷笑道:“大师兄做事,怎会失手?”   高山青笑道:“那么我们把这老杂毛的尸体送回内堂去,让那老家伙看看他心爱弟弟的模祥儿。”   庄之洞忽然道:“怕不怕冷血突然回来了?”   高山青笑道:“二师兄,你太过虑了,那小子不是说三更才回来的吗!”   庄之洞欢笑道:“真是,他的经验不足,还作什么名捕,所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他是三更死,连提早死也不能啦。”   高山青道:“他就算是现在回来,咱哥儿俩的事纵被他发现了,又有何妨,他远不是我的对手哩!”   庄之洞忽然凝神起来,侧耳听了一会,忽然脸色大变说道:“不好,确是他回来了!”   高山青动容道:“有这等事?”   庄之洞道:“这小子武功不低,我们还是以计谋之,较为妥当。”   高山青道:“好!”迅速扑至沈错骨尸首处,把沈错骨的尸首用乱草盖了起来,又把地上的血,用脚踏乱。庄之洞急叫道:“快,他要到了!”   高山青急整顿衣襟,门“咿呀”而开,星月下,冷血白衣劲装,走了进来。   庄之洞身形一动,似欲出击,忽然停了下来,笑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冷兄,差点动错了手,在冷兄手下吃苦头呢。”   高山青含笑招呼道:“冷兄,不是说三更回来么,现在还不到一更,事都办妥了么?”   冷血望了二人一眼,淡淡地道:“都办妥了,因为担心,所以想早些时候回来看看。”   一片乌云涌来,盖住了皓月,连星星也黯然无光,只有两排明灭的烛焰。   庄之洞忽然道:“适才有人来犯。”   冷血动容道:“哦,是谁?”   庄之洞道:“都蒙着面!”   冷血追问道:“凌大侠、沈四侠如何了?”   庄之洞道:“他们都没有受伤,不过都退入堂内,那儿较易应敌。”   冷血道:“那我们也去内堂好了。”   庄之洞似有难言之色,口中呐呐道:“不过……”   冷血奇道:“不过什么?”   庄之洞道:“我们乃好意相告,请冷兄万勿动怒。”   冷血道:“好,有什么你尽管说,我决不生气。”   庄之洞说道:“凌大侠等怀疑你是凶手。”   冷血呆了一呆,气结而道:“你们呢?你们信是不信?”   庄之洞道:“要是兄弟相信,也不会告诉你知道了,不过冷血道:“不过什么?”   庄之洞道:“他们确有证据,不由得我不信。”   冷血冷笑道:“那是什么证据?”   庄之洞在腰间探着东西,道:“我拿给你看——”   冷血正注视着庄之洞掏出来的东西。   庄之洞并不是拿出什么东西,而是把腰问的活扣一扳,链子锥“呛嘟”在手。   冷血一呆,后面“啸”地一声,破空袭至!   高山青的白玉杖!   冷血本已分神,理应避无可避!   柳激烟拿了一张椅于,在黑暗的内堂,抽着烟杆,火红的光,一闪一灭,把柳激烟的面容,映照得一光一暗。   凌玉象瞪着柳激烟。   只是他连坐也坐不起来。   柳激烟抽了几口烟,得意的望了望凌玉象,忽然笑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些什么?”   凌玉象并没有答话,仍是怒瞪着柳激烟。   柳激烟好像没看见一般,迳自说道:“你中的是‘软玉香’,那是帝王们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妃子所用的,以保龙躯,中了这等闷香,就算有天大的功力,在一个对时之内,休想站得起来,也不用想说话叫喊。”   凌玉象怒视着柳激烟,柳激烟大笑又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不错,龟敬渊、金盛煌,都是我杀的;慕容水云则是二师弟三师弟杀的。我们就是剑魔传人。”   凌玉象盯着柳激烟,目光似要喷出火来,柳激烟大笑道:“你别指望沈错骨来救你了,他此刻,只怕已陪同慕容水云、金盛煌、龟敬渊等去了吧!”   柳激烟慢慢坐下来,又换了一把烟草,深深吸了一口,烟草发出金红金红的光芒。   高山青就在冷血注视庄之洞手中之物的时刻里,玉杖一震,“飒”地急刺冷血背门!   “飞血剑魔”的“飞血剑式”,被他运用在杖法上。确是非同小可!   杖尖因急风破空,而漾起一阵抖颤!   就在这时,冷血忽然往后疾撞过来。   冷血在此时不进反退,无疑等于是向杖尖撞来!   高山青一呆,杖势不变,依然刺出!   只是冷血似料定高山青会刺出这一杖一般,冷血这一退,等于身体略为挪动了一点,“嗤”杖尖刺入冷血身体之中!   冷血往后退势依然不灭,同时“铮”地一声,冷血已拔剑在手!   高山青猛发觉,他那一杖,乃穿自冷血左胁之下,根本未曾刺中冷血!   而冷血已顺着杖身,撞了过来!   冷血发剑,剑自前向后右胁下穿出!   高山青马上欲退,但发觉杖被夹紧。   高山青若立即弃杖身退,或可逃命,但是高山青的白玉杖向不离身,如今摔然舍弃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呆之下,冷血的身子,已与他的身子,聚贴在一起,冷血的薄剑也“嗤”   地一声,贯穿了高山青的腹部!   血自高山青背脊标出!   高山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弃杖,双臂一揽,欲箍死冷血!   同一时间,庄之洞已抽锥在手,本欲发出,但是冷血不进反退,不禁一呆!   就在那时,他看见高山青的杖,已自冷血左肋之下刺出,也就是说,高山青的杖落空了。   这一杖落空,高山青就有危险了!   庄之洞立时大喝一声,发出一锥!   这一锥,声势凌厉,直射冷血前胸!   而在这一瞬间之前,冷血的那一剑,已经得手了。   冷血一剑得手,立即向旁一滚,连剑也来不及拔出来。   冷血向旁一滚,庄之洞那一锥,等于是落了空,而庄之洞那一锥,却变作打在高山青的胸膛上!   高山青剧痛难忍,哪里还躲避得及?   “噗”,锥打入高山青胸中。   高山青惨叫,庄之洞又是一惊,急急收锥。   他不收锥还好,这一收锥,等于是把锥上的肉,一齐扯出来一样!   锥收回,血纷飞。   高山青吼了半声,便倒了下去,再也吼不出半声了。   庄之洞又是一怔。   这一怔之间,冷血又滚了回来,猛拔出高山青腹中之剑。   庄之洞毕竟也是老经验,一见冷血剑已在手,链子一起,长锥“呼呼”的转了一个圆周,所有的灯笼,一齐都被打灭!   庄之洞已迅速换了个位置,躲在门后,在流着汗。   他怎样也想不出冷血为何会对他们有了防备。   他现在也不能肯定冷血在哪里。   天地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见,遮住月亮的那一大片乌云,还没有消散。   他只是肯定一点,他的听觉是天下捕快中最好的,打熄了灯他比敌人更有利。   只要敌人一有异动,他便可以出手,用铁锥粉碎敌人的胸膛,而敌人还不知他在哪里!   他知道,他的武器远比冷血长,这是黑暗中对敌最有利的地方。   “只是他不知道冷血知否他有过人的听觉。   他也不知道冷血虽没有过人的听觉,却有过人的视觉。   不过只要嗅觉正常的人,都会知道,黑暗里,血腥味特别浓。   而且有感觉的人都会知道,黑暗中,杀气更加浓得可怖。   柳激烟仍在暗处抽着烟。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凌玉象。   凌玉象依然瞪着他,柳激烟一看也不看,一面抽烟,一面哺哺地道:“十年了,自从家师巴蜀人,被你们在华山之巅搏杀后,我们便给上千个仇家追杀,我们那时没下过苦功,敌人众多武功高明,我们的享乐生涯,便结束了……要躲,躲去哪里?天下虽大,强仇更多,却没有我们躲藏之处!后来,我们想到,只有投入衙门,才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于是我们分别投入不同的官府中,苦练家师的‘飞血剑法’,又防别人看出,只好把剑法练出杖法、锥法,以及……”柳激烟扬扬烟杆的未端,这钢制的烟杆未端是又尖又细的,“以及我这烟杆。”柳激烟又皱眉沉思着抽了几口烟,烟火在堂内灭灭烁烁,吸时火红,吐时黯淡。   终于我们在这公门饭下,吃出了名,没有人再怀疑到我们身上来了,而我们的招法,也已练成,是报仇的时候了,这仇若再不报,我们都怕你们,熬不住归了天,那是咱们三师兄弟的遗憾……”柳激烟越说越激动,“当日我猝然出手杀死你三弟时,他拖着重伤的身子去拿蜈蚣鞭,我知道他是活不来了,所以留在席上,没有走,因为我肯定你们一定会请我来侦察此案的,正好让我名正言顺的把二师弟及三师弟也请来,把你们逐个击破……”柳激烟脸色一整道:“我没料到冷血也会在座中……不过,他也活不长了,三更时分,他必死无疑,算是给你们陪葬吧……。”   “笃,笃,笃,笃,笃”打更的人刚刚自门外走过,拿着灯:笼,一丝昏暗的光芒,使人看不清楚夜究竟有多黑,多深。   一更了。   打更人显然觉察不出屋里的杀气,也嗅不到血腥味,所以迳自走远了。   庭院内又回复了沉寂。   冷血躲在门后。   门敞开,门有两扇。   庄之洞就在另一扇门后。   冷血没动,庄之洞不知冷血在哪里。   庄之洞也没动,冷血也看不见他。   其实他们相隔,只有数尺之遥,一旦谁先发现谁,谁就可以猝起发难,把对方毙之于手下。   可是谁也没发现谁,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   他们像在比赛,看谁更沉得住气。   终于是冷血先沉不住气。   庄之洞那超人敏锐的听觉,忽然听到,冷血像一支箭自门后冲出来,直标向大厅,去势之快,无以形容!   没有东西比庄之洞的锥更快!   庄之洞在黑暗中大喝一声:“锥!”   声音甫出,他的铁链“霍”地抖得又长又直,锥子已击中一件物体!   “噗!”   庄之洞忽然觉得,那东西给他击碎了,不过显然只是一个花盆!   庄之洞几乎是马上地发现不妙,他的行藏已露!   但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他的口还说着“锥”字时,牙齿与牙齿上下排之间,仅有的一丝缝隙,突然塞入了一柄又细又薄的长剑!   他还来不及惊恐,只觉喉咙一甜,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章 以死亡结束     柳激烟忽然看到月亮的光芒照进来,皱了皱眉,看看凌玉象,又笑道:“凌兄,你知道为何我到现在还不杀你吗?为什么我要你们一个一个的死,而不把你们一齐斩尽杀绝呢?”   凌玉象茫然的瞪着他,费力地摇首。   柳激烟笑道:“很简单,要你们一个一个的死,尝到亲人丧尽的滋味!尝到恐惧的滋味!尝到死亡的滋味!我现在等二师弟和三师弟把沈错骨的人头送来后,就轮到你了——”   柳激烟忽然站了起来,一连抽了几口烟,显然有点不安“可是我不能久候了,你的迷香,快要过去了,我还是先杀你吧!一面走近凌玉象,一面哺哺自语道:“奇怪!二师弟、三师弟早应得手了才对呀!   忽听外面有人冷冷他说道:“是得手了!”   柳激烟猛地一震!   同时间,窗门碎裂,两道人影向柳激烟飞撞过来。   柳激烟急退!   那道撞向柳激烟的人影,一撞不中,竟撞跌在地上!   另一道人影,却撞向凌玉象的座椅!   “砰”!凌玉象连人带椅被撞开了丈外!   那撞椅的人也倒地不起!   像这种舍命的打法,饶是柳激烟经验丰富,也从未见过。   窗裂开后,月色如水银般全幅铺了进来。   柳激烟定睛一看,只见地上倒下的两个人,竟是高山青和庄之洞。   而凌玉象和柳激烟,已隔丈余远,在他们距离之间,一人如猫足般落地而无声,月色中,不是谁,正是冷血。   柳激烟已迅速把烟杆柄尖遥指冷血。   冷血也挣然拔剑,剑尖向着柳激烟!   两人都没有移动。   柳激烟仍盯着冷血,忽然笑道:“原来是你。”   冷血冷冷地道:“是我。”   柳激烟道:“你办完事回来了?”   冷血冷冷地一笑,又道:“回来得正是时候。”。   柳激烟道:“正好你回来,凌大侠被人灌了哑药,又全身乏力,我守护着他,只怕力有未逮。”   冷血道:“真可惜。”   柳激烟奇道:一可惜什么?”   冷血道:“谎话真好听。”   柳激烟道:“谎话?”   冷血道:“可惜刚才我却在窗前,把你的真话都听进去了。”   柳激烟笑道:“我倒是没料到冷兄凶手不去追查,却来偷听别人的隐私。”   冷血道:“凶手我已查到了。”   柳激烟道:“是谁?”   冷血冷冷地道:“凶手是你。”   柳激烟仰天大笑,像听见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一般。   只是他笑的时候,眼睛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亮闪闪的盯着冷血的剑锋。   冷血也在盯着他的烟杆,纵然在讲话的时候,只要彼此在谈话间一有疏忽,另一方则即时把握机会,全力出手。   柳激烟仰天大笑了一阵,发现诱不得冷血出手,便止住了笑声,但仍满脸笑容地道:“高明,高明。”   冷血道:“你也高明,但是未瞒得过我。”   柳激烟道:“我倒想知道你为何会怀疑到我身上来的?”   冷血道:“怪只怪在你,以为在刘九如的屋前伏袭,必能把我一举歼灭,所以留下了漏洞。”   柳激烟道:“漏洞?”   冷血道:“不错,你说刘九如曾被涉谋杀,配刺柳州,但我察看他的尸首,柳州囚犯的烙印,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于是我想,像‘捕神,也会记错了吗?还是故意说错?   我再翻查那些蒙面人,发现他们臂上都有标帜,都是县城里禁军的烙印。这儿有谁能动用这些禁军好手?”冷血盯住柳激烟道,“我自然会想起禁军总教头高山青,而高山青果然被你邀来了。于是我开始怀疑,你有意诬害刘九如,是不是要使我分神,而转移目标?假如刘九如是清白无辜的,你有意要我跟踪刘九如,趁机请高山青的手下杀我。事实上,你做错了一点,要不是有人先通风报讯,我要跟踪刘九如,又何来这么多人追杀区区一个刘九如呢?因为你要杀的是我,不是刘九如,但杀我不成,只好杀刘九如,使我在刘九如身上打转,而忽略了你们……”   柳激烟冷笑道:“佩服,佩服。”   冷血道:“刘九如死前对我说了杀他的是一个‘公’,这个‘公,字,我查看了那些刺客是禁军之后,便使我想起,那‘公’字下面,可能是‘公人’或‘公差’,在殴斗事件里,刘九如见公差出现,必然不防,所以你们也必能一击得手。”   柳激烟道:“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仅犯了这么一个错误,我没话好说。”   冷血冷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一项犯罪计划,是天衣无缝,况且你的疏漏,不止一个。”   柳激烟道:“不止一个?”   冷血道:“早在你引开龟敬渊或使庄之洞还是高山青引开龟敬渊之时,我便觉奇怪的了。龟五侠生性暴烈,不顾一切追敌,理所当然,但‘捕神’怎会舍证人而不护,反而去追赶敌踪,结果让阿福被杀——阿福之所以会躲在柴房,不敢见金夫人等,因为他看见,杀金三侠的是你,而你却在金夫人之旁,难怪阿福不敢面禀凌大侠了。龟五侠落单,你趁机杀之,再假装受伤,回到柴房,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柳激烟冷笑道:“实际上,凌玉象,慕容水云、沈错骨哪一个不也是给我瞒住了!”   冷血冷笑道:“可是你能瞒得久么?我瞧过庄之洞腰间的锥子,想到刘九如的伤口,心中便很怀疑了,我知道没有证据,说出来也难使人相信,所以不得不提出要与慕容二侠一道同行的建议,但仍是失着,你们先用大车隔离了我的视线,再使庄之洞、高山青杀了他!要不是我们之中有人通风报讯,谁又能在那儿预先布下伏兵?”   柳激烟冷笑道:“可是高山青没跟你同去啊!”   冷血道:“我看见慕容二侠前后两个伤口,我便怀疑,高山青既无同往,另一个凶手又是谁呢?后来才知道,你提议高山青去搜购易容之物,其实是去执行杀人勾当。慕容二侠虽然聪明,但与十数人搏斗之中,以为同行者必能助己,没料到反遭了毒手……   他想告诉我杀他的是谁,庄之洞即放了几个禁军与我缠斗,直至他断气为止,可是你们做错了。‘铁锥’庄之洞,竟连几个小贼也解决不来吗?庄之洞说他杀了几个蒙面贼,可是我向凌大侠请教过,地上的死人,我都仔细看过了,确是中‘七旋斩’而死的,却没有一个中锥而亡,为什么庄之洞要骗我?这不是都很明显吗?慕容二侠说他斫了对方一刀,那中刀的人不是庄之洞而是高山青,所以他才装成一个令人不想多望一眼的跛脚乞丐,因为他中刀的地方就是腿部!”   柳激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嘿、嘿”地阴笑了两声。   冷血道:。‘一切只是臆猜,所以我才为求证据,佯说去见鲁知府,事实上,我是去打听清楚,你、庄之洞、高山青是三个常在一起的,使用的招式,除兵器不同外,出手一招,几无人可接,手法十分相同。那些蒙面死者,确是禁军,而且生前对高山青十分唯命是从,而且在刘九如案发之时,高、庄二人,既不在衙里,也不在府里,这些都是铁证,我是急着赶回来,本想设法与凌大侠、沈四侠取得联系,把你们一网成擒,没料至他们已遭了毒手。”   柳激烟恨恨地道:“好,好,我只不明白一件事!”   冷血道:“什么事!”   柳激烟道:“纵你才智再高,又怎知道庄、高二人何时袭你?如何袭你?如果你不知道,又从何躲开他们天衣无缝的合击?”   冷血道:。“只因他们以为我未曾怀疑他们,但我已经怀疑他们,定必细心观察,我一回到金府,便发现梧桐树上有鲜血,高山青的鞋底也有血迹,我便知道,要不是凌大侠已遭毒手,便是沈大侠完了,或者二人同时中伏。我心中想:既是我此时回来,你们定必怕我发现,必杀我无疑,所以我既算定了庄、高二人会出手,而且也从慕容二侠的致命伤中了解到他们出手时的位置,所以一出手便杀了高山青,剩下的庄之洞沉不着气,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柳激烟忽于咳了一声道:“冷兄。”   冷血毫无动容,应道:“嗯。”   柳激烟道:“我们是多年交情了,况且同是捕快生涯,他日也有个照料。就请冷兄网开一面,凌大侠我交回给你,二师弟和三师弟的死,我从此绝不与你计较,但求冷兄高抬贵手。”   冷血道:“你和凌大侠是多少年交情了?”   柳激烟沉吟一会道:“三年了。”   冷血冷峻地道:“三年知交,还下这等杀手,今日我放你,他日你杀谁?”   柳激烟苦笑道:“那冷兄要拿兄弟怎么办?”   远处传来二更梆响。   冷血平静地道:“只有一条路。”   柳激烟道:“什么路。”   冷血静静地道:“从这儿走到县衙门口,我送你,你自己去自首。”   柳激烟冷笑道:“办不到。”   冷血道:“你只有这条路,否则我就拿下你。”   柳激烟冷笑道:“你能拿得下我,为何还不出手?”   冷血道:“我早已出手了,我出了手你还不知道么?”   柳激烟全身一震,道:“哦?”   冷血道:“我已发现了你的身份,我已揭穿你们的秘密,我已指出你就是凶手,我己杀了你两个助手。一开始我就占了优势,你的杀气被我盖过,你的声势被我压着,你还凭什么与我的锐气作战?你本就不该听我那番话的!”   柳激烟颓然长叹道:“不错。”   冷血道:“你既是逃不了,还是束手就擒吧。”柳激烟忽然道:“我既是逃不了,为何你还擒不住我?”   冷血冷笑道:“我擒不住你?”   柳激烟也冷笑道:“不错。你的方法,只能去吓唬毛头小贼,莫忘了我也是大捕头,我也出了手,你又何尝知道!”   冷血说道:“你出了什么手?”   柳激烟冷静地道:“你一击疾快无伦,我一击势不可当,但你背上和肩上各一道刀伤,难免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你奔忙了一天,厮杀了两场,而我的身体状态却正是强盛!你适才已杀死二人,杀气已减,我今日尚未开杀戒,论杀气,你不及我!在你身旁,却还有个不能动弹的凌玉象,我可以一招攻你,也可以攻凌玉象,我身旁却什么人也没有,论形势,我又胜你!我为什么要逃?我正要杀你!”   冷血汗已滴下,冷笑道:“你杀不了我。”   柳激烟道:“也许本来我是杀不了你,但你不该问那些话,现在你己不得不恐惧起来了。”   冷血冷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忽然间,两个人都静下来。   堂内的空气,也随之而凝结。   一场恶斗,即将开始,再多说话,也于事无补了。   冷血心里知道,以柳激烟的武功,自己只怕很难胜他,而对方也很难战胜自己,不过二人的招式都是以攻为守的,只怕一个照面下来,就有伤亡。   柳激烟的想法也是一样,所以他要力求打击对方,使对方恐惧或松懈,自己才会有机可乘。   冷血盯着柳激烟的烟杆。   柳激烟盯着冷血的剑。   一触即发。   忽然之间,柳激烟和冷血,各自发出一声怒吼!   两人迅速冲近!   是冷血的剑刺中柳激烟?   还是柳激烟的烟杆点中冷血?   眼看他们就要接触之际,柳激烟的烟杆里,忽然打出十余道星火!   原来他的烟杆里也藏有暗器!   他点亮烟杆里的烟草,就等于是扳动了活扣,随时可以发出暗器。   星火耀目,直逼冷血!   冷血始料未及,“嗤嗤嗤嗤”冷血连环出剑,又快又准,剑尖部把星火顶飞出去!   可是柳激烟已夺得了先手!   柳激烟烟杆一震,快若闪电,直取冷血胸膛!   就在这时,忽然又是一声大吼!   在冷血后面的凌玉象,忽然连人带椅,飞过冷血头顶,直压柳激烟!   这一下,犹如泰山压顶!   而在同一瞬间,凌玉象已自帚柄中抽出了宝剑!   “铮!”   金虹一震,如长虹般击向柳激烟!   “长空十字剑”!   迷香只能迷住凌玉象一个时辰,现在迷香药力已过去了,柳激烟与冷血的对话间,凌玉象已悄悄的回复了功力。   柳激烟怒吼,烟杆一震,迎空反刺出去!   金虹疾快,烟杆更快!   烟杆已没入金虹之中!   金虹顿灭。   “噗!”   柳激烟的烟杆已没入凌玉象的胸膛!   就在这时,冷血已弹开星火,转腰出剑!   “噗!”   一道白练,自凌玉象身边飞过,直投柳激烟!   柳激烟一杆刺中凌玉象,凌玉象的剑再也刺不下去了!   可是凌玉象连人带椅仍压了下来!   柳激烟用手一格,震飞了凌玉象的座椅。   就在这一刹之间,柳激烟的视线被遮住了。   白练从下而上,直插入他的咽喉里!   “嗤!”   柳激烟顿住,带血的烟杆跌下。   “嘭!”   凌玉象及座椅跌落在数尺外。   冷血没有动,他的剑仍在柳激烟的咽喉里,又白又亮,正一寸一寸抽出来,不带一丝血!   柳激烟也没有动,凌玉象更不能动。   柳激烟用一种致死也不相信的目光瞪着冷血。   冷血猛地一抽,剑倒抽出,柳激烟血喷出。   柳激烟抓住喉咙,格格作响,瞪着冷血,挣扎说出:“好好,天下四大名捕,冷血,我去你的……”   柳激烟倒下,永远也说不出最后一个字了。   冷血呆了一阵,即奔至凌玉象处。   只见凌玉象脸色惨白,倒在地上,胸前一片血渍。   凌玉象知道是冷血扶着自己,勉力露出一丝笑容,道:“谢谢……谢……谢……   你……”   冷血用本身真气,逼入凌玉象体内,边道:“凌兄,不碍事的,我叫个大夫来替你治治。”   凌玉象惨笑道:“你,你告诉我……我,沈………沈四弟……是不是……是不是已遭了毒手?”   冷血黯然不语,凌玉象泪眼昏花地道:“我……我……知道了……谢谢你为我们……,五,五兄弟……报了仇……他们……死了我……我也活着没,意思,冷兄……   我求……你一……事。”   冷血道:“什么事?你快说。”   凌玉象喘着气道:“……快……快给我那张……布慢……”   冷血迅速把内堂的黄布慢撕了下来,凌玉象挣扎半起,用手蘸血,在布慢上写着字,一面巍巍颤颤的,说道:“……我……我大概不能……上公堂了……我写下这血书……是我的笔迹……来指认……柳激烟他们……三……三人……的罪行……   吧......”   凌玉象竭力支持到写完了血书,终于无力地倒下,冷血接过血书,凌玉象以无力的双目看着他,露出半丝微笑,道:“……柳激烟对我说……你……你是凶手……我没有相信……我不会相信的……”   冷血含泪,不断点首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说着“我知道”的时候,凌玉象已闭上双目,与世长辞了。   “武林五条龙”,就是这样,被“飞血剑魔”的三个传人,杀个干净。   可是剑魔传人,柳激烟、庄之洞、高山青,也是一样,因这桩事,尽皆死亡!   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问题只在这缓疏网几时收?   冷血心里仍在回响着凌玉象临死前的那几句话:   ——“……他对我说……你是凶手……我没相信……我不相信……”   他眼里的泪光始终不会摇落。   ——他心里的泪泥?   第四章 一入幽冥     月色凄惶。   在幽灵一般的月光里,有一个隐隐约约,凄酸得令人洒泪,但又不寒而栗的女音,在细细声地唱:“……月色昏,夜色沉,幽冥府内,日月无光,又添无数魂……”这歌声飘过院宅,飘过小溪,飘过树林,始终似断非断。   在这林于里,有一团熊熊的野火正在燃烧着,火堆旁或坐或站的有三个人。这是三个虬髯怒目的大汉,三匹马就停在附近,用蹄儿拍踏着地面,用马尾拂拍着背脊,来赶走绕飞在它们身边的苍蝇。   那三名大汉,一人聚精会神在火边烤着肉,看他背上的弓箭,显示出烤着的是猎物;另一大汉在啃着一块烤熟了的肉,津津有味,还有一名大汉枕着手,仰天而躺,像沉思着什么。   天地无声,烈火熊熊,而那歌声,却不住地飘来。   那吃着烤肉的那名大汉忽然浓眉一展,“啐”地吐了一口浓痰,怒道:“巴拉妈子,半夜三更的,唱什么鬼歌儿,要是给老子逮住,先乐她一乐。”   那烤着肉的大汉道:“奇就奇在歌在人不在;刚才俺到林子里外转了七八个圈儿,歌声断不了,却鬼影儿也没一个,邪门,邪门!”忽地“啪”一声,打了自己一掌。   那吃着肉的大汉吓了一跳,道:“老三,你干嘛打自己的耳刮子?久没揍过,头皮发痒了?”   那烤肉汉子笑骂道:“去你妈的,俺是打苍蝇,怎地这儿附近七八十里,苍蝇这劳什子的多!”   那吃烤肉的大汉半晌没有作声,忽然又道:“嗨,老二,干吗今晚连屁也不放一个?”   那躺着的大汉道:“我在想着东西……”   那吃烤肉的大汉不耐烦地道:“什么鬼主意?看你乐不乐,愁不愁似的——”   那躺着的大汉一跃而起道:“大哥,今夜做不做买卖?”   那吃烤肉的汉子一呆,道:“这里七八十里,有人家也养不了一头牛,咱们哪有买卖做?”   原来这三名大汉,是有名的“陕西三恶”,是陕西一带的巨盗,老大“开山斧”鲍龙,老二“贼公计”鲍蛇,老三“穿云箭”鲍虎,三人的武功都不弱,不知有多少武林好手、镖师护院,死在鲍蛇的毒计中,鲍虎的暗箭上,鲍龙的铁斧下。   当下鲍蛇道:“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湘江一带,有座‘幽明庄’吗?”这回鲍虎抢着道:“有,听说‘幽明庄’庄主家财万贯,又喜收集金银珠宝,有好大的几口箱于……”鲍龙却沉着脸道:“不行,咱们‘陕西三恶’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么?那‘幽明庄’庄主石幽明,据说武功已入化境,连咱们道上的大阿哥‘九子冷连环,也在他手里吃了大亏,号称‘湘江第一人’,咱们三人的道行,也配打‘幽明山庄’的主意吗?”   鲍蛇却摇手笑道:“大哥有所不知‘幽明山庄’现在变了‘幽冥山庄’啦。”   鲍龙奇道:“这话怎么说?”   鲍蛇侃侃而道:“据说‘幽明山庄’已遭大劫,全庄上下,无一幸免,究意是遭到什么人的毒手,则不得而知,听说死在庄内的人一个个瞪目毗牙,死状极惨,血被吸干,尸首残碎,所以人人都说,‘幽明庄’闹鬼就成了‘幽冥庄’了。”   这时歌声忽断,风声萧萧烈火似明似灭,树林虫鸣大盛,鲍虎有点心惊胆战,道:   “二哥,你别吓唬人。”   鲍蛇笑道:“怎会吓唬人呢?我听说那些把‘幽明山庄’里尸首抬出来的人,都说庄内的财物,丝毫不乱,全部东西都摆在那儿,丝毫无人动过……”   鲍龙大喜道:“既是庄内无人,‘幽明庄’家财千万,我们正好下手!”   鲍蛇却摇手道:“大哥勿躁,这‘幽明庄’确是有些邪门儿,一年来,如咱们兄弟动过这庄子脑筋的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人,但一入‘幽明庄’,如泥牛入海,没有消息,据说有些人的尸首发现在‘幽明庄’后山上,被剖腹刮心,通体苍白,咽喉上有两个齿印,连血都被吸干——”说到这里,寒风吹来,不禁打了一个突。   鲍龙却冷笑道:“二弟,怎么你也信起邪门来了?管它人还是鬼,只是‘幽明山庄’的死鬼庄主不在,老子一板斧,叫他是鬼也给俺劈了!”   鲍蛇笑道:“大哥神威惊人,自是不怕,再说那些进入‘幽明山庄’的人,比起咱们三人,只怕连大哥你三斧都接不下,咱们兄弟今晚亲自出手,自又不同。不过,这‘幽明山庄’邪门儿是马虎不得的,那些宵小进入‘幽明山庄’,力不如人,被豺狼吃了也不一定,可是那些曾进入过‘幽明山庄’的抬尸首的邻人,也纷纷在一月之内,大叫一声便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么一来,‘幽明山庄’就成了鬼域之地,住在附近的人,也搬到远远去了,‘幽明山庄’闹鬼一事,更是确实了——”   鲍虎颤声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免去惹‘幽明山庄’了。”   鲍龙吼道:“老三,放着金银珠宝不要,你少给我丢人。”   鲍蛇却道:“大哥莫怒,要是我不敢去,也不必在你面前提这庄儿了,不过咱们得步步为营才好。”   鲍龙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好二弟!就算石幽明未死,俺也可以挡他几斧,胜之不易,要逃却也不难,老三,你去是不去?”   鲍虎苦着脸道:“二位哥哥都去,我怎敢不去!”   鲍龙畅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去!对了,老二,山庄在何处?”   鲍蛇遥指道:“靠近了,就在林外。”   鲍龙晃一晃手中大斧道:“好呀,今晚俺要砍鬼了,呼,呼,呼,一斧一只鬼,哈哈哈,咱们打马就去!”   三人三骑,奔行如飞,不消一刻便到了林子外面,只见一角飞檐,挂在树林天外,“陕西三恶”互顾一目,即策马出林,只见一座气势沉雄的大庄院,出现在眼前。这座庄院建于密林与绝崖之间,沉沉大度,气势非凡,只是荒于修建,所以已显得鬼气森森,三人勒止了马,那似断非断。似喜若位的歌声,又在三人的耳边响起。   “……月色昏,夜色沉,一入幽冥,永不超生,可怜无数魂。”   鲍龙“霍”地跃下马来,叱道:“吵得人好心烦,咱们这就进去。”   鲍虎听了这歌声,心目中着实有些儿发毛,当下道:“大……大哥,真的要进去呀?”   鲍蛇忽然道:“也好,大哥,咱们就留下三弟照顾马匹,免得咱们进庄,马儿反给人偷了,那时几箱珠宝,要搬出极难,三弟,若是我和大哥出不来了,你就远远逃掉好了,永远也不要来这儿,反正连我和大哥也非其人之敌,你去了也是送死。”   鲍虎巴不得不必进内,眼见偌大一座庄院,阴风阵阵,寂静无声,当下道:“我守候大哥二哥便是。”   鲍龙冷笑道:“你多给我留点神。”望了鲍蛇一眼,三手两脚的,爬上了墙壁。   这“幽明山庄”的院墙,足有丈来高,异常坚固,纵是“陕西三恶”轻功不弱,也不能一纵而上。   鲍虎眼看鲍龙和鲍蛇上了墙头,向墙内打量了一阵子,挥了挥手,便跃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   鲍虎眼巴已的等着,寒风吹来,树叶沙沙,鲍虎几次都几乎以为是有人在他背后头上吹气。等了一个更次时分,鲍龙和鲍蛇都没有出来,院内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因为墙高,鲍虎也看不到院内发生了什么事。   鲍虎硬着头皮等下去,又是一个更次了,里面还是一点声息也没有。按理说,就算鲍龙和鲍蛇要偷整座庄院的钱财,也早应得手了,纵或鲍龙和鲍蛇遇敌,也总该有点声息呀。鲍虎想想,十分不对劲,鲍蛇叫他独自先逃的话又响在耳边,不过鲍蛇还算是重义的汉子,一想多年来三兄弟横行江湖,若两个兄长已身遭不测,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想着想着,一咬牙,拔箭便射,“飕”地一声,箭头嵌入墙上,箭尾系着长绳,鲍虎手执绳子,一下子便拉上墙头,往下一跃,便消失在墙内。   不过他一跃入墙内,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恐已极的惨叫。这一声惨叫过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声息。“幽明山庄”仍一般静寂无声,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山后偶然传来几声惨烈的狼曝。   “幽明山庄”依然如一座巨无霸地立在山壁之上,黑暗一片,了无声息。   没有人再见过“陕西三恶”。   墙头上的绳子,以及利箭,渐渐因风雨侵蚀,绳子已长满了青苔,利箭上生满了锈。   晨阳的光辉,自树缝问撒了下来,照得令人浑身舒泰,很是好受。   林子里,有盈满朝露的野草,雾湿枝丫。   忽然一阵蹄声,急传而来,显然赶程飞快,顷刻已驰过林子,奔出林外,猛然勒住了马,这一共四匹马,在急驰中仍被一勒而止,而且四匹马毫不惊乱,可见马上的四个人,膂力奇大,兼且配合无问。   马一止,马上跃下四个壮年僧人,宽袍大袖,走动之间霍霍生风,四人虽体壮力大,但落马一跃。竟不带一丝声响。   这四名僧人,在“幽明山庄”门前停下,四顾左右,忽听林里一阵长笑,并有人朗声道:“少林达摩院龙、虎、彪、豹四僧,果然名不虚传。”只见一名白髯老翁,拄杖行近,这老翁虽年事已高,但双目炯炯有神,手中所持的,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的拐杖,老翁提起来却毫不费事。   这老翁身旁有两个人,一人年约四五十岁,长眉黑髯,样子十分刚正,另一人约二十余岁,但样子十分世故,却又谦和冲虚,文士打扮。   那四名僧人齐齐向三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等来迟,尚请翁施主莫怪才好。”   那老翁笑道:“这次是老夫相约少林、武当二派高手相助,自应先到此地相候,令四位劳碌奔波,老夫已心生不安,何敢怪罪;哦,对了。”那老翁指着那脸容刚烈的人道:“这位是‘十绝追魂手’过之梗先生,那位就是‘笑语追魂’字文秀字文学士,你们彼此,大概早已见过了吧!”   少林四僧鲜出江湖,当然并未见过二人,不过曾听说河南有位秀才,文武兼备,但最喜收集民间异事,据说为此而撰写专书,这人似乎便是眼前这位‘笑语追魂’字文秀;另外江湖有一性格刚烈的好手,叫做过之梗,有十种绝技,座下有十名弟子,一人只学得一技,在江湖上已大有名头,眼前这人,显然便是那“十绝追魂手”。当下四僧虽自视甚高,也十分恭敬地向字文秀及过之梗合十为礼。   过之梗只冷冷的一点头,道,“我跟你们来意不同,我是要到这鬼宅中找回我的三个逆徒处死,我们可以不必打交道。你们还婆婆妈妈不休,我自己可要进去。”   字文秀却恭恭敬敬还了一揖,向过之梗笑道:“过兄,此言差矣,要知道这所‘幽明山庄’里,奇案迭生,石幽明一家二十三口,也死得不明不白,继续下来,不管是寻访石庄主的还是偷入庄内盗物的,都一一暴毙,或下落不明,弟撰写‘沧海搜秘录’,正需亲自目睹这等题材,可是眼见连石庄主这等人也遭不测,弟也不敢贸然入庄,过兄若太急躁,不是自甘冒险么?再等武当三子来,咱们并肩入庄,纵对手再强大,咱们也可有个照应呀。”   过之梗的脾气最为躁烈,原来他收了十个徒弟,其中的老七、老八、老九是三个兄弟,学的是“开山斧”、“赤练鞭”与“穿云箭”,可是这三人却偷偷在师父背后,无恶不作,坏了过之梗的名头,过之梗为人刚烈,行事十分严正,怎让这“陕西三恶”横行江湖,于是下令杀之不赦,可是事前走露风声,“陕西三恶”连夜脱逃,一路上奸淫杀戮,无所不为,过之梗与座下七名弟子分头追踪,知道这三人乃逃往湘江一带,月前听说“幽明山庄”院墙上有一支箭及绳于,乃自己所制的独门箭及绳索,当下赶至“幽明山庄”意图看个究竟,若“陕西三恶”要是死了,那也罢了,若还生存,则非亲手毙之不可。可是途中遇到了字文秀,字文秀闻说“幽明山庄”闹鬼,而过之梗又是赶去严惩恶徒的,于是字文秀便要去跟在后面,看个究竟,来到“幽明山庄”门口,却遇“铁拐”翁四先生,翁四也是为“幽明山庄”而来的,翁四要求字文秀与过之梗及少林、武当派高手齐至后,才一齐进入“幽明山庄”,字文秀当然遵从,过之梗虽然暴躁,但碍在翁四的面子,没敢发作,不等也得等。   要知道这“铁拐”翁四,不单止武功不弱,而且为人正义,素得侠名,又曾在少华山,巧遇过七大门派的掌门人,而且跟“风云缥局”局主,人尊称为“武林第一人”、“天下第一刀”的“九大关刀”龙放啸有甚好的交情,所以一般黑白道上的人,都敬翁四三分,惧翁四三分。不过“铁拐”翁四之所以力阻过之梗贸然入庄,也出自一番好意,因若敌人真能把“幽明山庄”庄主石幽明也放倒的话,只怕过之梗单人匹马闯入,也绝讨不了便宜。   翁四此番来“幽明山庄”目的无他,他与“幽明山庄”庄主石幽明,有过数面之缘,石幽明为人冷傲,少有深交,但翁四乃重义之人,得知“幽明山庄”中的人死得不明不白,故前来“幽明山庄”看个究竟,可是他行事素来小心,先约好少林、武当二派的好手,一齐来查明真像。   九年前七大掌门人在少华山相聚,误饮山泉,泉里有毒物,七大掌门运功逼毒,而“血衣派”的恶徒趁机偷袭,幸翁四先生路过少华,才解了七大掌门人之危,少林、武当二派,素来是武林宗主,“幽明山庄”凶案,不但惊动了衙门,也惊动了少林、武当,而今翁四有书相请,少林即派出达摩院内“龙”、“虎”、“彪”、“豹”四大弟子前往,武当一派也遣“武当三子”赶来湘江,这时忽听马蹄急驰之声,三名白衣中年道人,由远而近,“铁拐”翁四大笑道:“可是‘武当三子’大驾光临了?”   马上三人一勒马,徐徐步下,长揖笑道:“武当三子,见过翁先生。”   翁四颔首道:“好。我们这就入‘幽明山庄’,不管此庄内有何妖魔邪怪,咱们十人,也足以应付了。”当下哈哈大笑,当先大步入庄。   少林四僧、武当三子、及“十步追魂手”过之梗以及“笑语追魂”字文秀相继步入。   “幽明山庄”依然寂静一片。   没有声音。   忽然隐约可听见庄院最深处,有人惨嚎、惊叫、哀号、痛呼之声,惨绝人环。而以这十名武林高手。就算遇上强敌埋伏,也绝不至如此恐慌和狂乱的。   一阵惊嚎过后,又寂静无声了。   第二次惊呼声响自庄院之中,显然那些武林高手已不求闯入,只求速退,但退至庄院之中,又发生了第二件可怖之事。   这一阵惨呼后,又是片刻的寂静无声,摹然又是一阵惨叫、哀嚎,发自靠近庄院之外,显然这些武林高手已退至庄院围墙之前,又遭受到一次极大的恐慌。   ‘砰’!“幽明山庄”之大门猛地被劈开,一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碎,满衫鲜血,目光发赤,发了狂一般地冲了出来。十只手指,自第二关节起,竟都硬生生被折断了,碎骨刺破肌肉,满手是血,竟是字文秀!   这”笑语追魂”平素的冷静与镇定,尽皆不见,现在他状若疯狂,拼命狂奔离“幽明山庄”,他的颈项上隐然有两只牙印,一面狂奔,一面狂叱“鬼……那声音……活不了!……放开我……我的功力……啊…鬼……龙吟秘笈……鬼!” 第五章 关东奔雷     三年后,一个风雪漫大的冬夜里。   “幽明山庄”三十里外,“小连环坞”,“枫林渡头”。   这里附近一带,三四十里内已无人家,有也早搬个干干净净,自从“幽明山庄”闹鬼一事传开来后,“幽明山庄”真的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幽冥山庄”,住在附近的人,搬之不迭;取道的人,不惜绕远道过“幽冥山庄”。   当然有些自视甚高,胆色过人的武林豪杰,不愿改道而行,或是一些赶路的人,以及不知“幽冥山庄”闹鬼的人,仍会打从此路经过,不过还是马不停蹄,不敢向“幽冥山庄”望上一望,仿佛望上一眼也会有大祸临头似的。   要经“幽冥山庄”出湘江,必经过这“小连环坞”,这小小连环坞里水路分十三道,综错迷离,不谙水道的人,很容易迷失,所以称为“小连环坞”。“小连环坞”只有一个渡头,叫做“枫林渡”。因为“幽冥山庄”闹鬼事件发生后,渡客奇少,不少船家都不干了,要渡船也相当不容易。过客不请水路,难以过渡,也促成此道极少人经过的原因。可是到了冬天,水道结冰,反而易行;现在正是初冬时分,冰薄结,但仍未可通人。   “枫林渡头”之旁,有一个酒家,打着破烂的酒旗,在北风中、雪花中,像一个巍巍颤颤、满头白花花的老翁在招招摇摇。   “幽冥山庄”的过客都会在这小客店中打酒壮胆、小息提神及充饥解渴,以打足精神,过“幽冥山庄”。   这家小野店,叫做“枫林小栈”。   这日风大、雪大,卖酒的老头儿看着呼啸的北风、阴黯的天色,哺哺地道:“看来老天爷再下几天雪,渡头的冰儿就要坚了,便可以过人了。”一面拨着算盘,发出空洞的“得得”之声,忽听小伙阿福在门口大嚷道:“老爹,老爹,有客人来了,有客人来了。”   老爹一怔,心道今年的来客倒特别早,出门一看,只见风雪之中,走来了一对男女,没有座骑,衣着单薄,但在风雪之中,两人飘飘若仙,毫不费力,已到了店前。老爹不禁张大了口,因为此地荒僻,向无人烟,常有雪狼等出没,一般妇孺,尚不敢出外,而今这两个年轻男女,不过二十几岁,竟穿着这样单薄的衣服出门,老爹倒是向未见过。只见男的身段颀长而略瘦,但眉字之间,十分精明锐利,犹如琼瑶玉树,丰神英朗;女的一身彩衣,垂发如瀑,腰上挽了一个小花结,结上两柄玲珑的小剑,更显得人娇如花,容光照人。那女的看了看发愣的老爹,抿嘴一笑道:“老爹好。”   这一笑,更是有倾国倾城之貌,老爹呆住,连大伙计阿笨小伙计阿福,也说不出话来,那青年笑道:“老爹,有没有吃的,先来一盘?”   老爹如梦初醒,招呼上座后,关切地道:“二位客官,要过‘枫林渡’啊?”   男的笑道:“不错。”   老爹呵着气道:“两位客官不嫌老爹吩叨,老爹要相告二位,这儿的‘幽冥山庄’,死了好多人哇——”   男的笑道:“我俩知道,不打紧的。”   老爹看看这对男女气字非凡,显然是贵家子弟,背插长剑,可是又不放心,于是道:“二位不怕鬼呀?”   女的娇笑道:“哪会有鬼?”   老爹见女的尚且不畏惧,当下又道:“二位穿得那么单薄,敢情不怕寒咧?”   女的笑道:“寒?我们不冷呀!”   老爹知道这两人定非常人,当下不再嚼舌,酒菜都送了上去,这对男女正在吃着时,忽然不知何时,店门已经站住了两人,这对男女连头也没抬,继续小声交谈,并挟肴吃菜,老爹及两个伙计,都吓了一跳,老爹几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竟没看见这两人是如何走进来的,当下趋前笑迎道:“二位客官,请坐,请坐。老朽老眼昏花怎没看见。二位大驾?”仔细一看,只见二人居然长得一模一样,冷静沉稳,不过一个是断了右臂,一个是断左臂罢了。   那老爹一问,两个汉子都没有说话,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点了茶,那右边的汉子冷冷他说了一句:“雪花飘的时候,我们便进来了。”那老爹看见风吹挂帘,果然是有雪花飘进来,但也不怎么明白这人的话,忽见破帘飘起处,有七名大汉,已行近店门。   老爹大叫道:“阿笨,阿福,迎客!”   只见那七名大汉,粗眉大眼,横步而入,神态却都十分沉静,与形象大为相异,奇的是这七人腰上各悬挂兵器,但却件件不同,为首的一人,挂的是一双流星锤,第二个人挂的是链子枪,第三个人拿的是丈二金枪,第四个人缠的是软索,第五个人执的是雷公轰,第六个人拿的是判官笔,第七个人抓的是一柄长铁锥,铁索不住地摇晃,更奇的是这些大汉在冬天赤敞着胸膛,胸膛上居然都用刀刻着两个字:“复仇”!这两个字不单是用刀刻的,而且想来刻的时候下刀必十分之深。这七人使的兵器,在武林中,并不多见,都属于奇门兵器。   这几个人也不发话。静静地坐着。忽然门帘又无风自荡,四名灰衣老僧,双掌合十,鱼贯而入,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更不发话。那老爹、阿笨,阿福正错愕问,只听又是一阵急蹄声,马急止,几乎在马止长鸣之际,两名老道羽衣高冠,背悬长剑,飘然而入,几乎下盘不动,一入店门,见到四僧,长长一揖,四僧也连忙合什,唱了一个暗为礼。   这时候,店内又走入了一人,这人一身锦衣,态度雍容,叫一壶酒,迳自斟饮;这时店外老远就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既不快,也不慢,声音没有减弱,也绝不增强,慢慢走到店门,“飓”一声掀起了布帘,走了进来,在锦袍大汉的对面坐下,也是一言不发,自斟自饮。要知道这人脚步声如此沉重,内力必高,在数十丈外,脚步声便沉若行雷,已属难得,而来人不因行近而使步声叠增,仍保持一样,这份内力,就更加不可思议了。那对青年男女,男的抬头,向这重步而入的黑袍客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女的却猛抬头,凝睇向锦袍大汉,同时间黑袍客与锦袍大汉也抬目,向这一男一女望来,四人眼睛里忽然神光暴长,各自低头喝酒。   那老爹、阿福及阿笨,几时看过在这样一个活见鬼的冬夜里,竟来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客人,心中正大呼诧异的时候,又有四名头陀,忽然闪入,来势之疾,无可形容,眼看四人就要撞上一面大桌,老爹正叫得一声,那四人却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好端端的各占一席,那老爹才吁了一口气,只觉今晚真是邪门。   在这之后,客店内又来了四个金衣壮汉,六个武林豪客,又相继走入客店之中,一时之间,老爹和阿福、阿笨三人,忙得不可开交,而这后来的十人,谈笑之间十分无拘无束,虽仍似各怀心事,但还不如最先人店的一男一女、断臂两人。七名胸雕“复仇”大汉、四名老僧、两名老道以及锦衣。黑袍两人和那四名头陀神情凝肃,这十人大笑大闹,大饮大食,除那四名老僧、两名老道及那青年男女外,各人脸上都显厌烦之色。   这时店内的位置,已完全坐满了,忽又一阵喧哗,店外人声嘈杂,阿笨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不禁苦笑道:“我的妈呀。”阿福走前去跟老爹说:“老爹,今日生意过后,您老就多赏给阿福几个钱啦。”   老爹用手轻拍着阿福的头,催促而忧心地道:“去,去,去,快去干活儿,我老爹看这些人员怕都不是常客,得罪了只怕店都砸了,还要少给你串钱儿哩。”   说着时,门外的人已走近店门,两名大汉首先掀起布帘,一个打扮得一身华贵绸服的少年公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即掩鼻道:“这店儿好臭。”   那掀帘的大汉笑道:“公于就屈就一些,先歇歇,待冰结时好上路。”   另一名大汉则陪笑道:“咱公子乃京城第一才子,哪个地方没有去过?这等小店,能获公子光临,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了。”   那公子哥儿拿着玉瓷鼻壶,用手抹了一抹,在鼻子上吸了一吸,满不在乎的大模大样,走了进去,后面竟跟着十八个人,有老有少,脸上不是阿谀,便是乖戾、狠琐的神色。那为首的公子,样子还不难看,但十分女儿腔,又自以为样子清俊,装模作样,装腔作态,令人舌酸肉麻。   这二十来人,进了店内,见店里已坐满了人,这公子哥儿背后的一名背插虎头铛的大汉便吼道:“咱们白帝城大公子常无天常公子来了,你们还不回避,不知死么?”这大汉嗓门也挺大的,喊了几声,却无人抬头看他一眼,这大汉仔细一看,只见店中诸人神色肃穆,这狐假虎威之徒,竟吓得再也没敢出声。   只听见那身着彩衣的少女向那颀长朗俊的青年笑盈盈地道:“这公子打扮的人,是白帝城富豪之子,叫做常无天,他为富不仁的父亲替他请了几个有名的护院,也学了一身武功,但这种人从不好好下苦功学武,所以武功有限,倒是作恶累累……”那少女娓娓道来,那少年不住点首。   这一来,店中的老爹、阿福、阿笨都替这俩捏了一把汗,因为那少女旁若无人的谈话,那常无天已听到了,大怒回首,眼前一亮,竟是如此一位天仙化人的美女,当下见色心开,怒气顿消,嬉皮笑脸他说道:“小娘子,好哇,你说我功夫不济,来来来,回去给公子我练练功夫,你就知道公子我的‘功夫’,嘿嘿嘿,是好还是不好了……”   那青年猛向常无天一望,目光煞气毕露,那常无天倒是被唬了一跳,常无天身旁的五个身着紫衣的猛汉向常无天压低声音道:“常公子,这娘儿咱兄弟替你拿下,杀掉那男的,如何?”   常无天露齿笑道:“决去快去,重重有赏。”   那五名大汉一听有赏,争相步出,其他的人一听有赏,只狠自己错过了抢功的机会。   那五名紫衣大汉已走近那对青年男女的身后,其中一名脸颊长有肉瘤的大汉喝问道:“小娘子,你跟不跟我家公子风流快活去……”   那彩衣少女依然情深款款,望向那青年,似完全未察觉到五人就在身后,仍侃侃而道:“那些人都是这常无天的食客,可惜个个都只会助纣为虐,奸淫抢掳,无所不为,助长常无天无法无天;像这五个穿紫衣的,便是‘江左五蛟’,当日专抢渔舟杀人,无恶不作——”   那脸长肉瘤的大汉听到这里,无名火起三千丈,当下“铮”地拔刀,一刀往那青年的头顶砍了下去,一面道:“好!俺就宰了你的人头再把你献给公子!”   那青年仍注视着那彩衣少女,像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愿把目光离开了少女,对这一刀,竟是全然未觉。   正在那时,坐在东首的黑袍人突然站了起来,根本看不清他有何动作,忽然已到这长肉瘤的汉子前面,这长肉瘤的汉子只觉眼前人影一花,手脚竟似被人全部吸住,挣脱不得,那一刀再也砍不下去了。   那黑袍人面对面抓住了这长肉瘤的大汉,忽然冲出店外,这店里己坐了不少人,店门更有十多二十人,但这黑袍人一缕烟般闪了出去,连别人的衣角也不沾一下,店门的布帘也不多扬一下,外面的雪地上,便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惨叫,那黑袍人倏地闪入店内,已坐在原地对着锦衣人的位置上,坐下来,用一双带血的手,气定神闲的喝酒,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   适才这黑衣人入店时,步声沉重,可见内功之深厚,可是适才所露的一手轻功出手之快,更加不可思议。   只见那彩衣少女仍笑容可掬地向那青年道:“……这位黑袍先生,来自粤东,内力有极深的造诣,据说他十二岁时便用内力震死以内功称绝的河北‘金爪狮魔’戚威,刚才那一式是‘吸盘大法,中的‘寸步不移多,那大蛟如何能够接得下来!……   这先生外号‘黑袍客’,姓巴,名天石……”   说到这里,那黑袍人向彩衣少女望了惊奇的一瞥,他没料到自己一出手之下,竟会被这少女道出了来历,这彩衣少女向这“黑袍客”盈盈一笑,这时,那“江左五蛟”的四蛟,如梦初醒,情知大蛟已遭毒手,大喝一声,纷纷出刀,向这“黑袍客”   巴天石劈去。   巴天石不闪不躲,那青年向彩衣少女微微笑道:“适才这位巴先生出手救我,乃是为了咱们的事,而今这四人却往他身上招呼,我倒是该出手了——”“出手”二字才出口,忽然起立,人仍站在原位。忽然手上多了一柄细长的薄剑,“嗤”地一声,剑光一敛,剑已还鞘。“   那四名紫衣大汉,只见眼前剑光一敛,还不知如何是好,手上“噗”地一声,掌心已被剑尖穿过,手中刀锵然落地。四人尽皆如此,原来在“嗤”地一声中,这青年已刺出了四剑,四声急速的“嗤”连成一声较长的“嗤”声,那四名“江左五蛟”哪有见过这么快的剑法,被刺中后暮见手上流血,才知道疼痛,抚手痛呼不已。“那青年淡淡地坐了下去;那“黑袍客”巴天石惊异地望了那青年一眼,而他对面的锦衣大汉,却脱口道:“好剑法!”   但在突然间,奇变又生,那四个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江左五蛟”之四,忽然似被一股巨流吸得向后疾退,倒撞向店里大门。   这股大力吸得四人向后倒飞,众人大是诧异,抬头一望,不知何时,店内竟站了一个六十上下的银须老翁,赤脸通红,身高七尺,极是壮硕,一身着火红大袍,腰间悬着一面板斧,斧面亮黑,闪闪地发出乌光,少说也有五六十公斤。   这红袍老人吐气扬声,双手一翻,竟自掌心之中,卷出两道气流,把“江左四蛟”吸向自己,眼看三蛟和四蛟就要分别撞上他左右双掌时,这红袍老者忽然双手一分,自左右两桌的筷子简中拍出二根筷子,握在手中,这时三蛟与四蛟已撞了上去,“嗤嗤”二声,那筷子竟自二人背后贯入;二蛟和五蛟也撞了上来,红袍老者左右手食、拇二指一弹,又是“噗噗”二声,筷子竟从三蛟和四蛟的前胸带着血箭飞出,又刺入二蛟和五蛟的后胸,四人连惨叫也没有一声,齐齐倒地毙命。   这红袍老者露了这么一手,自是人人大惊,因为这双掌竟能把人吸得倒飞,也够耸人听闻,而红袍老者竟以筷子杀人,每一丝、每一扣,无不捏得十分准确,而且下手狠辣,转眼杀了四人,脸不改色。   更奇的是,这红袍老者看来笨重,但何时到了店门,连站在门前的常无天这干人也一无所觉。他拔筷子的那一手,坐在左右两边桌上的四名金衣壮汉与六名武林豪客,连看也看不清楚,更吃惊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红袍老者做视全场,朗声道:“老夫屈奔雷,关东来客!”   屈奔雷这三个字一说,全场十个有九个莫不脸色大变,连黑袍客与锦衣大汉,也不觉微微变色,两名道人微微一震,四名老僧八目齐张,神光暴长。不变色的唯有那青年人,以及那老爹、阿福及阿笨,后者三人,根本不懂江湖中事,什么“屈奔雷”、“娶笨女”等的,他们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彩衣少女一双妙目,亦注视了屈奔雷一会,才向那青年人悄声道:“这人呀,叫做屈奔雷,又叫‘斧镇关东’,行事于正邪之间,性格刚烈,脾气古怪,不过从不作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明目张胆的抢劫烧杀,这人可干得多了;据说他武功很高,内功外功兼备,铁斧也使得出神入化,公子,你的快剑遇着他,可得小心了。他这个人,行事喜欢独往,不喜与人同行……”   那少女说话极其轻声,偏偏屈奔雷都好像听到了,突然转过头来,脸上乖戾之色竟也减了大半,向彩衣少女咧嘴一笑道:“小姑娘,倒没料着你也晓得大爷的名头。”   原来这“一斧镇关东”屈奔雷,年近六十,但豪气干云,行事的确独行独断,生平得罪的几乎一半是江湖上的人,可是武功高极,没有人能制得了他。   只听屈奔雷朗声道:“咱们明人不作暗事,诸位来的都是为了‘幽冥山庄’的事,大爷是为庄里的‘龙吟秘笈’而来的,跟大家同一目的的人,如果自认不是大爷的对手,知趣的先滚!免得大爷动手发落!”声音震得店内屋上的瓦,簌簌落下一些尘上来。   这时跟在常无天后面的十来个人,有四五个曾在屈奔雷手下吃过苦头的,再也不敢招惹,偷偷地开溜了;那常无天看见来人一出手间,便杀了“江左五蛟”,这常无天性子十分凉薄,竟不图复仇,心忖:自己有财有势,不如引此人归为自己的属下,不是更可放心胡作非为,当下阿谀地笑道:“老丈的功夫,高明得很呀,少爷我……”   屈奔雷猛地双目一瞪,常无天竟吓得“腾、腾、腾”地退了三步,只听屈奔雷吼道:“你是狗,大爷没跟狗说话!”“砰”地一拳击出。   这一拳只是平平板板的击出,也不知怎的,常无天把头一偏,竟没避得开去,这一拳敲在他的牙板上,两排门牙,全都飞了出来,有三四枚,还和着血吞到肚子里去了,常无天哇哇叫道:“打!打!打!给我打!”   这时常无天身旁的食客,有四个人是常无天的护院,虽惧屈奔雷,但为了饭碗,更不敢开罪常无天,心忖这老家伙虽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不如一齐去制住了他,于是四人同心一意,齐齐大喝一声,分四边向那屈奔雷扑来。   这四人刚刚扑近,尚未出手,屈奔雷哈哈一笑,脸对东面的大汉道:“打你天灵盖!”   那大汉一呆,屈奔雷的拳已捶在他的脑门上,登时没了命;屈奔雷又是一转,面向南面的大汉道:“打你人中穴!”   那大汉的拳才伸出,只听对方要打自己,忙收手欲招架,但人中穴“碰”地一声,已被屈奔雷一拳打中,鲜血长流,哪还有命?   屈奔雷又是一转,面向第三名大汉,这大汉见连倒二人,早已吓呆了,只听屈奔雷道:“打你胸膛!”   那大汉忙手封胸前,但屈奔雷仍一拳擂了过去,只闻“格格”二声,那大汉遇上了屈奔雷的拳,不单封不住,连手也震折了,“蓬”地一声,那一拳仍打在胸上,喷了一口血,立时气绝!第四人看得手也软了,拔腿欲跑,屈奔雷道:“打你小腹!”   那大汉大叫道:“好汉饶——”“崩”地一声,小腹已着了一拳,飞出店外,再也没有一点儿声息。   屈奔雷自头部打到腹部,一拳一个,连杀四人,面不变色,常无天身旁的人,一下子吓得走个精光,只剩下了常无天逞自掩着血口,怔怔发愕。   那青年忽然长身而起,向彩衣少女道:“此人杀性太大,我去阻阻。”   那少女牵着他的衣角,要他坐下来,一边温婉地道:“公于勿躁,这四人也着实该死,助这常无天无法无天的,都是这四人,也不知污辱了多少妇孺,伤害了多少无辜了,而今死在这位屈大爷手下,算是不冤了。”   那青年道:“哦。”   屈奔雷耳目极灵,听那青年要与自己一决高下,倒是非常欣赏那青年的胆色。   转目望这一男一女,忽然若有所悟,笑着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之‘武林四大世家’‘南寨’少寨主殷乘风,这位想必是‘彩云飞’女侠了。”   那青年拱手道:“不敢不敢。”   这一起立,颀长的身影犹如玉树临风,神威凛凛,店中诸人不禁大是喝彩。   原来,武林中有“天下三大”,这三大乃,天下第一帮”:长笑帮;“天下第一庄”:试剑庄,及“天下第一局”:风云镖局。   “长笑帮”与“试剑庄”,多年前因互并尽亡,只剩下“风云镖局”。“风云嫖局”座下高手无数,但最大的助力,乃得自“武林四大家”。“武林四大家”分“东堡”、“南寨”、“西镇”、“北城”。这殷乘风。虽年方二十一,但却是“南寨”   新任寨主。   青年殷乘风,外号“急电”,乃形容他的身法、剑法及招数,自幼精学文武,心无旁骛,又潜修“快”一字,加上他悟性奇佳,又肯苦学,所以武功已大有所成,“南寨”之老寨主忽然暴毙,而殷乘风以二十之龄,接任寨主,武功才智,却不在前任寨主之下,也绝不逊于“东堡”堡主,“西镇”镇主及“北城”城主任何一人。   只是殷乘风专心习文学武,在未接任寨主之职前,对江湖中事,甚少阅历,这有好处坏处。好的是因而他的武功更专心苦习,精而奇绝;坏的是他对江湖中事,大多茫然无知;可幸的是“南寨”前任寨主,遗下一位孤女,这孤女便是武林中所谓的“彩云仙子”武功已得其父真传,虽不及殷乘风,但对江湖中事,因与其父及寨中高手常有接触,又广读群书,见识十分广博,各家各派,各门各系,莫不了如指掌;而殷乘风是“南寨”前任寨主伍刚中的养子,与伍彩云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殷乘风接任寨主后,伍彩云跟他出双人对,不断地教他认识武林中的事物,殷乘风一身颖悟,也几乎一学就会。   这伍彩云清丽脱俗,其父伍刚中有两大绝技,一是剑法,一是轻功,伍彩云毕竟是女孩儿家,不敢杀人,所以专心潜修轻功,已是出神入化,故江湖中人,素称之为“彩云飞”,或称之“彩云女侠”,便由此来。   各人一听原来这对青年男女竟是殷乘风与彩云飞,莫不报以惊讶或钦佩的眼光。   忽听屈奔雷一声怒吼道:“小杂种,还不走,真的要大爷再动手么!”   那常无天吓得脸无人色,给屈奔雷这么一喝,全身颤抖了起来,结结巴已地道,“是……是……”便跌跌撞撞的冲出大门。   屈奔雷依然站在门口,大声道:“诸位听着,我屈奔雷是为“幽冥山庄”之‘龙吟秘笈’而来的,凡与大爷我同谋一事者,快与大爷决一胜负,否则也要露一手,方可与大爷同行,否则就给大爷滚出去!”同样的话,说了三遍,震得各人耳朵轰轰地响,桌上的碗儿,竟被震破了。   那有六名武林豪客的一桌,有一大汉正盛酒碗中,碗忽破裂,溅得一口一鼻是酒,当下拍桌怒起而大喝道:“兀那老鬼,咱们就是为‘龙吟秘笈’而来的,你待如何?”其余几个武林豪客,纷纷站起,拔出兵器。   屈奔雷张着大口,大笑数声,道,“不如何,给你们瞧瞧!”   忽然一伸手,拔出了斧头,众人以为他要扑近动手,没料到屈奔雷只是把斧头随即一丢,又大咧咧地站在那里,并不动手。   那六名武林豪客一呆,忽然“呼”地一声,一斧已自后面飞出,众人要躲,已然不及!只见乌亮亮的斧闪一闪,这六名大汉各自往上一摸,只见头戴的帽于被切了一半,绑中的巾儿被割了一截,什么东西也没有戴的,头发也被削了一片,那出声拍桌的大汉尤其脸无人色,原来他不单头发给刮去,连头皮也见了血,只要这一斧再下半分,他哪儿还有命在?当下作声不得,脸若死灰,呆立当堂。   这六个江湖豪客,毕竟在江湖闯出道儿来的,虽然粗俗不堪,却也知道服输,当下六人脸色灰败,互觑了一眼,一声不响的,相继走了出去。   “一斧镇关东”屈奔雷大笑三声,忽然神光一闪,瞪住那四名金衣壮汉,那四个金衣人被瞧得心里一慌,忙不敢看屈奔雷,迳自低头喝酒。   屈奔雷笑道:“装聋作哑么,那也不行,接得大爷一招,才算好汉!”   说着大步走了过去,推出一掌,这一掌推出之势甚慢,这四名金衣人早已是惊弓之鸟,一见屈奔雷行近,纷纷跃起,没料到屈奔雷掌到半途,才突然加快,“砰!”   地拍在桌子上。   那四名金衣人离桌极近,万没料到屈奔雷那一掌乃击于桌上,当下一呆;不料桌上的四大碗酒,忽然激射而出,四人纷纷逃避,但也淋了一身一脸,而且脸上还被射得辣辣生痛,好不狼狈。   桌上的酒,全都激射而出,而桌上的碗与酒壶,井无一丝破裂的痕迹,单是这身内功,已到了随发随收,纵控自如,甚至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这四名金衣人互望了一眼,浑身湿透,心知若屈奔雷以内力激碎瓷碗,射向自己,哪还有命在,当下长叹一声,一名金衣人向屈奔雷拱手道:“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屈爷今日阻了咱“金衣帮’这单买卖,兄弟无话好说,只望他日相见,恩偿仇报!”说罢一行四人,大步跨出店门,头也不回。   彩云飞向殷乘风悄声道:“刚才那六个武林中人,是湘北六个性格相投的异姓汉子,结为‘湘北六豪’,虽粗野不堪,但却甚少仗势欺人,也鲜有见义勇为的,那六个,算不了什么‘豪’,这四位穿金衣的,名头也不少,是湘江一带有名的‘金衣帮’四名分舵主,不过除了打家劫舍,平生也无大恶,看来这位屈大爷,下手有分轻重,不像江湖上一般传说得那么杀人不眨眼呢……”   这些话讲得极为小声,屈奔雷的内力深厚,还是给他听个清楚,又向彩云飞咧嘴一笑,走前去道:“小姑娘,大爷对你们小俩口子,觉得蛮有意思的,你们放心,不过俺是言出必行的,不然江湖上怎有我屈奔雷威名?且接我一招,记住,接不下时千万不要硬接。”   原来屈奔雷被彩云飞赞了一赞,心中大乐,对二人心生好感,可是这屈奔雷脾气固执,素来是说一句算一句的,所以他劝“接不下时千万莫要硬接”,也真是一番好意。   屈奔雷的那一番话,说得彩云飞粉脸飞红,原来彩云飞早就钟情于殷乘风,殷乘风也十分爱慕彩云飞,不过两人都未谈及婚嫁,屈奔雷称他们为“小俩口儿”,他俩也着实高兴,但听“接不下时千万莫要硬接”,以为讽刺自己武功不济,心中对屈奔雷虽无敌意,但有心较量一下,殷乘风昂然道:“屈兄请进招便是。”   屈奔雷哈哈一笑,突然间拔斧,乌光一闪,势如惊电,但不是劈向殷乘风或彩云飞,而是一斧劈在桌上。   这屈奔雷的功力,实是不可思议,猛烈时如翻江倒海,阴柔时如风卷云涌,这一斧力可摧山,劈在桌上,人人料必木片翻飞,不料桌子竟丝毫不倒,倒是桌上之筷子,瓷碗、瓷碟、酒壶,乓乓乒乒的,如二三十件暗器,向殷乘风及彩云飞身上砸了过去。   这一下,那七名胸刻“复仇”的大汉齐齐大吃一惊,脱口“啊”了一声。殷乘风与彩云飞却连眼也不眨,殷乘风双臂上下翻飞,把杯、碟、碗、筷一一接住,迅速置回桌上,彩云飞却一手抓住了壶耳,专心一致的倒了四杯酒,四杯酒倒满时,殷乘风把所有的东西都接住了,而且归回原位,与原先所摆置的不差厘毫。   殷乘风一摆好这些杯碗筷碟,彩云飞水袖一卷,四杯酒连杯带酒,相逐撞向屈奔雷,只听彩云飞笑道,“屈爷,咱们也请你一杯……一杯不够,四杯!”   第一杯已迅如闪电,飞袭屈奔雷脸门!杯势奇速,但杯中的酒,一点也不倾出来,这和屈奔雷酒喷出而碗不破裂,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更精妙一些,只听屈奔雷哈哈一笑,道:“那我干了。”   也不闪避,张口一咬,竟咬住杯沿,仰着干完了第一杯,板斧一送,其余三个杯子稳稳托在斧面上,屈奔雷一一取过干完,大笑道:“年纪轻轻的,功夫这么好,了不起,了不起,纵大爷不让你们同行,只怕也力有未逮了。”说着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其实屈奔雷心中也是暗惊,而店里的人,也看得心里雪亮。   屈奔雷的板斧,入店以来,已挫众敌,但只有殷乘风能一一接下,从容不迫,若一对一战,屈、殷二人,胜负未可预知,但殷乘风再加彩云飞,只伯屈奔雷就要胜少败多了。   殷乘风、彩云飞二人小小年纪,就有此造就,又不做不惊,当下诸豪心中都大为敬眼。   屈奔雷现在提着板斧,瞪着眼睛向四僧,四僧忙唱了一个喏,其中一名双目精光闪闪的老僧缓缓起立道:“屈檀樾,老衲等此番自嵩山而来,是为了四个小徒,三年前在‘幽冥山庄’下落不明,特来查访,非为‘龙吟秘笈’而来,屈檀樾放心便是。”   少林僧人倒不是怕了屈奔雷,强忍一口乌气,是武林人所不屑为的,不过少林僧人毕竟是出家人,争强好胜之心早消,所以道明来意。   屈奔雷偏了偏头,道:“不错,三年前,确然有四个少林和尚失踪在‘幽冥山庄’,大爷看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既不是冲着‘龙吟秘笈’来的,那不关我大爷的事。”当下便向那两名道士行去。   那两名老道十分沉得住气,本来见屈奔雷如此盛气凌人,也有心较量,但见少林四僧避而不战,当下二道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名道人道:“屈施主,贫道二人,乃为三年前失陷于‘幽冥山庄’之‘武当三子’而来、与施主欲得之‘龙吟秘笈’,并无丝毫瓜葛。”   屈奔雷打量了二道几眼,漫声道:“武当乃名门正派,相信其弟子们都是老古董,不会撒谎的,既跟‘龙吟秘笈’无关,那自然是大爷走大爷的阳关道,杂毛走杂毛的独木桥。”   另一道士听得屈奔雷出言不逊,身形一晃,正欲掠出叫阵,另一道士却迅速把他按了下去,那道士也没有再逞强,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看来既癫也狂,蛮不讲理的屈奔雷,武功却着实不好惹的。   另一方面,彩云飞却向殷乘风细声道:“那四位老僧是少林寺赫赫有名的达摩院护监。达摩院有龙、虎、豹、彪、蛇、熊、鹤、猿、马、猴十大高僧,据说‘龙、虎、彪、豹’四僧失陷于‘幽冥山庄’,这四位老僧,便是那四僧的师父了,武功自是了得。少林一脉,本都是苦学之士。而武当一派,一直以来,都是人才济济,这两位道长,是‘武当三子’的入关大师兄,号称‘武当双宿’,一个叫青松子,为人辛辣刚烈,另一个叫青灵子,为人和蔼沉着……”彩云飞娓娓道来,对武林中的人,竟都如数家珍,一一道出。   这时屈奔雷已行到那七名胸刻“复仇”的大汉身旁,那七名大汉只是暗握兵器,没有作声,屈奔雷道:“我大爷问你们的话,你们听见没有?”那七名大汉虽畏惧屈奔雷的武功,但这七人都十分刚毅,宁可硬接,也不愿向屈奔雷道明来历,让人以为他们在求饶。   屈奔雷见他们并不答话,当下冷冷一答,道:“那你们是为了‘龙吟秘笈’而来了?”   正要出手,只听彩云飞叫道:“慢着。”   屈奔雷对彩云飞本来便很有好感,当下停手道:“何事?”   彩云飞向那七名大汉道:“诸位大哥可是来自陕西?”   七人互觑一眼,不知彩云飞从何瞧破自己来历,只听彩云飞笑道:“诸位大哥尊师可是‘十绝追魂手’过之梗前辈?”   那七名大汉见彩云飞如此尊敬自己及师承,乐意地答道:“不错,姑娘何以得知?”   彩云飞笑道:“我看七位身上兵器便知道了,七位兵器皆属奇门,但身法相同,显然同一师承。一身兼长十种不同的奇门兵器的,天下除尊师外,还有谁人?诸位大哥胸刻‘复仇’,敢情是来为过前辈复仇了,屈大爷,我看这几位大哥也不会是为了‘龙吟秘笈’来的。”   那七名大汉中使流星锤的大汉见彩云飞伶俐乖巧,于是笑道:“不错,我们是来替师父报仇的。”   忽然声音转而凄烈,七人一同拉开胸襟,露出强壮而毛茸茸的胸膛,指着“复仇”二字道:“我们十个不成才的弟子全凭师父一手带大,没料到老七、老八、老九大逆不道,败坏门风,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致令师父因探‘幽冥山庄’而失踪,想必被那三个畜牲害了,师父尚且不能出来,以我们的武功,又有何指望替师父报仇!可是不报师仇,枉在人世,所以我们在三年前刻下‘复仇’二字,以志不忘,今日……”说到这里,语音大是激荡。   彩云飞幽幽道:“矢志报师仇,武林之中,又有哪位像你们如此重恩重义;据说七位为报师仇,三年来苦练,每位的武功,已不下当年的过老前辈,可喜可贺。”   殷乘风亦站立道:“更是可敬可佩,屈大爷,你出的招,让在下替这七位接便是。”   那名使雷公轰的汉子却一跃而起道:“咱们‘十绝追魂手’的弟子,虽然不才,但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现在咱们改为‘复仇七雄’愿领教屈先生高招!”   没料屈奔雷大声叹道:“似你们这等汉子,要大爷我动手,跪下来求我都不肯哩。要是大爷我收的徒弟,有你们一半的心意就好咯。你们又不是为了‘龙吟秘笈’,大爷我跟你们过招干什么?”当下走了开去。   “复仇七雄”见这极其难缠的老魔头竟不向自己动手,心中暗自庆幸,彩云飞等倒是觉得,此屈奔雷,倒非是非不分明的人。   这时店中的人里,殷乘风与彩云飞,己与屈奔雷交过手;少林四僧及武当双宿,因不是为“龙吟秘笈”而免交手;屈奔雷又不愿向“复仇七雄”动手,店里就只剩下黑袍客、锦衣汉及那四名头陀及两名断臂人。   那四名头陀,眼见屈奔雷盯向自己,心中大觉惶恐,但外表仍自镇定;黑袍客脸色铁青,锦衣人自斟自饮,毫不动容,断臂人神色冷然。一脸杀气。   屈奔雷哈哈一笑,大步向那四名头陀走过去。   那四名头陀神色冷肃的站起来,看得出是在全神戒备。   只听彩云飞向殷乘风细声解说道:“这四位头陀,本来是川中人,武功很高,是四名大盗,为首的叫‘三节棍’施铜,第二个叫‘方便铲’公冶肆,第三个叫‘夺魂铃’毕扁,第四个叫‘行千里’彭古建。他们在川中有一次劫了御用宝马,惊动了江湖四大名捕,追得他们走投无路,只好装扮成四名头陀,来到湘江,掩人耳目,暂避风头。”   那四名头陀,一听之下,心中不禁一惊,忖道:“怎么自己的行藏,竟也给这小小的姑娘瞧破了,这样怎瞒得过名震江湖的‘四大名捕’呢?”   没料到别人平常自看不出他们的身份,而今这四人已纷纷亮出了兵器,一个手执三节棍,一个手拿方便铲,一个手执有九个小铃的大刀,一个手抓用来点地而行的明杖,要想别人认不出他们,倒也不易,人尽可装扮,但手上的武器使用惯了,便任你怎样要装也装不来。   屈奔雷大笑道:“好哇,官府正在追捕你们,惊弓之鸟,看斧!”猛喝一声,一斧劈下。   施铜、公冶肆等见斧并不正面砍来,心料屈奔雷必是故技重施,提防屈奔雷又是震起桌上碗筷,射向自己。   “涮”地一声,斧破长空,忽然之间,桌面下陷!   这一下突变,十分意外,原来屈奔雷这“喇”地一斧,是一连四个变化,因为太快,所以连成一声,这四斧居然把桌面下的四条支柱,都在半中削断,桌面立即下陷,这样一来,施铜、公冶肆、毕扁、彭古建人在桌边,定必被酒水淋得一身都是。   屈奔雷这四斧之妙,比殷乘风的四剑穿掌,尤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许是屈奔雷有意向殷乘风露这一手,表示:你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   可是施铜等人毕竟非同凡响,见势不妙,四人冷哼一声,右手执持兵器,同时左手一翻,竟每人各占一角,以手托住桌面下的柱,这桌面立时稳稳托住。   同时间,屈奔雷手中斧,快若电光,乌光一闪。   就在施铜等四人托住桌面之际,屈奔雷的斧已到。   施铜、毕扁、公冶肆、彭古建等人大惊,拿起兵器要格,忽听“隆”的一声,手托的桌面忽分为二,自中间折倒了下去,乌光此时一敛。   原来屈奔雷这一斧,乃是劈向桌面,把桌子中间劈断,这一来,在桌边的四人,仍是被酒水菜肴,淋了一身。   屈奔雷对时机的把握、内力的运用、斧招的快速,实令人心惊,施铜等脸色灰败,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屈奔雷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们四个人,能接得下我大爷的一招,就算是为‘龙吟秘笈’而来,也可与我同行。”   原来他适才见这四人处变不惊,沉手托桌的一招,也很喜欢,自己翻斧断桌,毕竟是属于第二招,他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对方既接得下第一招,他也不愿多作为难,于是又走向那两断臂人处。   那两个断臂人脸色一沉,翻身而起,左边的道:“‘勾魂’辛仇。”   右边的断臂人疾接道:“‘夺魄’辛杀。”   左边的断臂人继道:“乃是为‘龙吟秘笈’而来。”   右边的断臂人续道:“姓屈的出招便是。”   这两人一搭一配,说话神色冷峻,但配合得却十分巧妙,店中的人,都大力动容。原来这对“勾魂夺魄”兄弟,自幼残肢断臂,受人歧视,故苦练奇技,仇杀江湖,无人不畏之如神鬼也。   屈奔雷笑道:“好,痛快。”推出一掌,他也知道这兄弟俩并不好惹,所以这一掌,遥空劈出,也用了六成功力。   “勾魂”辛仇与“夺魄”辛杀冷笑一声,也拍出一掌!三道掌力半空相交,原本必发出蓬然巨响,但竟声息全无,屈奔雷只觉自己的掌力如泥牛入海声息全无,不禁一惊,这是他出道以来未见过的事。   同时间,辛仇与辛杀的断臂一扬,一股无匹的巨劲,向屈奔雷冲来。   屈奔雷是何许人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勾魂夺魄”兄弟,竟是用一种特异的掌功,把自己的劲力引了过去,再自两人的断臂中,加上两人的功力,激荡了过来。   这一来,等于是三道劲力,直袭屈奔雷。   好个屈奔雷,忽然暴喝一声,脸涨赤朱,胡虬根根耸起,运起十二成功力,硬接一掌。   “砰!”一声巨响过后,屈奔雷晃了一晃,屋顶上罩落滚滚尘沙,而辛氏兄弟,肩并肩的退了三步,勉强才把桩得住,又不禁“腾、腾、腾”地退了三步,脸色灰败。   只听殷乘风向彩云飞间道:“飞儿,这对兄弟的招法很怪异,,是哪派的武功?”   彩云飞笑道:“这不是哪一门派的武功,乃是他们兄弟自创出来的,以一手去引对手的内劲,再自断臂上连带自己的功力一齐逼出去,很少人能接得下,他们叫做‘断臂奇功’,的确是一门奇异武功。”   屈奔雷虽力震辛氏兄弟,但是毕竟是第二掌,对方接下自己一掌后,居然还能反攻,而且自己的第二掌也用了全力,才把“勾魂夺魄”兄弟震退几步,心中也大为激赏,于是道:“好功夫,好功夫!”又向那黑袍客与锦衣人行去。   那黑袍客再也按捺不住,本来是背向屈奔雷的,现在忽然一翻身,站了起来,竟是面对屈奔雷。   要知道桌椅之间,距离极近,黑袍客他竟不用挪动桌椅,一刹那间便翻了过来,各人也看不清楚他用的是什么身法,但各人见他适才闪电的一瞬间,便抓住“江左五蛟”之首,在雪地上毙了又回来喝酒,身手之快,无可比拟,而今与屈奔雷对敌,人人都知道会有好戏看了。   谁知道彩云飞忽然叫道:“巴老前辈。…   黑袍客忽然一震,回首道:“你认识我?”   彩云飞盈盈笑道:“适才巴老前辈使的‘吸盘功’与‘泻千里’身法,我怎会不知道呢!武林中会‘吸盘功’又使得那么干净利落的,除巴老前辈外,还有谁呢?”   彩云飞说到这里,众人不觉大悟。   原来“吸盘功”是一门极其深奥的武功。练成的人,出手多为笨重不堪,打斗时虽然实用,可是纠缠得相当厉害,武林中只有一个人,能练得此技,而且绝不拖泥带水,出招时干净利落,那便是这个巴天石。   同样他的师弟,外号人称“笑语追魂”的宇文秀,因是读书人,怕练这种“吸盘功”不雅,所以也就练不成,只练成“一泻千里”的身法,江湖上便大有名望,称之为“笑语追魂”了。   这巴天石更是两样兼备,适才无怪乎“江左五蛟”之首遇着了他,半丝挣扎不得,便了帐了。   彩云飞向屈奔雷笑道:“屈大爷,这位既是巴前辈,想必是为了宇文前辈的事而来的。”   巴天石被彩云飞赞了一赞,虽性格乖戾,但终究马屁不穿,当下厉声道:“不错,宇文师弟自入‘幽冥山庄’后便疯了,老夫正要去庄里会会那干儿妖魔鬼怪!”   屈奔雷知道这个巴天石,武功可是不弱,自己要胜他,只怕也要力拼一场方行;巴天石接下他的一招,自无问题,屈奔雷本以为自己为求夺得“龙吟秘笈”,免得这些人碍手碍脚,趁早打发了事,没料到殷乘风、彩云飞、辛氏兄弟、巴天石这等人也在,还有施铜、公冶肆、毕扁、彭古建等也不弱,少林四僧与武当二宿,武功还深不可测,只怕这名锦衣人也是不好惹的,当下锐气大减,虽知以一战一,自己大既不会落败,若语伤众人,群起而攻之,只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下干笑几声道:“巴天石,嗯,好,好,你为那个疯书生,可不关大爷我的事。”当下向那锦衣人走去,手中倒蓄了十成功力,意图一招败之,否则同行者越来越多,对自己也不见得有利。   岂料那锦衣人笑容可掬地起立,拱手一揖,道:“屈兄请了,在下蔡玉丹,乃‘幽冥山庄’庄主石幽明至交,而今石庄主生死未明,在下忝为知交,亦应至庄里一行。”   蔡玉丹自报姓名;却把店中诸人,都吓了一跳,因为这蔡玉丹,绰号“缠丝大侠”,家财万贯,是丝绸商人,但仁侠异常,喜助人,义疏财,武功很高。   “幽冥山庄”庄主石幽明生平甚少知交,只有与这蔡玉丹是好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石幽明不幸,蔡玉丹查访,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屈奔雷却不想多一人累事,当下道:“大爷我来是为了‘龙吟秘笈’,据说这秘笈乃在‘幽冥山庄’之中,不管那石幽明死了没有,大爷我到庄中取书,你是石幽明的朋友,只怕容不得我,还是接我一招吧!”心中暗运内力,只图一招败却这蔡玉丹,便可少了一名大敌。   蔡玉丹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领教屈兄高招了,尚要请屈兄多多包涵方好。”   屈奔雷大笑道:“那你就接吧!”奔雷闪电一般,手甩斧出。   这柄乌光闪闪的斧,并不直接甩向蔡玉丹,而是绕过一个大圈,急风直劈蔡玉丹之脑门。   这柄飞斧的来势,比适才屈奔雷使的飞斧吓退“湘北六豪”的声势,又是大大的不同,这一斧至少比适才这一斧更猛烈十倍!飞速十倍!凄厉十倍!   在座众人不禁失惊,没料到屈奔雷一上来便用了全力,这一斧在半空鸣鸣作响,急旋而至,不管用哪门兵器去挡它,必先折而后断,仍挡不住飞斧的来势。   蔡玉丹仍微笑着,忽然微笑一敛,迅速除衣,把锦袍一卷,间不容发之际,锦衣已套住了飞斧。   众人不禁喝了一声彩,蔡玉丹果然不凡,的确没有一样兵器,比一件衣服对付那旋转中的飞斧更有用了。   屈奔雷眼看对方一出手,便收去了自己的飞斧,心中大惊,左手一送右手一招,“呼”的一声,飞斧竟破衣飞出,不过再也无力飞旋,落了下来,屈奔雷一手接住。   众人这才定过神来,更是喝彩如雷。   原来屈奔雷的“飞斧神功”,已达到了随意飞行,伤人自回的境界,也就是说,飞斧出手命中后,余力会带动斧头,飞回屈奔雷的手里。   屈奔雷立刻用飞斧回力,竟仍能破了蔡玉丹的锦袍,这等功力,己是神乎其技了。   但屈奔雷本人,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若适才斧不能破衣,自己便算是一招败在蔡玉丹手里了,而现在总算斧裂衣而出,毕竟是蔡玉丹输了半筹,自己也有了面子,可是自己一发一收,已出了两招,再也不好意思抢攻下去了,只听蔡玉丹瞧瞧破袍,笑道:“屈兄好功力,在下接得好险;这袍子破了,命是拾回来啦。”说着把锦袍随手一放,坐回原处,微笑喝酒。   各人见蔡玉丹如此有气度,不愧是位名侠,心中十分钦慕,屈奔雷心中也暗自惊愧。正欲说埸面话,抬目一望,不禁“呀”了一声,众人随声望去,也不禁,‘咦”   了一声。   原来在墙角的一张小桌上,竟有一个粗布衣的人,蒙头呼呼大睡,此人在何时进来,店里好手,竟一无所觉,对店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理。   众人一惊,怎么跑出一个如此之高明的人,后来又转念一想,安慰自己道,这人想必是店里的伙计,从里面走出来,自己当然没有注意。   屈奔雷向老爹瞪了一眼,道:“这是你的伙计?”   那老爹瞧了一眼,摸着头道:“啊?不……不……”   阿福却道:“奇了,这人几时走进来的呢?”   阿笨嗫嗫地道:“老……老爷,这家伙喝了三坛子酒,……我……我可是一坛子也没拿给他呀……这……这人偷酒喝。。。。。。”   屈奔雷拖着斧头,悬在腰间,行近那人,喝道:“你是为什么来的?”连喝三声,宛若焦雷,震得屋瓦摇摇欲坠!   那人居然仍蒙头大睡、犹未醒来。   屈奔雷冷笑一声,一斧劈出,这斧只使三分力,怕这人躲不及,一斧便会送了命。   那人依然蒙头大睡,彩云飞不忍见那人血溅当堂,急叫道:“手下留情!”   屈奔雷大笑道:“我只要砍他一片耳朵罢了!”   那人依旧动也不动,忽然打了一个呵欠,桌上的碗、碟、杯、菜竟全部疾射向屈奔雷。   屈奔雷没料到有这一招,一惊之下,酒已先到,溅了一头,屈奔雷大吼一声,居然能硬生生收斧一抡,把壶杯碗碟等纷纷砸了下去。   屈奔雷怒骂道:“好家伙,看不出你是个会家子!”又是一斧劈出,这次运足七成功力,再不容情!   彩云飞与殷乘风及蔡玉丹,见那人深藏不露,也不出手抢救,静观其变。   这一斧,十分凄厉,眼看那人就要遭毒手,忽然眼前一花,那人坐到凳子的一侧去了,依旧蒙头大睡,那凳子却因重心不平衡,往上一翘,屈奔雷这一斧正好嵌入凳子之中!   屈奔雷大吃一惊,心知斧在凳中,若那人此时出手,只怕自己不得不弃斧身退,但那人仍然睡得正酣,屈奔雷哪有吃过这种莫名奇妙的亏,吐气扬声,不抽斧反而用手一扳,那木凳自中裂成两片。   屈奔雷心忖:看你仍睡得下去否?谁知眼前一花,这人已坐在另一张凳于之上,依样大睡。   这桌于四面都有长凳,裂了一张,还有三张。   屈奔雷又惊又恐,又是一斧,那人身形一晃,又到了另一张凳子之上,原先的凳于又应手而裂。   这样一追一闪,屈奔雷已劈倒了第四张凳子,那人一晃,竟扒在桌上,仍然大睡。   屈奔雷额上青筋暴现,怒道:“看你逃到哪里?”一斧砸了去,哗啦一声,桌面裂为两半。   那人无地可容,一翻身而立起,居然仍闭着眼睛,发出鼾声。   屈奔雷忍无可忍,拿手绝技:“飞斧神功”又破空掷出。   这一次,屈奔雷是用了十一成功力,飞斧在半空嗡嗡作响,急砍那人。   那人忽然双目一睁,发出神光灼灼,对这飞斧,显然也不敢轻视。   众人见过蔡玉丹以锦袍卷飞斧,都想着这人是否对付得了这柄飞斧。蔡玉丹与飞斧交过手,知道厉害,叫道:“朋友小心!”   殷乘风为人侠气极重,也不禁叫道:“快用衣卷!”   那人盯着飞斧,眼看就要劈到之际,忽然仰身倒下。   这一来,大出入意料之外,那飞斧似有灵性一般的,忽然下沉,仍向那人腹部砍去。   可是那人一倒了下去,怪招还在后头,忽然双足一举,众人“哗”了一声,原来这人竟敢用足趾拨飞斧!   那飞斧飞行得十分之快,又在旋转中,用手接也不可能,更莫要说用足趾去拨斧了。   可是那人双足一伸,竟是没有穿鞋于的,双足拇指,竟比手还运用自如,在斧背上轻轻一点,那斧头“噗”地一声,方向全失,反飞向屈奔雷!   要知道这一招不但铤而走险,而且施用得十分巧妙,要知道凡旋转极急的东西,几乎是势不可当,无坚不摧的,但若能制其旋转圆心,它自然便会失去准头及力量,这人的那一踢,刚好破了这飞斧,众人也是武学高手,哪会不明其道理,不禁大为喝彩。   屈奔雷也着实厉害,一扬手,已捞了斧头,正欲再击,那人已一个翻身跃起,与屈奔雷站着个面对面,彩云飞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武林中一个人来。   只见那人把口一张“哇”地一声,竟喷出了一大口酒!   这些酒化作满天花雨,向屈奔雷电射过去。   屈奔雷一怔,幸好他是个临危不乱的人,把正欲扔出手的斧头一舞,舞得个密不透风,把酒箭都挡了开去。   那人喷完了酒,也不迫击,屈奔雷知其非常之人,一收斧头,发觉自己衣袖之上仍中了几滴水酒,竟穿了几个小孔,若打在身上,这还了得?   只听那人呃呃地道:“晤,吐了酒,比较清醒了。”   然后瞪住屈奔雷道:“你这人,怎么随手杀人,不知道王法么?”   屈奔雷没料到那人竟口口声声王法,猛地想起一人,道:“你是——”   忽见桌上那四名头陀:毕扁、彭古建、公冶肆、施铜等正悄悄地起身,想夺门而出,那人忽道:“慢走!”飞起一脚,踢起一只坛子,飞向大门,“砰”地撞在门上,“呀”地一声,大门被撞得关闭了起来。   施铜等唬得脸无人色,屈奔雷终是更加肯定来人是谁了,于是哈哈笑道:“是追命么?难怪大爷我的飞斧在你脚下生不了效了。”   彩云飞笑道:“人说‘江湖四大名捕’,武功各有所长,但人人俱有两手绝技,追命前辈的喷酒、轻功及腿法,确是天下无双。”   殷乘风喜道:“是追命前辈么,年前白宇兄蒙您三番四次相救,乘风尚未拜谢。”   原来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四大名捕”之一:追命。   “江湖四大名捕”是:冷血,追命,铁手,无情四人。   这四人的名字,正如这四人的行事。这四人的武功各个不同,但各自有几手绝顶功夫。“四大名捕”中的冷血,是最年轻的,他的故事,笔者已在“凶手”一文中述及。   这位追命,长腿法,因为脚力无双,所以轻功也奇佳,追踪术一流;嗜酒如命,但酒也的确救了他几次命。笔者曾写“亡命”一文,追命曾助“北城”城主周白字及“仙子女侠”白欣如,一招败“一剑夺命”施国清,杀无谓先生,并与数人联手,终于把名震天下的无敌公子也杀了,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他杀无敌公子那一下子,就是全凭那一口酒,激喷而出,分了无敌公子的心,才能得手的,所以喝酒也的确曾经救了他的命。   因为追命办案,向无失手,无论凶手巨盗,最终仍给他追了命回来,所以人称之为“追命”,又因他腿法极好,也有人叫他为“神腿追命”,至于他原来是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的,大家就忘了。   这“南寨”寨主殷乘风,与“北城”城主周白宇正是义结兄弟;追命曾救周白宇性命,殷乘风自然甚是感激。   只听追命笑道:“我是追命,周城主好么?”   殷乘风恭敬地道:“他好,谢谢追命前辈问候,晚辈乘风,与表妹彩云飞向您请安。”   追命大笑道:“啐,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只不过大你一些儿,要改口叫大哥,否则不交你这朋友!”   殷乘风为难地道:“这,这怎么使得……”   彭古建、毕扁、公冶肆、施铜等,一时间脸色阵灰阵白,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追命向公冶肆、彭古建、施铜、毕扁等笑道:“追捕你们的人是‘铁手’,不是我,我可不管,如果我替他抓了你们,他反而不高兴,纵我通风报讯,他也未必乐意;你们放心,我不会捕你们的,你们去你们的‘幽冥山庄”不过你们放心,他迟早都会抓到你们的。我此番来为的是‘幽冥山庄’的案件,与你们无关;我说话算话,你们尽管放心便是。”   施铜、毕扁、彭古建、公冶肆等本来心里吊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而今听追命这么一说,登时放了心。   屈奔雷衡量了一下局势,立时气馁了一半:追命的武功,看来只在自己之上;殷乘风、蔡玉丹的武功,自己欲要胜之,只怕也不易,巴天石、“勾魂夺魄”兄弟及彩云飞,自己纵能胜之,也得大费周章;“少林四僧”与“武当双宿”,只怕也不会比辛氏兄弟差多少;这一来,除了施、毕、彭、公冶四人与“复仇七雄”外,这些人都是难惹至极的。   追命向殷乘风笑问道:“你俩口子来‘幽冥山庄’干什么?”   殷乘风笑道:“抓鬼呀!”   追命皱眉道:“抓鬼?”   彩云飞笑着接道:“表哥升任‘南寨’寨主,自觉经验不足,故愿亲涉武林,增广阅历。”   殷乘风赧然接道:“后来听说这儿闹鬼,在下心中想:哪有什么鬼?既会伤人,多半是人扮的,所以想去抓他一二个,还望大哥多多指点。”   追命笑道:“这个鬼,可不容易抓哦。”   遂大声向店中诸人道:“‘幽冥山庄’在三年前,忽然全庄殁亡,庄主脸容,也因毒发而溃烂不堪,看来必为强仇所害;据抬尸出来的人说,‘幽冥山庄’的财富,仍在庄中,但这些进去过的人,一一都已离奇死亡。后来擅自进庄的不知情者,好奇者或宵小盗贼,也一入不返,‘陕西三恶’等听说也死在其中。”   听到这里,“复仇七雄”不禁一震,因为“陕西三恶”原本是他们的师兄弟。其他的人,都望向追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追命环顾四周,又道:“于是搜索者又成了失踪者,寻找的人越来越多,失踪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后来,‘十绝追魂手’过之梗先生,也为了‘陕西三恶’而失踪了,‘铁拐’翁四先生为了查明庄内真相,也与‘龙、虎、彪、豹’及‘武当三子’,在‘幽冥山庄’之内没了声息,同行的人,只有‘笑语追魂’宇文秀宇文先生一人负重伤逃了出来,但十指都给人削去,变成疯狂,终日胡言乱语,都离不了鬼怪……”   说到这里,跟此事人物有关的“复仇七雄”巴天石、“少林四僧”、“武当双宿”、石幽明知交蔡玉丹,及好奇心重的殷乘风与彩云飞,无不一一聚精会神的在听着。   店外风雪凄厉,似哀叫,似凄号,似大地间有某种力量,要阻止追命说下去似的。   追命稍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宇文先生的疯言中,也常常提到一本武学奇书:   ‘龙吟秘笈’,这本秘笈,关系重大,据说内有记载内功、剑法、指法、刀法、轻功、暗器、萧法等七种秘传;”追命一提起“龙吟秘笈”,毕扁、彭古建、公冶肆、施铜等立时聚精会神的在听,连屈奔雷、“勾魂夺魄”兄弟,无不凝神凝听。   “这部‘龙吟秘笈’,自是五百年前,武林第一奇人龙吟所著,谁能获之,只怕在武林中,难逢敌手,称绝天下,只是‘龙吟秘笈’已经有三百多年未现武林,不知怎的,竟出现在这‘幽明山庄’之中。宇文先生这一传,江湖中倒是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信之者都奔向‘幽冥山庄”以求夺得宝书,一路上互相残杀,唯恐别人捷足先登,好不容易才入得‘幽冥山庄’,又一入而音讯全无,不管是复仇的还是夺书的,而今在‘幽冥山庄’里下落不明的,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在武林中有些名堂的,至少有三百人,三百人中至少也有一百人,已经可以算是高手了,可是仍一样下落全无,我,追命,就是奉命调查此事的,就算‘幽冥山庄’里是一群鬼的话,这群鬼,也做得太过分了,应该把他们绳之于法。”   屈奔雷沉声道:“我自关东来此,为的就是这部书,追命老兄,你可以追你的凶手,这本书我是要定了,人也杀定了。”说着向辛氏兄弟、毕扁等瞪了一眼。   “勾魂夺魄”辛仇冷笑道:“杀人说来容易。”   辛杀接道:“只怕你杀不了。”   辛仇又道:“有人只会口出狂言。”   辛杀再道:“也不见得他的武功有多高。”   彭古建等来湘江,本来就要进入“幽冥山庄”夺得“龙吟秘笈”,心想只要练成书内哪一门武功,便可以不怕“江湖四大名捕”了,而今看屈奔雷与辛氏兄弟同样为此书而来,心中都希望他们火并一场,自己才容易垂手而得,心里大是希望辛氏兄弟会与屈奔雷动武。   岂料蔡玉丹长身而起,笑道:“追命、屈兄、辛氏二兄,既是如此,我们何不敌汽同仇,一起上‘幽冥山庄’去看个究竟呢?”   殷乘风也起身笑道:“蔡先生所言甚是,不如刻下我们同奔‘幽冥山庄’,察看究竟有无‘龙吟秘笈’,再作计议,也不急在一时。”殷乘风言下之意,是提醒屈奔雷与辛氏兄弟,“龙吟秘笈”是否虚传,也不一定,现下决斗,岂不操之过急了。   屈奔雷与辛氏兄弟互望一眼,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强忍怒气,公冶肆等却是好生失望。   追命苦笑:“那么咱们这就去‘幽冥山庄’如何?”   众人都说“好”,那老爹听得分晓,忙道:“各位大爷,这‘枫林渡’船儿都走了,‘小连环坞’的冰还未实落,老爷们过不得河,不如等冰结后才走吧!”   追命笑道:“老爹莫要担心,如果连一条小小的河都过不了,这儿的人还是不要去‘幽冥山庄’的好。”   屈奔雷大笑道:“老爹,这儿打翻的东西,酒钱菜钱,都由我大爷付了吧,这够不够使?”   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元,丢给老爹,老爹顿时乐开了眼,连忙谢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忽然脸色大变,原来店门外,有人急速地敲着门,在门外的喘息声,如风雪一般凄厉而恐怖,似濒临死亡的呻吟,微弱的声音在叫着:“……开……门……开……   门……”每个字的间隔都是一样,似是在天地间每一个角落,都回响这个声音。   老爹嗫嚅道:“鬼来了……鬼又来了……”   各人屏息以待,追命猛地一个箭步,飞脚踢开坛子,大门嘎然而开,门外风大雪大,原来那一面布帘,竟被换上一块白布,白布上用血字书着:   一入幽冥庄,   永远不还乡。   门前竟高悬一人,是用发绳上吊的,死状甚惨,舌头伸得长长的,双眼大大地瞪着,一口都是血,身上却无一丝伤痕,敢情真的是吊死的。   追命一纵身,双指一剪,发绳断落,那人落下,众人一看,更吃了一大惊,原来那人并非是谁,竟是常无天。   为什么常无天去而复返,而在这儿吊死了呢?   为什么常无天来到门前,店中众人仍然觉察不出呢?   若不是常无天的身子被北风吹得晃来晃去,撞在门上,只怕到现在还未发觉呢,只是那喊“开门”的怪声,却又是谁?   常无天的舌头伸得长长的,满眼都是惊惧,似要告诉大家什么似的,但他已是死人了,活人当然是无法听到死人要说的话。   那白帏上的字,又是谁写的呢?来人竟以这白帏换上布帘,而店中人高手如云,却尚未所觉?   那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鬼,是鬼!”阿笨心惊胆战地叫道。   众人脸上掠过一片阴影,蔡玉丹勉强笑道:“莫要胡言乱语,世上哪儿有鬼?”   巴天石忽然绷着脸而起,道:“就是鬼,我也要会他一会!”话未说完,便如一缕黑烟,“飓”地冲入雪地中,瞬间只剩下茫茫天地间,一个小小的黑点。   追命皱眉道:“大莽撞了。”   殷乘风起身道:“追命老前……不,大哥,巴先生一人前去,只怕会落了单,我们这就跟去。”   屈奔雷只怕“龙吟秘笈”被人捷足先登,当下道,“正合我意!”谁知“呼呼”   二声,辛氏兄弟已夺门而出,直追巴天石。   屈奔雷怎敢怠慢,也奔了出去,一时所有的人,都飞身而出,追命只有一声轻叹。   群豪一共二十五人,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往“幽冥山庄”奔去。巴天石首先出来,以他的“一泻千里”轻功,遥遥领先,只远得像一小小的黑点。   辛氏兄弟比屈奔雷先行一步,可是屈奔雷提气急奔,仅落在辛氏兄弟五步之遥。   殷乘风、彩云飞,则在屈奔雷之后,蔡玉丹始终不徐不疾,跟在殷乘风之后。   “少林四僧”、“武当双宿”六人,紧紧跟在蔡玉丹之后。   而“复仇七雄”,却又在少林四僧之后,更后的是施铜、毕扁、彭古建、公冶肆等人;追命却一直不即不离,跟在最后,一面游目四处观察。   大风大雪,对这群武林豪杰,均不为所动,风雪吹袭在追命的胸膛,追命猛吸一口气,猛地口中冰冰的塞入了几块东西,原来是雪花进入口腔。追命突然豪兴大发,猛地扒开衣襟,露出强壮的胸膛,任由雪花击打,哈哈大笑,与北风逆行而奔。   这一奔之下,便迅速地越过毕扁等四人,又越过“复仇七雄”,以及“少林四僧”、“武当双宿”,蔡玉丹见追命奔来,他生性谨慎,行事淡定,但今日在雪中奔行,也大发雄心,猛一提气,不让追命超越。   两人转眼已越过殷乘风与彩云飞,殷、彩二人,少年锐气,怎甘后人,而且他们是专修轻功,也提足猛奔,与蔡玉丹跑个并驾齐驱。   这时屈奔雷凭着一口真气,他轻功虽无特长,但内力极佳,所以跑得越久,对他越有利,屈奔雷更豪兴勃发,索性除去衣衫,在腰上打了一个结,大声吆喝,终于追过了辛氏兄弟。   屈奔雷正在高兴之际,忽然“飓”地一声,一人已越过自己头顶,在丈外飞奔,屈奔雷一呆,追命又把距离拉远了两丈。   屈奔雷心中有气,正欲急起直追,忽听自己左右后面都有脚步声,一看之下,只见大雪纷飞中,左边是殷乘风的白衣飘飞,右边是清秀的彩云飞彩衣纷飞,仅在一步之后,蔡玉丹也微笑追了上来,辛氏兄弟也仅落在蔡玉丹之后,屈奔雷心中一凛,心忖道:天下英雄,尽非我屈奔雷一人耳!当下提气急奔,与殷乘风、彩云飞并肩而奔。   这一来,大家似成了竞跑。殷乘风轻功、剑法俱佳,屈奔雷则内力浑厚,彩云飞长于轻功,故三人不相上下,跑在一起。   蔡玉丹武功精妙,内力连绵阴柔,但不及屈奔雷咸猛,故落后一步。   辛氏兄弟论轻功稍逊于殷乘风,论内功则不及屈奔雷、蔡玉丹,是故又落后一步。   追命一发足猛奔,只见白雪倒飞,人则犹如腾云驾雾,早已把众人抛在后头,但巴天石的“一泻千里”身法,也甚是高明,又跑在先,所以追命离之,尚有十丈余远。   追命正要提气追上,这时风雪更加猛烈,大雪随着冷冽的北风翻飞之下,一二丈内,竟看不见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前面速尔响起了一声怒吼,接着便是一声闷哼。   追命心中一震,猛地醒悟,自己等拼命飞奔之中,自不免无及前后照应,而依适才店门前吊死常无天的情形来看,有人对自己等意图不利,而今各个分散,不是正中了敌人之计?当下大叫道:“各位小心,放慢速度,有敌来犯?”   声音滚滚的传了开去,一面暗中戒备,向前掠去,猛地脚下踢到一人,那人呻吟一声,一手向自己的脚踝抓来,追命听出是巴天石的声音,立时高跃而起,厉声喝道:“是我,你怎么了?”   这时北风略减,只见巴天石倒在雪地上,雪地上染了一片剧烈惊心的红!   只听巴天石挣扎着道:“我……背后……有人用暗器……”   追命忙翻过他的身子一看,只见背后果真有三个小孔,血泪泪淌出,哪里还有暗器在?   这时屈奔雷、殷乘风、彩云飞已分别奔到,三人一看,偌大的雪地之中,除了后面的人外,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屈奔雷吼叫着道:“巴拉妈子,装神弄鬼的,算什么东西,快些儿滚出来,大爷我给你个了断!”   声音滚滚的传了开去,远处传来了雪崩之声。   追命一见巴天石血流不止,而且血水越流越黑,心中暗惊,问道:“天石兄,你把暗器拔了么?”   巴天石的情形越来越糟,双目无神地道:“拔了?……没……没有……我感觉得到……它,它就在我……体内…”   彩云飞掏出金创药,敷在巴天石的伤口上,蔡玉丹也已赶到,看见伤口微带暗青色,心知不妙,问道:“天石兄,你中的是什么暗器?那暗器?那暗器是否给人拔了?那伤你的是什么人?”   巴天石脸色苍白得无一血色,道:“不……知……道……狂风大作……有人……   在我后颈吹……吹了一口凉气……哼了一声……我返身想擒……擒住来人……但后面无人……身后却是一麻……我便倒了下去,那暗器……谁也没机会……把它拔出来……我感觉到它仍在我体内,我体内……”说着声音慢慢微弱了下去。   这时辛氏兄弟也赶到了,脸色也不觉微变,因为适才在店中,巴天石捕杀“江左五蛟”之大蛟,又仗“吸盘神功”、“一泻千里”二技令人震惊,而今竟伤倒在地,且不明不白。   两人一看伤口,知道巴天石中的绝不是细针之类,有哪一种暗器还会随血液潜入体内呢?不禁暗自心惊。   这时巴天石的脸色忽转青暗,猛地跃起,竟把自己的一身黑袍撕得破碎,碎布在风雪中飞扬,一黑一白,布片雪花,煞是凄厉!   只听巴天石用一种极其恐怖的声音,指着众人,道:“鬼!鬼!你们也会跟我而去……桀桀……桀……鬼!鬼!”披头散发,双目发赤,嘴也笑裂出血,状若厉鬼,一时也无人敢于上前,巴天石叫到最后一个“鬼”字,忽然声嘶而倒,嘴里流下的血,再也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的。   追命走过去一探鼻息,知道巴天石已经气绝身亡。   这时“少林四僧”、“武当双宿”也已赶至,见状莫不“阿弥陀佛”,低唱佛号,为巴天石超渡。   众人看见巴天石忽然惨死,不觉心中发毛,天地问隐隐约约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叫着,一声又一声。   夜色已经降临了。   追命看着巴天石的尸体,低头沉思,蔡玉丹没有说话,彩云飞受到了一些惊吓,殷乘风正在安慰几句,倏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自后方传来。   追命变色道:“不好!”   “少林四僧”、“武当双宿”身形甫一展现,“呼”的一声,追命已越过诸人头顶,似一根脱弩之矢,疾飞而去,边叫道:“屈兄、蔡兄、殷老弟,要大家并行一起,万勿再单独行事。”   殷乘风等当然不再全力急奔,每人相离不到三尺,殷乘风在前,蔡玉丹殿后,奔了二十丈远,只见雪地上,又有一滩惊心动魄的血渍,在雪地上更显殷红。   只见“复仇七雄”,已各手执兵器,围在一起,追命正在中央,低头俯视地上卧倒的一人,地上的血,便是这人身上淌出来的。   这地上的人,手里还拿着三节棍,正是施铜。   他是怎么死的呢?   而公冶肆、彭古建及毕扁等,又去了哪里?只听“复仇七雄”中使铁锥的大汉道:“咱们功夫不好,追你们不上,但这四个头陀,也远远的落在咱们后面,后来我们忽听到一声惨叫,便停下了步,回头奔来……”   使金枪的大汉接道:“我们一来,便看到如此情景了,其余三个头陀,也影踪不见,后来你就来了。”   使金枪的大汉道:“按理说那三个头陀纵或怕鬼,也不会丢下朋友的尸体不管,而且我们回奔得极快,照理由以他们的脚程,我们是不会看不到他们的。”   使流星锤的大汉脱口接道:“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风雪怒吼,昏沉一片,像有千万个声音,在阴恻恻地诉说着同一件冤情,各人不免脸色发青,只听一名使判官笔的颤声道:“是了,我们返回身来的时候,仿佛还听到,那三位……三位仁兄的惨叫……来自……来自天空中。”   追命一皱眉道:“什么?”   屈奔雷怒吼道:“已拉个妈子,你少唬人好不好?”   那使判官笔的把胸一挺,念道:“老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干吗要唬你!我的确听到半空有惨叫,嘴是我的,你大可以不信!”   追命抬头望望天空,天色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连星星也没有。   一望无尽的雪地上,反映得刺目的白,追命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有人用‘狮于吼’之类的武功?”   使雷公轰的汉子道:“没有,除了那一声惨叫,我们只听到半空中隐隐约约有些声音,但什么也看不见。”   另一名使软索的大汉道:“若是有人施用‘狮子吼’,你们也必会听到的。”   追命沉吟道:“不错。”   望了望诸人,苦笑道:“这施铜全身上下,没有伤口,连小孔也没有,倒是耳膜震破,直震伤了脑子与内脏,才酿成大量吐血而殁。施铜的死,除了有人用佛门‘狮子吼’功震死外,只怕没有别一种可能了;但‘狮子吼,一旦施用,只怕五里之内也清楚可闻,可是我们却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追命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雪地上一排零乱的足印,又道:“不可能,只有来的脚印,没有回的脚步,也没有别个方向的脚印,这儿又没有机关,毕扁、彭古建、公冶肆三人,像是……咳,真的是忽然问消失了……”   众人心里又是一寒,凭毕扁等四人的功力,在一刹那间被杀,已是不可能的事,而其余三人竟自空气中消失了,更令人心里不安,一时都不知如何说话是好,忽然在夜色里,风雪声中,传来一幽异而凄伦的女音:   “……月色昏,夜色沉,   幽冥府内,日月无光,   又添无数魂……”   那使判官笔的“复仇七雄”之一,全身颤抖了起来,道:“我我我……不想想去去去了……”   突听屈奔雷一声暴喝:“滚出来!”“呜”地一声,飞斧脱手而出,竟凭声认位,飞斧闪电一般,直向东北方黑暗处旋斩而去。   歌声突止!   黑夜里乌光一闪,那飞斧划了一个圈,飞回屈奔雷手里。   屈奔雷一看利斧,果有血渍,但斧面上却是一只小鸟的头。   屈奔雷不禁苦笑了一声,自己骤然飞斧出手,只不过砍了一只栖息在寒极上的小鸟的头。   使流星锤的大汉也全身“格格”地抖颤了起来,道:“我们是……人,还是……   还是勿惹那些东西为妙……”   屈奔雷怒视了这使流星锤的汉子一眼道:“听说你们的武功,已练得跟你们的师父差不多,不过你们的师父‘十绝追魂手,可没有你们那么脓包!”   那使雷公轰的汉子向使流星锤的大汉怒喝道:“对,我们绝不能辱了师父的名声!”   使金枪的汉子也道:“我们是为了替师父报仇,你这么怕,三年来的苦练去了哪里?为了什么?”   使铁锥的大汉也道:“咱们一人一条命,七人七条命,先上了‘幽冥山庄’再说!”   忽然半空中又传来凄厉的歌声,比第一次的还要可怖得多。   “……月色昏,夜色沉   一入幽冥,永不超生   可怜无数魂……”   屈奔雷突然大喝一声:“着!”“嗡”的一声,飞斧又脱手飞出,比第一次飞斧,又快了一倍。   蔡玉丹右手一抖一震,一条金丝被抖得笔直,向黑暗里闪电般刺去。   追命身形一闪,已闻声掠了过去。   一时之间,三大高手同时出击。   只听一声惨叫,便没有了声音。屈奔雷捞住飞斧,只见斧上赫然有血;蔡玉丹抽回金丝,追命抱着一人,自黑暗中飞了出来,沉痛的劈头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杀错了人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追命怀里的竟是“行千里”彭古建;这彭古建颈部中了屈奔雷一斧,已几乎把他的头身切断,“气穴”上更中了蔡玉丹一刺,血涌如泉。   追命冷冷地道:“他是被人点了‘哑穴’和‘软穴’放在那儿的,鬼也会点穴,也便不是鬼了。”   追命这句话,也纯粹是安慰大家,没料到那使判官笔的仍颤声道:“鬼是无所不能呀,当然也会点穴了。”   屈奔雷瞪了蔡玉丹一眼,却是十分惊讶,蔡玉丹的武功,似比他想象中还好得多了,原来蔡玉丹和屈奔雷那一刺一砍,看来是同发同收,事实上,蔡玉丹仍是快了半步,先刺中彭古建的,‘气海穴”,所以当屈奔雷的斧砍中彭古建时,“气海穴”被刺便冲破了“哑穴”,彭古建中斧时,还叫得了一声就是这个原故。   蔡玉丹却因误杀了人,十分难过,追命沉声道:“从现在起,我们都要提高警觉,全神戒备,万勿分散。我们都不要奔驰大快,屈兄,你和我开路,蔡兄、殷老弟,你们殿后,辛氏兄弟,你们守在中央。”   在场的人,确是以追命的武功为最高,其次便是屈奔雷、殷乘风、蔡玉丹、彩云飞四人,再次是“勾魂夺魄”兄弟,追命都把他们安排在极重要的位置上,以惮守望相顾。   这一行剩下二十人,缓缓往“幽冥山庄”推进,再也没有急驰力奔;适才的一阵狂奔之下,三十里的行程,也跑了几近二十里,剩下的也没多少路了。众人因施铜的惨叫声而回头走,而今再往前走去,只见雪地上一路都是自己等刚才走过的步印。   这些步印当中,“少林四僧”及“武当双宿”的步印,如平常踏行一般,鞋印不大不小,但在急奔中及松软的雪地上,能印下这样的痕迹,已经是很不错了。   “勾魂夺魄”兄弟的步印,则只是有前趾与后跟留印,中间几乎全无痕迹,功力又是更深一筹。   蔡玉丹与屈奔雷的足印,只有前趾的一点痕迹,因为二人的轻功不算太高,乃凭一口内力奔行的,所以痕迹旁雪花只下陷少许。   而殷乘风与彩云飞的步子,则是连足印也没有,仔细看去只有一点点的雪花被压散了一些而已,煞是骇人听闻。   而追命呢?则根本连足印也无,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了。   相比起“复仇七雄”的足印,每一步都比他们的脚底还要大,踏得雪花粉碎,而毕扁等的足印,更是踏得雪面下陷数寸,几乎是等于一足踏下,雪面便下陷,每一步要拔足一次才能行走,实在是相距大远了。   这二十人越过巴天石的尸体继续向前跑去,忽听一阵马蹄之声,缓缓传来。追命打了一个手势,众人停下,只见有十多匹马,秩序井然的慢慢行近,马背上都驮着一个人,十多匹马被一条长长的绳索牵系着。所以不会走散。   追命看来怪异,大声道:“请问来者何人,烦请报上字号,免有误会。”   喝问了三次,来人依旧毫无动静,依旧策马向前缓行,追命一挥手,与屈奔雷双双如闪电般掠出。   屈奔雷一反手,已把第一匹马上的人抓了下来。   当屈奔雷抓住第一个人时,追命己扑到第二匹马上,把马上的人掀了下来,两人同时惊道:“死人!”   前面的两匹马一受牵制,后面的马都停止了下来,只见马上的人,都是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死人。这些人死得十分特异,都是双目暴瞪,全身软绵绵的,像全身的功力都忽然消失了似的,而且身上的血,都被吸干,使软索的大汉惊叫道:“吸血鬼!”   这十来个死人,大家都认得出,正是适才与常无天一齐入店的客人,连那名使虎头铛替常无天吹嘘的汉子也在内,无一幸免,看来不觉心寒。   这时,雪飘四处,又传着那凄厉的歌声,屈奔雷眉一扬,又想动手,追命脸色一沉,沉声说道:“切勿贸然动手!诱他出来再说!”   那怪声笑了几声,又不知去了何处。追命侧耳倾听了一会,忽然向屈奔雷道:   “屈兄,可否借斧一用?”屈奔雷不明所以,相信追命并无恶意,于是便把斧头递了过去。   追命若有所思,突地把斧头一翻,映在雪面上,斧面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就在那一刹那间,斧面上忽然呈出一黑影子,一闪而没!   追命心中己有了分数,忽向殷乘风问道:“殷老弟,昔日我助你那位周白宇城主对抗无敌公子前,我方已死了几个人,都在极不可能的情形下遭突击而殁的。那时候我们正走在一片荒漠上,根本看不见敌众,但只要自己的人一有疏忽,离开大伙儿远一些,便遭杀身之祸,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下的手么?”   殷乘风一怔,回想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地道:“我明白了,白宇兄有告诉过我那段经历……”   追命微笑打断了殷乘风的话,道:“明白就好了。…   屈奔雷也道:“用不用得着我?”   蔡玉丹道:“追命兄力歼无敌公子,确已扬名天下,在下亦略有所闻,在下等若能有效劳之处,在下定必倾力相助。”   追命微笑道:“先谢谢诸位了,我、蔡兄、殷老弟合作把屈兄打上去,那要看屈兄的飞斧砍不砍得下他了!”   屈奔雷大笑道:“好!没问题!”   追命忽然沉声喝道:“他低飞了,起!”   蔡玉丹忽然金丝一抖,足有二十来尺长,已缠住殷乘风与屈奔雷的腰。   少林四僧、武当双宿、复仇七雄、辛氏兄弟等,俱是一呆,以为蔡玉丹要暗算屈、殷二人。不料蔡玉丹把金丝一甩,直往上抛去,把屈奔雷、殷乘风二人扔上半空四五丈高!   殷乘风与屈奔雷全无运力,眼看势将竭止时,殷乘风猛地用双手托住屈奔雷双脚,一吸中气,竟以绝世轻功,凭空再升起二丈,力将尽时,双掌用力一推,把屈奔雷再往上托起丈余。   屈奔雷的身子一直没有着力,眼看殷乘风掌力将尽时,凭着一口内力,猛一吸气,再升起一丈,大喝一声,飞斧脱手往上飞出。   这一柄飞斧,是屈奔雷全力施为下掷出的,足足飞了两三丈,“飓”地一声,已砍中了一飞行中的物体,“噗”地一声,跟着便是一声长鸣,半只巨翅和鲜血染着的羽毛,纷纷落下!   这只不过电光火石般的工夫,蔡玉丹、殷乘风、屈奔雷这三大高手的合作之下,这一柄飞斧,竟能在离地几乎十五丈高的半空,命中一只大鹏鸟!   “少林四僧”、“勾魂夺魄”兄弟、“复仇七雄”、“武当双宿”一时都明白了过来,不觉“啊”了一声。斧一命中,即飞回屈奔雷手中。殷乘风这时已跃落地面,因为离地大高,落地时仍不免往下蹲了一蹲,以卸去下坠的重力。   屈奔雷的轻功比殷乘风又是差了一截,但屈奔雷一接着飞斧,向下降了五六丈,蔡玉丹的金丝又“飓”地缠了上来,向后一送,使屈奔雷斜飞落地,等于消去了七八成下降力。   这三大高手的配合,真是快如闪电,天衣无缝!   追命呢?   屈奔雷的飞斧一击命中,追命便开始狂奔了。追命的狂奔是追着那头断翅的大鹏,这大鹏和滴落的血,一直滑翔出十多丈远,才终于挣扎而飞不起,落到雪地上来。   那大鹏鸟一落地,追命也就到了。   那大鹏鸟的左翅,几乎被砍去了一半,叫声十分凄厉,可是一见追命掠到,竟仍能转过身来,右翅飞扫而出,击向追命!这一扫,力逾千钩,追命心中暗惊,心忖:   如适才殷乘风、屈奔雷、蔡玉丹的一击不是碎起发难,只怕仍伤不了这头大鹏的;纵然突施辣手,这大鹏仍避过了要害,但却伤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单看它这一扫之力,严然有武功的招式,受伤后仍英勇若此,只怕不比“勾魂夺魄”兄弟易缠多少。   但这头大鹏毕竟是受伤了,追命更提防的是鹏背上的人,一定更加厉害,所以十分小心,遂飞起避过一扫,猛地跃近,一脚向鹏背上的人踹去。   “砰”!那鹏背上的人居然给追命一脚就踢飞了下来,这连追命也没想到,不禁怔了一怔,那巨鹏鸟一翅扫来。   这一翅之力,何其之大,追命不闪不避,以左足钉在地上,右足一抬,向鹏翅踢了过去。   足翅碰在一起,巨鹏的翅被震得向后一荡,追命却像钉子一般,动也没动。就在这时,“勾魂夺魄”兄弟已欺了上来,闪电一般,在巨鹏的左右二目上印了一掌!这巨鹏哀嘶一声,终于命殁。   只听彩云飞惊叫道:“是他!”   原来彩云飞已扶起那自鹏背上踢落的人,这人不是谁,竟是那个“方便铲”公冶肆。追命趋前一看,只见公冶肆胸膛挨了一脚,肋骨断裂,已然气绝。 第六章 破不破得了阵?     追命冲近一看,不禁苦笑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公冶肆全身苍白,颈上竟有两个齿印,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似的,早在追命踢出一脚之前,已然毙命。   追命冷笑道:“这些‘幽冥山庄’的鬼,便是以这头大鹏鸟来追踪我们。它飞在半空,天色又那么昏暗,我们自然没有发觉。我适才想起对无敌公子一役中,对方也是以一头大鹏,翱翔在半空,伺机搏杀了我们不少人,于是我借用屈兄的斧面一照,果然映出了这大鹏鸟的影于。不过这只大鹏鸟的任务只怕不在杀人,杀人的是另有其人,否则以它的力量,要杀巴天石是不可能的;要杀公治肆等,至少公冶肆等仍可以喊叫出来。我的猜测是,这巨鹏的责任是把已经被杀了的人,掳着而飞翔在半空,随意放在我们所意想不到的地方,让我们扑朔迷离,而不敢前去‘幽冥山庄,。这分明都是人安排的,哪里是鬼的力量?”   追命指了指那头死去的大鹏,“就算是鬼,我们也可以叫它再死一次。”   那使软索的大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为什么施铜等失踪时竟来不及呼喊一声?”   那使判官笔的大汉也战战兢兢道:“还有那听声不见影的歌声,为什么又那么飘忽不可寻?”   那使流星锤的大汉也大惑不解地道:“是呀,还有巴先生死得不明不白,每个人死的时候颈上都有两个齿印,难道…难道真是吸血鬼?”说到“吸血鬼”三字,他自己也打了一个冷颤。   追命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无法解释。要知道真相的,只有一条路,去‘幽冥山庄’。”   忽然在雪地上,不知何方,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在呼啸着:“四师弟……四师弟……你们杀了我的四师弟……”   屈奔雷怒喝道:“你四师弟是大爷我杀的,你有种就滚出来,大爷我连你也杀了。”   一话刚毕,忽地自一棵枯树后,“虎”地飞来了一团大物,挟着厉风直撞屈奔雷!屈奔雷就在对方扔出此物时,己认清了方向,飞斧脱手“飓”地飞去,随后双手一托,抓住那撞来的事物。   就在屈奔雷双手抓物的一刹那,那枯树后又飞出二件事物,直插屈奔雷左右胁之下。   屈奔雷一抓住撞来的事物,一看,那竟是一个死去的人,身上全无一丝血色,颈上有齿印,便是“夺魂铃”毕扁!但来势力道极大,天生神力,功力深厚的屈奔雷也不禁被撞得倒退三步!就在这时,那件闪着白光的暗器,已接近屈奔雷的左右胁下。   屈奔雷手接毕扁,无法相接,飞斧又掷了出去,而身体被撞得倒退,无法及时挪动,眼看就要被那两件事物袭中时,“噗噗!”二声,那两件事物,分别被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抓住。   原来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蔡玉丹与殷乘风已抓住了那两件暗器,只觉手上一凉,急把它扔开,“乒拍”一声,那两件东西一齐断裂,原来是两根尖利的冰条,冰条上闪耀着暗青,彩云飞心智灵敏,立时恍然道:“难怪巴先生会这样了!”   一时大家都为之恍悟,原来已天石中的实在是这种冰条,冰条一刺人体内,遇到了热血,自然便会融化,所以追命等赶去之际,便已见不到暗器了,纵有,也是短短的一截,在雪地上,根本不会引人注目,最多以为巴天石挣扎时震碎冰块,血染雪地而已;而这冰条上又淬了剧毒,使到巴天石临死前神智丧失,胡言乱语,令大家心寒不已。   屈奔雷见殷乘风、蔡玉丹救了自己,心中好生感激,没料到他发出去的一斧,竟没有飞回来;就在那枯树后扔出了毕扁尸首的刹那间,追命已到了树后,只见树后雪雨纷飞,敢情是正激战得地上的雪激舞不已。   屈奔雷、殷乘风、彩云飞、蔡玉丹四人同时间跃到树后,便听见“砰!”地一声,一个蓬头披发,状若鬼魅的枯瘦的女人,倒飞了出来,勉强站定身形,仍摇摇欲坠,目露凶光,瞪着诸人,忽然一阵剧震,口里溢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这女人的腿上,正嵌着屈奔雷的飞斧,鲜血泪泪而出。   只见追命缓缓自树后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只见他脸上、发上、眉上,都尽是花白白的细雪,敢情适才短短的一战,却是十分剧烈。   追命看着那状若鬼魅的女人,缓缓地道:“辛十三,你完了。”   众人一听追命叫这个女人为“辛十三”,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江湖上确有个辛十三娘,这辛十三娘武功不弱,已在“勾魂夺魄”辛氏兄弟之上,更厉害的是这辛十三娘竟具有动物的本能,护体色,如贴在树上动也不动,便像一张叶子一般,如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便像一颗岩石一般;在黑夜里便像是夜色的一部分,在雪地上就变成了雪花,谁也认不出来。   这辛十三娘还以发射淬毒暗器称著,而且好杀成性,据说一天非杀一人不可,若十三天未杀一人,她的“护体色”功力便自会减退。   这辛十三娘作恶无数,杀戮最重,是武林中有名的女魔,后来被“天下四大名捕”追捕,据说她逃往湘西一带,遇上了更恶名昭彰的女魔头“血霜妃”艳无忧后,便匿名灭声,再也不见她在江湖上行走了,没料到今日杀人的,竟是这个辛十三娘。   殷乘风道:“大哥,你击中她了?”   追命沉声道:“我踢中她胸膛一脚,只怕伤得不轻,如不是屈兄的一斧,分了她的心,只怕我还战她不下。”   屈奔雷赧然道:“要不是你与这妖女缠战着,我这一斧,又怎伤得了她?若不是蒙蔡兄、殷老弟出手相救,我早就没命了。”因他感激两人相救,言词也客气了许多。   追命忽然喝问道:“辛十三,你躲在这儿,扮鬼杀人,究竟为的是什么?”   辛十三娘盯着追命,眼睛发出疯狂的怒火,桀桀笑道:“你管不着!”   追命迳自问道:“‘催魂魔音’不是你所长,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血霜妃’又在哪里?”   辛十三娘怪笑道:“我死了也不告诉你!”忽然身形一闪,往后疾退,“少林四憎”四人佛袍一展,所占的岗位正好是辛十三娘的后方,大喝一声,四掌击出,忽然不见了辛十三娘的影子,只见一团雪球滚来,雪球上隐然有血渍,“少林四僧”发现辛十三不见,只怕她从旁侧击,急忙收掌跃退。   只听追命大吼道:“小心!那雪团便是她!”只见那雪团忽然长起,竟成了辛十三娘,正欲标出,“飕”地一声,金丝疾闪,刺向辛十三娘身上“玄机”、“天枢”、天池”三大要穴。   蔡玉丹这一出手,疾快无伦,但辛十三娘也非浪得虚名,身形在半空挪动三次,避过三刺,飞跃过“复仇七雄”头顶,眼看就要冲出重围,忽然彩衣一闪,彩云飞两手双剑,玲珑闪灿,己截住了辛十三娘,两人在电光火石间,已交手了七招,只见半空中是一个状若厉鬼、披头散发的婆娘,一是彩衣翩翩、宛似仙子的姑娘,来来往往间,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招式。   彩云飞这一阻,追命便已至,辛十三娘吃过追命的亏,掉头便走,追命大喝一声,一足踢出,辛十三娘竟长空跃起,翻了一个筋斗,到了追命的后头,追命冷哼一声,另一足竟也自后踢出,变成一前一后,两足半空左右平平分踢。   辛十三娘吃了一惊,猛一吸小腹,避过一击,追命大喝一声,全身竟旋转起来,那一双腿,便像风车一般,向辛十三娘旋卷了过来。   辛十三娘几时见过如此精妙的腿法,这旋转腿法又疾又快,辛十三娘更不知从何抵挡,尖叫一声,手一扬,发出了十七八件暗器。   辛十三娘一手能发十七八样暗器,已属难得,更何况那是十七八件不同的暗器,都是淬毒的,有快有慢,但到了追命的身前,追命腿法急旋,竟把暗器全部都震落了下来。   毕竟这也阻了追命一下,辛十三娘趁机翻身,避过辛氏兄弟各一掌,正欲再度跃起,忽然心口一痛,原来她适才挨了追命一脚,受伤不轻,而今数度突围受阻,已用了全力,震动心脉,不禁痛若刀绞,“武当双宿”呼啸一声,双剑左右刺到。   眼看就要刺到辛十三娘的身子时,只见辛十三娘已然不见,只剩下一棵枯树,不禁一呆,忙收剑住手,没料到树身一动,竟不是树而是辛十三娘,为时已晚,辛十三娘十指如钩,已抓入青灵子胸膛中。   青灵子痛极惨叫,撒剑一抱,抱住辛十三娘,青松子见师兄遇难,心中大震,猛然出剑,剑穿辛十三娘的背心。   辛十三娘尖嘶一声,竟挣破青灵子双臂,返身一口,咬在青松子的咽喉上,青松子出身名门正派,哪有见过这种拼命的打法,心里一慌,便被咬个正中。   众人离得太远,欲救已无从,青松子倒下地去,辛十三娘以手抓住贯身长剑,桀桀笑道:“你们……你们少得意……我二师姊……我大师兄……会找你们……报仇的……”猛地把剑一拔,鲜血飞溅,辛十三娘晃了一晃,终于倒地气绝。   众人见辛十三娘倒地死去,才吁了一口气,本来这干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哪种阵仗没有见过,但辛十三娘这种狠命的打法,突出重围的血拼,杀“武当双宿”   后拔剑身亡的场面,令众人也不禁心惊。   追命长叹一声,缓缓道:“只怕‘幽冥山庄’这一役,死伤更大了……”   屈奔雷以为追命颓丧了,于是奇道:“追命兄何有此言?”   追命沉重地道:“这辛十三成名绝技除了一身武功外,便是这‘变色大法’与淬毒暗器,而今她竟会‘吸血功’以及‘催魂魔音’显然都是‘血霜妃’所传的,这‘血霜妃’比这辛十三娘,更难惹数倍,所以这辛十三娘遇着‘血霜妃’,才会乖乖地服服帖帖,这辛十三临死前叫的‘大师兄’、‘二师姊’只怕那‘二师姊,便是‘血霜妃’,竟还有位‘大师兄’,恐怕更不易应付了。”   蔡玉丹也缓缓颔首道:“追命兄说得不错,‘催魂魔音’与‘吸血功,都是‘血霜妃’艳无忧的拿手绝技,这辛十三之所以会使,必是艳无忧所传无疑……”   殷乘风问道:“敢问蔡兄,这‘血霜妃’艳无忧是何许人物?‘吸血功’与‘催魂魔音’又是什么武功?”   蔡玉丹道:“我只知道艳无忧是江湖中一大魔头,而且年轻貌美,是因为她擅‘吸血功’,以别人之鲜血,保持她的青春与容貌,而‘催魂魔音’是一种奇异的功力,能把声音大小远近控制自如,像适才这辛十三娘的声音,便让人无法捉摸究竟藏身何处;但据说这‘催魂魔音’练到高处,可以令人发疯,导人致死,甚至可慑魂夺魄,令你做出对方所要你做的事,而不自觉,其他的事,我亦不甚分晓,尚望追命兄指教。”   追命道:“指教不敢,但我与我的三位兄弟,都曾于各地追捕过这女魔头,因她功夫着实厉害,到现在还未捕下她,实是惭愧。这艳无忧貌美如花,心如蛇蝎,曾勾引武林弟子,替她作那伤天害理的事,又为了使她自己练成‘化血魔功’,她不惜盗取‘元阳精气’,一夜间阉杀了沛城二十九名少年,可说是令人发指。这‘血霜妃’又擅奇门五行之法,常以阵势困人,咱四师兄弟无法捕她。有一次便是为这种阵势所阻,破解不得让她逃脱了。我现在才领悟,巴天石说背后有声音,他转过身去,以为敌人就在后面,结果把背后让给了敌人,遭淬毒冰条刺入而死,这显然是‘催魂魔音’的把戏,至于彭古建等忽然不见,连大喊一声也没有,显然是被‘催魂魔音’所摄后,再予杀害。‘催魂魔音’既能控制声音,所以我们都没有听到。辛十三杀害了施铜后,又吸干了毕扁等人的血,用大鹏鸟把他们的尸首载走,再放在我们看到的地方,吓慑我们,这些都是所谓‘幽冥山庄’的诡计……现刻‘幽冥山庄’有着这么残毒的人物,我们更应把他们除去方是。”   屈奔雷大笑道:“行侠仗义的事,我屈某人无此福份,但我要得的是‘龙吟秘笈’,少不免也要跑这一趟。”   忽然在风雪远处,一穿白衣但身上衣衫已千穿百孔的散发狂人,与风雪齐舞,一面哈哈大笑,走了过来:“……鬼……鬼……龙吟秘笈……歌声……幽冥山庄……咭咭咭咭……”居然行走得十分快速,刹那间,已来到追命等人的眼前,蔡玉丹对那人端详了一会,动容道:“宇文秀?”   追命长叹道:“想来正是。三年前翁先生等一役后,只有宇文秀一人逃得出来,但已成疯,整日徘徊在‘幽冥山庄’附近而不去‘幽冥山庄’,传有‘龙吟秘笈’一事,便是由他疯言疯语里得悉。”   这时宇文秀已走近众人,忽然瞪着彩云飞,面色大变,惊叫道:“艳无忧!……   仙子……魔女……不!我不干……你杀了我好了……”   宇文秀如此疾言厉色,彩云飞为之花容失色,殷乘风抢身拦在彩云飞身前,暗自戒备,一面道:“宇文先生,她是在下表妹,并非女魔头艳无忧。”   宇文秀呆了一呆,怔怔地看着彩云飞,喃喃地道:“表妹?你表妹?我表妹?表妹……哈哈哈哈……艳无忧……”   这时,“复仇七雄”相逐走近,那使铁锥的大汉道:“敢问宇文先生,据传家师乃与先生同入‘幽冥山庄’后而失踪的,家师究竟如何?”“复仇七雄”都十分焦急,七嘴八舌的向“笑语追魂”宇文秀探问。   宇文秀呆呆地道:“家师?什么家……师?家师是谁?”   那使链子枪的大汉道:“家师便是‘十绝追魂手’过之梗,与你同入‘幽冥山庄’……”   宇文秀突然尖声狂笑道:“过之梗?十绝……追魂………哈哈哈…追魂……幽冥山庄……都死了……死了……宇文秀也死了……放过我……”竟一闪身,跃过“复仇七雄”头顶,落荒飞奔。   “复仇七雄”一愕,“辛氏兄弟”的辛仇冷哼一声,已拦住了宇文秀,冷冷地道:“慢走,‘龙吟秘笈’,是否真的在‘幽冥山庄’?”   辛杀也长身到了宇文秀身前道:“留下,你看见‘龙吟秘笈’是放在庄中何处?”   只见宇文秀恍若未闻,傻立当地,道:“……龙吟秘笈……龙吟秘笈?……几时听过?……龙……吟……秘……笈……。”   猛地目中神光一现,向“勾魂夺魄”兄弟怒叱道:“鬼!鬼来了!魔音来了!快走……快让我走!”辛氏兄弟仍旧一拦,宇文秀看也不看,一掌拍出。   辛氏兄弟冷笑一声,单手一翻,就要接这一掌。   殷乘风见过辛氏兄弟用“断臂奇功”接过屈奔雷的掌力,再加上他们的功力,自断臂中反击屈奔雷的奇功,要不是屈奔雷内力甚高,那一下只怕也得受伤不轻,现下见辛氏兄弟用来对付一个神智失常的人,不禁为之担心,当下叫道:“宇文秀先生,断臂奇功,小心!”   宇文秀听见叫声,竟回过首去,向殷乘风一笑,这时掌已相接,宇文秀的掌力如泥牛入海,皆被辛氏兄弟吸入,而自另一断臂中把掌力反撞过来,这一撞之力,乃集合了宇文秀,辛氏兄弟三人之力,掌未袭到,风声已然大作。   各人都以为宇文秀要糟了,“砰”!地一声,宇文秀反掌一推,与那股猛力拍在一起,竟向后翻飞出去,把宇文秀撞出七八丈远,只见宇文秀微微踉跄了几步,便即用“一泻千里”的身法,转眼消失在后头远处。   “勾魂夺魄”兄弟俱是一怔,没料到这疯疯癫癫的宇文秀,竟会借自己的力道,趁势窜出,并无实接,反而藉以掠出七八丈外,再加上“一泻千里”的轻功,转眼不见,辛氏兄弟大怒,怒瞪了殷乘风一眼,就想追去,猛听屈奔雷怒叱道:“好不要脸,两个人追打一个疯于,要‘龙吟秘瘦’,跟大爷我到‘幽冥山庄’去打,逼问人家干什么?”   “勾魂夺魄”二人对屈奔雷怒视了一眼,因吃过屈奔雷的亏,知道对方乃神力惊人,也不敢造次。追命也冷冷地道:“二位如再继续胡缠下去,我们可不等二位了。”   辛氏兄弟对追命更心有所惧,强忍一口气,再也一言不发。   追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幽冥山庄’此行甚是危险,如果有人不愿去者,可以留下,请诸位三思。”   那使雷公轰的大汉胆子最大,当下叫道:“我们‘复仇七雄’绝无望之生畏的事!”   “复仇七雄”都嚷着要去,“少林四僧”的龙僧人也合十道:“老袖等远自嵩山而来,为的是查明三年前之凶案,自无半途而废之理。”   “勾魂夺魄”二人冷哼一声,辛仇道:“我们兄弟既然来了;”辛杀接道:“不达到目的是不回去的。”   殷乘风望了彩云飞一眼,彩云飞向殷乘风展颜一笑,笑靥如花,殷乘风正是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意兴风发之际,又有彩云飞鼓励,遂向追命道:“在下正欲到‘幽冥山庄’见识见识。”   蔡玉丹却淡淡一笑道:“而在下却是‘舍命陪君子’了!”   屈奔雷哈哈大笑道:“我不是君子,但也专门喜欢跟小人作对。”说着他把斧头向辛氏兄弟比了一比,辛氏兄弟气得脸色发青。   追命见竟是无一人愿留下,当下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好,我们出发。记住,不可奔驰太快,走在一起,尽量不要离群,也万勿率意出手攻击。”说完后当先奔行。   于是一行十八人,不徐不疾的,穿过“小连环坞”水道,在薄冰上施展轻功。到了“幽冥山庄”前的林子,穿过树林,“幽明山庄”赫然耸立在眼前。   “幽冥山庄”就耸立在追命、殷乘风、彩云飞、屈奔雷、蔡玉丹、辛氏兄弟、少林四僧、复仇七雄的面前,这山庄久己无人,大雪堆积在檐上、瓦上、梁上、廊上,隐隐有一股杀气透了出来,追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进去吧。”   忽然彩云飞惊叫了一声道:“你们看。”   众人望了过去,只见庄墙外都是白雪,雪墙上有一生锈的铁箭,嵌在墙上,在那儿必定已相当时日,但那支箭居然还染满了鲜血,滴滴落在雪地上,雪地上被人用鲜血写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一入幽冥庄,此生不还乡。”   屈奔雷大笑道:“我屈奔雷本就没有回关东的意思!”一掌击去,雪纷飞,被打出了一个大凹洞,那些字也自然不见了。   那使铁锥的大汉指着那支箭道:“那不是鲍虎的箭吗?”   “复仇七雄”都道:“是呀,是呀。”   追命道:“据说三年前‘陕西三恶’便在此失踪了,这支箭想必是鲍虎的‘穿山箭’。”   屈奔雷大笑道:“管他箭不箭的,大爷我可要进去了。”一抬手,劈开了庄门,大步而入。   这时天色已黯,木门裂开,只见这破旧的庄院,深邃阔大,不知至何处终止。前面正有一条长长的雨通,已被白雪所覆盖,一路通往庄院。于是一行十八人小心翼翼的行去,除了黑漆一片里有北风怒啸之声外,什么也听不到。各人紧紧走在一起,屏息地戒备着。   殷乘风行着,只觉自己脚下格格作响,心中十分奇怪,又似踢到了什么东西,又似踩碎了什么东西似的,十分纳闷,于是点亮了一支火折子一看,彩云飞唬得惊叫了一声,原来一地都是白骨,更有些人似死去不久,全身无一丝血色,全身已腐烂了七七八八,极为恐怖,看这些人身旁的兵器,显然都是武林中人。   追命忽然看见假山石缝之中,插着一柄钢拐,有好几十斤重,被人插入石中,可见那人膂力之大。这钢拐旁有一堆白骨,骷髅头上的发色是银灰的,追命长叹道:   “翁四先生果然是死在这里!”   这时庄院石阶已经到了,众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只见道上道旁,死尸更多,火折子燃照之下,只见四具僧人打扮的白骨,分倚在四个柱子上,少林四僧合十低叹道:“徒儿安息吧,为师自会替你们报仇。”   “复仇七雄”见翁四先生、少林达摩的尸体都寻获,为求急于找到师父,于是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徒儿们来了。”叫了几遍,偌大的庄院内回声不绝,就是没人回音“复仇七雄”热血沸腾,奔将追去,只见有七八十道长廊,长廊连接长廊,连绵不绝,每条长廊转弯处,都有一盏宛如若鬼火般摇晃不定的黄灯,“复仇七雄”当先走了进去,追命等怕他们有失,也跟了过去。   这些灯十分可怖,照在人的脸上,宛若死人一般,远远望去,这些黄火,像为鄂都城的冤魂招引一般。“复仇七雄”等转了几个长廊,都找不到出头,猛地看见栏上伏着尸体,有一个穿着黑衣的,那使金枪的汉子失手碰落了一盏油灯,惨声道:“那不是……师父的……遗体吗?”   “复仇七雄”奔了过去,终于认出了是过之梗的尸体,悲愤若狂,纷纷抽出兵器,呐喊着要找人算帐,追命等尾随而奔,没料到在黑暗里跑了一个更次左右,仍是廊连廊,水连水,栏连栏的,一层又一层,永无尽时,追命心想糟了,果然走了不久后,便看到那使金枪的汉子刚才失手打翻的油灯,才知道大伙儿又是回到了原处。   各人心中暗暗吃惊,更加小心的跑了一遍,又半个更次,踢到了三个武当派道人的尸体,无疑便是三年前与翁四、宇文秀、过之梗、达摩四僧一齐入庄的“武当三子”。众人跑了又跑,又见到这三个道人的尸体,于是更加小心,凡行过处都划下记号,无奈七曲九回,还是回到那打翻油灯的地方。   众人奔跑了近两个更次,不禁有些累了,竟还没有走出这些长廊,追命沉声道:   “这些长廊是阵势,乃按照七曲九回的奇数来安排的,可惜我也不懂此行阵之法,如果不懂这阵法的话,只怕闯一辈于也闯不出去。”   屈奔雷奔了好一会,额上隐然有汗,心中也有气,大声道:“格那妈子,装什么鬼,有种出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叫了七八声,震得回音不绝,但除了屈奔雷的声音外,根本没有人回应。   追命只见水潭在黄灯照射下,发出墨绿的异光,叫道:“诸位小心,只怕这水有毒。”   随手撕开一片衣襟,抛入水面,那衣襟竟马上转为黑色,立即下沉,迫命苦笑道:“只怕我们只有困死在这长廊上,要渡水登萍也不可能了,好厉害的艳无优。”   “复仇七雄”的使流星锤的大汉因见师父确是死在“幽冥山庄”之中,心中大恸,不管一切,挥舞着流星锤,叫道:“我才不信走不出这几块破木板,我再去走走!”竟然冲了出去。   追命喝道:“不可造次!”但那汉子已冲过了这长廊的弯角处,另两个使链子枪与判官笔的大汉,也相逐奔去,但见转弯处的黄火忽然一晃,“噗”地一声,忽然灭了,发出一股焦辣的黑烟,接着,转弯处的那个使流星锤的大汉,便发出一声惨嘶。   那使判官笔及链子枪的大汉,俱是一怔!追命、殷乘风、彩云飞、屈奔雷、蔡玉丹已跃过他们的头顶,抢入转弯处,扶持起那使流星锤的大汉,只见他双目翻白,全身肌肉怒张,咽喉上,正有两个小洞,使他毙命。   这时“复仇六雄”与“少林四僧”,“勾魂夺魄”兄弟也到了,复仇六雄自是人人悲愤,但心中又慑于对方在一转眼间便夺去了自己一名兄弟的性命,追命叱道:   “六位,如果你们再不抑制自己,只怕在这‘幽冥山庄’之中,等于是自取灭亡而已。”   屈奔雷冷笑道:“如果你们真不要命了,你们尽管去了,看谁替你们报师仇!”   复仇六雄互觑一眼,屈奔雷这句话正中他们心坎里,复仇六雄虽不怕死,但他们死了以后,又有谁替他们雪此大仇呢?   蔡玉丹不愧为武林名侠,至此时此境,仍能气定神闲,向追命问道:“以追命兄之见,难道是暂就于此,等待天明再说吗?”   追命叹道:“这也不知,就算等到天明,我想这阵势依然是破不了的。如果这阵势怕光亮的话,也无须点上这么多灯光了。要是我们等到天明,只怕在我们一失神间,不知还会给对方掳去多少条性命。现下破不破得了阵,是要害。坐在这里等死,也确不是办法,可是善法我也未想到,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屈奔雷叹道:“如果连追命兄也没了办法,更休说我这老粗了。”   “勾魂夺魄”辛仇道:“你没有办法,我们就坐以待毙了!”   辛杀冷哼道:“有本领你找到那妖女出来,只懂大言不惭!”   屈奔雷一翻怪眼,粗声道:“我找不着,你们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又找得着了?”   辛氏兄弟勃然大怒。   追命沉声道:“诸位在这生死关头,还要胡闹,那你们到远一点的地方胡闹去,别拖累了大家!”辛氏兄弟原来最恨别人说他们阴阳怪气的,但又慑于追命的威望,当下向屈奔雷怒瞪了一眼,辛仇道:“这笔帐,”辛杀道:“我们记下了。”屈奔雷也学他们的口气道:“下次我才找你们算帐。”   彩云飞忽然幽幽道:“追命前辈,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以行得通?”   追命随意道:“你说来听听。”   彩云飞道:“这廊阵我们既然闯不出,不如我们索性毁掉这个阵,这阵用的是木板木头,总不难毁去。”   追命跳起来道:“要得!要得!殷老弟,你这个媳妇儿真是要得。”   原来彩云飞自小冰雪聪明,她是女儿家,心性善良,不喜杀戮,故武功比不上殷乘风。她自小受南寨老寨主宠爱,南寨高手也十分敬重这位小姐,年幼时每次与高手比试,每次占下风时她撇一撇嘴,跺一跺嘴,干脆不打算了,别人也奈她不何,她也用不着苦思破对方武技之计。而今她被阵所困,便想到不如干脆毁去阵势算了,这原本是儿时的灵感,但却是破此“七曲九回廊”阵法的善计。   追命继续笑道:“小姑娘好计。我们苦思破阵之法,反而不求毁阵之道,真是在活了几十年!这些木柱,因陈年累月,已经破旧不堪,以诸位功力,一个更次内大概可毁去大半,不过诸位万万小心,第一,这个阵势显然是‘七曲九回廊’的阵法,如果,这阵中灵枢便是这些油灯,既要毁阵便得先熄灭了它,也免得艳无忧看见我们。   第二,我们把这些瓦顶、木柱、栏杆全都折了,便会有一条明确的路,但千万不要拆我们脚下的木板,这小池在此寒冬还不结冰,掉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大喜,纷纷动手,殷乘风专注地凝视着彩云飞道:“飞儿,你真了不起。”   彩云飞被自己意中人这么一赞,两边玉颊升起了两朵红霞,殷乘风看得痴了,在这样昏异的灯光下,彩云飞一点也不会变成诡异,反而有一种娇羞的美。   忽然又是一阵惨叫,殷乘风抬目一望,鼻于里便嗅到了一种焦辣的味道,只见那使链子枪的大汉,在吹灯时失手打翻了一盏油灯,黑油溅在手上衣上,竟全身发了黑,殷乘风叫道:“不好,有毒!”   复仇五雄想扑过去扶持那链子枪的大汉,追命一长身拦住三人,蔡玉丹也抓住二人,追命沉声道:“他身上有毒,无论如何碰不得。”   这时,那使链子枪的大汉,连脸色也成了灰黑色,只见他凸着双眼,向复仇五雄嘶声道:“不要碰我,我活……不了的,为我……报仇!”说着抓着枪头,反手一刺,刺往自己小腹里,倒地身亡。   复仇七雄只剩下五雄,自是大为悲愤,追命长叹道:“适才那使流星锤的大汉死时,有一盏油灯熄了,也发出这样的焦味,我怎的没想到有毒。”   屈奔雷道:“既是有毒,让我来送它下水。”   蔡玉丹道:“我助一臂。”   屈奔雷双掌遥臂,掌风过处,油灯尽灭,那盛油的小盘子,也被推得平飞而出,落在池里,毫无一丝滴在廊上;蔡玉丹金丝“飕飕”疾响,金丝一到,已刺灭灯火,再一刺,也把盛油小盘震出廊外,落入池中,滴油不漏。瞬间,全部油灯尽落池中,奇怪的是,油灯尽灭后,藉着微弱的雪光,那长廊反而不显得似适才那么深邃。   众人没有了油灯的威胁,又勤快地拆起廊上的东西,以这些人的功力,要拆起木建的东西,自然轻松至极,只见掌风过去,兵刃过处,长廊上的木栏大柱,纷纷坍倒,忽然又是惨叫一声,众人望去,原来是“复仇五雄”中那使软索的大汉,在拆栏杆时不小心,把廊下木板也掀开了,一足便踩下池去,即时全身麻木,挣扎了几下,便完全沉没。只剩下几个泡沫。过了一会,浮上来的是一团四肢腐烂了但头部仍完好无损,骇然之色仍尽在脸上的尸首。   追命与蔡玉丹阻止着那复仇四雄下去救人,半晌,追命道:“我们还是拆东西吧,不过都要小心了,要是枉送了性命,谁也报不了仇。”   半个更次之后,这廊上的东西都拆除了,放眼一望,便看见这廊的来路与出路,追命冷笑道:“这次艳无忧困不住我们了。”   忽听东厢有人“咭”地一笑,一人宛若凌波仙子,娜娜行来。雪花飘飞,但见这女子,二十出头,像是霜花一般皓洁,双眸如春水一般荡漾,不转目也有风情无数,发如垂瀑,穿着白色的罗纱,笑着行来。   “复仇四雄”本是悲愤填胸,正待发作,但见来的是这般茬弱与苍白的女了,不禁奇怪,彩云飞对她更是好感,笑着叫道:“姐姐。”   那苍白女子展齿一笑,更是柔媚,轻声道:“姑娘你好,过来,过来。”彩云飞在不知不觉,看看这女子的笑容,竟十分好感,想走过去。   众人都被这女子的笑容所吸引,也没有阻止,彩云飞走前了几步,那女子柔情地抚着自己的黑发,轻声道:“来啊,来啊。”   忽然一声暴喝,殷乘风全身如一柄厉剑,已到了彩云飞身前,“铮”地白芒一闪,长剑出手,“叮”地震落一枚飞针!   这一声暴喝及出剑,令大家都为之一震,立时醒觉,纷纷怒叱,殷乘风拔剑挑落这一针,也是险到了极点,别看小小的一根针,竟把殷乘风持剑手腕,震得隐隐发麻,心中也是暗惊不已。   彩云飞更是吓得粉脸如雪,她没料到这笑得如此亲切的女子,竟在抚发之际,已向自己下了毒手!要不是殷乘风醒悟得快,自己早就没命了。   要知道艳无忧的“慑魂大法”,只要人一分心,注意上艳无忧,“慑魂大法”便可以使对方的精神完全受自己所制,连功力高深如追命、屈奔雷,因一时不察,也一时被“血霜妃”所镇住了魂;殷乘风的功力本不及追命,应无法幸免,但他的全心全意,都放在彩云飞身上,虽也为艳无忧的绝色吸引,心神却仍只在彩云飞一颦一笑上,故在千钩一发时,抢身救了彩云飞一命,这都是用情专注的造化。   众人怒视艳无忧。艳无忧却自自然然妩妩媚媚笑道:“这位小姑娘破了我的‘七曲九回廊’阵势,我想尝尝她的血,究竟是甜的?还是酸的?是苦的?还是咸的?”   屈奔雷怒喝道:“妖女,你还有什么法宝,快使出来。”   艳无忧轻轻笑道:“我还有什么法宝呢?‘七曲九回廊’叫你们给破了,这‘化骨池’化不了你们的骨,‘炼狱油’也炸不开你们的皮,‘搜罗神针’又被你们接了,‘慑魂大法’亦制不住你们,我还有什么,只好任凭你们宰杀了。”艳无忧把那几件杀人的武器说起来,竟说得轻描淡写,全不像极其凶残的毒物,甚至越说越楚楚可怜了。   要知道这个名慑武林的“血霜妃”艳无忧,天质聪敏,而且练得一身好功夫,但被一西域王于骗了身子,开始时这王子对她还真情,故取名为“霜妃”,但后来始乱终弃。艳无优对其倒是一往情深,故屡屡相求,求西域王子勿舍她而去,但西域王子心狠手辣,毁去其容,把她打落深崖。艳无忧却大难不死,矢志复仇,练成了“慑魂大法”与“慑魂魔音”,并练成了“吸血功”以别人鲜血来回复自己的容貌,又炼成了见血封喉活不过一个对时的“搜罗神针”,千里追踪,终于找到了西域王子,以”   慑魂大法”镇住卫士,以“慑魂魔音”击败西域王于,更以“搜罗神针”刺其双目,以“吸血功”吸尽其血而去。   这之后,这“血霜妃”的名因而得来,她也人心大变,残害青年男女与孕妇无数,练成“化血魔功”,是以容貌越是艳美;这激起武林正义之士震怒,但都死于她手下,后来这“血霜妃”更练成以奇门阵法困人,就更加无可匹敌了。   所谓“化骨池”,“炼狱油”都是名震天下的“武林第三毒”是绝毒的物品,至于何以在艳无忧这儿出现,则不得而知了。   艳无忧说得凄然,少林四僧本就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当下“龙僧人”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袖来此,亦无加害女施主之意,女施主若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袖只求护送女施主至嵩山一行,向方丈大师忏行悔过,定可恩仇化解,女施主勿用担心。”   那使雷公轰的复仇大汉却吼道:“大和尚,你们能放过她,我们的师父,兄弟们,都死在她的手中,怎能放过!”   艳无忧微展樱唇,向少林四僧笑道:“你们看,你们四位肯放我,人家可不肯放过我哩。”   少林四僧垂首道:“阿弥陀佛。”   艳无忧俏笑道:“你们唱的佛号,不甚好听,还是让我唱句歌儿给大家消消闷。”   追命突然喝道:“不可给她唱——”   猛地住口,这时艳无忧已白纱旋了几旋儿,转了几转儿,柔荑玉手,如花瓣开,雪玉一般的脸蛋儿,如痴如醉般地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追命正想喝止,猛觉心胸一荡,忙闭嘴以一股真气,护住心脉,才不致被慑去了魂。   追命心中知道,这便是艳无忧的“慑魂魔音”。只见屈奔雷的脸色,也柔和了下来,蔡玉丹也没有平时那么安详,竟是听歌后十分激动,辛氏兄弟脸上也一片茫然之色,“复仇四雄”更是如痴如醉。   艳无忧再悠悠的舞了几舞,歌声旖旎,真的似是皇宫春光,杨玉环的雍华风姿,与唐明皇的风流艳史,历历都在眼前,各人心中更晃荡,只听艳无忧媚声唱道:“若非群玉山头见,曾向瑶台月下逢……”众人都不觉痴迷不已。   追命大急,知道若再不制止,只怕诸人都要遭殃,于是强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胸,勉力一步步的向艳无忧走去,以求一出手便切断艳无忧的魔歌。   追命勉力走前了几步,只觉心情异样,爱慕之念顿生,情知不妙,忙又全神运起内力,压制绮念。以追命的内功尚且如此,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复仇四雄,定力最低,当艳无优唱到:“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在断肠,……”时,楚襄王梦见巫山神女和他幽会而又毕竟只是一场梦,空想只令人断肠,唱到这里,哀凄迷艳,复仇四雄为之恻然而舞,“通”地一声,那使判官笔的大汉踏入池中,瞬间这“化骨池”又多了一具腐尸。   追命情知若不制止这魔歌,大家都危险至极矣,就在这时,忽听一人朗声吟诵,宛若龙啸昂字……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原来这是殷乘风引吭高吟,温柔而不艳靡,爱慕而不绮想。   本来这“慑魂魔音”能制住追命,自也能制住殷乘风、彩云飞。无奈在场中以男子居多,故艳无忧只好以绮艳之音,来诱导他们非非之想,藉以驱使他们一一投入“化骨池”中。这一来,对彩云飞是女子来说,只有缱绻爱慕,再加上彩云飞玉洁冰清,所以这魔音并不能控制了她的心魄,殷乘风是男性,理应为其所惑,但他情专于彩云飞,杨贵妃虽姿媚容丽,他也只不过是仰慕罢了,何况他眼前还有彩云飞。彩云飞看见情势不妙,忙用力捏了捏殷乘风之人中穴,殷乘风顿然醒悟,见众人如痴如醉,追命则大汗淋漓,忙引吭高诵李白的“清平调”。   殷乘风自幼熟读诗书,对诗词甚有所得,所以书卷气极浓,平日他又极其仰慕李白的作风,觉得这唐朝诗人不仅是位才子,而且还是位剑侠,所以吟来特别神气;艳无忧所施的是“慑魂魔音”,殷乘风的乃是正气之声,无奈功力不深,自敌不过“慑魂魔音”,可是艳无忧所唱的词也是“清平调”,要知道李白这首“清平调”,媚而不俗,秀而不艳,对贵妃明皇的爱情称羡,但绝不淫靡,甚至在颂扬中隐有讽喻之意,诗人李白为李谪仙,诗高妙清逸,为人甚得山岳之气,这首“清平调”使杨贵妃因高力士的破坏而心暗恨于李白,至后来李白被贬放江州,这股风骨,并非艳无忧这等艳唱靡调所能改变的。   故殷乘风歌声一起,艳无忧的“慑魂魔音”渐然转弱,当殷乘风唱至:“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艳无忧的歌声已颓不成声,连艳无忧都大吃一惊,没料到竟给一个少年人破了自己的魔音。   魔音一被扰,追命当先冲了过来,屈奔雷、蔡玉丹跟着也一左一右掩至,艳无忧花容失色,吓得连“清平调”最后的二句:“解识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也无法唱下去了,歌声一转,宛若怨女自艾,喁喁自语,初动春情,追命、屈奔雷、蔡玉丹三人本已迫近,尚未出手,一听此音,心神一荡,忙运功护住心脉,再也顾不得出手伤艳无忧了。   殷乘风虽引吭高歌,但这次艳无忧所唱的“慑魂魔音”,再也不是任何一位诗词人所作,殷乘风音律再正义,毕竟内力不高,渐渐地声转微弱,竟慢慢的同化进去。   要知道,殷乘风虽心底纯洁,彩云飞虽洁玉未垢,但毕竟是血气少年,少不免情欲欲萌,终于也抵受不了这种淫靡之音,无法自控了。   各人只觉丹田内一股热流,跃跃欲喷射出来,自是心中大惊,要知道若任其体内真力游走,很容易会导致走火入魔,那时,就万劫不复了,忙全力压制心神,敛神集中,力抗魔音。众人满头大汗,衣衫尽湿,艳无忧继续自编歌词,半敞衣衫,露出雪玉般的肌肤,淫靡而舞,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这一场战斗,虽双方均无动手,但比真正动手,还要惊险十倍!   这一场人与欲之战,眼看诸人就要被欲所制,而致欲火焚身,“复仇三雄”中的使金枪的大汉,最无定力,自卸衣衫,喘息如牛,竟不慎失足,落入池中,又成了池中的一具腐尸。   忽听一声佛号,隐然带着龙吟之声,在魔音之中挑起,又是一声佛号,带着猛虎之刚锐,冲破了魔音;再是一声佛号,夹着彪之灵忻,镇压住魔音;更是一声佛号,如豹之威敏,击散了魔音,这四声佛号,便是“少林四僧”:龙、虎、彪、豹所发的。   少林僧人,戒律极严,这龙、虎、彪、豹四僧,自幼在寺中受戒,已无尘念,艳无忧的“慑魂魔音”,虽然犀利,但少林四憎,早无欲念,故四人运起内功,朗吟佛号,佛号不绝,魔音虽强,比之与出家人之清净无欲,则大为逊色了。   这一来宛若天外之音,追命、屈奔雷、蔡玉丹皆为佛号所惊醒;少林四僧更运起神功,以佛门之“狮子吼”神功,佛号源源不绝逼出,这狮子吼是昔年来自印度天竺之达摩所创,一声狮吼,不知惊醒多少孽障尘俗,而今这狮子吼吼出了佛音,那魔音终被震住。   追命、屈奔雷、蔡玉丹等大喜,正欲出手,只见艳无忧脸色发青,全身发抖,再也没有当前的清脱风姿了,忽又听魔音一变,宛若厉鬼呼啸,冤魂哭诉,在炼狱里不断地哀哀传来。少林四僧的“狮子吼”一抖再抖,竟渐微弱了下去。少林四僧虽心无俗念,但毕竟内力不高,修为不深,因出身佛门,自是相信十八炼狱之说,行善而得超升,为恶而入地狱,而今魔音仿佛是狱中冤鬼,不住地哭诉,要把这龙、虎、彪、豹四僧也拖人地府之中。僧人只求超度,若降为鬼魂,下十八层地狱,自是极其畏惧之事,于是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少林四僧心萌恐惧,佛力顿减,魔音高涨,又压倒了佛音,少林四僧虽仍喃喃吟经,唯只求自保;未己,因艳无忧只求全力先毁这四僧的道行,故四僧已被震得口溢鲜血,十分危急。要是此番来的是少林方丈大师,功力深厚,修为精纯,那又完全不同了。   一方面因艳无忧把主力放在少林四僧身上,追命等虽为魔音所困,却仍能自保。   追命眼见少林四僧就要一败涂地,性命难保,于是勉力走近,以图力击“血霜妃”,迫使她分神。艳无优是何许人物,焉有不知,魔音加厉,众人只觉群鬼掩至,魔邪猖狂,已无可抵制,不禁为之毛骨惊然,冷汗涔涔。而仅剩的“复仇二雄”,仿佛看见他们的师父过之梗,满身鲜血,甚为可怖,自廊上站起,口口声声厉言要他们报仇,而那五名已死的师兄弟,也冉冉自池中升起,状如鬼赃,都指着追命。“复仇二雄”   定力已失,神智昏迷,只觉追命乃是大仇大恨之敌,竟挥动着雷公轰与长铁锥,向追命狠命攻了过去。   艳无忧这“慑魂魔音”,也是极耗内力的,若久攻不下,便得适可为止,否则大伤元气。而今艳无忧魔音二度受挫,神色已然大变,只求速把对手毁掉。追命本欲出手攻击艳无忧,但那复仇二雄这一来,大大扰了追命的心神,追命一方面要把主力护住心神以防魔音的侵袭,一方面要抵挡复仇二雄近乎疯狂的攻势,又不忍杀伤复仇二雄,故此纵然他的武功比复仇二雄高出不可以道里计,但也落尽下风,险象环生。   屈奔雷、蔡玉丹等人虽欲救助,但苦于力抗魔音,身子动弹不得。殷乘风与彩云飞,也濒临被魔音摧毁的边缘。辛氏兄弟,却已跃跃欲动,被魔音催促得欲杀向屈奔雷与蔡玉丹。至于少林四僧,佛号渐低,命近危垂。   忽然一阵尖声狂笑,十分痴憨,竟冲破了魔音,一白衣褴褛的人,手抱黑衫人,飞驰而入,一见艳无忧,大喝一声:“还我师兄命来!”冲近“血霜妃”,便一掌拍去。   原来这人不是谁,却是宇文秀。宇文秀在三年前,与翁四先生。过之梗等入这“幽冥山庄”时,便被这“慑魂魔音”,慑去了魂,以致神智失控,虽能冲出“幽冥山庄”,但对它心存恐惧,再也不敢入内,从此浪荡江湖,胡言乱语,适才他曾遇上追命等,又与辛氏兄弟拼了一掌后,在来路上,竟看见“黑袍客”巴天石的尸体。巴天石与“笑语追魂”宇文秀名属同门,但情同手足,巴天石此上“幽冥山庄”,为的便是要查出是谁逼疯宇文秀,要为宇文秀复仇,惜出师未捷,便遭了辛十三娘的毒手。巴天石的武功,本来比宇文秀还要强一些,因他除了“一泻千里”轻功大有所成外,还练成了“吸盘神功”;宇文秀武功本不如他的师兄,已天石既是不能拒抗“慑魂魔音”,因而被辛十三娘所乘惨死,宇文秀自不能与“蹑魂魔音”相抗,不过字文秀此刻心智全失,路见巴天石,激起一丝回忆,认定师兄乃艳无忧所杀,于是再度闯入“幽冥庄”,在这“七曲九回廊”上遇见艳无忧,艳无忧魔音冠绝,唯宇文秀已然痴狂,除了要杀艳无忧为巴天石报仇外,心中一无所惧,亦一无所欲,一如“慑魂魔音”对一个法力无边的得道高僧既生不了效用。但对一初生未懂事之婴孩,亦一无用处,所以宇文秀不为魔音所慑,反而狂笑划破魔音,发招直攻向艳无忧。   魔音一破,屈奔雷、蔡玉丹二人弹起足有丈余高;因为二人全力抗拒魔音,只觉压力沉重,而今压力顿消,收势不住,余力弹起丈余高,二人各自凝定心神,力求落地轻盈,以免踏碎木板,丧生池底。   那复仇二雄因魔音一失,顿时颓然无力,各自住手;少林四僧“噫”了一声,纷纷运气调息。殷乘风、彩云飞二人,互觑了一眼;辛氏兄弟犹如大梦初醒,心忖好险。   宇文秀的轻功“一泻千里”,乃是何等之快,因艳无忧专神于施展魔音,发觉他冲近时,为时已晚,眼看宇文秀一掌往自己的死穴“天灵盖”拍来,再也顾不得施用魔音,猛地一张口,竟已咬住宇文秀的咽喉,宇文秀喉咙“格格”两声,挣扎了几下,终因喉管被咬断,倒地毙命于巴天石尸首之旁。   宇文秀这一来把艳无忧阻了一阻,就在这时,只听追命大声疾呼:“快攻艳无忧,勿让她再施魔音!”追命一共说了十二个字,却已攻出了三十六腿,招招厉害,先缠上了艳无忧,艳无忧连退三十六步,正欲再施魔音,突地“飓”地一声,一条金丝向她的“人中穴”刺来,忙低头避开,蔡玉丹又冲了过来,艳无忧在长廊上以一敌二,已经无法再施展“慑魂魔音”了。其实艳无忧最擅长的,便是布置奇门阵势,加上“慑魂大法”与“慑魂魔音”,以及仗以成名的“吸血功”、“搜罗神针”。“化血大法”只是用以容貌永驻,并非武术,而今阵势已破,又不及施用“慑魂魔音”,现对手只狠命攻击,奋不顾身,“慑身大法”也施不出,而“吸血功”必须近身时方可见效,追命腿长,蔡玉丹手有金丝,艳无忧根本靠不近去。艳无忧以武功论,尚逊追命一筹,现在再加上个蔡玉丹,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又因为适才施展“慑魂魔音”,大伤元气,容貌已变得十分凄厉,更难施用“慑魂大法”了。   艳无忧在长廊上与追命、蔡玉丹打了几个回合,猛地张口,咬向蔡玉丹,蔡玉丹匆忙身退,艳无忧才来得及呼啸一声,又被迫命的双腿所逼住。   但这一声呼啸,忽然在长廊两端,冲来了十人,竟是那“湘北六豪”及四个金衣人,披头散发,目光凶冽,提起兵器竟向追命等截击而至。 第七章 杀不杀得了朋友?     众人知道这些人已被魔音所慑,听命于艳无忧,屈奔雷见艳无忧如此歹毒,再也顾不得身份,只求速毙“血霜妃”,提斧围攻了上去,“勾魂夺魄”兄弟,虽生性孤僻,但知一旦被艳无忧突围,再施“慑魂魔音”,只怕自己就保不了命,故两人向那十人迎了上去,力拼起来。   少林四僧因体力耗损过度,只能调养。殷乘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也偕彩云飞齐攻艳无忧,只是彩云飞一直对这“血霜妃”心存好感,不忍痛下杀手。   艳无忧在长廊上力战这五大高手。不消片刻,便衣衫尽湿,脸露哀色,众人毕竟出身于名门正派。只觉以众敌寡,亦不忍下杀手。那边的辛氏兄弟,本来生性狠毒,两人以“断臂奇功”迎战两名湘北豪客,一名金衣大汉。   屈奔雷生性暴烈,终于按捺不住,一斧砍向艳无忧后心,眼看艳无忧中斧之际,忽然金丝一闪,原来是蔡玉丹不忍见艳无忧命丧当堂,竟以金丝缠住屈奔雷的斧头。   就在这一刻,艳无忧竟拼出了狠功,如白影一抹,已咬向追命。追命急退,竟已退至廊边,脚一踏空,眼看就要往下坠去,好个追命,猛一提气,在空中一连三个筋斗,已落到对面长廊上,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追命落身于另一道长廊上,一时掠不过来。艳无忧已一连十七八招,招招攻向殷乘风要穴;殷乘风被逼退七八步,彩云飞本不想与艳无忧交战,以放她一一条生路,而今一见艳无忧如此拼命,也不禁赫然身退!   本来这一下正是“血霜妃”艳无忧突围的时候,而这机会,正是蔡五丹以金丝缠住屈奔雷的斧头所造成的,可是这“血霜妃”因人经惨变后,性情狠毒,竟“咭咭”   一笑,袖中射出三枚“搜罗神针”!   这三枚“搜罗神针”全都射向蔡玉丹,蔡玉丹金丝仍缠在斧上,抽手不及,只好左手一弹,弹落一枚针,头一偏,又避过了一枚针,第三枚针却“嗤”地一声,射入蔡玉丹之左臂中,蔡玉丹只觉臂上一麻,知是毒针,右手一紧,已抽回金丝,直卷向艳无忧。   艳无忧见已命中蔡玉丹,心中大喜,咭咭笑道:“搜罗神针,当世除我和大师兄无人可救,你还是等死罢!”飞身即逃,跃过了“化骨池”,落在另一长廊上。   这时屈奔雷已抽回飞斧,见艳无忧伤了蔡玉丹,勃然大怒,喝道:“妖女,看斧!”飞斧“霍”地脱手飞出,回旋着向艳无忧当头砍去。   艳无忧现下的落身长廊,正是“勾魂夺魄”兄弟与那十个迷失本性的人力战的地方,辛氏兄弟又诛杀了两名湘北豪客与一名金衣大汉。艳无忧眼见飞斧袭来,屈奔雷的飞斧不愧为“一斧镇关东”,艳无优不知如何躲避,竟随手抓起一名金衣大汉,迎头一举,“噗”地一声,跟着一声惨呼,屈奔雷的飞斧便嵌在这大汉的胸上。   这时辛氏兄弟节节胜利,加上现在被“血霜妃”拿着当盾牌的那名金衣大汉,辛氏兄弟的对手只剩下两名湘北豪客及一名金衣大汉;辛氏兄弟攻势一转,两股掌力,拍向艳无忧。   艳无忧一声冷笑,把那金衣大汉的尸首一抛,架住这两掌,没料蔡玉丹的金丝却十分之长,竟越过“化骨池”,艳无忧因分神于屈奔雷的飞斧与辛氏兄弟的双掌,一不留神,双足已被金丝牢牢卷住。   艳无忧花容失色,强以腿钉在板上,蔡玉丹一抽未动,艳无忧也挣脱不出,追命已“标”的一声越过了“化骨池”,到了艳无忧的身前,一连八腿。   这八腿,有些是攻向艳无忧的前胸,有些是攻向艳无忧的左右双胁,有些甚至攻向艳无忧的后心,都是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极不可能的角度下出击的,追命腿法之诡异,可见一斑。   艳无忧既不能退,又力不从心,勉力接下这八腿,已摇摇欲坠,忽然之间,两件兵器,一件是雷公轰,一件是长铁锥,向艳无忧身上打到。   艳无忧的身子本已因追命八腿而摇晃不停,这两件兵器,又怎接得住,当下“蓬蓬”两声,都打在艳无忧身上,艳无忧凄然吐了一口血,那使雷公轰及使长铁锥的大汉,见一招得手,大喜不过,又欲再打,追命喝道:“生擒她为蔡兄取药要紧!”   没料艳无忧已中两下重击,足被缠住,潜逃不得,自知绝无幸理,竟一跺足,返身投入池中,边厉声道:“你们都活不了,大师兄自会为我报仇的……”便沉入池中,没了声息,蔡玉丹大惊,忙运力于丝上,强把艳无忧提起,只见她已开始浑身腐烂,惨不忍睹,金丝浸在池中,也变了墨色,可见池水之毒!彩云飞见此惨状,大是不忍,失声惊叫,掩面不看。   艳无优这一死,众人都沉重了起来。“勾魂夺魄”兄弟,把那剩下的两名湘北豪客与一名金衣大汉杀了,一时之间,都静寂了下来。少林四僧运功调息,也觉得恢复了一些,相继而起。   追命干咳了一声,道:“这‘搜罗神针’歹毒无比,凡中此针的人,血液经脉,无不侵沾毒气,一个对时后便毒发身死,蔡兄,现下感觉如何?”   蔡玉丹苦笑道:“现下感觉有若虫啮全身,难受得很,都是我一念之仁,才遭致这妖女的毒手,也是活该!”   追命道:“既是如此,我们应尽快寻到那‘大师兄’,替蔡兄寻求解药。”   殷乘风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去。”   追命沉声道:“不过这‘幽冥山庄’中的人,是一个比一个高,适才那头大鹏是‘四师弟’已不易应付;辛十三娘是‘三师妹’,更难讨好;而今这‘血霜妃’为‘二师姊’,已如此了得,只怕那‘大师兄’,更是高强,诸位切切小心便是。”   屈奔雷道:“我也要问一问那‘大师兄’,所谓‘龙吟秘笈’,究竟在何处。”   辛仇冷笑道:“知道了你也未必有命去拿!”   辛杀道:“‘龙吟秘笈’岂是你能取得的!”   屈奔雷大怒道:“难道是你们这两个残废有能耐!”屈奔雷曾骂过辛氏兄弟“阴阳怪气”,而今再骂他们“残废”,两人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动手,追命下令道:   “我们走吧!”   于是一行十三人,走尽了长廊,到了一个大厅堂前,只见那厅堂黯黑一片,厅堂里点着七盏七星灯。七星灯据说是替三生赎缘的,而今一晃一闪,犹如鬼影幢幢,前生后世的魂,都相聚于此一般。七星灯之后,有一人危然端坐,就像是神龛上的神像。   众人提高警戒,缓缓入厅,那人依然丝毫不动,诸人越走越近,只见厅内鬼气森森,黄火映照在那人的脸上,仍是一片无血色的苍自。那人宛若画里的文士员外,弯眉细目,神色和祥,整齐干净,颔下有长须,蔡玉丹定眼一看,还以为毒发眼花,再仔细的看,才吃惊地道:“你……你是幽冥……幽明兄?”   那人平静地微笑道:“不错,我便是石幽明,我已等了你四年了。”   屈奔雷也大为惊讶,道:“这便是‘幽明山庄’庄主石幽明么?”   殷乘风也道:“石庄主,这些日子以来,这庄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你究竟在哪里?”   石幽明笑道:“我么?我一直就在这里。”   辛仇冷冷地道:“‘龙吟秘发’究竟在哪里?”   辛杀冷冷地道:“你最好还是快快说出来!”   石幽明淡淡地道:“‘龙吟秘笈’么?想你们必是听宇文秀之说,是我叫霜妃在逼疯宇文秀的时候,让他见到武林人士争夺‘龙吟秘发’的血腥幻象,宇文秀自会在外去疯言疯语一番,其实根本没‘龙吟秘笈’那一回事。”   “勾魂夺魄”兄弟脸色大变,追命沉声问道:“石庄主,你谣传贵庄有‘龙吟秘笈’,那又是为了什么?”   石幽明倒是向追命打量了一会儿,才笑道:“骗那些想得到‘龙吟秘笈’的人来呀!”   辛氏兄弟板着脸孔道:“既是谣传,我们已化费了大多的时候,就此别过。”返身就走,忽然白影一长,石幽明不知何时已落在他们的身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俩,辛氏兄弟只觉背脊一寒,辛仇怒道:“石庄主,你要怎地?”辛杀道:“咱们‘勾魂夺魄’,未必怕了你这个石庄主!”   石幽明笑道:“好说,好说,你们来了就走,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儿,我是好不容易才哄你们来的呀。”   追命只见眼前一花,石幽明便已不见,转眼已竟在门前拦住“勾魂夺魄”,心知石幽明的武功,只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当下不动声色,道:“石庄主行事,好叫我等大惑不解!”   石幽明笑道:“大惑不解么?说来简单,我们四个:大鹏爱吃人肉,辛十三娘十三天不喝人血便功力退减,霜妃每日需要吸血才能青春永驻,而我呢?我练成了一种功力,能专吸取别人的内功,收为己用,现在我已吸了好几百位武林同道的功力,差不多可算是武林内力第一高的人。我们需要这么多武林人,当然需要出点新花样哄骗他们来不可了。”   众人不禁为之齿冷,追命沉声道:“原来这些案件,都是你主使的,我要抓你归案。”   石幽明仰天大笑道:“归案么?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敌手,适才多谢你们替我杀了大鹏、十三娘和霜妃,免得我多费手脚。”   追命动容道:“什么,你难道也想杀他们?”   石幽明淡淡笑道:“当然呀,等我到功力已臻天下第一之时,总不能带着这几个恶名昭彰的女魔行走江湖的呀,所以我想杀了她们,再以大侠之名重出江湖:石幽明练成绝技为全庄报仇,杀尽武林魔头,你们想想,这种盛举,这般气派,“大侠’二字,还不落在我石幽明头上来么?另方面我杀了她们,谁又知道石庄主干过什么事来?哈哈哈哈……”   殷乘风本来甚是仰慕“幽明山庄”庄主石幽明之名,而今见他谈笑中竟道出了如此卑鄙,不禁为之鄙薄不己,怒道:“石庄主,你做的如此卑劣的行为,还配走什么江湖,称什么大侠?”   石幽明打量了殷乘风一会,并不震怒,只是有点惊讶地道:“哦?江湖上行走的人,不心狠手辣,怎能做出大事情来呢?其实武林中的大侠,大半是这样,你不晓得吗?那你如何行走江湖?”殷乘风一时为之哑然,无词以对。   蔡玉丹愤恨得声音也变了,指着石幽明道:“你……你,在我四年来惦着你,特关了丝绸店,来为你追察真凶,没想到你竟作出如此兽行来!”   石幽明微笑道:“可不是吗?我也等了你四年,你的功力浑厚,吸取你的功力,化为我的,我必受益匪浅。朋友,尤其是好朋友,不止是用来杀的,还用来吸取功力,成全我大业功德的!”   蔡玉丹听石幽明原来等了自己四年,为的竟是骗自己来吸取功力,当下大怒,怒叱道:“石幽明,你不是人!别人赶来‘幽明庄’,为的是替你报仇,你竟下此毒手……那庄上二十五人,全是你亲人朋友,是不是全是你自己下手杀害的?……”   石幽明手抚长髯,道:“不错,我找了个在庄上作客的,毁了他的容,作为我的替死鬼。需知日后我复出江湖,功力已然天下第一,既是再世为人,而且要当天下第一高手,庄里的人,留下反而累事,不如杀掉,多吸引点人来……至于你说我恩将仇报,来的人我也没杀他啊,我不过吸尽他们的功力,杀他们的人是要吸血和吃人肉的艳无忧、辛十三娘和大鹏呀……刚才你们杀她们时,我也不出手救助,这样多么公平,以后我重出江湖,便可说我石幽明练得奇技,为朋友报了仇了。”   屈奔雷“啐”地吐了一口唾液,怒道:“既然如此,你要大家来给你吸取功力,还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石幽明轻笑道:“你真笨!武林中人,越是有神有鬼的地方,越令人好奇,而且来的人多是武林高人,方合我们的胃口。功力高的人,是越吓越想来的,就好像你们一样!”   众人都知道此番被骗,彩云飞仍不敢置信地问:“你就是她们所谓的……‘大师兄’………”   石幽明笑道:“当然,这庄上现在除了我,还会有谁?”   蔡玉丹听得此人便是大师兄,自己身中奇毒,剧痛如绞,而解药又落在这样一个佛口蛇心的人之手里,知道是求药也无用的了,当下怒道:“石幽明,你以为你自己武功有多高?当日之时,你只不过与我不分上下……”   石幽明打断了他的话道:“玉丹师弟,你怎么这么食古不化!我引了一批又一批的武林高手来,一一吸去他们的功力,到了现在,只怕你连我三招都接不住呢……这位想必是名震天下的‘江湖四大名捕’之追命……这位腰间插着斧头,想必是关东的屈奔雷老兄……还有少林神僧,功力也高深……再加上玉丹弟你……哈哈……都很好……啧啧,都很好……吸取你们的功力后,只怕天下就没几人强得过我了……我石幽明再出江湖,成为天下第一人时,届时江湖上人人都会说我内力宏异,没料到是拜你们诸位所赐……哈哈……绝,绝,绝!”   殷乘风见这人杀亲灭朋,已无人性,怒道:“你以为你现在的功力有多高?你自信高得过‘九大关刀’龙放啸龙老英雄么?”   石幽明从容地笑道:“现在不能,不过等我今日吸取了你们的功力后,未必就会输给龙放啸、司徒十二或曾白水。何况还会有许许多多,继你们而送上门来的人呢!”   殷乘风大怒道:“此人贻害江湖,绝不可留!”“铮”地拔出宝剑,剑锋轻颤不已。   那使雷公轰的大汉忽然道:“石幽明,我问你,我师父是不是你杀的?”   石幽明笑道:“你师父是谁?”   使雷公轰的大汉道:“‘十绝追魂手’过之梗。”   石幽明想了一会儿,笑道:“哦,是过之梗么,不错,三年前我吸尽他的功力,他的功力还不错嘛,你的怎样?”   那使长铁锥的大汉悲声道:“我师父乃随翁四先生等入庄,翁四先生乃为你生死不明而来,你怎能杀死家师?”   石幽明摇首道:“凡入庄者,都得死,怎会有例外?连翁四先生的功力我也吸了,独独不吸你们师父,那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太不当他是朋友了!”   那使雷公轰的大汉喃喃道:“他杀了师父……他杀了师父……”那使长锥的大汉猛地一声断喝,道:“我们给师父报仇啊!”挥动兵器,冲上前去,追命突地一拦,冷冷地看着石幽明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石幽明笑道:“因为你们活不长久了呀。”   追命冷冷道:“你要杀人灭口?”   石幽明淡淡道:“这个自然。”   殷乘风冷笑道:“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杀得尽我们?”   石幽明反而讶然起来了:“当然呀,难道我会留一个活口,到处替我宣扬么?”   然后又补充道:“或许你们都不知道,我在杀人前,都喜欢说个明白的,这点玉丹弟想必记得。”   蔡玉丹全身痛若针刺,怒道:“记得个屁,我蔡玉丹有眼无珠,识错了你!”   石幽明向蔡玉丹端详了几眼,笑道:“你受了伤么?要先给我功力,才好去死呀。”   蔡玉丹怒道:“我宁愿死,也不让你吸去功力!”   石幽明微笑道:“那也由不得你。”   那使雷公轰的大汉怒叱道:“石幽明,你不要满口由不得谁,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石幽明抬目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只好你先死了。”忽然长身而起,全身轻飘飘的,一下子便到了那使雷公轰大汉的身前。   追命、屈奔雷本来对石幽明的动作,早有防备,一见有所异动,追命和屈奔雷已同时出手。   屈奔雷一斧当头劈下。   追命身形不动,脚已踢出。   只是石幽明实在是太快了,石幽明未动的时候,屈奔雷和追命已然出手,但是石幽明一动,已然越过众人,到了那使雷公轰的大汉身前,屈奔雷一斧劈空,收势不住。追命一脚不中,情知不妙,借脚力一翻身,兜截石幽明。   石幽明一扑近那使雷公轰的大汉,那大汉一呆,雷公轰当头劈下,石幽明一伸手便握住了他的手,仍微微地向他笑着,另一名使长铁锥的大汉,见势不妙,铁锥“虎”地划了一个锥花,直取石幽明的后心,石幽明也没有回头,便握住了铁锥,向后一送,边漫声道:“还没有轮到你呀。”   那使铁锥的大汉便翻跌出丈远,一头撞在墙上,半晌爬不起来。   追命已扑至石幽明身后,猛见面对自己的那使雷公轰的大汉,脸色已由红转白,用力挣扎而渐发软,追命知道不妙,石幽明正吸着这大汉的功力,当下一声大吼,一脚踢向石幽明。   追命这一脚,踢出时是向石幽明的背脊,但他情知石幽明必能招架,所以脚势一转,踢的是足上的“跳环次”,但将要命中时,突然又转向,竟跳向石幽明的头部!   这三下改变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石幽明武功再高,也非得松手回身应战不可。   没料到石幽明依然没有回头,左手仍握着那使雷公轰的大汉的手,右手一反,便拍开追命的腿,刚好是拍向颈部的那一下,还顺手把掌心一反,一股大力激涌而出,把追命撞跌四五尺远。   这时,“勾魂夺魄”知道这石幽明绝不好惹,又知道庄内并无“龙吟秘笈”,于是不管众人拼命,乘机跑出厅外,岂料未抵门口,石幽明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道:   “怎能让你们逃呢?”左手拇食二指一弹,竟把雷公轰弹飞,“飕”地一声,飞激而出,其余三个指,仍扣住那汉子的脉门,只见他五只手指,越来越红,红得像血一般!   那十七八斤重的雷公轰,被石幽明一弹之下,直袭辛氏兄弟,来势之快,无以形容,辛氏兄弟闪躲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各自推出一掌硬接。   “蓬”地一声,雷公轰被震飞,钉人石墙内,而辛氏兄弟居然被震回厅之中心,踉跄不已,追命沉声喝道:“今日谁要生还,只有同心协力,一齐拼命!”   石幽明忽然放下左手,右手扶住那已软绵绵了的汉子,回身笑道:“对了,拼命就对了。”说着把汉子抡起,一面道:“可惜他的功力只这么多。”“呼”地把那汉子向辛氏兄弟掷出,辛氏兄弟向左右忽闪,“砰”地一声,那使雷公轰的大汉”身子撞在墙上,碎石滚滚而下,溅得一墙都是血,自然是没命了。石幽明竟也叹道:“可惜霜妃不在,这些血,多可惜呀。”   彩云飞凝注着石幽明一双似血一般通红的手,忽然惊叫道:“你练的是‘血手化功’魔法?”   殷乘风也讶然道:“相传练这‘血手化功,的人,都会死得极惨的,你……”   石幽明冷笑一声,有点落寞,“那时我已是天下名侠,虽死得惨一些,但受后人敬仰,那又有什么关系?”   屈奔雷怒极反笑,道:“敬仰?敬你妈的仰!”“虎”地一声,飞斧脱手向石幽明飞去,殷乘风与彩云飞也分一左一右,剑光晃动,急取石幽明。   石幽明仰天长笑,忽然一错步,己搭住了那使铁锥的大汉之手腕,空出来血一般的右手,一爪竟已把那旋转中的飞斧硬生生抓住,吐气扬声,一连两斧,封住殷乘风、彩云飞的剑!   殷乘风、彩云飞二人急退,只见剑上已被击出了缺口,追命眼见那使长铁锥的大汉又要遭毒手,大喝一声,连人带腿,以一个飞侧踢,凭空飞起,直奔石幽明。   屈奔雷也大喝一声,宛若雷鸣,虎扑向石幽明!石幽明眼见二人来势汹汹,倒也不敢轻敌,一扬手,飞斧“噗”地飞出,直取屈奔雷,右手一招,便凭空一推,一股极大的掌风,撞向追命。   屈奔雷前冲之势,等于是向飞斧扑来,好个屈奔雷,百忙中已抓住斧柄,但仍被飞斧余力撞出四五尺远,差点把桩不住。追命人在半空,狂飚突起,追命不敢硬碰,只好一提气,全身有若一片树叶般,随劲风飘出丈远,方才落地。   那使铁锥的大汉渐渐脸色已由红转白,而石幽明的手更加透红了,辛氏兄弟相顾一眼,忽然长身而起,以图破瓦而逃!   石幽明冷哼一声,右手夺过长铁锥,“嗡”地一声,飞扔而出!只见这支铁锥凭空竟裂为二,分袭辛氏兄弟,辛仇、辛杀眼见来势奇快,闪躲不及,唯有以独臂硬接,这一接之下,两人飞出丈远,虎口俱被震裂!   石幽明居然能把铁锥震断,飞袭两大高手,不但把他们逼了下来,还几乎要了他们的命,这份内力,已到了耸人听闻的境界了。追命心知不妙,只怕这一次,大家都难以逃得过石幽明的一双血手了。   “勾魂夺魄”兄弟,两次逃遁不成,又受了微伤,这回真个动了真火,两人怪叫一声,各自发出一掌,追命在野店内见过辛氏兄弟的“断臂奇功”,能借人之力反击对方;石幽明内力高强,辛氏兄弟的“断臂奇功”可能就是他的克星,当下大喜,凝目以观其变。   辛氏兄弟双掌拍出,石幽明微微一笑,一掌推了出去,没料到自己的掌力居然如泥牛入海,而突然之间,自己的掌力与对方二人的掌力,自那两条断臂上反袭了过去,石幽明恍然珍而惜之地笑道:“辛氏兄弟,断臂奇功,名不虚传!”   跟着又拍出一掌。   这一掌与石幽明本身的掌力,以及辛氏兄弟的掌力相碰,这次轮到辛氏兄弟大惊失色,原来掌力相接时,不但没有发出蓬然巨响,而且了无声息,反而紧紧粘在一起,甩也甩不去,这时那石幽明原先的掌力已然消失,反而是辛氏兄弟的内力被源源导出,两人心里一慌,知道这石幽明的功力,竟已到了能遥空施展“血手化功”魔法的境界了。   这时少林四僧纷纷大吼一声,以“龙”、“虎”、“彪”、“豹”四种不同的掌力,直袭石幽明,石幽明笑道:“这个人已没用了。”把那使铁锥的大汉随手一抛,竟撞向这四掌,可惜这大汉早已功力全失,怎堪少林四僧一击,肝脑涂地,毙命当场。   同时间,“嗤”地一声,蔡玉丹忍痛出手,金丝直袭石幽明的“曲池穴”。石幽明用抛出那使铁锥的大汉之左手,拇食二指一弹,把金丝弹开。追命大喝一声,双脚凌空踢至,石幽明长叹一声,道:“可惜我没有第三只手。”把吸辛氏兄弟的功力之手一收,还掌一击,掌力一吐,又把追命送出丈余远。   如果石幽明已扣住辛仇或辛杀的身上任何一处,那辛氏兄弟这回是神仙难救了。   幸亏的是石幽明只是遥吸二人功力,不得不撒手逼走追命,辛仇、辛杀趁机连忙抽手,只觉血气浮动,身上的功力,竟去了一小半,更是惊骇莫名!   石幽明看着追命苦笑道:“看来你的武功最好,你是唯一能使我有点头痛的。”   追命人己落地,给掌风撞得心头发闷,亦不答话,取出腰间葫芦,一连灌了半葫芦的酒。石幽明笑道:“喝喝酒壮壮胆也是好的。”忽然对少林四僧道:“到你们了。”忽然飞扑而起。   追命大喝一声道:“小心!”少林四僧已摆开攻势,“龙”、“虎”、“彪”、“豹”四路拳法已袭向石幽明,石幽明衣袖卷飞“龙僧人”,一脚踢飞“虎僧人”,掌力一吐,迫走“豹僧人”,一反手,已拿住了“彪僧人”,“彪僧人”只觉体内真气源源而出,竟全身酥麻,挣扎不得。   石幽明飞身夺人,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同时间,屈奔雷、追命、殷乘风、彩云飞、辛仇、辛杀六人,俱一掌劈出,石幽明另一只手掌力一催,以一敌六,“崩”地一声,六人被逼退七八步,石幽明只晃了一晃,仍拿住“彪僧人”不放。   众人入“幽冥山庄”以来,所遇的敌人纵或高强,但绝不似这个石幽明,完全是真凭实技,以纯厚的内力,击退众人,而且每次应敌时,另一只手还擒住一人吸取功力,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追命知道自己几人,难以与石幽明为敌,心忖道:“总得要人冲出这里,把石幽明的劣行公诸于世啊,于是喊道:“能冲出去就冲,大家犯不着一齐送死,我来断后!”   石幽明大笑,“彪僧人”脸色已然煞白,有气无力。石幽明掌力一吐,又把第三次欲逃跑的辛氏兄弟,迫了下来。   蔡玉丹身中剧毒,全身犹如虫行蚁走,十分痛苦,既想助群雄一臂之力,但又力不从心,看见“彪僧人”已双眼翻白,凶多吉少,心里对石幽明深痛恶绝,猛喝一声,强提真气,金丝又“嗤”地刺出。   石幽明真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随手一抓,已抓住金丝,另一手己放开了“彪僧人”,笑道:“你已没用了。”竟抓住蔡玉丹的金丝,直插“彪僧人”的胸里,蔡玉丹自然想抽回金丝,但怎及石幽明力道?“彪僧人”惨叫一声,立时惨死!   “龙僧人”、“虎僧人”、“豹僧人”剧怒非常,纷纷袭向石幽明,石幽明大袍一卷,三僧几乎闭过气去,石幽明伸手一探,眼看又要掳住“虎僧人”之际,两道剑光一闪,齐击向石幽明,来势奇快,石幽明只得一缩手,袖口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正是殷乘风与彩云飞。石幽明冷笑道:“好快的剑!”殷乘风、彩云飞一招得手后,又要再攻,石幽明一掌拍出,又把两人击飞!以石幽明的一身高深无比的内力,只要他掌力一吐,任谁也近不了身,除非是先把他的双手毁了,可是又有谁能毁得了石幽明的一双血手呢!   追命又咕噜地把所剩下葫芦酒,全都喝完了,石幽明不知道,这“江湖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愈是喝酒,胆子愈大,拼劲愈狠,武功愈高!   石幽明擒“虎僧人”不着,忽觉手心一痛,原来他手中仍握着蔡玉丹的金丝,握着的掌肉竟都像被的焦了,一阵焦辣之味,石幽明怒道:“你在丝上涂了什么?”因石幽明知道蔡玉丹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在兵器上淬毒,因此才抓住金丝,没料到这金丝适才因绑在“血霜妃”的双足,曾浸入“化骨池”内,毒力犹存,把石幽明的左手灼焦了。   石幽明大怒,竟把蔡玉丹扯了过来,因左手奇痛,只好用右手,抵住蔡玉丹的胸膛,一面怒道:“我本来想等最后才吸你的功力,你自己要来送死,怨不得我也!”   蔡玉丹本想避开,但全身又痒又痛,哪里还避得开,石幽明一掌印上了他的胸膛,只觉浑身混混沌沌的,所有的功力,都脱窍而出。   屈奔雷虎吼一声,又奔了过来,石幽明以受伤的左手一推,屈奔雷击出一拳,想要硬接。追命、殷乘风、彩云飞等怕屈奔雷吃亏,及时出掌,辛氏兄弟见大家都已出手,也各以一掌推出,六大高手与石幽明第二度对掌。   “蓬!”六大高手依然退出七八步,石幽明这次竟摇了摇,也退出了三步。原来他左手被“化骨池”池水的伤,一时恢复不过来,功力大减,可是他右手依然抵在蔡玉丹的胸膛,源源吸取内力,毫不放松。   就在这时,遽变忽然而来,石幽明忽然松开了吸取蔡玉丹功力的手,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你体内中的是什么?”众人立时明白过来,原来蔡玉丹中了“搜罗神针”,剧毒无比,在血液里、真力内潜伏,全身游走,痛苦无比,而今石幽明吸取蔡玉丹的功力,竟把他体内的毒,也吸入了一半,石幽明发觉时,已然迟了,全身如蛇噬兽啮,知道中的是“搜罗神针”的毒,忙放开蔡五丹,伸手去掏解药。   众人听艳无忧濒死前说过,解药“大师兄”也有,这石幽明便是“大师兄”,众人怎能让他掏得到解药!另一方面,石幽明功力高深,中的虽是蔡玉丹体内已发作了开来的毒,但分量不多,仍能挨上一个时辰,可是若无解药,全身上下,难受到了顶点。   蔡玉丹被石幽明吸去了大部分功力,反而舒服了一些,见石幽明放开了自己,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他离石幽明最近,猛地一翻,双掌向石幽明胸膛击出。   石幽明正急忙把右手伸到怀里掏解药,左手又受了伤,冷不防蔡玉丹反攻,左手一圈,封住蔡玉丹两掌,但蔡玉丹使的是有名的“缠丝手”,一封一兜之下,双掌“砰砰”二声,击在石幽明胸膛上!   石幽明的内力,是何等充沛,因一时不察,才被击中,但蔡玉丹的武功,十已去其七,这两掌,只令石幽明退了三步,石幽明勃然大怒,左掌一吐。已击在蔡玉丹胸上,蔡玉丹惨叫一声,立时便吐血身亡!   石幽明这一退,却无疑是向少林三僧撞来,“龙僧人”、“虎僧人”、“豹僧人”恨石幽明已极,三掌同时向其背后击来。石幽明因分心于蔡玉丹,左手应敌,右手尚在怀里,身子致逼得往后泻退以卸蔡玉丹之掌力,少林三僧这三掌,他是再也躲不开去了,“蓬蓬蓬”着了三掌。   少林三僧一击得手,但觉如中朽木,原来石幽明虽躲不过去,但力贯背后,硬挨三掌,只觉血气翻腾,五内冲击,“搜罗神针”之毒力又蔓延了开来,再也顾不得掏药,怒吼一声,身形一转,左右双掌拍出。   “龙僧人”与“虎僧人”硬接了石幽明一记左掌,被震得向后退出丈二远,而“豹僧人”根本接不下石幽明的那一记右掌,被击得喷血而殁。   这时的石幽明,再也顾不得吸取功力,只求取得解药,并把对方一一除去,追命等焉有不知此时乃最佳攻击的机会?但六人才退出七八步,都是电光石火的事,石幽明已着蔡玉丹两掌,杀了蔡玉丹,又中了少林三僧三掌,更杀了“豹僧人”,这时六人方才冲近。   六人一齐冲近,突然四散,追命在石幽明正面,屈奔雷在石幽明后方,殷乘风与彩云飞二人在石幽明右侧,辛氏兄弟在石幽明的左侧,这六大高手虽事前并无配合过,但不是身经百战,便是天资聪敏之人,所以在这生死关头配合得天衣无缝。   石幽明这时杀了“豹僧人”,心胸又一阵难受,三年来他杀了无数,没一次这么狼狈,所着的五掌并不算轻,虽有内力护着,仍使他血气翻涌,突见眼前衣袂一闪,追命已在身前,石幽明知道这个人乃首号敌,当下双手一扬,欲求力取追命之命!   石幽明双手甫扬,突觉左边袭来两道掌力,右边掠起两道剑风!   右边的两道剑风,直刺自己掌心穴与脉门。这乃是练穴之人的要穴,一被刺中,掌劲立破。石幽明是何许人也,血手如铁,劲达五指,竟反手一抓,把两把剑都尽抓住,但这一来,他的右手便无法攻击追命1   左边的两道掌风,若石幽明手臂一起,左胁必被打中,石幽明只得把手臂一沉,硬接一掌,心料定可把敌人逼了出去。这一来,左臂也不及攻击追命。   就在这时,追命忽然一抬脚,石幽明以为追命又要出腿,急一闪,但追命并不出腿,忽然张口一喷,千万点酒雨,如暗器一般地射向石幽明的脸门。   这一招,当日追命对付无敌公子时也用过,如今是临急生智,故技重施。石幽明左右双手,正应付着殷乘风、彩云飞及辛氏兄弟,闪躲不及,正欲往后退去,猛地觉得背后响起一道急风,竟是屈奔雷的斧头,石幽明情知再退,必等于自动撞向飞斧,只好运起全力,硬受追命的千万点酒雨!   一阵“噗噗噗噗”之声,酒雨喷射在石幽明脸上,追命曾在野店内露过一手,以喷酒射穿屈奔雷的衣袖,而今石幽明聚力于脸上,并且及时闭着眼睛的,酒雨打在他的脸上,泛起了千百个红点,虽没有出血,却也十分疼痛!   就在石幽明闭目之际,仍防着追命出手,追命两脚突然踢出,却不是攻向石幽明那里,而是踢在石幽明脚胫骨之上。石幽明因双目一闭,已看不见追命出腿,“格格”二声,小腿骨乃人最脆弱的骨头之一,立时折断,痛入心脾。   就在石幽明一痛之际,几件事同时发生了!   石幽明知道此事非用双手不可,于是右手狠命一捏,可是这时屈奔雷的斧头,已“噗”地劈入了石幽明的背上!   这时石幽明的双腿已折,“格格”一声,向下仆倒,但他的右手,已松开殷乘风、彩云飞的剑,向后一拍,“砰”地击在屈奔雷的小腹之上。   而在这时,石幽明因慌乱之中,不知左边的敌人是谁,故早已出掌对付,但这两人却是辛氏兄弟,他俩用的正是“断臂奇功”,石幽明的掌力,以及辛仇、辛杀的掌力,这时由辛氏兄弟的断臂上反撞了回来。   石幽明因毒性发作,血气翻撞,目不能睁,双足折断,背中一斧,所以不明就里,只觉又有劲风撞来,左掌一翻,便待硬接,以为一定能把对方震得开去。   “轰”地一声,这一来,石幽明便吃了大亏,他的左手因是灼伤,威力已然大减,而今等于是与自己的掌力相碰,互相消卸,但对辛仇、辛杀二人的掌力,却已无力抵抗,“砰砰”一齐击在左臂,石幽明的臂骨,便立时震断!   石幽明一连断了双足一臂,痛得奇惨,而在这时,殷乘风、彩云飞因石幽明右手一松,双剑已抽了出来,可是石幽明在未松手前的用力一捏,已把彩云飞的长剑捏得寸寸碎裂,殷乘风的功力虽比不上屈奔雷,却在彩云飞之上,石幽明用力一捏时,他也力贯剑身,这长剑虽己被捏得扭曲不堪,但毕竟仍没有折断,殷乘风顺势一剑,全插入了石幽明的右臂上。   石幽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刹那问,他已不知受了多少处伤,加上双手双足全伤,他猛睁开双眼,没料到追命又是一张口,又是一股酒泉喷出。   任何人口里含着一口酒,一口喷完了,便没有了,谁知道追命因嗜酒如命,却因喝酒而练成绝技,把所有的酒,都贮藏在喉里,可以一喷再喷,这一下,石幽明因急痛攻心,骤不及防,双目甫睁,来不及闭上,只来得及力贯脸部,双目登时被射盲!   而脸上也变得像麻子一般,腥红点点。   石幽明苦心设计“幽冥山庄”,为的只是称霸武林,吸尽别人内力,成为武林第一高人,而今双目俱盲,满脸伤痕,怎么见人?石幽明又急又怒,一声虎吼,震落屋瓦,竟豁出了性命,向后疾撞而去。   石幽明因手足俱重伤,竟聚集所有的劲力,以身子撞入,而在他背后的,正是“一斧镇关东”屈奔雷!   屈奔雷接了石幽明那一掌,五脏俱裂,正欲吐血,若不是他内力高强,早已毙命,而今石幽明这下疾撞,他哪里能避得开,而在屈奔雷身旁,正是辛氏兄弟,这“勾魂夺魄”兄弟皆无受伤,理应可以出掌救屈奔雷,屈奔雷向辛氏兄弟看时,只见辛氏兄弟,脸色冷峻,竟幸灾乐祸的作壁上观,并不拟出手相救。   原来这辛氏兄弟,脾气甚是孤僻,因废了一臂,平生最恨别人讥笑他们,在几场语言的冲突里,屈奔雷曾骂过辛氏兄弟“阴阳怪气”、“残废”,辛氏兄弟心胸极窄,立志报仇,因忌于屈奔雷功力,及追命神威,才不敢出手,而今见屈奔雷就要被石幽明所杀,正是求之不得,又怎会出手相助?   屈奔雷眼见石幽明已近,来势奇速,闪避不及,把心一横,索性学追命的奇招,猛地张口一喷,把胸中所积瘀血,都喷了在辛氏兄弟的脸上。   辛氏兄弟万未料及屈奔雷竟以血喷向自己,闪避无及,被屈奔雷喷个正中!屈奔雷的内力虽远不及追命,但也非同小可,辛仇和辛杀冷不防中了这一下,眼睛也痛得睁不开来,屈奔雷在这时忽然冲了过去,双掌往二人的背心一推。   这一推,变成是辛仇和辛杀,迎向石幽明!   辛仇和辛杀,一听风声不对,已来不及摔开屈奔雷,只好用尽全力,两掌推出,反撞石幽明。   辛氏兄弟的“断臂奇功”虽然了得,但这次石幽明并非出掌,而是全身撞来,辛氏兄弟无从借取别人功力,只得硬接。   石幽明双目已盲,不知背后的屈奔雷已换了辛氏兄弟的双掌,仍旧向后全力撞出!   “蓬蓬”两声,辛仇、辛杀的两只手,全击在石幽明的背上。   石幽明的来势不止,“格格”二声,辛氏兄弟的独臂一齐被撞断!石幽明的背后己“砰”地击中辛杀,辛杀惨叫,往后倒飞,两人倒退的余劲,使屈奔雷推向二人背心的双臂齐折,“砰”地辛氏兄弟又撞中屈奔雷,三人骨骼尽裂,一齐倒地而亡。   石幽明挨了四掌,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但硬生生撞毙三人,内力之高,可想而知。但他撞在辛氏兄弟的身上,也不好过,因他背后正嵌了一柄利斧,这一撞之下,这柄斧头几乎大半都没入了他的背肌中。   石幽明痛极惨呼,忽然两道掌风迎头压下,正是少林寺的“龙僧人”与“虎僧人”。   “龙僧人”与“虎僧人”因接了石幽明的一记右掌,翻飞而出,而且“豹僧人”   才给石幽明左掌一掌击毙,这少林二僧十分痛心。同门情谊,使他们目眦尽裂,只求格毙石幽明,并无丝毫恐惧,因吃过石幽明的亏,这次出手,再也不打石幽明全身,而劈向石幽明之天灵盖要穴!   石幽明身受重伤,但仍耳听八方,知道有两股掌力压下,偏偏手足全伤,无法应战,也闪不开去,知道已无法幸免,把心一横,全力一聚真气,竟似一枚弹丸似的,横身而起,撞向少林二僧的头部。   这种以身体作为武器的打法,众人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拍拍”二声,少林二僧,“龙僧人”的掌已拍在石幽明的脸上,“虎僧人”的掌也击在石幽明的腹上。   但石幽明弹起之势极强,二僧无法阻遏来势,“格格”二声,两僧手臂俱断,石幽明的头撞中“龙僧人”的头部,“龙僧人”登时头骨碎裂,立时惨死!石幽明的双膝,也同时顶中“虎僧人”的脸,“虎僧人”的脸部立时鲜血长流,也马上毙命!   “砰!”石幽明跌回地上,又一连猛喷了三口血。   这几场惊心动魄的血拼,不过是片刻的事,石幽明竟已搏杀了复仇二雄、少林四僧、蔡玉丹、辛仇、辛杀、屈奔雷等十大高手,若不是石幽明手足俱伤,或还有一手或一足,就不用以身子去撞杀诸人,以致受伤奇重,只怕就连追命、殷乘风、彩云飞都得赔上性命。   现在大厅上只剩下追命、殷乘风、彩云飞三人,屏息地看着地上的石幽明。   这一场残酷而恐怖的血拼,彩云飞哪曾见过?只吓得紧闭双目,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连殷乘风也觉得触目惊心,就算是身经数百场大小战役的追命,也觉得有点动魄惊心。   这时大厅都静了下来,血,染遍了大厅,那七盏七星灯仍不住地摇晃。   石幽明的全身,如他的一双手一般,已分不清哪里是五官,哪里是血浆。   半晌。只听石幽明喉咙格格作响,好一会才挣扎出这样的话来:“追命……还有那对青年……男女……我知道你们仍在那里……追命……若不是你的酒……和那两……腿你们才……才杀不……不了我……要不是那‘搜罗……神针’的毒……你们……我……唉!”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追命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哺哺地道:“石幽明啊石幽明,你也怪不得人,‘血霜妃’与你如此之好,但她有难你尚且不救,她的‘搜罗神针’毒害了你的命也是天理循环而已。”   殷乘风也道:“石庄主啊石庄主,这都是你多作孽之故,蔡先生是你的好友,对你如此之好,你尚且要吸他的功力,所以给他体内毒力所伤,也是报应不爽。”   果然传说不错,学“血手化功”魔法的人,死时都是奇惨的,石幽明以为自己可争得赫赫功名,届时虽然死得惨一些,也必令人追念,不料恶有恶报,自己尚未出庄,一身功力,尚未为天下得知,便已身死,也可算造化弄人。   殷乘风更加知道,适才一战中,若非追命以喷酒使石幽明闭目分神,自己的剑必难以插中石幽明的右臂,辛氏兄弟只怕也震不断石幽明的左臂;若非追命踢断石幽明双足,又射盲他双眼,屈奔雷那一斧,也绝劈他不中,那此刻陈尸于地的,是他们而不是石幽明了。   追命一声长叹,只觉适才离店时一行二十人,而今连同那些先行离去的武林中人,一共死了近四十人,只剩下自己三人,彩云飞更觉得宛如一场噩梦,连想也不敢再想。   不过无论如何,这“幽冥山庄”的案件毕竟是破了,庄内相传的“鬼”,也已经“死”了。   追命拿起七星灯,把油倾尽,把灯凑点,不消一刻,便放了一把熊熊大火,在雪夜里,把这邪恶的山庄烧个干净。   雪越下越大,雪花越来越白,似是以它的纯净,来洗尽刷尽这世间上的一切罪恶。   雪地上有无数零乱的足印,通向现已火光熊熊的“幽冥山庄”,但只有三行六只足印,往来路行去,追命、殷乘风、彩云飞三人,不往往回望,雪花飘扬,火光冲天,一红一白,成了这雪夜中的奇景。 第八章 血牢逃龙     沧州“铁血大牢”。   时正冬,风雪漫天。   沧州之“铁血大牢”乃当今三大死牢之一;凡是被关入“铁血大牢”的犯人,莫不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一旦抓获杀人放火的歹徒,在未处决之前,为防有逃狱或劫狱之类的事情,多送至“铁血大牢”,因为“铁血大牢”比一般的监牢防备,更为森严。   而今正是风雪会沧州的时刻,遍地是雪,白皑皑的一片,地上积雪,至少也有几尺厚。枯枝上凝着雪花,常因负载不起而折落,无声无息地落在厚厚如地毯的雪地上。   这是“铁血大牢”的大门,除了七八名守卫铜人一般屹立在门前外,四周都只有风雪之声,出奇的萧杀,也出奇的宁静。   北风狂吼。   镇守“沧州铁血大牢”的军官,共有两名,每月轮值,一旦有任何闪失,这两名军官,即时撤职查办,直至追回犯人,才能将功赎罪,重返司职。   所以作为“铁血大牢”的镇守军官,不但饷粮极优,且因要随时奔命江湖,所冒风险也极大。沧州“铁血大牢”里,共有十二位军官,这十二个军官,每半年轮值一次,一次为期一月。那一个月对他们来说,都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日子。   可是这一个月辛劳过后,他们便有五个月的太平安宁而且舒适的生活了。   所以这十二名将领,不但是个个武功高强,而且在武林中,也是大有名头,交游广阔的人;要是交游不够广阔,一旦有犯人逃狱,浩浩武林,岂不是直如海底捞针,如何追捕?   这个月轮值的军官是两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总将领“神枪”时震东,副统领为“三手神猿”周冷龙。这两人的武功高绝,若联手应敌,天下能走出其三十招的人,已寥寥可数。   况且这两人出身是绿林义盗,经验丰富,正所谓“贼也做过了,如今当起官儿来”,江湖上,黑白二道,无不赏几分脸。   这“铁血大牢”中,除两名将官外,还有四名狱官,同样是轮值的,与将官相同,但身份比将官微低,比狱中其他司职都高,他们跟将官的职务不同的仅是:将官是幕后主管,他们则亲力执行押送收监等,这四人便是狱监:一旦狱中有所闪失,便与将官同罪。   所以这些狱官,自当也是武林高手。   这个月当值的四名狱监是:“铁胆”胜一彪、“长刀”沈云山、“分金手”田大错、“飞燕”柳雁平等四人。   “铁胆”胜一彪是长江胜家堡后裔年纪最长的一个,一双飞胆,可称摧人心魄;长江胜家本重于刀法,独有这名长子,弃刀不用,改练飞胆,竟有大成,别的不说,单是胆识创意,便令人侧目。胜一彪自吃公门饭以来,手刃无数江湖败类,歹徒们一提“铁胆”二字,可谓吓破了胆。   “长刀”沈云山,机智绝顶,狡猾轻灵,善使七尺一寸“长刀”,一套“落马斩”刀法,所向披靡,遇上他的江湖恶徒,一见“长刀”,便不敢战,弃械而降。   “分金手”田大错,双手就是武器,练得犹如兵刃,其硬如铁,曾赤手空拳,上“十狼山”把山上“十狼九虎”,尽皆擒下,声名于是大噪,为人却鲁直而急公好义。   “飞燕”柳雁平,轻功冠绝,天下飞盗,遇着了他,等于蚊子遇着了燕子,再生多双翅膀,也逃不掉;为人聪明机灵,四人当中,数他最为年轻。   而这四人的武功,比起“神枪”时震东及“三手神猿”周冷龙来,武功又有段差距了。   所以“铁血大牢”有这些人在,等于是铁桶一般,连一只麻雀也休想飞得入,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得出。   可是----   竟然有东西自“铁血大牢”闯了出来,既不是苍蝇,也不是麻雀,而是人。   犯人。   不单是犯人,而且几乎全是“铁血大牢”里的首号重犯。   “铁血大牢”。   大牢门前。   那八名守卫,正在闲聊之际,忽听一阵急促但整齐之脚步声传来,抬头只见一行九人,向前而来,为首的一人,身着黑缎滚血红绒边披风,年约三十,细眉窄眼,显然足智多谋,背后倒挂一架又长又薄的长刀,不是沈云山是谁!   那八名守卫,纷纷拜礼,其中把守牢门的守卫毕恭毕敬地向沈云山道:“沈统领,您……您要进去?……”   风雪狂吼,沈云山冷笑道:“我不进去难道要呆在这儿挨风熬雪?”   那守卫忙道:“是是是……”   遂用大把锁匙,开了铁门,沈云山回首向身后八人说道:“跟我进去/走到一半,忽又向那守卫问道:“此刻在狱的统领,有几人在?”   那守卫笑道:“两位将军都不在,但田统领、胜统领。柳统领等,都在狱中各部巡察。”   沈云山沉吟了一阵,忽然道:“你知道胜统领在哪里?”   那守卫搔了搔头,道:“好像是在第三号牢中巡视。”   沈云山没有再作声,点点头便带那八个人走进狱中,那守卫见那八人木然自身侧穿过,不禁随意望了一眼,这一望之下,几乎吓得他一大跳,这八个人,不是眇左目,便是瞎右目,有的断了左手,有的断了左脚,有个人右手臂衣袖飘飞,有个人右脚装了根铁筒,也有个人脸上一记刀疤,几乎划断了他的半张脸,还有一个,竟然两只耳朵,都不见了。这竟是八个残废不全的人。   最令这守卫头皮发炸的是,这八人虽作衙门中人的打扮,但披发及肩,又脏又臭,凸眼撩牙,状似魔鬼,活像行尸,最奇怪的是,八人脸色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那守卫直至八人消失于狱中后,才叫得出声:“我的妈呀!”   那一名守卫也看到了,咋舌道:“这八位不知那一门的部下,敢情又是抓一些武林大恶出去砍首的了。”   另一守卫也犹有余悸,道:“只怕那被抓的人,再也用不着砍首了。”   还有一名守卫听不明白,问道:“为什么?”   那守卫道:“唬也被唬死了,还砍首来做什么!”   众人笑了起来,边说边笑,不觉又把话题扯远了,直至狱门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的时候。   这一声惨叫,在他们来说,是极之熟稔的,这声音本来是极之威严凌厉的,但如今已因痛苦而扭曲了。   这是胜统领的惨嚎。   这八名守卫纷纷对望了一眼,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闸门里的栓子已打开了,可是这闸门因求万无一失之故,最后的一道铁栓,是扣在铁门外的,若铁门外的人不肯打开,里面的人一样无法出来。   其中一名守卫打开闸门上的一扇小孔,问道:“令牌!”   那小孔里面递出一面金青色的小令,这令牌若在手,才可出此大门,而这些令牌,必须是“铁血大牢”的值月将军才能赐给的。   另一守卫道:“暗号。”   里面的人答道:“日长夜短,不是冬天。”   守卫应道:“在家靠朋友。”   里面的人即道:“出门是敌人。”然后不耐烦地喝道:“快开门,我是沈统领!”那守卫慌忙掏出锁匙,打开了门,只见里面鱼贯走出了十二个人,为首的一个,正是沈云山,神色略略有点仓皇。   在沈云山身旁的一人,却一点也不张皇,发披肩,约莫五十岁,十分沉着;眉字高耸,但双目不但煞气奇大,而且有一种令人瞧了也心惊的异芒。   在沈云山身后的两人,约四十余岁,十分精干,双目炯炯有神。左边的稍为痴肥,右边的略为高瘦。他们这三人的相同点,皆是额上有暗青烙印,显然是“铁血大牢”中的死囚。   他们不断的在搓揉手腕,而且足踝之间都有痕迹,显然是因长久被枷锁及链子所扣,而今一旦松脱,“还未能适应过来。   在这四人的身后,仍是那八个残废人,神色木然,纹风不动地走着。   那几名守卫,看了倒抽一口凉气;但见犯人脱枷,又不得不问,于是,其中一名守卫,硬着头皮道:“沈统领……你们?”   在同时间,只见沈云山似闪电一般的双目,已盯在他身上,而沈云山背后两人,一个目光似剑,一个目光如刀,直刺得他双目发痛。唯独是沈云山身旁的那人,却似无动于衷。   那名守卫下面的问话,再也吐不出来,期期艾艾地道:“你们……嘿嘿……你们……风雪这么大,你们要……出……出去啊?……”   沈云山冷冷“嗯”了一声,扫了他一眼,领着十一人,迅速地在雪地上消失;守卫们亲眼看见这十二人消失得如斯之快,一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忽有一人“啊”了一声,指着地上的积雪,叫道:“你们来看!”   原来这些人走过的雪地上,都有两个一列整齐的足迹,留在雪地上,不过都很浅,可见这些人内功修为之高:但最惊人的是,在沈云山身旁的,竟连足迹也没有;而沈云山身后的那两人,也只留在雪上轻轻一点,因雹雪下降极密,又迅速变成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这岂不是武林中极具盛名的“踏雪无痕”神功么?听说只有“四大名捕”中的追命,才有这等绝世轻功。   难道这些人的武功,竟比他们所佩服的沈云山统领还要高么?   这八名守卫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怎么说话才好。   忽然自未关的闸门里跃出一人,一身淡青绿衣,在雪地上一闪而灭!   这八名守卫惊叫道:“柳统领!”   却听牢中一声大吼,又一身形粗壮的金衣大汉虎跃而出,雪花降在他身上,立蒸发成水雾,轻烟般的自他身上源源升起,只听这人吼道:“你们看见沈云山那活王八去了哪儿?!”   其中一名守卫,失声呼叫道:“田统领!”   “分金手”田大错吼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一声大吼,震得这几名守卫金星直冒,因田大错是站在铁闸门口的,这一声吼,滚滚地传了开去,宏壮的声音不断回荡。   他们深知这位田统领正如胜统领一般,脾气极为暴躁,但却也从未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吓得呆了,其中一名守卫壮着胆道:“…沈统领他们往那边去了。”   一语未毕,金风一闪,逼得那守卫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看时,那魁梧的金衫已在数丈之外,急奔而去,所走过的地方,积雪都被踏得四分五裂;这虽不是“踏雪无痕”的轻功,却是“落地分金”的内功修为,已令人可羡可惊了。   那八名守卫惊疑不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人声沸腾,从闸门里冲出三四十名侍卫,拔刀提枪,持枷携锁,向这八名守卫问道:“他们逃去哪里了?”   其中一名守卫叫道:“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呀?”   一名提刀的侍卫叱道:“混帐,你们把守在这儿,难道没瞧见么?”   八名守卫的其中一名,诉苦道:“看见是看见了,可是,我们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呀?”   一名抓着铁爪的侍卫没好气地道:“我们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胜统领死了。‘天剑绝刀,岭南双恶’时家兄弟及‘绝灭王’楚相玉都逃了出来,听说竟是沈统领放的,还杀了十来个兄弟,那八名守卫惊得震呆当堂!   什么?   “天剑绝刀、岭南双恶”时家兄弟,居然出狱了!   “绝灭王”楚相玉也逃狱了!   这些守卫们对“绝灭王”楚相玉的身份。还不大了解,但毕竟也是武林中人,曾听说过那“天剑绝刀、岭南双恶”时家兄弟。   这时家兄弟,一个叫时正冲,一个叫时正锋,本来还有一个年长的,不过,听说已失散于江湖。   这时家兄弟,长的称为“天剑”,幼的称为“绝刀”,其恶名之昭彰,纵非武林中人,甚至三岁幼童,也听说过,尤其是岭南一带的人,大人们常常教训小孩子说:   “你长大以后,切不可以像时大恶、时小恶。,,每个幼童,都答得出,而所谓“时大恶、时小恶”者,正是时正冲、时正锋二人。   这两人作恶事,是杀人不眨眼,无所不为,甚至自己的爹娘,也给他们两人杀了,令人发指。   这两人在岭南横行霸道多时,官府从未放弃过追捕,一般武林中人,也恨绝这二人,乐意为官家所效劳,官方虽然悬赏极高,可是八九年来,死在这两人手下的官兵,至少也上四十,武林中人也折了七八十人,而这两人仍逍遥法外,自由自在。   直至三个月前,被誉为“天下第一智者”的诸葛先生门下誉满江湖的四大名捕中“冷血”、“追命”二人,于沧州道上巧遇“岭南双恶”,联手击败双恶,擒下至“铁血大牢”,本拟于三日后处斩,而今竟教人给救走了。   这两人居然重入江湖,天下焉有安宁之日?   况且这件事,居然还和“长刀”沈云山有关呢!   这八名守卫再不敢迟疑,指明道路,那一群捕快,在雪地上急急出发而追。   风,吹着;雪,下着。   风雪如神,大地如砧,人如蚂蚁,在一片白皑皑中匆匆忙忙,奔驰而去。   那八名守卫纷纷提高警觉,关紧铁牢大门,仗立于门前。   沧州“铁血大牢”,在风雪中,又恢复了巍峨和它的宁静。   辉煌雄伟的大殿上,一个雪袍中年人在来回踱着步,颀长的身形,两颊与下颔长须,右手中指一枚玉戒指,脸如铁色,不怒而威。   这人额顶布满汗珠,显然是十分焦虑,像正等候什么人来似的。   忽然大殿人影一闪,一穿宝蓝锦袍的大汉,已出现在大殿上,雪袍人一见蓝衫人出现,立即道:“铁血大牢的事你知道了?”   那蓝衫人一面揩汗一面回答,语音有些微喘息,显然是经长途跋涉而来的。   “知道了。我本来是往金沙镇途中,特讯使来报,我即刻赶返,因怕马慢,弃马而驰,如是赶来。”   敢情这人嫌马匹的脚力慢,居然凭了双腿奔驰而来。   雪袍人沉声道:“兄弟,咱管辖的地方,出了这种事,看来咱兄弟头上的盔帽是戴不下去了。”   蓝衫人蹙眉道:“将军,愚弟即率众人中原追捕,天涯海角,也要抓他们回来归案。”   雪袍人长叹道:“出了这等事,为兄自也不能闲着;走了‘岭南双恶’,还不打紧,连‘绝灭王’也逃走了,只怕决不好追。而且据说劫狱的还有“天残八废’,这件事实在不好办。,,   那蓝衫人语音有点惶急道:“但若不把楚相玉追回来,只怕咱们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那雪袍人仰天长叹道:“只是天下那么大,楚相玉是何许人也,又教咱们如何去追?看来而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蓝衫人目光闪动,立即问道:“什么办法?”   那雪袍人一字一句地道:“去找诸葛先生,诸葛先生是武林之贤,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侠道之友,若有他相助,肯指点咱们迷津,追捕楚相玉,则有望矣。”   那蓝衫人跳起来道:“对!找诸葛先生帮忙!我怎么没有想到?”   雪袍人沉声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蓝衫人返首叫道:“来人,准备快马二匹;周福,你快回‘湘碧阁’,取我珍藏古画十六幅,快!”   沧州官道,风雪交加忽起快马二三十匹,马上人身着急风披肩,皆是将官捕快打扮,像迅雷一般,急驰而过。   全沧州府的人都知道,必定是沧州府内出了大事,因为为首二人;身着雪袍的,乃是朝廷重将,官位极高,江湖上人称“神枪”的时震东将军,在他身侧,身着蓝袍的,便是沧州府镇边大将军“三手神猿”周冷龙将军。   他们紧贴身后的两人:一个是金衣宽袍,魁梧大汉、显然便是“铁血大牢”之“分金手”田大错总管,另一青衣劲装,年青俊秀,显然是江湖上以轻功称著的“飞燕”柳雁平。   这几人居然在风雪中的沧州府官道上急驰,显示出所发生的,绝不是寻常的事。   白玉一般精致厅阁,在白玉一般的桌上,淡黄的烛光下,十六卷古画,已摆在桌上。在桌子的前端上,一老者微笑立着,端详着这些出现自名家手笔的古画,抚着银白的胡须,神态十分悠闲,又似是人已融入画里,浑然忘我。   这老人历尽风霜的脸上已有了许多许多的皱纹,但却仍然具有一张孩子般俊朗的脸容,因年纪大了的关系,却显得清癯了起来,可见在他的少年时光里,是何等的惬意激越,何等壮志豪情,何等神风俊朗。   这老人穿着白色的长袍,黑色的边子自领部一直镶至腹部,令黑色更显著,白衣更夺目,他一生人也是这样,虽然足智多谋,位高权重,武功之高,据说已不在天下三大高手:“长笑帮”帮主曾白水,“试剑山庄”庄主司徒十二、“风云镖局”局主龙放啸三人之下,但他却黑白分明,一生人做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侠者的信念,正义的主张,从来就没有动摇过。   这个人就是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最爱的是:琴、棋、诗、书、画,江湖中人都知道,于是这十六卷古画,便置放在诸葛先生的面前。   诸葛先生微笑着,用他保养得如玉修长的手,抚着长髯,在他身旁一名未届卅青年,也在旁微微的在笑。   任何人与诸葛先生站在一起,都像在古人飞越的劲笔下,高山流水,高人隐士出现在瀑布流泉之旁,但却把现实俗人加了进去一般,俗不可耐。唯有这名青年,身着淡蓝色长袍,站在这老人的身旁,无论在气势上、气度上、气质上、气派、气魄上,都能与诸葛先生配合,绝不因而相形见绌。   这人不是谁,这人是诸葛先生亲手训练的四大名捕:无情、冷血、铁手、追命中的第二门徒:铁手。这四人,以冷血年纪最轻,无情次之,铁手比冷血还要大一些,年纪最大的,要算是追命了。   诸葛先生亲手训练的名捕,三十年来,只有六人,六个都曾名震天下,但其中两人却英年早逝。   剩下的四人当中,无情以计略及使暗器冠绝天下;冷血则是坚忍的性格,及迅急的剑法狠辣无比;铁手是铁拳无敌,再加上无匹的浑厚内力;追命则是轻功奇高,以及脚法无双。   这个故事,正是写铁手亲出江湖,与武林枭雄作一番险死还生恶斗的故事。   诸葛先生微笑道:“这是名画。,,   铁手笑道:“这种激越的手法,并非当朝画者所能有之胸襟:画是古画。”   时震东在一旁陪着笑脸道:“人是名人。”   诸葛先生道:“哦?”   时震东笑道:“如果不是名人,又如何能欣赏名画?”   周冷龙紧接着道:“先生要是喜欢,这些画乃是我周家珍藏,都相赠与先生好了。”   诸葛先生似出神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请用茶。”   “神枪”时震东及“三手神猿”周冷龙都是见过大场面,上过大阵仗,沙场杀敌的名将,但如今一见诸葛先生,竟都由衷佩服,有点不自然起来;周冷龙之送画,没料到诸葛先生言而顾他,不禁呆了一下,在一旁的铁手举杯笑道:“二位将军请用茶。”   二人慌忙举杯,稍沾一口茶,作个意思,没料茶一进口,香得入心入肺,竟不自禁的一口饮尽,二人对视一眼,时震东微微一笑道:“先生原来还是茶道高手;我时某人一生吃茶,从未呷过如此香妙的茶品。”   诸葛先生淡淡笑道:“这茶是潮洲‘湘妃’名茶,煮这茶的炉是泉州‘红泥小火炉’,这茶烧的水是天下第一泉,用的薪是桐州‘红杉神木’,所以人只不过是个搜集者而已,这茶所以好,所以香,所以高,都是自然妙品,并非人功。”   时震东笑道:“先生高见。”   诸葛先生扬手道:“二位请坐。”随意在一檀木椅上坐下,微笑道:“二位自沧州赶来,又正是风雪漫天,这位周将军,携画而来,必当有事,二位直言即可,否则,二位将军沙场奔命,为国奔驱,老夫阻碍了二位时间,心怎生安呢!”   “神枪”时震东与“三手神猿”周冷龙对望了一眼,不禁脸上一红,原来自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诸葛先生一看就看出来了。   “神枪”时震东愧然道:“先生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在下等,确是有事而来求教先生的。”   诸葛先生笑道:“求教则不敢当,老夫愿闻其详,能惊动两位将军的,想必非同小可。”   时震东叹了一口气道:“‘天剑绝刀’时家兄弟逃狱了。”   铁手在旁,微微一震,说道:“将军说的,是“岭南双恶”时正冲、时正锋兄弟?”   时震东叹道:“不错。”   诸葛先生“噫”了一声,抚髯道:“这时家兄弟,作恶多端,当日冷血、追命合力追捕之时,也确花了不少精力,大家正为这二人被捕额手称庆,没料到还是让他逃了出来。”   时震东黯然叹道:“这都是在下失职之故,使先生及先生门下诸多费神,在下也不知如何说是好……问题是,这次逃出去的人,还有楚相玉。”   诸葛先生本来银眉低垂,沉思不语,忽听“楚相玉”此名,猛扬眉抬目,目光如电,看得身经百战的时震东及周冷龙二人俱为一震,诸葛先生疾道:“你说的是‘绝灭王’楚相玉?”   时震东惭然道:“正是。”   诸葛先生跌足长叹道:“此人若逃出大牢,江湖岂有宁日!”   周冷龙在一旁禁不住问道:“我也听说过‘绝灭王’楚相玉一记‘冰魄寒光、赤焰烈火功’、冠绝天下,而且足智多谋,作恶多端,但不知……为何……”好像很难说下去一般的,只瞧了瞧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一笑道:“周将军说得对,若楚相玉不过是一名武林恶徒而已,并不足畏;但他却是朝廷钦犯,曾三次行刺皇上不成,而且有野心独霸天下,曾联络绿林道上七十二把分舵,长江三峡二十六水道道主,与贼寇等企图进军皇城,……此人虽已有把年纪,但脸色如玉,无论在如何龌龊的环境之下,仍如玉树临风,修养保养俱极周到,并且具有领导才干,皇上之所以下旨暂时收押此人,乃想收为己用,而今一旦逃脱,只怕此人必不干休,再扰乱民心,威胁诸侯,那时候……唉。”   时震东将军长叹道:“正是。昔日这‘绝灭王’楚相玉引发叛乱之际,幸得诸葛先生独下二十七水道,说服诸人,弃离叛军;又技服绿林群豪,给予适当之安抚,始平息了楚相玉之作乱。楚相玉见事不成,曾三度行刺皇上,第一次被禁军所发现,在千数人的围攻下而逃;第二次行刺已接近皇上身前,但被皇上座下高手所阻,死力相护,楚相玉方未得逞;第三次行刺,恰好诸葛先生,亦在紫禁城中,力战‘绝灭王’,于是,楚相玉终于被擒下。”   周冷龙动容道:“这么说……若此事为皇上得知……咱们岂不罪无赦……脑袋……脑袋搬家了么?”   诸葛先生正色道:“这事严重,楚相玉此人,老夫绝不让他逍遥法外的……两位将军,请把详情一一相告,以俾从详计议,追捕恶徒。”   时震东喜道:“是。正望先生指点迷津,拔刀相助。”   诸葛先生道:“不用客气。”   “是这样的,这个月‘沧州铁血大牢,乃由在下及周兄弟执管,还有四位执行官,他们是‘铁胆’胜一彪、‘长刀’沈云山、‘飞燕’柳雁平及‘分金手’田大错……”   诸葛先生点点头道:“铁血大牢是稳固的大牢,素来严密,现有二位将军亲驰,又有胜、柳、田、沈四家所协助,理应无失才对。”   时震东叹道:“对。本理应不失才对。但就今日清晨,风雪密集之际,沈云山那厮竟带了八个卫门中人打扮的人回来,杀了镇守第二牢的胜一彪,并伤了数名狱卒,夺得钥匙,救走了楚相玉及时家兄弟。”   诸葛先生沉吟道:“沈云山平日是否在将军麾下?”   时震东颔首道:“他是在下军队中相当出色的一人,原属兵部尚书郎左将军的麾下,后因沧州配发,军备不足,故调入我部属中。”   诸葛先生道:“他平日行为如何?”   时震东有条不紊地道:“刀法凌厉、迅急,为人机灵,但略嫌险诈,曾立了三次大功,唯在我部下,曾犯两次小案;但在下并没给予严重之处罚,一因他并未真个犯下大案;二因在下需要这种人手。”   “神枪”时震东身为大将军,居然对身边的一名部属了解得如此之深,而且记得如此之熟,确有过人之能;他明知沈云山奸诈,但不得不容他,这点诸葛先生是十分明白的,因为作为领袖,是极需要这种部属,却又心存顾忌的。   诸葛先生问道:“他犯下的,是什么案?”   时震东道:“第一次是盗用军晌,被我发现,鞭苔六十下,苦刑三日;第二次是企图调戏良家妇女,被发现,被我掴了两记耳光,杖击十二下。”   诸葛先生忽然说道:“慢!他第二次企图调戏良家妇女一案,是不是你将军发现的?”   时震东望向周冷龙,周冷龙忙道:“当时乃在下带他们去徐州,时兄并不在场,在下乃归队后才报告时兄知道的,当时撞破他好事的是‘铁胆’胜一彪统领。”   诸葛先生道:“哦?”   时震东道:“所以在下觉得,沈云山这趟劫走犯人,不仅为了与犯人的交情,而且也可能是公报私仇,这可从他独独杀死胜一彪便可看出。”   诸葛先生抬目道:“你说他独独杀死胜一彪呢?”   时震东道:“他们一行九人冲入‘铁血大牢’时,经由一号大牢,转入二号大牢,那时田统领在那里,一时不察,被沈云山制住了穴道,然后他们冲入第三牢,救出楚相玉,杀了胜一彪。”   诸葛先生缓缓道:“这么说,‘铁血大牢’是先经过第一牢,再至第二牢,经过第二牢,才能到第三、第四牢……”   时震东道:“不错。”   诸葛先生继续道:“那么那位穴道被制的田统领呢?,,时震东道:“他只是被点了‘软穴’及‘哑穴’而已,眼睁睁的看着沈云山杀了狱卒,救出时家兄弟,却奈不了何/   诸葛先生道:“这么说,时家兄弟是关在第二牢里,由胜统领看守。”   然后问道:“胜一彪平日为人如何?”   周冷龙接道:“这胜一彪么,无论如何,也是顶瓜瓜的好汉,一双铁胆,几乎是百发百中,又一身是胆,勇武非常,我很欣赏。”   时震东也道:“胜一彪确是好汉,亦非常尽职,他唯一不好的是,非常鲁莽,这几人中,除田大错与他交情较好之外,其他的人,都与他相骂过,所以,不会有感情,想不到他因而遭了沈云山的毒手,唉……”   诸葛先生道:“这田大错在不在?”   时震东道:“这件事既然发生了,跟每一个人都有关系,我已把他带来了,先生要不要一见?”   诸葛先生沉声说道:“我有话要问问他。”   时震东朗声叫道:“好,传田统领进来。”   一个身形魁梧的金衣大汉,威风八面地步入大厅,先向时震东、周冷龙二人一拱手,再向诸葛先生一抱拳,诸葛先生微笑道:“果是好汉,田勇士请坐。”   田大错声音浑厚:“谢了。”   便大咧咧的在一张檀木椅上坐了下来,差些儿没把椅子压碎,自己也给唬了一跳。   诸葛先生仍然微笑道:“案发时,你正在二号大牢中,是吧?”   田大错朗声道:“正是。”   诸葛先生道:“可否请你把案发时的经过说一遍?”   田大错扬声道:“好的。今日清晨,我正在二号大牢中醒来,十分无聊,正练着功夫,这时那王八就跟八个王八走了进来,妈的----俺没料到那王八是这种人,我就问他有没有酒,他就忽然乘我不备时,出手点了我的‘软穴’----”   诸葛先生截道:“你说的‘那个王八’,是不是沈云山。”   田大错越想越气,吼道:“他不是王八是谁?他是乌龟孙子。”   时震东忽然一声断喝:“老田,怎可对诸葛先辈如此说话——”转首对诸葛先生一揖道:“大错本是武夫,不懂礼节,请先生及铁兄弟恕罪则个。”   诸葛先生笑道:“没有关系,老夫倒是极为欣赏这烈性汉子,说下去。”   田大错缓和了一点口气,继续道:“那厮点了俺‘软穴’,不能动弹,俺守牢那几个弟子走过来,没料到那八个残废王八,出手狠辣,一下子便要了他们的命;那王八取了俺的钥匙去放那对姓时的活宝,俺看不过眼,就恁自在地上破口大骂,那八个残废王八还想上前杀俺,那王八总算还有点人性,喝住了,然后就与那姓时的兄弟闯入第三大牢,俺气得肺都要炸了----”   诸葛先生忽然道:“等等,是沈云山喝止那些人杀你是吗?”   田大错昂然道:“不错。俺虽恨煞那小子,但仍记着这情分/诸葛先生又道:“你跟沈云山的感情本来很好?,,田大错怒道:“大家同是一个牢里干活儿的人,本来是好好的,偏就是那王八欺负人,三个月前俺与他打了一场后,就没招呼过。”   诸葛先生道:“哦?你们打过架?”   周冷龙接道:“不错,当时沈云山在欺凌一名狱卒,踢翻了他的饭盘子,老田与胜一彪当时都在,就要沈云山把地上的饭吞下去,”沈云山哪里肯,就二对一打了起来,后来小柳赶来通报我,我才赶去制止他们的打斗——”   时震东瞪着周冷龙,沉声道:“狱里有这样的事,你怎不告诉我?,,周冷龙“喔”了一声,一时答不出来,诸葛先生道:“后来怎样了?”   田大错气忿地道:“隔了一会儿,我便见到那王八等又出来,还带了那姓楚的家伙,夺门而出了,约莫半盏茶时分,小柳来到,却解了俺的穴道,便去三牢,俺舒动了一下身子,也赶出去了。”   诸葛先生沉吟道:“你在穴道被制时有无听到任何异声?”   田大错颔首道:“有。里面先有一个人跌倒,然后是小子们拔刀声,随即是惨叫声,还有,最后一声惨叫,似是老胜的声音。”   诸葛先生紧接着问:“最后一声惨叫是什么时候?”   田大错想了一会儿道:“记不清歪了,俺那时正在破口大骂,也听不清楚。”   诸葛先生忽然问道:“你所提的小柳,是不是以轻功称绝的‘飞燕子’?,,田大错尚未回答,时震东即道:“不错,正是他,这几个人,以他最为年轻,也最得人缘,诸葛先生要不要一见?”   诸葛先生抚髯道:“为了使案情清晰,是必需一见的。”   柳雁平有一副年轻而敏捷的身段,年轻而略轻浮的脸上,充满倔强的勇悍,他身着青衣,站在诸葛先生身前数尺之遥,诸葛先生眯着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笑道:   “你就是‘飞燕子’,呵呵呵,好,很好。”   柳雁平向诸葛先生及铁手毕恭毕敬地道:“拜见诸葛先生,铁兄。”随后坐了下来,时震东一颔首,周冷龙便知不应太过耗费诸葛先生的时间,当下道:“柳统领,你把大牢遇劫的事情,原本始未说一说。”   柳雁平道:“是。案发时我本来在一号大牢里,可是因肚子不舒服,走去如厕,出来时,只见七八个兄弟都被点倒了,我看看牢里犯人没有跑,想必是一牢三牢里出了乱子,所以冲进去以作照应,就看见田二哥倒在地上,我解开他的穴道,他大吼一声便冲出去了,我怕三牢有事,赶过去一看,看见胜大哥已倒在血泊中,我也跟着赶出去追杀敌人了;那时,我还不晓得原来下毒手的是沈三哥,而且逃掉的竟是钦犯楚相玉!”   诸葛先生道:“你进入第三牢的时候,胜统领已经死了?”   柳雁平沉吟了一阵子,道:“他倒在血泊中,一地都是血,我想他是很难活命的了。”   铁手忽然插嘴道:“他是如何致死的呢?,,柳雁平道:“当时我匆匆追敌,没有细看。”   周冷龙接道:“胜一彪是先被封了穴道,再被人一刀剁在胸里的。”   铁手沉吟道:“看来沈云山对胜统领真有深仇大恨,既制服了他,还要他的命才甘心。”   时震东向诸葛先生道:“据说那八个由沈云山那逆徒所带来的人是‘天残八废’,那八个人,无恶不作,出手歹毒,相当难惹,何况还有‘岭南双恶’!实不敢相瞒,在下等来此,是恳求先生,指示一条明路。”   诸葛先生俯首沉吟良久,终于说道:“指示则不敢当。既然是‘天残八废’也参与劫狱,只怕与赤练峰的那伙贼党,不无关系。,,时震东击掌而道:“先生猜得甚是。据各路探子相报,都发现他们一行十二人,奔向西南,正是赤练峰之所在。”   诸葛先生道:“那可糟了,他们护着楚相玉至赤练峰,必联合赤练峰那群匪党,再去徐州、西京、扬州等地,结合这几个地方跃跃欲动的土匪又谋动乱了。”   时震东、周冷龙相觑一眼,心中都大为骇然;若楚相玉此次脱险,真的是招兵买马,密谋动乱,那么自己几人,让楚相玉脱狱而出的罪名,不单自己脑袋要搬家,就连一家大小也免不了罪,当下心中暗慌,时震东向诸葛先生长揖道:“请教先生,指示我们一条活路。”   诸葛先生道:“你们派去的人,有没有与他们交过手?,,时震东郝然道:“楚相玉等武功高强,行动又快,去追的人,不是追不上,便是分批给他们杀了个干净。,,   诸葛先生起立,银眉深锁,背负双手,来回在厅中踱步了几回,道:“时将军、周副将军,现在事情逼急,万一楚相玉离了沧州,与其他各州贼党联络上,那么,连二位将军的全军队出动,也绝打他不下来;唯一的办法,是在他仍在沧州,未及召集众人之前——甚至最好他还没有与赤练峰‘连云寨’联络上之前,先捕住他,才能望平息这次大乱;你们二位,可以拨出一支你们精选的军士前往,而且事不宜迟,应立刻就去。……不过,这些画,我己看过了,请收回。”时、周二人还待劝收,见诸葛先生神色冷然,只好把话打住。   只好忙道:“谢谢先生指点。”时震东又尴尬地笑道:“先生,我和周兄弟一世都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当然也不曾怕过什么人来,可是这楚相玉,加上‘岭南双恶’与‘天残八废’,确实不好对付,而我军中,精锐的四位统领,已去其二,只剩下田、柳二位统领,而军中可用之人,也不上四十个,还望先生拔刀相助。”   诸葛先生叹道:“我也想助你一臂,以捉拿这叛贼,只是,楚相玉这一逃,我赶往皇城护驾,更属要事;万一你们捕不着楚相玉,我已在圣上身边,比较安全。我知道,你们抓拿楚相玉,确非易事,……铁手,你随二位将军去一趟,或许有些帮助……”   时震东、周冷龙二将军开始听得诸葛先生无法助他们追擒“绝灭王,,,心中不禁大为沮丧;但后来一听,诸葛先生乃往皇城保护圣上,二人一想,觉得大有道理,楚相玉此番逃出,极可能会再行刺皇上,皇上的龙体,万一有什么差池,只怕他们二人六亲九族,也脱不了罪,还是不如诸葛先生在皇帝身边,自己豁了性命也要去把楚相玉追回来,后来又听说诸葛先生将遣铁手随自己去,这铁手名列“武林四大名捕”,武功在无情之上,掌功在追命之上,内功又在冷血之上,有他相助,如虎添翼,时震东将军当下大喜道:“圣上面前,尚望先生代为在下等担待,在下等誓必诛擒逃犯,不让楚相玉稍有骚扰圣上龙安。”   周冷龙亦同向铁手拱手道:“多多有劳铁兄了。”   铁手虽然年纪方轻,貌不奇特,但自有令人感到一种谦和、开朗、从容的气度,与他的名字,以及江湖上黑道人谈虎色变的名头,大不相同,只听他缓缓地道:“追拿凶徒,乃在下之职,怎能说有劳?”又转向诸葛先生道:“先生放心就是,我不会让楚相玉这恶徒得逞。”   诸葛先生抚髯叹道:“我对你很放心,不过楚相玉实在是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只怕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你要小心行事   铁手对诸葛先生似甚尊敬,道:“是。,,   诸葛先生皱眉又道:“其实这‘绝灭王’除了心狠手辣,也是罕见的武林奇才,江湖异人,这可从他被捕入牢后,三番四次有人不顾性命,意图救他出狱可以看出……对了,此时‘北城’城主周白宇及其夫人‘仙子女侠’白欣如,以及‘南寨’老寨主伍刚中也在附近,我修书一封,急请他们来助二位将军一臂之力,二位意下如何?”   时震东、周冷龙大喜忙道:“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原来武林中本有三大实力,那便是“风云镖局”、“长笑帮”及“试剑山庄”,后来“长笑帮”帮主曾白水与“试剑山庄”庄主司徒十二率众互拼而殁。江湖上第一大局:“风云镖局”就成了众日所矢,最强的力量,“风云镖局”局主“九大关刀”   龙放啸,也是诸葛先生的好友。这“风云嫖局”自是高手如云,但最鼎力的,便是“武林四大世家”之助力。这“武林四大世家”,是“东堡南寨西镇北城”,都是四个身怀绝技的武学宗师开宗立派的。其中“南寨”寨主伍刚中,年事已高,把“南寨”事务,多交其子侄殷乘风之手,他自己却雄心大发,一柄单力,遨游天下,这些日子来,正与诸葛先生住处勾留;而“北城”城主,年少有为,始二十方出,与其年轻貌美的未婚妻“仙子女侠”白欣如,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这数日间也恰好在沧州,正好赶上这一场劫杀。   因为“南寨”老寨主伍刚中、“北城”新任城主周白宇、“仙子女侠”白欣如,武功都极高,又很仰慕诸葛先生,只要诸葛先生有话下来,他们必义不容辞;时震东、周冷龙眼见来了这么几个武功高强的助手,心中怎不窃喜,对诸葛先生就更是感激了。   诸葛先生道:“既是这样,就事不宜迟了,二位将军应该备马整军,我会派人送信给伍寨主、周城主,料想他们一接到讯息后,当会赶至将军府,铁手,你现在可以跟时、周二位将军去了/   时震东、周冷龙唯唯诺诺,铁手却道:“二位将军先去配备人手,在下想趁这一点时候,到‘铁血大牢,一行,再查明一下案发经过。”   时震东见那青年人十分练达沉着,不像一般少年心高气躁,正是大好帮手,喜道:“好,一切偏劳铁兄了。”   周冷龙见铁手如此年轻,不见得有何惊人处,竟名列“武林四大名捕”之内,心下以为铁手乃仗诸葛先生之名,而今见如此紧急关头,还要查明案情经过,心中大不以为然,道:“反正‘岭南双恶,与楚相玉是逃狱了,铁兄弟再去查查也是好的。”   言下之意是说:你查不查都是一样,于事无补。   诸葛先生是什么人,哪里会听不出,于是笑道:“我这个弟子,对人对事的看法别有一套,诸位要是信得过我,我倒是十分听取他的意见。”众人听诸葛先生对铁手如此推荐,不禁都大为动容。   铁手站在云停渊峙的“铁血大牢”之前,风雪依然下着,两排足印,在铁手的身后,这大牢四处,一望无尽的都是白雪,偶尔有一棵枯树,铁手怔怔的望着这大牢,心中感触良多。这一座大牢,他也不知来过多少次,有许多的罪犯,都是他亲手押入牢中的。可是一入此门,能再出来的,已是双鬓全白,或行将就木,甚至永不复出了;而犯罪的人往往一念之差,便永不超生,铁手想到被擒在自己手下的武林高手,心中不禁暗暗叹息。   “铁血大牢”刚刚才发生了件大案,现在驻守的人是特别多,但狱卒们人人都认得铁手,知道他是捕快之首,差役之王,当然不敢骚扰。铁手走近“铁血大牢”,东看看,西看看,那几个守在“铁血大牢”的狱卒也觉纳闷,跟着东看看,西看看,铁手忽然向一名狱卒问道:“那天沈云山劫走犯人时,你在不在场?老刘。”   那老刘是个小差役,铁手几次捕得要犯后通知衙门,这个老刘去押解过几次,当然识得铁手厉害,不敢不答,道:“铁大爷,您好……那天事发时,我老刘也正在这儿把守,一切都清楚得很哪。”   铁手对他一笑,道:“那你快快给我说一说。”   老刘口沫横飞,把那天如何见到沈云山带了八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进了牢里,然后又带走了“岭南双恶”和楚相玉,又说到柳统领的轻功何等之快,田统领追出时又何等威势,绘影绘声,说的十分得意:“……柳统领的武功好俊,就这样‘飕’地一声,便从我们耳边飞过,再看时,哇,到了那边去了……可是田统领更俊啦。哪哪哪,就这样跨出了一步,便雪都碎了哩。”原来他觉得那两位统领的武功已神乎其技了,只怕铁手不相信,于是还比手划脚,做了出来,又补充道:“我们那时都想,要不是田统领大概先去看老婆……才不会比柳统领慢呢。”敢情那老刘也是山东老乡,对田大错,显然比柳雁平还有好感。   铁手忽然目光一振,道:“田统领先去看老婆了么?你们怎么知道?”心中大疑,因田大错并未道及此点。   老刘笑道:“铁大人有所不知啦,田统领的老婆就是我妹妹……嘻嘻……以前田统领对我倒没有什么的,后来我妹妹到这里来做狱务之后,他看上啦,还说要娶我妹妹,虽然说娶,娶了两年还没娶过来,不过他对我这个大舅子,倒是着实不同了……”说着甚是得意,铁手看在眼里,明白是田大错常给他好处,这时,只听老刘大叫道:“妹子,妹子,你快过来,见过铁大人。”   只见牢里一个捧着饭桶木勺的妇人走了过来,铁手一看,不觉哑然失笑。开始他不免狐疑:这田统领的“老婆”是不是在内应合的人,以阻了田大错追敌,而今得知这妇人是老刘的妹妹,而且皮粗肤糙,嗓门又大,一双眼睛居然还蛮有风情的,只怕田大错喜欢的就只是这点,不过眼睛足有铜铃般大,腰粗得像水桶,绝不是个会家子,连机敏也谈不上。这妇人走了过来,张着嗓子道:“铁大人您早,哎呀,不得了啦,昨天那逃出去的几个人,害得大错又要跟将军打仗去啦!”这妇人居然叫田大错叫得十分亲昵,铁手不觉好笑。忽然想起一事,向老刘问道:“你说你听到统领的一声惨叫后,沈统领就紧接着带逃犯出来了?”   老刘道:“是啊。”   铁手道:“时间先后你会不会记错?你再想一下。”   老刘想了一想道:“没有记错呀!你可以问问他们。”   旁边的几个狱卒都说是,老刘唉声叹道:“其实沈统领与胜统领的交情还算蛮不错的,胜统领脾气大些,打打闹闹在所难免,以前胜统领也不是跟柳统领打得死去活来吗?沈统领也跟田统领打过,从牢里一直打到这儿的雪地上,但都在要紧的关头收了手,怎会像这次……沈统领也做得太绝了。”   铁手“哦”了一声,道:“他们常常打斗么?”   老刘叹道:“这几位统领,脾气都不太好,有时我们也挨了一拳头,躺了一头半个月,多半都是胜统领打的,现在总算……”他本来想说“现在总算胜统领死了”,但是一想便知不该说,铁手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可是跟老刘这番谈话,他心中有了几个疑团,一时解不开,总觉得田大错和柳雁平,都有些话不尽不实,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要老刘打开了“铁血大牢”,他迳自踱进去细加察看。 第九章 分金拜佛     从沧州府往赤练峰,约莫四五百里的路程,自不是三几天的工夫能走得完的。所以不但要带银两、粮食、水袋、马匹,甚至连营帐、照明、雨具等,都要齐备。   现在沧州时将军府面前,有四十个威武英扬的汉于,齐集于时震东、周冷龙二位将军的面前。这四十个人壮硕有神,不是曾与时、周二将在沙场中出生入死的部将,便是时、周二将军亲手调教的高手,可以说是时震东。周冷龙二人麾下的精锐军士,而且也可算是全沧州最勇悍的一队兵官,这些人至少都有一二种特长,有一二种特别的武技,时震东、周冷龙为求捕捉楚相玉,自然不便军士打扮,以免打草惊蛇,于是命令一律民装,这四十人里,扮成书生、樵夫、担夫、乞丐、渔夫等都有。   铁手看了这四十人,心中都大为赞叹,时震东是沧州鼎鼎大名的镇府将军,果然调教有方,座下无虚士,而周冷龙虽是副将,但泱泱大度,也不会比时将军差去多少。   时、周二人把军队分成三组,二十个保镖装扮的人,为主队;时震东、周冷龙虽扮成商贾模样,伍刚中扮成镖头模样,而周白字与白欣如,却扮成公子小姐,金技玉叶一般。副队的装扮是:三个叫化子、两个江湖卖药者、一个算命先生、四个抬轿的,一共十人,轿子里面坐的是田大错,他是这一小队的指挥,按定这一批走在主队的后面不出七里,若即若离,以俾首尾相应。   另一小队是:两个文士、两个樵夫、一个担夫、一个渔夫、两个道士、一个郎中、一个老仆,老仆扛着一个病人,这个病人便是这一队的指挥,正是柳雁平。行在主队之前,不出七里,功用正如行军时的探哨一般。   这时“南寨”老寨主伍刚中,“北城”少城主周白字以及“仙午女侠”白欣如等,已和铁手见过面。铁手见这人称“三绝一声雷”伍刚中,年逾七十,可老当益壮,赤脸透红,银须自发,好不威武,一看便知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伍刚中这趟出门,只带了“南寨”中两名子弟,这两个人在武林中也算是小有名头,一个叫“黑煞神”薛丈二,一个叫“地趟刀”原混天。一个牛高马大,使丈二丧门棍,神力惊人:一个是生得猿头鼠目,但短小精悍,一双柳叶刀,专攻人下盘。   至于“北城”城主周白字,却年纪甚轻,但气定神闲,目光锐利而不凌人,面貌俊朗而不恃才自傲,显然已在江湖上久历风浪,但并不因而失去壮志凌霄的少年英侠。“仙子女侠”白欣如穿着一身白衣劲装,与黑乌乌的头发,及乌亮亮的眼珠,正好成了对比。白欣如姣好清秀,肤色欺霜胜雪,身材婀娜多姿,眉宇间隐隐英气,更怪不得江湖人都说,周白宇与白欣如是武林中的一对璧人。   而伍刚中、周白宇、白欣如等人,初会铁手,更觉吃惊。只觉这年轻人,渊亭岳峙,竟隐然武林宗主气度,举止悠闲淡雅,人人以为外号人称“铁手”者,必绷脸怒目,没料到是一个谦恭有礼,随和风雅的年轻人。   大家见过后,寒暄几句,因追敌要紧,于是三批人各自出发,铁手等见队伍出发,有条不紊,心中对时震东、周冷龙二将军都大为叹服。   众人一路马不停蹄,追了四天,已有三四百里路,探子来报,一天前楚相玉等还在这儿附近露过行踪,众人知道已靠近“赤练峰”,而且己快要追及楚相玉,所以更加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全速推进。这日迫到虎尾溪附近,离赤练峰“连云寨”,仅有七十里开外,“飞燕子”柳雁平与那十名军士,先行抵达。这十二人因长途跋涉,十分疲劳,加上时震东将军有命,一旦将近“连云寨”五十里内,即候三队聚合,以免被敌人所乘,逐个击破,所以柳雁平觉得也无须那么急切赶路。虎尾溪是一个仅有二二百人口的小村落,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柳雁平便吩咐大家多加小心,只因风雪漫天,冷冽侵入,于是命大家进入一所小酒家,歇息一下。   这地方虽然也有骡车马车,可是一般来说,都是富贵人家才有福乘坐的,其他的贩夫走卒,从一座城去另一座城,无不是靠一双腿来走路的;但是人逢乱世,行到半途,遇着盗贼,被劫被抢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连性命也丢了,所以几个甚至几十个不同行业的人,结伴而行,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柳雁平看来就像一个病人,由一个老仆扶着,一个郎中,侍在身边,还有一个担夫,两个文士,两个樵夫,两个渔夫,两个道士,偶尔稍有交谈外,看来就活脱脱的结伴而行才相识的陌路人,有谁知道他们是沧州军中一等一的头条好汉?   柳雁平暗中吩咐大家叫了点酒,以求暖暖身子,切勿酗饮过度,时震东麾下的军士是何等人物,每在野店荒栈,食用酒菜时,无不以银针沾过,确知酒菜无毒后,方才食用的。这下店里的掌柜与伙计,见一下子来了十二个客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那五十出头的掌柜看出来柳雁平是个富贵子弟,更是悉心照料。   只见那脸色焦黄的掌柜,叫那三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拿出几坛水酒,往各人的桌上一放,柳雁平使了个眼色,各人手心抓了把银针,沾了一沾,知道没有毒,都大为放心。   这些军中的人,都是嗜酒如命的,现在将领也赞同他们喝酒暖身,自是大喜,一个樵夫装扮的军士,随手拿过了酒坛,长吸了一口,只觉得香极了,又叫另一个渔夫闻闻酒香。   柳雁平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忽然觉得心血来潮,似有事将要发生一般,又仿佛有点跷蹊,而他又找不出蹊跷在哪里。“飞燕”柳雁平是个精细狠角色,当下不动声色,依然端坐,但却耳听八方。小心防备。   那掌柜的又满脸笑容,捧了一坛子酒过来,众人也嗅了一些酒味,体内酒虫大动,试过酒菜都没有毒,已大为放心,一个担夫装扮的军士,接过酒坛一看,见封泥尚未卸除,那掌柜笑道:“大爷请喝用,这是本号珍藏之竹叶青,喝过包令大爷满意。”那担夫打扮的军士大喜。   柳雁平忽然心下一动,看出端倪,正想阻止,那担夫已随手拍开封泥,那掌柜已退了开去,只听酒坛里发出一声“噗噗噗噗”弹簧之声,那担夫惨叫一声抡起担挑,便己倒下,剑上、身上,中了至少二十很短箭。   原来这酒坛子是箭箱,拍开封泥等于发动弹簧,可惜这名担夫打扮的军士哪里躲得开去?在这担夫同座的两名道士,因离得远,也见机得快,一阵拍打,打落了七八支箭,一名道士出手稍慢,肩上也挨了一支短箭!   众人一时大乱,纷纷拔出刀剑,因为这些人为免露身份,所以刀剑都贴身而藏,一旦要拿,也得解开衣衫才行,而在这时,那三个伙计,早已控刀在手,一刀便砍了下去!   一名渔夫打扮的军士,立时脑袋分开。另一名文士,百忙中用手一格,“噗”的一声一只左手被砍了下来。另一个郎中,十分机警,闪开了一刀,已拔剑在手,与那名伙计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一名樵夫打扮的军士,已抡起斧头,正待反击,忽然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另一渔夫也拔出了刀,却咕噜一声倒下地去。那掌柜忽然自袖中抽出两柄短刀,一人一刀了结了二人性命。   刹那间,柳雁平这组人猝不及防,已死了四人,伤了一人,那被掌柜所杀的樵夫和渔夫,显然是适才深深吸了那酒香才中毒的;原来酒里无毒,酒香却有迷药,这干伏击者绝非寻常之   辈!   那掌柜双刃翻飞,又向断臂的文士猛攻,想连他也一并杀了,柳雁平人如轻燕,已拦在那掌柜的面前,“呛”一声,已自腰间拔出了缅刀,一连向那掌柜攻出了一十八刀!   那掌柜吃了一惊,一连退了十八步,才封架得了这十八刀,那掌柜才知道遇到了正点子,那敢分神,双刃一展,竟然反攻了三十六刃!   柳雁平见刃拆刃,见招拆招,拆完了三十六招,心中了然,喝道:“你是‘连云寨’的什么人?”刀势一变,一刀削去,刀风破空,“察”地一声,竟还有“嗡嗡”   的余音,敢情这一刀削出后,力道竟能使这柄刀不住轻颤!   那掌柜一看,知道这种刀法又快又凌厉,绝不易闪,但见他双刃一架,竟封住了柳雁平的一刀,一面狞笑道:“好眼力,‘连云寨’八寨主就是我!”   这时单刀双刃已接实,“铮”地一声,那掌柜被这一刀震得险些双刃脱手,柳雁平也觉虎口发麻,“啊”了一声,道:“你是‘双刃搜魂’马掌柜?”   那掌柜的冷笑一声:“不错!”提起双刃又猛攻了过去。原来“连云寨”是沧州一带极其厉害的土匪,有四五百之众,一共有九个寨主,排第八的便是这“双刃搜魂”;他姓马,原本是干掌柜的,从不做赔本生意,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马掌柜”,便连真实名字,也给忘了。“连云寨”寨主的武功,自是一人比一人高,这马掌柜的武功,已是十分不俗了。   这边的那五个没有受伤的军士,十分勇猛,已缠着那三名“伙计”打了起来,这三个“伙计”想必是“连云寨”的头目之类,武功也不弱,打了半盏茶工夫,那断臂的文士已加入战团,在一名头目的背后捅进一刀,那头目当堂身死。另一名头目勃然大怒,一刀向那文士左胸刺去,那文士因左手已断,闪动不便,挨实一刀,但右手的刀也送入那头目的小腹,两人两败俱亡。还剩下一名头目,心慌意乱,一名军士用脚一绊,那头目往地一扑,另四名军士便已刺杀了他。   “双刃搜魂”马掌柜与“飞燕”柳雁平战了七八十招,只觉对方身法轻忽飘灵,自己的双刃,使得再凶也沾不到他的衣角,心中大惊,柳雁平这时,猛听见外面有急奔之声,知道这马掌柜的帮手来了,于是,大呼道:“坚守此店,各自拒敌,快!”   那五名军士,本是以一当十的英雄豪杰,临危而不乱,绑了那名头目,各个在窗边,门边埋伏,果然“砰蓬”一声,大门外冲入了三个山贼,那守在大门旁的军士武功非常了得,突施辣手,把三人都杀了。接着又有四个山贼冲了进来,那两名军士又把这四个了结。   这于山贼见正门冲不入,又想自窗户那边冲进来,这店里一共有三个窗户,那些山贼刚踏进来,那蹲在窗下的军士便一齐动手,一个不剩,又死了五人。这时山贼一时不敢冲进来,只在外面呐喊,少说也有三十多个。   马掌柜见自己的人屡攻不下,心中大慌,心忖:自己岂不成困兽斗!柳雁平骤然遇袭,但他十分沉着,镇定应付;看来那几个军士也绝非易惹之辈。马掌柜心慌意乱,一失手把右手短刃插入木梁,连忙想拔,柳雁平左手以“鹰爪”扣住马掌柜的左手,右手拦腰一砍,“双刃搜魂”鲜血飞喷,惨呼道:“你……你休得意……我九弟……来了时……你们一个都逃不了……”终于倒地身亡。   柳雁平吃了一,惊,外面三四十人,如果一齐冲进来,那五个军士是难以幸免的,现在那几十人无法冲进来,是因为不懂兵法,而头目都被杀了,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一旦“连云寨”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龙到了,指挥行阵,一方面由他缠斗自己,那五名军士则必死无疑,那五名军士一死,对方群攻自己,只怕也凶多吉少,柳雁平知此时是千钩一发,不突围尚待何时?   柳雁平正欲发令冲出,猛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哗,柳雁平在门缝一看,不禁暗暗叫苦,原来又来了十多个山贼,为首的人手执丈二熟铜棍,生得一副张飞模样,不是游天龙是谁?   柳雁平心中大是焦急,个人生死,尚为事小,自己本负责探路的,万一尽殆于此,而敌方又拿自己等人尸体作幌于,暗算时震东将军等,岂不全军覆没?柳雁平心中暗惊,叫道:“咱们冲出去,逃得一个是一个,报告主队知道!”   那五名军士一声呐喊,打开门就冲了出去,那游天龙刚到这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见有人冲出,些微乱了些阵脚,但那些喽罗见有寨主在此,个个奋勇讨功,缠住那五名军士。柳雁平舞刀如风,杀了四五个噗罗,仍未遇上“霸王棍”游天龙。游天龙也一棍打死了一名军士,返过身来,跟柳雁平大打出手。柳雁平刀法轻灵,但游天龙棍势沉猛,一时相持不下,又有七八名喽罗,随时偷袭柳雁平,柳雁平勉力占了上风,但要杀他们,又谈何容易!   那四名军士战三十余山贼,却是岌岌可危,四名军士纵奋力作战,也杀不了几人,终于一名军士又惨遭毒手。柳雁平眼见大家都冲不出,这样打下去,必一败涂地,一声号令,与三名军士冲回店内,准备死守;柳雁平单刀断后,砍杀了三个喽罗,别的一时不敢上来。游天龙内力极厚,但轻功甚差,等他冲上来时,柳雁平已与那三名军士退到野店去了。   游天龙等哪肯放过,率众力攻,柳雁平心忖,此番性命休矣,强振精神,独守大门,游天龙也攻不入;另那三个窗户,山贼喽罗也不断抢攻,但三名军士躲在暗处,窗窄只容一人挤入,所以一旦探首入窗,定必遭殃,“连云寨”的人一时也攻不下这店子,反而死了七八个喽罗。   本来缠战了那么久,柳雁平以为大队总该来到,只要他们一来,这二三十个山贼还不早作鸟鲁散?但撑了半个时辰,大队还没来,柳雁平猛地一惊,想起“连云寨”   高手如云,而今只派八寨主与九寨主截杀自己这队,想来主队必遇上更厉害的敌手了,想到这里,不觉汗如雨下,只求能支持得多一刻,便得支持下去。   猛听“轰隆子”一声,店子己坍了半截,原来“霸王棍”游天龙久攻不下,心急气躁,竟用熟铜棍扫倒了支店大柱。店子一坍,山贼拥入,柳雁平把心一横,只有拼了,一人截住游天龙与十一二个喽罗,厮杀起来。那边的三名军士,也被十六八个喽罗围住,作困兽之斗。   柳雁平这一边打得不可开交,田大错那一边也不闲着。田大错为主队的后卫,一共统领十名精军,他们的装扮是三个叫化子,两个江湖卖药者,一个算命先生,四个抬轿子,而田大错就端坐在轿里。   因为时震东的意思本是:到了离“连云寨”五十里之处,大家便得聚集,所以田大错倒是快马如鞭,想赶上大队去。这时正经过一座林子,田大错看到雪地上有好一些凌乱的脚印犹新,田大错哈哈笑道:“你们看这些脚印,时将军他们才经过不久,看来很快可以追上去了。”   田大错这十名军士中,有一个是算命打扮的,叫做“日上三竿”岑其藏,本来是浙江一带的飞贼,后来给时震东将军逮住了,姑念他尚无恶迹,又颇为赏识岑其藏的精细聪明,所以调配他成贴身护卫,这次时震东安排岑其藏跟田大错在一队,也有参谋作用,因为田大错的鲁莽是人所共知的。这岑其藏之所以被江湖人称“日上三竿”,是有四个用意的,第一,这岑其藏的武功以轻功最好,高去低来,据说可以一跃过三根连起来的长竹竿。第二,这岑其藏用的武器,正是竹竿,他现在扮着算命先生,手里执着“神算子”的名号,它正系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第三,这岑其藏最爱睡觉,常常不愿起床,真没辱及“日上三竿”这个含意。第四,这岑其藏的名字,谐音有点像“起床”,与“日上三竿”这名字,配起来挺有异趣,这岑其藏在江湖上小有名头,武功也不弱,很得时震东将军看重。   这岑其藏看了雪地的足印,皱眉道:“田大统领,时将军所带的人马,不过二十,再加上铁大人、伍寨主、周城主、白女侠等,也不过是二十余人,怎会有这么多足印呢?而且这些足印又分二类,第一类痕迹已淡,像被大风雪填去的;第二类足迹犹新,似刚刚印上的,难道是大队后面,已插了另一批人吗?”   田大错为人鲁莽,最不喜寻思,当下没耐烦地道:“去去去,有几个小毛贼,还难得倒咱们吗?”   岑其藏道:“小毛贼倒是不怕,只怕……”   一名扮作仆人的军士,外号人称“九尾狐”卜鲁直的笑道:“老岑,你恁地多疑,你想,凭几个小毛贼,遇着时将军,还不是给毙了!”   岑其藏仍愁眉不展地道:“只怕时将军也被缠住了……”   田大错怒道:“怕就回娘那儿好了。”快马加鞭,领大家进了树林于里,一面道,“我们不去找贼,贼找上我们来,那倒好岑其藏苦着脸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连云寨’不比普通的匪帮……”   倏地“飓艘飕”,箭如飞蝗射来,田大错首当其冲,又完全不备,眼看将被射成刺猬,岑其藏蓦地用长竿一阵拍打,拍落了十七八支箭!田大错大吼一声,已运起“分金神功”,须发如戟,其余的箭射在他身上,反而支支倒拗,反弹出去,伤不了他。   这一轮暗箭,大部分都招呼向田大错,小部分射向那十名军士,这几名军士碎不及防,不过都是临危不乱,一面闪躲相接,一面拔出兵刃,但一名装扮成轿夫的军士已中箭身亡。   田大错心知再这样撑下去,敌暗我明,敌攻我守,总会被射成刺猬的,于是大吼一声,双掌翻飞,直向射箭最多的地方冲去,这田大错外号“分金手”,武功丝毫不含糊,他双掌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护着脸门,没有一箭能射得进去,而射在他身子上的箭都被反弹出来,一点也伤害不了他。   田大错一冲入丛林去,林里的人立刻弃弓拔刀,但闻惨叫连连,四五个喽罗已被田大错的“分金手”震死!   田大错一逼住箭的主力,那九名军士也分头一面挡箭一面冲近,找到发箭的人,杀将起来,忽然,“簌簌”声响,在几棵树下,纷纷跃下数名大汉,居高临下,举刀就砍。一名轿夫打扮的军士不备,立时身首异处。另一名扮作叫化子的,也挨一刀,血流如注。   田大错人虽鲁莽,但十分重义,而且身经百战,哪种阵仗没有见过,当下运起“分金手”,硬生生击毙了四五名喽罗,大喝道:“大家都到俺身边来,一齐作战!”因为田大错眼见敌人加上那被自己所杀的数十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个人,自己只有不到十人,一旦分散,只怕甚易被逐个击毁,所以召集大家并肩作战。   正在这时,忽有人“哈哈”一笑,自一棵大树上跃了下来,一身红袍,头发暗绿,十分硕壮,满脸白须,手里拿着的竟是两个犯人身上的铁枷锁,沉甸甸的至少也有二三十斤重,两个铁枷合起来,怕总有六十斤!只见他若手执无物,双枷一挥,道:“看‘连云寨’的勾老爷子来收拾你们!”   田大错心中一震,“连云寨”九个当家,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个六寨主外号人称“铁枷”,又叫“红袍绿发”,叫做勾青峰,武功走刚猛的路子,手上两个铁枷,江湖上是闻名丧胆的,任何兵器教他碰上了,不飞也要折,如果是给他锁上了,那么连命也丢定了。只见这勾青峰,一连两个沉重的铁枷便把一名扮作叫化子的军士打得脑浆迸裂,心中大怒。要知道田大错好勇斗狠,遇见敌手,总喜欢去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大吼一声,震飞了两名喽罗,已缠上了“铁枷”勾青峰,大喝道:“照打!,,“分金手”田大错一掌如刀,由上至下劈落,勾青峰一听厉风陡起,知道来人决非庸手,顾不得杀那叫化于,冷哼一声,回首一招左手铁枷,向田大错的手砸了过去。   “蓬”!田大错的手与勾青峰的铁枷一碰,两人都不禁大为吃惊,田大错只觉手腕发麻,他数十年苦修之“分金手”己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而今居然劈不破这块大铁。勾青峰却更是吃惊,他这一双铁枷,任何武器见了它都遭殃,而今对方用的是手,本以为这一砸之下,可毁了对方的一只手,没料到那手居然还好端端的,自己的虎口却被震得发麻,接得这一下,竟连双足也被打陷于地下寸几深,可见对手臂力之强,那一击下来,少说也有三四百斤的力道!勾青峰一看,只见来人又运力于臂,更待攻击,双臂隐隐有淡金色的光芒,勾青峰冷哼:“‘分金手’果然名不虚传!”   田大错冷冷地道:“你也不差!”田大错为人十分古板,见一招砸不飞勾青峰的铁枷,双掌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又由上而下的砸了下来。   谁知道勾青峰也生得一副牛脾气,怎么也不敢相信田大错的手能硬得过自己的铁枷,“呼”地一声抡起左右铁枷,撞了过去。   “蓬”地一声,田大错的双手被勾青峰这一格,震得庞大的身子,也要离地飞起三尺余,而勾青峰却硬生生被打得双足陷下地去两三寸。   田大错人才震起,双手又是一招“童子拜佛”由上劈下,心忖:我不相信砸不烂你的铁枷。   勾青峰也双枷向上猛封,心忖:我才不相信震不断你的手。   这种气力相拼,众人哪里见过,不管是那七名军士,还是那五六十名山贼,都纷纷停下了手,目不瞬眼的看自己头领这场拼斗,都不相信对方的人能强得过自己的头领的神力!   “崩!”又是一声巨响,田大错被震飞七尺高,而勾青峰又被打入地下半尺,土已及膝。田大错眼见三招砸不飞对方的武器,好胜心更高,大吼一声,又是一招“童子拜佛”,勾青峰见田大错一招比一招力道还要猛烈,双手却似丝毫无损,而越跃越高,下压之力更大,勾青峰哪敢怠慢,又是枷一举,迎了过去。   “轰”这一声更是震耳欲聋,田大错被震起丈高,勾青峰却陷下地去已近小腹,勾青峰大惊,本不敢再接田大错的“分金手”,但敌上己下,除了硬接一途,简直无法反击敌人的其他部位。勾青峰正待裂土而出,但田大错又是一记“童子拜佛”压下来,勾青峰心惊胆震,铁枷一扬,运足十二成功力推了上去,一面大叫道:“你们还不打!”那些喽罗如梦初醒,又与那七名军士杀将起来。   “砰!”一声大响,田大错再飞起丈余高,这次勾青峰只往下陷一二寸,可是双枷之上,竟被打下了一双手臂的痕印,整个拗了下去,要是这一下扫中身子,哪有不肝脑涂地?勾青峰要跑又跑不掉,明知这样砸下去,自己双枷不烂,也得被打下地底去,唯有希望自己的人杀了那些军士,赶来相助,自己才有望逃脱。想到这里,田大错又是一招“童子拜佛”砸下,勾青峰魂飞魄散,一举双枷,又得硬接,这“铁枷”   勾青峰,横行江湖数十年,难逢敌手,自以为膂力无双,这回,真教他吓破了胆,像栓子似的被打到地底下去了。   两人“乒乓碰碰”再打了四五记,勾青峰向下陷得更惨,土已及胸,手也转动不灵了,眼看再打下去就得遭殃,可是一声惨叫,其中一名扮作叫化子的军士,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被杀了,那六名军士虽也杀了五六名山贼,却也负伤累累,情形十分危急。   田大错虽人急性直,但对部下十分爱护,而且这次中伏,皆因自己而起,当下在半空一翻身,不再劈击勾青峰,而撞向剧斗中的那群山贼的头上,双臂左右一分,正是他成名的招式“左右分金”,由上而下击来,是何等威势!要知道田大错在十二岁时已神力惊人,双指一扯,足可把一锭金子扯断为二,故江湖上称之为“分金手”,而今再加上数十年的内功修为,那两名山贼哪里抵挡得了,当时刀折人亡,余力还撞向另两个伙伴,这一撞之力,也把那两个了了账!   田大错双脚一踢,“砰蓬”两声,两名山贼又呜呼哀哉,田大错顺势在这两人的头顶一蹬,飞回勾青峰那儿去。   田大错这一来,威势夺人,连杀六人,剩下的四十八名喽罗,吓得阵脚大乱,那六名军士,一见统领出手相助,声势不同,又各展神勇,以一战八,杀了起来。   田大错这一走,勾青峰透了口凉气,忙运力一挤,冲出了土半尺,再用力一摆,又出了两尺,心中大喜,猛见日头被遮去了一半,心中一慌,只见田大错又如一只大鹏鸟般掠了回来,一起一落间,是何等之快,勾青峰不及冲出,只好双枷向顶上一封!这一封是以枷沿切向田大错那一招“童于拜佛”的手腕,只要田大错一撒招,自己就有望破土而出,再想办法对付田大错了。   岂料田大错天性纯直,一来一回间,只知道一心一意要把勾青峰打入上去,因为看他红袍绿发,十分不顺眼,但一时想不起刚才用的是什么招式,人已到了勾青峰的头上,只好用“分金手”中的最犀利霸道的一招:“五雷轰顶”砸去。   勾青峰万没料到田大错骤然变招,那一招“五雷轰顶”虽仍给封住了,但接个正中,“隆”地一声,勾青峰又人士三尺,比挣出来的还多了半尺,双臂已不易展动,铁枷也被打得向后拗了一大片,勾青峰暗叫:此命休矣!   眼看田大错又是一招“五雷轰顶”砸下来时,忽然树林里一声冷哼:“六哥,我来了。”刷地一道金光,直刺田大错之胸门。   这一下突袭来势不但快,而且攻其不备,田大错的一招“五雷轰顶”,本是胸门大开,本来对手要接这一招都来不及,怎会有时间去攻对方的胸襟?田大错的招式本就是凌厉而不够伶俐,无法变招,百忙间发出一声大吼,“五雷轰顶”转向那金光砸来。   那偷袭的人不是谁,正是“连云寨”七寨主“金蛇枪”孟有威,这人叫“金蛇枪”乃因他善使金枪,而且枪法如蛇,急疾而狠毒,原本是“连云寨”大寨主有命,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处理柳雁平那一伙人,六寨主“红袍绿发”勾青峰料理田大错这一干人,而七寨主“金蛇枪”孟有威及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龙则分别协助六寨主与八寨主。“金蛇枪”孟有威这人十分刁钻,认准田大错的要穴,在他不防时,便一枪刺了过去。   孟有威这一枪直夺田大错心胸的“心窝穴”,这一下不要说是被刺中,就算是被人使力点着,也非毙命不可,孟有威眼看就要得手时,猛地听得一声大喝,宛若焦雷,震得眼前一花,双手一抖,竟刺歪了三寸。   这一枪“嗤”地刺入了田大错的左胁,田大错以一声“狮子吼”,分了孟有威的心神,又以数十年苦修之“铁布衫”,运于左胁,硬接一枪,这一枪只能刺人四分,便再也刺不入了。孟有威见自己锋利无比的金枪竟如刺铁块,急欲抽出,但田大错的一记“五雷轰顶”,已砸在枪身上,“锵”的一声,枪断为二。   盂有威大惊失色,其实要不是孟有威那金枪锋利十分,还直刺不入田大错体内,田大错黄衣殷红了一片,大吼一声,向孟有威扑了过来,因心中愤恨此人偷袭,所以出手招招狠辣!   孟有威眼见田大错威猛如此,心头大慌,五招之后,便险象环生,猛见田大错血沾衣衫,才知道他毕竟也受了伤,心头大宽,便以蛇一般的身法挪动闪避,以闪躲田大错凌厉的攻势。孟有威武功虽不如田大错,但毕竟是“连云寨”的七寨主,自是不弱,田大错一时也拿他不下。   再打了十几回合,孟有威己落尽下风,猛听一声大吼:“老七,我来助你!”原来勾青峰已脱土而出,手执双枷又加入战团!勾青峰这一加入战团与孟有威合战田大错,田大错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若以一敌一,田大错武功高出二人中任何一人甚多,但二人合击田大错,田大错则略逊一筹,况勾青峰神力惊人,对田大错大有威胁,而孟有威又灵巧阴毒,田大错难保不败,再加上负伤在先更加不宜久战了。   所幸的是孟有威所惯用的“金蛇枪”已被田大错砸断,不能使用,只好用一双肉掌进招,他对田大错心有所惧,不敢抢攻,勾青峰吃过田大错的大亏,也怕了三分,不敢力攻近身,又因虎口被震得隐隐生痛,双枷又扁得不成样子,挥舞起来甚不称手,所以二人,一时也伤不了田大错,只使田大错落了下风。   那边的六名军士,以一敌八,也十分危险,落尽下风,田大错的这一组不像柳雁平的那一队,柳雁平先杀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但中伏在先,士卒死伤甚众,军士只剩三人,对方兵卒甚众,无法力敌,险象环生;这边的田大错,因有岑其藏这等军士在,使大家略有警惕,故伤亡没那么重,尚有六名军士,苦苦抵御。但田大错却未及杀死六寨主“铁枷”勾青峰,故致勾青峰与孟有威联手,致使田大错落尽下风,命在旦夕,两边的情形,都是在作困兽斗,好不了多少。   他们既无法突围,唯一的希望是主队过来相救了,可是副队也被人缠住了,主队又怎会闲着呢! 第十章 苦斗狼人     这一行男女,冒充镖客,穿过树林,又来到了一片雪原上,时震东和周冷龙扮作商贾模样,但耳听八方,眼看四方,十分警醒,这时周冷龙对时震东道:“将军,再过七八里便是‘虎尾溪’了,这儿已经十分接近‘连云寨’的势力范围之内,要是还迫不到楚相玉他们,得要三队联合,直捣‘连云寨’了。”   时震东点点头道:“好,大伙儿就在前面‘虎尾溪’聚合。”忽闻腥风扑鼻,四处一看,雪地上白皑皑一片,哪有什么事物?但时震东是什么人,何等机警,心中一惊,正待相询,那扮作镖头的“南寨”老寨主伍刚中银眉一蹙,道:“什么味道?”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这时耳力好的人都听见一些细碎繁沓的蹄声,自四面八方拥近,而且腥味更浓了。周白宇一直没有作声,忽然白衣一闪,在雪地上一起一落,一落再落,再落又起,瞬眼间三个纵身,已到了数十丈外的一棵枯树之上,一手攀树,一手平置眉上,远眺了一下,脸色一变。   众人更不知发生何事,更暗暗惊羡这人年纪轻轻,轻功却如此的好!猛见他自树上一跃而下,足尖一点再点,已扑回队中,沉声向时震东道:“时将军,请列队成环,亮出兵器,万勿慌乱!”   时震东是沙场高手,又是爱才之士,一见周白宇渊停岳峙之气派,便知事非小可,周自宇断非无理发令之人,当下也不追问,大声道:“列队成环,拔出兵器,慌张嚣乱者,杀无赦!”   时震东的话一发出去,那二十名军士,拔刀,肩并肩,围成圆圈,把时震东、周冷龙、伍刚中、周白宇、白欣如及铁手围在中央,反身向外凝神以待,绝不畏惧。时震东麾下的精兵,果然名不虚传。   时震东令才发完,在四周的雪地上,忽然出现了点点青绿色的星火,腥风更浓,片刻间,那些星火都是亮绿的眼睛,众人可以听见他们爪子刮过冰雪大地的声音,伍刚中的一名助手“地趟刀”原混天惊道:“狼!”,另一名助手“黑煞神”薛丈二叫道:“狼群!”   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手,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不要说是见过狼,甚至杀过狼的,也大有人在,可是这当儿冲过来的狼,怕有六七百只,每只碧眼长牙,盯着这二十余人,似看见它们有生以来最丰富的食物似的。那杀也杀不完的狼,众人虽越看越心寒,手心发冷,毕竟无人骚动,也无人奔逃。   时震东、周冷龙二人在沙场中曾与千军万马作战,什么仗阵没有见过,可是这狼群攻击的事,却从未遇过。他们几人虽武功绝顶,但狼多势汹,只怕极难冲得出去,那二十名军士,更加不用说了,而且那面死的是野兽狼,这面死的是自己人,敌人的影踪,还压根儿没有见到。   众人都隐隐觉得在黑暗里,有一阵一阵动人心魄的木鱼声传来,那几百头狼,慢慢地向前逼来,呲牙露齿,恨不得马上过来把他们撕成碎片,众人看着也不觉心悸。   铁手忽趋近时震东。周冷龙二人,道:“将军,恕在下斗胆暂代发令如何?”   时震东这人豁达开明,森然道:“好,由你发令!”   铁手朗声道:“弓箭手!”   此行的二十名军士中,届时两兵相交,短距离用刀,长距离用箭,故特地派了十个箭术较好的高手同行,可是这十人有两个人派给柳雁平带去先锋队,另二人被田大错带去殿后队,这一队里用箭的,只剩下六人,当下这六人马上站出听令,铁手道:“把所有的箭都拿出来,弯弓搭箭!”   那六人已搬出所有的箭,铁手道:“往西边发射,时将军、周将军,你们两位,镇守东边,伍寨主、原兄弟、薛兄弟,你们三位守南面,周城主、自女侠,你俩守住北面。”   众人一听,立时明白过来,因为狼多如此,纵武功再好,也难免有闪失,而狼不似人,不懂阵仗,只要伤他数十头,自然锐气大减,铁手要放箭射倒四面的狼,以作后退之路,而在射箭支时又怕另三面的野狼趁势来袭,所以要时震东、周冷龙、周白宇、白欣如、伍刚中、原混天、薛丈二等出手防范把阵。   这时隐隐传来这木鱼声更急了,狼群都张牙舞爪,跃跃欲动,铁手沉声道:“发射!”   那六名箭手一齐放箭,一时狼鸣惨嘶。别说这些箭手是神射手,纵胡乱发射,狼只密布,不懂闪躲,也非中不可,一时倒下十多头狼,有些狼中箭未死,疯狂而噬,与其他的狼只打了起来,血染雪地。   西面的狼,一时大乱,木鱼不止,那些狼竟无退意,有四五只竟侥幸穿过箭雨,噬扑向那六名箭手,铁手喝道:“勿慌!”左手一扬,那拔刀严阵以待的十四名军士,纷纷出手,把那些冲过来的狼都宰了。   那六名箭手见有人护卫,更是放心射箭,一时中箭的已超过三十头狼,狼群稍有混乱互噬的情形,甚至有了退意,忽然木鱼声更急,那些狼又不顾死活地向前扑来,前仆后继,极其凶狠,在箭雨下冲过来的数目增多了两三倍,幸亏那十四名军士训练有素,临危而不乱,来一头便杀一头,虽然手忙脚乱,但一时尚无伤亡。   那边的东面狼群,已有三四头特别硕壮的,冲过来试探,时震东、周冷龙冷冷地盯着,都没有动,那三头狼看着没有动静,以为人吓呆了,跑过去又走开。要知道雪狼都是十分狡猾的,走近去又忽然跑开是想试试人有没装死,看见时震东、周冷龙二人仍未动,以为真的是吓呆了,这次真的跑上去,张口就咬。   时震东,周冷龙二人是沙场猛将,要以静制动时怎会沉不着气呢?这时时震东一颔首,“三手神猿”周冷龙忽然一抬手,“呛”地一声,腰间钢刀已出手。   刀光一闪,刀收回鞘,三头雪狼的头都“呼”地飞到半空中,而三只身子仍在急退。   群狼长鸣惊啸,木鱼声又急了起来,四头恶狼,三头飞扑向周冷龙,一头咬向时震乐的咽喉。   周冷龙欲动,时震东一摆手,周冷龙仍停在原地,眼看狼要咬着,时震东忽然一伸手,打出一拳,   “碰”,这一拳打在咬向自己的那头雪狼腹上,那雪狼五脏俱裂,连叫也没有一声便飞了出去,撞在那三头飞扑向周冷龙身上的其中一头上,“砰”地撞一个正中。   这一撞之下,这头狼己倒撞出去,撞另一头狼身上,余力未消,“拍”又撞身在第三头狼上,刹那间,扑向周冷龙身上三头狼,都被撞飞出去。   第一头咬向时震东的狼,以及第二头、第三头噬向周冷龙的狼。竟给这一撞之下,叫也没叫一声的毙命,第四头扑向周冷龙的雪狼,跌在地上,才伸了伸爪子,鸣叫了几声,也一样死去。时震东这一拳力道之大,运功之巧,弹力之妙,实在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周冷龙、时震东一出手杀了七头狼,其它的狼,纵木鱼敲得极急,一时仍不敢冲近。其实,时震东。周冷龙二人是沉得着气,否则狼群均是群起而同时攻击,时震东、周冷龙武功再好,只怕也绝难应付。   而这边南面的狼,也纷纷欲前扑噬人,但伍刚中的两名寨中头领,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武者,但面对这么多的狼,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黑煞神”薛丈二道:“我长得最高,肉也最多,它们一定先来吃我的了。”脸色又青又白,煞是难看;那“地趟刀”原混天也道:“我人长得矮,它们一定先咬着我的喉头!”双腿不觉微微发抖。   伍刚中不愧为“武林四大世家”之“南寨”老寨主,外号人称“三绝一声雷”,右手一柄长剑,横剑于胸,大笑道:“好哇,我是‘南寨”老寨主,狼啊狼,你们若从这南面攻我,便知道‘南寨’的厉害!”说着纵声大笑,眉扬须动,好不威武,薛丈二、原混天二人互望一眼,心中有愧,立时鼓起勇气,分别立在伍刚中左右。   南面狼群,有十数只突然同时冲近,原混天单刀一震,往地一滚,刀光疾闪,已把三头狼十二只脚削了下来,三狼痛得在地上翻翻滚滚,哀鸣不已。原混天果然不愧在江湖上人称“地趟刀”,单就这几刀,确是令人难以应对至极。   薛丈二大吼一声,长臂一舒,左手已箍住一头狼,右手也箍住一头狼,左右手一摆,向中间的一头狼砸去,“啪”地一声,三头狼被夹得脑浆迸裂,薛丈二脸孔黝黑,神力惊人,难怪外号人称“黑煞神”。   伍刚中长笑三声,长剑一展,竟杀入狼群中去,伍刚中所至之处,狼尽倒毙,竟被开出一条血路来!这时木鱼奇急,狼群虽屡屡受挫,但还是紧逼不舍,伍刚中杀出了半丈远,来路已被狼群封闭。薛丈二和原混天,看见群狼汹汹,哪里还有伍刚中的影子,当下大急,正欲冒死杀入救主时,忽然眼前的几头狼平空飞起,伍刚中长剑连斩,从容而出,道:“这些狼厉害,我杀了四五十头,还是冲不出,只好回来。”他说得容易,但单剑杀入狼群中,又杀将出来,格毙了四五十头,岂是稀松平常的事?薛丈二与原混天更是敬佩不已。   那边北面的北城城主周白宇、“仙子女侠”白欣如也与狼群交上了手。“仙子女侠”白欣如本来喜以白色劲装打扮,但因乔装富家小姐,不得不换上水袖长裙的闺秀衣饰,只觉打起来很是不方便,周白宇笑道:“袖子如果太曳长,卷起来会好一些。”   白欣如望一望周白定,只见他剑横当胸,但却温情地望住自己,群狼饥极舐舌,他根本就没把他们看在眼里。白欣如见心上人如此英风飒飒,不禁脸上一红,道:“没关系……”   周白定忽然跃身而起,疾道:“小心!”原来十头狼已飞扑过来,周白壹这一弹身而起,眼看就要给攫着之际,忽然周白壹手中剑光一闪,一闪再闪,只听空中微微几道:“唰唰”之声,那十头狼已了无声息的掉下,周白宇仗以成名的“闪电剑法”,当真快如闪电!   周白宇这一跃空出剑,又有三头狼自下窜来,对白欣如的足踝开口便噬。白欣如穿着的是宽袖阔据,所以根本看不清她剑在哪里。如何出剑,只见她的袖衣一连三震,连剑风也没有,那三头狼额上各中一剑,立时没命。   那些狼一上来便死了十三头,其它的狼围着不去,一时也不敢上来,但有些狼嗅到血腥味,竟抢食起那些狼尸,吃得格格有声,连骨也吞了。白欣如哪有见过这等惨事,不禁花容失色,连手也软了。   木鱼声愈急,狼愈来愈多,攻击一次比一次凶猛,这二十八人至少已宰了百余头狼,但仍有八百余只,毫无退意,而且数量渐增。   这时正是时震东一拳毙四狼,伍刚中冲杀入狼群,周白宇连杀十狼,而正西面的狼,死伤最多。这时候弓箭手的箭已用完了。狼群一见来箭减少,竟谙人性似的,猛冲过来,铁手知道一旦让这群狼冲入,阵脚定必大乱,那时候各自为政,死伤必大,于是疾道:“用暗器招呼!”   那二十名军士,对铁手很是膺服,忙掏暗器发射。若说射箭,只有六人是箭手,但发放暗器,却是人人皆会,二十只手连扬,野狼又倒下二三十头,只是铁手心里知道:各人身上能带多少暗器,不消片刻,暗器一完,只得与狼肉搏了。   正在这时,“三绝一声雷”伍刚中伍老英雄正杀了四五十头狼,仍突围不出,但此人虽年纪老迈,却豪气飒然,凛然不惧,横剑纵声大笑。这一阵笑声,响如洪钟,竟一时遮盖过那木鱼声,狼群中立刻攻势稍减,有几头狼往来路逃跑了。   伍刚中笑声一过,木鱼声又急响,狼群恢复狂攻,铁手心中一亮,知道狼群是受木鱼声驱使来袭的,猛想起“连云寨”有九个寨主,个个武功各成一家,一个比一个高强,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龙臂力惊人,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最会乔装下毒,七寨主“金蛇枪”   孟有威刁钻狠辣,六寨主“红袍绿发”内力宏厚,五寨主“千狼魔僧”管仲一,……是了,这“千狼魔僧”的驱狼本领,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武功倒没什么,但手上木鱼,能使万狼听命……铁手忽然大声道:“各位,这是管仲一的驱狼法,唯有用声音压过木鱼之声。”   众人俱是武林高手,一听之下,吃了一惊,立刻明白了过来,只听铁手的声音,绵延不绝,不见得如何震耳,却能把木鱼声压了下来。周白宇马上领会,长声道:“铁兄说得甚是,我们正好可以趁此聊聊。”话说得很慢,但句无中断,沛如长吟,甚是有力,木鱼声又被掩盖了,群狼稍有骚动。   各人都是武术名家,都知道铁手的意思是用内家真力运聚说话声来压制木鱼之音,可是各人也知道,以声御敌,对自己体力消耗必大,而对方用的仅是木鱼,人物相争,物无生命,而人的元气必大伤,所以藉各人轮流说话,来压抑木鱼声,一方面可以免得独力而为,力耗太巨。   大家心中均已了然,铁手又道:“不错,正要诸位大哥相助。”声音连绵不绝,竟又比刚才说话时的功力强了许多,木鱼声完全被淹没。周白宇说了那几句话,内力大耗,挥剑扑杀了几头狼,一时未及说得出话来。白欣如自知内力不及,无法相助。只听伍刚中道:铁兄、周兄,你俩的内力都很好哇。”声音有若焦雷,轰隆轰隆的响着,也把木鱼声掩盖。   这时狼群已有一阵子没听到木鱼声,竟阵脚大乱,似不知如何是好;木鱼声勉力响起,但屡屡被压,数度强自提起仍未果。只听铁手又道:“伍老英雄对铁某是过奖了,周兄才是神技过人哩,伍寨主的‘一声雷’,晚生今日才开眼界。”   伍刚中外号“三绝一声雷”,是称他快剑一绝,别人使快剑,多数是用轻而薄的剑,但伍老英雄的快剑,却能以一柄沉甸甸的厚剑施展,天下使快剑的高手,无不服膺;只是后来他世侄殷乘风,也是使快剑,本得自他所传,可是殷乘风此人天资聪悟,武功自创一格,认为剑既求快,便无需炫耀自己把一柄厚剑也使得如此之快,因为这样反自会使到本来可以使得更快的剑术因而慢了,因此殷乘风日后当了“南寨”寨主,剑走偏锋,又薄又利,剑术自创一格。殷乘风自是自成一家,但他也不了解伍刚中用厚剑的用意:伍刚中以厚剑使炔招,力求凌厉中带刚健,用薄得之于快,便失之于浮,一旦为别的武器所挡,剑身不够分量,则必因快而剑折,反成缺失,所以伍刚中宁舍更快而取较稳。这是老少两人武功的异同,两人均是武学大家,武功自不拘泥一隅,但殷乘风与本故事无关,故暂按下不表。   伍刚中剑快为一绝,轻功为一绝,内力高深,有时在交战中,大吼一声,也能令人震得心胆俱裂,弃甲而逃,是以号称“三绝一声雷”。   可是伍刚中听得铁手那一番话,心中更是大大吃惊,心中暗忖:我说了这番话,难免也要暗自运气调息一会,而铁手一连说了三次话,居然一次比一次宏亮,难道这小子的内力竟比自己还高不成?伍刚中心中纳闷,又是佩服,又是惊疑。   这时忽听另一个宛若鼓击钟鸣沉凝肃重的声音道:“来人可是‘连云寨’高人?为何不现身相见,却教走兽相迎,未免太看不起这干江湖高人和时某了。”说话的正是“十二飞环”时震东,居然内力十分浑厚,众人本来以为时震东只是个武官,却不一定真有什么骇人的功夫,不料他这几句活,说得大气飒然,而且内力不在众人之下,众人心中不禁暗暗钦羡。周冷龙也想说几句话,但自知内力不足,也只好打消念头了。   众人虽然一面杀狼,但毕竟是武林高手,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一面能关照全场,各人斗狼的技巧武功,都历历在目,各自心里佩服;现下运内功以声音压制木鱼之音,各人的内功各有不同,时震东的声音犹如金鼓交鸣,伍刚中的声音如焦雷硕电,周白宇的声音如龙吟不绝,铁手的声音则像长河一般连绵不断,众人更是互钦不已。   铁手又道:“敲木鱼的可是‘连云寨’五寨主‘千狼魔憎’管大师么?”   周自宇提声道:“管大师只敲木鱼不现身,莫非只管念经不要庙了么?”   铁手道:“管大师,木鱼本是法器,你却光敲出杀气来,了不起!”   伍刚中道:“管仲一,你剃光了头,为何不改俗名呢?莫非是有什么看不透的,要老夫来超渡超渡?”   铁手道:“青灯古佛,木鱼声声,管大师,你当真是心中有佛么?”   时震东也接口说道:“管仲一,你若弃暗投明,我可禀奏圣上,恳求赦兔你重罪。”   要知道这种以内力发语制敌之法,十分耗损元气,众人故意要逗管仲一出声,只要他一出声,必被各人语意所冲击;管仲一一旦全力相抗,木鱼声必不集中,便有机可乘。但是管仲一也似深知这点,不言不语,只把木鱼声敲得更大,更急。   这时四面狼群,因不闻木鱼声,已散去一半有余,只剩下的一半,也萌退意,铁手自然不想功亏一贯,这时那二十名军士暗器已射完,狼群俱被时震东等四人语音震住,不敢攻击。   铁手道:“奇哉怪也,木鱼是佛门之物,本是善物,但落在管五寨主之手,竟成了魔器,确乎神技!”众人一听大惊,原来铁手的语音又比先前宏亮绵密了许多,功力不但似没有丝毫耗损、反似增加。   周白宇道:“本来是神技,但已沦入魔道,管仲一,你再不自拔,后悔莫及!”周白宇自幼练“龙象合击大法”与嵩山“仙人指”,需要极强的内劲,加上“北城”的”九弧震日神功”,力道阴柔持久,天下闻名,且又曾得“西镇”镇主蓝元山指导下学得“无相神功”   与“先天无上罡气”,天下少壮之年的武林高手,已鲜有人能在内力上能与之并驾齐驱,而今他扬声漫语,果然仍是修为深厚。   这时群狼已逃遁十之八九,伍刚中强吸一口气,道:“好哇,管仲一,看你能支持多久!”这番话说得极短,虽然雷轰之力不衰,但人事已高,后劲不足,无法再说下去了。再看时震东,只苦笑了一下,无法再运功说话,因为再这样强自说下去,纵不自伤元气,也会被强者语音所震伤。   铁手厉声道:“管仲一,你还有最后的机会,住手投降,否则自身难保!”这一喝,忽然乍若春雷,只听西面一阵咳声,一棵树下坐着一个僧人,不断地敲着木鱼,咯得一地都是血。其实管仲一何尝不是想投降,但此时已是欲罢不能了,他只怕自己一手离木鱼,对方即会用语音把自己震死,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若他手不离木鱼,众人又怎能不用语音相抗呢?   周白宇道:“这种人冥顽不灵,实在该杀。”   铁手道:“我们为的是捉拿朝廷钦犯,不是要对付你们‘连云寨’的人!”   伍刚中忽然“哈!哈!哈!”大笑三声,原来他也难以聚运内力,心血浮动,情知不能再说,但又生性执拗,硬是要笑上三声才甘心。   伍刚中每笑一声,那管仲一便全身震了一震,笑得三声,管仲一已全身支持不住,巍巍颤颤,但伍刚中也力尽而竭,再也笑不下去了。铁手道:“伍老英雄免怒,此等宵小,让晚辈来料理即可。”铁手是全场说最多话的,但毫无元气滞窒之象,这时木鱼声已越来越微弱,狼群只剩下数十头仍徘徊不去,想必是饿了几天,见了食物便死赖不走。   周白宇道:“还是铁兄好内力,小弟甘拜……下风……”说到“下风”二字,已微弱不可闻矣,敢情是一口真气飞散,也支持不住了。可是周白宇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已十分可敬可佩了!   铁手眼见群狼又走了数十头,只剩十几头,知道绝不能功败垂成,当下双手一抓,抓了两团雪花,叱道:“还不给我倒下!”这一叱,犹如万人齐呼,惊天动地,虽非冲着众人,那二十名军士,竟无人把桩得住,纷纷震倒!铁手同时双手一撒,雪花激射而出,雪片本不算极硬,更何况是刚飘落的雪花,但击在群狼的身上,那十几只狼各自惨鸣一声纷纷后退,这一下满天雪花竟无一不中,是武林中极高的暗器手法:“漫天风雨”!   铁手这一声大吼,忽然“噗”的一声,管仲一的木鱼震得四下碎裂,人也一个倒栽葱式地栽下去,挣扎道:“……好……功……力!”便咯血不止,似是被震伤了内脏,挣不起来。   这时狼群已走清,众人却犹自惊出了一身冷汗。   伍刚中这人十分豪爽,见铁手功力如此之好,心中大为赏识,正要趋前去说几句出自肺腑赞美之言,忽见铁手神色凝重,倏地伏下贴耳于地,细细倾听,这时众人也听到了,四面八方,隐隐雷动,火光冲天,恐怕有三四百匹的马,同时冲近。周冷龙也不禁脸色为之一变,赫然道:“难怪他们要以狼群来诱我们射完暗器,没有暗器,我们——”   那“黑煞神”薛丈二却道:“没有暗器,我们用兵器打啊。”“地趟刀”原混天也道:   “若没有了兵器,我们用拳头呀。”这伍刚中座下的两名头领,脾气极大,在“南寨”中地位也不小,生平最看不起人临阵畏缩,又最爱打架,刚才因来的是狼而不是人,平生首遇,未免有些惊慌,但而今来的是人,纵千军万马,也大不了一条性命,凛然不惧;又以为周冷龙的话带惧意,所以反言相激。其实周冷龙大小战经历了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要怕也不会在时震东面前胆惧起来,刚才他只是说心中所顾忌的而已,听了薛、原二人的话,当下冷笑道:“二位说得好,只不过周某几时怕过人来了,刚才群狼攻击,周某也没有说狼一定会先吃自己,也没喊叫过妈。”   周冷龙语中当然带刺。因为刚才薛、原二人在协助伍刚中抗狼时,一时恐慌,确有说过类似的话,但原、薛二人被伍刚中豪情所动,依旧奋战不休,并未退缩一步,一听周冷龙如此讽嘲自己,当下大怒,正磨拳擦掌,想要挑战,伍刚中怒喝道:“丈二、混天,我带你们出‘南寨’时的话,不准惹事、严守寨规,都忘了吗?”   时震东也叱道:“冷龙,此时此境,不求联手,反而惹事,像个榜样吗?”   薛丈二、原混天二人对伍刚中本又敬又服,当下低下头去,不敢造次;周冷龙本就听命于时震东,也无话好说。这时铁手忽道:“来人只怕有四百之众,想必是‘连云寨’四寨主‘阵前风’穆鸠平亲率的。”   周白宇双眉一振,随即深锁,道:“若是由他率领,则十分难以对付,只怕‘连云寨’三寨主‘赛诸葛’阮明正也在这里,那就更难办了。”   伍刚中道:“不错,穆鸠平与阮明正素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而今“连云寨”七百余之众来了四百,这个穆鸠平与赛孔明,哪有不出阵的道理。”   当下各人心中大是优虑。原来“连云寨”本来只有八位寨主,是除“南寨”伍刚中的那一股人外,可说是仅居其次的,这八位寨主,武功个个了得,有计无穷、力无尽、文无双、武无故的人,可是后来来了一个人,名字叫做戚少商,单身独闯“连云寨”,据说自绑右手,以左手逐一挫败“连云寨”八个寨主,八个寨主输得心服口服,故奉他为总寨主。传说这位戚少商随手在“连云寨”练武厅上抓了件兵器便打起来,斗八人便换了八件武器,从流金铛到虎牙铲,甚至三尖两刃刀。牛角刀都莫不一一用得挥洒自如,仿佛是自家的兵器,已练得极为趁手一般。   此人的武功,十分复杂,各人也看不出他的师承,他的武功,他的来历,所以外号称之为“九现神龙”。   这“九现神龙”戚少商一旦任为“连云寨”寨主之后,“连云寨”连连得利,正正邪邪间,也做了几件大事,轰动了武林,名声直追“南寨”,颇有后来居上之势。更听说这戚少商天资敏悟,每与人打一次架,便能创一套新招,只不过他极为自恃,野心极大,也因胸怀大志,对琴、棋、诗、书、画、兵法等,无一不精,并不只专于武学修为而已。   戚少商的人难以捉摸,已够头痛,况且二寒主“虎啸鹰飞灵蛇剑”劳穴光,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且亦是铁铮铮的好汉。   这劳穴光,本来就是“连云寨”的总寨主,因戚少商加入之后,才甘心诚服,屈就为二寨主的。劳穴光外号“虎啸鹰飞灵蛇剑”,不是他自己取的,也不是替他取绰号的人胡扯,而是劳穴光此人内力充沛,大吼一声,可摧心魄,故称“虎啸”;轻功极佳,几乎是无翅能翔,故称“鹰飞”;剑法又迅又毒,宛若灵蛇,故称“灵蛇剑”,实非虚传。   戚少商与劳穴光二人的武功,比其他七个寨主的武功,高出不可以道里计,可是三寨主“赛诸葛”阮明正工于心计,武功虽不高,但熟读兵书,“连云寨”的一切行事调划,都是他一手调派的;四寨主“阵前风”穆鸠平,武功也不算太高,但勇猛不屈,阵前杀敌,只进不退,是一名悍将,亦是“连云寨”的总领。五寨主“千狼魔僧”管仲一,异音驱狼,天下一绝,适才狼群攻击,其魔力可见一斑,但终于作法自毙,被铁手等用内家高力震伤。   “连云寨”的大寨主,比起二寨主是高强得多了,而二寨主又比三寨主、四寨主、五寨主武功高强何止十倍!这三寨主、四寨主、五寨主却又比六、七、八、九寨主强得多了,这是“连云寨”良萎不齐之处,但周白宇等得知“连云寨”的三寨主、四寨主、五寨主均已出动,那么大寨主和二寨主又怎会闲着?看来与“连云寨”这一场血拼,是在所难免的了。   这时四方八面,出现不下于四百头的马匹,马上各有一名劲衣大汉,看来勇猛异常,人马都十分剽悍,那些山贼都一手持刀,一手勒马,有些只执火把,冲杀过来,更无一人有惧退之意。众人又惊又佩,“连云寨”的人,果然勇悍过人。   这一下来势汹汹,人多势众,这一冲将过来,这二十八人死伤必大,时震东提声道:   “在下沧州时震东,与朋友路过虎尾,并非冲着贵寨而来,请高抬贵手,借路而行!”这武官果然泱泱大度,声音如锣钹齐鸣,十分响亮,语气又不卑不亢。   只见对方来势不减,东面一人全身黑盔黑甲,黑头黑脸,身高七尺,手执长矛,一面冲杀一面喊道:“王八羔于,伤我五弟,还说什么?快给我杀!”他这一声呼喝,众徒便一齐呐喊,人人不惧而猛冲,铁手便知这人一定“阵前风”穆鸠平无疑了。   “黑煞神”薛丈二大笑道:“我以为我最黑,原来天下还有比我更黑的人!不知谁的力大,接我一记试试!”转身竟连根拔起一棵枯树,“呼”地掷向穆鸠平,穆鸠平呼喝一声:   “好!”长矛一架,枯树倒飞,而他来势不减!枯树倒撞回薛丈二,薛丈二双手一抱,抱住枯树,“蹬蹬蹬”地被震退三步!   “地趟刀”原混天大笑道:“你不成,我来!”竟冲了出去,化为一片刀光,在地上一滚,直削穆鸠平的黑马四蹄,穆鸠平怒喝一声,黑马极其膘悍,一跃而起,竟跳过原混天的头上,避过这一砍!   后面赶上的三名土匪,一见原混天,举刀当头劈来。原混天见一击不中,回刀一拖,又化为一片刀光,竟把那三个土匪的坐骑四蹄削断,三人怪叫摔下。   这时眼见大队已冲近众人,忽一玄衣人掠起,犹若大鹏,已欺近穆鸠平头上;穆鸠平见来人如此之快,不禁一怔,长矛向来人直刺过去!   那人正是铁手,铁手情知此时危急,擒贼擒王,若不先制住这主将,那四百楼罗一齐动起手来,可不是好玩的,于是立心要先挫穆鸠平。   穆鸠平这一矛刺来,呼呼有声,铁手心头一震,知道这贼的膂力不弱,若然闪避,必要数招后方有望成擒,那时众贼一冲,局势便不易挽回了,当下有意力挫这“阵前风”,杀杀他的威风,于是双手猛地执住长矛!   穆鸠平绝不料自己这一刺,对手竟能接得住,只见铁手双手一拗,那镔铁长矛,竟给拗弯了下来,不禁大惊,没料到天下竟有此神力之人。其实铁手也以为这一拗能折其矛,没料到一拗之下,对方臂力惊人,居然只弯不折,心中也佩服穆鸠平之勇武,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两人一交手间,心中各有所思,手底下可不慢,铁手一拗对方长矛,已欺身而上,猛然向下一沉,穆鸠平手执矛端,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竟给扳离马鞍,悬在半空! 第十一章 两释英杰     穆鸠平眼见受制,可不慌不乱,立即撤矛,回手拔剑,穆鸠平这一撤矛,身于便得以落下,铁手怎让其得逞,手执矛尖,以矛使一招“寒鸦点点”,一刹那间,矛头己撞中穆鸠平的身上“中枢”、“少冲”、“沉香”三大要穴。穆鸠平在半空无力,便“咕噜”一声倒栽下来,一面还运力以图冲穴,铁手攫前抓住了他,一矮身“刷刷刷”已避过三刀。这时大军已至,穆鸠平也只不过较众恶徒冲前十余丈,可是待山贼冲近时,铁手已制住穆鸠平,还顺手再封他“中灵”、“气海”二穴,教穆鸠平连喘气也不能,一闪身,己挟人回到时震东那边,众人大是喝彩不已。   铁手大呼道:“‘连云寨’的听住:你们再冲过来,我先杀了你们四寨主!”众贼一听,全部勒马止住,一时火光熊熊,但鸦雀无声,火光映照在雪地上,如同白昼。铁手“挣”地拔出穆鸠平的佩剑,精光四射,已抵住穆鸠平的咽喉,冷冷地道:“穆寨主!你要命不?”穆鸠平怪眼一翻道:“要。”铁手见他答得那么爽快,又道:“叫他们退兵,我不伤你一分一毫。”   穆鸠平就说:“不要。”   铁手没听清楚,问道:“什么不要?”   穆鸠平冷笑道:“要我穆鸠平一命使‘连云寨’退兵,没有的事,我宁可不要命了,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老于不皱一皱眉毛!”忽然大声道:“兄弟们听着:我的命就丧在这干人手里,你们要为我报仇!”竟然引颈撞向剑锋!   铁手一呆,猛然撤剑,剑锋已捺下一道血痕。时震东驰骋沙场,见此好汉,不禁道:   “好汉!”伍刚中大叫道:“有种!”薛丈二却喃喃自语道:“难怪会长得比我黑,原来脾气比我大!”只听穆鸠平大喊道:“你们怎么不冲过来,怕我死得了啊!”众贼竟呆在马上,不知如何是好。敢情这“阵前风”平日待属下极好,众人明知寨规难容,但仍不敢冲近,怕害了穆鸠平一命。   穆鸠平暴跳如雷,忽觉身上一松,原来穴道已尽解,解的人正是铁手,穆鸠平倒是一呆,铁手向他长揖道:“穆兄弟,适才猝然偷袭阁下,是在下不是,敬请原谅。”其实铁手适才那一下,是千军中擒将,并非“偷袭”,只不过他见此人威武不屈,而“连云寨”的人居然也有情有义,忙以礼相待。   穆鸠平怔了怔,没敢相信那是事实,竟然不走,铁手笑道:“穆将军请回,咱们再来阵中拼过死活。”   穆鸠平板着脸孔走了几步,见铁手真不迫来,知是诚意相释,竟是不走了,道:“好小子,刚才你那一下,我穆鸠平是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好说。”忽然扬声道:“兄弟们,这一仗,遇着仁义之师,我不打了,你们要打,你们打吧!”   这一下连铁手也没料着,此语一出,众徒议论纷纷,互观而不知如何是好。众人见铁手义释自己这方的主将,已是大为感激,又见对方一出手便擒下所向无敌的穆鸠平,知道来人武功已是神乎其技,不免都有些恐惧,本不欲战,但又怕大寨主责怪下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铁手拱手谢道:“穆兄弟,感谢不战之恩,你那位五弟,只是震伤内脏,若然不弃,兄弟我可以代为治理。”众人一听,又是欢忭不已;穆鸠平大喜过望,道:“真的?那太好了。”铁手正待答话,忽听北面一人冷冷地道:“四弟,你阵前不斗,又唆使军士不战,知不知罪?”   穆鸠平听了震一震道:“四弟知罪。”   那声音又道:“你知什么罪?”   穆鸠平接过铁手刚刚才双手奉回的长剑,“哈哈”一笑,无限苍凉,道:“三师兄,小弟自刎当堂便是。”   铁手既知那人是三师兄,也就是“赛诸葛”阮明正了,当下也不插手,料想怎么样阮明正也不会让穆鸠平自刎的,果见穆鸠平把剑一横,那冷峻的声音又道:“若你杀了这干人,可以将功赎罪。”   穆鸠平惨然一笑道:“第一我穆鸠平向不杀朋友,第二我穆鸠平也非其敌手,求阮师兄成全!”当下引颈自刎!   铁手见此人竟把自己当成朋友,不惜自刎也不愿与自己为敌,心中大受感动,对“连云寨”也敌意全消。穆鸠平把剑一横,只听一声冷哼,一柄飞刀激射而来,“哈”地震歪长剑,穆鸠平变色道:“阮师兄你……”   只听阮明正道:“你不但临阵退缩,而且唆使军士不战,尚当敌为友,岂是自刎能了事,当知寨规否?”   铁手见阮明正以飞刀射歪长剑,以为果然料中,阮明正不会让穆鸠平自刎的,没料到阮明正竟说出那番话来,罪加一等,仿佛自刎也不能补过一般;铁手大怒,抬目望去,只见一雪衣中年汉于,下颔三络长髯,脸白如玉,神色十分冷峻,这就是“赛诸葛”阮明正。   只听穆鸠平向西南方半跪道:“弟子领受寨规处死。”   阮明正冷冷地道:“还有人不战否?”那四百个山贼见四寨主尚受此罚,那敢说“不”   字,齐声道:“为寨杀敌,人人争先。”阮明正向铁手等人冷冷的横了一眼,道:“教人看看我们‘连云寨’,有没有卖友求荣之辈!”忽然自袖中射出两柄飞刀,直夺穆鸠平双目。   铁手没料到他忽施辣手,对自己的四师弟亦如此狠毒,怒喝一声,这时阮明正的刀已及穆鸠平的双目,只见刀锋青蓝,必含剧毒,原来这寨规是先毁双目,再令其毒发身死,十分残酷。穆鸠平也不闪躲,睁目受死。忽然疾风突至,“噗噗噗噗”几声,原来铁手已飞身过去,及时双手捉住双刀,因为怒极,所以双刀被他一抓下,被他捏个粉碎。   正在铁手捏住双刀之际,一条美妙的白影忽然长身而起,倏扑向阮明正。七八名喽罗意图相拦,但见白影凌空一跃,已飞过诸人头顶,直攻阮明正身前的七八名护卫,显然武功也不差,七八根长矛同时攻向这道白影;这白影正是白欣如,只见她在半空双手一阵连抓,已把长矛统统接住,但也被逼落下地来。阮明正大为放心,因为只要白欣如不能一击便中,自己的手下便可以立即围住她碎尸万段了。   阮明正正待喝令攻击之时,忽又见白影一闪,已至眼前。阮明正一惊,正待拔刀,已然大迟,那人出剑如电,一柄剑已抵在他咽喉上,才听到“唰”地一下破空之声,抬头一看,正是“北城”城主周白宇。   阮明正登时大悟:原来白欣如的攻击是声东击西之法,掩耳盗铃而已,真正的攻击来自周白宇,而且迅雷不及掩耳,出手之快,令人叹为观止。阮明正发觉时,已经受制了,心中勃然大怒,没料到自己以智称绝,竟一下子被几个毛头所制,当下铁青着脸,冷视周白宇。   这时周遭的众匪已纷纷拔刀冲了出来,周白宇粗声喝道:“你们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们的三寨主!”众匪立时停住,没料阮明正喝道:“无胆小子,你们冲来便是,个人生死,何足道也,你们不过来,都要受寨规重罚!”   周白宇本想喝问他为何对自己拜把兄弟也不放过,没料到这人性子也恁是刚烈,仰头一撞,向剑锋撞杀,周白宇是何许人也,忙把剑一抽,阮明正虽得不死,但颊上已是血流如注,阮明正毫不畏惧,又撞了过来。周自字再一缩手,阮明正再撞,周白字再缩手,三撞三缩,剑仍抵住阮明正的咽喉,阮明正既求死不得,也逃不开去。   只听穆鸠平怒道:“辱我三哥,便是我敌!”   阮明正大笑三声,朗声道:“老四,我和你一同死了便是!”   周白宇见他刚强,并非只工心计而已,心中也暗暗敬佩,问道:“看你也是条好汉,为何对那位穆兄弟如此狠毒?”   阮明正瞪了他一眼,大笑说:“若‘连云寨’上上下下都因敌人小施仁义,便感激不尽,弃械不斗,‘连云寨’还像不像个山寨?四师弟身为将领,尚且如此,不加倍处罚,何有颜见大哥?就是因为他是四师弟,更该处死,我和他相交最深,我处死了他,最多与你们力拼而亡,以报他待我兄弟之情!纵他向你们投诚,也应处于极刑,否则寨众哪会心服!你劝我也没有用,大丈夫行事,自当干脆一些,快快取我性命吧!”   周白宇、铁手听得这一番话,不觉对这阮明正的以身作则,大公无私而肃然起敬,只听穆鸠平叫道:“是,是,三师兄说得对,小弟毁了寨规,糊涂之至,真是该死之极!”   阮明正闭目待毙,大义凛然,周白宇倏地收剑施礼道:“阮先生,在下适才不识二位君子,多有得罪,尚请勿怪。”阮明正气愤愤的说了一番话,以为必激起周白宇之怒,一剑刺来,没料他对自己更为恭敬,并向自己赔罪,当下双目一睁,道:“你少施仁德,你饶我不死,我还是要以你为敌!”   周白宇剑入长鞘,漫声道:“阮先生尽管出手便是,我放先生,只因心仪,别无图谋;在下适才碎然偷袭,否则未必能制得住先生。”   阮明正见周白宇如此谦逊,一时呆立当堂,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人漫声而道:“明正,你平常好聪明,怎的今日固执成见,蝶蝶不休,倒教客人笑话了,咱们‘连云寨’的寨规是活的,你怎么拿它作死的用呢?”声音柔和风雅,但隐然有侠客之洒脱谦恭。   铁手等人霍然回身,只见北方的“连云寨”的人,纷纷相避,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青年含笑步出,另一个黑衣人脸无表情的跟着,只听那些“连云寨”的人都七嘴八舌地道:   “啊,大寨主也来了。”、“二寨主也出动了。”、“大寨主、二寨主、您们好。”那年轻人一一含笑作答,连一点架子也没有,敢情与寨徒的感情极好,这么年纪轻轻的,便是“连云寨”的大寨主,众人心里也不觉骤减敌意。这两人出场,反没有三寨主、四寨主等出来时那么严肃,寨众都如释重负,对这两个寨主都极为放心似的。   那青年既无架子,亦不傲慢,走近来向铁手等一揖道:“在下戚少商,诸位路过,‘连云寨’有失远迎,在下失职,适才多蒙二位对三弟、四弟不杀之恩;我这三弟,向来执法如山,请诸位勿怪。”众人大吃一惊,只见那青年穿着的是一件褪色得厉害的青衫,已缝上几个补丁,都舍不得换上一件新衣,十足个落魄书生模样,以为充其量也只不过“连云寨”的小头目,没料到他便是“九现神龙”戚少商!   时震东见大家都比较缓和下来,轻咳一声道:“戚寨主,咱们路过此地,本待过寨时投帖拜见,没料到却与贵寨子弟交起手来了,实在是……”   戚少商笑道:“是我们,多有得罪。这位想必是名震沧州的时将军了,坦白说,在下等以为来的是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僚,像对付这些乱臣贼子,咱们‘连云寨’是素不容情的。适才见诸位以气功退狼,又义释我三师弟、四师弟,想非常人,特高攀结交,未知诸位赏不赏脸?”语言中隐有王者之气,暗示你们若是那些狗官,早已下令一网打尽了。要知道地方百姓,常被贪官污吏压榨,简直民不聊生,唯时震东将军管辖沧州一带,虽铁脸无情,但从不欺压良民,深得清誉,这戚少商竟在言语间,透露了极大的抱负与气派,大有替天行道之意,心下不觉暗惊,难道这人想造反不成?   这时那神色冷漠的黑衣人,缓缓走到那枯树下,到了管仲一的身前,看了一看地上被震碎的木鱼,猛然抬目,向铁手瞪了一眼,神光暴射,好一会才转移目光,扶起管仲一,以内力输入管仲一体内,以保住他的性命。穆鸠平兄弟情深,问道:“二哥,五弟能活否?”那劳穴光并不答话,戚少商问道:“二弟,五弟的性命全仗你了。”劳穴光即答道:“大哥放心,五弟能活。”   果然不消一刻,管仲一苍白的脸色转为红润,众人见管仲一未死,暗中庆幸与“连云寨”便结仇不深,一方面也惊诧于劳穴光深厚之内力。   戚少商向铁手等笑道:“诸位既然路过此地,又惹起一场误会,都是敝寨的不是,几位若肯赏光,随兄弟至寨里喝几杯水酒如何?”   时震东脸有难色,道:“实不相瞒,在下等邀得这几位助手,为的是抓拿钦犯而来的,匆忙间不及拜山,戚寨主可否待在下擒得钦犯,回京交差后,再偕大家来饮几杯如何?”   戚少商忽然脸色大变道:“你要抓拿钦犯?”   时震东见明明局势缓和,戚少商又忽然转变态度,心下暗暗防范,道:“正是。”   戚少商神目如电,盯在时震东脸上,冷冷地道:“是‘绝灭王’?”   时震东视情察势,知道瞒也瞒不下来,当下但然道:“不错。”   戚少商厉声道:“不许!”   局势当时又紧张了起来,时震东苦笑道:“戚寨主也是明理人,当知我们这些吃公家饭的不易。”   戚少商摇首道:“我们待在这里,为的便是截击这一道上追击主公的人。”   铁手听得戚少商称楚相玉为“主公”,知道他们关系非浅,当下拱手道:“戚兄,你艺高无比,智夸三军,何不为国家出力做事,不枉时正年少!”言下之意是说,你才智武功都高,只奈何甘为贼寇?   戚少商笑道:“这位想必是‘天下四大名捕’之铁手兄,果言之有理,不过请循其本:   朝廷乃求国泰民安,朝廷若不会做事,只会压榨欺侮良民,那我为百姓做事,推翻朝廷,另立明主,不也是替国家、替人民做了大事么?”   铁手等都吃了一惊,当时的确是贪官当道,民不聊生,外侵内乱,天子又昏庸无能,各地军民,都已怨载连天,各人听得心下一动,戚少商字字铿锵,竟令人反驳不得,时震东见众人默然,便苦笑道:“我只是一介武官,朝廷的事,我怎管得了?戚寨主,尚请你高抬贵手,让下官过山,去抓楚相玉后,再来谢罪。”   戚少商也苦笑道:“时将军赤胆忠肝,不叛朝廷,在下也无话好说,不过行有行规,帮有帮规,在下曾敬奉过绝灭王,便有责替他截阻追兵,况且,楚公志向图谋,与本寨相近,冲着这点,敝寨也不能袖手不理。”   铁手忽然问道:“戚兄既有大志,为何还留在寨里?”   戚少商笑道:“时机未到,只求养志,不求闻达;况且,我奉义军之命,在此恭候一侠名天下、义举无双的大哥到来。”   铁手心头一震,道:“那位大侠,姓甚名谁?”   戚少商竟不隐瞒,恭然道:“神州大侠,萧秋水是也。”   铁手道:“萧秋水是前辈名侠,自是不错,但萧大侠怎会应允加入叛军?”   戚少商一字一句地道:“义军才是真正的王师,谁不加入?武林中人一呼百诺,报效必多。”   铁手道:“若他不肯加入呢?”   戚少商肃然道,“再三相求,晓以大义。”   铁手仍道:“若他仍不加入呢?”   戚少商脸色凝肃,手掌作势往下一切道:“若不加入武林人士必效之,只好杀了!”   铁手等心下一寒。   铁手忽道:“戚兄,咱们乃外人,甚至是吃公门饭的,戚兄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   戚少商笑道:“我见各位义胆忠肝,当非小人,况且事无不可对人言也。”   铁手道:“若我们回沧州府后,传出此事,不是对贵寨大大不利?”   戚少商大笑道:“铁兄说笑了,现在大家只不过是撞钟和尚,但求尽力而已,各位是武林好汉,焉不知天下叛变四起?多我一个‘连云寨’,诸位也不至为求封赏而传扬出去。”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况且,事若传了出去,天下英雄,也不会饶了你们的!”众人又是一惊。   要知道戚少商这一番话,是软中带硬,硬中带软的。其时天下动乱,义军频起,若在朝廷当官,秉公行事,无人会说不妥;若为求名禄而出卖义军,则为天下所不容,不但被出卖者要报仇,连旁人也不会饶了那告密的人。就算是时震东与周冷龙等,虽是大将,毕竟是武林出身,又怎会不知?怎会甘冒大不韪而密奏朝廷?况且朝廷昏庸无能,很可能遭好人所妒,一个弹劾下来,说上奏者结交叛匪,弄至全家抄斩充军,自取其祸,也不一定。   各人不禁都惊出一身冷汗,时震东苦笑道:“在下乃寨边小将,朝廷的事,下官都管不了,威寨主放心便是;但这楚相玉乃逃自我狱中,若不能抓回归案,以将功赎罪,只怕下官一家大小,都受重刑,下官朋友,亦受牵连,无论如何,但请戚寨主网开一面,他日再拜寨相谢!”时震东的话,说得极其委婉,只求捉拿钦犯而已,绝不计较“连云寨”的事。   戚少商沉吟道:“时将军的难处,在下亦知。在下亦有难处,楚主公是在下义主,本当竭力相助,但诸位是在下义友,又不能不顾,不过无论如何,诸位欲过山抓人,‘连云寨’是不会袖手的!”众人听得心下一沉,因“连云寨”的这几个寨主,已难应付,何况还有七百余众?戚少商又道:“这样好了,既是朋友,寨里弟子,绝不能以多欺少,现下我们双方,各派出三人,抽签决定谁与谁战,哪一方三胜其二者,便是赢方。如是敝寨败了,当拱手相让诸位过山,敝寨也算尽了救助之力,只不过技不如人而已。万一诸位败了,只好请回沧州,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铁手本就忌于“连云寨”群起而攻,那自己等就伤亡必巨,而今竟听戚少商要以一对一,连打三局,不占外人的便宜,知道他有意卖个交情,心中大是感激,时震东当下道:   “谢过戚寨主,不知比试方法如何?”   戚少商笑道:“并不如何,砌磋武功,点到为止,各位乃英雄好汉,当必心照,又何需在下多言?只请将军选出三人,再抽签应战便了。”说着就拖阮明正,穆鸠平走向劳穴光与管仲一喁喁细语,似是选拔谁出手较技。   这边的时震东向大家道:“待会三战中,我出一战,不知另二战哪位愿一陪老夫?”   铁手道:“不可。”   时震东奇道:“铁兄何出此言?莫非见我老头儿武功不行么?”   铁手道:“不敢,只是时将军乃此行主将,万一有所闪失,如何领队?还请将军保留元气,自珍是好。在下愿代出一战。”   周白宇道:“铁兄所言甚是,时将军乃主将,不宜出战,我也愿代战一场。”   伍刚中听得哈哈笑道:“还有我这老头子,只要不嫌我老,也可以打它一场!”   时震东知道现下诸人,当以铁手、周白宇、伍刚中三人的武功为最高,见三人肯出手,当下大喜过望,竟欲谢拜,边道:“诸位相助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铁手、周白宇忙左右扶搀,不让他下拜,铁手边道:“还有一什事”   时震东道:“何事?”   铁手道:“我们三人出战,对方三人中必派出戚公子和劳二寨主,这两人武功相当可怕,但愿我能缠上一人。不过‘连云寨’十大寨主只出了五人,其他四位寨主,只怕是去伏击田统领、柳统领等,现下必十分危急,待会儿我们第一场交战时,时将军请派人溜出救援。那时大家观战,势必分心,若人数少,能溜走的希望极大。”   周白宇也道:“正是,派出的人一多,必被发现,戚少商料我们不会偷出援助,因数里内,并无官兵驻扎,所以防范不严,料想我们也逃不出去。我们且派出二三人,前后救援。   欣儿,你轻功好,就劳你去一趟好了!”   时震东见白欣如出剑杀狼,武功极高,轻功又好,当下喜道:“若白女侠肯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周冷龙忽道:“将军,请派未将前往救柳统领。”   时震东知道这周冷龙武功也极高,一直在自己手下,甚为倚重,对他极为放心,当下道:“甚好。”   “黑煞神”薛丈二、“地趟刀”原混天也想要去,铁手道:“人多反而不好,这儿山贼更多,尚望二位替伍寨主等掠阵为重。”薛丈二、原混天二人见没有任务指派,心中已是老大不悦,但闻铁手说这儿要人掠阵,而且这儿贼多,又担心寨主伍刚中应战之役,于是皆无异议。   那边的戚少商向劳穴光、阮明正、穆鸠平、管仲一等道:“若我们以多欺少,纵打败他们,也不会心服,待会我们以一对一,一敌一,败了他们,他们既不敢回京师,又重信义不能前去抓楚主公等,说不定咱‘连云寨’因而多了几位得力的高手。”   阮明正道:“大哥果然妙计,以大哥二哥身手,必可稳胜他们两场了。”   戚少商道:“但愿如此,这三场之中,你也打它一场。你武功虽不及铁手、周白宇、伍刚中、时震东等人,但智计无双,能胜一局,也不一定,如我们能连胜三局,看他们还心悦诚服不?”   阮明正道:“是,三弟武艺粗疏,但所幸脑筋清醒,必尽力而为。”   这时铁手、周白宇、伍刚中三人从容步出,戚少商也率劳穴光、阮明正走了上来六人三对,昂然而立,各人议论纷纷,“连云寨”中的人,素知这三位寨主智技过人,但绝少见过他们真正出手过,平常的敌人,多被四寨主“阵前风”穆鸠平如砍瓜切菜一般,根本非其敌手,更知这三位寨主了得,今日万幸得一见神技,至于对铁手他们,眼见他们以音拒狼,轻易擒下三寨主与四寨主,也知非常之人,每人都渴望一见这场拼斗,当下七嘴八舌,甚至赌起谁赢谁输起来了,当然,赌徒们还是对自己的寨主们比较有信心,以一赔十也赌,至于赌铁手这方面赢的,则寥寥无几了。   这混乱的当儿,白欣如在周白宇身旁说一声:“公子,我去了,你小心些。”   周自字道:“我当谨慎,你不用担心,你也小心一些。”白欣如几个闪身,已潜了出去,无人觉察;这时周冷龙也向时震东告辞一声,与白欣如分头去救柳雁平与田大错去了。   这时铁手笑道:“戚兄,咱们如何交手是好,总不能各人任挑。”   戚少商也笑道:“说得正是,我们写上‘戚’、‘劳’、‘阮’三姓,放在箱子,各位任挑一张好了。”   铁手笑道:“该是主人挑客,写上‘铁’、‘伍’、‘周’,三姓方是,怎么挑起主子来了!”   戚少商笑道:“不行不行,有道是宾者为上,三位挑选才对。”铁手见戚少商有意坚持,也同意了。于是戚少商写下三人姓名,让铁手等三人抽签,这一下,由谁对谁,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各人无不急欲知道,而周、白二人也趁机闪出重围了。   话分两头,周冷龙和白欣如一离了大队,周冷龙道:“我要向前去救柳统领。”   白欣如道:“我救的是田统领,那就此别过啦。”   周冷龙道:“白姑娘你多加小心。”便远去了,白欣如也提起轻功,向西北奔去!这一阵提气急奔,如燕子一般,已半掠带翔的赶了七八里路,到了一村子里,猛听一声暴喝。   白欣如忙绕过去一看,那六名仍在苦战的军士,只剩四名,仍力战四十五名山贼;而田大错双掌力敌“红袍绿发”勾青峰及“金蛇枪”孟有威二人,已左支右绌,十分危急,除左胁鲜红了一大片外,小腹也渗出了血渍,敢情受伤得不轻,犹在苦战。   白欣如知道犹豫不得,只得用快刀斩乱麻之法,白影一闪,已然冲近,“唰唰唰”已刺倒三名山贼,那些军士见白欣如既到,无不大喜,军心陡振,又酣斗起来,绝无倦意。   四名山贼挥刀,往白欣如斩来,白欣如连闪三下,用剑一架,封住一刀,那人一抽,竟抽不回来,要知道雪山“素女剑法”阴柔之劲,天下甚少人破得了,那山贼又怎有能耐?白欣如借刀一抽,那人一个踉跄,白欣如已顺手封了他的穴道。   另外三人一刀斩来,白欣如拿那汉子一推,三人怕斩着自己人,忙一抽刀,白欣如趁机欺近,剑锷封了一人穴道,左手点了一人穴道,一脚踢了一人穴道。四人尽被点倒。   白欣如一来便已解决了七名山贼,又有四名冲来,白欣如一连以“素女剑法”中的“琴鸣四响”的四剑,剑伤了二人,只剩二人,已无斗志,白欣如水袖一拂,又封了一人的穴道,剩下一人,再也不敢与白欣如交手,跑回去缠战那四名军士。   这时一共已倒下七名山贼,只剩下三十五名,一时也伤不了那四名勇猛的军士,白欣如一闪身,如飞燕一般,已加入田大错、孟有威、勾青峰三人的战团,一时间“嗤嗤”之声不绝,竟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剑剑刺向“金蛇枪”孟有威,孟有威万未料到对方一年轻女子,剑法竟如此了得!他凭着一双肉掌,屡次想夺剑,但都被一股阴柔之力撞了回来,不能得逞。七七四十九剑一过,已被逼得退了十余步,脸红耳赤起来。   白欣如的武功,本就比田大错高出许多,田大错的武功,却又比这孟有威高出不少,所以白欣如片刻间便占了上风,田大错大叫道:“要得!”一面又瞪着勾青峰,哈哈大笑道:   “小子适才二对一,不算!再接你爷爷的掌力瞧瞧!”   勾青峰曾被田大错打得陷入地中去,出不得来,幸而孟有威施暗算,才好不容易占了田大错的上风,并用铁枷扫中了田大错的小腹一下,眼看可以得手,没料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而今要他独战田大错,不由得他不心惊。   田大错抢近身去,一招“落地分金”,“落地分金”乃“分金手”田大错之成名绝技,勾青峰哪有不惊,不惊犹可,一惊脚步稍滞,田大错便已扑到,大喝一声:“‘童子拜佛,!”   勾青峰已避无可避,听见又是“童于拜佛”,真个吓得魂飞魄散,自动举起铁枷,硬接了下来!   要知道高手相对,绝不能胆怯,胆怯便逊了半筹,勾青峰本也内力高深,但在惊怕之下,也大大打个折扣,他武功本就不如田大错,这一招接实了,勾青峰竟似桩子一般,被打得下陷及膝,田大错恨这人以二敌一,下手不再容情,大喝一声,双手以“五雷轰顶”击下。   这一下,勾青峰接着正如“五雷轰顶”,“隆”地一声,被打下地去,陷及脐部。勾青峰本想大叫饶命,没料到田大错一扬声,喝道:“‘如雷贯耳,!”   勾青峰以为田大错最仗以成名的只是“落地分金”、“童子拜佛”、“五雷轰顶”三式,没料到这一记“如雷贯耳”,更是犀利,勾青峰这一下接下来,已被打入地下至胸部,挣扎不得,简直就是桩子。   田大错哈哈笑道:“这才是跟刚才一样了,再接我一记‘雷行电闪’!”勾青峰自忖必死,没料到田大错还有这招,再接之下,铁枷一齐震飞,落在数丈的地上,已活像一块破铜烂铁;原来田大错这“五雷轰顶”、“如雷贯耳”、“雷行电闪”是一连三式,招名为“雷殛三式”,是田大错近年来最得意自创的新招!   田大错见这三下只能把这勾青峰打入地下及胸,双枷震飞而已,心中大是不悦,忽然飞起丈余高,运足力量,双手握拳,打将下去,一面喝道:“看我的‘大种蕃薯式’!”   勾青峰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只得用双掌硬接,“轰”地一声,勾青峰真的被种入地心去,只剩下几只手指头,在些微挣动着。   田大错大喜雀跃道:“好哇!我又创了一招啦!这招实够力道,叫什么来着?对了,地瓜就是蕃薯,就叫‘大种著薯式’吧!”   这时一名山贼不知死活,一刀向他砍去,田大错这招“霸王拉弓”,抓住他的头一扯,那人昏了八成!又有三人,挥刀砍来,田大错这招“左支右绌”,两人一声闷哼,各自喷出一口血,还有一人逃之不迭。   那四名军士大发神威,也杀倒了四名山贼,剩下的二十六个山贼,人人自危,反给那四名军士迫住了。那边“咕咚”一声,“金蛇枪”孟有威已给白欣如的“素女剑”逼得手忙脚乱,白欣如趁机出手封了他的穴道,田大错趋前,本就恨这孟有威暗算于他,正欲一掌毙之,白欣如摆手道:“万万不可。这‘连云寨’对咱们并无恶意,他们人多势众,我们需留点情面才好。”   田大错点头道:“好,那我把这两个小子押回去见将军。”   田大错走近那封在地下的勾青峰,双手挟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拔,“哗啦”一声,勾青峰脱土而出,但一口一鼻都是泥土,竟已局晕过去了,田大错笑道:“你这老小子还未死哇!”   白欣如以剑抵着孟有威的颈项,大声道:“‘连云寨’的听着,你们的两个寨主,都给我们擒住了,还不回寨报讯,耽在这里送死么?”   那二十名山贼,一见两个头儿被擒,吓得忙不迭脚底加油,走个干净,那四名军士死里逃生,无不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于是白欣如、田大错与那四名军士,背了那勾青峰、孟有威,直赶时震东那儿去。   田大错一到,只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围在一一个圆圈,圈内二丈余空出雪地,两人正在打得飞砂走石,好不骇人!   只见这两人,一个银发银须,矍烁威武,正是伍刚中;另一人黑脸黑衫,精悍沉着,不知是谁。   田大错一见有人与自己的人交手,即不顾一切,大喝一声:“看我‘大种蕃薯式’!”   金衣一闪,一招新创绝招,直盖向那黑衫人! 第十二章 三阵决胜     原来在白欣如与周冷龙分头去救援田大错、柳雁平二队的时候,铁手等抽签,结果是:   第一场:铁手战阮明正。   第二场:伍刚中战劳穴光。   第三场:周自字战戚少商。   这一下来,时震东等都知道,除了铁手对阮明正那一场较有把握,其他二场,都是胜负未;末一场的戚少商,尤其难斗。就算是铁手战阮明正,阮明正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一不小心,也极易落败。   虽云是比武,但武功中又分内功、外功,内功又分吐纳法、静坐法、修行法、破敌法等等,外功又有指功、掌功、腿功、轻功等,何况十八般武器,外加三十二类奇门兵器,哪一样不是武功?于是又决定选出由谁“划出道儿来”。划出道儿来的意思是说,决定如何比试,当然最公平的方法仍是抽签。   这次抽签的结果是:第一场由阮明正决定,第二场由伍刚中决定,第三场由周白宇决定。   一切决定后,两方再不打话,铁手向阮明正拱手道:“有僭了。不知先生要如何比试?”原来铁手见阮明正十分重义,心忖:此人虽无孔明之智,却有武侯之义,这“赛诸葛”三字,还担当得上,心中很不想伤他。要知道三国时孔明,不单智略无双,而且也义薄云天,为刘备出生入死,不知赢了多少战役,创出多少举世震惊的智略阵法,而且鞠躬尽瘁,明知阿斗无用仍苦心培植,一生从未负过刘备,真是智、勇、信、义俱全的伟人。   阮明正长叹道:“铁兄,在下自知不是你之对手,但为敝寨,亦只好献丑一战了。”   铁手没料他如此自挫锐气,当下道:“这倒未必,在下能不败于先生手下,当属万幸。”   阮明正道:“技不如人,夫复何言?铁兄顾全在下面子,才如此说而已!”说着缓缓拔出一柄又厚又大的刀,道:“铁兄既要顾全我,二十招之内,夺下我的刀便是赢了。”   铁手心下暗忖道:敢情他明知不是我的对手,有言在先,只夺他的兵器,不致伤了他。   当下道:“好,我们只是比试,在下斗胆试夺先生兵器便是了,如有未逮,尚望先生手下留情是好。”   铁手一来也有意成全,二未这场划出道儿的是阮明正,阮明正现在要求的光是以夺兵刃为准,也不过分,铁手有意成全,便一口答允,没料阮明正喜道:“铁兄答应在二十招之内,以夺得在下兵刃为胜败,多谢铁兄相让了!”   铁手一怔,情知中计,对方说的是二十招之内夺下兵刃,自己一口答应,虽然没说是二十招之内尚夺不下来也输了,但也等于是同意了,铁手已知中计,但此时反口,敌众人多,本就不满自己满口狂言能地十招内夺得阮明正兵器,而今反悔,必遭口齿之辱,当下不动声色,心中暗忖:阮明正武功不高,二十招内,要取其兵器亦不难,也不见得如何中计,阮明正大刀一横,道:“请了。”   时震东等听了那番话,知道铁手乃中阮明正之圈套,心中暗骂阮明正果是老狐狸,一面担心铁手不能在二十招内夺得兵器,这第一场输了,第二场第三场便更不易赢。   众人看见阮明正人轻体灵,竟执大刀,不知他是善于何种刀法,不禁都有些担心起来。   铁手不再答话,忽然抢前一步,右手直扣阮明正脉门,阮明正大吃一惊,暗道:“天下怎会有出手如此快之人!”连忙一缩手,仓促间身于不十分平衡,跌退三步,戚少商已然大叫道:“第一招!”   众人见铁手一招便逼退了阮明正三步,心中无不大骇。   阮明正才退得三步,铁手己在他身前,又扣向阮明正之脉门!阮明正又慌忙身退,这次一退便是七八步。   戚少商大叫:“第二招!”声中也有错愕之意。   铁手攻到第七招,阮明正已退无及,忽然一个肘锤,反撞向铁手的胸膛!   铁手易指为掌,一掌反拍过去,原料后发先中,阮明正不得不收招自救,自己便可在第九招里把阮明正的大刀夺下。   殊料阮明正根本不理会铁手那一掌,仍一肘撞来,铁手猛地心中一动:自己答应过只能夺他兵刃,不能伤他,若伤了他,反而是自己背信,所以阮明正根本不闪不躲;铁手大吃一惊,及时收掌,仍险险封住了阮明正那一时。   这时戚少商大叫道:“第八招,第九招!”要知道铁手出掌半招,也算一招,反掌封时,又是一招,无疑是等于自费了两招!   铁手这一封,阮明正便得以反攻,大刀一抡,别看他身材瘦小,竟舞得“呼呼”有声,一连三刀,砍向铁手上盘、中盘、下盘!   这三刀方位不变,竟一连夺人上、中、下三盘,单止这手刀法,己属难见,众人叫了一声好。要知道阮明正不像铁手,出手时有多少招的限制,只要能攻,便可以尽力抢攻!   众人才喝了半个“好”字,忽然刀光一灭,铁手竟以五指紧箝住刀身,这三刀疾快无伦,铁手仍一手拿住,更是难得,众人又为铁手喝起彩来。   戚少商的声音仍穿过众人的大呼,清清晰晰地传了出来:“第十招!”   阮明正忽然左拳一掌,向铁手击去!   铁手右掌陡起,正切在阮明正左臂上,忽然,又是心中一动:如他这一掌切伤阮明正的左臂,阮明正的左掌自无力击出,但却是自己言而无信,伤了阮明正,纵夺得兵刃,也算不上赢了,只好收掌闪身,让过这一掌,但他左手仍扣住阮明正的大刀不放。   戚少商这时大叫道:“第十一招、十二招!”这时二人已打到酣处,众人无不凝神以视。   铁手既扣住阮明正大刀,便不轻易放弃,正欲一扯,把刀夺到手来,阮明正却忽然连人带刀,向铁手冲了过去!   铁手既不能伤他,又不能缠战下去,阮明正这一冲来,若撞不中铁手,少不免也会被手中大刀割伤,铁手长叹一声,知道无法僵持,只好撒手身退,让过来势!   这时众人都看得出,阮明正是有恃无恐的打法,铁手却是诸多避忌。戚少商已然叫道:   “第十三招!”   铁手身形甫退,突又如脱弦之箭,飞了上来,一把手又扣住了刀身,阮明正没料到铁手一进一退之间,是如此之快,方才稳定了前冲的步伐,刀未举起,便又被铁手拿住,当下急中生智,忙用力旋转刀身。   这时铁手正以手抓刀身,只要阮明正一旋转刀身,只怕铁手右手便得废了。   阮明正用力一旋,刀竟丝毫不动,原来铁手的手,真如铁箝一般,紧紧握住刀身,丝毫旋动不得。   铁手吐气扬声,猛喝道:“撒手!”用力一抽,“挣”地一声,那柄大刀便被他劈手夺到。这时只听戚少商已算到第十五招了。   铁手一夺刀,忽觉刀风袭脸,以为阮明正不守信义,再取刀攻击,吸了一口气,倒飞七尺,猛地一呆,自己手上所拿的,只是一柄空心大刀,没有刀柄,而阮明正手上却是一柄小型薄刀,显然是先前已置入大刀套中的。   铁手又惊又怒,戚少商已算至第十六招了,也就是说,还有四招,铁手还夺不下阮明正的刀来,铁手便算是输了。   阮明正刀中藏刀,铁手始料不及,但原先的比试说明是“二十招之内夺得手上兵器”,而阮明正此刻手上仍有刀,虽是使诈,但绝不是输了。   铁手知道这阮明正狡诈多端,刀中只怕仍有藏刀,唯一办法,是在这四招之内,逼其撒刀。   时震东等眼见铁手明明得手,却夺了柄刀壳,又浪费了一招,不禁大为惋惜,不由自主都“啊”了一声。   寨众见铁手手中已抢得一刀,以为三寨主败了,定眼看时,三寨主刀仍在手,不禁一齐欢呼。   阮明正一刀不中,知道铁手只剩下四招,而又不能毁约伤害自己,心想,就算你武功再好,我只把刀藏在身后,硬是不给你抓到,四招之内,你又奈得了我何?甚至用一己身拦截,你也不敢伤我,一旦伤我,那便是你输了,不是我输了,说什么也得给“连云寨”赢得这一仗。   阮明正把心一横,刀横背后,看铁手如何来攻,猛地铁手发出一声大吼,阮明正被震得神荡魂飞,目瞪口呆,观看的众人也是一震,“连云寨”帮众无不“蹬,蹬,蹬”退了三步,前排的三四十人,竟被这一声大喝,震得咕咚倒地。   众人见过铁手以内力震伤“连云寨”五寨主“千狼魔僧”管仲一,仍未料到他的内力如此充沛,但在吼声中,隐约传来戚少商的声音:“第十七招!”戚少商把这一声大吼,也列为一招,实是无理至极;但在这一声宛若雷砸的大吼里,戚少商的声音依然不减,其内力亦可想而知,何等雄长了。   铁手大喝了这一声,阮明正一震,如五雷轰顶,一时心智暂失,铁手一闪身,己至其身后,出手如电,已扣住了阮明正右手脉门!   这窜身出招,捷若游龙,分明是同一招,换作平时,铁手用这一招忽然转到敌人背后出击,纵使戚少商再狡猾,也只得把这一招算成一招:第十八招!   铁手一扣住阮明正手腕,内力一逼,意图震开阮明正五指,使他单刀铬然落地,岂料他内力一催,阮明正的五指果然陡地震开,但刀却并未落地。铁手一看,勃然大怒,原来刀柄有五个铁环,扣在阮明正的五指间,除非把阮明正的五指都削去,刀才会离手,但这样一来,又等于是伤了阮明正,也等于是输了。   这时众人也看清楚了阮明正指上铁环,惊叹一声,铁手知道自己仅有两招,机会无多,阮明正这时也已恢复过神智,毫不理会脉门被扣,左手一拳向铁手门顶擂来!   铁手此时只要稍加运力,即可伤了阮明正,截住这一拳,但他苦于不能伤阮明正,只好一仰身,避过一拳,戚少商大叫道:“还有一招!”本来江湖人指明多少招败人,指的是攻招而不是守招,而今戚少商把招架闪避也算在内,无疑这是铁手事先未说明之误,众人明知戚少商使诈,但也难作指责。   铁手这时忽然松开阮明正的左臂,阮明正一反手,刀向上削铁手之臂,铁手并不避开,五指一弹!   “扑”刀砍在铁手的左臂上。   “格格格格格”,一阵连响,跟着“锵”一声,阮明正的刀已然落地,半途已给铁手接住。   阮明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铁手的左臂没有流血,手臂的衣衫被削开了一大片,但铁手的肌肉,全无损伤,戚少商长叹道:“第二十招!佩服!佩服!”   原来铁手一松阮明正的脉门,是诱他撩刀上削,这时必握柄不实,铁手五指一弹,竟把阮明正指上五环弹断,并聚力于臂上,阮明正这一刀砍中铁手,如劈铁条,阮明正因五指有环,本就无全力握刀,又因反刀上撩,所以握得极其不稳,这一震之下,刀松脱,锵然落地。   铁手在第二十招里夺去了阮明正手中之刀。   但铁手以指断铁环,以血肉之躯,硬挨一刀并震飞一刀,敢情他的手,竟比铁还硬?   时震东等见铁手获胜,欢呼一声。“连云寨”的人也是敬重英雄的,眼看铁手在绝不可能的情形下获胜,也不禁替他喝彩起来。   铁手突然拱手道:“承让,承让。”   阮明正脸上阵红阵白,好一会才颓然叹道:“铁兄好说,我阮明正遇战没一千也有五百,这一仗,输得最心服口服。”因为他以话套得铁手以二十招内递夺他兵刃,又利用铁手不伤他的允诺,狠命反攻,而且力尽其事,不让铁手夺得兵器,不惜刀中藏刀,刀柄镌环,除非是五指俱断,才能被脱去兵器,不过这一来也等于是伤了他。   可是最后仍是在二十招之内,兵刃脱手,阮明正实输得无话可说。   伍刚中这时大笑步出,朗声道:“该我出场领教‘连云寨”绝技了!”   那二寨主劳穴光沉着脸沉着气地走出来,双脚一张,站得云停岳峙,杀气大盛,只向伍刚中一拱手,淡淡地道:“伍寨主,有僭了。”   伍刚中端详了劳穴光一下,大笑道:“你是寨主,我也是寨主,哈哈哈,这一仗,有意思得很呀。”要知道这“虎啸鹰飞灵蛇剑”劳穴光,在“九现神龙”戚少商未登山寨之前,便是这“连云寨”的大寨主,“连云寨”那时便声望直追“南寨”,大有并驾齐驱之势。后来这戚少商来了,“连云寨”的大寨主,声望便在“南寨”之上。可见这劳穴光,说什么也非好惹之辈,伍刚中虽上了年纪,但性情刚烈喜动,最喜欢遇上敌手,见到劳穴光,心中跃跃欲试已久。   劳穴光冷冷地一晒,道:“请伍寨主划道。”   伍刚中大笑道:“你外号‘虎啸鹰飞灵蛇剑’,是内力深、轻功高、剑法快,咱们就来比比内功、轻功、剑功如何?”   劳穴光正中下怀,因他也深知伍刚中外号“三绝一声雷”第一绝是内力,第二绝是轻功,第三绝是剑术,刚好与自己三样擅长的相同,但心中暗忖:伍刚中年事已高,只怕不宜久战,自己体力旺盛,内力持久,高去低来,绝不会气喘心跳,运起蛇剑,以快打快,胜算在握,当下沉声道:“好。”   伍刚中“哈、哈、哈”笑了三声,说:“说打就打了!”一掌拍出。   伍刚中在江湖上,是以快剑出名的,他的弟子,尚且在江湖外号已叫做“电剑”,他本人出手快不快,可想而知,但伍刚中这拳击出,却十分缓慢,气势凝重,隐有风雷之声,与快剑截然不同。   劳穴光也没有闪躲,冷哼一击,一掌反拍过去,他这一掌,看来只是随手一声,但隐有虎啸龙吟、山雨欲来之声势。他外号中有“虎啸”二字,真个没有叫错。   “拍!”二掌相击,伍刚中连退三步。劳穴光脸色大变,身体摇摆不已。同时间,伍刚中又击出一掌,劳穴光也一掌迎去。   “砰!”地上陡地升起一柱飞雪,震起足有七尺高,才飞溅落地!伍刚中脸色大变,摇摆不已,大声地喘了几口气,而劳穴光却一连退了七步。   劳穴光七步一止,竟又冲前,一掌劈出,不容片刻缓息,这一掌击出,虎啸之声大作,十倍于第一掌。伍刚中大喝一声,犹如雷击半空,也是一掌击出,声势更是凌厉!   “隆!”这一掌相击,劳穴光与伍刚中二人僵立当堂,竟以各人体内功力互拼不休,而两人身后三尺之遥,各自拔起一柱雪泥,足有丈余高。   这二人掌力之猛,由此可见。   伍刚中和劳穴光,两人的掌力都同走刚猛的一路,所以一上来就想以本身内力摧倒对方,但棋逢敌手,一时高下未分。   伍刚中觉得劳穴光比自己年轻,内力火候可能不够深厚,故接掌之后,更图以内力逼之,但觉对方内力源源不绝,心中大惊。   劳穴光本以为伍刚中掌力威猛,但必年老力衰,故也图以内力催之,不料对方内力连绵不断,不住涌来,不觉也为之失惊。   这一来,就变成两人以内力相拼,一时相持不下。   两方掌力一旦相交,就难再撤掌身退,一旦有一方贸然撤掌,不但对方掌力乘虚而入,自己的掌力也极可能被对方掌力反侵之下,伤了经脉。   所以这种拼内力,除非是双方同时撤掌,否则就得等另一方力尽而亡了。   所以一般人,绝少一上来就用这种大伤真元的拼掌,而伍刚中与劳穴光,都是同一条硬性子,所以一上来就拼个不休,如要撤掌,便跟认输也差不了多少,只好硬着头皮拼斗下去。   群雄待要阻止,但胜负未分,这一出手,只怕会引起诸多误会,伍、劳二人也必然不悦,而出手也未必能分得开他们,倒是极可能会反被二人的内力所震伤;一时只得作壁上观,心中很是焦急。   只见两人头顶升起袅袅白烟,二人周围十尺之内,冬雪尽融,二人竟愈来愈下陷,双掌却分不开来。   这时大雪纷飞,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纷纷自碎成雪片,漫天激飞,好不惊人!   这时田大错恰好回来,看见二人打得飞砂走石,不明就里,半空大喝一声,一招“大种蕃薯式”便砸了下去。   众人吃得一惊,陡听一一声大喝:“你也接我一记‘小拔蕃薯式’!”只见一个穿黑盔甲长相极其威武的黑脸大汉,虎地扑了出来,双拳握在膝间,认准田大错落下之势,“虎”   地划了半个圈,倒抛了上去。   这人正是大生神力,“连云寨”的四寨主“阵前风”穆鸠平。   原来伍刚中与劳穴光这一场舍死忘生的决斗,人人屏息静观:但这一场战斗,够剧烈表面却不精彩,许多武功轻微的寨徒们,都不知伍、劳二人在于什么?穆鸠平当然知道这两人拼内力了,不过他天性好动,无耐心久看,所以东张西望,一见田大错奔来便已留上了心,即时出手,反而戚少商、铁手等来不及他快。   穆鸠平见田大错这一招“大种蕃薯式”,声势惊人,他自恃神力,从不服输,当下倒反了田大错的招式,自下向上迎了上去,称之为“小拔蕃薯式”,有心跟田大错过不去。   “碰!”二人四拳上下相击,这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田大错飞得半天高,落在三丈外,穆鸠平也像勾青峰一样,被打入雪地中,没及前胸,呆在当堂!   只不过田大错落得下身时,被震得头昏眼花,一交摔在地上,不像原先对付那勾青峰一样,可以使对方无喘息的机会一般打下去。而穆鸠平一时也出不了土,两人这一击,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不过田大错这一击,却解了伍刚中与劳穴光互拼殆尽的危,因为田大错这一击,势若奔雷,劳穴光自知无法幸免,宁可被伍刚中掌力撞中,还有生机,若给这家伙在门顶一轰,则是死定了所以急急收掌。   没料伍刚中见有人偷袭劳穴光,伍刚中为人刚正,又与劳穴光拼掌一阵,暗暗赏识对方的内力浑厚,不想捡这个便宜,也马上撤掌。   两人同时撤掌,收势不住,一连退出七步,不过都没有受伤;内力这一场,算是拼个势均力敌。   只是劳穴光心中知道,若不是伍刚中及时撤掌,自己非受重伤不可,心中大是感激。   这时白欣如急跃出场外,“千狼魔僧”管仲一冷笑道:“想三打一么?只怕够不着咱们人多!”   白欣如抱拳笑道:“管大师哪里的话,只是这位田爷刚刚赶至,不知道二寨主与伍老英雄在一对一比试,才贸然出手,实在对不起,请诸位恕罪。”   这时时震东已喝令田大错归队。众人见白欣如乃女子,既然劳穴光丝毫无损,戚少商也看得出是伍刚中手下留情,不讨这个便宜,也不便发作,只好笑道:“好说,好说,不知者不罪。”   那边的穆鸠平也用力自上中拔身而出,瞪着田大错,喃喃地道:“好大的膂力啊!”田大错也瞪了他一眼,道:“好大的膂力,好汉!”两人竟有些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了起来。   白欣如招呼一声,那仅剩的四名军士把“红袍绿发”勾青峰和“金蛇枪”孟有威背来,白欣如道:“适才这两位寨主有些误会,杀了我们六人,不得已只好相擒,请戚寨主原谅。”   戚少商知道白欣如这番话乃指勾、孟二人偷施暗袭,又杀了人,所以怪不得人家会自卫伤人,一时无话好说,阮明正却命人扶过勾青峰、孟有威二人,佯怒骂道:“你们二人,就只知道惹事生非,白姑娘等是我们寨里的朋友,怎得无礼!”   时震东明知道阮明正是在做戏,不过也只得留给对方一个面子,免得对方恼羞成怒,坏了大事,道:“这也难怪,是咱们行动太莽撞了一些,事前未送拜帖,实感歉意。”   阮明正也趁势骂了孟有威、勾青峰几句,便不了了之。   勾、孟二人有口难言,明知是大寨主派他们伏袭的,但又难以分辩,不过带了七八十人,还擒不住十一个人,也自知罪,不敢反驳。   “连云寨”众徒见白欣如这么一个纤小秀姿的女孩儿家,居然把六寨主、七寨主手到擒来,本来佻挞的神色,一下子成了仰慕。   那边的劳穴光和伍刚中已比到第二阵了,只见劳穴光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铜钱,冷冷地道:“谁拿到这铜钱,谁的轻功最高!”猛地一抛,竟抛了三丈高,正在二人之间。   劳穴光长身而起,伍刚中也同时跃起,只听虎啸龙吟,两人同时升起!”   伍刚中以拇食二指,急扣铜钱,劳穴光怕给他扣住了,猛地中指凸出,把铜钱又顶出丈高!中指是比拇食二指长了一小截,所以劳穴光先弹中铜钱,伍刚中这一扣便落空了。   伍刚中怒吼一声,居然猛一吸气,凭空再升一丈;劳穴光也一样不弱,一提真气,居然跃过铜钱,回手一抓!   这时伍刚中也正出手抓铜钱,见劳穴光的手已伸到,见他居高临下,怎让他夺得铜钱,当下即易爪为切,一掌削向劳穴光的五指!   劳穴光情知这一下若是给伍刚中切中,非五指齐断不可,当下顾不得抓住铜钱,只好一缩,伍刚中一切不中,又易掌为抓,数易之间,变化极快,又无迹可寻,似本来就是一抓而已。众人心中,大是喝彩。   眼看伍刚中就要抓到铜钱的时候,劳穴光身子己下沉,足踢向伍刚中的手,而且后发先至,伍刚中大吃一惊,‘情知若给他踢中,这只手便没了,只好急缩手,铜钱已上升到顶峰,余力全尽,向下落了下来。   劳穴光已先下沉,见铜钱落下,伸手一捞;伍刚中急运“千斤坠”之力,使下坠加快,一脚踩向劳穴光的脉门。劳穴光又只好抽手,伍刚中下落之势更快,已沉到劳穴光腿下,劳穴光急运起“地虎功”,向下猛沉!   伍刚中本来准备先落到地下,夺得铜钱,脚尖沾地,正仰接铜钱;劳穴光急一脚踹出,那铜钱被踢斜飞出丈外!伍刚中身子一震,斜飞而出,劳穴光同时贴地飞去。   两人一上一下,齐平掠扑,都是电光石火间的工夫,己交换数招,而今两人一齐斜飞,十分好看,众人大喝起彩来。   眼看铜钱势尽,劳穴光和伍刚中同时出手,伍刚中左手抓,正要沾到铜钱,劳穴光的右手已闪电般扣住他的脉门!劳穴光嘿嘿一笑,左手一伸,眼看就要抓住铜钱,伍刚中右手扳,也同时扣住了劳穴光的左手脉门,两人一时相持不下,铜钱终于落地。   众人迄此,不觉同时发出一声轻嘘,十分惋惜;伍刚中与劳穴光互相狠狠地瞪视着,好一会才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松了开来。   伍刚中,‘哈哈”一笑,劳穴光冷冷地道:“好轻功!”伍刚中笑道:“你也好!我们再来比第三场!”语音浑壮。他年纪虽大,但经一连两场剧烈的比试,居然还元气丰足。   劳穴光心念一转:自己毕竟是年青力壮,毋论伍刚中武功再好,再打这第三场,只怕要真气不继,自己便有机可趁了,无论如何,这胜负之决,都在第三场。   伍刚中的想法也是一样,不过他觉得对方内力和轻功都极佳,可是比剑不同,要凭应敌经验,伍刚中自恃剑法比劳穴光有更丰富的经验。   当下反手拔出厚剑,竟“嗡”的一声,本来拔剑有兵刃破空之声,是每个剑术名家都能做到的,不过伍刚中使的是一柄两寸余阔,几乎半寸厚的大剑,居然也如急电劈空,可见其剑法之神乎其技。   劳穴光冷哼一声,“呼”地拔出长剑,只见金虹一抹,仍迳自震动着,剑身竟是弯弯曲曲的像一条蛇的身于,伍刚中脱口道:“好!灵蛇剑!”   劳穴光冷哼道:“还有‘灵蛇剑法,!”“嗤”地一剑,竟快若迅雷,已刺向伍刚中。   伍刚中一掣腕,长剑一横“挣”地星花四射,劳穴光的剑已刺在伍刚中的厚剑剑身上。   伍刚中一面挡过这一剑,“嗤嗤嗤”反刺了三剑!伍刚中的剑虽然沉厚,但是剑法之快,令人连看也看不清楚!劳穴光反剑一挑,剑尖挑在伍刚中的厚剑剑身上,厚剑又快又沉重,可是劳穴光这几剑,竟似击中蛇之三寸,被“四两拨千斤”的拨了出去。伍刚中的三剑都被挑去,劳穴光立时还了五剑,这五剑刺得十分奇怪,似蛇一般,开始是弯弯曲曲的,一旦攻击,却歹毒无比!   伍刚中一连横剑五次,这五剑都被挡了回去,又反刺七剑!   劳穴光蛇剑连闪,一连挑了七挑,这七挑都把伍刚中的剑挑了回去,即刻又反攻十剑。   两人越打越炔,剑法越来越精,出剑越来越多,到后来连剑光也看不到了,漫空都是“嗤嗤”的剑风之声,连人影也看不见。   众人看得惊心动魄,而这两人打到后来,也不知发了多少剑,挡了多少剑,铁手暗暗心惊,心道不妙,只怕伍刚中年老力迈,战久必惫,只怕不如劳穴光持久。   戚少商也是心中暗惊,因为久斗之下,伍刚中与劳穴光二人本功力相当,但伍刚中行走江湖四十余年,也不知身经多少战阵,久战下去,伍刚中的经验,要在劳穴光之上,只要劳穴光万一不防,就得输招。   忽然二人身影骤然止歇!   大家定睛望去,只见劳穴光、伍刚中二人气喘呼呼,脸色阵红阵白,伍刚中的厚剑正指着劳穴光的胸膛,只离半寸;而劳穴光的“灵蛇剑,’也指着伍刚中的眉心穴,也只离半寸。   原来这两人斗到最后,伍刚中有些力不从心,只好假意气力不继,正要绊倒,劳穴光以为得手,不防伍刚中的剑已刺着他的胸膛,可是毕竟气力不继,出手一慢,劳穴光的剑也指着了伍刚中的眉心穴、两人一时僵住。   戚少商呆了一呆,疾声叫道:“点到为止就好了!”他怕二人发狠,提剑刺了下去。   时震东朗声道:“这一战应是和局。”他倒是因为铁手既已赢了第一场,第二场若是和局,只要第三场不败,便算己方胜了;万一败了,也只不过是斗个平分秋色而已,对自己仍是大大有利。   伍刚中与劳穴光二人缓缓收剑,喘息渐平。   伍刚中道:“好剑法。”   劳穴光道:“你也是。”   两人深深地对望一眼,均有些英雄相重起来。   要知道二人三样擅长的武功:轻功,剑法,内力,都斗得个旗鼓相当,都不由自主的有些钦佩对方。   这时“北城”城主周白宇与“九现神龙”戚少商却已缓步入场。这决定胜负的一战,也即将开始。   话分两头,柳雁平杀了“双刃搜魂”马掌柜后,力战“霸王棍”游天龙与十几名喽罗,那边的军士,又倒毙了一名,只剩下两名军士,对十五名强盗,展开困兽斗。   柳雁平一人对十几人,凭着一柄快刀,与轻灵的身法,那十几人也奈不了他的何。久而久之,他砍倒了一人,再劈倒了一人,剩下游天龙和九名喽罗,仍对他苦缠不休。   他知道再这样打下去,他要杀了这九名喽罗,也得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可是那两名军士,随时都支持不住,一旦那两人倒下了,那十几个强盗又围了过来,那时就算有三头六臂,只怕也得筋疲力尽,寡不敌众,束手就擒了。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怒叱,一人掠来。   围困那两名军士的其中三名喽罗,忽然看见前面多了一个相貌威武的人,竟然似有三只手,一呆之间,三个人已被摔了出去。这三个人当然是会家子,虽然摔出去,半空中仍竭力企图翻转过来,以脚先落地,没料这摔出去的力量十分怪异,手法又奇准,三个人对准三块铺着雪花的石头撞去,头壳破裂,登时毙命!   只听柳雁平喜呼:“周副将军!”   这来人便是周冷龙。   周冷龙外号“三手神猿”,是指他与人对敌时,宛若有三条手臂,一齐出手时,十分怪异,像千手观音,连看也看不清楚。   至于“神猿”二字,也正合乎他武功的路子,他这套武功是从猿猴相搏时悟出来的,近乎长拳,擅摔交相扑,身法灵巧,像这摔那三名喽罗的这一招,那三名喽罗想半空翻身,又谈何容易。要知道猿猴是最擅于翻筋斗,猿猴相搏时,早料及对方能安然落地,所以力量用得出奇的巧妙,否则摔交便无效,那三名喽罗纵是猿猴,只怕也跌得个屁股开花,这三人半空一翻动,便成了肝脑涂地。   周冷龙一闪身,又拦住了三名山贼,其中一名山贼见周冷龙一个照面便杀了三个同伴,大惊闪开,另二人不知死活,举刀就砍,“呼呼”二声,又被摔出丈外,筋骨断裂,立时身死! 第十三章 十一剑战     周冷龙又一长身,再拦住了三个山贼,那三人中两人都见过周冷龙的厉害,马上闪开,另一人一呆之间,只见三只大手在眼前一晃,被提了起来,直向另一名喽罗掷去。   这喽罗的刀,“噗”地刺入另一名喽罗的身子里,那喽罗怒叫一声,濒死前也一刀砍了下去,同归于尽。   周冷龙这时连发神威,瞬间已杀七盗,其他想围向周冷龙的人都纷纷走避。周冷龙舒臂连抓,已抓不到,猛地呛然出剑,三道剑光,同时长空划过,三名山贼,惨叫倒地。   周冷龙冷哼一声,赶向柳雁平那边的战围里去。   这时周冷龙一出现,便杀了十名强盗,只剩下五名强盗,气势大减,那两名军士见周副将军到来,不禁大喜,抖擞精神,反而困住了那五名强盗。   周冷龙一到,三道剑光一闪,两名喽罗又惨叫仰身倒下,一转身,又刺出三剑,“叮叮叮”三响,这三剑竟给人硬生生挡了回来,周冷龙一看,这人正是“霸土棍”游天龙。   游天龙眼见好不容易才占到了先机,竟给周冷龙破坏殆尽,狂怒攻心,举棍就打。   周冷龙“唰唰唰”一连数剑,逼住游天龙,一面道:“柳统领,你收拾那干小兔崽子便可。”转过来向游天龙道:“你名字里有龙,我名字里也有龙,看我这条龙来收拾你这条龙。”   这边的柳雁平,只觉压力大减,快刀连攻,又倒下三名喽罗,只剩下三名喽罗,哪敢恋战,吓得转身就跑,但又怎快得过柳雁平的轻功,终于全数被歼。   柳雁平又提刀加入那两名军士战团中,不消片刻,全数的贼尽灭,只剩下游天龙,正左支右础的苦战“三手神猿”周冷龙。   周冷龙的武功,本在柳雁平之上,柳雁平的武功,却又在游天龙之上,游天龙的武功与周冷龙相比,自是相去一大截。   战到酣处,周冷龙忽然道:“照打!”游天龙以为是放暗器,匆忙闪避,谁知并无暗器,周冷龙的长剑却逼将上来,又杀了几招,周冷龙又是一声:“照打!”   游天龙匆忙闪躲,但又是全无暗器,又杀了几回合,周冷龙随便一提手道:“照打!”   游天龙以为又是虚幌,不再上当,没料到十七八种暗器同时飞来,游天龙一来不知对方这回真的放暗器,二来做梦也没想到能有人一手放十多种各式不同的暗器,匆忙间舞棍力挡,十一、十二件暗器被震落地上,但有五六件暗器仍打在游天龙的腿上、腕上,臂上、踝上、肩上、膝上。游天龙痛入心脾,再也握棍不住,痛倒在地,柳雁平提刀要来杀,周冷龙用剑一拦,顺手点了“霸王棍”游天龙的四处穴道,叫他动弹不得。   周冷龙柳雁平等久战疲乏,故叫两名军士歇息了一阵,然后才回到那群狼攻击主队的地方,只见戚少商和周白宇两人正打得惊心动魄,剑气横飞。   原来这时戚少商已和周白宇打了起来,两人比的是剑法,周白宇的“闪电剑法”,真是闪电惊虹,戚少商也不敢轻敌,手执一柄淡青色的长剑,宛若一条青龙,漫天游走,与周白宇手中电掣般的白光,斗得煞是好看!   斗了约五十回合,戚少商的剑法诡异多变,出击角度令人意想不到,剑意轻灵;可是周自字的剑法委实是太快了,戚少商往往能找到对方的破绽,但一瞬即过,戚少商根本攻不及,就算攻得及,周白宇的剑也后发先至,自己不得不先封架后出击,那时破绽早已不存在了。   斗到七十招,戚少商哈哈一笑,道:“‘闪电剑法’,果然厉害,瞧我的‘一字剑法’!”剑招忽然一变,招招都是直刺急戳,迎向周白宇的剑势。   原来这戚少商,确是天禀过人,每逢一见厉害的武功,就能想出一套破敌之法。平素他接人一招,下一招便可自创剑法毁之,但周白宇的剑术实在太快太精,戚少商与他斗了七十招,才创出一套“一字剑法”来破他!   周白宇的“闪电剑法”,主要在快,以最快的速度,最准的角度,最短的距离,刺中敌人。所谓“一字剑法”,乃是集所有以“一”字为名的剑招,这些剑招或许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但凡以“一”字为名的招法却多数走直刺横戳的路子,横迅直急,正好与“闪电剑法”   相生相克。   周白宇一剑“电闪星飞”直刺来,来势之急,无可比拟,正像长空一转急电,戚少商却把剑横拖,正是“一苇渡江”把周白宇的剑引开。   好个周白宇,猛地把剑势一侧,回刺过去,便是“闪电剑法”中的“金蛇游走”,漫空剑光,方才一剑,又是一剑,戚少商却一招“一指中原”,在周白宇长剑转侧未刺出之际,“叮”一声已顶中其剑身,周白宇的“金蛇游走”便被使不出来。   戚少商一剑得手,更不饶人,“唰唰唰”一连三剑,“一决雌雄”、“一念之差”、“一触即发”,这三招把周白宇逼退了三步,果然“闪电剑法”善攻不善守,戚少商心胸了然,使“一触即发”的末势凝立不动。周白宇一怔,回剑便是一招“星光点点”,这一招宛若千点万点星光,直向戚少商头上罩落。   戚少商大喝一声,忽然冲天而起,破尽星光而出,正是“一飞冲天”,剑往下一刺,“一点灵犀”,向周白宇头部刺落。周白宇的“闪电剑法”,往往以快打快,攻得人自救不及,那能反攻?   可是“闪电剑法”既极难自守,戚少商反处处抢攻,周白宇及时一低头,顶上头巾,竟被挑去。   周白宇连看也不看,身子往后疾退,剑反击刺出,向戚少商落脚处戳去,正是“倒射金龙”。   戚少商大吃一惊,没料到周白宇反攻得如此之快,一招“一拍两散”,剑尖及时在周白宇剑上一点,借势跃起,避过一击。   这一下,间不容发,各人“啊”了一声,戚少商已居高临下,一招“一落千丈”,刺了下去。   周白宇借后冲之势,一步滑出,险险避过一刺。戚少商喝道:“好!”竟一招“一泻千里”,追刺了过去。   周白宇剑尖向后,不及回剑,但他毕竟是使剑名家,一抖长剑,竟手执剑尖,以剑柄一招“长龙入海”反刺戚少商的小腹。   这招后发而先至,正是攻其所必救,戚少商也不禁为之动容,但他潇洒利落之至,一回长剑,便是一招“一见如故”,“叮”一声,一剑抵在剑锷上。   这一抵,因周白宇手执剑尖,若然不放,剑尖必伤及甚至削去双指,周白宇只得一松手,戚少商这一招“一见如故”以巧劲迫周白宇长剑脱手。   周白宇乃何许人,剑一脱手,双手翻飞,正欲以“九弧震日神功”力斗戚少商。没料戚少商忽然收剑一笑,周白宇一怔,心道:“难道他的意思是说自己脱手便算是败了?这可没有的事,比斗之前,也没有明文规定,况且就算剑法不如人,但自己的内功未必就输给他了。”于是道:“得罪了。”双掌一招“日照东升”攻出。   戚少商就在周白宇一怔之间,忽然敛起笑容,一剑便刺了出去,原来这一招是左道旁门的“一笑倾城”,在一笑之间,令人防不胜防,猝然出剑,若是漂亮的女孩子使这一招,更能收效。   戚少商这一招刺出,竟对周白宇的双掌不闪不避。   周白宇的“闪电剑法”,自是能后发而先至,但他手中己无剑,掌法有奇功,但不及剑快剑长,果然周白宇掌劲离戚少商还有一寸余时,喉咙便被戚少商的一招“一笑倾城”顶住了。   其实戚少商心中也是大惊,他本是趁周白宇一怔之间争取主动,预料能在周白宇双掌尚离自己身上半尺时剑尖己顶住对方,可是周白宇出掌奇快,只离自己身上一寸余,掌劲已侵肌   骨,若自己出剑再慢一些,那么这场输的,不再是周白宇而是他自己了。   众人看得屏住了呼吸,迄此才透了一口大气。   戚少商缓缓收剑,说道:“侥幸,侥幸。”   周白宇收掌长叹道:“戚先生应变之法,是在下平生仅见。”   戚少商恭敬地道:“在下也赢得万幸,若是真正的搏斗,在下这一剑纵杀得你,但你双掌只怕也一样要了我的命哩!”   这二场比武下来的结果是:   第一场:铁手胜阮明正   第二场:伍刚中和劳穴光   第三场:戚少商胜周白宇   第三场比试无论胜者、败者抑或和者,都非常凶险。铁手在最后一招里始夺得下阮明正手中之刀。劳穴光与伍刚中三场力拼,飞砂走石,结果三和。而戚少商胜周白宇的那一场,也只是一发之差,戚少商险胜半招而已。   铁手忽然压低声音对时震东道:“将军,下一场由在下出场一折戚少商如何?”   时震东深知三场比试算和,必再比一场,对方必派出武功最高的“九现神龙”,时震东自忖武功胜不过周白宇,己方只有铁手能与之一斗,再者戚少商先前曾力斗周白宇,而铁手也挫败阮明正、两人都出力斗过,都没有占上便宜,若自己派出一个没战过的,就算胜了,也胜得并不光采。   时震东当下大喜道:“此战全仗阁下了。”   铁手闪身而出,道:“适才三战,一和一负一胜,贵寨再派一人,与在下交手一场,以决胜负如何?”   戚少商大步而出,哈哈笑道:“看来在下不免还是要一会铁大捕头了。”   铁手抱拳道:“适才在下眼见戚先生剑法,十分仰慕!”俯身捡起周白宇地上光芒闪动的利剑,向周白宇道:“借用。”周白宇道:“不妨。”、:   铁手又向戚少商继续道:“在下想以剑来讨教先生的剑术。先生使的是‘一字剑法’,出招多少并无限制,在下则要在十招之内,取胜先生,若胜不了,便作负论。”   众人一听大惊,铁手答应在二十招之内取阮明正兵器几乎中计大败,而今铁手竟不知前车可鉴,大言不惭,竟要在十招之内,取胜戚少商!   时震东等都知道,这“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只擅于空手功夫,使剑只怕未必比得上冷血,而今他竟要用剑法来挫败另一剑术大家,且自限在十招之内,着实未免太看不起戚少商了。   铁手继续道:“戚先生既用的是‘一字剑法’,那么我用的十招,也该设个限制,这十招第一招必需有个‘一’字其中,譬如‘如意门,的招法‘一潭泓水’。第二招必需有个‘二’字,如‘飞鹰门’的招法‘二度交锋’。第三招必需有个‘三’字,如‘神鞭帮,的招法‘凤凰三点头’。余此类推;如戚兄用的不是‘一字剑法’,便算是败了。如在下不按照秩序,或不用依序排列的招式,也算是输了,戚先生意下如何?”   戚少商出道以来,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心想,我戚少商今日不教训你这家伙都不行了。但他为人精明,只怕是计,不怒反笑道:“铁兄,你要在十招之内取胜我,不胜便作负论,不是太便宜我姓戚的吗?”   铁手笑道:“戚先生,在下也不敢取笑先生,实因在下剑斗先生,全无把握,若十招不成,再打下去,只是自取其辱而已,所以找一个遁词罢了。”   言下之意是说:他自知打不过戚少商,但十招总能支持的,十招过后,便算败了,也败得不算难看,是要戚少商留个面子给他。戚少商知道铁手畏忌自己的厉害,不禁有些踌躇满志,笑道:“好,好,那也行。”言下之意是说,你不想败得难看,我也成全你。   伍刚中、时震东等见铁手先行示弱,心中极为不满,时震东更后悔指派铁手去打这一场。   白欣如一蹙眉心,想问周白宇,周白宇一摆手,满怀信心地道:“我相信铁兄定有深意。”   阮明正双目一转,他为人极为小心,问道:“铁兄,你是说十招之内,要胜大哥?”   铁手道:“不错。”   阮明正道:“不胜如何?”   铁手道:“便作输论。”   阮明正道:“输了如何?”   铁手道:“在下与大家立刻便退回沧州。”   阮明正道:“若时将军等不答允又如何?”   时震东心中暗道:“自己是誓不相允的了;铁手只向他望了一眼,道:“他们不走,我先走。”   阮明正心中想,只要铁手走了,时震东等如失右臂,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要这煞星走了,那便好办,于是又道:“大哥只准用‘一字剑法’,是不是?”   铁手道:“正是。”   阮明正道:“用多少招并没有制限?”   铁手道:“是。”   阮朋正道:“但你也必需用第几招招式内便得有那招的数字,而且那招还得是人所皆知不得自行创招,对不对?”   铁手昂然道:“对。”   阮明正侧着头问:“若你不用或用错了呢?”   铁手道:“亦作负论。”   阮明正望了一望戚少商,戚少商一颔首,道:“君子一言。”   铁手即道:“驷马难追。”   戚少商缓缓行出场来,笑道:“兄弟我可占了你的便宜了。”   铁手道:“先生先请。”戚少商心中暗忖:从一到十,当然是攻招,守的招数就不能算在内了,不过铁手总不能只守不攻呀,若是这样,也迟早必败在他手下,当下笑道:“铁兄仅有十招,自当珍惜,只好由我先抛砖,期以引玉了。”呛然出剑,剑落游龙,长空一闪,直夺铁手双眉之间,这一招叫“一剑光寒”。   铁手猛退了一步,让过剑势,剑一横,劈了过去,戚少商一看这剑法吃了一惊,因为这已不是剑法,而是以剑作刀,那一招正是“一刀断头”,当头砍来。   戚少商一回剑,向左右拨了两拨,正是“一心无二”,以一剑两式把铁手的剑劲拨了回去,顺势便是一招“一意孤行”。   本来“一心无二”是“天心派”的剑招,“一意孤行”是天山派的剑招,戚少商竟似对天下剑招都了然于胸,这两招本就意气相投,戚少商两招一道使了出来,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众人不禁喝一声彩。   铁手竟不退避,一吸小腹,硬生生挪移半尺,避过一剑,手中长剑一震,一招“两不相忘”,竟以剑面分左右拍击而来。   这招“两不相忘”本是“铁板门”的武功,一旦被拍中,耳膜震破,不死也癫狂,更厉害的是铁手不退让戚少商的“一意孤行”,马上反击,更令人自救无及。众人又是如雷般喝了一声彩,已不分敌我两方,只见高招,浑然忘我了。   戚少商脸不改容,“刷刷”两剑,已挑开化解铁手的两招横折,正是“一石二鸟”!   铁手冷哼一声,一反手又是一招“三人同行”,戚少商竟被他逼退三步,正待反击,忽然心中一动,自己何不装作败退,诱铁手把十招使完,不是赢定了吗?何需苦苦反攻,万一失手,不是败得极为不值?不禁出手稍后。   果然铁手见逼退戚少商,便乘虚而入,第四招:“四面八方”,只见千万剑光,竟自前后左右,齐刺戚少商!   各人心中又惊又佩,平常人出招,只能从正面出击,若能闪身左右侧而出击,已然十分了不起,铁手居然能把剑使得转弯划向敌人的背门,叫人无法招架,防不胜防!   但见一道剑光,破剑网而出,正是“雪山派”的绝招“一泻千里”!   铁手更不容情,第五招:“五度梅开”,第六招:“六丁开山”一齐刺出。   只见“五度梅开”,使得如五瓣梅花,高雅绮丽,分五个方向刺来,在雪光上,更显清艳,换作旁人,早看得目眩不已,无法对应了,戚少商却一招“一剑穿心”向五朵梅花之中刺去,立破去这一招。   可是“六丁开山”一出,犹如巨斧劈面,戚少商剑方划出,招架不及,一连退七步,才避得过这一剑。   铁手更不留情,一招“七夕银河”,长空划去,白芒一片,十分好看,比起“五度梅开”的清脱,“六丁开山”的威猛,又是另一番境界。   只有周白宇、伍刚中这等使剑的高手才晓得:那白芒芒的一片,宛若银河,便是剑术之巅:剑气。他们心中大为佩服铁手的剑法,但惋惜的是,铁手只剩下三招了。   戚少商一见这一招“七夕银河”,便知招架不过,一招“一见钟情”,又一剑“一箭双雕”,再一剑“一发千钧”;第一剑正合乎“七夕银河”剑路,所以让戚少商的剑攻得了进去,第二剑“一箭双雕”,使“七夕银河”浑宏无间的剑气分裂为二,第三剑、“一发千钧”才破得了这一招“七夕银河”;若戚少商第一招不用“一见钟情”,融入不了“七夕银河”的剑势,戚少商就破不了这一剑。   铁手怒叱一声:“好!”第八招:“八方风雨”击出!这“八方风雨”比“四面八方”   又所所不同,甚至更精妙了许多,“四面八方”是前后左右,尽是剑刺,这“八方风雨”,也是四面八方都有剑招,但刺、点、劈、捺、招招不同,更难对付十倍!   戚少商回身一剑“一败涂地”。这招“一败涂地”,本是邪派剑术,听来十分不雅,但却是杀退背后敌人,好让自己逃走的绝招,先行格开了铁手从后而来的攻势,对方左右的攻势,戚少商却不招架,一连退了十步,避过所有的剑招。   戚少商心中暗喜,这铁手果然急攻求功,竟十招里已用了八招,只要再多二招,自己便…猛觉背后触及一物,已不能再退,心中大惊,铁手已扑了上来,一招“九子连环”!   原来戚少商被铁手的第三招“三人同行”逼退了三步,又被第六招“六丁开山”逼退了七步,再被这第八招“八方风雨”逼退了十步,群豪已让出地方来,而戚少商却已退到一棵枯树干前。   戚少商一怔之间,铁手的“九子连环”已至!这“九子连环”虽然只是一剑招,也有九个变化,接得了一剑,接不了第二个变化,接得了第三个变化,便接不了第四个变化,每个变化,虚虚实实,可虚可实,非虚非实,能虚能实,是武当派的名招,戚少商哪有不知?但他己无路可退,只有硬接,不过戚少商确是聪敏至极,有这样的招来,他便即刻能想出破招,即不接铁手任何一似真非真的剑招,却一连九剑:“一马当先”、“一针见血”、“一气呵成”、“一鸣惊人”、“一劳永逸”、“一意孤行”、“一剑穿心”、“一落千丈”、“一指中原”,每剑迎铁手的“九子连环”的一个变化,只听一连“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连响,九剑全破!   戚少商一破引剑,知道已无退路,便绝不让铁手再攻,第十招“一夫当关”便反刺了过去。   这一剑,可说是十分凌厉,铁手一震长剑,最后一招“十面埋伏”攻出。   众人一生之中,只怕未曾见过如此剧烈的斗剑,瞬息百变,令人目瞪口呆,大家都知道,铁手这一招攻出,若不成功,便算败了。:   铁手这招“十面埋伏”,正是戚少商的“一夫当关”的大克星,确实一夫当关也最忌被十面埋伏,既然是被十面埋伏了,一夫便当不了关,戚少商哪有不知,即时收剑眼看千百剑刺来,猛一招“一飞冲天”,意图脱围而出。   本来这招“一飞冲天”,是可以脱“十面埋伏”的剑网而出的,只要这一招得手,铁手便算败了,戚少商便曾用这一招来破去周白宇极其厉害的“闪电剑法”中的“星光点点”。   可是戚少商忽觉铁手的这一招“十面埋伏”,竟比别人都使低一点,也就是说,宁愿不刺敌人的头部,而改刺敌人的胸部,不过这还是“十面埋伏”的剑招,只不过像一个足不够高的人,对比他高大得多的人使出来的招法,可是,这一下,却是足使戚少商使不出“一飞冲天”来,因为,一旦使出,只怕人未冲天,双足便被削去了。   可是戚少商的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第一招“一夫当头”不成,立时转第二招“一飞冲天”,第二招“一飞冲天”不成,及时转第三招“一成不变”!   这一招“一成不变”,若先发而至,本来可以守得个铁桶般密,不惧那一招“十面埋伏”,但如今救急,只好改作刺向铁手的手腕,顺势架住铁手的来剑,一来可使铁手收招自保,就算铁手因后一招而拼命,戚少商也自料能伤铁手的手腕后再架往来剑。   “拍拍”二声,铁手来势不变,却真的被戚少商双剑刺中,铁手长剑落地。   戚少商一喜,陡然色变,因为剑尖并无没入铁手腕内,而且“拍拍”二声并不似剑刺入内之“噗噗”之声,反而有点像是刺在硬物或铁块之上。戚少商猛地一震,顺剑一架,铁手的“十面埋伏”已在眼前,若铁手手中有剑,戚少商这顺势的一招“一成不变”定能架住对方剑招,但对方手中无剑,戚少商剑锋捺在铁手的臂上,反被弹了回来。   铁手竟是以手作剑,使出了“十面埋伏”!   这一次戚少商本绝是无法接得住的了,但好个戚少商,危急间竟一招“天罗地网”,掌不及收回,竟用双肘撞出,“拍拍”封住铁手双掌。   铁手这招,第十招,也就是最后一招,“十面埋伏”,终于落空。   “这时候铁手已凝掌,戚少商也住手,两人峙立不动。   柳雁平、田大错、岑其藏、卜鲁直等人见十招已过,戚少商仍不倒下,铁手便算败了,心中大是颓丧。   管仲一、穆鸠平、勾青峰、孟有威等人见戚少商居然在临危中一招“天罗地网”,封住了对方,自是胜了,莫不又佩服又欣喜。   戚少商看看铁手,铁手也正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和铁手二人,终于缓缓的松开了手。   铁手道:“十招了。”   戚少商道:“你胜了。”   忽然回身,厉声道:“回寨!”“连云寨”众徒不明所以,莫不大奇,但平时训练有素,即时整队归去,数百人不到半盏茶工夫便走得个干干净净。   穆鸠平是领队,走在最先,未走前向田大错遥拱了拱手,敢情他和田大错对过一招,大是佩服。   劳穴光临走前,也深深向伍刚中望了一眼,两人拼斗三场,互相钦服,都有了识英雄重英雄之心。   阮明正临走时,也望了铁手几眼,戚少商留在最后,举步向铁手一笑:“佩服、佩服。”   铁手愧然道:“在下胜的不是武功,实在汗颜。”   戚少商笑道:“铁兄过谦了,斗智高于斗力,我败得无话可说,后会有期。”   “连云寨“的人,便完全消失无踪了,这本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血战,但而今只留下一地白雪,连一滴血也未曾染在这雪白大地上。   田大错却是十分不解,呆在雪地上一会,向柳雁平问道:“小柳,干吗他们胜了反而要走?”   柳雁平也怔怔地道:“我不清楚,大概是铁大侠胜了吧。”   周冷龙耳灵,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谈话,看见一干军士,都有点莫明其妙,于是笑道:   “铁兄的最后一招”十面埋伏’,戚少商在最后关头用别的招式,不是败了吗?其实他不用那招‘天罗地网”也绝接不下铁兄的第十招,也等于是败了。”   柳雁平、田大错二人“哦,哦”了几声,才恍然大悟,原来戚、铁二人战到最后,根本已看不见人影,一招九式,一式数变,连看也看不清,只见最后二人凝住,戚少商仍封住铁手的攻势,才知道戚少商未倒。   时震东向铁手道:“铁兄、我有一事请教。”   铁手道:“不敢,请说。”   时震东道:“我见铁兄贸然答允以十招败戚少商,戚少商此人武功高强,十招之胜,当世只怕绝无仅有,似诸葛先生、龙放啸龙老前辈,或可胜之,铁手高明,只怕仍……我见铁兄答允得如此之快,故不敢阻拦,但迄今还想不明白……”   铁手微微一笑,道:“时将军好眼力,在下胜得好险,原本根本胜不了。我除了一双铁手与较浑宏的内力,其他无论指、掌、剑、拳、脚都逊他半筹,长战下去,只怕他还稍胜我一些,可惜他还是犯了一个无人不犯的小毛病:“喜逸恶劳,贪爱便宜。”   伍刚中道:“铁兄若非戚少商之敌,那么全场高手,连老夫和周才弟,时、周二位将军在内,也绝非戚少商之敌了,只不知铁兄何以说他爱贪便宜?”   铁手正色道:“爱贪便宜乃人所难免之恶习,况且是我引君入瓮,此语绝非讥讽戚少商之意;我与戚少商一战,对他甚是折服,此人沉着镇定,才智双全,应变之快,绝非我所能及。我既知久战必败于他之手,只得用计,说必需在十招之内败他,条件是他必需以‘一字剑法’以对我。”   周白宇在旁插嘴道:“铁兄,戚少商的武功确实厉害,我与他交过手,我以剑成名,他以剑败我,我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他用‘一字剑法’,你也规定用一到十字剑法呀,那并不算是占了他的便宜……”   铁手摇首笑道:“其实他用‘一字剑法’,比我用一到十字剑法,拘束得多了,所失更惨重得多了。比如说,第七招,我大可以用‘七星伴月’,而不用“七夕银河”,第八招我除了‘八方风雨’外,还可以用‘八面威风’、‘八仙过海’、‘八方夜战’等招……而他的‘一字剑法’呢?可不同了,他必须要用各家各派的‘一’字为首的剑法,又不能自创新招,自创新招便无人承认他用的是‘一字剑法’了。他本是剑术大师,这无疑是先约束了他创招应变的能力……他牺牲这么大,只是乍听我十招之内不胜他便算败的这个便宜所换来的,看来那个允诺是我吃亏,其实他比我吃亏又何止五倍!”   田大错笑道:“占了便宜是不错,但也没有五倍那么多呀。”   铁手笑道:“要他不能以剑招的长处来战我,是一倍;因为他认定挨过十招便算胜我,所以只守不攻,我则全力抢攻,是一倍;因为抢攻得逞,我才能逼他到树前,以致他后退无路,心神大分,是一倍;我要他允诺使‘一字剑法’,但我先前已在他和周城主一战之役,把他的使剑方法、出手方式牢记,他用‘一字剑法’,连斗两场,未免会有招式相同,他那一招‘一飞冲天’,我原先已料到他会用,才把‘十面埋伏’使低一点,否则他早可破围而出了,他剑法重复,我了然于胸,又是一倍;还有他最后仍以一招‘天罗地网’接上我的‘十面埋伏’,并没有输给我,却因允诺而败了,更是一倍。此为五倍,并无虚言。”   众人才大悟道:“哦——”   铁手又道:“不过最后一式,也拼的着实是险。我之所以大胆诺下十招胜他,因这十招中我已占尽便宜,还胜不了他的话,那么纵再打下去,我也绝非其敌手,不如速战速决,故我请求他以十招赌约,也非为设陷阱,实亦衷心之言。戚少商居然能接到最后一招,实非同小可,而且他本败得十分不值,但一诺千金,毫无怨隙,马上退兵,我对他十分敬佩……”   周白宇忽然道:“铁兄,你虽占了五大便宜,可是戚少商那一剑‘一成不变”一共刺中你两下,拍中你两下,但你一只铁手,完全无事,这一下是真才实学,绝不是便宜。”   众人听周白宇说起,都讶然望向铁手的双手,只见铁手的双手与常人无异,只不过筋肉均匀,十分粗壮有力而已。   时震东笑道:“难怪铁兄叫‘铁手’了,简直是‘神手’.......”   周冷龙忽道:“哎哟不好。”   时震东道:“什么不好?”   周冷龙道:“我们打伤了‘连云寨’的九当家‘霸王棍’游天龙,擒下了还未交回给‘连云寨’。”   柳雁平接道:“我还杀了他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   时震东跺足道:“这个大大不好。”   伍刚中道:“‘连云寨’纵再大量,也会报这个杀弟之仇的。”众人商议后,用金创药为游天龙治伤,然后解开他的穴道,即刻打马离开那儿。   大家情知已被人识破身份,所以不再乔装,一面点数人手:柳雁平那一组十人,己折损八人,田大错那一组十人,亦折损了六名军干,卜鲁直、岑其藏都侥幸保命。   众人来到一小镇,仔细打听,得知楚相玉等人曾在两个时辰前来过。   其时天已昏暗,众人拼斗一日,也已累了,想找个地方打尖,走到一家客栈前,只见两个人抱了一大堆粮食,蔬菜之类的东西,一闪而过,走入了客栈。   时震东等人何等眼尖,只见一人独臂,一人独脚,形象甚是狞恶丑怪,不是那恶名昭彰的“天残八废”,又是谁来?   众人心中雪亮,忙叫了四名军士匿伏左右钉梢,各人却在另一小客店落脚。这小客店本不租房,但时震东亮出沧州大将军的印鉴,谁敢不让方便?   各人一旦落脚,即决定于今夜行动,天色已黯,谅楚相玉等人不致在黑夜赶路,歇息恢复体力精神为重,各人约定各自回房休息一会,吃过晚点,沐浴调息之后,个个精神奕奕,体力充沛,一齐聚集在小房中,共商应敌大计。   这时四名军士已然回报,又换上四名军士当值。   这四名军士的报告:果然是一行十二人,他们认识沈统领,看到沈云山在其中,而且没有什么动静,似乎那“天残八废”住在头房,“绝灭王”楚相玉独占一间房子,“岭南双恶”和沈云山三人住在后房。   众人听后,纷纷商议起来。这些人,不是沙场悍将,阵前猛将,便是六扇门中的第一把好手,或是一寨之主,一城之王,军中指挥,狱中监察,自是对剿匪攻敌等阵仗,十分了然,虽然要对付的是“绝灭王”楚相玉此等大敌,也有条不紊,进退有方。   周白宇道:“楚相玉等一路来此,绝不会不加警惕的,咱们人手虽多于他,但若不施计,只怕也难以擒得住他。”   伍刚中道:“据说那‘天残八废’,一个个都是残废的,可是武功怪异,出手狠辣,用毒的本领极高,是‘天残帮’中最难惹的八个人,惊动了他们,可十分头痛。”   铁手道:“那‘天剑绝刀、岭南双恶’时正冲、时正锋兄弟,更是难惹,昔日我的两位同门,三弟和四弟,为了要逮住他们俩,几乎拼上了两条性命,最后四弟以剑法破去天剑,三弟以腿法破绝刀,千辛万苦,才把他们生擒于手。这两人一刀一剑,一旦给他们联上了手,只怕任是谁也敌不过来……”   时震东一拍桌子,怒道:“这双恶魔,该死至极!”   众人没料到时震东会生那么大气,一时呆住,铁手忽然道:“时将军,可容在下请教一事?”   时震东怒气未息,但对铁手十分恭敬地道:“何事?铁兄请说便是,我知无不言。”   铁手笑道:“若关系到将军隐私,却请将军自为斟酌。”   时震东道:“铁兄说来听听。”   铁手道:“在二十年前,时家有三兄弟,叫做‘岭南三侠’,行事正派,行侠仗义,后来据说这三人中的大哥,极不满其二弟三弟的作为,因其二弟三弟,不但渐渐武功走入魔道,连人也变得乖戾阴狠,伤人无数,他们的父母双亲,力斥其非,竟被这两个人杀了,连对师父也下了迷药,为两人所杀。那大哥一气之下,与这两个弟弟起了冲突,以一敌二,终于惨败,差点丧命在那两个弟弟的手下。终于那大哥到了沧州,以后也不见他再出江湖,想是灰心至极。这大哥叫做时正冬,本来在‘天剑、绝刀’之上,还有‘神枪’,后来这时正冬也不知所踪了。”铁手一面说,一面看着时震东,又说:“我是捕快,犯人的来历。自然不得不记个清楚了……”   时震东怔怔地道:“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铁手道:“在下只是妄自测度而已,若有所误,请将军勿怪。”   时震东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道:“你猜得不错,我便是时正冬!”   各人大吃一惊,万未料及而今时震东带领诸人来追缉的,便是他的弟弟,一时不知如何说是好,只听时震东喃喃地道:“就因为他们俩是我的弟弟,我越发不能任他们胡作非为,所以待会儿在捉拿人犯时,请各位毋须赏面给我时某,能擒即擒,若不能擒,杀了干净,免得他们再作伤天害理之事,辱了时家声名!”   铁手正色道:“这样就好了,将军,在下指出这点,就是怕待会儿动起手来,刀枪无眼……”   时正冬厉声道:“万勿如此,公事公办,绝不能循私。我身为朝廷命官,若然如此,叫人何以归服,我也知道铁兄是想探听我那两个无法无天弟弟的武功……”   铁手脸上一红,道:“探听不敢,只是……”   时正冬大笑道:“铁兄明察秋毫,一丝不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乃真英雄也,末将怎敢相怪……二十年前我丈二长枪挑不下那两个弑父母的人,二十年后的今日,我已练成破他们‘天剑绝刀’之法,待会儿我便挑他们的场,请诸位放心……诸位是碍在我和周老弟的面子,天大赏光,千里迢迢来助我俩追缉钦犯,小将没齿难忘,铭感终生,怎敢作出丝毫袒护私情之事……”   众人听得时正冬将军大义凛然,全无私心,不禁大是钦佩,伍刚中首先道:“将军万勿如此说,替朝廷执法效力,为江湖正义出力,自义不容辞,何况还有诸葛先生所托,此行纵双胁插刀,亦义不容辞!”   周白宇道:“将军的为人,我们都十分敬佩,这一行我们在座的都已豁出了性命,将军尽管放心便是。”   自欣如最是细心,道:“我想铁兄的话,只在查明真相,绝无误解将军您的意思。”   时正冬蓦然起立,力握铁手的手道:“铁兄,你一番心意,若对你有误会,实是小人不如……”   铁手也紧握着时正冬的手,只觉得这位大将,比一般的武官,都没有架子,热诚、刚正,而且有绿林好汉的脾气,一时为之语塞。   伍刚中豪气干云,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再来谈谈如何逮捕楚相玉。”   周白宇沉吟道:“正是。这‘绝灭王’,武功高强,野心大,人缘好,才智双全,其实戚少商让我们来抓楚相玉,只怕也因他觉得凭我们的武功,仍不是这行人的敌手之故。”   田大错忍不住问道:“楚相玉的武功如何?”   周白宇长叹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当日天下最令人头痛的‘无敌公于’,也曾在两百招之内,败在他手下;而‘无敌公子’若单打独斗,我接不了他三招。”   周白宇本来就曾与‘无敌公子’交过手,白欣如也是,那一战是他俩毕生最惨烈,最难忘的一战,同去的武林高手,都死亡殆尽,他们也几乎命丧斯役。   这一役中,连“四大名捕”中的追命,也被打得半死不活,终于杀了“无敌公子”,但每次提起,仍不禁惊然,铁手也曾听追命说过,连追命也视此役为早年最令他心悸的一役。   而“绝灭王”的武功,竟比“无敌公子”还高!   每个人都知道“绝灭王”楚相玉的武功极高,但周白宇等仍愿意挺身而出,追捕楚相玉,义不容辞。这是为了什么?   也许这就是侠义之士之所谓称得上侠义二字,是看到真正要做而且应该做的事情时,不顾性命、钱财,甚至名誉、成败,也得要去放手一干,至死方休,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人一生称不上一个“侠”字。   铁手是个捕快,他本可以只管职份以内的事,缉拿罪犯便可,可是他侠义气概,比谁都烈,许多不是他管的事,他都要管上一管。他生平捕获大好大恶之人固然多,但也释救侠义之士,“武林四大名捕”所以会如此得人敬仰,实非侥幸。   铁手道:“时、周二位将军是阵前勇将;田、柳统领是军中勇士;伍老先生是寨中群龙之首;周、白二位统率北城,英明有方;但若说到抓人,在下倒是比较内行。”   时震东笑道:“正要听听铁兄高见。”   铁手漫声道:“攻敌不如攻心,制敌不如制机。”   那客栈的老板,莫名其妙被店里来的两个客人,抓住就拖了几条街,来到另一家店前,那两人猛推开了门,只见这客店里没有顾客,却有二三十个劲装打扮的人,有几个是差役打扮,有几个甚至是身着胄甲将军。那老板双腿一软,便立刻跪了下去,叫道:“大人饶命,青天大老爷饶命,小人孙天方安分守己,从不----”   “住嘴。”那老板一看,原来县太爷也在其中,吓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他哪里知道,这处于穷乡僻巷的一个小小县官,在官衔上,其实远逊于那端坐中央的大将军。   县大爷道:“你不要大呼小叫的,让人听到,你有没有犯错,我们不知道,可是目下你店中却有罪犯于此。”   那老板吓得脸色阵青阵黄,嗫嚅道:“那……那小人并不知情,求青天大老爷明……明察……”说着全身颤抖起来。   那县太爷不过四十左右,脸红髯垂,十分威武,他本来能在这儿当县官,就是时震东一手提拔的,可以说是时震东麾下的一名得意弟子,深谙技击,叫做帅风旗。   帅风旗忽按时震东的密召,黑夜赶至这客栈中相会,得知内情,商量好擒敌之法,便使人召了“高升客栈”的孙掌柜来,时震东当然知道,在这儿由县官来行事,是方便多了。   县官帅风旗沉声喝道:“这没你的事!我们要捉拿钦犯,不得不烧了你们的客栈,待三日后,衙里自会发给你两百两银子,足以赔偿你那间破店,再另起一家新的……”   那孙掌柜说道:“全凭大人吩咐,反正。那鬼店子也害我赔了好些日子,烧了也好。”   那县官帅风旗向时震东瞧了一眼,时震东点了点头,帅风旗道:“孙天方,本官告诉你这些,是要你预告店中的伙计、家人、住客们,收拾贵重的细软,先行避了,店中伙计,自有本官的人充当。但你预知大家的时候,不要张皇,免给那十二个人得知,如是,本官要拿你是问!”   帅风旗这一喝,吓得那孙老板不住叩头,颤声道:“是……是,小人定必十分……十分小心,不让那钦犯……知道。”   周白宇、白欣如不禁互望一眼,发出会心的微笑。看来县官在人民心中果是十分威重,而帅风旗也深知子民畏忌,三言两语便吓住了他们,更难怪当百姓遇到贪官污吏时,叫苦连天,苦不堪言了。   帅风旗见时震东干了杯中的酒,于是道:“好了!马上去干,在一更以前,一定要把全部无关人等撤出店内,不许惊动。”   那孙老板叩了几个头,便匆匆要走,帅风旗忽然喝道:“那十二个钦犯,是住在上房哪三间,十二个人一齐投店,八个残废,两个长像相似,还有两个人,也同一伙,便是这十二人,不可弄错!”   孙老板给帅风旗这一喝,又跪倒了下去,忙不迭地叩头,道:“小人记得了,小人记得了,……那十二人,凶神恶煞,小人一看便知他们不是好人了……”   帅风旗没耐烦的一挥手,左右差役便把孙老板扶出店外去。   帅风旗又向时震东恭敬地道:“时将军,下官衙里还有数百名差役,要不要一齐调来,协助将军?”   时震东以手轻拍了拍帅风旗的手背道:“不必,人大多,反而累事,挑七十名最干练的官兵来便可。风旗,这一番兄弟我来这里,没有叙叙便如此叨扰你,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就没料到兄弟我手上出了这样的事。”   帅风旗笑道:“我的命是将军捡来的,我的官是将军保来的,今夜若能相助一二,则不胜喜矣,我当亲力指挥兵团,矢死为将军效劳。”   时震东也笑道:“旗弟万勿如此说,你屡次立功,自当应犒赏升官,如你自个儿不争气,兄弟我也相助不了。旗弟昔日江湖上称你是‘追风剑’,有你出马,兄弟我放心得很就是。”   各人见时震东待部下如此和蔼庄重,更难怪手下将士,都矢死为他效力了,朝廷权官显要,甚少如此,心中不禁对时震东肃然起敬。   帅风旗道:“我这就去调整兵队,搬运箭矢、火器等。”   时震东道:“好。”   铁手忽然道:“帅先生。”   帅风旗因时震东之引见,已知铁手大名,当下回揖道:“铁先生有何见教?”   铁手道:“那孙老板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他是否土生土长在这儿?”   帅风旗道:“这厮倒是三个月前才搬来的,好像是京城里的人,没什么家属,那几个伙计就像似他的亲人,他叫孙天方。”   帅风旗果然不愧是时震东座下得意子弟,就连一个小小的掌柜,都打听得那么清楚,记得如此详细。   铁手沉吟道:“孙天方?他在这儿还有没有别业?”   帅风旗道:“没有。他就是经营那一间店子。”   铁手道:“哦。”   周冷龙忽道:“帅老弟,待会你兵马来时,一律手系红中,免得火起时刀枪无眼,不易辨认。”   帅风旗点头道:“周将军提点得是。如铁先生没有什么要问的话,下官要去办事了。”   铁手笑道:“骚扰了,先生自便。”   帅风旗向诸人一揖,匆匆去了,烛火被劲风扫得摇曳不定。   周白宇忽然沉声说道:“计划可能要改变。”   铁手点头道:“周兄高见,与我不谋而合。”   周白宇道:“铁兄高见?”   铁手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一更甫过,打更人疏落的脚步,消失在巷子的转弯处。   这打更人年年打更,月月打更,夜夜打更,已经够厌倦了,那些走了一遍又一遍的路,闭着眼睛也可以走,所以他根本没有张望,因为这龌龊的街道没有什么值得他张望的事物。   只是他没有料到,今夜这街道两旁,竟伏着五十名全县最精悍的差役。   打更人昏黄的灯笼远去后,帅风旗一跃而出,右肩挂了一条血红的布条,一挥长剑,那五十名差役,立刻跃出,也是右肩挂红布,跃进墙里,八方埋伏,围住客栈,了无声息。   帅风旗隐隐约约可以望见,全店悄无人声,想必都已撤走一空,但搂上三间小房,仍灯火荧然。   第一间房里有八个人,竟团团围在桌前,桌上点一盏昏暗的小灯,不言不语,没有动作;第二间房里灯火明亮,不见有人。第三间房里有两个人,正打坐练功,另外一个,正在抚拭着锋利的长刀,想必是沈云山——沧州“铁血大牢”的十二统领之一。   帅风旗也是身经百战的武官,在此刻竟不知为什么,手心隐隐出汗。   大家伏着,没有声张。   帅风旗缓缓拔出长剑,长剑在夜色中发出森然的厉芒。   十五名差役在弓上装上了火箭,十五名差役弓上装了麻药,二十名差役潜伏在每一处出路,拔刀布网,静静等待。   只要火箭一发出去,全店即时燃起,凡是企图冲出来的人,都用箭射他们的手足,一旦中箭,全身便会发麻,束手就擒。   就算能避过暗箭的,埋伏在所有出路的差役都会一拥而上,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都知道“绝灭王”楚相玉,不是好惹的,而“岭南双恶、天剑绝刀”也不是易斗之辈,至于“天残八废”,单看到他们的样子就没有人胆敢去碰,何况还有沧州知名的刀手“长刀“沈云山?   第十四章 伏道奇袭     这一役是敌明我暗,的确是占了上风,这点帅风旗是知道的。   可是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一击,一旦失败,这种优势便没有了。谁要是与“绝灭王”正面交锋难免会心惊胆战,难有胜算的。   “一到两更,马上出击”,这是时震东的命令。   两更了。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这宁静无声的客店,一下子变成了火海!   除了火烧的声音就只有发箭的声响。奇怪的是,楼上那三盏不同的灯,一直没有熄灭,那些人,也似无所觉。   帅风旗甚为吃惊。火已烧近楼上,梯级,那十三人,仍没有作出冲出火海的打算,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也早已惊醒了:“绝灭王”竟会如此烂睡如泥么?   帅风旗毕竟是黑白二道上少见的英杰,一发现不对劲,打了个手势,先行纵身而入窗内,赫然只见那八个端坐的人,已死去多时,而且正是帅风旗布伏在镇守各要道,以防“绝灭王”等仍冲出重围的二十名差役中之八人!   这八人被人格杀了以后,被换上那“天残八废”的衣服,安置在这里,地上还有八名差役的尸首,帅风旗可以肯定“绝灭王”以及沈云山那两间房中的人也一样调包。   加上那四人,刚好是二十人。二十名差役,无一幸免。   帅风旗手心发冷,全身冒汗,正欲冲出,忽然听得几声惨叫,飞入几名放火箭的差役,跌在火堆中,惨呼哀号:   帅风旗“唰唰唰”地舞了几个剑花,把身前后左右护住,喝道:“小心来敌!”   忽听“嘿嘿”一笑,火海中一人像烟一般地冒出,竟是一个少了一根左腿的丑汉,手上拿着一条黑色的铁线蛇。   一个人只剩下一条腿仍那么快,如果他双腿俱全,轻功纵不是天下第一,也相差不远。   帅风旗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而是用剑之际。他一剑刺了出去,剑势用尽的时候,才发出“唰”地一声,难怪他外号叫做“追风剑”。   那人却没有闪避,就算闪避,也不见得能快得过他的“追风剑”。   那独腿人只是一拂,那条蛇立即窜了出去,一卷卷住了剑身,伸出蛇头,“飕”地向帅风旗握剑的手腕噬去!   帅风旗知道不能迟疑,马上弃剑,那蛇一噬不中,帅风旗的拇食二指趁它缩回之时,用力一弹,叩在它三寸之上,那蛇“霍’地缩了回去,松开了剑,剑往地上落去,帅风旗立时抄住了长剑,摆了一个“追风剑法”里可攻可守的架式。   这下交手,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事,出现、剑刺、蛇卷、飞噬、撤手、弹指、震开、捞剑、转式,都是一连串的展开,独脚怪人没料到帅风旗出剑如此之快,帅风旗没料到独脚怪人一招便要自己撤剑,独脚怪人更没料到帅风旗先撤剑而又夺了回来,帅风旗亦没料到那全力的一弹只震开蛇身,蛇没有死,手指却隐隐作痛。   帅风旗忍不住问:“你是谁?”   独脚人阴阴地道:“铁线蛇。”   忽然间,浓烟中又出现一人,竟是断了右腿的丑汉,手中拿着一条青色的蛇,烨烨笑道:“还有我,青竹蛇。”   帅风旗一惊,只听惨叫连连,又有几名差役,惨叫着被投入火海中。只见那些惨叫哀号的差役们,莫不是腕上、颈上、腿上、身上被噬了两个黑色的血洞,那被扮成围坐着但早已死去的差役,也是如此,帅风旗道:“‘天残八废’?”   只听一人怪笑道:“正是。我是四脚蛇。”只见一没有左眼的怪人,在火光中出现,手里拿着一条丑恶庞大的四脚蛇。惨叫连连,又有几名差役被投入火海,四面的路都被封死。   帅风旗一抹额头,满手是汗,也不知是因这里太热,还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已不是猎人,而成了猎物。   帅风旗慢慢向后挪移,忽然后面一人冷冷地道:“没有用的,我是赤练蛇,在你后面。”帅风旗猛回头,只见一缺右目的怪人,手中拿着一条朱红色的蛇,正在翻腾挪动着。   惨叫迭起,显然又有几个差役送了命。   敌方的来人显然愈来愈多,而帅风旗知道,这“天残八废”中任何一人,他最多可以与之打个平手,但以一敌四,必死无疑。   可是不止四个。忽又响起一个怪声:“天残之首,金蛇子,是我。”帅风旗没有回首,忽然冲天而起想撞破层楼而逃。   帅风旗方才跃起,前后左右四人同时跃起,四条蛇封向他的冲势。   帅风旗当然不想撞入蛇口,他“唰唰唰唰”,四剑连环,刺向那四废的腰部。   他出剑之快,匪夷所思,因为他已认准四人抬手封住他的出路,胸腰之间,必门户大开,这四剑正是攻其所必救。   果然那四人倒落了下去,帅风旗眼看要撞中屋瓦,突觉手中一紧,被拉了下来,只见剑身缠了一条金蛇,金蛇握在一名断左臂的怪人的手上,那怪人正咧嘴对他笑。   又有几名差役惨呼!只听又一人道:“我是大蟒蛇,你要不要试试?”帅风旗脑中轰地一声,暗叫:我命休矣。   忽然外面的声音一止,除了焚烧之声外,就只剩下一种特殊的搏斗声,激烈的掌风和蛇身划空的“飕飕”之声。   那断左臂的金蛇子“咦”了一声。   那断右臂手持大蟒蛇的道:“嘿嘿,看来外面来了对手。”   另外一个瞎左目的四脚蛇道:“咱们先料理了这个小子,再去照应。”   另一名断右腿的青竹蛇道:“对,主子要用人,我们要快些。”   同时间,五蛇齐袭向帅风旗,帅风旗欲用剑守,但手中剑被那金蛇卷住,竟扯不脱,只得把目一闭,束手待毙,忽然“呼呼”二声,两个人扑了进来,极其仓皇,又急剧的“霍”   地一声,一铁衣人闪电掠入,宛如大鹏鸟一般,刹那间已拍出三掌,击出两拳。   帅风旗只觉腥风忽去,只听有人惊讶的叫了一声,猛睁开双眼,只见一人铁衣神风,正站在自己身前,不是那“天下四大名捕”之铁手是谁?   只见楼上又多了两个人,一人脸上一道疤痕,一人双耳不见,前者手执银蛇,后者手执花蛇,喘着气而怒瞪铁手,显然是力斗不支,而被铁手赶上楼来的。   再看那围着自己的六个人,除金蛇子仍缠着自己的长剑外,青竹蛇和赤练蛇的头,竟被铁手一拳打扁,尾部仍迳自抖动不巳尚未完全死去。至于铁线蛇、四脚蛇及大蟒蛇,都被铁手一掌震开。   帅风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剑也刺这些蛇儿不入,铁手却把它们一拳打死,莫非他的手,比剑还利?比铁还硬?   想到这里,一失神间,金蛇一卷,把剑拉脱了手,锵然落地。金蛇子冷冷地道:“铁手?”   铁手冷笑道:“正是。你们预先已有人通风报讯,所以掉了包。在后面反击我们,趁我们接应不暇的时候,好让“绝灭王”等从各路逃亡,可惜你们的阴谋,已给我们识破了。”   金蛇子目光收缩,冷笑道:“好,我们先杀了你再杀他们。”   “呼”的一声,金蛇金光一闪,劈脸而至。   那条金蛇,比所有的蛇都要快多了,可是铁手的手更快,一拳便迎了出去,正击中蛇之三寸。   那条金蛇“呼”地荡了出去,又“呼”地荡了回来,张口就噬,铁手的那一拳,竟不能击毙它。   铁手也吃了一惊,蛇身已缠在前臂,蛇头一扬,正要咬下去,铁手的手已握住在它的三寸,用力一扭,那蛇死力挣扎,铁手这一捏也不能格死它。   就在这时,蟒蛇、铁线蛇、四脚蛇一齐卷到。   铁手大吼一声,一松手,那金蛇立即溜掉,铁手双手一抓,把蟒蛇与铁线蛇抓住。   帅风旗也拍开了四脚蛇的攻势。   铁手发力一握,那铁线蛇便己扁了,但扁了居然仍活着,张口要噬;那蟒蛇则血肉飞溅,但凡蟒蛇,生命力强,粗壮的身子仍卷了过来,竟然把铁手全身紧紧缠住。   正在这时,那条银蛇与花蛇,同时噬来。   铁手不能动弹,猛地连起二脚,踢开银蛇与花蛇,吐气扬声,猛力一挣,“波”一声响,那蟒蛇竟寸寸断裂,被铁手的神功挣碎!   铁手挣断蟒蛇,双手齐发力,左右一拉,终于扯断铁线蛇。此时金光又闪,那金蛇又扑脸咬到,铁手一挥手,那金蛇极其机灵,对铁手似乎十分忌畏,立时避了开去!   那“天残八废”,自出江湖以来,凭着这八条毒蛇,不知杀了多少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也斗过不少用毒名家,这八条蛇刀枪不入,自具灵性,攻击恶毒,中人必死,但铁手凭着深厚的内力,与一双比铁还硬的手,竟连杀赤练蛇、蟒蛇、青竹蛇、铁线蛇,“天残八废”怎能不又痛又惊!   最吃惊的是:连“天残八废”之首的这条金蛇,也似十分畏惧铁手,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这金蛇来自天竺,千年罕见,是绝毒而生命力强韧的蛇,平时纵用大石桩也捶之不扁,而今竟怕了铁手的一双手。   金蛇一避开,花蛇和银蛇又攻了上来,这次这三条蛇十分机警,不敢胡乱出击,铁手竟连抓二次都不中。   那边帅风旗手中无剑,那条四脚蛇口爪并开,等于是五道兵器,逼得帅风旗十分危险!   大火已烧断了房门的路,这十人仍在烈火中搏斗。   这时有两名差役跃了上来,一名挥刀向那四脚蛇砍去,一名则把剑迅速递给帅风旗。   就在这时,那使刀的差役一刀不中,那独眼怪人舞着四脚蛇逼近,那差役避过那一咬,没料到这四脚蛇,一伸抓子,划中了那差役,毒性一发作,没一会便倒地死去。   那四脚蛇又向另一名差役咬来,那差役手中无剑,连忙闪避,没料到眼前突然地闪过一物,那差役吓得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四脚蛇的尾巴,就在这一分神的刹那,那四脚蛇便已咬中了那差役,那差役立时惨呼倒下!   同时间,剑光“标”地急闪,掷中四脚蛇,那独眼怪人只觉手中一震,又因蛇尾已断于诱敌,再也握不住,连剑带蛇,直投入大火中,只听那四脚蛇发出吱吱乱叫,一会儿便没了声音。   原来帅风旗明知自己剑刺不入蛇皮,于是掷出长剑,使四脚蛇撞落于大火中,焚烧而殁,立时赤手空拳,力斗那缺左目的怪人,那怪人手中已无兵器,威力大减,渐有不支之状。   铁手第三次出手。   这次他是双手抓向花蛇,那花蛇避不了他闪电般的一抓,可是银蛇已咬了上来,这是攻其所必救!   可是铁手没有救,他已扭断了花蛇的头,银蛇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竟然咬不进去,就在这一刹,铁手又扭断了银蛇的身子。   蛇的齿竟咬不入铁手的手,他的手真比铁还硬!   青竹蛇、赤练蛇、铁线蛇、蟒蛇、花蛇、银蛇、四脚蛇都已死,金蛇马上收缩,想窜入那断左臂怪人的袖中去。   它快,铁手更快,双手抓住金蛇,这次不扯,也不力握,更不猛击,只用力一扭,那条金蛇的蛇身立即扭成一团,被揸得骨节寸碎,铁手才运起内力,往它头部一夹,金蛇终于不动了。   “天残八废”大惊,呼啸一声,急欲退走,但大火已封退路,八人大汗涔涔!   退路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窗口。   但窗前站着的是铁手。   八人狂呼,不顾一切,向前冲来,这“天残八废”,一身功力,都耗在那八条蛇的身上,一旦这武器完了,武功大打折扣,再加上心慌意乱,各自求生,已不成阵仗!   铁手挥拳怒呼迎上,叱道:“虎尾县衙里七十位差役,给你们害了五十人!你们的命,都给我留下。”   拳风声中,断左腿怪人吐血而倒;瞎右目怪人已被击入火海之中;那缺左耳的怪人,也给帅风旗打入灰烬之中;另外那刀疤怪人,亦给铁手打落楼下,那二十名愤怒的差役,立即把他乱刀分了尸!   另外四名怪人,仍疯狂地与铁手搏斗着「   烈火熊熊!   冲天大火起时,孙老板躲在远远的一处树林子里,哈哈大笑,他手下三名伙计,也笑得很开心。   孙老板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哈着腰向那三名伙计道:“你们看……那群傻瓜,放火烧屋,却要烧死自己了……”   忽然有一个声音道:“他们烧不死的,而你自己快要笑死了。”   孙老板怔住,那三名伙计也本正在笑,后面那句话当然不是他们说的。以孙老板的功力,居然还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只听另外一个娇柔的女音道:“孙庭芳,你不是孙天方孙老板,而是京城杀手孙庭芳,你那三名伙计,想必是你的高足,“决刀三虎’了。”   说完树上落下两个人,一个白衣长袍的青年人,一个白衣劲装的清秀少女,看着孙庭芳等四人。   孙庭芳和那三名伙计,脸部的笑容忽然僵住,孙庭芳好一会才能问道,“北城城主?仙子女侠?”   白衣青年道:“周白宇。”   白衣少女道:“白欣如。”   孙庭芳又好一会没了声音,才艰涩地道:“你们……如何得知?……”   周白宇庄重地道:“只有两个疑点:你听我们既要火烧‘高升客栈,时,只有兴奋,没有悲伤,这是一般的老板所不可能的。你说经营许久,事实上你只来此镇数月。你说生意不好,但与我们所查悉的显然不同。要烧掉你的宝号,你反而挺乐意似的,而你在此又没有别业,实在说不过去,这是铁捕头察觉的。”   孙庭芳长叹了一声,慢慢解开了腰间的刀,周白宇继续道:“另外,你不问那钦犯是何人,便答允疏散人客,这不像是个生意人,倒是像胸有成竹的六扇门高手了。孙先生,你京城杀手之气概,毕竟是掩饰不了的呀。这点是在下发现的。”   孙庭芳忽然道:“周城主。”   周白宇道:“嗯?”   孙庭芳道:“可以不可以网开一面?我孙庭芳必加以报答周白宇道:“好!”孙庭芳没料到他竟答应得如此之快,不禁一怔。   周白宇继续道:“我不杀你,你随我去见时将军。”   孙庭芳道:“那等于是要我去送死,不如就此放了我——”   周白宇道:“你协助钦犯,计陷官兵,乃属大罪:非我能饶恕你即可的,你必须自首求恕。”   孙庭芳冷笑道:“王法?什么是王法?”   周白宇长叹道:“我不会让你不去的。”   孙庭芳目露凶光,忽然道:“给我杀!”那“决刀三虎”早已看周白宇不顺眼,马上拔刀、冲出。   孙庭芳一发令杀人,他自己却倒飞出去,燕子三抄水,已飞过二三十棵树,掠势更急。   京城中有名的杀手,莫不是有飞檐走壁之能的,何况是孙庭芳这种名杀手。   可是他立时发现后面已紧随着一个纤秀的人影,没有丝毫声音,随后飞来,正是那看似柔弱的白欣如。   “快刀三虎”的快刀,京城里许多人闻名已丧胆,可是这次遇到周白宇,他们才知道什么才叫做快。   “快刀三虎”刀还未出鞘,剑光一闪,一人倒下。刀才出鞘,剑光又一闪,又一人倒下。剩下的一人,刀才提起,也倒了下去,这次是先倒下剑光才闪。   “快刀三虎”,竟给人一剑一个,刺中穴道,动弹不得。他们这才知道,再多练三十年快刀,也快不上周白宇“闪电剑”的一半。   那边的孙庭芳一声狂吼,返身一刀翻砍而出,这一刀不单只快,而且极有力,“快刀三虎”的刀与他一比,就像茅草与大树;孙庭芳的刀像已吃定了纤弱的白欣如。京城里成名的杀手,都不是浪得虚名的。   孙庭芳一刀砍下,白欣如的剑已架住了刀。   白欣如出剑无风声,单止这一剑,就知道她出剑绝不比孙庭芳快,可是也不会比孙庭芳慢。   白欣如的武功已如此了得,只怕周白宇的剑法更不可想象,孙庭芳决意用最大的力量先摧毁白欣如,再来全力对付周白宇。   可是他那一刀势如雷霆的劈下去,白欣如柔弱无力的剑抬起来,孙庭芳那一刀,竟砍不断白欣如的剑,反被引了开去,连交碰时的声音也没有。   孙庭芳心中不禁一栗,道:“素女剑法?”   白欣如没有回答,她的剑已代她回答;阴柔的绵剑己包围住孙庭芳,孙庭芳大喝一声,人刀合一,竟成刀芒,破剑网而出。   人说只有“驭剑之术”,从没有“驭刀之术”,孙庭芳这一刀,虽还未到人刀完全合一。但声势之猛,已经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   白欣如惊叫一声,除非她痛下杀手。否则只得让孙庭芳冲出,她略一迟疑,剑网已围不住孙庭芳。   孙庭芳人才冲出,借势一点,直欲掠出树林,猛见前面一道剑光,只见白衣,不见人影,竟是真正的“御剑之术”!   孙庭芳无法躲闪,硬起头皮,运力于刀上,以“驭刀法”一拼“驭剑法”!   “叮!”两人交错落下,孙庭芳返身回刀,便欲劈下,周白宇剑自肘下穿出,及时刺入孙庭芳的胸膛。   孙庭芳没有惨叫,他的刀松脱,手指无力,那一刀,他再也斩不下去了,他几乎是立时死去的。   周白宇缓缓抽剑,孙庭芳倒下,周白宇慢慢还剑入鞘,道:“他本来不会死的。我以正宗的‘驭剑术’破了他的‘驭刀法’,本可及时用快剑刺死他的,但我没有下手,可是他还要劈死我,我除了一剑立时了断他的命外,我自己也没有活路了。”   白欣如也叹道:“他的武功很好,本来不应该做这种事的。真想不到这么多江湖好手都为‘绝灭王’卖命。”   周白宇喃喃地道:“不知时将军、伍寨主等截不截得下楚相玉?”   冲天大火在远处燃烧着,映照得雪光不似雪光,倒似有点像血光。   雪花已遍铺了大地,在一条不易被辨认得出来的小道上,缓缓行着四个人。   这四个人走着,几乎连脚步声也没有,他们很轻很轻地疾走着。就像不知寒冷,全无感觉一样。   前面的一个面相如玉,神闲气定,已到了英华内敛的境界;他身旁的一人,高瘦颀长,腰问一柄长形弯刀,没有刀鞘。   后面的两个人,脸目相似,一个高瘦,一个痴肥,煞气严霜,形状虽怪,但隐然一代宗师的气派。   第一个人是闻名天下的“绝灭王”楚相玉,身着黑色大袍,但更显脸色如玉;第二个便是出卖“铁血大牢”的“长刀”沈云山;第三个是时正冲,第四个是时正锋,这两人合起来叫做“时家双恶”,又名时大恶、时小恶,又叫做“岭南双恶”,外号还有“天剑绝刀”之称。   这四个人走在一起,武林里只怕没几个人能惹得起他们。   当然这四人当中,还是以沈云山为武功最弱。   沈云山好像很高兴,轻轻笑道:“主公,这次时震东等一定被我们甩脱了。再过五十哩,您的旧部便会来接您,再收复三帮六派十二舵,咱们进军京师,我沈云山,也一偿随你打出江山的心愿。”   沈云山说的话,时震东没有听见,因为他们四人距离仍远。   漫山都是积雪,就在这儿,每一堆积雪后面,几乎都藏了一个人,一共藏了二十六人,每一个人,都有一张强弩,弓上有三根箭,三根箭箭尖都涂有剧烈的麻药。   这麻药是天下第二毒所制的,武功再高的人,被滴在血管里只一滴,都得麻痹半天。   这二十六人,是时震东良沧州带出来四十名军士的残存者。   这些军士,自非泛泛之辈,每个人都是骁勇善战,武功精湛的人,这二十六个武者如此伏击这四个人,也是他们毕生的第一次。   就连伍刚中,也是毕生的首次伏击他人,所以心中十分不安,连时震东也有些壮士无颜之慨。这点周冷龙是看得出来的。他天性比伍刚中狡猾,比时震东机智,只眼碌碌的看了看一人,低声道:“将军、伍寨主,铁兄要我们伏击‘绝灭王’,也情非得已,他毕竟是捕快,知道如何捕人。况且‘绝灭王’武功高绝,用麻药箭射倒他,可免我方伤亡太重。”   柳雁平在一边也道:“况且铁神捕要我们只射‘绝灭王’,不射别人,不会误杀其他三人的。”柳雁平本来就是十分机灵的人,他见时震东忧虑,以为他不想射杀那两个兄弟:时正冲和时正锋,所以特别这样说。   时震东长叹一声,道:“我倒不是忧虑这个,我们如此暗箭伤人,是有失光明磊落,不过‘绝灭王’武功奇高,铁兄、周老弟、白姑娘等还没有赶回来,也只好非用此法不可了。”   伍刚中冷哼一声道:“把箭全射向‘绝灭王’,铁手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绝灭王’武功高绝,咱们全向他招呼也未必能真的放倒他,若分四个人来射,力量分散,只怕功败垂成,至多不过只杀伤了沈云山,反而不美;不如集中力量,射倒了楚相玉。唉,这‘绝灭王’,武功深厚,未能与之放手一搏,确为人生一大憾事也。”   时震东忽然沉声道:“噤声,他们近了,扣暗青子在手。”   伍刚中、周冷龙、薛丈二、原混天、柳雁平、田大错各自手上扣住了暗器,静静伏待。   各人静静地伏在雪堆上,呼息的热气融落了雪花,雪仍飞飘,各人竟觉得热而不冷。   楚相玉、沈云山、时家兄弟,已走得很近了。只听楚相玉低沉而威重的声音道:“不要把时震东将军估计得太低,那一把火,只怕‘天残八废’也讨不了便宜,不过那八人杀戮大重,去了也好。……我们还是小心为重!”   四人行着,听着,忽然间。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打!”   刹那间,打出来的暗器、箭矢,比雪花还密了十倍。   有的暗器发出破空的声响,有的暗器有雷霆之声,有的暗器旋转而来,有的暗器根本没有声音,更厉害的是那一排排的箭,比雨点还密。   楚相玉一抬头,仿佛突然看见雪中有倾盆大雨!   他脸色变了,刹那间已脱下黑袍,露出红色劲装!   这漫天的暗器,一个人纵有七手八臂,也接不来。   以楚相玉的武功,暗器飞到三尺之内,本可用内力震下来,可是这百来样暗器,猝然而发,楚相玉根本来不及运功,况且发箭的都是内力浑厚的人。   沈云山完全呆住了,如果箭是向他射来,他早已变成了刺猬。   “噗!”一枚青鳞镖打向楚相玉胸前,楚相玉及时一侧身,那一镖打入左肩上,那一镖是周冷龙发的。   楚相玉中了两镖,没有第三枚暗器再能打中楚相玉了。   “嗤!”一柄金刀也插入楚相玉的右腿上,这一飞刀是时震东发的。   因为楚相玉忽然冲天而起,全身变了一片黑云!   他的黑袍已除下,在他手里舞成一片黑云,所有的暗器打在黑袍上,就像打在铁板上,全被震飞。   除了时震东的一记飞刀、周冷龙的一枚青鳞镖及时击中楚相玉外,其余的暗器,都来不及击中楚相玉,便被卷飞出去!   第一排暗器刚刚射完,第二排暗器立即扣上。   可是“绝灭王”绝不让第二排暗箭有发射的机会。   他全身如一片乌云,刹那间已冲入道旁的雪堆里,同时间惨呼响起,四名军士的尸身飞了,咯血红了雪地!   时正冲、时正锋也立即冲入伍刚中那一群里,速度之快,连“三手神猿”周冷龙也未及发出一镖。   四名军士立即截上了他俩。   同时间,那四名军士只剩下两名。   因为时正锋手上已有了一柄剑,剑上滴着血,时正冲手上握了柄刀,刀沾血更显锋利!   那两名及时退开的军士是岑其藏与卜鲁直,要不是他俩比其他军士都强一些的话,早已没命了。   他们怔在那儿,因为适才时正冲与时正锋刀剑之势,已把他们吓呆。   时正锋、时正冲已冲入雪堆里,他们二人,果真是势不可当!   这时只听时震东沉威而有力的声音道:“围捕楚相玉!伍寨主、大错,我们来应付这三人。”   时震东的话一说出,震得人人耳边轰然一响,楚相玉已中麻药毒镖,应趁此擒住才是,不能给“天剑绝刀”等人冲乱了阵脚。   伍刚中立时像一支箭般的射了出去,银剑一划“仙人指路”,雷霆万钧之势,直刺时正锋。   时震东话才说完,提四十八斤铅铁重枪,“呼”地划了三个金圈,“天火三耀”,直扎时正冲。   田大错大吼一声,双掌一错一分,“碎尸万段”,直冲沈云山。   时正锋大叫一声,反刀撩了上去,招法迅急、奇诡,直逼伍刚中。   对正冲怪叫一声,剑走偏锋,斜刺而出,反攻时震东!这对兄弟一旦见面,真的拼出了性命!   沈云山一时被吓呆了,但田大错双掌一起,“锵”地一声,沈云山腰间足有七尺长的细刀已出鞘,横斩田大错腰部:“横扫千军”   一时间,六人三对,已杀了起来。   周冷龙立时省悟自己目下的要务,放眼一望,楚相玉竟不见了。   楚相玉在混乱中冲入军士阵中,瞬间已杀了四人,但他却忽然不见了,就似从空气中消失一样。   楚相玉既没有冲出雪堆,也没有倒退回路上,更没有再杀人,忽然间没有了动静。   周冷龙却知道他们必需要在此时找到全身发软了的楚相玉,一旦药力已被“绝灭王”逼出,只怕难有人再制得了他。   想到这里,他身发热,心跳急速,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周冷龙击掌二下。躲在雪堆后的二十名军士,全都站了起来。   ——本来是二十六名军士,但四人已死在楚相玉手下,两人死在“岭南双恶”刀剑之下,只剩下这二十人。   周冷龙道:“楚相玉在哪里?”   “我看见他冲入雪堆中。”   “他杀了钱世勇。”   “他刚才掠过这里,像一阵风。”   “我们都挡他不住,金势威也死在他手下。”   “他好像流了很多血!”   “不,他是穿红色的劲装。”   “他不见了。”   “他的黑袍在这里。”   周冷龙心中大乱,那些军士也十分茫然。周冷龙飞跃过去,只见楚相玉的黑袍确在雪地上,像一只黑蝙蝠,挂满了箭支和钉满了暗器,有二处沾了血珠,看来楚相玉的确是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可是楚相玉却不见了,他在哪里呢?   不管他冲出去还是退回,那四十只眼睛必然看得见。   周冷龙心中一动,楚相玉必像军士一样,躲在雪堆里,这片地方的大小雪堆,竟有数百,原本都是岩石,现在披了层厚厚的雪。   过了这雪堆,又是一片平地,楚相玉要逃,没有理由会看不见的,何况他穿的是与雪地鲜明对照的衣服,更且他受了伤,中了麻药。   所以楚相玉一定是躲进雪堆里养伤,企图逼出药力。   ——狮之百兽之王,若是受了伤,也只得找一个黑洞养伤。   周冷龙跟了时震东这么久,已养成一种特有的决断力,他沉声道:“他中了麻药,躲了起来,找每一处雪堆,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搜!”   他“搜”字一出,柳雁平领了五人,立即在东面开始搜索;原混天也领了五人,从南面搜索;薛丈二亦领了五人,自西面搜索;其余五人,跟在周冷龙身后,仔细去北面搜索。   这种四面地毯式的搜索方式,纵躲得再隐蔽,躲得再快,也得被搜出来,否则,最终也得被逼至中央,四面是敌。   时震东麾下受过严格兵法训练的部属,与“南寨”的两大高手,都是非同凡响的。他们的搜查,精细、严密,每一寸雪地,用剑刺过,凡过处的积雪、都被推倒了下来。   这一来,雪堆再也藏不了人,少了后顾之忧。   地上倒下四名军士,血洒雪地,他们若还活着,能不能指出楚相玉在哪里?   他们不放过一草一木,但楚相玉呢?   楚相玉像真的不见了。   “天剑绝刀”不是两种兵器的名字,而是一种以刀剑为主的阵法!   时正冲和时正锋冲来的时候,正是用这个势不可当的阵势!   可是时震东一上来便估计正确,以伍刚中截走了时正锋,他自己以一根长枪,缠住了时正冲,破了他们刀剑联手之势。   时正锋的刀法凌厉、诡异,是伍刚中平生仅见的。   伍刚中的剑法奔雷闪电,也是时正锋闻所未闻的。   这两人一交上了手,便拼出了真火。   时正锋一上来便用“钟馗捉鬼”、“醉丐打锣”、“独劈华山”、“开山碎石”等招式,步步进迫。   岂料伍刚中也不避反进,“长蛇入洞”、“直捣黄龙”、“长空万里”、“碧落红尘”   等剑式,反刺过去。   两人打了一阵,只进不退,转眼间已贴身相近,刀剑过长,只好出掌,砰砰打在一起。   时正锋本来刀法歹毒狠辣,没有料到这年迈的老者,居然比他还好勇斗狠,只攻不守,两人一贴近,时正锋便用自己数十年苦修的“开碑掌”,意图一掌把这老人催倒。   两人互击之下,时正锋只觉此人不但不年老力衰,而且掌力奇高,内力充沛,自己的“开碑掌”竟攻他不下,时正锋心中一凛,“白鹤冲天”,冲霄而起。   伍刚中一个“旱地拔葱”,也忽升而起,每人原地而跃,故仍是贴身而上,“呼”地伍刚中又攻出一掌。   时正锋先起,伍刚中后起,但却后起先至,不在时正锋之下,时正锋心中一惊,一个念头疾闪而过,江湖上传说有个“南寨”,列为“武林四大世家”,老寨主年迈七十,但内力、轻功剑法,乃称天下三绝,莫非就是这银须红脸的老人?   时正锋知道,他的刀法不在伍刚中的剑法之下,但内力略逊一筹,轻功却差了好一些,可是掌已劈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硬接。   那边的时震东,以一根长枪,与时正冲的铁剑,正打得兴起。   长枪铁剑,都是极其沉厚的武器,但这根长枪,被时震东舞得迅若游龙,凤翔于空;那柄铁剑,也被时正冲舞得时轻时重,忽东忽西,可刚可柔。   时震东枪花“霍霍霍”三枪,正是“三人同行”,这招在铁手与戚少商那一战里也有用过,时震东现下以枪使用,更加巧妙凌厉,这招胜在变幻莫测,三枪之中,只有一枪是真的,每招枪似真似假,难以捉摸,时震东以这招不知挑下多少沙场名将!   时正冲脸色大变,突地吐气扬声,全力一剑刺出。“锵”地一声大响,剑枪已然相交。   时震东这一招已被封住,原来时震东、时正冲、时正锋三人,本是兄弟,本来叫做“神枪、天剑、绝刀”,三人武功相互十分熟稔,兄弟反目后,各人互思攻破对方的招式,时正冲刚才那一剑便是“必有我师”,刚好封住了时震东变幻莫测的长枪。   两人震得手臂发麻,时震东大喝道:“弃剑投降!”   时正冲冷笑道:“你弃枪投降我今天也不会放过你。”时震东怒道:“你——你敢对哥哥这样说话?”   时正冲笑如夜枭,道:“有什么不敢。爹娘我们都敢杀,何况是你!”、两人一面说一面打,手下全不容情。   时震东道:“你一一你已无药可救,我就毁了你,以祭爹妈在天之灵!”   时正冲大笑道:“毁吧,若今天杀不了我,我和正锋必有一天闯入沧州府,杀了你全家!”   时震东大喝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忽然长枪一横,直推了过去。   时正冲一怔,他自小就熟悉时震东的武功。反目后他们也交手数次:一次是时震东击败了他,却没有杀他,要他改过自新,黯然而去。一次是时震东沙场血战而归,十分疲惫,时正冲乘机出手,两人各负重伤。第三次是时正冲、时正锋合击时震东,重创了他,但被时震东的部下救走。这三次交手,时正冲从来没有见过时震东用这种招数,莫非是他新创破“天剑”的招数,时正冲心下一凛,急急身退!   时震东这一招“横枪”,本就是破“天剑”的妙着,但是时正冲只退不攻,“横枪”的妙用就发挥不出来了。   时震东心头大恨,用力握枪,“拍”的一声,枪柄中折为二,时正冲忽然向前冲出。   这一下突变,没有能形容他的速度。   时震东枪一断为二,时正冲立时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反击良机。、”   时震东的“神枪”已断,没有人会愿意错过这种机会。   每个人在急退的时候,都极难猛停住的。   时正冲不但能、而且他根本不用停住,便由退转而前冲。   他一冲出,一道剑光,直刺时震东胸膛!   但时正冲立时知道中计了!   时震东断枪为二,竟成了一棍一枪,棍架长剑,枪己如灵蛇一般飞来,抵住了时正冲的咽喉。   这才是真正的破“天剑”的“神枪”绝招!   时震东料定时正冲一见破绽,定必全力搏杀,没有留下后着。   没有留下后着往往就是死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时正冲现在还没有死,是因为时震东不忍心下杀手。   他终于明白:神枪与天剑,不相上下,但神枪有两柄,一柄架住天剑,一柄便可以杀了使天剑的人了。   因为要一击而中,所以时震东并不先使两柄枪,而在半途扼断,才能够一击收效。   时正冲呆住,忽然间,一个人向时震东背后飞撞而来。   这人正是时正锋。   这时时正锋与伍刚中交手第二掌,两人全力相击,因身在半空,伍刚中被震退七尺,而时正锋却退飞丈远。   时正锋的退飞,刚好撞向时震东的背部。   时震东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避开,一条是借助正锋一撞之力,向前一冲,可卸去大部分的力量!   否则伍刚中那一掌的力量,至少等于有四分之一击中自己。   可是时震东两条路都不肯走,他既不愿意走避让时正锋撞在时正冲的剑尖上,也不忍心向前一冲枪尖便刺入时正冲的咽喉上。   所以他只有硬挨,更不忍运功力反震伤时正锋。   这两人虽千般不好,但毕竟还是他的兄弟。   “砰!”时震东被撞得咯了一口血,左手枪尾反打,已点中时正锋膝间两处穴道,时正锋双足一软,跪倒了下去,反过身来、刀才举起、时震东的枪尾已轻轻压在时正锋的天灵盖上。   也就是说,时正锋一有妄动,他便可以立即把时正锋打死;他的右手枪尖,仍顶住时正冲的咽喉,一动也不动,时正冲已吓得脸无人色、只要枪尖前送半寸,他便活不成了。   伍刚中见时正锋撞中时震东,心中大惊,但见时震东已双枪制双恶,而自己咯着血,心中很佩服起时震东来,一面走过去,一面道:“将军——”   忽然时正冲惨笑道:“罢了,大哥,我不是你对手,还是死了干净。”说着竟闭目仰头,向时震东的枪尖撞了过去。   时震东一来没料这个恶性难改的弟弟,竟如此壮烈;二是被那一声二十年来未听过的“大哥”,叫得心血涌动来,“哇”的吐了一口血,千钧一发间,把枪一偏!   “嗤”一声,枪尖还是在时正冲的颈上划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可是时正冲的剑,忽然送出。   “噗”,剑刺入时震东的肚子,自背后穿出。   伍刚中自后面见时震东全力避免不杀时正冲,又见时正冲冲入,然后是一柄血剑,透背而出。   伍刚中心中一凉,虎吼一声,如一只大雕般飞扑过去。   但已经迟了。   时震东没有料到时正冲会下此毒手,中剑、痛吼,右手高举的枪尖,全力插下!   时正冲拔剑不及,枪刺入脑中,眼前一黑,手一松,剑仍留在时震东腹中,倒下。   那软倒跪地的时正锋却忽然乘机用手抓住了枪尾,一刀虎地劈出,劈在时震东背上,几乎把他劈成两半!   伍刚中已至,一剑“血债血偿”,闪电般刺出。   时正锋听得破空之声,欲闪避,足无力,被一剑贯胸而过,立时身死。   伍刚中扶住时震东,时震东目光散乱,一颈一脸都是血,挣扎道:“……一定……一定…要抓到楚……”   伍刚中点点头,时震东没有说下去,喘息了一阵,看看地上,忽然挣扎道:“……要把我们三人葬在一起,我们兄弟,生时不和,死时——”   忽然声音嘶哑,已经气绝。   伍刚中慢慢放下时震东的尸体,怔怔地看着手上的血发呆。   时震东之所以叫田大错斗沈云山,因为,在那大混乱的刹那,时震东仍没有心乱。   因为他管辖之下的四名统领,以田大错武功最高,胜一彪次之,沈云山第三,柳雁平居四,田大错战沈云山,至少有七分胜算。   现在七分胜算已变成了十分。   沈云山的长刀,刀光闪闪,一丈以内的雪,都给他的刀风刨个清光。   可是,他的长刀却逼不走田大错的金衣。   田大错与沈云山交手迄今一百四十二招,田大错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步一步地向沈云山逼近。   田大错每逼近一步,沈云山的长刀威力便少一分。   田大错虽然平常莽急,冲动,但此刻他与沈云山交手,够威、够猛,也够沉着、冷静。   因为他在与沈云山相识的日子里,与他正式因事冲突而交手,已经有七次。   七次以来,田大错胜四次,和一次,被打倒两次。那被打倒的两次,都是因为他急功好胜,失手而被击倒的。   因为有这七场战斗的经验,终于叫此刻的田大错步步为营,沈云山凡遇敌手稍有破绽必不放过的“长刀回天卷地四十九式”,便丝毫没有用处了。   田大错已经逼得最近,沈云山的长刀简直已经施展不开来了。沈云山急退,田大错急进;沈云山左避,田大错左冲。沈云山右闪,田大错右截,沈云山始终逃不出田大错的“分金手”,而“分金手”已冲破了“长刀阵”。   沈云山汗水涔涔而下!   这时时震东、时正冲、时正锋三人,已互拼身死。   周冷龙与柳雁平匆匆走来,他们已翻遍了每一草一木,什么都找不到,正欲向时震东报告,赫然知道,对震东已经死了,刹那间悲恸袭来,呆立当堂。   田大错这时已全力抢攻,他已贴近沈云山,再也不怕他的长刀了。   雪地里人影疾闪,两名白衣人不带一丝风声,赶到这里,看见时震东横尸于地,也怔住了。   他们正是白欣如与周白宇。   田大错一招“虎抓青锋”,已抓住沈云山的长刀,沈云山一转身,左手一个时锤打下去,蓬然撞在田大错心口上,田大错还是挨了一记。、可是沈云山还未来得及把时缩回,田大错已抓住他的手,分筋、错穴,“格勒”一声,沈云山左臂折断,田大错口溢鲜血。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帅风旗带领着二十名差役也赶了过来,铁手跟在后头。   铁手心头很沉重,因为他今天杀了很多人。   他平时只逮人归案,很少作无故或无辜地多施杀戮。   但是他今天却连杀了六个人,六个残废的人。   还有两个,虽不是他亲手所杀的,但无疑也是为了他,那两人才会给帅风旗和那二十名差役杀死。   田大错这时越战越勇,施“大擒拿手”,第二次拿住沈云山的长刀,这次沈云山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脱了,何况沈云山只剩下了一只手。   沈云山忽然一起脚,以脚背疾撞田大错的鼠蹊穴!   田大错这次已有了准备,双膝一夹,“格”一声,沈云山的足踝被夹碎!   沈云山惨叫,豆大汗珠疾涌而出,田大错左掌切沈云山右腋,右手一拖,沈云山的右手立时又脱了臼,长刀落下。   沈云山已失去斗志,痛得死去活来,蹲在地,不住呻吟,青筋满脸。   田大错眼珠子都红了,他与沈云山交手七次以来,只有这次他挂彩最轻,吼道:“你这吃里扒外狗崽子,要不是你,将军怎会死!你——”握拳又要捶下去,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拳,就像铁钳挟住了铁钉一样。   那人当然就是铁手。   铁手向田大错轻轻道:“不要杀他,我们得要依法审问。”田大错缓缓放下了拳头,周冷龙点了点头。   地上沈云山,忽然嘶声大叫道:“你们有种就杀了我吧,我不要回大牢,楚相玉会替我报仇的,一个个的把你们杀干、杀净……”   沈云山曾经是“铁血大牢”的统领,他亲眼见过“铁血大牢”的情景,他宁愿被打死当堂,也不愿再回大牢,何况经过这一次后,是不会再有人能从“铁血大牢”里逃得出来了。   周冷龙沉声道:“沈云山,你受朝廷的薪俸,你承将军的大恩,却做出这种事情来!”   沈云山在雪地上哈哈大笑,如夜枭啼,十分凄厉,他双手一足已经折碎,不能动弹,但双目发出火焰,似想跳起来把人吃掉,“哈哈哈哈哈……我有什么不对?我有什么不好?朝廷几时体恤过民心,时将军虽待我不薄,但我老母在跪听圣旨时,打了个喷嚏,传到皇帝耳中,便斩了我全家!——要不是将军维护我,我早死二十八次了!”这是什么圣上!何不让给楚相玉去做,他重用我的才干,看得起我,我为他效劳,又有什么错?一一如果我成功了,楚相王也成功了,那我就是朝廷开国功臣,一品大将了,那时你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哩!   哈哈哈哈……”   忽然,他眼中又射出了狂焰,道:“时将军恩义未报,是我不对,但对你们的情义,我在大牢里力阻,不杀你们,已算是报了!”   第十五章 虎落雪原     铁手等人一时语塞。田大错厉声道:“骗鬼!你在牢里不杀我,我感激得很!为什么你不饶了老胜,胜一彪死在你手,你还称不称得上狼心狗肺!”   雪花乱飘,北风怒吼,打在沈云山的头上、身上、脸上,沈云山的脸上,一片茫然:   “没有!我没有杀胜一彪!你们三人中,我跟他感情比你还好——”   柳雁平忽然激动得脸也红透了,年轻人本就是易激动的,但年轻沉着的柳雁平,绝少如此激动过,大声道:“你还想抵赖——我要替胜大哥报仇!”步法一错,双刀刺出。   没有人料到柳雁平会猝然出手的,至少有四个人立时出手制止,那是铁手、周冷龙、周白宇和白欣如!   铁手的出手是必然的,周冷龙的出手是应该的,周白宇和白欣如的出手,一是要听沈云山说下去,一是同情和不忍!他们的出手自然快得过柳雁平的刀,可是柳雁平不知何时已走得十分贴近沈云山,一闪步,双刀已刺向沈云山的胸膛!   沈云山只有一条腿是完好的,他毕竟是“铁血大牢”中的高手,论武功,甚至在柳雁平之上,他立即抬腿,踢飞了柳雁平的右手刀。   可惜他只有一条腿。柳雁平的左手刀全没入他的胸膛。铁手、周冷龙、周白宇、白欣如都已迟了一步。   沈云山双眼一翻,铁手立即扶住他,只听他挣扎道:“我……我没有……杀……”以后他的声音便被风雪盖往了。   周冷龙沉声说道:“小柳,你大冲动了。”   柳雁平垂首道:“我——我恨他杀人不认帐!”   铁手道:“他没有不认帐,人不是他杀的。”   柳雁平听得一震,田大错吼道:“什么,你说胜老大不是他杀的。”   铁手点点头,一字一句地道:“胜一彪胜统领不是他杀的。”   周冷龙皱眉道:“莫测高深。”   铁手道:“我早已怀疑此事,凶手不是沈云山,而是另有其人。”   柳雁平激声道:“凶手是谁?让我杀了他。”   铁手冷冷地道:“你不会杀他的。”目光如电,钉子一般钉在柳雁平的脸上,道:“凶手是你!”   所有的人都怔住。   柳雁平讶然道:“铁兄别开这种玩笑。”   铁手缓缓地道:“田统领,沈云山带人闯入‘铁血大牢”时,你被点倒了,‘天残八废’要杀你,是沈云山制止的,是吗?”   田大错点点头道:“是。”   铁手道:“我听‘铁血大牢’的人说,胜一彪的脾气不好,不单与沈云山有过磨擦,跟柳雁平也十分不睦,只有跟田统领交情不错。”   周冷龙点点头:“不错,我记得这四人中相打得最频的是胜统领和柳统领——柳统领平日倒很少与田统领、沈统领等冲突过。”   铁手道:“我查出了这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沈统领放过田统领,没有理由却杀了胜统领的,于是我着意去查。”   柳雁平已然脸色发白。铁手道:“一查之下,我发现了几个疑点:柳统领告诉诸葛先生说,沈统领劫人时他不在,待他一回来,便匆匆追敌去了;田统领的穴道是他解的,他说他冲入第三牢里时,胜统领已死了,你是不是有这样说过?”   柳雁平冷笑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这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铁手道:“那穴道你会不会解?”   柳雁平冷笑道:“我一解就开了。”   铁手道:“那是什么穴道?”   柳雁平道:“解开穴道我发现胜大哥已死,那里还记得那是什么穴道。”   铁手道:“你一发现胜统领死后,便去迫敌?”   柳雁平道:“正是。”   铁手道:“可是田统领被你解开穴道之后,并没有立刻去追敌,他先去安顿一个妇人,然后再去追沈云山,守卫们都看见,你一出去,田统领就跟着出去。也就是说,田统领抚慰那妇人的时间并不算很短,但你在第三牢的时间耽搁得更长,那时你在干什么?是解穴?还是痛骂胜统领之后,杀之复仇?”   柳雁平脸色又青又白,双拳紧握,全身竟颤抖起来。   铁手道:“还有,狱卒都死在‘天残八废’的毒蛇下,胜一彪的伤口却是刀伤,刀扁而阔,是短刀而不是长刀,无论是狱卒的刀或沈云山的刀,都划不出这样伤口来。”   这时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柳雁平被沈云山踢掉的刀,铁手却指着沈云山的伤口道:“胜统领的当胸一刀,和这一刀一模一样!”   每一个人都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柳雁平;田大错忽然吼道:“是了!小柳曾和胜老大打过一场,因胜老大骂他娘娘腔,小柳轻功要得,胜老大的铁胆更要得,一胆飞中小柳的腿,小柳便飞不起了,胜老大说——”   柳雁平的脸忽地涨得通红,道:“他说我是:‘嬲种,连胡子也不生一根,做我老婆好商量’!”   田大错道:“胜大哥骂人都是这样,他骂我不也是一样!狗娘养的,只有你才会记在心头!”   钦手叹息了一声,一个男人被人家这样骂法,是非记在心头不可的,胜一彪骂田大错,可能骂别的,不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像骂柳雁平一般伤人心。   柳雁平反而镇定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我是记仇记恨,但并不等于就是我杀他。”   铁手突道:“全沧州‘铁血大牢’的狱卒都说,胜统领的惨叫声响起时,却正是沈云山快跨出‘铁血大牢’时,除非沈云山分身有术,否则——”   柳雁平的脸色更白了,周冷龙沉声道,“小柳,你不该选那个时候公报私仇的,这样做,令劫狱者逍遥法外,害死了时将军一一”   柳雁平强作镇静道:“我不承认,你们只有怀疑,没有证据。”   铁手突道:“你本不该杀死沈云山,以嫁祸给他,因为根本有人亲眼看见你做这种事。”   柳雁平变色道:“谁?”   铁手道:“胜一彪。”   柳雁平大笑道:“他是死人!”   铁手冷冷地道:“他还没有死,你那一刀,只刺在他的肩胸之间,没有伤及心脏。”   柳雁平仰天大笑道:“说谎,说谎,那一刀明明刺中他的心窝一一”   他忽然住嘴,再也笑不下去了,只见每一个人都望着他,目光那么冷,那么厌恶,他恨不得立时打扁自己的嘴,叫它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雁平的目光如火,仇恨的火,盯住铁手,仿佛想把他烧死。   只听周白宇道:“难怪人说‘武林四大名捕’,一向绝少用刑,但犯人到了他们的手上,绝少会不说真话,今日才得一见。”   铁手道:“用刑太残忍了,万一冤枉,不是对别人伤害太大?又或逼打成招,岂不是于事无补?六扇门的人,还是少用刑的好。”   白欣如笑道:“人人都如铁先生的想法就好了,六扇门也不会那么声名狼藉了。”   周冷龙冷冷地向柳雁平道:“小柳,时将军已殉难,可是你做出这种事,无论是谁,也不能容你。”   柳雁平忽然低头哭泣,道:“我……我错了……”   风雪呼号,铁手、周白宇等不禁掩然长叹。   人还是不要做错事的好,一旦做错了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人做错了事,往往还要错下去!   柳雁平忽然如燕子般掠起,飞起一脉,赐中沈云山的尸首,沈云山的尸首直撞铁手,他自己却一个“细胸巧穿云’,倒飞了出去,   铁手接住沈云山的尸首时,已拦不住柳雁平了。   周冷龙、田大错的轻功,远不如柳雁平,白欣如却措手不及,周白宇也没想到,但他立时窜了出去。闪电般刺出一剑。柳雁平半空翻身,变成了“燕子三抄水”,一掠而过,周白宇一击不中,他已远出丈外。   眼看他就要逃脱而去时,忽听后面衣袂之声,眼前一花,一个人已在身前,一招“唐山留客”已拦住了他。   如果柳雁平是轻功中的高手,伍刚中就是轻功中的祖宗!   周冷龙眼见柳雁平就要逃脱,双手一场,八件暗器,向柳雁平呼啸打到。   柳雁平被伍刚中一阻,恶向胆边生,一刀刺去,刀刺出时是“过关斩将”,中途时成了“兰舟催发”,刀真正到伍刚中身上时就成了“刀不留人”!   一招三变,防不胜防!   伍刚中招式不变,一掌击出,狂飙吐生,纯内家劲力撞向柳雁平。   刀未到,掌风已至,柳雁平当机立断,借势向后疾退,以避开伍刚中的掌力。   正在这时,周冷龙的暗器已打到,伍刚中的掌风厉啸,恰好遮盖了暗器的划空呼啸。   柳雁平等于背向暗器,撞了过去。   他发现时,一枝钢镖,一支三梭透骨钉,已打入他的背部。   他猛地“鹞子翻身”,才转过来,一枚金钱镖,一支五虎断魂箭,又打入了他的前胸。   柳雁平的刀已立时舞了个风雨不透,四枚暗器都被他砸开,可是他力已竭,人已伤,“噗”又是一枚柳叶飞刀,钉入他腹腔。   柳雁平半空落了下来,临死前问了一句话:“胜一彪是不是真的死了?”   铁手肯定地点头道:“死了。”   然后柳雁平便带着微笑死去。   铁手长叹了一声,许是胜一彪死得不冤枉,他骂人也骂得太过分了,令人一生一世,至死也不会忘记。   铁手猛地记起一事,问道:“楚相玉呢?”   周冷龙苦笑一下,道:“他中了两件暗器,趁混乱中冲入雪堀堆里,杀了我们四个人,便忽然不见了,遍寻不获。”   铁手赶到此地之后,发现楚相玉并不在场,以为早已给他脱逃,是以才会处理柳雁平的案件,如今一听,才发觉此事其实更十万火急,当下神目如电急扫一遍伏毙雪地上的军士,变色道:“他就在他们之中,快一一”   忽听一个声音,缓缓地道:“不错,我就在这里。”   各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那一群军士之中,有一个赫然是楚相玉,穿的竟是军士服饰。楚相玉缓缓解开身上的军装,笑道:“好眼方,我冲入这些人当中时,一共杀了四人,杀第一人取其衣,杀第二人取其裤,杀第三人时取其帽,杀第四人时取其靴,然后冲入人群中,马上成了一名小军士,如果我马上从这里逃离,必教给你们瞧见,但若混入军士堆中不为发现,这点还难不倒我,何况……”   众人看见地下四名军士的尸首,果然是衣衫不全,周冷龙心中大骂自己愚蠢,楚相玉除躲在自己军中之中,还能躲到哪里?可是他居然想不到这点,不禁恨绝!   铁手笑笑道:“更何况你中的麻药已发作了,要逃也逃不了,装成军士,佯作搜索,反而可以藉此逼出麻药。”   楚相玉笑道:“猜得很对,而且,麻药都给我逼出了。”这时楚相玉已除去了军装,亮出了一身鲜血一般的红色劲装,而脸上仍然笑态可掬,敢情一身才智武功,都到了英华内敛的境地了。   红衣上有两处,更红得灿烂,一处在左肩,一处在右腿上。钦手冷冷地道:“药力可能已逼出了,但伤口不会好得那么决的。”   楚相玉旁若无人,淡淡笑道:“只要身子不软麻,这一手一足之伤,还可以让各位输得心服口服。”说着舒了舒受伤的手和脚。   众人不禁哗然,楚相玉的意思似乎是要击败他们易如囊中探物一般、不禁心中大怒,周冷龙喝道:“楚相玉,我要押你回狱!”   楚相玉向周冷龙打量了一下,道:“你就是江湖人称‘三手神猿’的周冷龙?时震东是条好汉,他死了以后,你能带得了我回去的话,一定能升为主将了,”然后笑了一笑道:   “可惜你带不了我回去,只好你跟我回去了。”   周冷龙冷笑道:“那要看你带得了我回去,还是我带得了你回去了!”   楚相玉道:“动了手之后,你就死定了,我也懒得拖你尸首回去。”周冷龙勃然大怒,楚相玉也不理他,迳自笑道,“我看你刚才和时震东能各自暗算我一镖,还算不弱,我手下正需要一些骠勇的悍将,所以才来问你的意思,你们杀沈云山时我不出手,一方面因药力未完全逼出,二因我用得着你们,而沈云山又是你们的死敌,他一旦不死,你们容不得他,他也容不得你们,所以我只好等他先死了。”   众人听他这样漠不关心的对他手上的一名功臣,狠心如此,不禁心寒。   伍刚中气极笑道:“沈云山真长了一对狗眼,竟为你效命!”   楚相玉笑道:“你说我狠毒是不是。我成的是邦国之大业,做的是天下之大事,怎能不出手干净利落?曹孟德、汉高祖,这些真正能经国立世的大英大豪,莫不如是!”众人耸然动容。   铁手冷笑道:“你妖言惑众,不怕人神共愤,王法不容么?”   楚相玉大笑道:“什么人神共愤,天下英豪哪能服膺生下来就做皇帝的人?只要我打得下天下来,我就是千万人膜拜的神明,也是天子,我说的话,便是王法!”   楚相玉目中精光闪动,继续道:“我本就是皇帝的表亲,因为我自幼要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业,所以勤习武,攻兵法,而他心里妒忌,诬我篡夺他的王位,所以我的妻子儿子,全给他一夜间叫大内高手斩了!”楚相玉咬牙切齿,凶光暴现,杀气如锋,比冰还冷刺入每一个人的心中。   “所以我要推翻他,而且要亲手杀了他,什么皇帝,我就是皇帝!什么天子,我就是天子!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五湖四海,都有我的部属,你们聪明的就投诚,否则今夜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楚相玉如此痛骂天子,铁手等人都为之惊住,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楚相玉双目如刀,盯着铁手又道:“你就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   铁手道:“我是铁手。”   楚相玉道:“你刚才一眼就发现我伪装成军士,智力很高,手上的功夫必不错,你投效于我,日后定必为新朝重臣,不在戚少商之下。”   铁手冷笑一声,道:“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楚相玉道:“你说。”   铁手道:“诸葛先生的人,没有一个是叛臣逆子,我恰巧就是诸葛先生的四名得力助手之一。”   提到诸葛先生,楚相玉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楚相玉一生战斗无数次,从未败过一次。他三次行刺皇帝,一次是在数千精兵围捕下闯了出去,一次是力战大内二十余名高手不胜而逃,但真正败在一人手下的,是第三次行刺皇上时,遇着了诸葛先生,一百招后,惨败被擒。   百招败北,在楚相玉来说,可算是奇耻大辱。   所以凡是有人提起这一场战役,楚相玉必不放过。   铁手也变了色,因为他提到诸葛先生,便也想起那皇城一役,诸葛先生在一百招外才击败楚相玉,而诸葛先生的武功,远远超过自己,楚相玉之所以在一百招后落败,可能跟环境心理有关系,因为那时皇城精兵已四面八方围住了他,分心也可能是落败的主因。   “否则的话,”诸葛先生曾对铁手这样说过,“只怕他至少可以接住我一百五十招,这个人,是我平生罕见的大敌!”   这楚相玉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铁手实在没有把握,他们合力能不能把楚相玉击倒?   楚相玉脸色变了一阵,忽又笑道:“你是天才,刚才提过的话,算你无心之过,你若投效于我,我绝不追究就是了。”   铁手仰天大笑,薛丈二没好气地道:“楚相玉,你还是看看你今日能否逃得出去吧!”   楚相玉含笑一一看过去,二十名军士、二十名差役、薛丈二、原混天、白欣如、周自字、伍刚中、周冷龙、田大错、帅风旗、铁手……忽然道:“你们以为这就困得住我吗?”   原混天道:“你不妨试试。”   楚相玉抚髯道:“我平生最有名的武功,有两种一”说着忽然停止,没有说下去。周白宇道:“冰魄寒光掌。”   白欣如道:“烈火赤焰掌。”   楚相玉嘉许的看了二人一眼,冷笑道:“有眼光,我左手练的是至寒至阴的掌力,右手练的是至热至刚的掌功,你们听好了,待会儿,对付我时,就得要小心点——我现在要杀那个人——你们出手阻拦吧!”   楚相玉随便用手一指,遥指向一名差役,那名差役脸色阵青阵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铁手等知道楚相玉的意思是要杀这人,给自己等一个下马威,立时身形展动,围在那差役的身前。楚相玉说到“阻”字便已出手。   楚相玉一出手,全场四十八人,连同那名差役在内,没有一个人看清楚楚相玉是如何出手的。   红影长空闪过,每一人心中一凛,俱以为是向自己冲来的,忙伸手封架,这时半空中才说了一声“拦”,到了“吧”字时,楚相玉的手掌已击在那名差役的胸膛上,也是轻轻的“拍”地一声,那名差役全身一阵抽搐,全身似被烈火灼焦,立时气绝。   那差役一倒下,众人立时退开,结成圆圈,围住楚相玉,楚相玉望了望倒在他脚旁的死尸,道:“这‘烈火赤焰掌’,还有‘冰魄寒光掌’,这次死的是——他!”   楚相玉用手一指,那军士立时吓得僵住了,铁手大喝道:“全力保护他!”   周白宇、伍刚中、周冷龙三人立时闪到那军士的身前,半月形的迎向楚相玉。薛丈二、原混天守在左右翼,只要楚相玉一过,便从旁截击。   白欣如、田大错、帅风旗闪身至那名军士的身侧、身后,准备全力封杀楚相玉的来势。   天下绝没有能在这九大高手的维护下一击而中。   楚相玉能!   楚相玉没有飞扑,也没有出击,他只是忽然一掌击在雪地上,十尺之遥的那名军士,忽然全身僵硬,飞弹而起,落下来时已成了一具冰冻的死尸,七孔流血,血成了冰“冰魄寒光掌”!   楚相玉是用掌把力道传入地下,再袭向那军士立身处,撞入那军士的双脚里,再冻僵了他的心脉!   这种“借物传力”之法,小可以用萧用笛作为武器,中可以絮以羽作兵器,大可以用旋碟伤人,飞花杀人,传纸戮人,溅水击人,但像楚相玉这种“借物传力”法之巧妙,准确、直接、快速,武林中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铁手、伍刚中、周白宇、周冷龙的脸色都变了。   楚相玉从容地道:“是不是?日后我便是一国之君。我不会骗你们的。”   铁手等一时无话可说,第一个差役死时,还可以说对方猝然出击;但这一次军士之死,他们已尽全力阻拦不住,真的到了不得不服的地步了。   周冷龙摆了摆手,那十九名军士向后退了十几步,帅风旗也挥了挥手,那十九名差役也退出十尺之遥。   谁也看得出这干军士和差役,要战楚相玉,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   而这些人后退,就等于说,这九大高手要与楚相玉一拼了。   楚相玉不会看不出来的:“你们硬要跟我斗,我却觉得杀了你们可惜!”   铁手突然大声道:“诸葛先生手下败将,也来言勇?”   楚相玉的脸色变了,忽然冲了过来,就像一股巧大的、红色的急风!   铁手同时已冲了出去。   这股大力涌来,铁手根本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因为,他知道,狂飙来时,要避也避不了,要力挽狂澜,就得有螳臂当车的勇气!   没有人比铁手更明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   铁手冲人红影。   伍刚中、周白宇、白欣如都想出手,但没有出手,以众击寡的事,他们不到逼不得已时,是绝不愿意去做的。   这时铁手急闪了八次,红影也闪了八次。   伍刚中、周白宇、白欣如看得大汗涔涔而下,如果换作是他们,这八次交战早已丧在“绝灭王”的手上了。   但是铁手冲天而起,突破了红影!   红影也冲天而起,去势更快,又罩住了铁手。   周白宇的脸色变了,当日他与追命力战无敌公子时,对方虽武功盖世,掌力无双,但双腿却是大弱点,所以后来才被他们合力搏杀。   而今,这个楚相玉,居然轻功奇高,无敌公子的优点,他都有,而弱点却都能够补正过来,已到了无暇可击的地步了。   眼看铁手完全被吞没之际,铁手忽然急速直下。   红影跟着飞坠而下,铁手又不见了,只剩下红影闪动,掌风厉呼。   周白宇疾道:“不能讲江湖道义了,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铁兄危险——”   忽然所有的掌风和衣袂之声,都停顿了下来。   众人望去,心里凉了半截。   楚相玉含笑的望着铁手,他的右手,正箍在铁手的脖子上,铁手冷冷的望着楚相玉,没有叫痛,也没有求饶,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楚相玉笑道:“当世之下,能接得住我二十五招的年轻人,已经很不错了。”忽然厉声道:“你服不服?”   铁手道:“服。”楚相玉仰天大笑。得意至极,道:“你还降不降?”   铁手道:“不降!”   楚相玉一愕,道:“还要打吗?”   铁手斩钉截铁地道:‘“打!”   楚相玉笑道:“要知道你的性命,就在我手中——”众人不禁捏了把汗,谁也不敢上前去救,要知道楚相玉要扼杀铁手,比扭断一只鸡脖子容易得多了。   铁手居然大笑道:“大汉男儿,有一口气在,便打!”   楚相玉脸色变了数次,忽然抽手退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你吗?”   铁手抚着脖子道:“不知道。”   楚相玉道:“我生平爱才如命,尤其像你这种不怕死的人,能做我手下,必定能助我大事。你刚才有意激怒我出手,好让大家看清楚我的武功招数,才容易对付一些,像你这种踔厉敢死的部下,我到哪里去找?”顿了一顿,向周冷龙等横了一眼,道,“待我先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看你还降不降?”   铁手大喝道:“要杀先杀我!”“虎”地一拳击出。   这一拳击出,一拳变两拳,两拳变四拳,击到楚相玉身上时,已成了八拳。   可是对手是楚相玉。   楚相玉忽然不见了,铁手的拳便打了个空!   楚相下一纵一落,三次换气,已到了那群差役群中,掌起掌落,两人烧成焦炭,两人成了冰棒!   伍刚中春雷般的大喝一声,首先冲到楚相玉身前,一剑刺出,连续剑招一招紧过一招。   楚相玉动容道:“好快的剑!”说了四个字,已还了四十八掌,顺手还劈死了两名闪避不及的差役。   空中又掠起两道白虹,又急又快,绝不在伍刚中的快剑之下。   周白宇与白欣如!   只见红影翻飞,两白一黑的身影围着红影不断地转动,随时有三道剑光飞击红影。   但与红影的声势比较起来,那两道白影,只像两只白蝴蝶,那道黑影,也只不过是只喜鹊,而那道红影却是捕蝶人,射鸟手!   铁手才看了一会,就立刻冲上去了。现在是铁衣、黑袍、两道白光,力斗红影,但片刻间,红光大盛,其余四道影子已岌岌可危了。   周冷龙忽然大喝一声:“闪开!”   两道白影,铁衣,黑袍急闪,一刹那间,只留下楚相玉在场中。   同时间,数十支箭已像雨一般地向他射去。   原来周冷龙已安排好那十九名军士,弯弓搭箭,一旦等人影分开,立刻集中力量、以麻药箭射向楚相玉。   楚相玉笑声不绝:“暗算一次成功了,要再来第二次么?”竟然贴地平飞,双手连挥,接下来箭,在军士们未第二次搭箭时,已冲了进去。   同时间,惨叫迭起,六名军士的尸首已飞了起来。   薛丈二错步拧身,坐马沉拳,推窗望月,“砰”地击在楚相玉的背上。   薛丈二这一击,少说也有五百斤气力,楚相玉只往前一冲,便卸尽了他的力道,顺手又劈杀了两名军士。   “地趟刀”原混天全身化为一道刀光,直斫楚相玉双腿。   楚相玉如一头大鹰般飞起,猛地一沉,一足踢在原混天的头上,—足踢在原混天的腹上,原混天立时惨死!   周白宇、白欣如分左右冲来。   楚相主双掌一撞,周、白二人斜飞而出。   伍刚中目眦欲裂,也冲了过来,一剑当头劈下。   楚相玉双掌一拍,竟拍住伍刚中的厚剑,剑身寸碎。   这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事,伍刚中与薛丈二、原混天的感情本就极好,一见原混天惨死,怒急攻心,猛向前冲,“砰砰”两掌,打在楚相玉胸前。   楚相玉也没料到这老人除了剑法快之外,连身法都这么快,错愕间两拳皆中胸前,楚相玉脸色变了一变,血气翻腾了一阵,却也没事。   伍刚中见一击得手,心中大喜;但楚相玉居然没事,不禁大骇!   伍刚中外号“三绝一声雷”,剑快为一绝,居然给人拍断了长剑;内功又为一绝,但打在楚相玉身上,好像没有事一般,不禁万念俱灰,起了拼死之心。   殊不知楚相玉修“冰魄寒光”,“烈火赤焰”两种奇功,内力已至化境,天下已没有多少人能把他一掌击伤,连诸葛先生也只得一连八掌,击在同一处,才能把他打伤。伍刚中能双掌击得他血气澎腾、也算是武林中内功首屈一指的高手了。   而楚相玉被这一击之下,心中动了杀机!   伍刚中一拳无效,反抓扣往楚相玉胸襟。   伍刚中只想扣住楚相玉片刻,这时铁手的拳已自背后击到。   楚相玉忽然起脚,他这一脚,十分怪异,铁手忽然被踢飞出去!   伍刚中抓住楚相玉,想把他抡起来,可是楚相玉纹风不动。   楚相玉双掌已自胁间推出。   伍刚中人急生智,竟抢扑过去,一把抱住楚相玉。   楚相玉那两掌,反而被自己身体所阻,击不出去了。   但是“绝灭王”的双掌,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折之间,反拗击中伍刚中的背部。   同时间,白欣如和周白宇的长剑又至,楚相玉猛地一个翻身,变成把伍刚中背向周白宇和白欣如,二人大惊,匆忙收剑,以免误伤伍刚中!   而这时“绝灭王”的双掌已击在伍刚中的背上。   伍刚中断剑、冲前、出掌、抓扣、力搂,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铁手、周白宇、白欣如三人抢救无效,楚相玉已击中伍刚中。   没有人能中“绝灭王”的“冰魄寒光”与“烈火赤焰”而不死。   伍刚中也不能。   帅风旗这时一剑向楚相玉咽喉急刺而至!   楚相玉本来可以轻易扔掉伍刚中。再把帅风旗毙之于掌下的,忽然间,他胸口奇寒炽热,不禁大惊!   原来伍刚中自知无幸存之理,也不运功抵掌,只把全身功力,凝聚在背后,一中掌后,在未气绝的一刻前,把内力撞在胸膛上,逼入楚相玉的前胸。   伍刚中本就扭住楚相玉,两人是贴身搏斗的。   伍刚中这一下,是拼了一命,把掌功反送出去,可是大部分的掌力,仍击在体内,一下子左身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右身灼得皮焦额裂,惨然倒毙。   伍刚中虽死,但毕竟有小部分的劲力,击中了楚相玉的胸膛。   “绝灭王”楚相玉本不应与敌手太过逼近的。   若不是他太过轻敌,伍刚中又焉能逼近他呢?   楚相玉的内功,可以抵住任何掌击。   可是那是他自己的“冰魄寒光掌”与“烈火赤焰掌”的内力!   楚相玉饶是功力深厚,挨了这两记掌力,脸色也变了:一股极其阴寒的功力,一股极其刚烈的功力,在他身子里游走。   如果现在不是在战斗中,楚相玉只需要一盏茶的时光便可以把它逼出了。   可是现在不单在战斗中,而且是在惨烈的战斗中。   楚相玉一愕,帅风旗的剑已到。   楚相玉猛然侧身,帅风旗的剑一歪,刺入他右臂里。   楚相玉一声大吼,在长剑未完全没入他的右臂前,他的反手已抓碎了帅风旗的头颅。   这时军士中的卜鲁直与岑其藏,一刀一杖,双双扑到。   楚相玉左手一拍,伍刚中的尸首直撞向卜鲁直,卜鲁直闪避不及,被撞得喷血而殁!   但岑其藏已扑到,一杖刺了下去。   楚相玉虽然负伤,但他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强自镇定,正欲运起“冰魄寒光掌”与“烈火赤焰掌”应敌,忽然全身一震,血气上涌,金星乱冒,作声不得!   原来他被自己的“冰魄寒光”,烈火赤焰”两种掌力窜流入体内,一时还未逼出,一旦要运功,反而更引起这两道劲力奔窜,“冰魄寒光掌”力攒入“烈火赤焰掌”力内,“烈火赤焰掌”力又渗入“冰魄寒光掌”力里,一时十分痛苦,以致两种掌力都运不起来,反而痛入心脾。   要知道这两种掌力,一至刚,一至柔,连楚相玉也只得一臂练一种掌力,不敢混合,而今体内真气混流,苦不堪言,若不是楚相玉内力深,定力高,早已走火入魔,瘫倒当堂了。   可是这一来,岑其藏那一杖,便避不过了。   长杖划破“绝灭王”的小腹,刺入了三分,但已刺不下去了。   “绝灭王”虽体内真气游走,不能力抗,他一身铜皮铁骨,岑其藏的功力又远不及帅风旗,竟再也无法刺下去。   楚相玉当机立断,一冲,长杖折断,楚相玉右手己废,但左手如闪电一般地捏碎了岑其藏咽喉!   这时,铁手、周白宇、白欣如又已扑至!   楚相玉已然受伤,机会稍纵即逝,任谁也不会轻易地放过!   若放过了这个机会,只怕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活回沧州的。   连那剩下的十三名差役,十一名军士,也拼命冲杀过来,他们眼见楚相玉谈笑间已杀了整整二十人,不禁心寒,可是这也使他们更清楚地知道,不杀“绝灭王”,他们要逃也逃不了!   这时的“绝灭王”,可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但虎毕竟是虎,虎是兽中之王,不是任何人可以欺负得了的。   周白宇的七剑,白欣如的五剑,楚相玉都避过了。   铁手无情,铁拳更无情。   楚相玉一手刁住铁手的右腕,再反手一搭,扣住铁手的左腕!   楚相玉虽运不起他最厉害的两种内功,但他内力基础稳忙,出手奇准,力道也把握得极好,天下任何人的手都得被他扣住。   只要一被扣住,他就可以把铁手一脚踢死!   只要把铁手踢走,他就可以喘上一口气。只要他有喘上一口气的机会,凭他的武功,便可以反败为胜。   他的要求不大,只求能便这如排山倒海、舍命拼命的攻击缓上一缓,他就可以应付了。   天下任何一双手,都会被他这一搭刁住。   除了一双手。   铁手。   铁坚而硬。   铁手的手比铁更硬,更滑!   楚相玉才刁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已抖脱了楚相玉的手,双拳照样冲出。   若楚相玉还有第二只手,还能阻上一阻,并借势避了开去。   可惜楚相玉的右手几乎被帅风旗一剑透骨,而左手正欲变招,忽觉一麻,刚才中镖的药力未完全消退,而且失血过多,竟已慢了一慢!   铁手的手已至,右拳击在楚相玉的左肩上。   楚相玉立时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楚相玉的也立时踢了出去。   楚相玉除了“烈火赤焰掌”与“冰魄寒光掌”享誉武林外,他的双脚,至少能踢出五种武林最难学也最收效的腿法,其中一种便是“五虎断魂腿”。   “五虎断魂腿”当然是“五虎门”的绝技,但“五虎门”,以“五虎断魂刀”出名。   这“五虎断魂腿”却不甚出名,正因为不出名,所以才有更多人伤在“五虎断魂腿”   下。   每个敌手都在留意着驰名武林的“五虎断魂刀”,没料到刀花中一腿击来,不重伤也落得个半死,再补上一刀,才算断了魂。其实没有名堂的武功,不是较差,就是较毒,也就是更难。   楚相玉的“五虎断魂腿”,已经练得连“五虎门”的门主都及不上。   他的腿本来可以后发而先至的,可是他用错了腿,他用的是右腿,不是左腿,他的右腿跟左手一样,同样失过血,同样药力未消。   所以这一腿,无形中慢了一半。   楚相玉这一慢,在这种时候,无疑是致命伤。   铁手的左拳已擂在楚相玉的胸膛上。   楚相玉以为他能挨下这一击的,但铁手的铁拳力道,竟比他想象中的大了一倍!   楚相玉立时倒飞了出去,一面飞,一面吐血!   他那一脚,也等于是踢空了。   楚相玉倒飞,铁手前追,周白宇的剑已向前递了过去,楚相玉的身子等于向周白宇的剑撞来。   剑冰冷地刺人楚相玉的背里。   冰冷的剑锋,贴在楚相玉的肌肤上。   楚相玉毕竟是身经百战者,强自振作,他绝不能昏,他空有一身武功,尚未施展,怎能晕倒?   他立即双腿一分,成一字形,左右踢了出去,正是“无极派”腿法:“南辕北辙”!   他的脚到的时候,剑锋入背二寸五分,周白宇没料到这一腿如此之快,给一脚蹬中胸部,飞了出去。   铁手全力追赶,也避不及这陡然一脚,“砰”地踢中心胸,铁手只做了一件事,及时把手护在胸前,那一脚的力道,是先踢在掌心再撞在心胸,铁手也立时飞了出去。   这两人一面飞出一面吐血,吐的血比楚相玉吐的还多,各自跌在丈外的雪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薛丈二已冲了过去,伍刚中已死原混天也死了,薛丈二只求拼命!   楚相玉狂笑,“噗”地一声,臂上,背上,腹上所带的两剑一刀,竟倒飞向薛丈二!   薛丈二只抓住一剑一刀,另一剑的剑锷,倒撞中他的咽喉,薛丈二嘶叫了半声,身子一软,倒下地去。   楚相玉现在的伤处是:左右手一碎一断,胸上中了两刀一拳,腹上一道镖伤,背上一道剑伤,再加上部两处镖伤,以及运力射出刀剑杀死薛丈二,以致鲜血标出,纵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   楚相玉居然支撑得住,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做了一件事。   反攻!   其实,也只有反攻一途,没有人比楚相玉自己更知道,他现在不反攻,只有等死!   周冷龙又一声:“打!”   数十支箭,又向楚相玉射来。   楚相玉一面闪避,一面冲近,他没有手,而且前冲,那些军士和差役都是呆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人。   楚相五中了三箭,但他已冲入人群中,东砸西撞,凡是给他撞中的人,不是全身灼焦而死,就是成了一具冻尸!   没有人避得了楚相玉奇异迅速的身法,转眼已死八人。   而楚相玉深深地知道,这不只是反攻之法,而且每撞中一个人,就可以把自己体内流窜的两种掌力转送出去,这样虽不可能减轻内伤,但却可以使体内奔纵的真气舒泄出去,以致再可以运使“冰魄寒光掌”与“烈火赤焰掌”;他虽然双手俱受重伤,难以出手,但这两种内功一旦回复,别人要杀他,那要比登天还难!   刹那间,楚相玉又撞倒了六个人,只要再撞多两人,他体内的真力便可以恢复了。   忽然间他被一个人用力抱住,那人那么有力,几乎使楚相玉听到自己骨头呻吟的声音。   楚相玉立时把头一仰,顶在那人的心胸上!   那人猛吐了一口血,仍然不放,正是“分金手”田大错。   周冷龙的这时已冲来,左手待剑,右手持刀。   楚相玉大急,运起全身功力,全逼入田大错体内。   田大错五官一齐被功力激出了血,楚相玉也感觉到自己全身虚脱了,他的功力,已一时舒泄了出去,几乎把半生修为,都耗尽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田大错的手松了,可是仍没有脱,楚相玉竟挣它不脱,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已所剩无几。   周冷龙已冲近,举刀剑,楚相玉的求生欲望仍是很浓,他功力不在,功夫在,双足踢出。   在这种情形之下,楚相玉居然还能准确地把周冷龙的刀剑踢飞。   可是他忘了一件事。   周冷龙的外号是“三手神猿”,他居然有第三只手。   第三只手突然自衣内伸了出来,拿的是一柄短刃,一刀刺入楚相玉的胸腹,及至没柄。   楚相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双腿弹起,宛若长蛇,一夹夹住周冷龙左右太阳穴,用力一扭,周冷龙的脖子便断了。   这时田大错已松手,他眼见周冷龙一刀命中楚相玉,便知道这仇人也活不成了,他便安心地咽了最后一口气。   田大锗手一松,楚相玉跌在地上,恰巧周冷龙这时也跌在地上,两人一口都是雪。都是血。   两人都还没有立即死亡,楚相玉喘着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竟会有三只手?”   周冷龙答了一句:“我本来就是孪生子之一,另一兄弟死了,他的一只手长在我身上,所以我有三只手,但怕别人视为怪物,所以一直都藏起来。”   难怪他外号叫做“三手神猿”,这外号丝毫没有叫错,不过当初第一个取这外号的人,亦不知道周冷龙真有三条手臂,知道了也不免大吃一惊。   楚相玉和周冷龙一问一答,竟丝毫没有敌意,问的问得诚恳,答的答得诚实。只是这一问一答之后,这两人,便永远不会再说一句话了。   风雪依然怒吼,似在咆哮着些什么。从楚相玉自“沧州铁血大牢”被救走,一直到他现在搏杀伍刚中、原混天、薛丈二、岑其藏、卜鲁直、田大错、周冷龙,重创铁手及周白宇后,这场雪仍一直在咆哮着,不止不休,好像在愤怒着什么。   可是不管风雪何等愤怒,“绝灭王”都听不到了。   雪地上只剩下五名犹有余悸的军士和五名惊魂未定的差役,呆呆地立着,只恐楚相玉还会突然跳起来,杀了他们。   雪地上还有一条白色的影于,当周白宇一给踢中时,她已无斗志,立时掠出挽扶他。她当然便是白欣如。   当她扶住周白宇,周白宇嘴边溢着血,只说了五个字:“我不会死的。”便晕了过去。   周白宇是不会死的,因为他的剑先刺中“绝灭王”,剑加手,比腿要长,楚相玉只轻轻踢中他,没有踢个正着,因为一旦带伤追踢,剑入体内就更深了;楚相玉没有追击,只求踢开周白宇才能保留这一条命。   可是楚相玉的脚力仍令周白宇重伤。   铁手呢?   铁手倒在地上,四肢乏力,他没有爬起来,胸膛如刀割一般地疼痛着,不过他也没有死。   那千钧一发时以手一挡救了他的命。他的一双铁手,仍然接得下楚相玉那一脚,所以他仅被震伤,没有给踢杀。   可是他眼见“绝灭王”楚相玉死了。   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万里追踪……先遭暗算……过于轻敌……不容喘息……等等等等,才杀得了他,铁手怔怔地望着积雪,想起戚少商的话,忆起“绝灭王”的大志,一时也不知道他这次所做的,是对还是错?只觉得很疲乏,没有一次比这次更空虚,更沮丧……。   楚相玉本早可以把他杀了,可是……。   他只愿他自己能在雪地上,就这样的躺下去,躺了许多许多时候……。   风雪纷飞,盖在他脸上、头上、嘴上,白雪雪花,纯净而高洁地飘下来,似要洗净这世界上的所有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