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内容
🎉 神医赖药儿 🥳
神医赖药儿
第一章 密云不雨     天空布满了密云,一卷又一卷,一层又一层,堆叠到大边。时过春分不久,天气还是很寒的,此刻又近晚了,昏冥问有一种阴郁的气象,但始终欲雨未雨,欲雪未雪。   该到哪里去投宿呢?卜者背着包袱,撑着白布的旗杆,在这看来正蕴着一场大雨雪的荒地里,稍有些踌躇。   这时候,他便看到暮色灰蒙蒙处,有一点暖黄的火光。尽管火光很远,也很微弱,他心头也似被火光分沾得那点温暖了:晤,是旅人吧……   他往火光处觅去,看见一座残旧的破庙,火光的暖意更浓了。忽然问,他站住,感觉到一股不可言语也元从躲藏的杀气。他看了看天色,空气中有一些雨丝已透进他脖子里来。他伸出手掌,看了看掌心,露出深思的神情。   “要来的,总是躲不掉的。他想,假使这荒地里旅人的每人,引他进入了命定的破庙,那么,这阴迢密布的雷雨,就狠狠地下它一场吧。   他大步走进了破庙。   破庙里有几个人,或坐或卧。他才走到庙前石阶,占卜的旗杆上缠的铜铃,轻轻的摇了几下,一个样貌和气器字轩昂的中年人起身招呼道:“响,老乡,打哪儿来的,一起进来暖和暖和吧……”遂而看见来人的衣着打扮与那白布旗杆,怔了一怔,遂笑道:“原来是算命的先生……写什么……是布衣神相……,啊哈哈,占卜的先生请进来凑合吧。   卜者走到庙门侧边,拍拍衣服上尘沙,笑道:“如蒙不嫌,便打扰了。”   那中年人身边有一位妇人,低俯蛾眉,没有说话,她身边一个孩童,却以骨溜溜的眼睛打量他,旁边还有个老汉。   那中年人说:“什么话嘛?这庙又不是咱家的……这年头盗贼四起,饥民匪结,多几个人一起,结伴是最好不过的事。   卜者笑笑,把旗杆靠墙角放置了,这时,那妇人稍用眼尾瞥了一下,又垂下了头,就这样一瞥间,卜者心里也暗叹:这妇人好美;却还是没有把她容貌看清楚。   中年人笑道:“这是荆内。那妇人没有抬头,只是把衣袖福了福,算是行礼。   中年人用手拍了拍妇人身边的孩子,“这是小儿.叫石头儿。很皮。”然后指了一指那老汉,说:“泰伯,我当他是长辈。   那老人慌忙道:“我只是奴才,主人一直待我好。   卜者笑笑,将包袱担放下,整理东西,中年人谈话的兴致倒是颇好,问道:“你一人出来郧阳么?……“举目见卜者布旗杆上写“神相李布衣”,也没看下联,就笑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相卜者,听说灵应异常,直如神仙转世,丈才武功都很不凡,就叫做李布衣,哈哈……一下子,各地都出了数不清的‘布衣神相’。人人都叫李布衣,也不知哪个是真,到底有没有真的……”中年男子越说越开心,抚腹长笑,那少妇用手碰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表示不悦,也提醒她丈夫顾虑到人家。   那中年男子也觉得自己未免无札,稍微收敛了一下,笑问:“先生尊姓?   卜者笑笑:“姓李。”他正找到一块较无尘垢处傍火盘膝坐下。卸下行囊。   那中年男人眉开眼笑:“果真姓李?又想笑下去,并想逗妻子一齐笑,可是妻子不笑,还白了他一眼,他也笑不下去了,说:“我姓项,叫项笑影,就是喜欢嘻嘻哈哈,一辈子无所谓,也不知死里逃生了几次,也挺快活的,只要小意对我好,三口子在一起。其乐也融融……”说到这里,他生怕卜者不知,补充说:“小意就是荆内。   少妇薄嗅含羞地横了她丈夫一眼,似怪他多事,把什么东西都向外人说出来,又似有些不安。卜者笑道:“项兄妻贤子孝,自当欢喜。   项笑影笑着摸摸肚子:“是啊,”映着水光端详卜者,微讶道:“兄台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当起跑江湖看相的来了?是真的姓李吗?”   卜者微微笑道:“不仅姓李,恰巧也叫布衣。   项笑影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李兄弟的金字招牌。我不该问的,真是该骂,你知道,我这天生下来命福两大,凭一口气挣回来的,不大相信命运这回事。……不过李兄前来躲这场雨,倒让我这饶舌的人舒快多了。   那小孩子瞪起回溜的眼睛,跑到他面前,问:“你是谁?怎么上街带铃挡?”众人都笑了。   卜者李布衣笑着用手拧一拧孩子的脸,道:“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红扑扑着脸。天真可爱:“刚才都说了。叫石头儿呀。,李布衣笑着拍拍他腮儿,眼光骤然触及小孩的额上,凹陷了一大块,还发出青黑的颜色,脸色一沉,问:“这儿,是不是摔伤的?”   石头儿把嘴儿一撇,摔开他的手说:“我可没顽皮,也没到处跑,你说石头摔伤,娘就不给石头儿玩去了。”一面说一面偷看母亲,看来他倒不怕父亲。   李布衣微微“哦”一声,正待有话要说,忽听背侧庙字梁柱的地方,一人漫吟道:“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李布衣随声望去,只见一个剑眉星目、荷叶唇片的公子模样的人,倚在柱边,一副忧伤感怀的样子,眉字间又很倔傲。李布衣知他吟的是钱瑞文的《未展芭蕉》,如“东风”指的是自己,不悦之意已甚为明显,只见那公子身侧,有个童稚女,梳了四条小辫子,一直望着自己,眼睛活像水里的游鱼般,很是可爱。只听背后那少妇骂小孩子道:“小石头,怎么没规没矩的,可没有理睬你。   小孩无端受了骂,有些委屈,嘴一撇便想撒声哭,项笑影笑着拍抚着他道:“算了,算了,小孩子家乱说话,就别气拧。   李布衣笑问:“那位相公敢情是跟你们一道的?…   项笑影很高兴地道:”是啊,这两天才一道的。我们在山路上偶遇,您看,他一个人带一个小女孩,咱们夫妇也有一家人家、一个小孩,不恰好结伴而行么?天造地设哪里找啊?”   李布衣微笑向那公子:“公子怎么不过来一起焙烘?不是嫌我这个乡野粗人坏了公子清兴吧?   那公子淡淡地道:“浊世洪流何处去?世上粗俗人,何处没有?我都习以为常,你这算命哪里扰得了我?我会武功,要冷就冷,要热就热,不用烤火。说着神志十分傲慢。   项笑影将串着的烤鸡转一转,笑道:“这位公子叫湛若飞,武功也真好,年少艺高的,我小时也会两下子,就还不如他,所以那就乖乖的靠火边坐。   李布衣也微笑道:“那小姑娘呢?是湛公子妹妹吧?湛公子内力高,不必烤暖,小姑娘总要吧?”   项笑影笑道:“是吁,我也这般说。”回首向那小女孩招手道:“来啊,小姑娘,一起来烤火啊。”石头儿跟那小女孩较熟络,便想过去拖她的手过来,那小女孩固执地摇头,有些畏怯的望向湛若飞。   湛若飞神色冷淡,也不说话。   那少妇即是项夫人看不过眼,哺哺地道:“自己冻死不要紧。教小孩子也连累了,算什么才子英雄?”   湛若飞一听,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向小女孩道:“阿珠,去吧。”那叫阿珠的小姑娘就欢天喜地凑过来了。李布衣微感诧异。发觉湛若飞从来就没望过项夫人一眼。   项笑影笑着说:“不过,这阿珠小姑娘不是湛公子的妹妹。   李布衣有询问之色:“哦?……”   项笑影果然自动说下去:“我们听湛公子说,这小姑娘是一月前在一处被屠的村落中救得的,据说那村子里的人,因为朝廷来了个不知名的大官,对府里的娘儿厌了,役啥意思,竟到民间来恣意胡为,奸淫烧杀,边防军官江彬在那大官儿所过之处,将该地的人们杀尽,取其金银,一方面中饱私囊,一方面避免风声外泄,对朝廷有不良影响……”   说到达里。项笑影可有些激动起来了。摇着肚皮道:“我说,这些狗官,也未免大过分了……”   项夫人将柔荑搭在她丈夫肩上,悠悠地道:“今日咱们逢的是什么乱世?你说这些话,从不体会我,也为小石头儿想想……”   项笑影对他夫人的话似无不依从,眼光仍有愤色,但向夫人歉意一笑。改个话题:   “……湛公子好心,路过将这弱小无依的孩子救出来。”   李布衣微微笑道:“而……你们又恰巧碰见……”忽觉背后一阵寒意,直如芒刺,回头却见那叫阿珠的小女孩子转开了眸子。   项笑影哈哈笑道:“湛公子文武全才……李兄。如果不嫌我等负累,不妨一道结伴而行,在这险恶处里倒一路平安哩……”说着又摸摸肚子。   李布衣微怔而问:“请恕冒昧问一句:项兄的肚于是否不适?”   项笑影怔了一怔,大笑道:“哦……不是的!李兄误会了……”讲到肚子,他又要长篇大论起来:“想当年,不怕李兄见笑,我也舞过刀,弄过枪,自觉肌肉贪张,腹肌绷紧,这几年来;有了小意……一开心,就发辟了,真是……”说着又去摸肚子。   李布衣含笑道:“哦,是这样的……”   那项夫人含薄嗅向丈夫道:“你这是说我害你发胖了是不是?”项笑影忙说不是,项夫人向李布衣微含羞道:“他现在呀,最伯发胖,才叫先生见笑了,以前他呀,还爱漂亮,拿着面铜镜照呀照,天天修他那把胡于,后来我不许,他才狠起心把胡子剪了……先生你拨个空暇,还是跟他这种人看看相吧,免得他这般顾影自怜,现在最担心便是肚子发胖哩……”   项笑影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你还说我把什么事都乱说出去。现在是谁把这些说的?   李兄李兄,她呀,觉得我照镜子时比看她多,才不许我看的,我也依她了,可是这肚子……   哎呀中年男子哪个不怕发胖哪……她还要说我,李兄,你说,这……”   李布衣看这两夫妇,觉得火光很温暖,便说:“两位情深,令人欲羡。”忽听一声冷笑,是从那书生处传来的。   庙外已近暮落,密云未雨。     第二章 偏来这一阵风     李布衣这才看清楚了那女子项夫人。这项夫人身上无一处是特别美的,但配合起来,有一种高洁的气质,而又隐透一种沁人的喧媚,在火光映照下,李布衣也终于忍不住问:“项兄和尊夫人……只怕都是家世非凡的人,怎么在这偏山荒野里行脚,不怕歹人么?”   项笑影笑道:“怕是怕,但不得不走……?”项夫人截道:“他好游山玩水,我劝不住。   李布衣笑笑,这时候官逼民反,宦官当路,民不聊生,像前朝的一个皇帝身边家奴,给他诬在迫害致死的人就逾万人。而因他相护窜起的人也有近千,这近千口人不择手段去害人,这些官官相护自成一个系的宦官尽情搜刮伐异,其危乱可想而知。项笑影这时候出来“游山玩水”,李布衣也不说破其意,改口问道:“那两位在神桌上躺着的老哥,怎么不一块儿来取暖?”   原来大殿深暗处有两个村夫,一个坐,一个卧.也没作声,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问了这一声,静默了好一阵子。只听一个人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们在神桌上,有没碍着你算命的?”   李布衣微微笑道:“兄台言重了。   那人就说:“那你就别管我们。”   项笑影笑道:“我来时,他们两位也都在了,想必也是躲这场风雨,来打尖的吧?……   我请过他们下来一道烤烤火,他们就是没答应……”扬了扬眉,这回算是抑制得住,没往下说。   忽听那公子湛若飞叹了一声,吟道:“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合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其声哀切,吟罢,又叹了一声。   刚才那首词,“冷烛”和“绿蜡”,是说芭蕉叶还卷着怕寒,不敢舒展。只待东风一吹,一方面是暗示男女之情,但也可以说是对李布衣表示不欢迎之意,但这一首诗,明显地表示了要倾诉衷心,只怕架上的鹦哥学舌,诗意本是宫女心事,给湛若飞吟来,却似对梦中情人暗示心思。   项夫人脸色一沉,眉梢、眼尾、嘴角那好看的情态都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股英风。   项笑影却很开心,抚掌道:“湛公子真是好才学。有湛公子在这儿,今晚荒山破庙,风凄雨迟,也都不怕了。”湛若飞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只听那在幽黯里两人中的一人道:“不怕?听说内厂在这儿新设的一位检校萧铁唐,最恨的就是舞文弄墨的人,路上见了,路上杀,市中见了,抓回去,慢慢整洁,再杀。”他的声音阴阴森森,自内殿传来,十分诡异。   “哇”地一声,阿珠小姑娘禁不住哭了出来,阿珠这一哭,吓着小石头,也扑到他妈怀里去,那老仆人泰伯,双手藏在袖里,双脚还是抖个不停。   项夫人冷笑说:“吓唬小孩,算什么好汉?”一面用手抚自己孩子的后发,一面将阿珠也搂了过来。虽是这样说着,但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原来当时贪官污吏,纠结成党,迫害忠良,大凡有志澄清天下,有所作为的大小清官,尽被诛杀,皇帝除了贪花好色外,奇怪的还喜好对他而言最没有用的钱财,宦官自然乐得大事搜刮,这叫“借题发挥”,大半落入自己口袋里,于是在每个地方强征暴敛,还从锦衣卫。东、西厂及镇抚司外,新加了一个“内厂”的机构,去监视每一处行省,稍有为民执言的好官,就密告上去,堂而皇之加制重罪处死。如果找不出罪名来,就暗加杀害算了。这些“检校”,卖则是“探子”,所过之处,都是鲜血铺的道路。   其中也有几个特别厉害,能文能武的,喜私下行动,无须呈报,稍见着不顺眼的,就带几员兵马动手抓回去施用“外刑”,这外刑又何止斩。绞、砍、割、刮、剁,死的人被凌迟割三千三百七十五刀,每一刀一停,让受刑者从第一刀割起;至最后一刀致命要三天时间,其问撒盐涂蜜,无不受苦到极限,才能死去。“还有一种刑法,将人脱光身子置于铁床上浇沸腾滚水于全身,直到皮肉烫熟,再以铁刷钉子刷其全身肉尽落而后己,还说这种刑法为了犯人能重投胎做个“一新”的人。还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规定的。而受这种刑者,绝大部分,都是善良严正,不肯在浊世中与小人朋比为好的人。   “萧铁唐”据说曾是皇帝老子的近身锦衣卫之一,因书读得不多,有次说话用错典故,开罪了大监张永,几乎丧命,但有另一太监罗祥保他,便到这儿来“避避风头”。在这一带的百姓来说。可就苦透了。“萧铁唐”手下“一猫两鼠”,专替他抓人杀人,小孩子听见他的名字,都要躲起来哭,大人听了,都要直抖索。   这时外面的风渐渐紧了,一卷一卷的涌进来,喀喇一声,不知是神像还是木梁断落了,发出一些声响,那暗里的两人,也吓了一跳,左边那个三白眼的汉子低骂了一声:“别现孬,给人瞧出来就唬不着人。”另一个压低声音回骂道:“你也不是一样给吓一跳.谁知道偏来这一阵风!忽听外面一声驴叫.两人都住口没骂下去。原来又到了一对穷苦的老夫妇,说是采药误了时间,项笑影十分“好客”,照样要他们过来烤火聊天,那老汉说:“我们倒是常因采药留宿这庙字,都有准备,不必客气。   聊了一阵子,都熟络起来,项夫人抬眸笑道:“反正夜长,如果先生不嫌烦扰,就请替他看看相吧。”“他”指的是项笑影。   项笑影愣了愣,随即笑道:“也好,这个……有扰清神的小意思,一定不会少给先生的。看得出来他对相命没什么兴趣。不过不愿逆他夫人之意。敷衍一下而已。李布衣笑道:   “其实也不必看相,我也不缺盘缠。”他缓缀他说:“项兄临难避祸,但以兄台身手,郧县一带,只怕也难逢对手,想必是对头极不易惹。容小弟冗言一句:‘王臣奏奏,匪躬之故’,辅佐君主,身当国难,不计自身凶吉,当然是好;或不与好党朋比,宁遁世以避灾,不属于自己发挥的时势里,退避一下,也是好的。不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项笑影笑容也有些勉强:“不错,先生好眼光。不知先生能否告诉我等如何避凶趋吉?”   李布衣道:“阁下骨清貌敦,眼神有力,积善必多,不是短夭之相。令夫人虽……不过也带贵气,不致身逢大难,不过,两位的小公子额上……”   项夫人关心孩子的情形,将石头儿推前问:“他……他怎么了?求先生明示。   李布衣双眉一沉,又扬了开来,道:“给手掌我看看。”   石头儿对陌生人有畏惧,不知道这人要怎生对待自己,甩头嘟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我不要。”   项夫人劝着她的儿子道:“乖,乖,石头儿乖,给叔叔看看手掌,天天平平安安。”   石头儿笑着撒娇:“我不要平安,我不要平安……”项夫人秀眉一整。“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忽外面“隆”地一声雷响。劈哩啪啪,风力吹得枝叶折坠的声音。   石头儿怕他母亲要他给那人看手掌,因而想起幼时教书先生打他的手板,便躲到他父亲怀里,项笑影见夫人秀眉一剔,倒真有几分愤怒,便陪笑说:“算了,算了,小孩子嘛……”   那叫阿珠的小姑娘年纪显然比石头儿长,便说:“石头儿,不要给他看。   李布衣向她笑道:“那你伸手掌儿给我看看。”   阿珠别过脸去:“我也不要给你看。”石头儿走过去,跟她手牵在一起。一副敌代同仇的样子,大声说:“是啊,我们都不要给你看,你不要打她,要打就打我。”   李布衣摇摇手,笑道:“小小年纪。也懂护人。难得。   项夫人寒着脸说:“就是太不听话,可以看出来她嘴角是有用爱的笑意的。项笑影说:   “小孩子嘛。那书生湛若飞叹了一声,又想吟诗。项夫人说:“来,这儿有前镇买的卤肉分了吃吧。一向较平和亲切的项笑影也大声笑道:“大家过来吃吧。掏出镶宝石的小刀割切,分子大家,笑声中,那湛若飞也吟不下去了。   这时忽听“呼”地一声,一人大力在桌于上一拍。大声道:“死到临头,还吃什么?怕做饿死鬼么!那两个本在幽黯处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映着火光一照。只见两人。一个狭长三角脸,一个四白眼,长满络胡子,高大粗壮,长脸的拉长了脸。四白眼的翻着白眼,在如此暮昏黯瞑中看来甚是可畏。   那三角脸的汉子刷地抽出了大刀,在桌子上一放,右脚一抬,踩在桌上,膝微屈,时抵其上,手托下巴,自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江湖中有道,要命要钱,只捡一件,这里有把刀。有种拿去宰了我俩,没这胆量就自下买路钱来。   那两个孩子,吓得忘了哭。那对老夫妇更吓得面元人色。躲在项笑影背后颤抖不已。那三角脸自鼻孔里“嗤”地一笑,阴阴森森地道:“刚才你们也提过萧铁唐手下‘一猫两鼠’的手段……别说我没提醒道出字号,咱家两人,就是‘飞鼠’黄九‘瘟鼠’秦七。凭我两人走遍大江南北,要杀你们,再抢钱财,易如反掌而已,拆庙打泥胎,顺手杀一刀,不过……   要是你们知机听话,那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只要钱,不要命!说着又敞咧着他那排黄牙,像要择人而吞噬的样子。   那四白眼的汉子紧接一句:“你们安分点。不要靴子帽子留着钱,我们可是尖利的眼,礁着了,哼哼,一律杀无效——”说着大喝一声:“统统把衣服脱光!   那老家人泰伯忍不住颤声说了一句:“不可以,我们夫人——”   四白眼的汉子听有人胆敢驳他的话,大怒起来,反手一巴掌括了过去,泰伯挨了一掌。   仰天摔倒。   项夫人柳眉一竖,叱道:“你——”忽见那三角脸汉子,反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四白眼汉子的脸上。   那四白眼的汉子吃了一巴掌。也不敢声张,只是捂着脸闷声说:“我……我只想下马威,没想到出手,那么……那么重……”   三角脸的汉子斥道:“下马威也不是拿老人出手呀。”   四白眼的汉子垂首道:“是。也反手括了自己一巴掌。   三角脸的汉子俯首过去,在四白眼的汉子耳边低声说:“我看亮出瘟鼠飞鼠的招牌。他们早给吓住了。你过去取银子来吧.那肚子凸凸的家伙,定有大把银两。   四白眼的说:“叫他们把衣服通通除下,不就行了么?”三角脸又用握刀的手重重地在他头上击了一下,低声骂道;“有娘儿们在这儿。你没脑袋的吗!   三角脸这么一说。四白眼就自己括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骂道:“是呀,咱们劫财不劫色,抢钱不害命的。   三角脸的低声道:“这才是。   众人映着火光见二人呢咬着。项笑影便徐徐站了起来,三角脸的叱喝道:“坐下,坐下,否则一刀杀了你,留下孤儿寡妇,你不忍心吧?”他生怕这人不听话,真个动起手来,伤了可不好,忙提醒他是有妻有儿的人。   项笑影笑道:“若是坐着,又如何掏钱给两位呢?两人都是一愣,细想大有道理,正想答话,却听那相命的微笑问:“听说这里一带,出了一双义盗,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一位叫冯京,一位叫马凉,不知哪位是冯兄?哪位是马兄?”   四白眼的汉子一听很高兴的说:“我叫马凉,他——”三角脸的给他头上一凿,骂道:   “胡说!我们要说自己是秦七黄九啊!   李布衣笑道:“两位义士,怎是那两只害人鼠辈能比?“四白眼的脱口道:“是啊——”三角脸气不过,又括他一击,口首向李布衣问:“看不出你这算命的八成真有两下子,怎么知道我们叫冯京马凉?——”这次轮到那四白眼的汉子给他一记,大声道:“我们叫黄九秦七,谁说我们叫冯京马凉!三角脸的汉子挨了一记.向四白眼吼道:“好名声,不怕认啊。   四白眼的汉子没好气道:“又是你叫我不要认的。”     第三章 冯京马凉的冒充     原来这两人,真的一个叫冯京,一个叫马凉,因为当时暴政,贪官为用巨款贿赂权臣以取高位,不惜用最残暴的手段压榨良民。可谓民不聊生,若稍有违逆,下场渗不堪言。这两人原是边防兵戍,镇守蓟门.但见官兵同胞都趁火打劫,抢夺淫虐,每“平”一处“乱”.良民血流成河,被洗劫一空,两人便宁愿做强盗,至少可少害几个人。他们没读过什么书,改名换姓,便将“错把冯京作马凉”来充作二人的名字。   两人几年打劫下来,仗着几下身手,本有不少钱财,但都拿下济了贫民,所以还是初一吃十五的饭;两人打劫的多,怕官府又借口清剿,便赖说是这一带令人间名丧胆的“校役”   萧铁唐的手下二鼠干的。果然官府便不敢理了。冯京马凉当然也嫖妓逛窑,大吃大饮,但不无故伤害人,更不敢淫辱良家妇女,两人见项夫人生得端丽,便一直迟疑着,不敢下手,便装腔作势,躲在暗里,制造声威,从来故作莫恻高深状而下烤火充饥,腹饥难耐,又见项笑影亮出嵌钻石的小刀,终于动了贼心,便要洗劫一番。   却还是被李布衣叫破。   项笑影笑道:”两位即是义侠,那就好办,我这儿有些银两,烦两人拿去助人吧.”说着打开其中一个包袱,亮花花都是银子。不知多少,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冯京、马凉虽常打劫,但几时见过那么多银两。他俩胆子不大。人多的不敢挑。劫得的多是小角色,哪有今日耀开了眼的银子?那叫马凉的见银子便走过去拿,冯京却一粑拖住,项笑影温和地道:“来拿呀,劫富济贫,不要紧的。”   那湛若飞却打从鼻子里哼一声,低声骂:“拿几个臭钱来压人。项夫人横了他一眼,脸有怒色,只见她生气的时候,稍收春腮,更是俏丽。李布衣看着,摹骂自己:“李布衣啊李布衣,你命带桃花。这习性要是不改,艳红之劫难逃了!   这时马凉问冯京:“他要给,于吗咱们不拿?冯京挺胸大声道:“他既肯拿钱出来济穷人,一定是好人,好人的钱财咱们不劫,才不坏了咱们冯京马凉的名声。”   马凉想想也点头道:“是啊,不能坏了冯京马凉的名声。   马凉这回可摇首了:“是马凉冯京,我比你大一岁。   冯京怒道:“明明是冯京马凉,天下哪有倒转来说的话?何况我功夫比你好,人也比你侠义。”   马凉冷笑道:“是么?上次你给官兵追,不是我救你,不早也死翘翘了。   冯京还想再说,项笑影笑道:“好了好了,两位都一样高明,一般仁义、这些银子由我交出来,敦请两位救苦民,不算是两位劫的,因我此地下熟,故交由两位哥哥分发,麻烦两位高抬贵手,拿去分了。   冯京摸摸下巴,道:“有道理,我们是帮人忙盛情难却,何乐而不为?”   马凉也说:“我早就说要拿了。走过去向项笑影道:“那我们高抬贵手了,你可不要肉痛哦!   项笑影第一次吹了一口气,说:“两位肯帮我忙,自是求之不得,这样……也好减轻我对这儿的人一份负疚。”   忽听一人冷笑着问:“你们冒充二鼠,可知黄九秦七二人将人怎样整治么?””   马凉不加思索便答道:“他们用的是锦衣卫那些要命的玩意儿。叫‘制肠刑’,将人吊起,铁钧从屁眼钩进去,希哩哗啦,小肠大肠统统出来,妇人更惨……”   他本滔滔不绝他说下去,但想起有妇人孩童,这才住了口。   只听那人紧接着问:“这刑用什么刑具干的?   这次是冯京抢着回答:“当然是钩子啊……”,这才想起,惊而反问:“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那人冷笑着给他看一样东西,问:“这是什么?”冯京答:“钧子!冲口答了之后,脸都吓青了。   只见那对采药的夫妇缓缓站了出来,映着火光一站,火光从下颔的阴影凹凸隆陷的映在脸上,令人猜不透他们年龄神态,那老汉说:“我叫黄九公,她叫秦七婆。   那老妇说:“你们真幸运,没有几个人在死的时候,能看见自己肚子里的大肠小肠。”   乒乓一声,两人都亮出了银钩,在火光中烟烙生寒,像血焰在钧身上游走,很诡异。   马凉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迅速伸手拿回桌上放的大刀,不料银光一闪,大刀已被黄九钧去,交到空着的手上。马凉气得跺脚,冯京骂道:“是不是!我都说,江湖有道是刀不离手,你怎么如此大意!   马凉百忙间不忘回骂道:“我怎知道那对活上八真窝在这儿?他虎地跳到桌上,扎马提拳,大声向众人道:“你们快走,我们挡这对妖怪一阵。黄九。秦七齐发出一声冷笑。   其实冯京马凉何尝不知自己绝非这对煞星的对手,听得这冷笑,背上都冒了汗。   忽闻项笑影悠悠地道:“两位高义,我等心领。只是秦七黄九,并非为两位而来,如果区区没料错,是冲着在下来的。”语音清正悠长,每字清晰入耳。   马凉听了,大感丢脸,便道:“谁说的——”这时黄九阴阴笑道:“项公子,难怪内厂派出去追杀你的几个杀手,一个都没回来了。   项笑影比较严肃了说:“我也设想到,会劳动到两位大驾的。”   黄九鼻子哼一声,算是冷笑:“其实,项公子这等大案又岂止我们夫妇出于而已?   这时项夫人也缓缓站起,秦七瞧在眼里,见项夫人站来的姿势,堪称无暇可击,秦七紧握钩柄,却一直攻不出去。项夫人冷冷地道:“双鼠既出,九命猫也不远了吧?”   秦七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萧铁唐大人和九命猫唐骨唐副检校,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替你们送终。”   项笑影微微一笑:“刚才递干粮二位吃的时候,也差些儿教二位送了终。   黄九道:“可惜阁下全无破绽,教我十三道杀手无处出手。   项笑影笑着说:“是十四道。   黄九寒着脸道:“一点也不错。”遂而厉声道:“项笑影,茹小意,跟我返京,念你们一身武艺,当从轻发落,只要实活实说,清楚了便放你们回去。   项笑影脸上抹过一丝悲辛的笑容,说:“人诏狱能安然出来。就不叫诏狱了。   黄九变色喝道:“姓项的,你想灭九族是不是?别以为你老子是项忠,便可以口出狂言,辱及朝廷!   项笑影冷笑道:“好人的罪名!你少给我扣官腔,我爹爹助宦官为虐,确是作了不少恶事,战乱时更滥杀无辜,但也教你们害得他躯体不全,我们逃亡天涯,你们如此苦苦追缠不休,是何道理!   黄九哈哈笑道:“昔年项家出逆子,反对乃父所为,离家出走。哪个不知?我们忌于项忠声威,才没敢真的动你,而今你老子早已在诏狱变成张人皮,正要你做儿子的回去瞻仰!   项笑影的脸上露出了悲愤之色,项夫人上前一步,碰了碰他手臂,向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激动。项笑影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这事是我和内厂朋友的事,与他们无关,两位高抬贵手,生死一人事了。   黄九阴阴一笑道:“哪有斩草不除根的可笑道理?”秦七接道:“在这里,人人都得给锁起来,带回去,否则瞧瞧自己肝脏是啥颜色。   项夫人茹小意侧身向李布衣及老汉泰伯道:“孩子要麻烦二位看顾了。”这一句话,显然对这一战并无十分把握才说的,李布衣点点头:“夫人放心。“泰伯激动起来。“夫人……老身一定把石棺儿照顾好……”   项夫人微微颔首,石头却蹦跳了出来,扑红着脸鼓起了涨卜卜的腮,瞪着黄九秦七大声骂道:“你想对爹爹。娘亲怎么样?我石头打死你们。打死你们!说着扬起手来,真像他家里教书先生要打人板子的模样。   项夫人一伸手,把石头儿拖回去,黄九忽将手中的刀交给秦七,冷哼一声说:“好,我就先拿小的开钧!冲天而起,一钩照准石头劈下!   项笑影身形一长,已拦在石头儿身前,别看他身形嫌胖矮,动起身形十分悠闲好看,只见他锌地掣出一剑,与银钩交击一下,星花四溅,地上火焰为之失色。   只听黄九沉嗓喝了一声好,身形不沉反升,已到了项笑影头上,银光馏烟。   钧芒陡落,项笑影又一闪身,避了开去:如此钩芒在半空疾闪了十二、三下,项笑影一一避了开去,黄九在半空,力已衰尽,不得不落下来了。   这黄九外号“飞鼠”,确有过人之能,在半空出袭十数招一直采取居高临下之势,若飞项笑影身形修忽,轻功极佳,早已丧生。但“飞鼠”黄九一落地面,脚尖未沾地,项笑影便发动攻击了。   项笑影长身发了三剑,又急又快,黄九也非同等用之辈,回钩接了,发出叮叮叮三声。   项笑影竭力杀击,黄九又挥钩来攻,项笑影剑势一沉,哨地格在钧上,将钧震了开去,又接连攻了三剑。   寅九急忙回钩去接,又发了三下急响,停得一住,黄九立时反攻,又教项笑影接了过去,紧接着又向他刺出了三剑,黄九再硬接了三剑,发出三下轻响。只见项笑影的人影疾闪,身形灵动如鹏鸟一般,在旁人听来,三下清音一下重响,周而复始,十分好听,宣似两人在合奏一百乐曲一般。   只是在黄九心里,却暗暗叫苦,原来他的出手,已为项笑影的身法所感,不得已配合了三剑一钩的套套,如此一来,旁人看来他似还有还手之能,其实招式如扣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久之必为对手所趁,只要一剑接不好,便有生命之虞。   只听“叮叮叮哟”、“叮叮叮呜”、“叮叮叮——陷”、·“叮叮叮……陷”的声音不住传来,悦耳曼妙,但那一声黄九回钩反击之“哟”响,却是愈来愈沉重。   秦七见丈夫危殆,银钩一闪,疾撩项笑影背门。   项夫人将孩子牵拖在一起,交到泰伯、李布衣处,早已准备。一见秦七出手暗算,她“挣”地抬剑格住。   项笑影对背后来这一剑,似早已料到爱妻定必要援,故不加理会,并没有因之分心,一把剑仍是和着节拍,把黄九笼罩天网一样密。   可是秦七十分狡猾,她一钩递出,便知项夫人定必来援,另一手的刀却仍出去,直飞项笑影背门!”   这下项夫人挡得住秦七的银钩,却挡不住秦七脱手飞出的单刀,当下叫道:“当心!”   她自然是叫项笑影“当心”.那书生湛若飞听到了又叹了一声。别人在舍命拼生死的时候,这人却自顾怨艾叹气,就连李布衣也觉得难以忍受。     第四章 铁骑神骏蜡烛焰     项笑影身手灵便,反应敏捷,听得妻一声呼唤,便立即回身一挡,将刀格飞,那马凉骂冯京:“你把大刀放在桌子上,给人夺了。可害苦人了。   冯京十分懊丧:“你有刀,怎不过去打?”   马凉一挺胸,道:“大丈夫有难不当,难道缩在这儿做窝囊。打就打厂挺刀而出。   冯京呆了一呆,也道:“你有刀能打,我无刀也能打,哪有两兄弟一个打要一个看的?”也擂拳而出。   这时两对人马战得剑影纵横,钩飞连天,两人不知从何插手好。李布衣劝道:“两位义勇过人,但如护着这两个小孩,使他们父母专心御敌,来得更好。   项笑影格了那一刀,情形遂转,黄九全力反攻,东一钩,西一钧,都是狠劈横押的,项笑影连使三剑,到了第二剑,便给截了下来,与对方兵器硬接,黄九腕力沉猛,震得项笑影手臂发麻。   又战得一会,项笑影的节奏全给打乱,剑法便不如先前灵动。而身法也不如前畅舒了。   黄九抓住时势,全力反击,一面以钩之便来拗折对方长剑,一面在激战中发出沉声断喝,来扰乱项笑影剑中节奏的精髓。   项笑影沉着应战,黄九的断喝声不时传来,确分了他的心,但最主要的,他是忧心爱妻茹小意的战况尤甚于己,所以功力大打折扣,不过他的剑法越使到后来。越是精彩,越能发挥出其精华所在,正如音乐大合奏中的一线笛音,奏到酣处,可以忘神,自成夭地,不暇外给了。   黄九钧法虽然凌厉,却取之下下。   项夫人茹小意的剑法,却是跟岷山派剑法显然不同,只见她风姿曼妙,直似天女一般,十剑中有七剑是在半空出袭的,而其他三剑姿势如鹤临风。如鸳凌空。如鹏回峰,每一剑却似舞在山巅,暮然向凡间挑出一剑一般。秦七跟她打了三十多个日合,变成披头散发的夜叉。   原来秦七衣发都挨了剑挑,只是她应敌经验极富,机变百出。每遇险招,都能及时逸去,但身上衣服、发饰,不免被切开割破。   湛若飞拍手叫了一声:“好!欣喜爱慕之怀,倾现脸上,只听他忍不住道:“好一套‘天女剑法’;师妹进步了!”   他这样一声呼唤,只见项笑影的背影一颤,如同被什么东西在前胸击了一下,但黄九并没有击重他,可是在他一颤之际,黄九趁机出招,“嗤”地一声,在项笑影手臂划了一道血口。   项夫人茹小意眼观六路,见丈夫受伤,出手稍慢,秦七钩陡地一搭,扣住了他的长剑。   要知道钩这种兵器,也可以说是兵器中的克垦,肉体给它钧着,自然皮开肉绽,但苦教兵器被它钧着,也可能被劈手夺去或折为二段,这茹小意自然知道,一心抽剑挣腰,开脱钧扣,但犹听“乒“地一声,给秦七银钩锁崩了一个多大的缺口!   小意不觉“唆”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项笑影听他爱妻叫声,心里一急,左腿又着了一钩,但两人的背,又贴在一起,这一刹那,项笑影扬起了眉,挺剑反攻,一气呵成,迫得黄九手忙脚乱,又发出片好听的兵器交击声来。   小意就着这片兵器声中,曳跃轻挪,接连出剑,只见项氏夫妇在这一片音节样和中,剑若飞凤游龙,得心应手;而秦七黄九却左支右拙,狼狈异常。   项笑影夫妇二人,在剑影游光中丰神俊朗,好匹配的一对人儿,湛若飞这时却不叫好也不拍手,只叹了三声:“罢,罢,罢。   冯京禁不住骂道:“你叫爸爸的,待会儿项大侠又给你分了心。看老子不撂了你!马凉也没好气,可要补骂几句,却见湛若飞怔怔地望着项夫人袅娜闪腰的背影,整个人似给袖去了生命,眼球里都是血丝,直似淌到脸上来。   马凉见这人如此伤心,便骂不下去了。   眼见项笑影夫妇大占上风之际,忽然之间,从外面刮进来一阵风,带着几点雨丝:夹杂在风声残云之卷中,还有一阵密骤的微响。   项笑影、茹小意、黄九、秦七都停了手。   那声音形成巨响,迅速接近。秦七。黄九脸上浮了诡奇的笑意。   那湛若飞沉声喝道:“还等什么?快些杀了!   项笑影、茹小意一声断喝、一声清叱,双剑齐出,黄九、秦七奋力接下二人杀着,那股旋风,已掠过丛林,越过高空,扫过庙前的灌木尘沙,“呼”地入庙里来!   一时之间,尘沙弥漫,陈旧古庙中梁柱泥石籁簌而下,沙粒吹得人张不开眼,尘垢罩得人一身都是,两个小孩都躲到泰伯背后,算命先生的怀里。   就在这时,随着劲凤,卷人一骑!   铁骑神骏,直驰人庙,只见马上的人绿的披风像一张蛛网一般,背凤闯入,倒是免了飞沙扑面。就趁大家机线模糊的刹那,那人腰际陡地掠起一道红光,红光是一点黑厉芒,同时斩向项笑影。刺向小意!   这时巨风扑面,不是人力所能抗拒,那人背风而入占尽地利。一招双杀,端的是十一大门派中未见之杀着,就在这时,一人飘起,“的”地一响,一根轻若薄纸的竹竿。敲在那红影白芒的兵器上,一来一往,交了五招,红影白芒始终摆脱不了竹竿,“呼”的一声,使竹竿者倒飞去,依然护着两个小孩的李布衣微笑端坐。宛似未动过一般。   绿披风骑士猛地勒住缰绳,烈马长嘶,叹然而止,马上的人用兵器指着李布衣,厉声问:“你是谁!?”   这时风已止歇,项氏夫妇清清楚楚可以看到,那人用的兵器,可谓奇特已极:原来是一只幼儿臂粗比剑稍长的红蜡烛。形状酷似,只是上下两面,不是弧圆而是平扁,上雕一只三不似的怪兽。下刻一只四不像的飞曹,“蜡烛”前头,还有“火焰”,不过这火焰是一极锋锐的尖刃,色泽如同火焰一般。   当然这“蜡烛”并非蜡制的,不知由什么所造,“烛身”平扁。口角都极其锐利,所以那过招问,可直戳横斩,一下手,便要连杀二人。   项夫人茹小意冷着脸孔,问:“是萧铁唐?”   那人在马上哈哈大笑,却不答她。   项笑影向李布衣一拱手道:”今日的事,全是小弟惹起,要被人杀是姓项的,要杀人也是姓项的,与大家无关,请不要插手此事。   他知道来的是劲敌,,而且要是真犯了杀人放火的大罪,也不过是躲避官府,大不了一死了之,但而今是出动了东厂。西厂、内厂。禁军。锦衣卫,就算为了一点芝麻绿豆的鸡毛蒜皮小事。天涯海角也无处遁身,死也落得个重罪,刮心剁肺,难免九族七族都赔了上去,故此,他并不希望任何人踩人这趟浑水。   那萧铁唐在马上斡指下来,向项笑影斥喝道:“你横也死,坚也死,还不快些自己了决,要我好了你老婆将你儿子大卸八块才瞑目吗——”   项笑影身形一闪,“刷”地刺出一剑,身形又一晃。再刺一剑。马凉听那官儿说完了那句话,抽了一口凉气,说:“妈巴羔子的。咱们做强盗的,说话也不够这些皇帝身边的人狠!   冯京苦笑道:“比起他们来,咱们只算尾巴上绑盏花,假充大公鸡罢了。   两人说了这句话,只见那萧铁唐马前马后,马左马右,尽是排山倒海,如万壑排涛的剑影。项笑影一直温文可亲,此刻显然是因为萧铁唐所说的事令他恨绝,是故全力出手,不留余地。   氓山派的剑法,节奏一连变化,明快利落,但使到酣时,只见项笑影手中剑芒一吞一吐,时如长蛇出洞,时如猛虎出山,待到狂时,仿佛龙在天,长空击下,又如亢龙有梅。   萧铁唐招架了十几招,只觉对方招法甚奇,越打越妙,便不想对下去,但他毕竟是一流高手,乍然一醒,但身前四恻,已伏满剑网杀着,萧铁唐只觉一不配合对方出手跌宕速律。   胸口即生起一阵烦恶。   这萧铁唐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强定心情,一沉时,“哆”地一声,“蜡烛“顶上“火焰”疾射而出,“滋”地自剑网中穿了进去,项笑影急闪不及,白芒没入左肩!   项夫人茹小意挺剑要来救,但秦七黄九二人两柄钧子。早缠住了她。秦七哈哈笑道:   “你那汉子先死也好,省得看你受活罪。   黄九怪笑道:“正是。我这口子不会吃快死的人的醋。   茹小意气得脸色惨白,剑式大乱。黄九秦七正是要她如此。   湛若飞站起来,握拳喊道:“师妹,师妹。不要分心……”冯京。马凉这时早已一个抄起地上的刀,一个已一刀向那马上萧铁唐劈了出去。   萧铁唐冷喝一声:“找死!“蜡烛”一抡,砸开了马凉的刀,一脚将他喘飞出去,策马过来要将项笑影活活踏死。   项笑影虽受了伤,但身法依然灵敏,萧铁唐几次没有踩着他。只听李布衣扬声道:“攻他马脚!项笑影闻声顿悟,萧铁唐一直高踞马上,披风扬动,自己根本认不准部位刺他,不如先把他坐骑刺倒的好,所以招式一变,一剑一剑地尽向那骏马刺去。   那马甚有灵性,跳跃腾起,项笑影剑法快奇,萧铁唐策马走避,居然在小小的庙字之内,勒马上抡。绕梁。回首。吊蹄,跃上跳落地将项笑影的刺击一一闪躲过去,一面自马上向项笑影猛下杀于。,   虽则如此,因萧铁唐爱惜坐骑,一时反而在这碍塞处处的窄庙里杀不了项笑影。   但茹小意那边可不同了,黄九,秦七可全力出手,茹小意被前后夹攻,轻身功夫无法施展,冯京扰到秦七背后就要一刀,砍到一半,大声喊道:“臭婆娘,别说我没有先打招呼!   便一刀砍去。   砍到一半,猛想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向女人下手,总是不好。便硬硬生生停住,忽觉腰间热辣辣地一疼,原来已着了一钩,正想破口大骂:“臭婆娘……“那秦七微嚏一声,已无暇向他出手,虎尾脚一撑,将他撑飞出去了事。   其实冯京幸好砍到一半自恃好汉不杀女人而陡然住手,否则奏七本早等他这一刀迎来,回钩将他裂肠破肚,但冯京改变主意,及时收招,反幸保性命。  第 二 部 地撼天威   第一章 闯 关     天样高大魅山不过数十里,大魅山脚便是青玎谷。   青玎谷便是武林中三年一度决战前闯五关之所在。   大魅山山势宏伟,笋石参天,时有怪石横空壁立,峻峭惊人。山道上,有三匹快马,二前一后的四蹄翻动,全力奔驰着。   前面是李布衣和张布衣,后面急起直追的是傅晚飞。   张布衣的身体。紧贴在马背上,以至这骏马的速度,像一支箭一般射出去。只听他提气道:“赖神医的医术,真是扁鹊重生,华陀再世。”   李布衣接道:“他的择马眼光也恁高明。”他的声音忽低沉了下去:“只是……要赶到青玎谷,只怕……“   张布衣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劝道:“一切自有命定,你已尽了人事了。   忽听后面马蹄密集,两人口首只见尘埃扬沸,一骑渐渐追近。傅晚飞也回头看去,只见一匹白马神骏非凡,马上白底红花巾飘荡着,正是邵阿凤。   李、张二人慌忙勒马了邵阿凤在马大叫道:“等等我。不一会便来到三人身前。   张布衣问:“赖神医有什么事?”   邵阿凤支吾了一阵。咬着红唇,终于道:“我……我瞒着爹爹来的。   张布衣“唉呀”一声。道:“你怎能如此!”邵阿凤扑了傅晚飞一眼,扁着嘴像要哭出来似的。   傅晚飞忙道:“她……她想……”   李布衣截道:“别说了。救人如救人,我们先赶去青玎谷再说。   邵阿凤和傅晚飞相望一眼,喜悦无限,并辔随着李、张二骑,直驱青灯谷!   到得了青可谷,已近申时,只见苍穹乌云密集,燕子低飞,云卷作金黑色,分明雷暴将至。   青可谷里。静悄悄的;但一转入谷底,两壁山崖横拦,只容一人可侧身而过,这“一线天”之后,赫然竟是一个米零一般百余丈的台子。台上,青草细细,连一颗杂石也没有。   而平台上,或站或坐,足有三、四百个人,分侍左右两边,鸦雀无声,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平台之后,就是深凹下去数十百丈的一块盆地,平台上有一条小径,斜通下去,在小径前,摆了五张蒲团。   五张蒲团上,坐了五个人。   五个人都面向盆地,通往盆地的小径上,有一面牌子,写着“一战分明”四个字。   李布衣心下一沉,这两边黑自两道的武林人物,自然是屏息静待战果。而在蒲团上的五个人,当然就是当今武林五个最有威望的人:   少林派惊梦大师。   武当派天激上人。   刀柄会张雪眠,   天欲宫俞振兰。   绿林领袖樊大先生。   有这五个人作公证,不管黑道上的人,还是白道上的人,没有人士不服,也没有人敢不服气。   而今这五个人都坐在蒲团上,向着“一战分明”的小径。   小径通往盆地。   盆地里当然就是五遁阵所在。   这也就是说:闯阵已经开始了。   李布衣等人,已经来迟了。   胜负虽然还没有揭晓一一但瞧各人脸上紧张的神色就可以断定:战果马上就要揭晓了!   李布衣心中转念,他立刻发现在人群中有一个眉清目秀的胖子——项笑影。   他曾在一次古庙聚会中,凑巧搭救了项笑影一家人,格杀了东庙高手萧铁唐。   他迅速地到了项笑影身边,项笑影一见到他,大喜过望,李布衣低声而迅疾的问:”战况怎样了?”   项笑影答:“还没有分晓。   “不知怎的。飞鱼塘本来是六人闯五阵,现在却只剩下白青衣、枯木道人、飞鸟和尚和一位姓叶的姑娘闯关。”项笑影继续道:“他们自未牌时分入关,迄今尚无动静。”。   其实纵在阵内有翻天掀地的变化,在外面的人是一点都着不出征兆的,这点李布衣是深知的。   “四人怎么闯五关?”   “所以人人都说刀柄会、飞鱼塘这次是输定了。”   李布衣飘然掠到小径前,长揖道:“拜见五位前辈。   以武林身份而论,李布衣名声决不在张雪眠。俞振兰、樊大先生之下,但这五人是闯关公证,李布衣便执后辈拜见之礼。   樊大先生哈哈一笑:“原来是布衣神相。”   俞振兰冷哼一声,张雪眠却眼神一亮,道:“你也来了。   武当天激上人道:“施主有何指教?   惊梦大师慢慢的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一点神柔也没有,张开了口说话,声音一点力量也没有,他整个人都犹在梦中。一点生气也没有,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一句击中了李布衣的心事。   “你想要闯关是不是?   众皆哗然。樊大先生即道:“按照规矩,外人闯关,不能作数。   张雪眠道:“你们设有五关,我们只有四人闯关,尚欠一人,为何不能加派人手?”   樊大先生摇手笑道:“不关我事,我无意见,只多口谬说了几句罢了。   俞振兰斜瞟着眼睛道:“雪眠兄,怕输么?   张雪眠强抑心中忿恼,道:“胜负未知,只是据理力争而已,至于怕不怕。张某从未想过。   樊大夫生插口道:“我只是要说一句公道话,规定上标明:延误作败论,若刀柄会可加派好手闯关,那么天欲宫一样可以增加好手来守关,那么,这一战岂不是停不了的战争吗?”   俞振兰道:“樊大先生的话,十分公道,言之有理。”   樊大先生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张雪眠道:“樊大先生的话,太过公道,言之无理。”   樊大夫生笑道:“张兄,这不是人身攻击么?”   张雪眠道:“樊大先生与俞兄黑道、绿林本一家,托肩膊。拍马屁,当无避忌了。”   俞振兰道:“看不出张兄如此小气。   天激上人忽道:“李神相,你既非飞鱼塘成员。事先闯关者也未列你的名字。你因何要闯关?”   李布衣答:“这一战干系武林正邪命脉,凡是江湖中人,人人都有理由一尽己力。   天激上人又道:“你凭什么闯关?   李布衣解下身上一红一白双剑,道:“这是藏剑老人谷风晚信物,他因受人暗算不能来,我代他来。   众人一愕。大激上人道:“你既要代人前来,因何迟到?难道不知规定有明文:延误作负论么?”   李布衣看看自己双手,双腿上包扎的伤口,道:“我实在无心延迟。   张雪眠接口道:“延误算输,但我们有四人已经准时闯关。   天激上人冷冷地道:“规矩不可乱订,既订不可乱为。你既已受伤不轻,还来闯关,可有考虑清楚么?   李布衣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关是我自己要闯,怨不得人。   无微上人怒叱道:“糊涂!”   李布衣垂首道:“是。   俞振兰道:“我不赞成他闯关,是想留他一条性命。   樊大先生看看李布衣的伤势,心中了然,更想趁此除去此大敌,便道:“我倒没什么意见。   无激上人道:“去吧。   众人都一愣,本以为无激上人会反对,不料在他疾言厉色一阵喝问后,倒是赞成李布衣闯关。   独有少林惊梦大师,仍对场中不闻不同,仿佛已人了定,连眼度子也不稍抬一抬。   这一来,张雪眠和天激上人主张李布衣闯关,樊大先生不表立场,只有俞振兰一人反对,自然无效了。   无激上人道:“何道里主持‘土阵’,农又鸟持‘木阵’.殷情怯主持‘水阵’,年不饶主持‘火阵’,柳无烟主持‘金阵’,你清楚了?”   李布衣点头,道:“清楚了。   天激上人又道:”叶梦色闯的是金阵,飞鸟闯的是火阵,白青衣闯的是水阵,枯木闯的木阵,现在只剩下土阵还没有闯关者。   李布衣即道:“我先闯土阵。”   天激上人颔首道:“你懂得就好。阵以闯出为胜,困者为败,能不伤人,切勿伤人。”   李布衣答:“是。   惊梦大师忽低唤了一声:“李神相。”声音犹似在千重梦魔浮沉中气若游丝地传来。   李布衣征了一怔,正要相应,惊梦大师忽一举袖,李布衣只觉眉心印堂间有一服力量像要把他双眉撕裂一般,刹那间掌心向外,拦在额前。   “波”的一声,惊梦大师这一指,击在李布衣手心。   众人大感意外,坐着的不禁站了起来,站着的也引颈张望,不了解德高望重的惊梦大师为何要对李布农发招。   只见惊梦大师挥出那一指之后,又缓缓闭起了双目,疲弱的道:“如你接不下老袖这一指,那闯关就可免了。他说完了这句话,整个人就像一株突然枯奏了的朽木一般,再不言语。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要一试李布衣的作战能力。   只有李布衣才知道,那二指虽被他手掌挡过,但一股热流仍自掌背迅速侵入眉心,奇怪的是他并不觉暖,反而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   寒颤之后,身体如常,也没有什么特别,李布衣心里纳闷,仍道:“谢谢大师。”   惊梦大师垂坐蒲团上,颈项似折断了一般垂挂在脖子上,对李布衣全不理会。   第二章 炭和霜     李布衣望望天色,天际的卷状云一团一团的堆叠着,但阳光依然金亮,风暴前的大往山,特别令人间热不安。   李布衣走到傅晚飞身边,傅晚飞涩声道:“大哥……“李布衣提起了包袱,细细地检查里面的东西,抽出了绿玉翠杖,呼呼地斜削两下,微微笑道:“张兄,小飞,我去了。”   傅晚飞一向深情,不禁眼圈儿也红了。张布衣故意大声笑道:“片刻之别,待李兄闯阵凯旋时,咱们再杯酒论快事!”   李布衣一笑,道:”谢谢你给我讨个好意头。   忽听一苍老的声音说:“快穿上这件衣服。   李布衣、傅晚飞。张布衣三十俱一怔,只见赖药儿不知何时。已在三人身后,双手捧着一袭衣袍,不耐烦地道:“快脱下身上的衣风。把这穿上。   邵阿凤吃了一惊,掩唇呼了半声:“爹——。”   赖药儿道:“我当然要来。”   赖药儿隐居木栅里泳和巷后,谢绝武林,不同江湖中事,而今却因李布衣而赶来青玎谷,两人见了面,都没有说什么。只见赖药儿身侧那匹马,口里吐着白泡,可见赖药儿一路赶来,奔行何等之急。   沉默只不过是片刻的事,李布衣道:“这衣服……”只见那衣服是由各种不同的草干,诸如山草、芳草、湿草、毒草、蔓草。石草。苔草、杂草编织而成的,状似镶衣,甚是奇特。   赖药儿道:“快穿上。   李布衣不明其意,但依言披上,赖药儿不耐地道:“身上的衣服还穿着干嘛?尽都除下。   李布衣在张布衣、傅晚飞遮拦的身躯之后,卸去长抱,把草衣披上,赖药儿又问:“为何不连内衫也脱了。   李布衣沉声道:”不。   赖药儿见他脸上神情出奇的坚决。而身上所穿的长衫只十分干净洁白,也没什么特别处,不明其故,但也不多问。   其实李布衣身上所穿的内衫,是当年“雪魂珠”米纤巧手为他织就的,另外还有张头布,李布衣常收于包袱中;去哪里都带着它,而这白衣衫,李布衣也常穿着。这里面有着一连串的伤心往事,缠绵的记忆。   这些当然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李布衣披上草衣;向盆地小径大步行去。   ——李布衣这二战如何?   ——五遁关他闯不闯得过?   ——叶梦色、白青衣、枯木、飞鸟闯关。战况又如何?   ——这些战果,不仅关系着武林间道消魔长的胜负,同时也决定了未来岁月武林间的气运大局。   叶梦色进入的是“金阵”。   叶梦色、枯木道人、飞鸟大师、白青衣一齐来闯“五遁阵”。她的武功为最弱。心绪也最乱。   一一哥哥的伤势,委实大重,失去一手一足,纵是神医赖药儿,也无法使之再生,这一阵,本来是她跟哥哥合闯的,而今……   ——李大哥为什么不来?虽然这一战突然提早了一天,但李布衣可能还没有赶到天样跟他们会集的。除非他出了什么事……。   叶梦色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吐月镇,她等了他一个晚上,可是他没有来,以及在当天清晨,她遇见那轻愁惹人怜的少妇,她指引了少妇如何才找得着李布衣,李布衣当晚就失约了。   而那天晚上……。她又想到那些桃花,仿佛只为春风而开,春去后,花落纷飞,没有惜顾,也无人爱怜……叶梦色就这样想着,所以她心中已萌生了一种决裂但又淡然的死志。   四人到了盆地的尽头,尽头处有五道人口,人口处十分狭隘,但五处状况,截然不同,一处火光熊熊,一处水声激荡,一处上质奇特,一处林木蔽天,还有一处则金光门闪。   四人工看一眼,伸出了手,紧紧地、牢牢地握在一起,又一只一只手指慢慢松开。四人的眼光开始是炽烈的、关注的,后来变成坚决的、无惧的。   就连平素好玩喜反的飞鸟大师,神情木然的枯木道人,也庄穆地激动起来。   ——这一战,纵藏剑老人、叶楚甚都在,也不易取胜,更何况现在只剩下四个人。   一一但这一仗却是非打不可。   枯木本来一开始不想参与这场仗,他是给飞鸟硬拖去的,到了这种地步,枯木不但一丝迟意也没有,而且比任何人都坚决。   一有些人在于时一副义愤填膺、奋不顾身的样子,一遇事则噤若寒蝉,甚至不惜倒戈,有些人平常爱理不理,看来自私自利,一旦危难当头,不惜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前者在患难时迟上,是雪上加霜,后者在危急时辽着,是雪中送炭。   大家心里都知道,可是没有说出来:枯木是炭。   可是李布衣呢?藏剑老人呢?   ——他们在这生死关头失了约!   ——难道他们是霜?   这些他们心里也想到了,可是也没有说出来,同时心里都安慰着自己:李布衣他们不会是这种人,一定有什么事,把他们耽搁住了,位他们不能来了。   世间正有一种人,宁可相信朋友的好处,也不肯承认朋友的缺失,这种人员然也许聪明绝顶,但也难免欺骗自己。   只是人世问着没有这种信任,还要朋友来做什么?   四人放开了紧握的手。各自往他们选择的“归宿”走去。   枯木道人选“木阵”,除了他跟农叉乌本有私仇外,以个性。武功论,他也非选木阵不可。   飞鸟道人选“火阵”.他本来选的交手对象是王蚤。可是王蛋已死,以他火爆脾气,他还是拣上了火阵,对抗年不饶。   白青衣则选上”水阵”.虽然他并不知晓水阵主持是谁,但“水阵”之前,却写上了“白青衣”三字。   这分明是摆明了的挑战。   叶梦色自度自己未必闯得过五遁阵,所以她选了第一阵:金阵。   金阵是柳无烟主持的,柳无烟是一个巧夺天工的金匠,也是一个武林中打造兵器与暗器的名家,可是这些对叶梦色而言,已并不重要。   一个人把生死都不放在服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她走人金阵。也没在意些什么,只觉得四周金光灿灿,也没理会。   可是首先映人她眼帘的,不是金,而是水。   金属般的地上,有一滩水,水质甚清。   叶梦色走近去,忽觉强光眩目,定眼一看,竟然看见了自己。   她吓了一大跳,敛定心神,知道看见的原来是地上水影照出了她的轮廓。   但令叶梦色惊怕的是:她的脸颜是金色的。   叶梦色是个极美丽的女子,有做艳寒霜之绝色,她此刻虽已怀求死之志,但她心里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响着:李大哥会不会来看我呢?李大哥赶不赶得及在我未咽气前看我呢?   我死了李大哥会不会伤心呢?   叶梦色心里既有这种隐约的念头,她就极不希望自己死得难看:其实一个人临死前照理对自己的容貌不会太注重,但美丽的女子例外。叶梦色是美丽女子。   她从水影里照见自己的容颜竟然是金色的,这在她心中所生成的冲击之大,是莫可言喻的。   金色映在她的花容月貌上,变作一种极其凄厉的形象。   就在她一惊的刹那,水中的映象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灿亮强烈的白光,射人叶梦色的眼帘里。   叶梦色一双明眸,一时无法睁开。   同时间,三支长矛,闪着金光灿烂的奇光,直射叶梦色背后。   叶梦色的身于忽如燕子掠空,斜掠而起,剑向一座储红土质小丘刺去。   她虽闭上双眼,但听风辨影,知晓三支长矛,是发自这矿质的丘陵里。   叶梦色这一剑刺入丘陵,“哨”地一声,似刺中了什么,但叶梦色已无暇理会。   因为那三柄长矛,竟似飞蛇一般,兜转回来,追击叶梦色!   叶梦色长剑迅速抽出,瞬息三闪,在三柄金矛上拍了三下。   金矛被叶梦色拍落地上,但三柄长矛矛尖,“呼、呼、呼“三声,脱离矛柄,急射叶梦色!   这种情形,就像是壁虎掉了尾巴吸引住敌人的注意而趁机溜走一样。   这下变起邃然,叶梦色已不及回剑封招,足尖一点,人已倒后飞起,三柄矛尖仍然贴胸急射,叶梦色倏然乌发一沉,身子在空中成横一字形,像一片柳叶飞到水平的弧度,三点矛尖,贴着叶梦色的发丝、鼻尖射过,直没人半空,尖嘶这才响起。   叶梦色在半空轻俏的身子一弹,飘然落地,一甩长发,才舒一口气,忽听尖响又近,原来三点矛尖,已脱离矛柄,陡炸起火花。又射了过来。   这次叶梦色已及时出剑。   她掌中忽然闪起三朵剑花。   三点矛尖被拨落,刚掉到地上,忽听“噗、噗、噗”三声,矛尖裂开,竟射出六枚钢梭,叶梦色一振长剑,剑花六现。又击落六枚钢梭。   不料钢棱一落,又裂为十二支长针,火花眩目中,射向叶梦色。   叶梦色忽然变作一朵花。   剑花。   阳光。水光映在她剑上,亮光更甚,而她的容颜在强光中更加俏煞。   剑花大盛,所有长针被击落。   长针落地,针管裂开,铁砂射出,发出紫青色的火焰,雨点般打向叶梦色。   叶梦色从未料到三根长矛,可以化作如许多复的兵器与暗器。铁砂虽然密得猛烈,但是叶梦色手上的剑,发出白得似五一般的渗渗寒气,这一种至寒的剑气,竟使所有的硝百,都在叶梦色身周三尺外.元力垂掉于地。   叶梦色在剑芒中,寒意把她脸容映得更白,她自己也像受不拄剑气之森寒,微微颤抖起来,肤色起了一种令人疼的白皙。   白芒更盛,叶梦色看到自己。   她看到几个自己。   在她身前身后身侧,有几滩水,照出她自己。   水光竖起,原来是镜子。   镜子映着剑光,灿眩了叶梦色的眼睛。   叶梦色一甩头发,发丝披在脸上,她以皓齿咬着发丝,透过发丝看出去,就像过滤了激光,使得眩目的白光不再眩目。   她清清楚楚看见二个一大一小的金色轮子,咕噜咕噜的向她滚沿过来。   叶梦色在发丝里的明眸。定定望着轮子。她不知道这一大一小的金轮是做什么用的。   ——难道金轮里会跃出一个怪人?   大轮于是纯金属打造的,有毅、辐和揉,即是车轮中心有窟窿可插轴的地方,也有从轮边向轴心集中的直条以及轮子周围的框子。小轮上的揉是齿轮,如锯齿叶状一般,滚动的时候,两轮间连着曲柄的掉枝,从一个运于传勒到一个滑块,像两只圆形的。一大一小的辘辘,呼哈哈的滚至叶梦色身边。   叶梦色没有出手,以下变应万变。   不料这一大一小两个轮子,直似被她手上剑光所吸,迅疾滚了过来。   这滚动发出巨力,巨力推动大小双轮,使速度加快,又再产生大力,叶梦色不敢樱其锋锐,忙飞身而起。   这时大轮揉周。忽然弹出弧形的利刃,而小轮锯状齿轮。也突出黑突突的尖棱,叶梦色才飞落丈外,双轮似被剑光所吸引一般,又疾滚去叶梦色处,叶梦色又再闪避,如此数次,大小双轮滚动后愈来愈快,所带起的力道也愈来意大,叶梦色白皙的秀额上已冒起了细小的汗珠。   ——再这样下去,轮子借物理上的力量,无穷无尽,自己的气力可要耗光。   ——不行!   叶梦色骤然出剑。   她决定要以凌厉的剑气先摧毁这大小双轮。   不料她一剑,刺入轮辐,但这打铸的金属甚是诡异,叶梦色只觉剑上斩着硬物的感觉,反而双轮所带起滚动时的大力,一遏阻碍,竟顿时产生了十倍以上的巨力,这股大力,几乎立即令叶梦色手上的长剑折断。   叶梦色十分珍爱这手中剑,情急之下,连忙松手,长剑登时被大小轮夺在揉下,而这一对奇诡的轮子这才止息了滚动。     第三章 水和火     叶梦色长剑已失。   她看着这一对匪夷所思的轮子,忽然想起南北朝时代的祖冲之,慕三国请葛亮制造木牛流马对阵,因而制造了一辆车子,里面装了机械,不靠风力、水力,亦不需人力,就能发动自如。   这一对轮子,似乎正是利用她手上东海万年寒铁所炼的剑上寒光,与镜子反射的银芒金光相辉映而转发,她的剑一旦脱手,轮子也不动了。   这时,“隆”地一声,仿佛地动山摇,土震丘撼,其时晴白无风,这一震之响,玉金飞南,键挣难鸣。   叶梦色在发丝里望去,金光银光璀璨闪耀中,一个身着胄甲全身金澄澄的古武士,每一步似一记金鼓雷呜,巍巍颤颤地向叶梦色追近。   叶梦色叱道:“什么东西?”她手上已无剑,而她的武功,八成都在剑上,仓皇回顾之间,见此异物,纵抱必死之心,也难免慌惶。   那金甲武士全身被厚胄裹着,看去十分沉重,在裹甲里传出的声音也十分闷嘎难听:   “我是柳无烟。”   叶梦色从来没有想到柳无烟会这样出现。   ——一个那么轻的名字;一个那么重的人!   那声音自盔甲里闷郁地道:“你已经败了。”   叶梦色冷冷道:“失了剑不一定就败。”   柳无烟的声音轰轰发发地道:“你不止是败了。   他大步上前,加了一句:“而且是死了。   他一步跨出,足有半丈阔,叶梦色轻巧地闪躲。出招反击,但指掌击在盔甲上,震得手臂发麻,对方犹似未觉,这样才闪了七八次,忽觉去路都已被塞死,退路也被一座了质的小丘拦着,刹那间,叶梦色的四面都是金光,映照在她寒玉一般的脸上。   她瞥见柳无烟的盔甲有一个小小的裂缝、是在腰间,敢情是刚才自己骤然对丘中出剑,以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剑把盔甲划破一小缝,可惜现在自己剑已失去,无法对身着盔甲的柳无烟作出攻击。这时金闪闪万芒电射,耀目难睁,柳无烟道:“你认命吧。金手大力击下。   叶梦色及时一低头,金手击在丘上,登时矿石推断散裂,金凤激荡,吹扬起叶梦色脸上如瀑的发丝。柳无烟金手成拳,正待击下,忽见眼前的人容貌美丽惊人,眉若横黛,艳容清绝,神色间凄婉之意,偏又带着俏煞冷做,柳无烟万料不到来闯关的是如许一个女子,心中忽起一种平生未有的激情,手是举了起来,但却打不下去。   叶梦色这时自度必死,正闭起了双目,脑中忽然掠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不知道白青衣。   飞鸟、枯木那儿怎样了?   她却不知道,正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在“木阵”的枯木。在“火阵”的飞乌,在“水阵”的白青衣,三个人都在三种不同的环境与处境下,闪过同样的一个念头一一他们不知怎样了?   枯木闯木阵。   枯木之所以选上农叉乌,是固为农叉乌在还没有成名之前,也没有投入天欲宫之时,他所作的恶事,全推到枯木的身上。   这是江湖人最顾忌的事情之一。   大丈夫敢作敢当,嫁祸他人。是一般江湖好汉所不屑为的。   枯木走人一片荡郁的树林里,沉声道:“农叉乌,出来。”   只听有一种声音阴阴地道:”我早已出来了,你没看见吗?”这声音仿佛在每一株树木里传来。   枯木冷笑道:“这种下三流的玩意,拿来对付我,不也太不知己亦不知彼了么?”   树木里的声音忽呈尖锐:“我就在你后面。枯木霍然回身,一棵原本就立在他面前的枯树就在他近身的刹那.树干里突出一截古鞘,无声无息地刺向枯木背后。   枯木头也不回,枯瘦的五指一把抓住古鞘,另一只手找出了发上的玉答,王答一划,格勒勒一阵连响,枯材折为二截,轰然倒下,只见枯村里被创空,除了鞘柄,并无一人。   枯木冷冷地道:“你使出来的仍只是这些第三十九流的玩意。我可要出关去了。   那声音阴滋滋地道:”你就请出关吧。   枯木纵步而出,跃了四五丈,眼前仍是一片树林又一片树林,突然间,只有落叶的沙沙声响,前、后、左、右都是树木,一蓬又一蓬的落叶纷纷飘落,树林外仍是幽昏一片。没有天光。只有一种蒙蒙的黯光。   枯木在这瞬息间不由生起了一种迷失的感觉。   他向坎位走了三步,拔下一根头发,向风一吹,便急步向发飘向之处追去,俟发丝落地,再往粪位退了七步,定神望去,树林仍是幽突实的,隐约有狼晦兽呜的声音传来。   枯木把小眼一掀,道:“五行木阵,果有些门道,可惜遇上我。   他说完了这句话,突然拳打脚踢。   凡是给他拳脚触及的树木,如同推枯拉朽,纷纷溃倒,一下子给他开出一大片空地来。   枯木冷哼道:“农又鸟,你又奈我何!   忽听农叉乌的声音在前道:“是谁奈何不了谁!”这声音似簧片敲在木框里,只见树上忽落下一个木偶,五官绘似人形,拿着一支木刀,居然十字形的向他迟来。   枯木哼道:“好,我就先把这木头劈碎,再来治你!   不料身后刀风急起,枯木一同,往左掠起,左边刀风又起,枯木沉身急滚,但后面刀风急追,枯木用玉答一架,硬生生架住一刀。整个身子直挺挺地自地上如旗杆一般竖起,只见左、右、前、后,各有一个木偶,提刀逼近,表情木然,阵势却十分森严。   枯木这时脑中意念电转,猛然省起,三国时候,有一个机械工程大家马钧,不但发明过西蹑棱机,更发明过指南车与翻车,而且曾为魏国创造过一些自动演戏的怪异木偶,其后少林寺用其原理,制造出木人巷能动手会武的木偶,使不少少林弟子,断绝或打消了出寺下山的奢望,而今这四具木人,看来也似是在同一原理下所制造的。   他心里意念闪逝,既知来源,便度破法,袍袖闪动,向四具木倡抢攻过去。   但是四具木偶刀法十分严密有度,凌厉有致,而且打法全不要命。也全不要脸,枯木抢攻一阵,居然闯不出木人阵,而且险些为木偶手中木刀所中。   枯木突然左足往地上用力一顿。   这一顿之力,令他瘦长的身子如一支笔杆般直冲天而起,人到了半空,左手拔出量头,右手抽出量尾,双手一合,两量接上,成为一量,两头又各弹出二尺长量尖量尾,四下接成,他的身子,已降近四具木人头顶三尺开外。   四具木头人一齐举刀,准备把他骤降的身子上扎几个窟窿。   可是枯木道人的长量,啪啪啪啪,分别刺在木人脑门上,几下裂柴般的声响,四具本人头部木壳裂开,里面散落出了许多铜线,还有轮、橛子与曲横杆等,四具木人,其中一具隆然倒下,兀自翻滚着,一具全然不动,另外面具竟自挥刀彼此乱打起来。   枯木在飞身冲天的刹那间,认准了木人机枢所在,以长量攻破了木人的总枢。   枯木像一根本栓似地钉在地上,一捆又一捆的巨木,向他滚压了过来,声势如万雷齐发,枯木心中一凛。   他想向树林子里退,不知怎的,原未击倒树木所空出来的丈余之地,无论怎样运气急跃,始终都越不过这丈余之地。   枯木立即想提气上跃,但是一阵狂风剖来,四周树木的叶子。都往这儿落下,每一片叶子,叶沿都闪着蓝晶晶的异光,分明是淬毒的暗器!   然而万木齐压之力,纵使枯木武功再高十倍,也难以抵御。   枯木在这风吹电逝的瞬间,立时作了一个决定,他掠上了一捆巨木上,贴身其上,随着木头一齐滚动着。   他所处之地本来是在小丘之底部,故此木头方才可以由上滚下来,他的人贴在木上,就像一截枯枝,这下子万木齐滚,他也成为其中一株木头,而且口肢深深嵌进了木垛之中,沿路一直滚下来,巨木都堆叠在一起,可是他人在这截木头里,并没有受到损伤。   农叉乌眼见枯木被其中一根本头抖倒,随而枯木就消失了影踪。他不知道枯木死了没有,直至木头全堆压在谷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只好耐心等下去。   可是仍然没有动静。   连一丝声响也没有。   一一难道枯木也懂得“木遁法”?   农叉乌终于忍耐不住,要跑出看看。   枯木正是要等农又鸟出来。   他一直耐心等着,他整个人,连肤色、呼息、形态,都变得跟木头融合无间。   他终于等到了农叉鸟。   一个脸色惨青,身体发黄的人,一闪面过。   枯木把握住这雷驰飚逝的刹那,长量破空刺出,刺中农叉乌。   在这刹那间,他心下一沉,忽然反手一掌,自拍天灵盖。   同时间,他背心已被击中!   他猛喝一声。自击天门.封宫闭穴,枯木神功及时发挥,挨了一击。只格、格、格地踏前三步,霍然回身,叱道:“滚出来!玉答脱手向一堆落叶射去!只见地上一大蓬叶子迎空飞起,农叉乌就藏身叶下。   而他所刺杀的“农叉乌”不过是一具更似人形的木偶而已。。   农叉鸟见枯木道人一击不倒,也甚惊讶。   两人相对峙。不过片刻,突然空中响起噗噗之声,一只大鸟。盘旋而下,铁翎铜羽,啄向枯木!   枯本人吃一惊,挥舞王答,反击过去,但在这怪鸟猛烈对门顶攻击下,连举手自拍天灵盖的闭气功夫也不及施展。   枯木与怪鸟交手数招,使知这头怪鸟,只是一只木鸟,传闻鲁国公输般曾用竹木做了一只木鸟,“成而飞之,三日不下”,简直神乎其技,后来墨子也做了一只,三年才造成,只飞了一天,但也非常骇人听闻了。   枯木没料到竟在此时此境遇上了这样一只“木鸟”。   更难应付的是,除了木鸟之外,竟还有数十只黄蜂,蛰虫般的木造的飞行物体,露着尖刺,不断的趁隙攻击。   这些都已足够令枯木疲于应付,但更可怕的是,农叉乌迄今未动手。   他是在等待致命的一击。   枯木知道自己已占尽下风,危在旦夕,在此刻间,他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飞鸟、白青衣、叶梦色他们不知怎样了?   因为深厚的友情,枯木心里最悬念的是常常和他相骂的飞鸟大师。   飞鸟闯的是“火阵”。   ——不知飞鸟怎样了?   这时木制的飞鸟对他作出了更猛烈的攻击。   飞鸟正在火的煎熬中。   他闯的是火阵。   他热情如火,体内流着的是一腔热血。   可是他最怕热。   他一进入火阵,就觉得热烘烘的,他实在无法忍受下去,直着嗓子大叫:“年不饶,我来了,你滚出来吧。   尽管他叫他的,火焰仍在不知什么的土质上燃烧着,只听地底轰隆毕剥之声,时如迅雷初起,烈火熔山,惊涛急涌,狂风怒号。但就是没有半个人出来。   飞鸟实在受不了。   他脱下僧袍,大叫:“年不饶,你再不出来,看我饶不饶你!   话未说完,突然在火光里喷出一丛又一丛的烟花,五光十色。光霞璀璨,彩芒腾辉,奇丽无比!   飞鸟瞧得十分人神,烟花时作壮丽万灯齐明。时如千点碧萤飞舞,声如万雷始震,光霞强烈,声势骇人,耀目难睁。   飞鸟喃喃地道:“他奶奶的,年不饶原来请洒家来看烟花来着。   不料千霞万彩的烟花中,其中数点,快若飚轮电旋。带着一溜烟的青焰,直射飞鸟,待飞鸟发现此焰光向自己飞来时,相距不过七尺之遥!   飞鸟怪嘶一声,身形腾挪,避过火箭,这时烟花朵朵盛放。先一排有十支火箭,齐向他射来,继而有一排四十九支火箭,箭上火筒急燃,以热力增加速度,向他射来!   飞鸟怪叫道:”火晋流星箭!   这种火箭加上热力,威力与速度远比普通飞箭大,而且命中率又高,飞鸟大师身形痴肥,身法可丝毫不慢,避了七、八百支火箭,不禁也气喘如牛,全身是油汗淋漓。   飞鸟大师哇哇叫,一按肚皮,双手拔出双斧,双斧一架,斧上两道银枪似的白瓦,疾射而出,强光所至,火箭中途纷纷青焰爆起,自动坠毁!     第四章 柔情似水     飞鸟双斧一出手,火箭的攻击形同虚设,不是半途被强光所焚,便是为利斧所斩,或射在斧面上,无功坠地。   谁知道火箭无功,换成了火鸟,一只一只燃烧的火鸟,俯冲攻击,迂回周折,这火鸟不似飞箭直线射击,而能乘火力拍动火翅。把飞鸟击得手忙脚乱。   飞鸟一面挥斧一面怒骂道:“年不饶,快把这些讨厌的火鸟儿收回去,咱们一决雌雄!   年不饶阴森森地笑道:“飞鸟?这就是‘神火飞鸦’,可要把你烤成火鸟才是。   飞鸟咆哮道:“好,你以为我怕了你么?”双斧脱手,破空飞旋而出!   这一双飞斧,半空回旋,追截“神火飞鸦”,凡是给飞斧碰着的飞鸟,莫不斩为数片,或震毁落地。   飞鸟趁此,一跃三丈,抢人火围,一掌劈去,轰地一声。火舌反卷过来,飞鸟紧急中就地一滚,险些给火焰的伤。   他一滚而起,却觉身上有些湿漉漉的,也有点黑涂涂、油腻腻的东西,他用手一探,放到鼻端一嗅,不知是什么,却见现在他所站的地上,旧泅渗出大量这种黑油,只听年不饶桀桀笑道:“今日就要尝尝油浸飞鸟烤熟来吃的滋味。   火舌一卷,燃及飞乌立足这一带,火头一沾着黑油,登时皆变作熊熊大火,烈焰烧空,连珠霹雳之声震天价响,烛耀云冲。比先时的威力又增长了百十倍!   飞鸟发觉足下全是烈焰,已无立脚之地。   他立即想向外掠去,但四周已被烈火切断,而他身上所沾的黑油,只要一点着火,就难以扑灭,这一下于寻思,不禁心慌起来。   飞鸟只觉地上全是火焰,想往外冲又冲不出去,只好往上跃。不料空中竟有一个大螺旋桨似的架子,浮悬半空,架上有数十根形同利刃的长刀,不住旋转着,发出尖利的呼啸,却没有人操纵,但只要有人一往上跃,即要被斩个身首异处。   飞岛此惊非同小可,心忖:难道见鬼不成!殊不知这空中浮刀,只是利用火的热力,摧动刀的旋转,发挥极大的杀伤力。跟民间走马灯的原理完全一致。   只是此刻飞鸟既上不得,又下不得,处境狼狈而又尴尬。   突然“呼”地一声,射来一只两边镶着蜡翼的黑球,球后闪烁着火花,飞鸟不知是什么,正要用手接过。   其实那正是“震天雷”,相当于一个雏形的飞弹,如果飞鸟接在手里,就算铜皮铁骨,也得被炸成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奇怪的是飞鸟也是在这一刹那间,念及白青衣、枯木和叶梦色。   以感情论,他当然最悬念深刻的应是枯木道人,可是因为此刻实在热如烤焙,使他不由自主想起白青衣,白青衣闯的是“水阵”。水阵至少比这儿清凉爽快得多了。   水阵是不是真的比火阵凉快得多呢?   ——是的。   白青衣现在心都凉了。   连四肢都是冰寒的,那种感觉,就象是水里悠游自在的鱼儿。突然发觉河水结成了冰,而他则嵌在冰霜里。   白青衣向不怕水。在“叶梦色”的故事里,他曾以轻功把“千里不留情”方化我追杀于江心。所以他对水阵极有信心。   他一走进水阵。几乎就被那明媚的风光迷住。这一带傍近溪涧,两岩深绿,隐透清寒,涧水尤其急流激湍,在峭壁棱崖边形成天险,涧水排山倒海似的撞击着岩壁,声势如殷殷雷鸣,动人心魄。   这儿只有一条路,就是在沿峭壁而下,在涧水上浮出的小截岩石跳过去,只是涧水时急时缓,一旦没有算准水涨水退时间,以及跳不过这等距离。气力下继,甚至滑倒,便难逃坠落急涧灭顶之厄运。   时隐时现的岩块对开来时上峭壁,书着“陡崖跳浪”几个活飞如灵蛇般的大字。   白青衣微微地笑开了。   他吟道:“万顷江田一鸥飞;他三几下飞跃,已到涧中,一足立于滑岩上。又笑吟道:   “亦欲举向风,独唱无人和。”上一句是自譬,以他的轻功,也着实没把这“陡崖跳浪”看在眼里,后面两句、听来雅致,但在此时此地吟来,已隐含挑战之意。   这时,一个非常低沉,但低沉中十分柔媚,听去十分舒服的女音道:“一别一百日.无书直至今。几回成衣梦,独自废秋吟。小雪衣犹络,荒年米似全。知音人亦有,孰若尔知心?   白青衣一听,宛似脑门受雷霆一震,又似冰水浇头,骛然一醒,几失足滑落深潭急流中。   他的脸色全白了,只喃喃地道:“小雪衣……你是……小殷?小殷!那低柔的声音道:   “你还记得我?”   白青衣几乎喜极而位:“小殷!情怯!怎会是你,怎会是你。   只见前面一处三丈余宽阔的石台上,冉冉升起一个女子,衣白如雪,发黑如夜,白青衣一震再震,脱口道:“情怯,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那女子蛾眉含颦,星目流波,两腮间有一股淡抹如醉红,柔肌媚骨,玉态珠辉,柔媚的眼神和丰腴的体态,不是叫人动怜,不是叫人心碎。而是叫人禁不住欲和爱。   白青衣长叹道:“我以为……再也不会见着你了。”   那女子幽幽的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不是不见更好么?   白青衣一口气跃过三座岩石,说:“情怯,不是的,你,不同的。   那女子忽然低低抽泣起来,但抽泣间说话的声音仍是这般低柔好听,”我以为公子已忘了……忘了苦命女子殷情怯了……”   白青衣又踏过数块岩石,只差三块石岩,就到殷情怯立足之地,“情怯,再见你时,真的有些情怯………   殷情怯噗嗤一笑。用袖端捂唇,娇柔说道:”公子,我是苦命女子……你结识过的红颜里,当以我最笨,不会纺织,不会唱歌,和着拍子跳舞时踩着你的脚,画眉时常把眉画得太租……与你相识的女子中,我的出身最寒微,你怎么还要记住我?   白青衣道:“红粉知音遍,我对你用情景深。”   殷情怯垂下了袖,美目含泪.朱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白青衣一闪身,已到了殷情怯身前。   殷情怯不高,只及白青衣胸际之上,她害上的发丝,因风吹而微拂在白青衣颈上,白青衣情怀激荡,双手用力握在殷情怯双肩上,由于过于用力,殷情怯脸上有微微的痛楚,却更显得朝霞和雪。令白青衣生起神为之夺的心动。   白青衣虽比她高,但在她成熟而柔美的眼波中,却像一个妇人在看一个少年,有一种荡魄融心的风情。   白青衣的嘴唇微擦着她的额发,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殷情怯垂下了眼.但眼睛依然明亮,咬着唇,但嘴唇依然红彤:“什么为什么?”   “当初……你为什么离开了我?”   白青衣诗酒风流,拈花惹草,艳遇极多,已不以为奇,但是,他看到殷情怯的时候,她正在一个风月场所里,喝得大醉,哭着、闹着。笑着,洁白的胸襟敞开着,一群无行的公子哥儿,正在调笑着、猜着拳;在争谁先占她的便宜。   白青衣当时在场,很容易就打发了那一干浪子。   他把她揪到客栈房中,以冷水来浇醒这女子的醉意。   白青衣不是君子,也不是柳下惠,不过,他不是趁人醉中占便宜的人,而且,他已从一个她的婢仆中探知,这女人是给一个不负责任的男子遗弃了。   他决心要她清醒,要她清醒后反省醉的代价有多可怕。   可是当她衣襟被水湿透的时候,他的心跳得比水花声还乱,她醉意未醒。倚身板墙上,颔微仰着,唇微启着,醉眼里有一种妇人看少年男子的融骨消魂。   白青衣立刻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种定力,所以他立即要退离房中。   他退出去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抗力,他觉得他自己会终生后悔这个决定的。   但他还是决定退出去。   可是他在出房门之前,禁不住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这一眼望去,只见殷情怯粉滴酥揉,神倦欲眠,艳丽绝伦,玉骨冰肌,但双颊焚焚欲烧,春思欲活,发上还滴着水珠,白青衣也是欢场中人,立刻便知,刚才那班登徒子对她下了春药。   白青衣重骂了一句:“该死!但他这多望几眼,心拄微荡,只见殷情怯透湿的衣襟里,隐透着玉峰上两双暗红,接下去的事,白青衣已在狂乱里、迷乱中疏狂着,纵腾着,浑忘了一切。   他只记得殷情怯推他、抓他、骂他,娇喘微微,呻吟细细,推着他的肩膀一直哀吟般的说:”你怎能对我这样,你怎能对我这样……”这样一直说着,白青衣没有理她,也没有停下来。   等他能停下来的时候,殷情怯已梳好了妆,只见她容色丽都,雪肤花貌、俨然莫可侵犯,她梳了妆,望也没望他一眼,就端然走出去。白青衣叫住了她。她神色冷然的回顾。   白青衣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说不出话来。   他昨天发生这种狂乱的事来,心中懊恼至极,只想待她醒后,百般解释,自己色令智昏。万般不是,又伯对方苦苦相缠。自己摆脱不了。   却没料到殷情怯寒着脸,冷然而去。   跟他发生关系的女子,莫有不情愿的,也莫有不顾恋的,只有生怕他不来,也有生怕他不负责任。   殷情怯却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昨夜只是春梦一场。   白青衣叫住了殷情怯,期期艾艾说完了昨天事情的始未,还未道歉,殷情怯就问他:   “你说完了没?”便要离去。   白青衣见她容光照人,仪态不可方物,跟昨天一席恩情,千娇百媚,玉艳香温,微致风情;遇然不同,心中顿生爱慕之情,便与她说:“我是真的,你留下来。   殷情怯神色平然,只是道:“我留下来作什么?”   白青衣道:”你难道忘了一夜之情么?”   殷情怯淡淡地道:“那是醉后,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人生本就醉醒不分,你不必当真。   白青衣跳起来,大声道:”不行,不行!决不行的!”   殷情怯神色木然地道:“有什么不行?你爱过的女子,都照顾她一辈子么?   白青衣愤怒地踱步,气道:“你……不同的!   殷情怯冷笑道:“什么不同?也不过是一晌留情,醉里贪欢。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而已。   白青衣怒不可遏,“啪”地一掌,竟掴了殷情怯一个巴掌,在她上颊上留下红印,自青衣瞧在眼里,一阵心疼,孰指叱道:“你这贱女子……枉费我真心一片!   殷情怯举目望着他,眼眶里有一层蒙蒙的水意:“我是被人遗弃的女人……”   白青衣截断道:“我又是好男子么!   殷情怯垂了头,幽幽地道:“我出身贫寒……”   白青衣怒道:“把我白青衣当什么人了!   殷情法抬头,眼眶里的水影已挂到青腮边,说:“你说的是真?”   白青衣气得不得了,指着殷情怯骂道:“你你你,你当我说了一天假话么!   殷情怯忽然搭住了他的手,水汪汪的明眸瞟着他,把他的手放近唇边,亲了一亲,又放到嘴里,轻轻道:“你要是真的,我也是真的。”说着咬了他小指一口,用水一般的眼色望着他,问:“很痛吧!   “很痛吧?”她幽幽的问,“不会忘记我吧?白青衣反手握住她玉指春葱,人握欲融的手,只见她媚目流波,瓤犀微露,白青衣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往后的日子里,白青衣有着三天的融骨消魂,笔莫能宣的快活。他替殷情怯画眉、赋诗、温存,殷情怯更对他温柔备至,情深款款,百般依顺,令白青衣与她衣鬓厮磨,过着比神仙还快活的日子。   可是这般浓情蜜意后的第四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就失去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却没想到,在陡崖跳浪上,竟会遇见了她,殷情怯!   第五章 水和上     殷情怯的声音低柔,但一种怕人的风情更浓更烈:“我不走。你就会……厌了我。   白青衣双手发力,抱起了她,逼过去问:“你为什么这样傻?说!你为什么这样傻!   殷情怯被他挟得透不过气来,娇喘细细,柔眉微磨,但靥伤有一股浪荡的风采,吃吃笑道:“你才傻!   白青衣只见浪花溅衣,朱唇微露,忽然生起了一种极其疼爱之意,殷情怯也感觉到了,腰肢动了动,似要挣脱,呼息急促了起来。   白青衣当下不理一切,凑嘴封住了殷情怯的朱唇。   殷情怯用粉拳捶着他,捶着,一面咿咿唔晤的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能对我这样……”   白青衣忽然松了口,让殷情法透了一口气,一面笑说:“这句后,你三年前就说过了。   殷情怯的双颊忽然红了,红得令人荡逸飞扬,白青衣又一把拥紧了她,说:“你猜我那时候怎么样?”   浪花哗地一声,冲击在岩石上。   白青衣亲吻着她,全身为体内一股崩不可遏的热气所激动,“我不要理你,我——”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   因为一腔热情。被寒若冰之刃切断。   一把雪寒的长刃,已插入他腹中。   白青衣不敢相信。   他仍没有出手,戟指道:“你——”殷情怯衣袖一褪。一把寒光闪闪的青剑在乎,一挥之下,白青衣双腿齐断。   白青衣眶毗欲裂,殷情怯淡淡地道:“你知道你在闯水阵吗?来到水阵,还能如此大意?你自命风流,都是滥情害了你。水阵以柔制刚,孙子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加脱兔,敌不及拒’,进水阵,我还未曾发动,但你心里的水阵,已毁了你的战志。白青衣最强的是轻功。   但此刻一双脚己断。   殷情怯冷冷地道:“你在外面勾三搭四,快活够了,而今,就毁在这德性里!   自青衣艰辛地问:“你为何当时……不下手?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飞乌、枯木、叶梦色他们不知怎么了?   殷情怯笑了一笑,柔媚的眼神转而狠毒:“三年前杀你。没有价值可言,又何必我‘花掠唇’来动手?我索来的作风都是……先伏下因,再待来日结果!   白青衣惨笑道:“你就是……‘花掠唇’……”   殷情怯冷笑道:“我就是‘天欲宫’中的‘吸阳姹女’,武林中英雄好汉人人怕我的‘花掠唇’……其实,除了你们这些自大好色又自以为聪明的笨人外,只要稍加明辨,早该知道我是谁了!在你轻功无双,却派不上用场!   白青衣恨声道:“你好……狠!   殷情怯只说:“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白青衣大吼,“我要你死——”   他衣袖激扬。一大蓬树叶形状的暗器洒出!   就在这时,水花冲天而起,惊涛裂岸,直涌上岩石,把断腿的白青衣卷人浪涛里去,转眼消失不见。   浪涛过后,殷情怯仍在岩石上。她伏倒在岩石上。   水沾湿了她的衣衫,她臂上和腿上的自衣衫。各浸散出鲜血的痕迹。   两片树叶形的暗器,嵌在肌里。   白青衣濒死全力施放的暗器,仍是非同小可,可惜那已是他最后一击。   如果他还有暗器。而又来得及施放的活,殷情怯不一定能接得下。   殷情怯目送被巨涛吞灭的白青衣,眼眶里忽又落下几颗泪珠,自语地道:;‘青衣,你为情所累,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我所演的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女人。而你所饰的是个自命风流的笨男子,如此而已……“她说着说着。竟饮泣起来。   浪花湍湍,涧水急流,如斯远逝,不分昼夜。   日已西移,黄昏将近。   李布衣望望仍有余威、照在身上犹隐隐感觉到痛的夕阳。   ——要快!   李布衣对自己心里如斯催促着:按照情势,何道里逐走纤月苍龙轩.所主持的“五遁阵”是融合东流与中土的五行阵法而立,单凭何道里、农叉乌、柳无烟、殷情怯、年不饶五人及阵中所发挥的威力,只怕叶梦色、飞鸟、桔木、白青衣四人是断难以抵挡的。   ——能不能支撑到现在,还是个问题。   李布衣心中不禁有些躁急了起来,但他一进入士阵,登时心气平和,脑中尽量去想一些古圣贤者的话,大诗词人的句子,使得内心情明,心无杂念。   ——对付何道里这样的高手,若不神宁气定,必死无疑!   他一踏进了土阵,全神贯注在阵中。   李布衣注意的不仅是双脚所踏之处,而是对阵中每一寸地,每一草、一木、一石、一兵、一动、一静,都留上下心。   ——火阵当然以火为主力,水阵亦以水为主力,金阵也以金为主力,木阵以木为主力。   但是,土阵不一定只以土为攻击的力量,即是因为何道里精通“五遁术”与“五行法”,不为任何一行所间限。   土阵什么也没有。   土阵当然有土,但并没有什么特别处。   李布衣觉得心头沉重,就如脚下踏似殷实的泥土一样。   他没料到土阵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   但他立时感觉到这土地上的杀气——这肃杀之气足以使任何蛾蚁蚂蝗,一近此地即毙命,而鸟飞掠空亦为之坠地,萧艾延及为之枯萎。   所以李布衣一人阵,立即揉身夺取坐地。   所谓”坐地”,是一处地方里的某一个特定的地方,人在那儿会感觉到特别舒适。这些特定的地方,当然没有任何特征,而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特定之所,譬如,一些人会到远处一个市镇,会感觉万事不如意,身体无缘无故感到不适,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却万事如意,精神舒畅。   人们把这种不舒适,称做“水土不服”,其实这种情形,不仅限于地域的迁移,就算是登上一座楼阁,或者走人一栋房间,都会有这种情形,只看感觉强不强烈而已。有一些地方,会令某人精神特别愉快,但对另一人来说,可能并不如是。同样的另一个地方,某人坐下去无端端心跳加速,但在别人来说,就全无感觉,而别处也无这种情形。   这地方并无固定,拿一问房子来说,可能是在床底,可能是在柜里,有人老在半夜听到院子井底有异响,有人却连屋顶的老鼠在啃木头也没听见。   在风水上的情形,往往被人称为”煞气过盛”.但”坐地”的形成,是在于元神对某一时序、地位敌对或适宜,当然,绝大部分的位置都属于中性的,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   在一个阵势中抢得“坐地”,就像一把刀是否取得刀柄一样重要。   但是“坐地”不像“刀柄”那般容易断定。古代夺取“坐地”陷对方人”绝地”再致敌于”死地”.都是兵法上的大事。   李布衣情知陷入阵中,必须先夺得坐地。   他一个箭步跃过去,却发现地上有一块小小的石头。   这块石子其实并不碍眼,但以地势论,却使得李布衣夺得“坐地”的形势完全逆转,就像画龙忘了点睛,又似鱼失了水,一颗甜荔里藏着一条虫一般,优点尽失无遗。   李布衣一脚喘去,要踢走这颗小石。   这颗石头体积不大,但重逾千斤,坚硬万分,李布衣这一脚。竟踢之不去。   李布衣俯身要拾起石头,五指紧扣,但石头犹似生了钢茎一般粘在土中,仿佛要把整座地皮掀起来才拔得掉一样。   李布衣正蓄力一技,忽“嗤”地一声,石头激喷出水花。   水花在阳光照射中闪烁着七色金花。   李布衣在水花喷起的同时,半空一个翻身,落在丈外。   他足尖一点,又向一处掠去。   那地方是“胜地“。   ”胜地”的优势,仅次于“坐地”,就像有些人在酒楼饮食之时,都要面向门口而坐,那是因为这个位置和方向,足以取得先机,足以应变这然!   只是这阵的“胜地”.已有一人在那里。   那个人咳嗽着,喘着气,又大声咳嗽着,再用力喘着气。咳嗽一声比一声严重,喘息急促得像随时噎了气。   李布衣疾飞的身形,骤然停止。   他知道那人便是何道里。   何道里趁着咳嗽和喘息之间隙,艰辛笑道:“刚才那块小石头。是粘在你脚下的土中,浮力全依属你身,效力篇有谓:古之多力音,身能负荷千钧,子能决角伸钩。使之自举,不能离地。你内力高深,但要拔掉那枚石头,仍是有所不能。   李布衣道:“王充有谓,力重不能自称,须人乃举……所以我的坐地。已给阁下封死,胜地也给阁下占去了。”   何道里笑道:“我留下一块地给你。”   李布衣笑道:“那不是死地就是绝地了。   何道里摇首嗽道:“都不是。   李布衣问:“那是什么地?”   何道里道:“墓地。   一说完他就自襟袍里掏出一件东西。   一块石头。   李布衣一见这块石头;脸上的神色,就似同时看见三只狮子头上有四头恐龙一般。   那一块小石,小如樱珠,呈六棱形,光彩微茫,五色果然,透明可喜。   李布衣讶然道:“是泰山狼牙岩,还是上饶水晶?   何道里道:“是峨嵋山上的‘菩萨石’。李布衣清楚记得寇宗爽的《本草衍义》有提到:‘菩萨石出于峨嵋山中,如水晶明澈,日中照出五色光,如峨嵋普贤菩萨圆光,因以名之,今医家鲜用。’并有称之‘放光石’:放光石如水晶,大者径三四分,就日照之,成五色虹霓……”。   但在何道里手中的“菩萨石”.透明晶亮中又散布着诡异的颜色,显然经特别磨硕过来。只见何道里把石子水晶迎着阳光一映。虹光反射。光霞强烈,暴长激照,金星齐亮,射在李布衣身上。   李布衣只感到身上有一道比被刀刺更剧痛的光线,耀目难睁。忙纵身跳避。   只见地上被这一道强光,割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李布衣此惊非同小可,想掩扑向何道里,但何道里只须把子腕一击,强光立移,继续如刀刺射在李布衣身上,无论李布衣怎样飞闪腾挪,纵跃退避,那道七色光花,精芒万丈,辉耀天中,附贴在李布衣身上,如蛆附骨。   李布衣感觉到自己肌肤如同割裂,比尖戟割入还要苦痛不堪。   这土阵里只有二处因角度之故,强光照射不着,一处就是“坐地”,已为奇石所据,另一处便是“‘胜地”,亦为何道里所占。   李布衣情知身子只要一被强光所定照,便像土地一样被割裂。他的身子忽然一弓,一弓之后,是一个大舒展,何道里认准这一下,以内力借菩萨石为媒,借阳光热力射向李布衣。   只是李布衣这时手上已多了一物。   透过菩萨石强光,射在李布衣手的事物里,突然更强烈五、六倍,折射回来,射在何道里身上。   何道里身上立即冒起一阵白烟。   他反应何等之快,立即捏碎了手上的石英!   饶是如此,他身上也被的焦了一条如蜈蚣躯体一般的黑纹。   何道里边才定睛乍看清楚,李布衣手上拿着的是一面凹镜。   凹镜聚阳,热力可以生火,菩萨石把太阳的热力射在凹镜上。便以数倍热力,反射回来,要不是何道里见机得早,捏碎水晶,只怕此刻已变成了个火球。   李布衣立刻趁此反攻。   他掠向何道里足有一十六丈之遥,李布衣一掠五丈,足尖一点,准确借力再纵,不料不但没有跃起反而下沉。   原来地上不是实地。而是浮沙。   他运力正图拔起。但反而加速下沉的速度。   浮沙转眼已过膝。   李布衣深知一旦被这浮沙埋入。就算武功高如昔日立燕秆徒、李沉舟、萧秋水,也一样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何道里一面咳一面笑道:“怎样?”   李布衣冷冷地道:“什么怎样?”   何道里道:“下面的滋咪怎么样?我真羡慕你,马上便可以体验到。   李布衣道:“我知道你比较喜欢看人死。   何道里笑道:“人说美女的样子最好看,殊不知人死的样子最有意思,一千个女子中,总有一、两个姿色不错,就算青春易逝,起码也有一、二十年的光景可瞧的,但死的样子,只有在濒死前的一刹那最好看而且一人只能死一次,所以说,美女易看,死人难求。   他咳着说:“我是说,布衣神相被泥淹过口鼻时的一刹那,到没顶为止,是天下难得的奇景,五千两一次我也要看。”   李布衣淡淡地道:“没想到我生前没人注意,临死才有人欣赏。他说这话时,泥泞已及腰身。   何道里看着泥泽的高度,嗽笑道:“所以我能算是李神相的知音。   说着他突然扬手一掌,劈空打去,一面笑说:“一个知音要杀一个知己,从来都不会给对方再有机会对付自己,只怕他死得慢而已。     第六章 金和火     这一掌破空劈至,李布衣无可闪躲,只好发掌迎击,这一击。何道里只微微一晃,李布衣却身隐泥淖,已及胸部。   何道里颇为满意地道:“看来再多两三掌,那难得一睹的光景就快来临。   李布衣心里何尝不急?他因急于反攻何道里,失足隐于泥沼。愈是用力,愈发速下沉,除非轻功高如白青衣,否则纵有盖世功力也一样无法自拔。   何道里笑道:“人不面对死亡,死亡不算什么;人炔要死才怕死,我让你快点死。你就不会怕了。   说着又凌空发出一掌。   他出掌的时候,手呈淡银色,像一柄磨得锋利光滑的钢刀,出掌的时候,隐隐带着刀风。   李布衣再接一掌。   他这一掌接上,泥淖已隐至他的颈部。   何道里却“咦”了一声,道:“李神相的内力,怎么如许不济!一定是伤重未愈,就来闯关了。啧,啧,啧,可惜,可惜。”   说着又扬起了手。发出了第三击。   李布衣只好竭力抵挡,相以掌力回去,突然之间,眉心穴一阵热辣辣的冰寒,自玄关冰寒直沉任脉,而照流连接督脉,两股异流迅速周折一大周天后,在带脉合流为一,在冲脉化流为劲,李布衣本来一掌拍出,竟两掌这易为指,“吱”的一声,指风破空而出,射向何道里如同刃风的掌劲。   指风本来甚为轻微,一旦遇上凌厉的掌风,骤改为锐劲,“波”地一声,戳破掌风而入,何道里在先前第一掌里,试出李布衣内力不过尔尔,心中有些惊奇,在第二掌的时候,使探出李布衣负伤非轻,故无法聚全力以抗,眼见要大获全胜,没料到在第三掌里,李布衣的掌风忽易为指,而且这纯存、深宏、寂穆、敌强愈强、参透禅机,妙悟自然的指风,与李布衣的掌功,大不相近,何道里一怔之下,指风已破掌风,直逼聚门。   何道里应变奇速,左掌叠在右掌之后,右掌掌心外吐,左掌掌背格在额前,“啪”的一声,指风射人他掌心内。   何道里右掌已运聚全力,抗拒指风,左掌又加以支撑,但那一缕指风,连闯三关,所发的破空之声一次比一次更烈,何道里接下一,指,只说了一句话:   “一禅指!掉头就走。   “一样指”是佛门七十二绝技之一,为天下武林圭桌;少林一门之中,也仅有三人能使。   李布衣当然也听过一样指这种武功,但他不单不会使,甚至连见也没有见过。   但他却发出了那一指。   李布衣到现在才明白:惊梦大师为什么在他人阵闯关之前给了他一指,而在发出那一指之后又似全身虚脱、枯萎了一般。   因为惊梦大师旨意不在考验他有无能力闯关,而且借考较之掩饰,给予他闯关的力量,原因当然是他看出李布衣身上重伤未愈。所以一旦遇险,李布衣运聚全力之际,那”一禅指”的功力破空而出,替代了李布衣本身的力量,击退了敌手。   何道里虽然接下了这一指,但是“一禅指”之指力,还是透他手心再转达他掌背然后击在额上,何道里一时天旋地转,惶然败退。   何道里只求先退。他算准了李布衣还要逐一闯木、水、金、火四关,就算他闯得过,自己那时已恢复原状,仍然可以跟李布衣再决一死战。   何道里却不知道李布衣只有那么一指。   李布衣那一指。把惊梦大师贮蓄在他眉心穴的一禅指内劲全都舒发无遗之后,要他再多发一指,也是不可能的了。   而他仍在沼泽里。   何道里仓皇败走,李布衣刷地自腰畔抽出竹杖,再自背上包袱取出一条麻绳,用绳子在竹竿尾梢打了一个死结。   这几下功夫做得甚为迅疾,但这几下移动,同时也使他身下迅速下沉,泥沼己近下颔。   李布衣也在此时“唆“地投出竹竿。   竹竿挟着尖锐的急啸。“呼”地插在丈远实地上,没土四尺。   李布衣用力一扯。   这发力一扯,使得他身子速然下沉,几及口部,但同时间,相反相成的力道自竹竿传达了回来,李布衣像只泥鸟般破泽而起,落到丈外。   李布衣几乎变成了一个泥人,不过他这时才能舒一口大气:差点儿没变成一个泥鬼!   他抬头一看,太阳发出澄黑色,已接近山头那边,天空布满着红边的云朵,很是奇怖,这时申时已过,酉时将至。   酉时已至。叶梦色睁开眼睛,就看到夕阳,她忽然有一种迷茫的感觉,每次夕阳落山的时候,她有时候在海边看到,有时在深山看到,有等候在繁华闹市看到。她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觉得都要夕阳西下了,人生那么凄楚,一切都不必留痕,所以她的感觉,还是迷惘的。   她奇怪自己为何没有死。   柳无烟没有杀她。   他只是跟她说:“你认输吧,认输我就不杀你。   柳无烟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竟用穿截金属铁壳的双手抓紧她的双肩,热烈地道:“如果你要赢,那也行,只要,只要你肯嫁给我。他的声音非常诚恳。   叶梦色茫然地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柳无烟道:“我是说真的。   叶梦色道:“你只看到我,就说要娶我,就说要娶我,你有没有看清楚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性格是怎样的吗?我喜不喜欢你呢?“柳无烟语气恳切:“这些都不重要。他说:“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是突然的,初见的,全无条件的,一旦爱上了。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我一直以为只有人为我如此,我才不会为她如此,但今天……”   柳无烟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为你这样做。   叶梦色摇首道:“你不该威胁我,胜和败,只要公平,我无怨意。何况就算我败了。不见得我的朋友也闯不过五遁阵。   柳无烟急道:“我不是威胁你……”   叶梦色仍是不能置信:“你只是看见我样子,也许喜欢这样子……你所说的。以后会后悔的。   柳无烟激动的一反时。“螳”地一一声震夭价响。竟一拳打在自己胸膛上,盔甲都瘪了下去,叶梦色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柳无烟的性于竟是这样直烈。   柳无烟恨声道:“我是个被人冤枉不得的人……”   叶梦色忙道:“我冤枉你什么了?”   柳无烟厉声道:“我不会后悔的,我永远不会后悔的!我会为你做一切。   叶梦色脸色白皙,道:“可以退出天欲宫?”   柳无烟在盔甲里沉默半晌.终于沉声道:“可以。   叶梦色皓齿咬下唇:“可以不再为恶江湖?”   柳无烟道:“可以。   叶梦色闪亮着美眸:“可以弃暗投明,为飞鱼塘效力?”   柳无烟即答:“可以。   叶梦色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道:“但是……你答应了这许多,我却什么都没有答应你……”   柳元烟坚决地道:“你什么都不用答应,只要——”   叶梦色咬着唇,垂下了眼睛,柳无烟终于把话说下去:“……只要——你当我是朋友……”   叶梦色道:”我当你是朋友……你能不能去帮我的朋友破阵。   柳无烟高兴得连同笨重的盔甲一起跳起来,又重重的“砰“地落在地上,兴奋的道:   “真的?”   叶梦色微微笑着:“可是……”她柔声道:“我总应该知道我朋友的样子吧?”   柳无烟却突然缩了一缩,这一缩,似是怕别人瞧见自己的佯子,其实在厚重密封的盔甲里,谁也不会看见柳无烟的样子。   但是柳无烟仍是怕人瞧见。   叶梦色一见这种情形。心中疑云大起,但也升起不忍之意,即道:“当然,日后再看也不迟。   柳无烟似乎这才比较平静下来。他道:“我们去救你的朋友去。   这时候飞鸟已快要变成一只燃烧的火鸟。   四周都是火焰,地上喷着火油,天上罩着火刀,最糟糕的是,他手里接了一个炸弹。   而他却不知道那是炸弹。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火光中忽然出现一人,这个人一出现就抓起飞鸟刚才脱掉丢到远处的僧袍,一卷一带,就把轰无雷裹住抛飞出去!   “轰”地一声,震天雷在远处爆炸,雷火满布,光焰万道,狂风突起,骇飓怒呜,飞鸟险些站立不住,这时地上火势更烈,那人忽然双袖卷起,地上滚沸的黑油,被狂风卷起,投向丙火之位。   只见怪吼一声,一个胡须皆赤,筋骨尽露的壮汉皇仓而出,身上也沾了好些黑油。   只听他声音焦烈,大吼道:“你是谁?”   那人道:“年不饶,你的火遁快收了吧,否则我就用庚金戊土癸乙木来破你。   年不饶咆哮道:“这里乙木斩尽,癸水隔绝,庚金全无,戊上不动,你凭什么来制我!   飞鸟这才看清楚来人,喜唤:“李神相!   年不饶一扬手、数点冒着蓝烟青焰的小石,尖啸着射向李布衣和飞鸟大师。   飞鸟正要接过,李布衣阻止道:“不可,那是硝石。”僧袍呼呼地舞扬开来,把漫大硝石裹住,连袍一齐扔出。   只听一连波波数声,僧衣炸得个稀烂,李布衣侧耳一听,道:“焰硝、火硝、芒硝、生硝你都有了。   年不饶一扬手,又打出数十枚色白而飞行时发出紫青火焰的事物,一面道:“还有蓝硝、水硝、马牙硝和皮硝,教你见识!   李布衣突然一掌击在前面土上。   土扬起,激喷而罩住石硝,发出连串的爆声,在尘溅泥散中。李布衣掏出一件东西,是一面凹面的镜子,李布衣把它映在火焰与阳光之间,也没进一步的行动。   飞鸟大师奇道:“你——”   李布衣摇摇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果然年不饶一俟尘埃落地,立即挥舞手上兵器攻了过来。   他的武器是一根火把。   在这布满火焰、石油、硝石的环境里,只要一沾着火头,只伯立即就要烧成炭灰。   年不饶挥舞火把冲来,倏地,发觉李布衣手上的事物,映着阳光然后透过火把,再折射到年不饶的脸上某一点,突然之间,年不饶在颊上的石油,刷地焚烧起来。   跟着下来,他身上火焰迅速蔓延,身上数处都着了火,端的成为一个火人。   年不饶狂嚎怪吼,突然盘膝而坐,紧合双目,念念有词,火在他身上炽热地焚烧着;仿佛与他全然无关似的。   那火虽熊熊地燃烧着,但似烧的不是他的身躯一般,李布衣突然掠去,一葫芦药酒淋洒下去,火势登时更炽烈数偌,年不饶定力再高,也忍不住张口叱道:“你一~”   一字未完,李布衣手上的葫芦,飞出一道酒泉,射人年不饶口里。   年不饶收口已不及,一股酒泉。灌入喉里,他勃然大怒。须发根根竖起,就指怒道:   “看你烧不烧得死我!   不料这句一出,年不饶自己已脸色大变。   原来他在讲那句话的时候,嘴里的口气竟串成一条火龙。一时间,他身体内外皆焚,终于无法抵受,犹如身置烘炉,转眼间就要焙成一块炭。   这下他真的五脏齐焚、通身着火,绝望地呼号起来:“救命。救我……”才呼得这两声,口所喷火焰更烈,周遭红焰轰发,烈火飞扬,罡飓怒号,年不饶掩脸尖嘶打滚起来。   李布衣见状,忙向飞鸟道:“不行,他受不了!一掌向年不饶头顶拍去,飞鸟以为李布衣要年不饶免多受苦,一掌拍死了他,不料李布衣连拍几掌,竟把年不饶逐渐拍入坚硬的泥土里去。   最后,年不饶整个身于被拍得埋人士中。   飞乌搔搔光头,不禁问道:“你干什么?”   李布衣道:“替他灭火啊!“   飞鸟奇道:“五行中火化上,乃是相生,怎么可以灭火?   李布衣道:“五行常胜是指某一行必胜一行,例如金定胜木。土定胜水,水定胜火,火定胜金,但墨翟认为五行无常胜,即某行胜某行是相对的而无纪对的,在不同的条件下,例如水虽可以把火扑灭,但火也可以把水烧干,火可以把金熔化,金属也可以把火压熄,事情是可以倒反过来的,只要让这一行存在的条件较利于另一行,故此土重亦可克火。   他说着再“嘿”地一声,双掌用力拍地,“噗”地一声。竟把年不饶自上中以内力激飞出来。   年不饶周身上下,已为火烧伤,但因脸部最迟入土,是故脸孔的伤最重。   他溃烂的眼皮艰辛的翻着。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你以火制火,用的镜子是不是阳燧?”   李布衣答:“是。”阳燧是一种精炼玉石所铸造的玻璃,一说是由铜锦各半的青铜合金制成的.据《淮南子》记载:“阳燧见日则燃为火”.是一种古老的取火用的镜片。   飞鸟仍是不解:“火怎能制火?”   李布衣道:“以柴枝之燃丢人山火之中,柴枝之火顿失其威力。这是以火制火的一例,火不但能制火,同时也能引人,把星星之火点燃震天雷。便是以小火引出大火的例子。   年不饶惨笑道:“我便是被你引出了五味真火以自焚。   李布衣道:“惭愧,我除了激起你的恼怒,再以溜刺、鲤鱼肉、石胆。丹砂、五芝掺和配制的烈酒,射人你喉里,才引出了你五味真火,使你无法自制而自焚。   年不饶哑着声音道:“我……服了你……你不杀我……我也再无能力阻……拦……   你……这一阵……就算我输了。……”   李布衣在包袱里掏出一瓶药物,抱拳匆匆道:“这是‘百火玉函膏’,请敷上,可止烧的之伤……你的伤应无大碍,承蒙相让,我还要再去闯阵。   他侥幸能靠“一禅指”击退土阵何道里,按照五阵秩序,倒转逆行,从土移火,恰好救了飞乌大师。   他急于去闯水阵。   而他最情急的是金阵。   金阵原本是“五遁阵”的第一关,现在成了李布衣的最后一关。   ——叶梦色。她怎样了?     第七章 水和木     李布衣和飞鸟和尚到了“陡崖跳浪”,视野为之一阔,心境也顿为开朗,凉风徐疾倏忽,天色奇幻。飞鸟刚才差点没给火阵烤成焦炭,现在看到水澈清凉,真恨不得跃下去象鱼一般快乐自在。   李布衣却道:“飞鸟,游不得。   飞鸟道:“我知道,这是水阵,”他不在意地笑道:“水阵里做一条翻肚的鱼,总比在火阵里变成烤鸡的好。   李布衣道:“不见得。   他拔起岩缝里的一根草,在水里浸了一浸,交到飞鸟手上。飞乌呆了一呆,道:“给我吃?   李布衣游目四顾,摇首。   飞鸟仍不明所以:“给我种?”   李布衣仍是摇了摇头,皱着眉,似在估量形势。   飞鸟有些光火了:“给我纪念?你故作神秘什么?   李布衣仍是摇头,向飞鸟手中的草指了指,微笑道:“都不是。给你看的。   飞鸟一看,手指间的草叶,已变得一根发丝似的。又黑又售。吓得他忙丢了草叶,咋舌道:“看来到了水里,还是变成烤鱼。   又为之瞠目道:“这……这么多的涧水,全下了毒,不是毒害了不少鱼虾吗?   李布衣沉声道:“这倒不会,只我们驻足这一带的水才有毒。别处倒没有,这才是水阵殷情怯的厉害之处。他是从武当天激上人口中才知道“水阵”乃由殷情怯主掌,“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飞鸟突喜道:“白青衣!   只见一处象帆船一般的石上,有一人青衣飘飘,甚是儒雅,却不是白青衣是谁?   飞鸟笑道:“白青衣一定打赢了,过关了!他还受了伤哩!飞掠过去。   白青衣却一直对他微笑着,臂上、腿上都有血迹,岩石上冲激着浪花,端丽无比。变化万千。   飞鸟掠上帆船石,正要向白青衣掠去,忽然,背膀被人搭住。只听李布衣沉声道:“慢着。’   飞鸟一愣:“什么?   李布衣对白青衣冷冷地道:“人不是白青衣。   飞鸟几乎要飞起来:“他是白青衣啊!你有没有发烧……”   李布衣道:“白青衣的暗器,断不会打在他自己的身上。   飞乌一看,果然“白青衣”腿、臂上都嵌着白青衣那叶子形状的独门暗器,这一来,再看过去,就越看越不像白青衣了。   “白青衣”笑道:“来的敢情是李布衣?他这一笑,声音竟是低沉。柔靡好听的女音,甚有风韵。   李布衣尚未答话,飞鸟即抢着道:“我早知道你不是白青衣。过来一试,果然是冒牌货!   这“白青衣”笑道:“若不是李神相。只怕你此刻已是一只水里的死鸟了。   飞鸟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你看走眼了,我特地穿过来。让你来不及借水遁或投水自尽。   殷情怯伸手抹去脸上的易容药物,冷笑道:“就凭你?   李布衣忽问:“白青衣呢?   殷情怯道:“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飞鸟怒道:“你杀了他?”   殷情怯道:“也杀了你。她手上忽然多了一个水晶盒子,盒子里盛满着水,小小的空间里有各种各式的鱼类在游,珊瑚,海草,随水势飘晃,气泡像一串串珍珠一般亮丽,整个水晶盒子剔透可爱,飞鸟不禁为之神往,道:“嘿,可真好看——…   忽见气泡“薄“地碎了一个,眼前忽然都是柔漫的水,滇树琼花,珊瑚鱼虾、贝宫珠闭,尽在其中,飞鸟几曾见过这般美景,忽见自己身边有几串水泡冒起,迷糊中,只觉得可能是自己吐出去的气,可是他又怎样能活在水中?这些,他迷迷糊糊中,都不理了,只觉得纵葬身在如此宛似太虚的仙境中,生又何妨?几又何妨?   突听一声叱喝,把飞鸟喝得猛然一省。   飞鸟这才发现,在帆船石上,李布衣已经与殷情怯动起手来,两人还打得十分激烈,“乒”地一声,水晶盒在岩上摔破了,显然是李布衣夺得了上风。   飞鸟想过去助战,突然眼前一黑,气为之间,竟“咕哆”一声,在石上摔了个仰八叉,差点没卷人浪潮里去…   飞鸟这时才知道不知何时,自己竟喝了一肚子水,胃胀卜卜的,很不好受。十分辛苦。   李布衣一见飞鸟仆倒,立即放弃战斗,向飞鸟处惊了过来。   飞鸟气呈呈地道:“这妖……女,施的……是什么……魔法、他只觉鼻子口腔全涨满了水,很不好受。   李布衣道:“那是魔家的‘寸地存身法’。   飞鸟更气,向殷情怯乾指道:“这……算什么‘水阵’!   殷情怯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相当惊震,“微未的水阵是以洪流灭顶,高深的水阵以柔水攻心,你又算是什么闯关者?她口里虽是这样讥刺,但心里也着实惊讶于飞鸟和尚在灌了那么多涧水后,竟能在如此极短的时间内真气系已调复,说话也一气呵成得多了。   就在这时,通向李布衣与殷情怯之间的距离的帆船石上,突然轧轧作声,裂成两片,向下沉去。   而在殷情怯脚下所踩的那一片岩石,真像一艘帆船,顺水流去,李布衣目瞳收缩,道:   “覆舟之计?”   飞鸟眼见岩石已快被水淹没,心中大慌,急叫道:“我不口渴,我不想再喝一次水……”   李布衣突然自包袱里掏出一个锦囊,锦囊的皮质十分特别.但绣上一层极好看的图案,锦囊突起一浑圆的事物,李布衣把锦囊取出来的时候,脸上充满了珍爱、不舍、缅怀之色。   他终于把锦囊的丝缎收口一放,里面倒出一物,迅即落人水中,飞鸟眼快,也只不过瞥见一颗橙大的珠子,骨地没入水,但忽觉自上一阵凉浸浸的。眼睛有些刺痛,忙用手指试,竟在眼眶里抹出一些薄薄的碎冰。   飞鸟大奇,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李布衣的眼睛全未离开过珠子掉落的地方:“雪魔珠。   飞鸟一楞:“米纤的‘雪魔珠’。米纤外号就叫“雪魔珠”.在江湖上倒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他当然不知道李布衣和米纤那一段情。   这时候。水势随着岩石的沉落,已及脚踵,飞鸟只觉这涧水十分冰寒刺骨,苦着脸道:   “想不到飞鸟飞不成,成了水鸟,还要变冰鸟。   李布衣道:“鸟是飞不成,但冰是做成了。   飞鸟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涧水忽然都不汹涌,柔静了下来,上面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李布衣道:“你轻功行不行?”   飞鸟仍是给这奇景吓呆了:“什么行不行?   李布衣道:”米姑娘的‘雪魔珠’.治水辟火,还克邪降魔,我们收了珠。只有片刻时间。冰就要融了。   飞鸟抖擞精神,道:“我的轻功?没问题。,李布衣一笑,甩手向锦翼一收,唆地明珠夹带耀目华彩,吞入囊里,寒意一瞬间,已重收回锦囊。   李布衣叱道:“走!   两人跳着水面上的薄冰借力,飞跃急掠,纵过数十丈,在寒涛、伏流上飞驰。薄冰也时有碎裂涣散处。所以下足非常小心,这时地势忽然一隐。四面土堰堤丘,虽十分枯干,滴水全无,地面已出现又深又阔的龟裂痕迹。   飞鸟走到来了.冰已融解,“格”地一声,他下脚重了,踩碎薄冰,一足隐人涧水里,全身就要下沉,李布衣闻声出手,闪电间已把他偌大的身子抛飞出去,自己也紧跟着提气急纵,飘然落在干地上,回头望去,薄冰己全融化为水,微微细响着碎冰的声音,很是好听,奇的是涧水盈而不溢,并不向土堰下流去,满满的盈注成一道透明的水墙,煞是好看。   飞鸟结舌地道:“那……那妖女会使邪术。幸好……达到了安全地。   李布衣突然伏耳于地。听了半晌,脸色一变,疾道:“这里也非可留之地。   飞鸟诧然问:”为什么?”   李布衣道:“这里地势低。水势不可不能往下流,只要她把上游沙囊毁去,水疾冲下,以激水之疾,避高而趋下,避实而击虚,我们难有活命之路。说着正要退走,飞鸟却好整以暇。   这回轮到李布衣奇道:“你想做只淹死的鸟?”   飞鸟悠然道:“我才不怕,你有雪魔珠,水都成了冰,哪里淹得死了。   李布衣跺足道:“现在我们不是在水上,而是在水下,就算水结成冰。那么我们在水底只有变成了冰鱼/   飞鸟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光头:“是啊!正要走时,水声澎湃,高浪如山,暴雨密雪般迎头罩落,转瞬间,堰下的凹地已被洪水填满!   堰上有一个女子,水珠溅在她身上,她仰着雪白脖子,来承受水意轻蒙。   她脸上的表情,似是笑,也像在哭。   在水声哗然中,她喃喃自语:“又两条性命……又两条性命忽听背后一人沉声道:“‘又’是什么意思?白青衣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殷情法人在风中,突然像冻结了一般,她没有立即回头。只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出来的?”   背后的李布衣道:“凹地上有深阔的裂纹,这裂纹直通往高地内层……当然,我也用了一点‘土遁法’。”   殷情怯一笑道:“我忘了,土止水,你不是用遁法,而是用五行相生相克来破阵。   说到这里,她霍然回身。   李布衣大喝:“出手!”喝声甫起,殷情怯双袖暴长一丈。如水挥出,飞鸟听后一震,如虹惊电掣,两道板斧闪两道白电急光,凭空切断双袖,同时间,李布衣如雁贴地而掠,疾如电飞,青竹竿已向殷情怯攻了一招。   殷情怯倏然掠起,半空身子一扭,水蛇一般疾投入水里,激起的白浪隐带血色,而李布衣立在堰上,杖尖也有血迹。   飞鸟犹有余悸地道:“她死了没有?   李布衣道:“她命不该绝。”只有他心里才知道,刚才那一刺,在出手的时候已震动了他的伏伤,压力也有所不足,所以这一刺之速度,力道已大打折扣,否则殷情怯决逃不掉。   但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自问:“若他这一击真能把殷情怯杀死,他会不会真的狠下心,去杀死一个女子?   ——除非她先杀了白青衣……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目前最紧急的是先闯金、木二阵,如果白青衣已遭不测,那么这种不测决不能重演。   枯木在木阵中,在木制飞鸟、黄蜂、蛰虫的攻击之下.本来就难以幸免于难。   何况农叉乌也已经出了手。   农叉乌的兵器是一根木忤,长达九尺九,枯木的武器只是半尺不到的王管,但农叉乌却不能把枯木攻杀。   枯木虽然占尽上风。但每到危急,遇木鸟猛袭或木虫蜇噬之际,总是先一步在大灵盖一拍,然后硬掌一击,总能安然无事。   枯木虽败,但不倒,更不能置他于死地。   他一面奋战,一面冷沉地道:“农叉乌,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枯木冷然道:“我迟早会把你的树木一把火烧光。   农叉鸟阴笑道:“烧!烧呀,你不烧,我自己来烧。   只见他袖中一点星炎飞溜而出,沾着树身。立即蔓延。顷刻形成万木齐焚,烈焰冲天,酿致大灾。   只见火焰熊熊中,万木齐吟,飞灰浓烟,和着焚枝燃木,不断塌下,时传毕剥爆发之声,枯木神色中已没先前镇定如恒。额上汗珠不断淌下。   农叉乌怪笑道:“怎么?你本性属木,而今我反以火焚木,先毁木阵,可烧着你的本命元神了吧?”   枯木怒道:“你……你这不是木阵!   农叉乌嘿声道:“谁说木阵不能有火,本成火正是相生,我以火制木,是我的聪明、你的愚笨。   枯木叱道:“你——”忽被木鸟啄向肩膊,他急反拍天灵盖。但全无效用,肩膊被扯下一大块肉,鲜血淋漓。   一时之间,那些木蜂木虫,全飞袭向枯木道人,农叉鸟也全力反扑,却在这时,着火的巨木纷纷坍倒,只见一金盔甲人伏滚火头上,所过之处。火势大受阻碍。   农又乌怒叱道:“柳无烟,你要反了!   柳无烟在盔甲里沉声道:“金能削木灭火。你还是降了吧。农叉乌气得脸色都绿了,手一挥,木鸟木虫都向柳无烟袭去,们柳无烟在层层盔甲护罩之下,这些攻击对他而言,根本不生效用,反而一一被他击毁。   农叉乌突然向枯木虚击几招,人影一闪,闪入一株带火的茂叶巨木之中,摹然之间,火势大盛,火舌向柳无烟卷来,只听树里农叉乌道:“火可熔金,我先熔了你这个叛徒!   柳无烟虽有金甲护身,但在火势熔焚之中,既难呼吸,而盔甲渐热。出手也困难了起来。   忽见一柄如寒玉浸泉般的剑影,破木而入,登时把火焰压挫,一个如同寒玉般清艳的女子,在木影火摇中间人,一剑刺人巨木。   只听树内惨哼一声,一人捂胸踉跄闪出,枯木玉管一样,衣叉鸟急闪得快,但右脸鲜血长流,一目己被挑出,柳无烟急长身拦在农叉乌之前,道:“两位住手,请赏我薄面,不要杀他。”   枯木颓然住手,道:“我命是你救的,你说不杀,便不杀。”   农叉乌掩脸低吼道:“我道你为啥转了性,原来是为了女色……”他看到叶梦色和柳无烟一齐出来,便作如此推断。“我早知道你这小子吃碗面,翻碗底,不是什么东西,但宫主还是派了你守金阵。给你来这个阵前倒戈……”   柳无烟怒喝道:“住口!显然因为十分恙怒,这一声暴喝震得铠甲键然回响。   却在这时,地上忽裂了一个洞,柳无烟隆然而倒,掉了进去。     第八章 五行破五遁     柳无烟刚掉下洞里,奋力想以金坚之力破土层跃出,不料土地四合,紧紧压住了柳无烟,只冒出一个盔甲的头来。   柳无烟向叶梦色大叫道:“何道里来厂,快走!   枯木四顾道:“他在哪里?   叶梦色断然道:“我不走。”持剑前来,柳无烟暴喝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只听地底里传来几下干咳,隐隐有个声音道:“柳无烟,你果真是重色轻友。   “蓬”的一声。自地底里弹出一人,泥土自他身上籁籁而下,柳无烟拼力挣扎,要震开土层,那人突抛出一物,也没怎样使力,那物件“唆”地向柳无烟露出地面来的销盔迅速射去,宛似被一股大力吸去似的,枯木用王管一抖,“叮“地一声,那事物去势不休,仍投向柳无烟,”咋”地粘在盔甲上。   那事物附在甲上,柳无烟登时全身犹如被八爪鱼的吸盘吸住一般,再也动弹不得。枯木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具顿牟,所谓”顿牟掇芥,磁石引针”柳无烟此刻全身销甲为之所吸,哪里还能作寸移?   这边叶梦色已与何道里交起手来。   何道里扔出顿牟后,一直激烈咳呛着,但却从容应付叶梦色的攻击。   枯木本来不拟参加闯“五遁阵”,其主要原因便是畏忌这个何道里,但而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挥舞王簪叱喝:“我跟你拼了!   何道里忽用手一指,道:“跟你拼命的事物还多哩!   枯木一看,脸如死灰,目瞪口呆。   原来在万树着火焚焰之旁的土地上,烟雾蒸腾,热焰幢幢,然而在腾辉耀彩之中,只见宫室,台观、城垛、车马、冠盖飞驰而至,而且尚有千百十人,全都黑皮红睛,白布披头,手执弯刀,威猛高壮,钢发铁器,向他冲杀而来。   莫说这一干事物凶神恶煞,莫可抵挡,单凭这种声势,枯木自度武功再高十倍,也同样生不了作用。   就在此时,他双足“涌泉穴”突然一痛。   他发现时已迟,只见上里伸出两只淡银色的手指。   枯木的自拍天灵盖的武功,可刀枪不入。气功不侵,但足底“涌泉穴”为其罩门,如今失神于眼前,底下竟为何道里所趁。   叶梦色本来全力对付何道里,眼前一闪,何道里身形往下沉去,叶梦色横剑抱持,以防何道里来袭,不料枯木已中暗算伏地。   何道里破土而起,咳着笑道:“只剩下你一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忽听背后有人道:“何道里,若我不发声就出手,你必然输得不服。   何道里目光闪动,道:“李布衣是背后暗算的宵小之徒么?”   他返身过去,就看到身上仍满是泥污的李布衣,道:“你脱困得好快。”   李布衣道:“你复原得也不慢。   这时大局已非常分明,李布衣闯过土阵,但何道里仍能作战。火阵年不饶已无作战能力,水阵闯关音白青衣与守关者殷情怯,相继失踪,木阵枯木和农叉乌俱受伤,金阵柳无烟倒戈,但亦被围。现在是何道里独自对抗李布衣、飞鸟和叶梦色三人。   以武力、道行论,飞鸟和叶梦色自然难以取胜何道里。   李布衣却能。   不过,叶梦色、飞鸟。枯本和柳无烟都不知道李布衣还患着伤,而他身上的伤是极不适宜动武,甚至可以说是不能动武的。   叶梦色一见到李布衣自火焰中走出来,就怔住了,千头万绪。也不知在想什么,但一直有一个意念很明确,那就是:李布衣已经来了,可是只要自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李布衣了。   李布衣见着叶梦色,心就安了。   但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多看叶梦色。   他全神沉浸在这一战之中。   这一战无疑是决定道高还是魔长的一战。   何道里似一下子看穿他心中所思:“这一战,你若败了,白道就要垂头丧气三年,如果胜了,半月之后,还要在飞来峰来一场金印之战,所以,你不可以输,我可以败。   孪布衣淡淡笑道:“你是想增强我心头负担,让你可以从容地使五遁阵法,而我却不能专心施展五行破法?”   何道里重咳了几声,道:“五遁么?我早已使出来了。他用手一指。   李布衣望向刚枯木刚才望去的地方,只见千军万马,黑海飞云,犹如凶魂恶魄,展布开来,李布衣却看得眼也不眨。道:“这是海市蜃楼,是光线经过蒸气忻射所致,今日所见,大概跟欧阳文忠出使河朔,经过高唐县客舍中所见略同吧。   他淡淡地道:“这只是虚幻映象的蚊蜃,既不能助你,也无法伤我”   李布衣笑笑又道:”你利用阳光折射来制人心,确不仅精通。上阵而已,火遁也一样高明,佩服.佩服。   何道里忽然一掌击在上上,轰然声中,地上裂了一个酒杯大小的洞,李布衣知这个洞口早已掘通,只是上面还结着实土。现今何道里一掌击破,不知此击是何用意?   却见土洞裂开不过转瞬时间,“哗”地一声,自地上冒出一股清澈的水泉,直喷至半空,再斜斜无力地撒洒开来。   飞鸟一见惊道:“石油……”   李布衣道:“不是一一、”他知道那只是地底一股无毒的温泉。在地壳冥气的压力下,一旦开了穴口,立即涌喷,尚未开口道破。只见一道七色虹桥,愈渐明显,奇彩流辉,彩气缤纷,霞光澈舵。而这七道颜色又各自纵腾缠绕,化成彩凤飞龙一般,只不过盏茶光景,只见彩虹上下飞舞,左右起伏,目迷七色,金光祥霞、令李布衣、叶梦色,飞鸟、桔木。柳无烟皆目为之眩,神为之夺,意为之乱,心为之迷。   现刻他们眼中所见之美色,为平生未见之景,所谓“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何况七色互转,流辉闪彩,飞舞往来,又化作鱼龙曼衍,千形百态,彩姿异艳,奇丽无祷,煞是奇观。   枯木和柳无烟却受制于人,恨不得投身人那幻丽的色彩里,但也苦于无法行动;叶梦色和飞鸟则已先后举步,心中在想:这样一个美丽仙境,纵为它而生为它而死也不在此生了!   其实李布衣也是这种想法,不过他心里同时还萌生了一个警告的意念:那是何道里摆布的诡计。   他想闭上眼睛,但眼皮却不听使唤,那六色幻彩何其之美,绝景幻异,旋灭旋生,李布衣实在无法闭上眼睛。   但是他却做了一件事。他对喷泉口旁一截木干发了一掌。   木干震起,滚塞住喷泉口,喷泉口水力甚壮,依然把木干冲击托起三尺余高,但水气已不似先前弥漫天空。   登时那道芒彩千寻,祥光万道的彩虹消失不见。   叶梦色和飞鸟如大梦初醒。   “砰”地一声,李布衣背后己着了何道里一击。   原来何道里借夕照之光,背日喷泉,造成虹霓,即是以“回墙”作用造五色,这也是东流五术中“日遁”之法——即日。月、火、木、金。土中之“日遁”——但因忍者不分昼夜,一般只称五遁,此以水火同使,用色迷众人,再施杀手,但李布衣危机瞬息之际堵塞泉口,破了水势,便等于解决了目迷于色之险。   但是何道里亦己欺近李布衣,一掌击出,李市衣一破阵即闪躲,依然被掌风扫中,咯出一口血,突然发觉,原本四肢强持之力完全消散。   何道里喘息笑道:“你四肢伤势本重、大概是用了什么药物把它锁住,我这一掌,虽然打不死你,但足可以叫你打回原状,旧伤复发,无法作战,只有等死了!   飞鸟和叶梦色纷纷怒喝,攻向何道里。   李布衣汗淋淋下,紧皱眉头,在勘察地形。   等到他双眉重新舒展开来,不过是片刻功大,飞鸟和叶梦色已险象环生,李布衣因伤痛而颤抖的手,拾起地上枯木遗下的长处。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嘿”地一声,长曼刺出,“波”地,响,刺人一处土中,然后喝道:“何道里。   何道里应声回身。   李布衣忽用力一抽,拔出长量,霎时间,何道里只见溺泉喷溅,心里暗叫不好,只见光霞由淡而现,彩烟笼罩,雅丽万方。光华缤纷,汇为奇景,何道里竟无法掉首不看。   转眼问紫雾出霞,彩气氛氢,霞飞电舞,上烛云脑下临遍地。光幢绝色,何道里、叶梦色、飞鸟三人都被这霞光迷住了。   原来这种水火合并眩目吸神之法,只是唐代张致和写的《玄真子》一朽里,“背日喷水本成虹霓之状”的一种活用而已,所谓“背日喷水”,即是喷水和光线进行方向相同,才能见虹霓。孙彦先有谓:“虹乃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则有之。   先时何道里向阳而立,喷泉顺阳光线进行方向而射,背阳之李布衣、叶梦色、鸟等眩惑于虹,但何道里却因阳光直折而看不见,因而可以制人。   之后他揉身向前,击倒李布衣,方向已然倒错,但他以为大患已伏,并不为意,不料李布衣对堪舆风水之学甚熟,地底既有热流,喷口必不止一处。故此觅着一处向阳所在,刺破泉穴,泉激喷半空,因风雨前的夕照和青玎谷地理环境,林火余映的关系,造成霞光闪变,幻丽万端,只引住何道里的视线,同时间,“卜”的一声,地底温泉因多了一道出气口,压力顿消,水力立减,先前的那一处被何道里震穿的穴口,木干落下,塞住泉口。   这一来,李布衣用了同样的方法,以水火并施,金木上同行,反制住何道里。   只是叶梦色和飞鸟与何道里始终在同一方向,令李布衣受伤之余,无把握之前不敢出手。   合当何道里这次命不该绝。自地底之热泉喷溅中,有几滴落在何道里脸上。   何道里陡觉疼痛。斗然一省。   李布衣知时机稍纵即逝,立尽全力纵去,长量刺出。   何道里一省之时。乍见长量已近前,他一双发出淡银色如同金属的手,及时一合,挟住量。   李布衣此时四肢难以运力。久持下下,李布衣决非何道里之敌。但李布衣始终向阳而立,占着有利之地势,何道里神志始终为五色所眩,亦已无法运聚全力以抗。   正在此时,残阳如血,突然之间地壳震动,万木齐摇,李布衣。何道里二人为之怔住。   不过是片刻之间,地动山晃,土为之裂,银泉迸溅,虹彩顿灭,泉水各分数十穴隙喷出;此激波撞,徘荡回旋,流走如龙,在半空交织飞舞。   这一来,日掩芒移,反而下见了彩虹,只见天空云飞飓闪,雷声爆散,一记比一记响,宛似地底山壑里,炸起一个又一个大霹雷,而天时狂风卷雪,急浪漩花,电光时见,如火耀天,鸟云布合,插天如角,大木尽拔,悉卷入云,加上雷声、电光、花火、地动、山摇、岳移、土裂、石崩,令李布衣和何道里不由自觉都放下长量。失声叫道:“地震!   这刹那间,两人只觉风云色变的大地之威,才是无对无匹的,什么五行五遁,与之一比,实在连施展的余地也没有。   大魅山青玎谷本来就是人山常爆之地,所以才有金、木、水。火、土的奇异地形。而地底热泉奔流个息,这时地浆熔岩。适时涌出,地壳移动,如浪滚涛分,扬沙拔木、天呜地叱、海啸山崩,四山八方一齐袭来,真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只闻震天价的霹雷重叠往复,星山火海声势猛烈令人震怖,这各大武林高手都匍伏地下,只觉耳鸣心悸,目眩神昏,莫可抵御。都自度必亡。   这时一颗带大雷石轰隆滚落,虽没压着任何人,但声势惊人。飞鸟连跌带爬,奔向枯木。相拥一起,而地面裂开,反使得柳无烟得以复出,不过他金甲仍为磁石所制,难以移动,他一直看着叶梦色,一直喊着几句话,但在万木呻吟迅雷轰隆声中,他喊的是什么,谁也没有听到。   叶梦色在这山摇地陷之时,仍是站着,她两道明澈的眼眸,望向李布衣。   那一道彩虹幻象,仍留在她的心里,忽然问,彩霓消失,换作是风啸海吼,她看见了李布衣。   她正要想说些什么,可是狂风骇浪,掀天覆地的掩盖了她的声音,这时,林里的大火大部分被风刮断吹灭,其中一截木炭,带着火焰飞撞向叶梦色背后。   叶梦色却没有警觉。   柳无烟和李布衣同时惊觉,一齐大呼,可是声音被呼啸切断。柳无烟被磁石所制无法上前,李布衣不顾一切,在地上一路滚了过去。   这一阵翻滚,总算是顺风就势,撞在叶梦色双腿上.叶梦色本就在走石飞沙,林木断裂中站不甚稳,这一撞之下,叶梦色便跌倒于地。   她刚一摔下,着火木炭刷地闪过,钉落在泥地上,直没入半尺,木炭上的火头仍是闪烁着焰影幢幢。   这时折木飞沙,凌空散坠。仿佛山陷天崩,不少带着火头的断木。裂石,纷纷飞坠,叶梦色惊叫一声,李布衣一手环护她肩臂,身子伏在她身上。免她被飞星流火所伤。   洪涛骇浪般的震荡依然进行,无数木石自两人身上、身侧飞过,也有些打在身上,李布衣在想,天意难测,天威难犯,大家生死存亡。在山崩地裂的情形下,惟有各安天命了……   忽听时梦色道:“大哥,没想到……我们要死了。   李布衣微吃一惊,按理说,在这大霹雷夹着百万金鼓之声自云霄地底齐鸣之际,叶梦色低微的语音是不可能听闻的,微一寻思,发觉自己左耳正贴近叶梦色唇边,她的乌发柔柔,全拂在他的脸上,叶梦色是在他耳边说话的。   李布衣忙想退开,但知叶梦色害怕,不敢离开她,便想温言安慰几句,不料叶梦色又说:“大哥……跟你一起死,我很快活,我很快活。她语音在飓急风旋之中虽然低微,但安详如故。  第 三 部 反噬杀手   第一章 过关衣     李布衣怔了一怔,只听叶梦色梦呓似的道:“大哥,你看……这像不像红紫山下的夜晚?”   李布衣顺着她清亮的明眸望去,只见几截燃木,被风吹得火舌忽隐忽现,炭焦处也暗红一阵,金亮一阵,远近断柯裂石,宛似宇宙洪荒,李布衣不由得想起荒山之难,两人对篝火弹唱.虽然当其时荒山寂寂,全不似而今风云飞.但由于伏首平视,眼前所见,恍错问有置身当日红紫山之感。   叶梦色唱:“……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咽,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李布衣听见这微微细细的歌声,夹在风啸中传来,更为动听,这首歌是荒山之夜,叶梦色曾对他唱过,他击环节相和,一念及此,便想拍地击节,这才省觉所处身之地,是在危殆之中。自己贴近在叶梦色身畔。惊然一省,忙道:“小叶,你不要怕……”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慰好。   叶梦色却欣然一笑说:“我哪是怕,我是……”下面的话,因风涌急证,也淹没了语音,李布衣听不清楚,但这时叶梦色离他极近,这一笑间美不可方物,风怨雨翻只增加她一种冷的艳的愁思的美!   李布衣在风中听叶梦色说些什么,可是看见她的明眸,隐蓄幽怨。唇吸动着,李布衣忽然明白了。   他震了一震,心里只有一个意念:不可以的,那是不可以的……他本来陡地想避开去,但是看到叶梦色翠黛,在幸福安详的容颜透露一种不胜凄楚的哀幽,李布衣实在不能那么做!   此刻.他的心乱得就像风。   叶梦色只觉大地欲裂,自分必死,再也矜恃不住,双手拥抱李布衣的腰身,哭倒在他的怀中。   李布衣本能地想推开她,但又不忍,正想温言安慰几句,这时天际星光疾闪,一个接一个大霹雷劈了下来,昏沉的地面闪了一道又一道的白光,李布衣刚才低首,第一道电光,看到乌发布散下白皙秀细的玉颈。第二道电光。叶梦色刚好抬起头来,反光照见她白生生艳脸上泪痕未干,第二道电光,照进她的明眸里,李布衣忽然之间。觉得满心柔情密意斩不断,而山移岳接天崩地灭,他再也无法自持,双手紧紧地抱住叶梦色的娇躯,两人都在说着一连串的话,但谁也没听到对方的说什么,只觉得对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却不是为了惧怕天诛地灭。而是忽然间,都那么地不想死;那么希望活在一起。   很久后,大地风雷逐渐平息。   地底熔岩终未能冲破地壳,洪涛骇浪的岩浆重新归人地底,致令河翻海转的地震也化作苍龙止歇。   李布衣和叶梦色仍相拥着,这刹那,没有应该或不应该,没有可以或不可以,没有害怕世故和禁忌。   就在此时.李布衣和叶梦色忽被一声哀号惊醒,两人迅速的离开了对方。   一络发丝还粘在叶梦色的唇边。   那一声低吼是柳无烟发出来。   他这一声自盔甲内发出来,充满了绝望、哀伤、愤怒与悲痛。   这一声惊醒了大家。   ——暴风雨,地震已过去了!   一一:我们没有死!   叶梦色微惊似的匆匆抬眼望了李布衣一眼。   李布衣自腰畔拔出竹杖,霍然一回身,就看到何道里。   飞鸟正自地上巍巍颤颤的爬起来,何道里已疾如电掣般对他下了手。   李布衣全力赶去,但因脚伤,待挣扎到时,飞i鸟肋下中了何道里一掌,血流了一肚子,他挥舞双斧,劈向何道里,何道里一闪竟然一失足,“哆”地一声,滑落到土堰下的涧水里去了。   飞鸟倒没想到自己可以两记板斧把何道里边下河涧,在欢喜间,旁里人影一闪,正要出斧,但已给人一脚勾跌,直坠水涧。   原先掉下涧里的当然不是何道里,那只是一根本头而已。   不过。这块骗到飞鸟的木头同时也救了飞鸟,飞鸟不诸水性,但却紧紧抓住了这截木头。   何道里打下了飞鸟,李布衣已至。   他们拼斗,只有三招。   在大地震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用五行法或五遁阵对付对方。   因为他们都觉得,这一点“法力”,在天威之下,显得太渺小,太不足道了。   他们同时都没有勇气再用。   他们对搏了三招,胜负立判。   第一招,李布衣刺中何道里。   何道里血溅,但李布衣自己手脚无劲,出招不灵便,无法重创对方。所以在何道里第二招还击中,李布衣手中的竹杖便为其所夺。   第三招,何道里被打跌地上。   这时何道里手上的银光大盛,一出手就震飞掠来的叶梦色,眉心尽赤,双颊火红,目中杀意大盛,一掌就向李布衣劈了下去。   李布衣避无可避,只得双掌一托,硬接那一掌。   若换作平时,李布衣的内力绝对不在何道里之下,但而今苦干臂筋受创.无法聚力。顿时只觉得双掌中犹有两柄刀子。一直锥割人心肺里去。   何道里咳着。笑着。双眼布满血丝,另一只手,又发出银浸浸的光芒,加在李布衣双掌上。   这一刻间,李布人只觉对方内力如狂涛暴涌,不下如刀割裂人体,苦撑之下,身上竟冒起袅袅白烟。   何道里这种武功叫道”元磁神刀”,是以丙丁真人练就反五行真金,用阴磁御掌刀,无坚不摧,可折百金。这下他要把李布衣以淬厉无匹的刀意击杀。   两人这时站得极近,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何道里脸色突然一变,本来赤色的变成墨色。本来红色的变成灰色,一时间,他脸上尽是乌黑一片。   “元磁神刀”之力急邃锐灭。   何道里双目睁得瞪毗欲裂,陡声道:“你的衣服……”陡松了一只手。捏住自己的咽喉。这时他喉头正发出一种沙哑难听的古怪声音,连目光也呆滞起来,状貌十分可怖。   这时。李布衣身上的白烟,愈来愈浓。何道里连另外一只手也放了,反抓住自己的咽喉,舌头伸出了长长的一截,不住的淌着血。   李布衣艰辛的挣扎起来。叶梦色忙搀扶着他,李布衣吃力地把身上的草稷脱去,撩起一大撮泥土,盖在冒烟的攘衣上,白烟才告稍淡,渐又由淡而隐。   但何道里舌已肿胀,变成灰色,五官都溢出了鲜血。   叶梦色骇然道:“怎么会这……样的呢?   李布衣运气调息,道:“原来……‘神医’赖药儿在我入阵之前,赠我这件草服,一定要我披上……看来他是算准我能破‘五遁阵’.却未必能在何道里掌下超生,他又知道何道里患‘飞尸’病,这是一种肺脏出血的病症,使用蒸晒的药草编织成此衣,一旦遇看真元绣发之反五行两火的‘元磁神刀’,便等于煎迫出药味,平常人吸着倒没什么,但何道里已病入膏盲,一旦症候被诱发,便只有……”他以上灭草衣烟气,为的是保住何道里一条性命,但而今看来,何道里全身抽挛,目光散涣,眼白尽灰,眼看难以活命了。   赖药儿赠衣李布衣,目的确如其所测,何道里的“飞尸症”日益严重,咳出血、呼息难,一半是因为耗尽体内庚金两火练就“元磁神刀”,以致肾血气亏,罹患肺炎,已至末期,赖药儿用了十四种药草,只要对方一施掌力,草药便被蒸发,何道里体内潜伏之病症必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这药应该在何道里第一次使用“示磁神刀”时便已诱发。何致于生死一发生问才发挥作用?原来李布衣曾身陷浮沙之中,草衣尽湿,所以何道里数用“元磁神刀”都不能诱发药力,直至后来,药衣已被狂飓烈焰烘干,何道里又欺李布衣无法聚力。逼近以掌力毁其心魄,才蒸发药力,终致何道里死命。   这些转折,何道里当然意想不到.李布衣先时也没想到。只觉赖药儿本身,也没想到药力几不能发作,在送了李布衣一条性命。不过,到头来,死于非命的仍是何道里。   这难道是冥冥天意,自有安徘?   李布衣长嘘了一口气。道:“过关了。   叶梦色嫣然一笑。她刚才把脸埋在李布衣身上,玉颊上沾了些草衣上的泥块,她自己不觉,看去更美得清艳凄迷。   李布衣怔了一怔,呆了一呆,想到刚才大变色时的相偎相依,心里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他所思所念,心底缠恻的,一直都是米纤,米纤之前,他也曾喜欢过女子,但如下是没有好结果,就是未曾表达、相忘大涯,米纤一直是他系念至深的。   只是在大崩地裂的刹那,他竞紧紧相拥着一直当地是妹妹、女儿的叶梦色,心里被狂热的爱念所溢满,甚至无视于生命。   一旦天翻地覆的惊变过去后,李布衣痴了一阵,不知道何以解释那种忌去忌来的情感而充满了内疚。   可是叶梦色看来像是浑忘了刚才的事,道:“李大哥,你去解柳大侠身上的禁制之物。   说着,她过去搀扶飞鸟和尚和枯木道人。只有极细心的人才会发现她美丽的唇边,正展着一丝微美丽的弧度,洋溢着神秘的幸福。   李布衣过去,以竹竿扳掉柳无烟金甲上的牟顿。   柳无烟耸然而立,在盔销里仍可以感受到他以一双受伤野兽的怒目.焚烧似的瞪着李布衣。   李布衣不明所以。道:“柳兄,这次若没有你仗义相助……”   柳无烟低沉地咆哮了一声。大步走向叶梦色,就这样对着她。瞪视了一会。   飞鸟忍不住道:“你要怎样?   柳无烟没有答他.叶梦色却感觉到那看不见的眼神里有更多说不尽的意思,她仿佛捉得着,但又分辨不出,柳无烟这时已阔步而去,每一步地面都震动一下。   叶梦色叫道:“柳大侠一一:”   柳无烟魁梧的身躯并没有回头,只是沉浊地道:“我不是大侠。   叶梦色急道:“可是……你救了我们。   柳无烟沉重地道:“我只是要救你。   叶梦色道:“可是……你是我的朋友………   柳无烟没有再说话,但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叶梦色道:“你这样走。天欲宫必定不放过你……你是我们的朋友,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柳无烟声音微颤着。似很激动:“你……你真的当我是朋友?   时梦色道:“这句话。我们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柳无烟道:“我……”   叶梦色向李布衣道:“李大哥,你帮我劝柳大侠留下来吧。”   柳无烟忽然道:“我,我不能跟你们一道。说罢,飞步奔去,如大鼓重击一般,在他的身影消失后,仍可听到他沉重的步伐声响。   李布衣微唱道:“这个人。似有很多难言之隐……”   叶梦色一笑道:“人人都有很多苦衷。   李布衣、叶梦色、飞鸟和尚。枯木道人相互搀扶,走出一米家小径。一弯红月升了上来。只见山谷里。满目疮瘦。断树残枝。百碎土掀,原先留在此地看热闹的武林人物,早在地震之前,狼奔泵逃,走得一个不剩,其中相践踏致死或掉落壑谷者,不知凡几,谷中只剩下五个蒲团,四个人。   一个足少林惊梦大师,看来他梦犹未醒。脸上、眉上、发上、衣上,沾满了碎石、泥尘,似是在大地震之时被岩土击中,但他依然如同朽木,又似睡了千年的老树,全无所觉,众人近前,亦连眼皮也没睁翻半下。   李布衣却对他长揖及地。   没有惊梦大师舍耗功力传给他的一指,只怕他早在第一阵时已丧在何道里手中了。第二个留着的人是武当天激上人。   天激上人样子看来,很是激动,石屑、尘土也是沾满了他衣衫,他脸上、臂上各有几处伤痕,衣袍也有数处被划破,他显出等得已不甚耐烦的样子,而未去余悸仍或多或少残留在他的神色中。   他一见到四人出,才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第三张蒲团是空的。   绿林领袖樊大先生,早在地震之时,不知去向。   第四、第五张蒲团上端坐的是刀柄会的张雪眠和天欲宫的俞振兰。   张雪眠脸上现出了喜色:“你们来了。   张雪眠的辈份,在“飞鱼塘”里是“老人”.比叶梦色、飞鸟、枯木都高出了许多,三人按照礼数向他行礼。   俞振兰淡淡地道:“你们赢了。   他紧接又道:“不过,半个月后,飞来峰金印之战,你们若也胜利了,才是真胜。   飞鸟道:“我们一定会胜。   俞振兰一笑,离开蒲团,道:“我去看看我们活着的还剩几人。”走罢飘然向米了小径而去。   张雪眠道:“四位辛苦了.白兄他……”   李布衣道:“白兄只怕已……”   张雪眠叹了口气,道:“他的遗体在阵里么?”   飞鸟道:“还没有发现他尸首,倒不一定死了。   张雪眠道:”无论如何,找白兄是我份内的事……庄主和四位辛苦了,有请四位返飞鱼塘庆功,并且共商金印之战大计。   李布衣只觉无限疲乏,道:“元伤未愈,答应过赖神医,这事过后先回到天祥。   叶梦色也道:“家兄被暗算重创.现在赖神医处治疗。我须先探他才赴飞鱼塘。   飞鸟道:“我也去。   枯木冷冷地道:“什么东西都有你的份儿!   飞鸟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去就你不要去好了。我可要去。   枯木没好气地道:“我是怕赖神医以为我们要找他治伤,我才不要求他。   飞乌哈哈笑了一声道:“这一点小伤,算得什么?昔日我在试剑山庄之役,大伤九十二,小伤六十三;也不三几天就不药而愈了么?到时候他认定我们求他的医治,我们硬是不求,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不也好看?”   叶梦色笑碎道:“赖神医哪有胡子。   飞鸟改口道:“那么吹白发也是一样。   枯木冷冷地道:“昔年试剑山庄之役,你不过伤了七处,都是皮外之伤,你痛得妈妈叫,伤处还长了脓疮,治了两个半月才好,你胡吹什么牛皮!   飞鸟被人揭了疮疤,怒道:“就是吹你这张棺材脸皮!   张雪眠见两人恶言相骂,忙道:“四位身上都带伤。何况叶小侠还在天祥,先去找赖神医一趟,也是好的。   飞鸟道:“我就想去找那文抄公、文抄婆闹一闹,我看他两公婆跟我倒挺对调儿的,而且又是老相识,你不敢去,就不要吵!他这句活是冲着枯木说的。   枯木道:“好,去就去,我怕你么?到时候,去到天祥,谁给赖医儿医治的,谁就自打嘴巴三百下!   飞鸟也光火了:“好,谁——”   张雪眠见二人人气大,忙陪笑道:“听说赖神医一下治江湖中人,二不治小伤……两位身上这些伤,凭二位高深功力,不消一、二天当能复元。想必赖神医也不会治。   李布衣亦岔开话题问:“是了,赖神医和那两位与我同来的朋友,到那儿去了?     第二章 红色的月亮     只听一人笑道:“李大哥。我们还在这儿哩。   李布衣转头望去。只见谷口一张大岩块旁,出现了三个人。便是浓眉大眼一副跃跃欲试的傅晚飞,娇美可喜的邵阿凤,还有谨存平实的张布衣(邹辞)。   三人也是衣衫破碎多处,脸额上都沾着烟伤、泥尘,张布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地震的时候,我掉下地隙去了,被岩块夹着腰身,幸亏他们二人协力替我掘松了岩层,解了危。   李布衣望向有点狼狈的三人,道:“地震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先离开?”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望来望去,似都不解李布衣何有此一问,还是傅晚飞先反问:”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邵阿凤道:“你们还在阵里啊。   李布衣双眼有些湿润,道:“可是,这一干来看热闹的武林人,早就逃个光了。   张布衣笑道:“我们不同,我们不是来看热闹的。”   傅晚飞伸伸舌头,道:“他们四位做公证人的,都不定,我们怎能走哇。其实五位公证人,毕竟也溜了一人,“还有……那一位姓项的胖公子……是他夫人先找着他,似发生了事情,急急忙忙去了。倒走在地震之前。   邵阿凤怕李布衣误会,忙道:“爹爹他在你一进阵的时候,抛下一句话:‘他赢定了,叫他回天祥治伤。”就走了,可也不是地震之后才走的……”   李布衣笑道:“我知道,以他的脾气,若是早知有地震,打死也下去走,只怕还要加入闯阵哩。   邵阿凤笑道:“李布衣真好。”   只见她唇如朱润,耳似瑶轮,目若曙星,实在娇美绝伦。在娇美之中,又带一种活泼可亲的青春,叶梦色看着可爱,但她素来都不善表达心中喜欢,走上前去,笑问:“我们都跟你返天祥好不好?”   邵阿风一喜欢,竟雀跃三尺,上前握着叶梦色的手说:“好姊姊,你们要是能一道来,大祥就不冷清清了,爹爹一高兴,说不定就不罚我啦。”原来她偷偷地跟傅晚飞出来,赖神医没说什么,但她总是心里记着,怕回去后要罚,已不得大伙儿都给她请到天祥去,赖药儿总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时日一过,事就忘了。   叶梦色见邵阿凤那么欣喜,便不忍拂逆其意,附和道:“好。我们都一道儿去。   张雪眠本来想部分的人留下,赴赴飞鱼塘的,听叶梦色这一说,他正待说儿句以公事为要的话,但见叶梦色跟邵阿凤站在一起,有一种凌寒独秀,暗香疏影,清绝人间,媚波莹活的艳姿,跟邵阿凤如朝霞和雪,娇容可亲全然不同,不知怎的,他的身份高出叶梦色许多,武功、阅历自也非凡,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反而不自觉的说了几句:“是,是,好,好。然后省起似的才补充道:“天祥事情一了,就请快回飞鱼塘来。   邵阿凤恨不得有一大群人来天祥热闹热闹,便抓着叶梦色,喜说:”那还等什么……”   这时月亮照见叶梦色的轮廓楚楚,柔莫纤纤,不禁看得痴了:“姊姊,你好美………   叶梦色红了脸,笑着在她脸上拧了拧,嗅道:“小东西,你才好看。   众人拜别惊梦大师、天激上人、张雪眠、俞振兰,惊梦大师依然瞑目端坐,全不理会,天激上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俞振兰谈笑   两人边走边笑骂,李布衣、张布衣通气识趣,故意走慢一些。飞鸟倒听得乐乎乐乎的,不过就是没他插口的份儿.否则准插上一脚。枯木拍着一张死人脸,总是有理没理的。傅晚飞笑着指向前面走着的叶梦色,道:“叶姐脸上也有泥巴,你这不是也骂她丑八怪!   邵阿风一出手击下去,傅晚飞速次早有准备,缩手极快,但邵阿凤出手疾逾电掣,仍然击中了他的手背,这次出手要重,“啪”的一声闷响.傅晚飞“哎晴”一声,张开口对被击的手背呵气,嗅怒地道:”我又不是指月亮,你也打人!看样子要想跟邵阿风理论清楚。   邵阿凤仍在生气,道:“不许你指叶姊姊,月亮和叶姊姊都不许指,谁指,我就一一:”   傅晚飞不甘示弱:“怎样?   邵阿凤又扬起了葱葱玉指,气红了脸:“我就打他——”   叶梦色听得心里感动,怕小两口真的骂凶了不好收拾,便过去柔声道:“好妹子,男子粗手粗脚,指天骂地,犯不着跟他们认真。   飞鸟正闲着找不到活题搭上,而今听到叶梦色骂到男子,可找到了天大理由似的,赶忙启口道:“你说男子粗手粗脚,女子又   忽听张布衣道:“你们看。   原来前面一处旷地,沿路两边都平坦宽阔,景色也佳,但左面有一幢房舍,屋顶架得很低,木质很新,有儿个脚夫,在店前聊大,有的正在打吨,门口摆着几顶竹轿,一看便知道是雇租“滑竿”的驿站。   这种”滑竿“通常是两根长竹,顶着一张竹椅,客人就坐在椅上,脚夫一前一后,把竹竿放肩上,快则日可行百里,便下山也不难,不象木轿诸多限制。   在山间道边。这类雇租“滑竿”的店头时或可见。多在日间做生意,晚上比较少见,但也并不稀奇。   张布衣这一说,众人皆会意,傅晚飞一路跟邵阿凤谈笑风生。心想:坐滑竿可没那么好玩,忙道:“我不坐。坐着谈不是更好吗?   邵阿凤呼道:“你啊!谁给你坐。说着白了他一眼。   傅晚运给这一提点,马上明白了过来,枯木、飞鸟伤得都不轻,李布衣伤得尤重,这一路走来,颠簸处显得吃力,震动伤口。只怕更难复原,不如叫脚夫抬着走,更好一些。   傅晚飞伸了伸舌头,忙不迭地道:“要的,要的.要三顶。   这时众人已经走近驿店,那店里的脚夫约有七八人,纷纷招来生意:“客官,来,未,未,坐我们的滑竿,省得走路辛苦。   “客官身娇肉贵,这山道路凹凸不平,不如小人们代劳。岂不是好!   “各位客官,进来喝杯茶润喉再说!不租滑竿也不要紧。过门是客嘛,客官经过,蓬筚生辉啦!李布衣微笑地向张布衣。傅晚飞说了几句话,傅晚飞拍拍心口道:“好。看看价钱再说。   张布衣微笑道:“可真会招呼人。   枯木冷冷地道:“会兜榄生意!   飞鸟听到喝茶,伸出粗舌舔了舔干唇,大声道:“来来来,先沏来七碗茶解渴再说!   脚夫们让出位子,服侍七人生下,飞鸟见店门上了木栅,便道:“里面没位子么?”   一个脚夫更陪笑道:“晚上少客人经过。便没开店,还是外面凉快些。   飞鸟笑骂道:“咄.没开店又会兜生意!脚夫们陪笑不迭。   叶梦色问:“诸位老哥。可抬不抬去天样的?   脚夫们稍犹豫了一下,七嘴八舌的道:“抬,抬,不知要多少顶滑竿?“这时七碗清茶。已端了一桌子。众人不是激战了一天,也疲于赶路,恨不得一口喝完,叶梦色捧了茶碗,一面问道:“一顶算多少钱?”正要往喉里灌去,忽听李布衣沉声道:   “喝不得。若喝下去,人命就不值钱了。   飞鸟、枯木、叶梦色、邵阿凤都端起碗,还没喝第一口,便听到李布衣这一句话,张布衣、傅晚飞本来早就要喝了,但先扶李布衣坐下,反而连碗都未沾着。   只听“轰隆”连声,木板倒塌,二十余人分作三排.各伏、蹲、站,七人一队,弯弓搭箭、一发三矢,亮闪闪的箭簇。对准诸侠,只待一声令下,箭矢便将众人射成刺谓。其他的“脚夫”.纷纷拔出兵刃,包围众人。   在这三排内厂侍卫之后,轮轴“咕鸣”轧地之声传来,一个少年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卫土,缓缓滑了出来。   少年正是土豆子姚到,坐在轮椅上的人自然就是“算命杀手”鲁布衣。   鲁布衣满脸笑容,土豆子仍是一副坚忍壮烈的表情。   张布衣道:“原来是鲁史调动人班人马来了。   鲁布衣笑道:“却还是教李神相识穿了:却不知李兄如何看出来的?是不是‘脚夫’露出了口风?   李布衣淡淡地道:“这倒没有,只是这爿店子开错了方向。   鲁布衣不明白:“哦?   李布衣笑道:“你看那月亮。   鲁布衣抬眼一看,只见月亮十分幽异凄怕,道:“地震过后。月色自然有些不同一一这与店子何关?   李布衣提醒地道:“但这栋店于,是向着月光的,也就是说。它在白天的时候,也向着太阳,以角度来论,这店子十分宽敞,故此,从早上到下午,都是阳光直射的。   他笑了笑接道:“试问这种招待顾客歇脚。供游客休息租滑竿的店面,又怎么会连这个情形都不考虑到?大概你是北方人吧?南方“天热房顶高,北方御寒房顶低,这店子屋顶起得很不应时季。何况……”   他指了指对面空地,“那儿地方更宽阔,景色展望也佳。如果真要在这儿开店做生意,没理由不选对面面选此处,再说,这儿也不是官地,能开得起这种店面的自不愁买不着地。   除非……”   鲁布衣笑接道:“除非是我这种例外,既开白店,也开黑店!   他呵呵笑道:“白店赚钱,黑店杀人,我开黑店,先杀了人。再拿钱。   张布衣冷笑道:”你以为就凭你带来的几张弓。几支箭、几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李布衣、飞鸟、枯木、叶梦色吗?…   鲁布衣正色道:“对付不了。   他喷喷叹道:”可惜,可惜。   张布衣温问:”可惜什么?”   鲁布衣道:“我现在只需对付李布衣和你。”   张布衣冷笑道:“他们都没有喝茶。”   鲁布衣道:“不错,我在寿眉里下了‘湘妃怨’,他们没喝,可惜他们还是拿起了茶碗也算名不虚传了。   飞鸟怒叱:“你!“乒”的一声,茶碗摔得个破碎。   鲁布衣神色自若地道:“我在茶碗上也涂了‘三阳软骨琼浆’。这几位能支持到现在,还算名不虚传了。   “乒、乓”二声,”叶梦色和枯木的茶碗也都摔破,两个身子部摇晃起来。   鲁布衣又咕哝地道:“可惜哪,可惜。   鲁布衣笑道:“我不是为他们惋惜,而是替你们惋惜,沾着‘三阳软骨琼浆’的人,渗入血脉,从肌肤到血液、五脏,都是甜的,只四肢酥麻无力,只要把你们弃置荒山,蚂蝗、蝼蚁、蜂蝶都会在你们五官挤进去,甜死了.可舒服多了。   傅晚飞骂道:“还有我在,你少想得逞!   鲁布衣嘿了一声道:“你算是什么?现在又不是在吊桥上,你至多只能算是个箭靶罢了!   张布衣挺身道:“可是你少算了我。   鲁布衣眯着眼睛笑道:“你?你什么都不能算……”   他拍了一下手掌,店后走出三个内厂高手,三把朴刀架在痛哭流涕的三个颈上:一女人,两个孩子。   张布衣脸色倏然大变,失声欲呼,脸肌像一条蚕虫似的蠕动起来,双拳紧握着,像强忍愤怒痛苦。   鲁布衣回望了一眼,倏然笑道:“这次只请了你老婆子女来。我看,也就够了。,张布衣厉声道:“姓鲁的!这是你和我的事,讲点江湖义气!   鲁布衣脸色一沉道:“我是官,你也是捕役,现在是上司对下属的处置,论什么江湖义气!   第三章 眉山秀     张布衣汗淋淋滚落,惨然道:“这……这毕竟是你和我的事……你要杀要剐,我无怨言,你放了我家人就是。   鲁布衣嘿嘿笑道:“哪,哪,哪,我刚才不是少算你一一个吗?现在就只剩李布衣了。   李布衣突道:“有一次,一只兀鹰要啄吃一头老虎的尸体,却没有吃着,你猜为什么?   鲁布衣眯着眼睛,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防范着李布衣会淬然出手,问:“为什么?”   他这句话一说完,突然之间,叶梦色寒玉似的剑,飞鸟电光的斧,枯木霹雳似的长曼,一齐在空中闪耀,只见青虹电舞,银练横空,转眼间,弓折,弦断、箭落,用刀架在张布衣三个家小颈上的内厂高手,已倒在血泊中。   叶梦色冷峻地道:“降者不杀。’   他们在电光石火问,制住了先机,破箭阵而救了三人,鲁布衣没料这三大高手,全未中毒,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布衣、张布衣身上,待惊觉时大势已去,否则,从叶梦色和枯木飞鸟未曾中毒,他们伤势未愈,也未必能一击得手,毫无损伤。   鲁布衣的笑脸马上绷紧了,双手也搭在扶手上,李布衣道:“我也替你可惜。   鲁布衣心下飞快盘算,却问:“可惜什么?   李布衣道:“你杀人胁持的计划,不是不好,而是总有漏洞。”   鲁布衣故作镇定道:“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张布衣这时走到家人身前,眼中充满歉疚和激动,李布衣问:“不知你想的是什么?   鲁布衣道:“我想不出有什么?”鲁布衣着:“我想不出有什么人能中了‘三阳软骨琼浆’而下倒.   枯木冷冷地道:“那你可以不用想了。”   叶梦色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沾着茶碗。”她笑托起桌上茶壶,只见她玉指春葱一般,但指尖离壶身尚有一分半厘。壶身宛如手持,稳稳托住,若不仔细分辨,则易被瞒过。   “我们用内力托住茶碗,那又怎能毒倒我们?”   飞鸟拍肚皮大笑道:“哈!哈!再说,那区区小毒,也毒不倒我飞鸟!   枯木冷然道:“你多喝点蜂蜜拉肚子,多啃几条辣椒也舌头生疮,毒不倒,才怪呢!   飞鸟怒道:“你吃里扒外!   枯木小眼一翻:“谁吃你的!   飞鸟大怒:“你少拆我的台!   鲁布衣道:“杀!   飞鸟以为是枯木说话,便一句顶了回去:“杀你个头——”忽见内厂箭手,“脚夫”全都红着眼睛,掩杀过来。   李布衣怒道:“你别把别人性命来轻贱——”话未说完。鲁布衣已催动轮椅,疾冲出去!   鲁布衣趁叶梦色、枯木、飞鸟忙于应敌之时,只求逃命,眼看就要冲出店门,忽人影一闪,拦在店前,腋下红伞伞尖“叮”地露出一截尖刃当胸刺到!   鲁布衣轮椅去势何等之快,张布衣这一刺,无疑是等于两下撞合,迅疾无涛,鲁布衣怪叫一声,一时间,轮倚中不知射出了多少暗器,呼啸旋着激射向张布衣。   暗器射势甚疾,张布衣心知自己伞尖未刺人鲁布衣胸膛,只怕身上已钉了三四十件各类各式的暗器,当下伞势一顿,陡张开伞,伞骨疾旋,护着身子,将袭来暗器四下荡开。   这下大家出手都是极快,鲁布衣轮椅去势依然,眼看要撞上张布衣旋转的伞上,霍然之间,鲁布衣双袖打出数个颗橄榄形的暗器,不是射向张布衣,而是射向在一旁张布衣的一家三口。   张布衣听声辨影,怒吼声中。长身而起。红伞半空兜截,硬生生把鲁布衣射出的橄榄形暗器全兜入伞里。   可是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高手当前,张布衣又怎能舍身掠上。不理鲁布衣这等大敌?张布衣身形甫掠,因胸伤未愈,破绽顿现,鲁布衣一低首,后领飞出一柄银刀,“噗”地正中张布衣心窝,直没人柄。   张布衣也没哼出半声,”砰”地倒地面逝,他手上想发出的铃档,也“叮铃铃”的自手中滚落地上。   李布衣大喝一声,“截住他!   鲁布衣一击得手,椅背又射出一蓬橄榄镖,直打李布衣脸门。   李布衣百忙中用袖一遮,力贯于衣,袖坚如铁,暗器尽被反震落地,但李布衣因手足伤痛,行动大打折扣,这一阻碍,眼看鲁布衣已催椅车飞驰而去。   却不料刚出得店门,婀娜的身形一闪,娇叱一声,“啪”地鲁布衣脸上被刮了一记耳光,宣把他括得金星直冒。   鲁布衣定眼一看,只见一个美娇娘气呼呼地站在身前,便是鄂阿凤,鲁布衣一直不知邵阿凤如此身手,所以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而今一出手即叫自己吃了亏,鲁布衣心里直叫苦:   怎么在这关头来了这个煞星!   邵阿凤气的两颊出现了红云:“卑鄙!   鲁布衣佯作昏眩,忽一出手,双手直推邵阿风胸前。   邵阿风几时见过如许无赖的打法,吓了一大跳,退了一步,一反手,“啪“地又括了鲁布衣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刮得鲁布衣飞出椅外。   鲁布衣的手本就比邵阿风长,明明看见邵阿凤退了一步,正要乘机逃逸之际,不知怎的,邵阿凤一出掌,还是打中了自己,还打得飞离了椅子,直跌出去。   鲁布衣一身暗器,多在轮椅之中,而个人离了椅。自比鱼缺了水,脑中乱哄哄的,抱着双腿大声呻吟了起来。   邵阿凤本来不想对一个残废的人下此重手,但见他出手卑鄙无耻,才下手不容情,而今见鲁布衣跌得晕七八素。抱腿哀吟,见他双腿自膝之下空荡荡的,心中不忍,趋前道:“你怎么了?”   李布衣大喝道:“不可——”   话口未完,鲁布衣双掌又陡地击出!   这下邵阿凤退闪不及,但她武功已至收发随心之境界,心头稍着警示,双掌一抬,“啪啪”跟鲁布衣对了两掌。   不料鲁布衣双手袖间,“啸、啸”射出两枚橄榄镖,射向邵阿凤双肋。   李布衣在发声示警的同时,已抓桌上两支筷子在于,“嗤、嗤”二声,后发先至,筷子射中橄榄镖,橄榄镖再“哧、哧”斜斜激飞出去,夺的嵌入柱中。   可是鲁布衣暗器。尚不只此。   他一双断腿,腿断处嵌着两根本头,木端骤然射出两叶细薄的银刀,闪电一般射向邵阿凤。   傅晚飞这时已经扑至。   以他的武功,闪身过去接下双刀自是不能.所以他惟一能做的,便是虎地飞扑而下,迎面抱住邵阿凤,脸贴脸、唇贴唇、身贴身的压跌下去,以他壮硕的身躯.来挡这两柄夺命银刀!   这些变化,都不过是交错收发瞬息之间事,而危机之间何啻一发一微。   在这片刻光景,叶梦色、枯木、飞鸟已把出手的内厂高手全制住了:有的杀了,有的封了穴道。   但等他们想抽身回救时.局面已经来不及了,李布衣也同样鞭长莫及。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人,傅晚飞就死定了。   这个人就是浓眉少年土豆子。   土豆子早已抬起铃档捡起了红伞。   他的铃裆及时发出,以一砸二,震飞了机括里发出来的银川。   鲁布衣猛然回首,又惊又怒,但土豆子就在他惊怒方起之际。伞尖利刃全送人他张大的口里。   然后土豆子以一种冷漠得近乎没有感情,坚忍得几乎失去表情的姿态屹立着,问:”我是不是救了你们的人?”   他是问李布衣。   李布衣点头。   这时,鲁布衣还未断气,他拼力挣起了脖子,张大了口,只咯着血,却发不出声来,一手抓住土豆子的腿,五指深深的嵌进股里,另一只手指颤抖着指向土豆子,似有很多话要说,不过鲜血已溢满了他的咽喉。   土豆子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痛楚,他只是举起了脚,往地上滞留一口气的师父胸膛上踩下去,又问李布衣:“我有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一人?”   李布衣摇头。   接着。他听到土豆子用力施踏着脚跟在鲁布衣胸骨。上发出清脆碎裂的声音。   不止李布衣听到,其余在场人人都听到,那恐怖的骨骼折裂声,发自鲁布衣的胸骨,虽然人人都想杀鲁布衣而甘心,但此刻俱生了不忍之意。   土豆了脸无表情的道:“我还替你们杀了你们要杀的人。   李布衣望着土豆子那近乎憨直的脸。竟有些个寒而栗,道:“你要怎样?”   士豆子淡淡地道:”三件事,我都不要报答,只要你们答应一句话。   李布衣静下来,他知道土豆子会说下去。   土豆子果然说下去,“放我走。   土豆子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杀他,难道能在你们合击之下逃得了?   他那冷淡的目光宛不似人间的眼睛,淡淡地道:“既然他已失败,又杀了人,难免一死.不如由我来杀了他,来换我不死。   飞鸟这则抑不住吼道:“你——…   土豆了只截了一句话:“你们想反悔,赶尽杀绝?   枯木也气灰了鼻子:“像你这种人,杀了又怎样——”   李布衣忽道:“你走吧。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我们没有理由杀他的。   士豆子看也没看地上死去的鲁布衣一眼,谢也没谢,返身就走出去。   李布衣忽扬声道:“慢着”。   土豆子像突被点了穴似的定住。然后缓缓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杀人灭口。”   李布衣淡淡笑道:“我们要放你.便一定放,你不必用激将计,你年纪太轻,太工心计.只怕难免反遭所累……”   土豆子等他语气稍稍一顿,即道:“我听到了,还有什么?   李布衣暗叹了一口气,道:“我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土豆子似没料他有这一问,顿了一顿,才道:“在天祥普渡吊桥前,我不是答过了吗?   李布衣平心静气地道:“那是小飞问的。我没听清楚,你再答一次。   土豆子顿了半晌.轻轻地道:“姚到。说完了就跨步走,刚好踢着了地上的铃裆,在路面格琅格琅的滚过去,在暗红的月色下也清脆也幽异。   李布衣望着土豆子的背影远去,心中百感交集,喃喃地道:“这人的名字在日后的江湖上,一定会响起来。”   但是土豆子姚到的作风使他情怀大受激荡,一个人不择手段。凡对他有利之事皆全力以赴,无疑是较易取得成功,过于重温情守信义的往往难以跨越自己造成的障碍,不过,要是日后武林里的年轻一代,都像士豆子,杀师跨尸,扬长而去,江湖还成什么江湖李布衣思潮澎湃,一时无法回复,耳中只听哀泣之声,张布衣的妻儿都在他遗体旁哭倒,心头就更压有千斤重担,举不起,挥不去,忽听有人细细唤他一声,原来是叶梦色。   叶梦色说:“李大哥,张家妻小,已不宜再返大同,不如先跟我们赴天祥,再回飞鱼塘定居。你看好吗?”   李布衣心里感激叶梦色心细,想唤傅晚飞帮忙劝慰张家嫂子,却见傅晚飞和邵阿凤各站一边,一个捏着指骨,一个搓揉衣角,都不敢相望,脸儿都红得像天边的月亮,李布衣想起傅晚飞刚才情急中救邵阿凤的情景,心情这才舒朗一些,眼光瞥处,只见叶梦色的明眸也看着他们两人,嘴角微微有些笑意,秀眉却像远山般微微皱着,也不知是快乐,抑或是轻愁。   第 四 部 仁心仁术   第一章 卖娘救祖     “神医”赖药儿带着傅晚飞和唐果,到了江苏句容一带的须脚城。   赖药儿是为采几种极珍罕的草药一路寻来的,唐果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机警精灵,一向都是由他随师远行,照料起居饮食。   傅晚飞则是给李布衣“赶”了过来的:李布衣仍在天祥养伤,他要傅晚飞趁这段期间跟赖药儿学点“济世救民“的本领。   赖药儿、傅晚飞和店果这一路来到须脚城,正是午牌时分,时近仲秋,天气凉爽,行人往来熙攘,一派繁忙景象。   忽见城楼下,有一个衣服破烂、满面泥污的孩子,双手里拿着两支竹竿,竿上横晾着一面白布,白布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   “卖娘救祖。   傅晚飞和唐果脸上都闪过一片狐疑之色:卖儿救父倒还听说过,这孩子却卖亲娘?亲娘是怎么个卖法?卖了亲娘又何以救祖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事。   赖药儿一声不吭的走过去,只见那孩子比唐果年纪还小一点,泥污的脸上五官却长得十分清秀,鼻孔挂着两行鼻涕。   唐果“啊”了一声;道:“他是青龙帮的。”   傅晚飞常常搞不懂这刁钻的伙伴说话的意思,便问:“什么青龙帮的?”   唐果指指自己的鼻子,“呼”的一声的把两条自鼻孔垂挂下来的“青龙”又吸了回去:   “我就是青龙帮的帮主。“青龙”指的就是他捍不完、拧不掉的“鼻涕”。   傅晚飞登时不再理他,俯身问那小孩:“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可怜兮兮的抬起头,两只乌灵灵的眼珠眨了眨,却摇了摇头。   傅晚飞又问:“你家住在哪里?   小孩还是摇头。   傅晚飞简直没有办法,只好问:“是谁叫你这样做?   小孩子眨了眨眼睛,好似听不懂他说什么。   唐果用拇指往左鼻翼部位一捏,”唆”地把右边“青龙”全吸了进去,走过去,没好气的向那小孩子喝道:“叫你爹爹来见我!   小孩震了一震,嗫懦道:“我爹……早死了。   唐果没等他哭出来,又老气愤秋的道:“刘老板我昨天还见到他,他欠我四文钱,怎会死了!   小孩子慌张地道:“我爹姓闵……不是姓刘……”   唐果即截道:“哦,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闵……叫闵财福的小孩忙分辨道:“我不是闵财福。我叫闵小牛”   唐果转向傅晚飞,用一很大拇指在右边鼻孔上一捏。“呼”地又把左鼻孔的“青龙”吸了回去,摆出一副看到一个蠢材练写了十天“一”字还不会写一样的神情对傅晚飞说:“他叫闵小牛,你还要问什么?我替你问,包管有问必答。   傅晚飞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浓眉大眼,除了壮得像头牛外,他向来都以为自己聪明得像头狐狸。   可是在这个比他还小五、六岁的大孩子唐果面前,他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事好像海龟在沙滩严严地埋好了刚生下来的卵,却是全给人看在眼里一般笨拙。   赖药儿这时走了过来,他极高,所以蹲了下来,但蹲下来还比站着的小孩子闵小牛高上两个头。   赖药儿柔声低沉的问:“闵小牛?”   闵小牛有些畏缩的眨了眨眼睛。   赖药儿温和地道:“为什么你要卖掉妈妈?没料到赖药儿一问这句话,闵小牛的眼泪.就往脸上淌,使得泥污的小脸,淌出两道干净的白痕。   赖药儿立刻就说:“我要买你妈妈,快带我去。   闵小牛收起竹竿就走,赖药儿、傅晚飞、唐果跟着闵小牛瘦小伶仃的身影,转过许多街许多巷,转入了一处布满污枫、破漏龌龊的贫民窟。   这贫民窟聚居之所,破烂不堪,有的仅是几块破木板遮挡着便算是“屋子”.有的只有几堆干草,从草堆的裂缝望去可以看见谁家姑娘在洗澡,屋角巷尾零星坐着些蓬头垢脸双眼发呆的人,屋里层外倒是挂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大部从街头巷尾拾回来,在这贫民家里仍大有用途;打骂孩子声音不断传了出来,四周弥漫着一股霉味,贫民住的地方,是有钱人蹲在茅坑里也想像不出的情形。   傅晚飞不小心踩了一脚大便。   他“吐”了一声,赖药儿的眉心一皱,正想开口,那小孩子突然停了下来。   他停在一间木板屋前。   这间木板屋在这贫民窟里,算是较“完整”的一家。至少没有什么缝隙可以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形,不过,那茅草铺的“屋顶”。早已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只怕比一张席子盖在上面的用处还要少。   木板门.上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歪歪斜斜写着“五十文”三个字。闵小牛也在此时伸出了手掌。   赖药儿怔了怔,立刻就明白“卖娘”是怎么一回事。   他立刻掏出一角碎银,放在小孩子手心里,这小孩子仿佛没有见过真银,侧了头在看,赖药儿道:“这里不止十个五十文钱了。   然后对唐果与傅晚飞说:“你们在此等一等。   唐果大声说是,傅晚飞却不明白。   赖药儿转身推开了木门,不料门是要向外拉的,这一拉开,便撞到对面那家木屋的墙上,发出“砰”的一响,两屋之隔,至多仅容一人,狭厌情形可想而知。   傅晚飞搔搔头问:“我们为什么不跟赖神医进去?   唐果叉着腰,斜瞪着他好一会,才问:“你是人还是裤子?”   如果唐果间他“是人还是猪”或其他动物,傅晚飞情知对方旨在讽刺自己,一定不会相答,但如今唐果这一问来得古怪。傅晚飞只好答:“当然不是裤子。   唐果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道:“通常这种地方这样子的情形。连身上穿的裤子也不能带进去,你是人,又怎么能跟着进去!”   傅晚飞还是不明白,所以吓了一跳道:“难道里面的人不是人?   “就因为是人;”唐果叹了一口气道:“是女人。   傅晚飞这才开始有些明白了。   赖药儿推开门,走了进去,鼻子皱了皱,因为他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穿着白色宽松的袍子,背向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仿佛受惊似的震了震。   赖药儿忽然觉得好静。   其实在这贫民窟附近,狗吠猫叫孩子哭破樽烂罐在敲得登冬响,绝对不会有“静”的感觉。   可是赖药儿一见那女子,便有“柔静”的感觉。   许是屋里的光线并不充足吧,当赖药儿的眼光落在那女子藏在宽松的袍子里柔美的曲线时,视线一直没有转移。   只听那女子极力用一种冷漠的语音道:“钱给了?”   赖药儿不作声,走前去,默默的脱下鞋子,那女子忽道:“这里还不及你鞋底干净。   赖药儿望着那女子黑绒丝缎一般的乌发,心中有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奇怪的是连这冲动的感觉都是“柔静”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女子似乎又微微一震。半晌才道:“我不能这样做。又能做什么?”   贫穷能使人变节,能令志士变市侩、好人变好恶、君子变小人。烈女变荡妇;赖药儿叹了一口气:“你不像。   女子幽幽道:“又有谁一生下来就像了?”   赖药儿道:“外面是你的孩子?”   女子点了点头,赖药儿看见她柔美的侧面,瓜子脸。长长的睫毛。   赖药儿又道:“你卖身救父?”   女子低声道:“不,救我公公。   赖药儿盘膝而坐。长长舒了一口气:“哦。是公公?“女子的肩膊像两座雪丘,滑腻柔和,道:“你……你还等什么?   赖药儿徐徐跪起。却没有上前。女子忽颤声道:“你……你嫌我不美么?”说完这句话,她就幽幽转过身来,赖药儿登时顿住了呼吸。   这女子已经是妇人了,但是妇人都没有她充满处于般的清芬纯美,同时少女也没有她那成熟的风韵,她嘴角带着一股仿似讽嘲但却是少女含颦的笑意。这位她看来更慧黠可人。令人一想起她的“职业”.会打从心里惋惜起来。   赖药儿觉得心口一疼。他用手捂住了胸口。   女子也微喧一声。她被赖药儿年轻英俊的脸容吸引.同时也被他满头白眉白发震住。   “你究竟……多大年纪?”   赖药儿脸上痛苦神色一闪面没,道:“未老白头。”   女子乏血色的唇轻启:“你不……喜欢我?   赖药儿的眼光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从这女子身上离开过,他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他只是上前一步,用双手轻轻搭在女子的玉肩上,轻得就像在触摸一瓣脆弱的花朵一般。   但就在他双手触摸到她双肩衣上的时候,女子微微一抖,发出一声轻吟,这弱不胜衣的感觉让赖药儿双手顿住,他的嘴凑近她玉坠一般的耳边,轻轻问了一句:“隔板后那两人是不是你的亲戚朋友?   女子的身子摹然问绷紧了,本能地摇了摇头。   同时间,隔板骤然破了,碎了、四分五裂,一个人双手八剑,另一人一手拿着六件兵器,在刹那间向他下了十二道杀手。   一个人怎能双手八剑?   那是因为他在每一道指缝问夹了一把银光馏烟的薄剑,双手一齐旋舞开来,快得发出尖锐的风声。就像手里绽放着两朵银花一般。   另一个人一手拿着六件兵器,那是因为他拿的是一支丈余长忤,杆端分外六个分叉,镶着:判官笔。阎王挝、天上铜、蛇形剑、破甲链,蜈蚣钩等六样兵器,可怕的是他一招使出,六件兵器一齐发出最大的威力,他一连使了七招杀手,攻向赖药儿。   赖药儿才一站起来。又盘膝坐了下去。   他站起来的时候十分高大,满头白发,状甚威严,但他未站起便又舒然坐下,温和地向那女子说:“不碍事了。他的眼神仍没有离开过女子。   “砰,砰”二声,那两个杀手破板而出,原来就在站起来的刹那间,赖药儿一对袖了陡地卷出,飞击中他们的身子。他们半声未哼便已倒飞而去,破壁而出。   那女子又垂下了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像清晨的露水滴在牵牛花上一般,是美的颤动,奇异的是她似笑非笑的嗅腮仍有一种令人心醉的慧鳖。   赖药儿道:“那是‘鬼医’诸葛半里的手下,他们怎会在这里?   女子忽一咬嘴唇,突从怀里抽出小剑,闪电一般往赖药儿心窝刺去。   赖药儿似料不到女子会有此举,不及闪躲,他的袖子极长,陡然一收横胸一格,女子觉得自己的怀剑仍是直刺了进去。   在这剃那间,女子也不知道这一剑有没有刺中赖药儿傅晚飞在木屋外面等得很尴尬,他搔头抓腮。走去走来,终于忍个住道:”赖神医他……他真的就在里面……?   唐果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上睬他。反而好像侧耳细听着什么东西。   傅晚飞忍不住大声道:“不管他是准,这孩子的妈是因贫为娼。他怎能——”   唐果从木栅上忽地跳了下来,用手指在鼻梁上一捺,把两条青龙又同时吸了进去,道:   “你以为爹是什么人?…   傅晚飞道:“他——…   唐果道:“爹从来不好色、不好酒、不赌钱,他决不会为了……那个嘛才进屋里去的。   傅晚飞看着这个“小大人”,凸着眼珠子问:“那他是为了什么?   唐果道:“我不知道。   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少年人的崇佩:“但我知道他一定为了某些事——”   话未说完,“砰砰”二声,二人倒廷了出来,阳光在他们手上漾起一蓬银光。   唐果兴奋的大叫道:“爹送两个人礼给我们。”叫着飞身跃去,一拳打在刚跌在地上双手八剑的大汉左颊上。   那大汉正跌得荤七八素,不及抵抗,已挨了一举,唐果拳头虽小,但拳劲非同小可,大汉挨了一拳,更加金星直冒,“啊呀”一声坐倒,唐果也不理会,七拳八拳如密雨般擂了下去,一面呼道:“你不打么?”   傅晚飞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怎么打?”   唐果气道:“这两人手上兵器,你不认得么?   傅晚飞一怔,道:“不认得。只见那一手六把兵器的大汉已挣扎站起。   唐果这时已把双手八剑的大汉打得昏厥过去,跳过来傍傅晚飞而站,道:“总之两个都是恶人,我们扳倒他之后。再跟你说。   傅晚飞道:“不行。他刚摔倒,我这去打他,岂不趁人之危?”   唐果顿足道:“哎呀你这傻子——”许未说完,“呼”地一声。夹着“唆唆唆唆唆唆唆唆唆”之响,一招六件兵器,三件攻向唐果,三件攻向傅晚飞。   傅晚飞倏地拔出钢刀,奋力挡开,刀势一卷,反攻过去。   唐果却足尖在木栏上借力一点,翻了出去,双手一扳,身子呼地荡出,落在对面木板屋前,笑道:”喂,傅哥哥,我已放倒了一个,这个留给你,不干我的事。   傅晚飞怒道:“你这——”对方的六道兵器已发出极其凌厉的攻势,傅晚飞登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唐果笑道:“你才应付一个,我独力应付四个哩。”说着双脚。双子齐齐打出,击在木板上。   这下可谓莫名其妙,不知所谓之至。   只有极其细心而视力又极好的人可以觉察得到:这木板墙上有四个小孔。   本未,贫民窟的木板屋有孔缝,当然不是出奇的事,奇的只是这四个小孔里都露了一截妖蓝色的箭簇。   这四点箭簇,只有箭尖处露出了比米粒大的小截。   唐果这四下,刚好就拍在这四支箭簇上。   在木板屋内的四名大汉,两箭瞄准傅晚飞,两箭瞄准唐果,一触即发之时,突然间,四箭倒飞疾射,箭尾重重撞在四人脸上。   这回个人粹不及防,一个吐血,一个晕倒,一个被撞断了两条肋骨,一个被箭尾嵌入胸部,痛得路地不起。   第二章 医神医     唐果一脚踢倒木板,笑骂道:“你们四个兔崽子,设想得倒妙,只要引我爹一开对面那木屋的门,便会撞得你们这板屋‘砰’地一声,你们只要等第二声响,便知道爹爹出来,就想从箭孔暗算爹爹,可惜小爷我的鼻子比狗管用,你们箭上喂的毒药昧太浓。而小爷的耳朵又比兔子还灵,一听便知道有四只小老鼠躲着啦。   傅晚飞一刀拼六件兵器,他江湖格斗经验十分有限,又不知对方是淮,出手留有余地,这一来,以对方凌厉攻势下。更加左支官级。   唐果摇头叹道:“我已做掉五个,这个无论如何归你解决。   傅晚飞道:“我……”却给对方一轮急攻,逼得下面的话说不下去。   唐果倏然道:“江湖中,有黑道白道,白道以‘刀柄会’为首。‘刀柄会’又以‘飞鱼塘’为主。黑道上最无恶不作、势力浩大的、便是“天欲宫’.你总知道吧?   傅晚飞那里分得出心神来应他。   唐果径自说下去:“武林中,有三大名医,一个是我爹爹,一个已经失踪,剩下一个便是‘鬼医人’诸葛半里。唐果问:“诸葛半里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傅晚飞哪能答他。   唐果自顾自的说下去:”鬼医医人,是害人。不是救人,而是害人,要人付出极高的代价,才肯出手医治,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武林人来求医,他便先要对方作下十恶不赦的事,治好之后,要挟对方为他继续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便把丑事公诸于世,令其身败名裂,这样的鬼医,亏他还有面子跟我爹并称。   唐果自说自话:“鬼医又好为人师,收了一大班无赖流氓。美名是学医,其实是学害人;我听爹说,鬼医说要教弟子认识产妇。胎儿.于是这干流氓自作聪明,四出抓了不知多少无辜孕妇。剖腹取胎;鬼医又说要研究人体心肝五脏,于是那一干丧心病狂的东西。又把武林中侠烈之士抓来,活生生解剖分割,据说五脏都挖出来后,人还没死绝,手指还会动哩。   唐果滔滔不绝。再说下去:“这个一手拿六件兵器的家伙,叫做‘六面叱咤’人屠屠。   那被我放倒的一手八剑的王八。叫‘八方风雨’敬不惊,都是鬼医门徒,那四个暗箭伤人的,就叫‘桐城四神箭’干氏兄弟,这些人,都是鬼医手下。   唐果终于说到了结语:“这班家伙,作恶多端,怕给武林中人群起而攻,鬼医便挟技投奔‘天欲宫’,所以更有恃无恐。无恶不作,这火屠屠和敬不惊,还替阉党做那抄家的事,他们自己扬言,在斩杀‘叛党’之时,还作过比赛。一个杀了一百零五人。一个杀了也是一百零五人,后来,是这个人屠屠,一脚踩死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孩,终于赢了这场——”   唐果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火屠屠已经死了。   火屠屠是“突然间“被祈成两截的。   他本来一直占尽上风,可是傅晚飞打着打着。忽然红了眼。   红了眼以后的傅晚飞,简直不要命了。   他已经不要命了,所以每一刀尽是拼命。   “飞鱼刀法”本来在江湖上就极有地位。“飞鱼山庄”庄主沈星南是白道武林一大天柱,傅晚飞虽是他最不成材的徒弟,但是武功在江湖上已有一定的分量,何况傅晚飞近日还得李布衣“猫蝶杖法”的真传。   火屠屠杀别人的时候,心情非常愉快,可是他现今第一次领悟到被人屠杀的滋味。   傅晚飞简直是个疯子。   当他眼睛发红的时候,衣衫开始也染红。   那是火屠屠飞溅的血。   所以唐果已没有必要说下去了。   傅晚飞杀了火屠屠,返过身去,挺刀奔向正在渐渐苏醒的敬不惊。   唐果吃了一惊,忙间:“你要干什么?”   傅晚飞拼红了眼:“这种人还能留在世上!   唐果从未见过傅晚飞如此,惊然道:“他,他,他已晕了,不必……不必杀他……”   傅晚飞朝指怒骂:“这种当人不是人的东西,留他干什么!留着,他就会感恩改过么?   要是放了他,让他活着再害多少人,才遭报应?在你知道那么多,却不会当诛立诛,为民除害,学功夫来干什么!   唐果结结巴巴地道:“我只……只会打人……不会杀人……”   傅晚飞怒道:“不会杀么?我杀给你看!手起刀落,把正挣扎欲起的敬不惊一刀两段,一面余怒未消:“我也不会杀人。但对这种禽兽,我杀三十个当是十五双!   唐果只看得惊然。他断未想到告诉傅晚飞那些,会激起他那么大的杀性。   傅晚飞又持刀冲人木屋中,四处去找“桐城四箭手”.那四人早已吓得夹尾直逃,不知藏匿到哪里去了。   傅晚飞犹恨声道:“不要给我碰着,不要给我见着……”   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同样是人,那么残忍……”他那里想到,其实这世界上,有些人比火屠屠、敬不惊等更可怕十倍、残忍百倍、无理千倍,这些人当人不是人,用最卑鄙的手段抢掳好杀,又用最下流的方式折磨摧残,然后用最无耻的把戏来隐瞒遮掩,这些人,多得数也数不清,只是傅晚飞不知道罢了。   女子在那一刹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刺中赖药儿。   赖药儿望着她,摇摇头道:“没有。”   他慢慢舒开袖于,怀剑被他衣袖一层又一层、一折又一折地卷在其中,连袖子也未曾刺破半个洞。   女于脸色一变,失声道::‘白发俊貌,怀袖收容……你,你是赖药儿和气地道:“你要杀我,又焉能不知我是赖药儿?   女子姣好的脸上也不知是惊是喜,只颤声道:“你真……真的是神医赖药儿?”   赖药儿微笑道:“世上能冒充得了赖药儿的,还不算多。“女子欲言又止:“我……”   赖药儿正色道:“府上有谁患了鬼痉病?”   女子大吃一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赖药儿道:“这房间有根浓的药味,一定有病人在此卧病过,药味有紫苑、麦冬、阿胶、川贝、茯苓、五味子。桔梗。灵草的味道,人服用此药,多为了治鬼痉病症。”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种病大分为二十六类,细分九十九种。这病人造留下来的病气,已经非同寻常,不发作则如常,一旦发作,神智全失,寒热交加,昏沉交替,是最严重的一种。”   他望定女子。一字一顿地道:“你要及早给他医治。   女子哭泣道:“他……他便是贱妇的家翁……”赖药儿能从药味与病气里分辨出病症。   更勾起她的伤心怀抱。   赖药儿道:“那病人呢?”   女子咽位道:“交给鬼医了。   赖药儿道:“你求鬼医为你公公治病,鬼医便要你假扮卖身女子,来杀我了?”   女子已经坚强起来,道:“那孩子……小牛确是我的孩子。   赖药儿道:“鬼医扣住你公公,就算他不肯医,你也非如他所示杀找不可了?”   女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但我……我个知道你就是赖神医赖药儿忽问:“你公公会不会武功?”   女子低声道:“他……他不是武林人,他……待我很好……”   赖药儿道:“你为什么下交给我医?   女子一怔道:“可是……江湖上都传你不肯医……”   赖药儿道:“你公公又不会武功、我不愁把他治好了之后会作恶害人,为什么不医?   女子的明眸一下子充满了泪光。可是她紧抿着无血的唇,不让泪儿落下:“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赖药儿淡淡一笑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女子颤了一颤,赖药儿把一张银票塞人她手心,一字一句清清晰晰他说:“我只要你告诉你的孩子,你拿了我五十两银子是替我缝补袖子,如此而已。   女子忍不住一笑,这一笑,泪珠便籁簌落到袍子上,晶莹而美,那慧黠而轻淡的笑容又浮现上面庞来:“哪有……哪有缝袖子要五十两……那么多的?”   赖药儿望着她,正色道:“因为他娘的手势,天下无双,本来值得五十两金子以上,但算便宜给我,只收五十两银子。   女子含泪的眸子微微瞟了他一眼.忽又忧愁了起来:“可是……公公还落在鬼医手上……“   赖药儿问道:“鬼医在哪里?”   女子道:“在古亭山萝丝富贵小庄。   赖药儿脸色有些沉重:“好,我去会会诸葛半里——”   忽向女子笑道:“‘玉芙蓉’姑娘,还不肯让我知道你尊姓芳名吗?   女子红了脸,垂下了头,绯红之色直透上鹅卵一般匀滑而细长的脖子:“原来你早知道我是谁了……“   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道:”我就是‘玉芙蓉’嫣夜来。   武林中出名的女子很多,她们大部有文才出众或武艺超群的丈夫,通常都比她们本身更有名。   相反的有名的丈夫不一定会有个出名的老婆。   “玉芙蓉”嫣夜来可以说是一个例外。   嫣夜来是个女飞贼,当然是劫富济贫同时也济自己的贫那种好的女贼。   嫣夜来的丈夫闵良却一点武功也不会。   闵良也没有文名。   他只会做陶器。   闵良的父亲闵济辉是个一流的烧制陶器好手,闵良的手艺颇有骚浸然青出于蓝犹胜于蓝之势。   闵氏父子都没有名,那是因为他们精心制造的陶器都给一些名闻京府的人陶器家以贱价买夫,变成了他们的成品。   闵氏父子也并不想那么出名,他们只想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烧制一些陶器的猜品便就够了。   闵老爹是个好人,他把他的好德性也正如制陶手艺一般遗传给他独子。   所以闵良也像他爹爹一样穷困。   闵老爹是个好人,平生做过不少好事,其中一件就是在嫣夜来母亲贫病交迫时收留了她,所以嫣夜来的母亲也顺理成章的把自己女儿许给闵老爹的儿子。   那时候嫣夜来不过十岁。   嫣夜来是在十一岁的时候,才遇上女剑侠方兰君,教了她三年武艺。   这三年使得嫣夜来变成了武林中出色的女剑手,直至她嫁人闵家前,嫣夜来凭着她淬厉又潇洒的剑法,很少吃过大亏。   不过,她除了报恩之外,也是真心喜欢闵良。   闵良是个好人,更是个好丈夫。   她自从在二十二岁下嫁闵良后,便没有再动过剑,这武林中外号“玉芙蓉”的女飞贼,便悄然退出了江湖,洗衣下厨,侍奉公公和丈夫。   她觉得很幸福,因为公公既疼惜她,丈夫也很爱她,他们惟一的要求,就只是不希望她再“抛头露面去作无本买卖”.嫣夜来自然顺从。   他们一家三口,过得也挺愉快。自从生下闵小牛后,一家四口更乐也融融。   只恨上天没保佑这一家子,闵良身体赢弱,染上了当时闻风色变的恶疾:鬼洼(即肺结核),病榻缠绵了足足三年,从咳嗽到咯血,终于一命归西,还把病传染到父亲身上。   三年来嫣夜来废寝忘食的照料翁婿;结果还是教病魔夺去了夫婿之命,幸而嫣夜来有武功底子,才没也染上恶疾,她遍寻名医。皆束手无策,怕公公亦步人夫婿后尘,只好地动了求武林中最惹不得的“鬼医”诸葛半里之念。   诸葛半里扣押住闵济辉闵老爹,医好与否,不得而知,首先要她以“卖身救父”的陷饼来杀掉一个“午牌时分会经过须脚城门的蓝袍白发、年轻英俊的高长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