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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艳一枪 🥳
惊艳一枪
第一篇 王小石的石     这故事是教训我们   要了解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要看他有什么样的敌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就会有怎样的敌人:朋友固然难得,但他是你的朋友。也是别人的朋有,而且朋友可以是五花八门:良莠不齐:敌人却是有足够份量与你为敌的人,他甚至可以激发你上进、奋发:敌人差劲,就是自己差劲:看不起敌人,等于看不起自己,所以敌人更可贵,一个高手的敌人必然也是高手:“杀敌”的意思是杀掉敌人或是把敌人打得永不翻身:如果敌人一息尚存,或者还有败部复活的机会:就千万不要以为目前的胜利是永远的不败:   第一章 先生   一:朝令七改   蔡京下令,要王小石暗杀诸葛先生。   他的理由是:诸葛不死,国无宁日。   言外之意是:他不死,你死。   如果王小石杀不了诸葛先生,蔡京便要动用他的生杀大权,把“金瓯细雨楼”在京城里连根拔起!   王小石受过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知遇之恩,而且他和正副楼主都有结拜之义。金风细雨褛,已成为他到京师来之后的第一个。   看来,为国为民,在情在义,他都只得必杀诸葛!   王小石无可选择。   他只有暗杀诸葛。   “三日内必杀诸葛,否则提头来见。”   现在已过了两天。   还有一天。   要吃饭就得煮饭。   要有学问就得书。   要杀诸葛,首先得要接近诸葛。   如何接近诸葛?   这点似乎不难。   蔡京和傅宗书之所以选王小石来执行狙杀诸葛先生的行动,除了因为王小石的武功高强、行藏朱受注意、并跟官府朝廷毫无瓜葛之外,还有两个重大的原因:一,他聪明机敏。   且工于书画医艺,与诸葛先生正好兴味相投;二,他是天衣居士的门人,天衣居士正是诸葛先生的二师兄,就凭这个关系,由王小石来执行暗杀诸葛先生的计划,当然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因为他有一百种理由去接近诸葛先生,并且绝对能接近诸葛先生。   问题只是:他杀不杀得了诸葛先生?   这问题,王小石答不出来。   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有很多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的,但只要过了一段时候,答案就自然会出现,时间,无疑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时间本身才是最大的问题,所以,没有什事情是时间所不能解决的。   所以王小石在等。   等时间来为这问题下答案。   他在等下令。   等杀死诸葛的命令!   命令怎么还不下来?   下来了。   命令走出龙八太爷身边的亲信下达的。   能八身边有八名后亮花顶、前开雏袍的武官,都是非同小可的人,但在这项行动里。   他们只成了传达讯息的人。   命令在中夜遽至。   “诸葛先生于今晨卯时到”神侯府“与七情大师对弈,这是较他的最好时机!。”   王小石待命而发。   他整衣系剑、正待出发,忽然又接到命令:“有变。诸葛改赴”青牛宫“,改于今晚亥潜入”青牛宫“行刺为宜。”   王小石居然还了个呵欠,倒头就睡,准备养足精神,准备是夜行刺。   但他尚未睡看,指令又至:“刺杀诸葛一事,目标已生警觉,行刺一事全盘取消。”   王小石看到这指令,反而没有睡。   他在等。   丙然在丑时初又来新的指一不:“诸葛先生因查重案,会在未时与门下的冷血、追命,出现于三合楼。”   随即消息再变:“诸葛在末赴三合楼之前,会先经过瓦子巷,那才是最佳妙的狙杀地点。”   王小石开始摆动双脚,搓揉十指,时正隆冬。   旁人看见,最多只以为他感觉得冷,而不是紧张。   他是不是有点紧张呢?   指令却来得一次紧过一次。端的是非常紧张:“诸葛先生中风病倒,病况树大夫主治;先行格杀树大夫,再假扮御医,申时行刺诸葛王小石看了这回的指令,喃喃自语:“忑也凑巧!”   按着,又来了一道密令:信封上标明是“最后密令”:“傅相爷邀宴诸葛,酉初聚于孔雀楼。相爷碎杯为号,即行格杀。”   之后,就不再有任何指令。   龙八太爷的“龙城八飞将”,为了要传递消息,也出动了其中七人。   王小石屈指一算,在子初到丑时末约两个时辰之内,总共接到了七道命令,刺杀的地点、时间、方式,也一连改了七次。   无论再怎么改,只有一点是不改的:人,还是要杀的。   诸葛,还是一定要死的。   。问题只在:王小石杀不杀得了他?   (杀得了也得杀,杀不了也得杀。)一他不杀诸葛:太师蔡京和丞相博宗书。就会对付“金风细雨楼”,就会逼城里的江湖好泽无所容身,就会使方恨少、唐宝牛、张炭、温柔这一干人都得身入牢笼,而且,他们也必不会放过自己!)在情在里。为人为己,都必杀诸葛!)   二:“终生名菜”   约会情人,要在花前月下,不管月上柳梢头,还是夜半无人私语时,都要讲究情调:杀人呢?   酉时。   没有比这更幽美的时分。人们工作了一天,各自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家,家家升起了仕烟,人人围在桌前晚膳,孩子们在门前嬉戏,扑抓遍地的点点流萤,天空布起了会眨眼的星灯,户户点亮了会流泪的烛光。温馨无比,无比的温馨。   没有比这更忧伤的时刻。看黑夜如何逐走黄昏,听大地如何变得逐渐沈寂。雪,在没有阳光的融解下,如何要冻结窗内的烛火;人,在工作了一整天之后,如何让疲惫去绝望了明天的期待。幽黯无尽,无尽的幽黯。   这是个特别美丽和特别凄其的时节。   这时候,王小石就在风刀霜剑里,来到“孔雀楼”。   他要杀人。   必杀诸葛!   孔雀楼三楼九四窗挑出了一盏灯笼。   灯笼亮看朱印“傅”字。   王小石一看,立即上楼。   这时侯,孔雀楼上都是客人。   食客。   一家大小来吃个饱的、跟三五友好来小酌的、跑江湖的、干一整天活的、潦落不得志的、当官发财得意的,全在这儿,各据一桌,或各占一座,聊天的聊天,充饥的充饥,醉翁之意的醉翁之意。   人多极了。   几乎客满。   如此兴旺发达,岂能联想到万民疾苦、边疆告急!   王小石一上楼,见到一个手里看鸟笼的相师就问:“你喝的是什么茶,”相师想也不想,即答:“检查。”   王小石立刻就上三楼。   因为那是一句暗号。   (王小石问:“点子在不在上面”。“对方答:“在。”)在!他就上去。   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他就问那个不住打喷嚏的店夥:“山有好树,就有好水:一家好酒褛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留得住永久的客人?”   店夥答:“终生名菜。”   王小石听罢,即上三楼,因为那也是一句暗号。   (王小石问:“一切行动都照常吗?”   对方答:“照样。”)于是他上了三楼,到了北四房。   房前站了两个人,腰系蟒鞭,背插金鞭,目含厉光,站在那儿,就像两座门神,一看便如是曾经看意打扮,其中一人,不知怎的,王小石觉得有些眼熟,三楼都是为贵宾而设的厅房,虽人客满,但人客都在房里,反而很觉清静:王小石一步上楼来,即两人完全不动、不看、不回头,但王小石却感觉到他们已在留意着自己:他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过去。   直走向北三房。   还走过了北三房。   到了北四房。   他施施然经过那两人身前。   走进了第五房。   王小石一掀开子走了进去,在那一房人的诧异与询问声中,他已冲了进去,他不等传宗书的掷杯为号,已一脚踢破两房相隔的木板樯,墙倒桌翻,王小石就看见四旁里有两个人正离桌而起。   其中一人,紫膛国字睑,五绺长髯如铁,不怒而成,惊而镇定,正是传宗书:另一人,深目浓眉,睑透赤色,仓惶而起。   座上还有几个人,但王小石一眼望去,只看见这两人,王小石冲了过去。   那人大喝一声:“拿下!。”   有三个人已欺近王小石,另外一人已护在那人身前。   那三名逼近王小石的人,一人施展擒拿手要制住王小石的攻势,一人举盾要拦住王小石的刀光,一人以扫堂腿、拦江网猛攻王小石的下盘。   这三人的攻势,王小石决不是应付不了。   不过,如果他要应付这三人的攻势,他的攻势就免不了要一缓。   他不想缓。   他不能缓。   他发出了刀和剑。   空手发出“隔空相思刀”、“凌空销魂剑”。   这三人立刻倒下了两人。   可是王小石背部也受重击。   他的血涌在喉间,但还没有溢出唇边,他已冲近诸葛先生身前。   诸葛先生身前的那名侍卫立即出刀。   一出刀,乃就断成七截。   七截刀分七个部位激射向王小石。   原来那不是刀,而是暗器王小石拔刀。   刀光艳般地亮起,一如流星自长空划过。   七截断刀,自七个方向射出。   有人闷哼。有人哀号,有人自血光中倒了下来。   罢才三人中剩下的一人,和护在诸葛先生面前的高手,一前一后,夹击王小石:这时,诸葛先生已跃到了窗前,准备跳下去一落大街,要杀他就难若登天了:王小石双袖忽然一卷,把一前一后两名敌手都卷飞出去,撞向诸葛先生如果诸葛先生这时跳下去,就一定给这两人砸正看,以这种猛势,只怕非死亦得重伤不可诸葛先生忽如游鱼般一溜,避过窗口,背贴板墙。那两名高手不及半声呼叫,已自窗口掉落街小。   王小石身形展动,已到了诸葛和生身前。   他只求速杀诸葛。   就在这时,他的胸际又看了一击。   重击,他闷哼一声,那一刀像一记无意的顾盼、刻意的雷殛,直劈诸葛先生,刀光如深深的恨,浅浅的梦,又似岁月的泪痕。   诸葛先生忽然尖啸起来。   遽然之间,他只一举手、一投足间,王小石那一刀就不知怎的,给一种完全无法抗拒的大力,转移了并空发了那一刀。   那一刀虽然空发,但刀势依然击落在诸葛先生身上。   诸葛先生大喝一声,身后的墙轰然而塌,他已退身到北三房里,这时,那两名给王小石推出窗外的高于,这时才蓬、蓬二声落到地面。街外传来呼,王小石跟进北三房。   北三房杯碎碗裂,有人惊呼,有人摔跌。   王小石什么都看不见。   他看不见其他的人。   他看不见杯,看不见碗,看不见酒,看不见桌,看不见椅,甚至连墙都看不见,他只看见一个人。   诸葛先生。   他要杀他。   非杀不可。   他拔剑。   他拔剑的时候,前面迎过来,后面追过来、左右包抄过来的至少有七个人向他发出了攻狠命的攻袭。   但当他拔出了剑的时候,那七人都已倒了下去,就只剩下了剑光。   那三分惊艳、三分潇、三分惆怅和一分不可一世的剑光。   那一剑的意境,无法用语言、用图画、用文字去形容,既不是快,亦不是奇,也不是绝,更不只是优美。   而是一种只应天上有、不应世间无的剑法,这一剑刺向诸葛先生。   这一剑势无可挽。   (如果前面是太阳,他就刺向太阳;如果前面是死亡,他就刺向死亡:如果前面站看是他自己,他就刺向自己)诸葛先生只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分了开来。   一个好端端的人,不可能“突然”给“分”了开来。   他的头和四吱,乍然间像是全“四分五裂”了一般。   然后骤然一分而合,头和手脚,又合了回来。   但就在那一“分”之际,诸葛已破解了王小石那不可一世的一剑。   (王小石见过这种奇招。)(在六分半总重的决战里,“后会有期”的“兵解神功”,便是能把自己的四肢分成前后左右四个角度折裂,像骤然“断”了,或遽了“长”了起来一样,攻击角度可以说是诡异已极)现在诸葛使的也正是这一招。   王小石咀角溢出了鲜血。   罢才受重击的伤,到现在才流到唇边。   诸葛先生一招破解来势,并不恋战,立刻疾退。   背后的大桌连看酒菜给撞翻。   至少有十一个人,连同刚才守在外面约两座“门神”,也向王小石冲了道来,王小石不退。   从他闯入席间起,他从来就没有退过半步,他刀剑齐出。   诸葛先生如一只白鹤般掠起,更加一只铁鹘般弹了起来,轻如一只蜻蜓;那两座门神的金鞭和蟒鞭,同时击向王小石。   王小石没有避。   软鞭卷在脸上。   脸颊上登时多了一道血痕。   金鞭打在肩上。   王小石哇地咯了一口血。   但他手上的三颗石子,已疾射而出诸葛先生左右膝各中一枚,额上又看一枚,脚一软,登时往前仆跌,王小石剑下刀落,就要砍下诸葛先生的人头忽听有人雷也似的暴喝一声:”   住手!,”“”的一声,星花四溅,一人随手抄来一把斩马刀,竟格住了他的刀和剑,王小石一看,只见那人气派堂堂、神威凛凛、炯炯有神、虎虎生风,正是当今丞相傅宗书!   三:破、破、破、破、破、破、破无稽不正是傅宗书要他去杀死诸葛先生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是传宗书来救诸葛先生荒唐“不许杀他:“傅宗书沉声怒叱。王小石道:“是太师和你自己要我杀他的!。”   “我们要你杀的是诸葛:“传宗书道,”他不是诸葛:“王小石的样子,完全写看”啼笑皆非“四个字。他望看翻倒的桌椅、推倒的门墙、狼籍的碗筷、还有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七八个不知姓名的高手,他的表情,就是完全无法接受傅宗书所说的话之写照,”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只好问。他拚了一死,受了不轻的伤,要一鼓作气的杀了诸葛先生结果,眼前的诸葛先生竟不是诸葛先生。”要不是这样试一试你:焉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杀诸葛先生?   谁知道你杀不杀得了诸葛先生“。”傅宗书说,“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意思,”有意思,”   王小石惨笑道,”那么,我现在有没有资格去杀诸葛先生子。“”有,绝对有:“傅字书把手上的判官笔交给了其中一座”门神“:我们对你已完全放心。你已经过关了。”   “谢谢。”王小石嘿笑道,“那么,这个差一点便死在我手上的人,到底是谁:“此人能在”举手投足“间破去”相思刀法“,再以”兵解神功破解“销魂剑法”。竟然只不过是傅宗书手上一个“傀儡”:几乎是代诸葛先生而死的“牺牲品。”他是龙八,“傅宗书笑了:“江湖人称龙八太爷的就是他。”   龙八一张睑胀得赤红,喘气犹未平息,只忿忿的盯看王小石:如果他的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就把王小石剁为肉碎了。此际,他额角还淌着血,两条腿也无法挺直……:王小石的石头毕竟不是好消受的:就连“铁砧板”龙八太爷也一样禁受不起。   龙入死里逃生,心有余悸。他在江湖上的地忙极高,在朝廷里好歹也是一品大官,今日却几乎给人格杀当堂,只胀红了睑,像一只发怒的螃蟹。气得舌头也有些打结起来:   “他……是来杀我的:“他问傅宗书,”是,“传宗书笑道:“也不是。”   那名手金鞭的“门神”按着傅宗书的话锋道:他是来杀你的的,不过杀的不是你,另一名手执蟒鞭的”门神“接道:“他其实是来杀诸葛先生的。”王小石乍听此人说话,不知怎的,又有点耳熟。   龙八脸上的赤红渐转成青紫:“你邀找来孔雀楼,便是要我给人误以为是诸葛先生?”   暗宗书说得更直接:“我要你来这里给人暗杀”龙八一屈膝就跪了下去,竟琅琅的道:   “感谢相爷重用之情!。”   然后又叩了三个头,恭恭敬敬的道:“感谢丞相大人救命之恩!。”   暗宗昼铁色的睑已蕴露了一点笑意。   一丁点儿。   彷佛笑是一种施舍,他决不肯多施予人,以免伤本似的,“这两位,好鞭法,”王小石用手抹了抹顿上的血痕,又用手抚了抚胁上的鞭伤,“是大开神鞭”司徒残、『大阖金鞭“司马废吧白:开阖神君”司空残废何在?怎不一起来?“”大开神鞭“司徒残、』大阖金鞭”司马废以及精擅“大开大阖神功”的“开阖神君”司空残废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听说这三人都是元十三限的护法,那两座“门神”笑了。   “他,不是诸葛先生,”傅宗书指着龙八,悠然道:“所以用鞍使鞭的,也不见得就是司徒残、司马废,”王小石也不再问下去,只说。。“那么。我可以去杀诸葛末:“傅宗书转向王小石,双目凝注,吐言如金石交鸣:“你以什么理由去找诸葛先生?”   “我是天衣居士的徒弟,”王小石答,“到开封府来自然应该去拜会三师叔:““你来京师已非一日,为何迟至今日才来拜见先生?因为我有骨气,我并非来投靠先生;我要自己在京城里出一番事业,才去拜晤三师叔。那么你现在有大成大就了么?没有。可是我有消息,要向先生告密:太师和相爷有意要招揽京城里的各门各派,如不能收为己用,即要赶尽杀绝:我要三师叔多加提防,这行动的目无疑是针对三师叔和四大名捕。你是从何得知此项机密?我是金风细雨楼的人。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忱是我结拜大哥,他手上有一座白楼,专门收集资料情报,我王老三自然能从那儿探知线索,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情报?因为苏梦忱野心太大,不甘于收编招安,但又不敢公然反抗,所以想利用我通知诸葛先生。以制止太师和相爷的计划。诸葛先生武功高强,远胜龙八,且近日他身体欠佳,时有四大名捕在身边卫护,你何下手?诸葛先生以为我是他的师侄,且来通风报讯,可见忠心:我请太师身边的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昼四四位引是四大名捕,我再趁其不备,冒死行刺另外,我还要向相爷相惜一物。什么东西?五马恙。”唔。诸葛先生精通医理,一眼便看出你在近日曾受过伤,这点你又如何解说:我受的是“大开神鞭”司徒残和“大阖金鞭”司马废的鞭伤;他们都是元四师叔手上的人,而元四师叔正是太师身边大将。傅宗书缄默了半晌,目中像经过一阵什么过滤澄清似的,终于露出一种神色。那是”激赏“和”信任“的神色。一种像傅宗书这样的人物绝难一见的神色。”好:“傅宗书脱口道:“我问了你七个问道,即是给了你七个难解的结,但都给你一一破去。”   王小石淡淡地道:“不破解又何必去找诸葛先生!。”   “尤其最后一项:这本来就是我叫他们来打你两缏的深意:“传宗书在赞赏之余还不肯道出这两名”门神“的真正身份:“你的回答正合我意。”   “一个大说谎家说的必然是有七成真话:“傅宗书又道,”真正会说谎的人,平时决不轻易骗人,到了要紧关头,才能瞒天过海。”王小石忽然问:“找向诸葛道出太师和相爷的机密,相爷不见罪吧?“   “不这样又如何取信于诸葛?不如比就杀不了诸葛!。”传宗书慨然道:何况,你也确然说中了我们的心意。“”可是我向相爷所要求的事物,相爷还没答应呢。“”“五马恙?”傅宗书哈哈一笑,”你放心吧,还有”诡丽八尺门“的”藕粉“哩:到时侯,全都会灌入诸葛先生肺腑里,就等你给他补上一刀!或者一剑。不过,你要记住,以诸葛先生的绝世功力,就算中了剧毒,也只能制他于一时,杀他,还得凭点真功夫!。”   王小石目光一亮:“相爷早在诸葛身边布下高手?”   “你放心吧,”傅宗书说,“总之,你听到那人说”终生名菜”四字,便是自己人,”   王小石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那么,我要在什么时候下手:“”诸葛先生今晨卯时会在“神侯府”与七情大师对弈。“傅宗书也肃然道。”他近日身体欠和,这是较他的最好时机;另者,鲁、燕、颧、赵四人都会配合你的行动,“王小石一怔,道:“这岂不是我收到的第一道指令?”   暗宗书冷然道:“本来我的命令从来就不改。”   王小石双眉一:“我的要求也不改。”   暗宗书斜开看他:“你不妨把你的请求再说一次。”   “杀了诸葛,我要求太师、相爷擢升苏大哥和白二哥,取代诸葛先生在朝在野的地位,”“唔。”   “要是我能杀死诸葛,仍希望留在京城,不想做一辈子逃犯。”   “行。”   “如幸得手,请太师和丞相大人能对江湖上的好汉网开一面,”“这个容易。”   “并请太师进疏皇上。免除奢靡、废采花石,近日民不聊生、盗贼四起,皆因比而生,小石忠言,望蒙不弃。”   “王小石,你志也多事:“”还有一事,“你原本只有四个要求,怎么现在又生枝节?”傅宗书险色一沈,“这枝节是因今天之事而生的,可怪不得我。”   “你说说看。”   “行刺之后,我想直接向太师禀报成绩。”   “什么?”傅宗书怒道:“你这是不信任我了。-”“不是,”王小石坦然无惧,“这件事,太师是亲自来找我我才做的,我很应该亲向他报告一切;另外,我所要求之事,太师也一一亲口答允的,杀人之后我投靠太师。也是太师亲自邀我的。像今天在”孔雀楼“的刺杀,似真如假,有时也难以适从,谁知道这是不是诸葛先生手下的人?或是他所布的局:我要亲自向太师禀报,才能放心,”“……”傅宗书沈吟不语。   “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为情为义,生死不理。”王小石冷笑道:“如果连面也不予一见我王小石真是活腻了不成?犯得看这样去舍死忘生!。”   “好!,”传宗书断然道,“太师一定会在”我鱼殿“静候捷报佳音!。”   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记住,太师要验明正身:诸葛先生的人头一。”   四:道:道:道:道:道:道:道诸葛先生与七情大师在“神侯府”里对奕,一听是“天衣居士门下王小石求见,立即予以接见,他一见王小石,便”哦“了一声。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来,没有问他为何现在才来看他,更没有问他为何而伤,”你师父好吗?“他问的是天衣居士。”家师身体一向欠安,“王小石端然的说,”三师叔是知道的。苏楼主好吗?听说他最近一直在“青楼”里没有下来?“诸葛先生按着问:   遽闻你已跟他结义,他杀戮太重,你何不去劝他一劝:我已经好久没见着苏大哥了,“王小石望着桌上那一盘还末分出胜负的的的残棋:他是二湖中人,金风细雨楼大局全是他一力主持,有时候,就像一局棋子一般:在自己虚弱遇险的时候,反而要虚张声势,大开大片,让对方慑于声势,不敢抢攻,才能望在以玫代守之中,喘得一口气,”他停了一停,才再说下去:“我师父常说:动的事物,难以看出虚实,一只麻蜂的利器只不过是一根刺,要不是它飞动得快,就像地上平着一支针一样。不容易把人刺着,可是真正的大大动,大起大落,反而是极静的,例如星斗转、日升月蓓,无不在动,但却能令人恍然未觉。”   “有道埋诸葛先生银眉一,指了指棋盘,道,”就像一盘棋局里:车是车、马是马、帅是帅,必要时,帅可作车用,马可作车使,但在平时,各有各的规范,才是长期作战和生存的打算。苏梦忱南征北伐、屡生战端,也许为的不过是掩饰自己的困境:不过,身为副楼主的白愁飞,为何又要招朋结党、多生事端?   惊雷总是要在无声处听得,好话总是要在刀丛里寻:“王小石说:“招摇生事,树大招风,在一些人身上是件愚行,但在一些人身上而反是明智之举。大动就是静,人巧反而拙。   一个艺高胆大、聪明才智的人,就像一把锥子跟一堆钝器都放在口袋里一般,迟早会割破布袋露出锋芒但所谓”迟早“。那是可迟可早的事;有些人能等。有些人不能。把姿势扳高一些,当然会给人当作箭靶,但既能成箭靶,就成了明显的目。想要扬名立万,这无疑是条捷径。不然,想要沉潜应战,也得要沉潜得起才成:否则,江湖后浪逐前浪,武林新叶摧落叶,小成小败,不成器局,死了丧了败了亡了,也没人知、无人晓。对一些人来说,一生宁愿匆匆也不愿淡淡,即使从笑出人到骂由人至笑骂由人,只要率性而为、大痛大快,则又何如!。”   “有道理。”诸葛先生道,“正如下棋一样,有时侯,要布署杀局,少不免要用一两子冲锋陷阵,去吸引敌方注意,才能伏下眇看。『六分半堂”看似已给“金风细雨楼”打得只有招架之能,但决不可轻视。   棋局里有极高明的一着:那就是到了重大关头,不惜弃子:“王小石说,”六分半堂是壮士断腕,弃的是总堂主雷损,但他们的实力、势力和潜力,全都因而保全了下来,现在主事的狄飞惊,曾低了那么多年的头能活在六分半头,而今熬出了头:所谓:隐忍多年。所谋必大“,那是个绝世人物,是决不可轻敌的。要看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应该要看他的敌人:他有什么样的敌人,他自己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朋友难得,敌人更为可贵:   有道理。“诸葛先生道:“棋局里的一些妙着、伏子,开始下子时往往不知其为何,直至走了数步,或走数十着后,甚至在着紧关头之际,才会见看妙用来,”迷天七圣看来已全给“六分半堂”联合“金风细雨楼”所打垮,你看关七还能不能再起?会不会复出?   关七还没有死,只要他还没死,一切都是可能的。“王小石说,”事实上,关七忽然销声匿迹,也是好事:因为“迷天七圣”已升腾过急,根摇树倒,在所难免。大凡人为之事,无论争强斗胜,游戏赌博,必有规矩,无规矩不成力圆。有规矩法则必有打破规矩法则的方法和人。不破不立,是庸材也。能破不能称雄,要能立才能成大器。人要可破可立才能算人杰。而到最后还是回到无破无止,这才是圆融的境界,同时也自成一个规矩::直至其他的人来打破这个规矩。关七这样如同“死”了一次,他自己打破了自己所立的规矩,只要他人不死,心不死,大可以也还可以重新来过、从头来过。   有道理。“诸葛先生说,”那就像重新再下一盘棋。可是你师父是有用之身、绝艺之才,何以不重出江湖,为国效力?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王小石道,”有些人认为要决杀千里、横行万里,才算威风过瘾;有的人喜欢要权恃势、翻覆云雨,才算大成大就;但有人只是闲种花草忙看月,朝听鸟喧晚参禅,就是天下最自在的事了。家师身体不好,而且对外间江湖恩怨、世情冲突,很不以为然:他如比性情,与其料理干坤,不如采菊东篱更适其性有道理,“诸葛先生抚髯道,”你刚才说过: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敌人:你看我会有什么样的敌人?   师叔是为国为民、大仁大义的人,你们的敌人,当然就是国敌民雠,其他普通的敌人,你老还不会放在眼里!就像四位高足,四位名捕师兄,他们持正卫道,跟一切无法无天的盗贼对敌,那是“公敌”,而不是他们个人的“私敌”。为天下对敌者可敬,为私利对敌可鄙。你们的敌人,通常也是百姓的“头号大敌”,也即是“天敌”这才不易收拾,不好对忖的大敌。“王小石说,”因为你们的敌人厉害,所以非大成、即大败,成者遗泽万民,败者骨无存。故而敌对之过程,愈发可歌可泣、可敬可羡!。   有道理。“诸葛先生一干尽杯中酒,”你自己呢?一个剑侠、一名刀客,要无情断情才能练得成绝世之剑、惊世之刀,你师父说你天性多情,绝情刀法、无情钊法练不成,却练成了“仁剑仁刀,这却可以刀仗剑持道行于天下么?”   “仁者,二人相与耳。人与人之间相处,本来就是有情有义的。如果为了要练刀法剑招,而先得绝情绝义,首先便当不成人了,还当什么剑侠刀客?却是可笑而已:人在世间,首先得要当成一个人,此之外,铁匠的当打铁,教书的识字,当官吏的为民做事,要做刀客剑侠的可去练好他们的刀刀剑剑;如果连人都当不成,为绝招绝学去断情绝义,那岂不是并非人使绝招、人施刀剑,而是为绝招所御,为刀剑所奴役?”王小石展开白如小石的贝齿一笑道,的确,在江湖上,做人要做得相当坚强才能当得成人:在武林中,早已变成友无挚友,敌无死敌,甚至乎敌友不分,敌就是友,友就是敌。可是,当一个人的可贵,也在于他是不是几经波澜历经折磨还能是一个人或许,我眼中无敌,所以我“无敌”,“”好:好个无敌:“诸葛先生拍案叱道:“有道理!。”   他一见王小石至今,已说了七次“有道理”。   “来人啊,”诸葛先生兴致颇高,“上酒菜。”   七情大师含笑看着这一老一少,他似乎完全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只对看一局残棋,在苦思破解之法。   菜肴端了土来,果然风味绝佳。   “好酒:好菜?”王小石禁不住赞道,“听说负责师叔膳食的是一位天下名厨,而今一尝,果是人间美味!。”   诸葛先生笑了:“尤食髓妙手烹饪,天下闻名。你要不要见见这罕世名卜。”随即拍了三下手掌。   不消片刻,便有一个瘦子行出来,虽是长得一张马睑。咀大颧削。但擘止之间甚有气派。   诸葛先生向他引介王小石,尤食髓笑道:“王公子,请多指点,这道”炮淳母,算是我爱烧的、先生爱吃的终生名菜,你不妨试尝一尝。“王小石一听。心头一震。(”终生名菜“日)(也就是说,尤食髓就是傅宗书在诸葛先生身边所伏下的”卧底“!尤食髓既然说了这句”终生名菜“,就表示说:“五马恙”和“藕粉”都已经下了,就在诸葛先生身前的酒菜里!)王小石心里忖思,口里却说:“我那四位师兄呢?”   诸葛先生慈霭的道:“他们在外边替我护法,要不要我召他们进来跟你引见引见?”   王小石忙道:“既然他们有事在身,待会儿再一一拜见又何妨!。”   诸葛先生含笑端详了王小石片刻,忽道:“你有心事:“王小石一笑:“谁没有心事一。”   诸葛先生白眉一扬:“你身上有杀气。”   “杀气分两种:一种是杀人,一种是为人所杀:“王小石反问:不知我现在身上的是那一种?”   “两种都有:“诸葛先生目露神光,”杀人和被杀。“”刚才我杀过人来,但杀不着。   “王小石面不改容。”杀气仍末消散,“诸葛先生问:“你待会儿还要杀人”。”   王小石只觉手心发冷,但神色不变:“是。”   就在这时,忽见两人电驰而至,急若星飞。   一个年轻人,悍冷峻;一名中年人,落拓潇脱。   诸葛先生即向王小石道:“他们是崔略商和冷凌弃,是我三徒和四徒,江湖人称追命和冷血。他们如此匆急赶来,必有要事。我先且不跟你们引介。”   王小石“哦”了一声,目光大诧。   那落拓的中年汉子,急掠而来,呼息丝毫不乱。一揖便道:“世叔,外面有鲁书一、燕诗二、显铁三、赵昼四藉故挑,扬言要闯进来找世叔,大师兄和二师兄正拦住他们,争持不下。”   诸葛先生银眉一耸,道,“他们都是蔡太师的心腹,如此闹事,必有原故,你们快去助铁手和无情,我稍过片刻便出来应忖他们。”   追命一拱手,道:是“这时冷血才赶到,叫了一声:“世叔。”他们虽是诸葛先生的徒儿,但都称之为“世叔”:诸葛先生待他们,既有师徒之义,亦有父子之情,不过,他一向都因有隐衷,只许他们以“世叔”相称。   “哦?”王小石忽问:“他是冷血?”   诸葛先生正待引介,王小石忙道:“两位有事,就不叨扰了。”   诸葛先生便道:“待办完事你们才好好聚聚吧,”手一挥。追命、冷血二人,领命而去。   诸葛先生再饮一酒,不慌不忙地说:“蔡太师和傅丞相的人,跟神侯府的人一向有些误会,常生事端,请勿介怀……这,也许就是二师兄不肯出道多惹烦恼之故吧:对了,你适才不是说还要去杀人的吗?”   他含笑问:“不知杀的是谁?”   王小石看看他,咀里遽然迸出了一个字:“你!。”   “你”字出口,他已拔刀、出剑   五:变变变变变变变   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昼四一齐出现在“神侯府”前,不顾御前带刀侍卫副统领舒无戏的力阻,要进见诸葛先生,舒无戏坚持不让他们闯入:“就算你们要拜见诸葛先生,至少也得让我先行通报一声:“鲁书一道:“我们有急事,通报费时。”他位居“六合青龙”之首,堂堂须眉男子。说话竟是女子声音。   舒无戏道:“就算你们是来拿人,也得先交出海捕公文。”   “拿人?谁要拿诸葛先生!”燕诗二哂然道:“我们乃奉丞相之命,有事紧急通报诸葛先生,这不是比那门子的海捕公文更重大:你要是防碍了我们,后果自负:“这时,一人以手自推木轿椅而出,道:“到底是什么事?”他身后跟着一名威武大汉,舒无戏一看,见是无情和铁手来了,知道纵有天大的事,这两人也承得上肩膀,登时放了大半个心,把事情向无情铁手道分明。   无情听罢便道:“到底是什么要事?为何这般急着要见先生?”   赵画四哈哈笑道:“诸葛先生是缩头乌龟不成,躲在里面不肯见人么!”   铁手脸色一沈,无情也脸色发寒。   鲁书一假意叱道:“老四,你可别口没遮拦,丞相和先生相交莫逆,你这把不长牙的咀别替相爷开罪了朋友!。”   鲁书一这般一说,无情和铁手倒不好发作,铁手道:“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也一样。   世叔正在见客,诸位稍待片刻可好:“燕诗二冷笑道:“我们有的是要紧的事,要是出了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无情也不禁有气,“是什么事,我还倒想听听,四位尽说无妨。”   赵昼四又是哈哈一笑:“我们就是不要说予你们这些小辈听。”   燕诗二冷笑道:“我们是非要见诸葛先生不可。”   赵昼四哈哈笑道:“若有人阻拦,我们冲进去也无妨。”   铁手再也按捺不住:“四位真的要乱闯神侯,那也休怪我铁某人粗鲁无文了。”   这时。冷血和追命也闻风赶至,舒无戏知道冷血性情刚猛,连忙把两人拉到一旁,说了情形,并要冷血追命先行走报诸葛先生,以行定夺。   鲁书一却又叱喝道:“老二,老四,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出言无状:得罪两位神捕大爷。万一私仇公了,你们可是一辈子都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了!”   这几句话,说的讽刺入骨,偏又不好发作。   无情只道:“我们不是不让四位马上进去,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既未事先约好,又未投帖,未免过于仓卒。我们若拜会丞相大人,当亦不敢不守礼节;至于神侯府,也不是没教养的所在,不是阿狗阿猫胡言乱道一番都可以混进来的。”   这番话,倒是听得赵昼四和燕诗二睑色变了,鲁书一却在一旁做好做歹的道:“说的好,说的好,只不过,我们此来,为的不是我们自家的事,而是你家的事。你们却不急,我们还急死才怪呢!”   这样一说,倒是缓了下来,不急于求见。   如此一急一缓,一张一驰,倒令铁手、无情好生不解。   这时,追命、冷血已得到诸葛先生的指示,赶了出来。   追命即道:“我们已通报世叔,因席间有客人在,他请各位稍候片刻,即行接见,””   有客人在?”鲁书一故意间:“那是位什么客人?”   “一位稀客。”追命答等于不答。   “可是腰间系一把似刀似剑、不刀不剑的利器的年轻人?”鲁书一追问。   “正是……”追命话末说完,已听到府内传出一声惨嚎。   诸葛先生的声音。   “糟了!”鲁书一不分悲喜的叫了一声,冷血、追命、铁手、无情、舒无戏,全都变了睑色。   爱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轻人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客人有分好几种:有的客人好,有的客人坏,有的客人受欢迎,有的客人不受欢迎:有的是稀客,有的是顾客,有的过门是客,有的是不速之客。   但刺客能不能算是“客人”?   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神思未定,一人已飞掠而出。   正是那名腰系如刀似剑的青年人。   他衣已沾血。   他神色张惶。   他手上提了个包袱,包袱绢布正不断的渗出鲜血!   这时,鲁书一正说道:“不好了,我们正要赶来通知诸葛先生的是:我们接到密报,有一名腰佩可刀可剑利器的青年,今夜要行刺诸葛先生。。。。”   冷血怒吼一声。   他迎了上去。   以他的剑。   但他一拔剑,那披发戴花的燕诗二就立即拔剑。   剑光一出,金灿夺目,由于太过眩眼,谁也看不清楚他手中之剑是长是、是锐是钝、甚至是何形状!   相形之下,冷血的剑,只是一把铁剑,完全失色。   燕诗二一面出剑,一面叱喝:“你干吗要向我动手!”   两人各抢攻三剑,又攻七剑,再互攻五剑;两人衣衫都渗出了血迹,但仍无一剑自守。   四大名捕里,追命的轻功最好。   王小石飞掠而出,急若飞星,他已长身而起,要在半空截击王小石,那头戴面谱的赵昼四却更先一步,一脚飞追命,一面喝道:“你敢喑算!”   追命回腿接过一脚,对方却连攻十七八脚,追命腿若旋风,如舞双棍,格过这一轮急攻,但王小石早已逸出围墙王小石正要翻出围墙,无情一振腕,两道神箭疾地激射而出!   可是就在神箭激射的利那,两张书页,飞旋而至,正切在箭身上!   书纸是轻的、软的。   但现在飞切而至约书页却比任何淬厉的暗器更锐利。   书页一到了鲁书一手中,就成了利器。   他扬手发出书页,边还咆哮道:“还敢对我们放暗器!”   同一利间,铁手和一直双手环抱、默不作声的顾铁三已两人四手交换了一招,然后都去了一步,身于幌了一幌。   就这么一阻之下,王小石已逃出“神侯府”。   只有舒无戏没有去追。   他在诸葛先生发出惨嚎的一刹间,已返身往内掠扑。   他要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比际,他惊恐已极的声音在寒月下清清晰晰的传了过来:“天啊,诸葛先生给人杀了!。。。。。快捉拿刺客:“四大名捕一听,神色灰败,如看电殛,登时无法恋战,追命和铁手,循王小石逃逸的路向急追而去,无情和冷血则急回扑神侯府。   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则各对望一眼,那是一种”我们成功了“的庆幸之色。半个时辰后,铁手和顾铁三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哇地吐了一口血:刚才在”神侯府“叫一战,他们两人动手最少,只交手一招,但战情最是激烈。   王小石急奔“我鱼殿”。他身上还带看伤。伤口的血正渗透看衣衫。   他手上的包袱还淌看血。断头的血染红了雪地,一行滴到了“我鱼殿”。   “王小石回来了。”   “王小石得手了。”   “王小石提着诸葛先生的人头回来。”   消息一个接一个,一次比一次更精确,更紧密。在“我鱼殿”里等候消息的傅宗书一听,饶是他平日沈着干练、喜怒莫测,此际也不免喜溢于色:杀死诸葛先生这等头号大敌,毕竟是件大事。   他一面传令:“快传。”另向左右两座“神门”和龙八吩咐道:“王小石胆敢狙杀诸葛神侯,待我验明后,就给我当场榜杀!”   龙八和两门神均恭声应道:“是!”当即发话叫刀斧手暗中准备“语音才落,王小石已如一支节般窜入大殿;在冬夜里,他额上隐然有汗,衣衫尽湿。王小石一入大殿,便问:”   太师何在?”   暗宗昼反问诸葛的人头呢?“王小石疾道:“请太师来,我立即献上。”   暗宗书道:“宫里临时有事,圣上已召太师密议,一时三刻,不能回来;太师要我先验察首级,明日才予你犒赏。”   王小石一跺足:“他不能来了?”   暗宗书道:“我来也不是一样。”   “不一样。”王小石叹道,“但也只好这样了!。”   他把包袱扔向傅宗书。   龙八一手接过,打开一看,烛光映照下,赫然竟是一名马睑高颧汉子。临时还张开血盆大口、像要扑人而噬。   那是尤食髓的人头!   暗宗书变色。   王小石已出刀。   他一刀斫伤了正要拔出金鞭的“门神”。   王小石同时出剑。   他一剑刺伤了正要扬鞭的“门神”执鞭的手。   同一刹,他蹂身扑向傅宗书。   暗宗书比他更快,迎面一拳,恪的一声,王小石鼻骨碎裂。   博宗书变招更速,一在王小石左胁上,的-阵响,至少有三恨肋骨断在这一脚。   暗宗书铁袖反卷,把王小石连刀带剑飞卷出去。   按着他发出一声断喝:“乱刀分!”   然后他返身掠向内殿。   蔡太师就在内殿“忘鱼阁”里等他的消息。   太师才不会往“我鱼殿”去面对一名“杀人犯”。   而今“必杀诸葛”行动有变,应当立即通知太师才行……   王小石已给他击退。   王小石已为他所伤。   暗宗书身形甫动,倏然,飞跌中的王小石在半空奇迹般猛一挺身,“噗”的一响,一枚飞石,已迎面打到!   暗宗书怔了一怔。   在这一利里,他只想到:   (王小石已受了伤)   (这只不过是一小块石子!)   (自己练的“琵琶神功”,可以刀怆不入!)   (龙八额上也捱过一颗石子,也不道是栽了个斗而已!)   (怕什么?)往后他已不能再想下去。   那枚石子,来得奇急,而且十分突然,他避不及,也闪不开,但若真要全身腾挪,也可以避重就轻,让石子击在别的地方,他自己至多在地上翻几翻、滚几滚、撞上些椅子、桌子和手下而已!   暗宗书不想自己在手下面前显得那么狼狈。   他已运聚“琵琶神功”,要以铁砧般的睑来硬接这一枚石子。   可是他错了。   他不知道王小石在半天前,故意施以一石只伤而杀不了龙八,便是为了要使他掉以轻心,也没料到王小石拚看捱他一拳一脚双袖,来使他掉以轻心,才发生这一颗石子。   这一颗石子,已是王小石毕生功力所聚。   “喀”的一声,石子穿入傅宗书前额,像打破一粒蛋壳似的,自后脑那儿贯飞而出,王小石一招得手,已藉傅宗书双袖飞卷之力,掠出“我鱼殿”。   龙八惊骇莫已,连忙扶住暗宗书徐徐倒下的身躯,睚捱欲裂,怪叫起来。   那两座“门神”,以及一干侍卫,拔刀亮剑,枪搭箭,猛追王小石。   王小石半瞬不留。   他断了骨头,但还有骨气。   他流了热血,但还有血气。   他杀不了首恶蔡京,但终于诛杀了另一大恶傅宗书。   他已得手。   他已甘心。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逃亡。   王小石开始了他的逃亡岁月。   六:逃—逃—逃—   逃亡的感觉是:你不甘心受到伤害,但偏偏随时都会受到伤害,而且任何人都可以轻易伤害到你。   逃亡不是好玩的。   王小石听过戚少商(详见“四大名捕”故事之“逆水寒”)说过他逃亡的故事:如果能够不逃亡,宁愿战死,也不要逃亡。一旦逃亡,就要失去自己,忘了自己,没有了自己…。   试想,人在世间,已当不成了一个“人”,他还能做什么?   可是此际王小石不得不逃亡。   因为他杀了傅宗书。   暗宗书乃因仗蔡京之荫而起,充其量不过是“蔡党”的一个傀儡,他受任拜相为期也极短,且因巴结献谀于蔡京,作恶无数,为人鄙薄,日后正史里不见有载这一位“短命宰相”,碑官野史也大多只轻提略影。可是不管怎么说,王小石所杀的确是当朝宰相。   暗宗书一死,蔡京一党大受打击,唯赵恬仍对蔡京恋恋不舍,是以蔡氏父子,手上仍握有重权,也很快的便由蔡京再任宰相,重掌大局:不过,在这人事浮沈变动的短时间里,暴徵苛政,缓得一缓,诸葛一党和朝廷正义之士,得以略展抱负,使天下百姓受济者众,虽只是昙花一现,但无疑能替败时局保留一线生机。   这不能不说是王小石之功。   王小石到戈一击之功。   王小石那一颗石子功劳。   当然,蔡京一党也因此决不会放过王小石的。   蔡京决心要将王小石追杀万里、挫骨扬灰。   他自有布置。   (王小石呢?)(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逃:)逃才能不亡。   为了不亡而逃!   王小石杀了傅宗书的事,很快就遍传天下;有的人说王小石大怛,有的人说王小石好胆,但几乎人人都认为王小石胆子虽大,性命难保。   性命难保是一回事。但人生里总有些事,是杀了头都得要做的,!;至少对王小石而言,这就是明知不可为但义所当为的事,要是重活一次、从头来过,他还是会再做一次的。   而且,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死。   他还没死,他只在逃。   他逃出开封,逃到洛阳,逃到扬州,逃过黑龙江,逃到吐鲁蕃,买舟出海,隐姓埋名,逃上高山,逃入深谷,如是者逃了三年。   整整三年。   三年岁月不寻常   扁阴荏苒,就算十年也只是弹指而过,但在逃之中的一千个日子里,风声鹤唳,杯弓蛇影,吃尽苦中苦,尚有苦上苦,那种岁月不是人过的。   包不是未曾逃亡过的人所能想像的。   为了“不露痕逝”,就连一身绝艺,也不敢施展。   为了“忍辱负重”,空有绝世之才,却受宵小之辈恣意折辱讪笑。   为了“真人不露相”,以至天下虽大,无可容身,惶惶、席不暇。   就这样空负大志、忍侮偷生的活了三年。   这是为了什么?   这都不过是王小石自找的。   是他手上一颗石子所惹的祸。   是他一念之间所做下的事。   对一个在逃亡的人而言:逃亡本身还不是最苦的,究竟何时才能结束这无涯的逃亡岁月、恢复一个自由自在之身呢?这答案可能永不出现,这才是逃亡最令人绝望之处,这使得受尽风霜的王小石,作下了一个决定。   返京!   要看一个人是不是人材,最好是观察他倒霉的时候:是不是仍奋发向上:是不是仍持志不懈?是不是在落难时仍然有气势、有气派、有气度、有气节?   失败正是考验英雄的最好时机。   王小石虽然因为危机四伏,不敢再像以前率性而为、任侠而行,但在他浪述天涯约三载春秋里:他还是去了不少地方、学了不少事情、做了不少功德、结识了不少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英雄莫问出处,要交真心朋友,正是应在一无所有时。这时侯所交的朋友,多半都可以共患难、同闯荡的;至少,你没权我没势的,除了以心相交,彼此都一无所图。   王小石几乎每逃到一个地方,他都在那儿建立了他的友谊,增长了他的识见,以及扩大了他自己的关系。   这难保不是王小石日后的“本钱”。   所以,有人曾问过:要是王小石不逃亡,他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答案很可能是一句话:英雄都是在折磨历难中熬出来的。   人在危难中,有一件事是切切要避免的:那就是不可以怀忧丧志。   人在成就里,不妨杞人忧天;但在生死关头里,却不可灰心丧志。   王小石既然要逃,就不放弃。   不肯放弃他的生命。   他的生命是他的。   他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就得要坚强、坚定、坚忍、坚持。   他记得诸葛先生一见看他,就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也肯定的作了答覆:大凡人为之事,无论争强斗胜,游戏赌博,必有规矩,无矩不成方圆,有规矩法则必有打破规矩法则的方法和人。   不破不立,是庸材也。能破只能称雄,要能立才能成大器。人要可破可立才能人杰。而到最后还是回到无破无立,这才是圆融的境地,同时也自成一个规矩,直至其他的人来打破这个规矩。   …;有时候,要布署杀局,少不免要用一两子冲锋陷阵,声东击西,圭吸引敌方注意,才能伏下妙看。   棋局里有极高明的一看,那就是到了重大关头,不惜弃子。   真正的大移大动,大起大落,反而是极静的,一如星移斗转、日升月蓓,无不在动,但却能令人恍然未觉。   惊雷总要在无声处听得,好诗总要在刀丛里寻觅。   江湖后浪逐前浪,武林新叶摧落梦:小成小败,不成器局,死了丧了败了亡了。也没人知、无人晓。对一些人而言,宁愿一生匆匆也不愿淡淡,即使从笑由人到骂由人至笑骂由人,只要率性而为、大痛大快,则又如何!   棋局里的一些妙看、伏子,开始下子时住往不知其为何,直至走了数步,或走数十看后,甚至在看紧关头之际,才会见出妙用来。   持正卫道,跟一切无法无天的盗寇对敌,那是“公敌”,而不是个人的“私敌”,为天下对敌者可敬,为私利对敌者可鄙。“公敌”通常也是老百姓的“头号大敌”,也即是“天敌”。这才不易收拾,不好对付的大敌。   …!因为敌人厉害,所以结果非大成即大败,或者遗泽万民,耽者骨无存,故而敌对之过程,愈发可歌可泣、可敬可羡!   在江湖上,做人要做得相当坚强才能当得成人;在武林中,早已变成友无挚友、敌无死敌。甚至敌友不分,敌就是友,友就是敌。可是,当一个人的可贵,便在于他是不是历经波澜几经折磨之后还是一个人或许,我眼中无敌,所以我“无敌”,诸葛先生一见面就问了王小石那么多的话,等知道王小石确有决心并勇于承袒之后,他才会默许王小石这样行动的。   在这之前,王小石确未曾见过诸葛先生,甚至也未与他通过消息。   如比,蔡京和傅宗书才会相信王小石确会手刃诸葛先生。   因而,蔡京、传宗书才没料到王小石要杀的是他们两人!   所以,王小石才会“得手”。   他只“得”了半“手”:他只杀了傅宗书。   他初见诸葛先生之际,巳不及也不便说其他的话了;在两人之间,只有一见如故的信任和默契。   当时,尤食髓就在帐后,要是诸葛先生把他斥退,他必会向蔡党发出事有蹊跷的警示:   要是直言,则教此人听去,早有防范,更是不妥。   这件事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王小石上原来,因为自度志大才高,有意要闯荡江湖,一展抱负,但他却不一定要有千秋名、万世功。只想试一试。不试一试,总会有些憾恨。   可是对于蔡京一党弄权误国、专恣殃民,他一早就十分激愤、不齿。   他是非分明,但一向并不爱恶强烈。   他与苏梦忱、白愁飞结义,引为相知,一旦“金风细雨楼”大局已定,他自觉再留在楼里,难免会与白愁飞相争,且苏梦忱亦有些作为使他无法苟同,岛免事端,他使离开红楼,专医跌打并冶奇难杂症,顺便连白愁飞一向经营的字昼店,也包揽了过来干他的卖昼医病的生涯。   十分自得其乐。   但当蔡京动用了傅宗书、天下第七、八大刀王还有“六合青龙”之四,前来威迫利诱,要他非杀诸葛不可,反而激起他的一个念头:杀蔡京!   除一大害!   要是能杀蔡京,自己虽死无憾。   就算杀不了蔡京,至少可阻止蔡京暗杀诸葛先生的阴谋,那也是一桩好事,要是杀不了蔡京,能杀得了傅宗书,也算是不枉了。   是以,他将计就计,决杀蔡京。   王小石决非昏昧之辈:他很清楚,真正欺上瞒下、只手道天、怀奸植党、镇压良民的人,是蔡京而不是诸葛先他很明白,真正险诈骄、空疏矫伪、颠倒是非、无法无天的,也是蔡京一党而非诸葛先生的人,不杀蔡京,朝政日非,一切兴革,无从着手。   蔡京大权在握,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蔡京口才便给,足令人为他两肋插刃而在所不辞;蔡京书艺高妙、广结人缘,手上有无数心旷,在朝在野,唯一可以节制他的人,就只有诸葛先生。   杀了诸葛,蔡京就可以恁意而行、目空一切了!   诸葛先生一向为民除害,鞠躬尽瘁,为保忠良,数遭罢黜,有他在的一日,还能为窳败朝政,保住一口元气:他力阻蔡京暗图篡登极位之野心,又力谏君王履行绍述遗志,所以常两面不讨好。他的四位徒弟,除暴安良、平寇扶正,但他们的大敌往往就是当朝权贵和土豪劣绅,有时处身于法理冲突、情义矛盾约两难处,受到朝官责难,遭到百姓埋怨,但他们仍力撑危局、力挽狂澜,以良知行事、以良心行道。   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要是丧命了,蔡京岂不是可以横行金銮殿?天下岂不变了蔡京更何况诸葛先生还是王小石的师叔!所以王小石巳一早决定:不杀诸葛。   杀禁京!   七:不幸中之不幸?大幸中的大幸?   大凡世上能功成名就者,绝少有笨人。   蔡京决不是笨人。   他要不是绝顶聪明,也不可能长期篡居大位、位极人臣、朋党天下、翻云覆了,他知道王小石未必对他忠心。   甚至也未必真心。   他派人跟王小石。   他先派赵昼四和叶棋五紧蹑王小石之后,看他有么异动一有异动,先杀王小石:若无异动,俟王小石杀了诸葛先生后,一样也会杀了王小石。   既然是王小石杀诸葛先生,蔡京还假意派人来通知诸葛先生,只是守门的四大名捕坚拒美意。后果自负;而诸葛之死,也变成是他们“自门”门内自相残杀的事了,到头来,若是皇上追究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往另一个“自在门”的高手:元十三限身上一堆,不就了事。   蔡京聪明。   王小石可也不笨。   他苦无办法通知诸葛先生。   他也不能告诉他的朋友。   所以无论方恨少还是唐宝牛,张炭或是温柔,都不知道他小里有甚么打算,蔡京为了加强王小石对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的厌恶与仇恨,他下令早已潜伏在迷天七圣盟“当卧底的朱小腰和颜鹤发,故意引王小石一众人等去瓦子巷。   瓦子巷里早已排好了戏,只等王小石一来就上场。所以有“四大名捕”强徵暴敛的事。   那卖帽的“老板”,其实就是傅宗书身边约两座“门神”之一。   这就是为甚么王小石后来一见其中一座“门神”,就觉得眼熟。   蔡京还是低估了王小石过目不忘的本领。其中一名抬轿的“僮子”,就是另一名“门神”,因为当时在瓦子里他曾吆喝了发句,是以王小石一听他的声音,就觉得有点耳熟。   蔡京也轻视了王小石入耳不忘的功夫。当时,在轿中的“无情”,是叶棋五扮的:他故意当众“收红”、“抽行头”,并出言悔辱温柔,存心与王小石结怨,并在半途的雪地上暗算王小石:他是有意杀死唐宝牛、张炭或温柔,让王小石悲愤若狂,必亲杀诸葛和四大名捕方能甘心。   除了叶棋五在轿内施放暗器,还有赵昼四以梅花施暗袭,当时,王小石和天衣有缝,巳尽力抢救,但眼看还是棋差一看之际,却有人放出飞箭破去叶、齐的暗器。王小石当时曾经仔细观察过受到暗狙的现场:   施放神箭及时援助的人是乘轮车而至的。车轮在雪地上留下微痕。于是王小石作出了判断:这才是真正的四大名捕之首:无情!无情的暗器不是靠内力发射,而是仗赖精巧强劲的弹簧机括,所以发出来的劲道虽厉,但与内力发射的暗器是略有不同的。   至于梅花,则是赵画四发的:他的轻功高明但内力却不如何,一旦以飞花施暗袭,内息微乱,攻敌之际,便总共震落二十五朵梅花,王小石在愁石斋前的石板街,看过追命和铁手两人要请张炭回衙一行时所留下的痕印:   铁手内力极高,下足过重,连石板都为之凹陷留痕,宛如铁镌。追命则长于轻功,踏花无损其艳如果来的是铁手,悔枝必折;来的若是追命,梅花不落。更不可能会是冷血。冷血能拚,轻功却是不高。那分明便是蔡京手下的人,故意使王小石以为是四大名捕向他下毒手。   这种做法已不止一次,也不只针对王小石,当日在“发党花”,任劳任怨对碓下毒,也用的是四大名捕的名义,后终让王小石无意间揭破,那其实是白愁飞主使的阴谋:居心之毒,可想而知!   恰巧,那时际,张炭因愉盗了铁手和追命的“吞鱼集”,而遭两人追索,原来,蔡京等人在城里暗自收揽王小石的行动,精明干练的四大名捕亦有觉察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王小石就是天衣居士的徒弟,也就是他们的同门师弟。   铁手与追命有意把张炭“请”了回来,而王小石过来要人时冷血便有膏一试王小石的武四人之中,冷血血气力刚,比较沉不住气,便是他一力要“称称王小石的斤两”。追命与铁手觉得这也不妨,此事一直瞒着他们的大师兄无情。   是以,冷血与王小石一战之中,王小石终仍在三十招内不出刀剑,但也撤出石块,冷血并不计较“石子是不是武器”,放了张炭!!   其实不管成败,他只要和王小石一战,并无言要留难张炭。这一战反而使王小石暗自惊心:冷血已是四大名捕之末,武功尚且如此之高,要是自己真的要去行刺诸葛先生,四大名捕一旦联手,岂不是应合了江湖上那旬:“四大名捕,天下无阻;四人联手,邪魔无路。”   自己决无胜机!   (幸好自己横看竖看,都不似是邪魔。)   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向诸葛先生说出原委,要是诸葛先生真以为自己蓄意行刺。单止派出四大名捕,就够不易应付了!   王小石暗自惕惧,在与冷血一战之后,只猛看手中掌纹,试图在法中预知自己的凶吉安危,故令张炭大惑不解。   等到进入神侯府后,王小石一见诸葛先生,就感觉到这个人情练达的而,早已看出他的来意,并且绝对信任他的诚意:在七次问答之中,双方坦诚相对,既无辈份之隔,亦无友之虞;两人都神会意传、胆相照。   后来,冷血与追命进来之际,冷血还向王小石做了一个鬼脸。   像冷血这样一位冷峻的青年,居然向王小石做鬼睑,无疑让王小石很是诧异:所以王小石“哦”了一声。   可是王小石毕竟是聪明人。:在诧异之外,他也很快的体悟了冷血的用意。   我们是友,非敌。   你的用意我明白。   !;我们支持你。   诸葛先生已用他门内特殊的联络方法,通知了他四个徒儿,一切佯怍不知、将计就计,不妨照样与“六台青龙”的人起冲突,以助王小石计划得成。   诸葛先生唯一耽心的是:王小石是不是承担得起后果?   无论事成与否,后果都十分严重。   王小石的回答令诸葛先生满意。   他觉得自己应该放心和放手,让这年轻人去做这样了不起的一件事“于是王小石不杀诸葛。   他杀了尤食髓。尤食髓正是尤知味的哥哥。在“逆水寒”一案里,名厨尤知味出卖息大娘,与四大名捕中的铁手结怨,后来尤知味身死,尤食髓自然要为兄报仇,他原为蔡京司厨,是以转而至神侯府卧底。   王小石砍下了尤食髓的头颅,情况紧急,他巳不及与诸葛先生解说原委。他疾离神侯府。四大名捕假意大乱、佯作要追要是真的追,四大名捕也未必真的截不住王小石这一来,鲁书一、燕诗二、颧铁三、赵昼四反而要留在神侯府附近探察局势,为傅相爷和蔡太师诿罪圆谎,王小石趁此赶至“我鱼殿”敌人以为自己得利大捷之际,正是防守最弱、最易疏失之际。   当年,六分半堂的雷损就是利用这一点反扑金风细雨楼的。   这一点,王小石自然深记。   但他也没有忘记:金风细雨褛也反利用这一点,反制六分半堂。   ——成败殊难预料,生死却未可知。   无论如何,都得一试。在这之前,傅宗书曾下令要他在孔雀楼狙杀诸葛先生,他就断定诸葛决不会在楼上,要是诸葛先生在孔雀楼上,傅宗书就决不会在那儿:   一,诸葛先生和傅宗书一向道不同不相为谋,傅设的宴诸葛未必会去,诸葛的邀约傅更不一定会到”   二,傅宗书不会蠢到在叫人刺杀诸葛之际,自己竟会在当场,如此岂不是瓜田李下自暴居心。   三,傅宗书既请刺客狙袭诸葛先生,自己当然不会在现场,以免“殃及池鱼”。   以传宗书的地位,根本不必盲这种险。   所以王小石料定那一役只不过是个试验。   笔此他也全力以赴不如此就决不会派他行剌;但他在发出石子时留了力。   他所留的才是他必较的一击。   暗宗书见王小石果然卖命,于是便放心让他去刺杀诸葛。   王小石算定自己如果“得手”,蔡京或傅宗书必予以接见主要是强仇巳了,不免喜极惊忘形,而且还须验明大敌正身,这正是他动手的大好时机!   只不过,蔡京仍是审慎过人;他去见王小石,一因是他自己主动找王小石,之而无人得悉;二因地带去的高手如云,根本不怕有人闹事,所以才会亲自出马:…一旦王小石提出”   杀了诸葛要见他”的意思,他就反而不出来了。   让傅宗书去验察人头就好了。   有险不妨让人去冒。   有功不妨自己来领。   这是蔡京一向以来的做人原则。   所以,王小石才“得”了半“手”。   如果蔡京也在,王小石是否能够也杀得了他呢?   如要是杀得了蔡京,还杀不杀得了傅宗书?   若是杀了蔡京,王小石又逃不逃得出“我鱼毁”呢?   这些答案,谁也不知。   幸与不幸,都是指巳发生了的事情。   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知会是幸或不幸,不幸中之大幸,人幸中之不幸,不幸中之不幸,人幸中之大幸!   蔡京设给他一个局。   他破了局,蔡京原拟利用他而除去一名政敌,结果,反而失去了手上一名大将。   八夕照:栈桥:波澜,人影   进时容易退时难。   这是用来形容一入江湖深似海的话。   曾经上周京、威风过、入过江湖的王小石,时常念起在京的那段岁月。   温柔还温柔吗?   雷纯还纯不纯?   张炭还黑似炭否?   唐宝牛没牛脾气?   方恨少还会不会书到用时方少?   他想到心都乱了。   也心都疼了。   地想起结义大哥苏梦枕:他的痛怎么了?他的伤好了没?幸好自己巳在行动之前,表明另者,傅宗书暴毙,蔡京如失右臂,诸葛先生跟四大名捕格外提防,白愁飞与任劳、任怨残害京城武林同道一事,也激起各门各派的义愤,一起联合同气,蔡京一夥顾忌颇多,招安及铲除京城各帮各会的事,一时不敢冒然进行。   王小石耽心的反而是:白愁飞野心太大,杀性太强,他会不会对苏大哥不利?苏大哥又容不容得下白二哥?   这些,王小石虽然烦忧,但并不想参与。   他想逃避。   他觉得自己是金风细雨楼的逃兵。   他巳没有资格去过问金风细雨楼的事。   他以为自己此生永远也不会再入武林。   他唯一不放弃的是:每天不是对着日起日落、就是随看月升月沈,练他的剑,和习他的刀,风雨不改,阴晴不变。   任何武功,都得要练出来的。   练武虽不是他争权达成野心的手段,但绝对是他的兴趣,一个人把一种“锻炼”当作一种“兴趣”,一定会有所成,只看成就高低而已。   没有家底和背景的人,能够崛起和冒升的方法,只有靠才能。   才能是要勤奋努力和淋发挥才能有才有能的。   一个真正有志气的人,在最没有希望的关头,仍然不改其志,一个真正不平凡的人。就算想要平平凡凡的过一生,但总会有不凡际遇。   三年之后,王小石又回到了开封府,王小石回到京城的原因有四:一,他父亲和姊姊的惨死。   王小石自小为天衣居士抚养成人。他的的的父亲叫王天六,外号“金宝大侠”,只在千山与万山之间的老龙沟一带,有点薄名。   王天六开的是镖局,替人保金子元宝,倒是命福两大。没先过手,也没动道手:他总共替人走金票甘四次,走一次怕一次,未走前失眠,到涉后胃痛,到中年之后,有点小储蓄,轨索性关镖局、办布庄,冼手不干,倒也落得平安。   王天六武功平平,早年也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闯过两年江湖,见武林中风大雨大、浪高涛高,还是收心养性,回家的好。   他原木把王小石托交天衣居士,为的是跟这饱学之士学文。他根本不知天衣居士会武,而且武功之高,是他毕生连做梦都梦不出来。   当时王天六仍在走标,怕有闪失,连累家人,其时王母因病而殁,他便把王小石交给天衣居士带回“白须园抚养。   王小石还有一个姊姊,略识武功。   后来,王天六知道儿子也有习武,颇不以为然。   他也并不知道儿子的武功有多高。。他以为至多不过像他一样,再练也练不出些甚么名堂。王小石要赴京师,王天六也并不反对,他认为儿子不妨闯荡闯荡,长长见识,最好在京城里能结识些达官贵人,日后能提携他飞黄腾达。   在京城的岁月里,王小石从未提及他的家事。更未向人提起他的家人。王天六在武林中,也藉藉无名、没人注意。所以,当王小石进行反刺杀计划时,并不耽心家人的安危。但在行刺之后,他即赶返老龙沟。他觉得还是把老父家姊接走较为安全。   他并不惶急。他深信:无论官府再怎么查,能查到他的家底时他巳赶返千山,届时早已把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了。他行动虽快,但一路上为了要逃避追捕,无论如何,也有诸多耽搁。挨到了千山老龙沟时,已是三个月后的事。   “美罗布庄”只剩下一堆瓦砾。救火的隔痈邻舍说:约在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布庄神起火,里面的人都跑不出来,等到大火扑灭过后,人们发现市庄里有两具首:一男一女。   王小石悲不能抑、痛不欲生。   他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会牵累家人。他也更没料到:官方的行动竟会如此之快!   他们是怎么查到自己身世的!对于这一点,王小石大惑不解。他要找出到底是谁透露自己的身世和究竟是谁下的毒手要查出这两点,必须要回开封府。   二,他仍时常念起苏梦忱、白愁飞、温柔、雷纯、方恨少、唐宝牛、张炭、何小河这一干好朋友。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真像是一场真实的荒唐梦。王小石回想起来,仍不胜依依:彷佛他们曾合力推动了光阴和岁月,再贮放在记忆里永远保持鲜美。   真的,那是他们将太阳升起、把月亮变圆;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日子再难过也是快乐的,而且,年纪再大也彷佛尚未成年。王小石心底里常有这样子的喟息。这样子的追亿。想到回到记亿里,先得要回到记忆发生的地方,和记忆里的人在一起,睡,记渍才不是过去的记忆,而成了日后的回忆。京城彷佛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呼声,日日夜夜、朝朝暮暮的在王小石咫尺间低唤。   三.逃了这么些年,王小石倦了   追击依然。追捕持续。王小石巳厌倦流浪。所有能躲的地方,他都躲过了;他想要回到京城这是他唯一还没躲过的地方。也是官府决没想到他胆敢再回来的地方。   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所在这句话不一定对。或许,把价值最高的昼就挂在墙上,不识货的笨贼或许真会给瞒过去,但你若是到战场去打仗。就未必真的龙活看回来。   不过,大隐隐于市,至少,蔡京没想到王小石会回来他还敢回来!   这一路来,有些时候,明明是遇上难以解决的危境,但不是有江湖道上的好汉义助,就是官方对自己的行踪似是视而不见。王小石知道那是自己曾在“发党花府”对群雄有救命之恩,而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亦暗中请托各路捕役手上留情所致!   只不过,他杀的是当朝丞相,谁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支持他而已。   再说,近日来追缉风声也大为减弱。蔡京很忙。就算他是忙看作或作福,忙着玩,忙着害人,也是在忙。至于蔡党的人并没有什么为傅宗书报仇的心意,傅宗书一向不愿施恩于人。蔡党的人也认为人在人情在、人死两还清,何必为一个巳死去的人多费心力!   就为了这三个理中,王小石愉俞的潜了回来。他一回到京城,就入瓦子巷。他马上就受到开封群雄,尤其是“发梦二党”的热烈欢迎,他们的命是他救的。他们矢志要维护王小石…这次重返京师,王小石改名为王大痴。   他不想再出道。他只想待在京城一角,听听苏大哥的的消息,暗中查访杀父之仇,如果可能,也想看看温另外还有一个希冀,那也是他回开封来的第四个理由:   他重返“白须园”时,天衣居士巳不在那儿……师父一直没有回来……:师父去了哪里?:他是听到自己行刺的消息,赶来京城?还是出了甚么意外,遭了手?   这使得王小石终于下了回京的决心:这次回京,跟四年前,王小石卖马赴京,心情竟是大不相同,当年他但觉金风细细,烟雨迷,眼前万里江山,甚么都阻不了他闯荡江湖的雄心豪情,就连春雨头、晓风残月里的箫声,他也觉得是一种忧悒的美,而今,人依旧,雨依旧,心情却不一样了。   夕照、残桥、波栏、人影,莫不是一种凄然,他仍带着那柄剑…有一段时候,他在京城里十分风光,那时侯,佩剑上街,是不必掩饰的:而今,他的剑(刀)当然是用布帛重重里住,闪闪躲躲,见不得光,就跟四年前他初来时一哼,而他也从只懂得梦想的男子变成了只有一些梦想的汉子。   到了京城,他才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开封府武林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些事都跟王小石攸关。与王小石的师父天衣居士,更是生死相关。     第二篇 小 限     第一章、以万变应不变   一、布局   这故事是告诉我们   越是高明的人物,越会犯平常人所犯的毛病:正如下越大的赌注,越是输不起一样:高人也是人,高手也一样会失手…   以不变应万变,以亿变对千变。只要抓住敌人的性情,就等於洞透了对方的优点和弱点。   笑和哭,只代表这个人有感情,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骨气:好汉一样可以狂歌痛哭。   惊艳一枪第二篇 第一章、以万变应不变 一、布局刺段博宗书的那-夜,王小石一出「神侯府」,诸葛先生即行召集冷血追命铁手无情聚议。   「我看,」诸葛先生推测,「王小石志在刺杀蔡京或傅宗书,当时事出匆然,巳不及分说,」冷血道:「我跟他交过手,他武功很是不错,但傅宗书、蔡京身边有」六合青龙。八大刀王「、天下第七、任劳任怨、二爷一将二门神」还有「铁树开花,指掌双绝,王小石是不易得手的。」   追命道:「不过,『六合青龙」至少有四人还留在付近打探消息八大刀王和铁树开花「一向跟随」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元小侯爷,任劳任怨则是朱刑博的左右手,不见得全都在蔡、傅二人身边形影不离的。」铁手问:「现在我们该怎麽办:「」让人真以为我死了;「诸葛先生道:「稳住那四条青龙再说,」果然,不久旋即传来傅宗书遭刺杀的消息。   铁手又请示诸葛:「我们该如何配合王小石。」   「动用暗里的力量,使他能平安逃出京师再说:「诸葛先生道,」博相遇刺,全城沸汤,朝廷必有传言此事是蔡京所为,蔡党一定设法止痛疗伤,招兵买马,重新布置杀局,对於主-曰点,你们有什麽意见?「无情道:「蔡京本意是安排王小石刺杀世叔您的。」   诸葛先生知道无情向不轻易说话,每言必有深意,便点头道:「但王小石却杀了传宗书。」   无情说:「他一定将错就错,面圣进谗,说世叔教唆门内王小石行刺当朝宰相。」   铁手马上就明白了无情的意思:「由於王小石在行刺傅宗昼之前,确是从神侯 出去的,有此铁证,加上蔡京播弄,主上可能真的会怪罪下来。」   诸葛先生白眉一展,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倩的容神自得像花之魂、月之芒、雪之魂、玉之魄:「先下手为强。」   傅宗书遇刺之际,蔡京就在「忘鱼阁」里,离「我鱼殿」仅数十步之遥。   天下第七和叶棋五、齐文六就守候在他身边。   那时侯,他正跟一个神容俊朗、浓眉星目、脸如冠王、谈笑自若的青年交谈。   蔡京问。在苏梦枕直赴六分半堂与雷损决一死戟一役里,雷损也把你请过去六分半堂白。「那少年人有些 腆似的答:「是。」   蔡京再问:「可是,在那一役里,你出手一剑,帮的却不是雷损,而是苏梦忱。那少年正是」神通侯「方应看,他答:是。」   蔡京问他:「为甚麽?」   力应看答:「因为家父曾经吩咐过:京城里有叁大部会,互相牵制,其中」迷天七圣盟「作恶多端,『六分半堂」也不干好事,只有「金风细雨楼」有点侠骨义风,要我尽量保住他们一巨兀气。「蔡京却问:「当时,朱月明也去了,他是偏帮六分半堂的吧:「方应看答:是。」不必要时,他在蔡京面前,决不多说一字。他脸上一直维持着一个相当清朗稚气的微笑。   蔡京追问:「可是雷损炸棺假死,当时,只有你跃空升高、目觏一切。明知有诈,却未向苏梦枕示警,是不是有这件事?」   力应看答:「是。」   蔡京即问:「何解?」   力应看睑上有一种末脱椎气的成熟:「家父只嘱我保住苏梦忱一口元气,雷损杀他,我自然出手拦阻,但雷损要逃,为保中立,我亦不便道破。」   蔡京笑向:「因为你觉得:近日京城里的」迷天七圣盟二巳溃不成气局,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互相牵制,反而是好事;你无意要促成其中之一坐大,是也不是?方应看答:   「是。」   蔡京又问:「不过,待雷损率众全力反扑金风细雨楼之际,你却送了一面屏风给苏梦忱,里面却藏了个雷媚,是否有此事」。「方应看答:「那是雷损看人把我派去送贺礼的人制住,中途掉了包,」蔡京再问一砍:「所以雷媚并不是你送去的」。「力应看这次答:「不是。」   禁京目光闪动:「但是,雷媚听说却是件的红粉知音。」   方应看徵诧,但他仍是答:「是。」   蔡京又问了下去:「雷损派了雷媚伏杀苏梦忱,可是雷媚却在重要关头倒戈相向,反而杀了雷损,道……你可在事先知情白。」   方应看眼里已流露出钦佩之色:「雷媚刺杀雷损,是因为怀恨雷损:雷损既 丁它的父亲雷震雷,又夺去六分半党的一切,还迫她当了他见不得光的情妇;而且,雷媚早已为苏梦忱的重用,成为金风细雨楼里的」四大神煞「之郭东神。这些事,我原先只略知一二,但在雷媚刺杀雷损之前,我并不知情。」   那好,蔡京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在他心里,倒是对眼前这年轻人极为赏识,极望能收赏一为己用如果一旦能用方应看,就等於也收揽了他的父亲方歌吟入自己麾下:有方歌吟这等绝世武功,何愁诸葛先生诸如此类的人物!「现在,京城里又回复」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争雄的局面,你有甚麽看法。」   「外表看来,金风细雨楼占尽上风,六分半堂似给打得回不了手。事实上,暗潮汹涌,六分半堂根基依然稳固,他们随时可以结合江南霞雳堂雷门的实力,跟金风细雨楼一争天下。只不过,不同的是:以前是苏梦忱与雷损龙争虎斗,可是雷死苏病重,现在争雄斗胜的是白愁飞和狄飞惊了。」方应看有条不紊、侃侃而谈,脸上依然挂着值讨人喜欢的微笑:   ——更应注意的是:关七也还没死。   悉『迷天七圣盟』正重新整合势力,要在京城里一争天下!」蔡京点头道:「所以,京里的帮派,而今还是『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盟』叁分天下?」方应看点头道:「正是。」   蔡京忽然用一种特别温和的口吻道:「可是,叁十年前,武林各门各派,都尊令尊为首,按理说来,你理所当然是这一代的武林至尊才是。这种雄心,你不是没有的吧?」   方应看心头一栗,他的眼色由敬意迅而转为惧责,只答:「应看身首朝廷恩厚,只愿为国刊力,以报太师知遇,怎敢再涉足江湖是非、武林恩怨。」   「那也不然,」蔡京的笑意里有无尽的精明与骄矜:「把这些踔蛎武勇一身绝艺的豪杰之士,引入军中,为国效力,也是美事。」   言罢微笑不语。   方应看沉吟良久,微带笑意,似在回味蔡京的话。   这时候,一级带刀侍卫「一爷」急报:傅宗书遇刺,刺客王小石。   蔡京下令全力且全面追捕王小石之後,心里也确茫然了一阵,痛失臂助,而且居然看错了王小石,即使蔡京心里惕省,心头也很不痛快。   他却问方应看:「这件事,你有甚麽看法?」   「不管这刺客是不是诸葛先生派来的,」方应看说,「他是负责戎守京畿皇廷的,都有疏失之罪。」   蔡京问他:「你的意思是?」   「恕在下直言,傅相爷遇刺,在朝在野,最大得利者显然是诸葛。」力应看知道自己该把话说明;就算像蔡京这样聪明的人早已明白他的暗示,但正因为他这样聪明所以自己更要说 分明:「相爷与太师是知交,相爷既遭不幸,太师说什麽也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更不能任由杀害相爷的敌人痛快自在。」   蔡京扪髯微笑,徐徐离席,走到栏旁,笑看一株寒梅,只悠悠的说:「诸葛与我,也是好友;故友相残,同根互煎,教人奈何噫。」   方应看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外表不动声色,以不便留在此地打扰太师处理公事为由,即行辞别。   方应看一去,蔡京即行召见龙八入阁密议。   龙八急急来到,一入阁,即叩跪,再叁请罪,痛斥自己保护相爷不力。   蔡京并不追究,只问明刺杀情形,龙八一一禀报後,即行请教:「太师,您看这事儿蔡京沉声道:「咱们还是小觑了王小石,倒教诸葛正我得逞了。难怪王小石的字写得浮游不定,神光闪烁,原来,他是在与我们虚应事故!」龙八又问:「现在该如何对应呢?」   「全面缉拿王小石归案;要活的活的才能连诸葛老儿一并打杀。」蔡京不徐不疾的道,「此外,明日你随我人宫,在望上面前,好好告那老不死一状|。」   龙八一听,反而觉得傅宗书一死,太师更加重用自己,心头忭喜,恭声应道:「是,」   蔡京负手走了几步,忽道:「还有一事。」   龙八忙道:「太师吩咐。」   「诸葛这样做也好,反而能追出那一号人物……」蔡京沈沈自语,然後吩咐道:「明晚你去请动一个人。」   龙八有点 疑不定地问:「太师说的是……」元十叁限。「蔡京道。他负看手、微蹙看眉、心中不无感慨。傅宗书一死,接下来要布署的事可多了:要重新再布杀局,与诸葛再决高低。他也正好利用这事件和这件事,狠狠的给政敌一次致命的打击。   其实,傅宗书死了也好,这些日子以来,他一手培植他起来,可是眼见他势力逐渐坐大,不好控制,而他武功又高。更不易收拾,最近,居然还偷偷练字 ,分明是要讨好圣上,居心不良,而今,教人杀了也好,正好可使自己重新秉故,再揽实权,圣上是决不会罢黜他的:没有了他,赵佶可也当皇帝当得不牢靠哩。   诸葛教人杀了傅宗书,正好可藉比再逼出元十叁限,因为傅宗书曾拜元十叁限为师,诸葛先生的人杀了傅宗昼,无疑如同向元十叁限下战书……当然。要元十叁限跟诸葛正我拼命,还得先找出一个『引子』——蔡京想起了天衣居士。   二、和局   次日清晨,诸葛先生再叁坚求面圣,皇帝赵佶虽然极之讨厌诸葛,觉得他古板拘泥、诸多节制,但因诸葛曾数度救过他性命,保住大位,加上诸葛先生央服侍天子起居生活的米公公说项,所以赵佶还是在下午起床之後勉强的接见了他。   诸葛先生率先禀明昨夜傅宗书遇刺一事。赵佶自然是勃然大怒。诸葛先生道明刺客曾先到神侯府行刺他,但失败而退。诸葛先生表明曾听刺客 露出主谋人乃太师蔡京。这招叫做『以毒攻毒』。又叫『以其人之道还冶其身』。赵佶听得忿怒莫名,连叫反了。蔡京跟傅宗书虽早已勾结、同属一党,但一向昏庸,只显玩乐的皇帝赵佶并不知情,他只知因群情汹涌。主黜蔡京,只好虚应事故,要蔡京的柁忙让贤;禁京暗中调度,使傅宗书拜相,两人声息互通、沆瀣一气,但在皇帝面前,却故显清高,时故意对小事各持己见、争辩不休,表示两不相干,只为国相忍。   这举措甚得赵佶欣赏,常赞「蔡卿气量过人」,其实蔡傅二人,只是唱戏一艘,只瞒得了这昏昧皇帝便算。故此,赵佶反而以为傅宗书向与蔡京不和,自己能使他们两人和诸葛先生互重谋国,更见英明;而今一听诸葛所奏,似实有其事,真以为蔡京容不下傅宗书,想买一凶杀二人,不禁龙颜大怒。於是他传召蔡京,当面直问。   蔡京一听,先在自己右臂割了一道血口,看人包扎,然後才匆赴皇宫。他才入宫,已知诸葛先生先他来过,他心知不妙。他一看赵佶面色,就知皇帝疑他七分,当下先行跪叩请罪,叩得额角红瞳老大的一块,自然痛得声泪俱下,一面表示要神武皇上「降罪」,一面要英明圣上「明察」。   赵佶见他如此,可见他还不敢太横妄放肆,眼中确有他这个皇帝,於是问明他犯的是什麽「罪」…要「察」什麽事?蔡京立即表明傅宗书之死,他要负责。赵佶倒是觉得诧异,问他何解?蔡京半怨半 的说:他和傅宗书二人,相忍相敬,同以国事为重,但见有人倚老卖老、持宠生骄、居心叵测、党同伐异,耽心会危及圣上,所以便私下召揽豪杰之士,来暗中保护呈上,不料有眼无珠,错识宵小,那刺客早为诸葛收买。先行刺杀傅相,更要进而狙杀他,叫他还看了一刀,幸能保住老命,尚能继续为皇上效命。   这下赵恬可为难了,蔡京说是诸葛干的,诸葛说是蔡京做的,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依赵佶看:两个都像,两个也都不像;可是他心中 护蔡京,再看蔡京伤处,血犹泊泊渗出,赵悟自觉精明,明察秋毫,至少蔡京真 是受了伤,为保护自己而担惊受害,实在是忠心可感。   当下他又斥退蔡京,不过十日,再赐封赏,如此一来,浮沉起落,都由他一手翻覆,正可谓天威难测:超估对自己的英明手段,不禁十分得意。处理了此事,他已大感伤神,正该恣意作乐一番,以不虚渡苦短人生。诸葛先生面圣启奏罢,退了出来之後,会合了守候的冷血与追命,先行去拜会米公公米灵:至於铁手与无情,早我分别去通知黑白两道中他们论得起交情的友好,对王小石的逃亡,或助一臂、或放一马。   米公公则是皇帝赵佶跟前最信任和最受宠的内监,无论宫廷上下,还是朝廷官将,都对他十分敬重。是以诸葛先生向他虚心请教:「傅相遇刺,闻说太师颇为震怒。公公知人深矣、目光如炬,不知对这件事有何真知灼见白。」   「我?老咯:那有什麽见解!!」米公公摇手摆脑的说,「不过,丞相之位,是蔡太师一向恋栈不忘的,也是势在必得的:反而对宫廷之外各帮各派一揽氅下之计,近日难免会暂时搁置吧!!」诸葛先生连忙称谢。   米公公的看法实与诸葛先生不谋而合。   叁人在离开皇宫回神侯府的路上,冷血因有惑处,便有问於道命:「蔡京确是派王小石前来行弑世叔,但傅宗书遇刺,决非蔡京之意,世叔却何以说是蔡京叫人下的手呢?这样岂不成全了蔡京或傅宗书的美名?」   追命笑了「此言差矣。傅宗书和蔡京名誉如何,後世史家自有评议:世叔苦不这样说,蔡京便会先进谗言,说是世叔派人狙杀傅相: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敌几先。』他拍了拍冷血岩石般的肩膊,又道:「世叔这招,是先行打乱蔡京的步策,对付恶人,如果事事讲礼,那只有节节败退;对付小人,如果事事讲理,也只有步步失策了,世事有时不防以不变应万变,有时也不防以万变应不变。」   冷血仍有点不以为然:「可是,那也是瞒骗皇上……欺君之罪啊!?」「当皇帝是只爱听他自己想听的话的时候,就无所谓欺君不欺君了。」追命小声但正色的说,「有时为了要达到目的,少不免要运用手段。」冷血只沈吟的道:「只是,不择手段後所达到的目的,是不是跟原来的目的有很大的分别呢?」   「没有目的,就没有手段!」追命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说,「但没有手段,往往也失去了目的。他微喟的说:「四师弟,人在乱世,难免要用点非常手段:只要心意走出乎於善,情义乃出乎於诚,也就不计较些什麽旁枝末节了。世叔是做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自然需要非凡手段。蔡京的手段更是一流的。他刚自赵佶跟前告退,就去求教米公公。」这件事,我确是受人冤诬;「蔡京一年里总教人往米公公这儿送上金银珠宝,数以万计,但他在米公公面前,却是只字不提,而且神情甚谦、执礼甚恭,」不知公公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米公公呵呵笑道。「我只是个不管事也管不了事的内监,能管得了什麽事:不过,对方利用这招反扑,确是高明,唯今之计,最宜勿生枝节,先等风平浪静,保持和局最好。待浪息波平,皇上天怒自收,届时太师只要能把稳丞相大位,其他小事,还怕不能一如摧枯拉朽,一一收拾吗|。」   蔡京笑逐颜开,拜谢而去,未久,又命人送大礼於米公公,反正财宝取之於民,用之於己,慷他人之慨,多送多有,无需吝啬。   叁、乱局   古往今来,真正好的局面,定必都是和局。   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君子和而不同,在在都说明了「和」是快乐的源泉。   不过,对一些人来说,和则无利可图,乱倒可混水摸鱼:乱世出枭雄,和平时世,反而无甚可为。   蔡京领「六合青龙」离去之後,米公公回到内宫住处,赫然正有「血剑神枪」方应看自酌相米公公一面笑看赔罪,说是要劳侯爷久等,一面道出诸葛先生和蔡京互争的一动一静,力应看听得仔细,听罢就带笑的问:「依公公来看,现在的局面是不是由明争转入暗斗。   米公公一笑道:「反正明争也好,暗斗也好,这局面都对你我有利无害,大有可为。现在是暂时的和局,难保不正是酝酿看日後的乱局。」「这次似乎是蔡京吃了点小亏,」力应看审慎地道,「以蔡京的为人,就会这样算数吗就算在谨慎的时候,他脸上笑意依然,」当然不会,「米公公吃了一粒花生,喝一口酒,再吃一颗花生米,」不过,蔡京与传宗书一早已貌合神离,未必尽如人所料那麽配合无间,傅宗书亦非等闲之士,他善观形察色,更长於掩藏锋芒、擅於应变,蔡京并非庸手,心中有数。且观蔡京为人,多年以来,他们是落落大方、能容能用,故有不少有才之士,投他帐下,但真正为他所重用的和大力提拔的,莫不是叁流以下的人物:这些二、叁流、甚至不入流的人物,嚣张得势,一味呵谀奉迎,善拍马屁,本身且不要说骨气,连志气也欠奉得很,但际遇却远远凌驾於才智之士之上,浮嚣跋扈,横行无忌,这正是蔡京辱杀真正才智之士的方法。   ——盖因才识之士,有日能与他争长短,这些人全是废物,永远都赢不过他,他才放心乐用。这些人都为了保自己地位而为他卖命,勇於内斗,挤兑能人,蔡京才能长保大位,永垂不朽。另一方面,又搏得肯提拔擢升部下之名,而又得到受他恩泽的人感激报答,真是好人当尽,坏事做尽。   力应看听了,一笑饮酒。「不过,这种人物也有好处:他永远懂得收买人心、照顾自己人;」米公公眯眯笑着,又吞了一粒花生,呷了一口酒,「到目前为止,我还算是他的自己人吧!」他们会因利而照顾自己人,也会因利而出卖自己人的;」   方应看似还有顾虑,「依公公之见,蔡京确会另有异动的了。」「反正,他越动,局面就越乱;局面越乱,对你一统武林、就越有好处;其实,他是在帮你,他忙他的,你隔山观虎斗就好,最多不过不时射一支冷箭、放一把大火而已!」米公公吃吃地笑看,又说:「蔡京当然不是善男信女,他表面唯唯诺诺,但我看他至少会去进行一事。」   方应看即问:「什麽事」。「米公公嚼着花生,眼眯得像一根横着的针:「找一个人。   」   力应看当然问下去:「什麽人」米公公用袖子抹咀边的残沫:「元十叁限。」   「像他那麽一个聪明人,」他说,「自然不会忘了在这时候起用这值不得了的人 去对忖诸葛先生,」他又去挟了一颗花生粒,扔进咀里,嚼得上上作响:「我们且看这和局,能和到几时?且看着这乱局,乱到几时|,」方应看这回沉吟良久,才道:「可是,元十叁限和诸葛先生份属同门,会为蔡京而自相残杀吗」米公公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他嚼看花生,上上有声、津津有味。   力应看马上为他斟酒,睑上又浮现那略带稚意、惹人喜欢的笑容…   「当年,韦青青青这武林异人,收了四个徒弟:首徒嫩残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云邀四海,早已不知所踪。嫩残大帅原名叶哀禅,年少得志,青年当官,後辞官闯江湖,自创「自在门」,中年後看破红 ,遁迹江湖,不问世事,二徒是天衣居士,因体资所限,无法练成绝世武功,但见识学养,战阵韬略、六艺五经,无不卓绝:至於诸葛正我和元十叁限,两人都是文武双全之士,只不过诸葛先生运气较佳,神宗时期,诸葛先受到王安石的越次赏,与王韶策上平戎叁策;旋又在哲宗时期为苏氏叁父子交好,并为司马光重用,司马温公卒後,旧党几遭 斥尽去,但诸葛先生因二度救过当今圣上,保驾有功;圣上再偏袒宠护蔡京,但也不致要罢黜诸葛,是以蔡京一直视诸葛为眼中钉,但一因忌於当今天子,二因惧卧诸葛先生武艺高强、精明警觉,叁因诸葛手上四名爱将:四大名捕,在江湖上各有地位,在武林中也声望显赫,蔡京若然冒然动手,万一 不讨好,诸葛先生便大可趁机反扑…,就像这次杀傅宗书的事一样,米公公一口气说到这里,像说书似的,哼了几声,喝一口酒,又唉了几声,再呷一口酒,然後又扔一粒花生米入咀里,又送一口酒。   「也许便是因为这样,蔡京才急着要把开封府的武林人物,不是一网打荩,就是一举收榄吧?所以他才会使白愁飞在『发党花府』做出那样子的傻事。这事一旦教人揭破,蔡京和白愁飞都碰了一鼻子灰了,日後想要拢络道上的好汉,谈何容易:「方应看周虑的道,」或许也因为如比,元十叁限更加嫉恨诸葛先生吧。」   「便是如此。所谓同甘共苦,真是说的容易做的难。有时候,同患难虽已不易,但共富贵更难。糟就糟在元十叁限,武功才智,无一在诸葛先生之下。他志大心高,原要报国效力,但在王安石越次入对、大权在握之际,他投效皇弟赵 ,而遭王安石弃而不用,只好投蔡确门下,甚不得志…俟司马温公拜相之时,报复新党,他因受蔡确之累,被贬戒川,直至蔡京任相,因要节制诸葛,所以才调他回京,但又防他坐大,闲置不用。屡经磋砣,英雄已老,空负奇志,元十叁限自然郁愤不平,」米公公一边吃花生一边喝酒一边追述往事:「诸葛先生其实也有显念同门情谊,曾为元十叁限说项;但元十叁限十分倨傲,虽怀才不遇,但决不接受诸葛先生的援手。两人因怀抱各异,又各事其主,曾数度交手,但许是元十叁限较为不幸吧,从来都没有胜过一次|」方应看眼神一亮,这样看士,很有点像是一个聪明而淘气的孩子:「所以元十叁限恨诸葛先生入骨,誓要打倒诸葛 忿?」   「据说他们还有些私怨?」米公公哼了几声,他甚至闻到自己体内散发出一种老人味一个在老去的人身上才会 出来的味道。他很不喜欢这种味道,这味道尤其在他喝了酒之後、疲乏了之後会更浓烈。可是他又极嗜饮酒,而入总是会疲倦的。」至於那是什麽积怨我就不晓得了。」可是,元十叁限也是个聪明人,他会为蔡京杀诸葛先生吗?「力应看还是这个问题,」本来不会要是会,蔡京早就出动元十叁限夹杀诸葛先生了,何必要差王小石去?   元十叁限此人自视甚高,极为傲 ,他对诸葛先生妒恨已极,直若深仇巨恨,但暗箭伤人之事,他还是未必肯干。「米公公一面说看,一面在想:这年轻人闻看我身上的味道没有?怎麽他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究竟是少年沈着?还是反应迟钝?还是怕我生气佯作嗅不到?」不过,蔡京到这时际,一定会调出一个人来,「谁?」方应看问得快而慎重。「天衣居士。」米公公道:「他们的二师兄。」   「天衣居士?」方应看重覆了一句,马上就问:「天衣居士会为这件事而出动吗?」天衣居士生性淡泊,一般江湖恩怨,他都不肯插手,至於朝廷斗争,他更不会理会:只不过,蔡京决不是个简单的人。」   米公公用一种彷佛在看一场好戏的奋悦说,「天衣居士,退出江湖已二十五年,廿五年前,蔡京还没当上户部尚书之前,早已安排好了一个人,一直照应着天衣居士。」他笑笑又道:「要不然,怎可说隐居就隐居?你以为真可以不食人间烟火,饮风吃云吗:天衣居士虽然不涉江湖是非,但他依然沈醉於琴棋诗书画艺,喜爱花草树木鸟鱼,时有些发明,时作些风雅,住得舒适,活得悠闲,你以为他真的是神仙?如不去抢劫偷盗,又不做事谋财,他那里可以过这般写意生涯。」   方应看心裹一面惊震於蔡京的老谋深算,一面喑佩米公公的深闻博知,「公公的意思是:蔡京早在数十年前,已在天衣居士身边伏了一人,以财力支持那人,成为天衣居士的恩主?」「那人也是很多身怀绝学之士的恩公蔡京不方便做的事,他指使其他的人去做,有一天,他便利用这些关系来让人对他报恩。」米公公挥不去自己身上发出的老人味,只好拼命喝酒,喝得自己都不大分得清究竟那是酒味还是老人味,心中才较宽和一些:所以,蔡京手边总是奸诈小人得道,但手下也不乏能人,「方应看这回小心翼翼的问道:「负责天衣居士的人是谁?」   「多指横刀七发。」米公公眯眼笑道:「笑看涛生云灭。」   方应看这次不笑了,神色凝重了起来:「公公的意思是……其他五位也是……」。「当世六人高手中,你就是「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神通侯方应看。,蔡京当然想要用你,但公子决非他掌中之物。」   米公公说着说看,语音忽然变得又尖又细,连他自己几乎都不能辨别那是自己的声音,使他觉得一阵栗然,这些日子以来,他常有这种情形,有时梦中乍醒,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头怪兽,刚杀戮了许多人。他这种感觉,发生得愈来 频密,愈来愈明晰,愈来愈紧迫盯人,彷佛他身体里有一头可怕的兽,随时要把他吞掉一般。   「蔡京想把大大高手尽收囊中。他还没那麽大的本领,不过,多指头陀确是他的人。」   方应看微讶:「多指头陀?五台山的多指头陀!!「《注:「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出云灭」六人高手,请参阅八六年作品『杀楚』一书里写的振眉篇述及的多指头陀。》」正是精通少休「多罗叶指」和拈花指,但却能以五台山正宗气功「无法大法叁施帛的多指头陀。」米公公觉得他身体里似有「另外一个人」替他说话:「这数十年来,照顾天衣苦士起居饮食、无有不从,而又能不令他生疑的,除了这位多指头陀,还能有谁方应看徵噫一声:过了半晌,他的笑容又回来了,像阳光映在水上一哼的存了土来,极难得也极旰看::天衣居士、元十叁限、诸葛先生,还有「大开大阖叁残废」与「四大名捕」他像是品评雅赏奇花异卉般的道,要是还加上懒残大师和他的徒弟沈虎禅,那真有热闹可瞧了。   「懒残大师,失踪已久,到底还在不在世上。仍然成谜,沈虎禅正与万人敌及铁剑将军为敌,现今是不是还活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米公公觉得「自己」又「回来」了,他大力的 着花生,来证实自己神智仍然清楚:只是当他精神稍为宁定时,那种该死的二老人味又回来了。「这些年来,元十叁限摒除一切杂念,苦创『伤心神箭』,诸葛先生忧烦国事、将绝艺倾囊相 於四大名捕外,潜修『浓艳一枪』。亓十叁限曾叁度找诸葛先生决斗。但也败了叁次:近十年来,他们各练绝技,这一战只怕得要不死不散。」   方应看笑了。他的笑容甚是灿烂好看。   「这样说来,局面又要开始乱了」。「对小侯爷您这样的人杰而言,局面越乱越好。   不乱又焉能显示出你平定天下的能耐。要是不乱,小侯爷又怎能名正言顺,再像方大侠当年一样,统领武林、君临天下了:武林中已有许多年龙无首了呀」对。乱就是大有可为。   平静的局面是出不了英雄的,「方应看也笑看说,」蔡京虽然恣肆跋扈,但他是意图偏安,才能维持他的专权:这样不痛不快,那就太没志气了,不懂顺流应世的人,就该下去。赵家天下,积弱已久、积怨已深、积重难返:公公与金元帅早有盟誓,若能里应外合,他日蔡京的位子,就是您坐的了。「」我倒不是贪图权贵。小侯爷,你是深知的,我小时就给赵姓皇帝抓去阉割,一家大小,全死在党锢之争里。所以不管对赵家还是新旧二党,一无好感:「米公公觉得那只奇异无比、宠大无匹的」野兽「又在心底里凄吼了一声,」这件事,小侯爷一向都是与我同一阵线的。否则,金主又何必派了大王营里叁大悍将:契丹、蒙古、女真族的高手来为你执鞭掌辔:「方应看忙道:「那是金主厚爱。」   米公公眯看眼看他:「你的」血河神剑「练成怎样」力应看答非所问:「义父始终不肯授我」天羽奇剑「。」   米公公又问:「金主苦心暗中把他们的独门乌日神枪的要诀授予你,却不知练成怎样」   这一回,他倒了喝了一口酒。   一小口。   然後回答,希望能真 看到诸葛 生的艳枪,好长长见识,「还是问非所答。这时候,到米公公心中掠过一阵寒意:眼下这个他日尚还仗赖他成大事的年轻人,最可怕处就是不愠不燥、高深莫测。有时,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督导他,还是他在领导自己?他只知道:体内的那吼声,是愈来愈大,愈来愈响,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了。   @四。饭局   天衣居士养了一只鸟。红嘴、黑羽,聪明 俐、活泼可爱,每天都会拟人声音报上:「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过年」,它还会说上几句吉利的话儿;要是「中秋,它这会」吟「上一两首有关月亮的话。它还会在每值时辰交接之际报时,有时天衣居士心情不好,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没胃口的时候,它还会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饭菜,送到天衣居士咀边去,天衣居士当然十分疼爱它。他至少养了二百叁十叁只珍贵罕见的飞禽,其他走兽还不计其数,若连猫狗龟免一起算,恐怕八辈子也算不清。但他独爱这只鸟。,这只鸟不爱跟别的动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它只爱跟他在一起。天衣居士觉得他俩之间很有缘。」乖乖。   有时它闲来无事,也会叫自己的名字,但发音不准,叫成:「怪怪」。   说实在的,一只那麽通人性的鸟,天衣居士喜欢之馀,也有点觉得「怪怪的」:可是他是那麽喜欢它,他们俩是那麽有缘,天衣居士自知一向兴趣繁多,可谓玩 丧志、心不能专,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爱「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来心情不好,那是自从王小石要去京师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没有好过。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时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边时的热闹快活。   王小石是一个对什麽事情都以坦荡的胸襟、快乐的心情去面对的人。   这样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快乐。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这时候,他不禁有点後悔:後悔当日没有娶下织女。   当年若娶了「一针见血,名动天河」的织女,现在就不会那麽寂寞无人管了吧?   「你喜爱高山流水、琴棋书昼多於喜欢我!」他记得当日织女这样 怒的跟他说过,「其实你这种人,只爱你自己」当时,她就以『一针见血』的『密织急绣、乱针分 』,即行把 好的鸳鸯帕拆去一只鸳鸯,掷还给他,怫然而去。而今,那巾帕还在怀里,大概那儿还兀自游看一只孤烛的水鸟 。   ——不知那一只现在怎样了?   这样想看的时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来。「乖乖」便过来轻啄看他的手背。天衣居士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出门去。而且还是重入江湖。去的竟然还是京都。他原本准备在『白须园』终老。本来,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决不愿再出江湖。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得了『白须园』,因为那儿他已把自己这些年来研修所创的机关阵势,全布置在那儿,就算是大师兄 残大师亲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只有一二人能来去无阻。其中一个是因为他让对方来去自如。他信任这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多指头陀。多指头陀在当世高手里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气功『无法大法』施为少林绝技, 比之外,他约九只指头【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指】,名动天下,任何乐器,不管再新再古,只要给他弹上片刻,不管它有没学过,皆能成曲,且比浸淫多年在此乐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时候,他一人能弹出九十九人合奏时的繁复曲音来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鱼。急流之中,鱼游其间,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游鱼的一片鳞而不沾其身;天衣居士的『乐鱼斋』养鱼无算,这些鱼儿也难免偶尔得病,正需要多指头陀这灵便约九只手指。多指头陀这种种长处,都投合天衣居士的兴味。何况,这些年来,天衣居士得以潜修此地,怡然自适。起居饮食,全仗多指头陀照顾,而且还照显得无徵不至。   他曾问过多指头陀,何来的钱?   「庙里的。」 多指头陀主持一家『老子庙』,香火鼎盛。「那是佛陀的香缘钱,我怎能挪用?罪过罪过!」「布施给菩萨的钱,不就是施予众生的吗!」多指头陀却说。「居士是众生里的绝世人 ,无异仙神,这些俗物若能为居士所不弃,才是本寺光荣,功德无量。   」於是多指头陀继续支持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费。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习以为常了。他待多指头陀为好朋友。多指头陀也别无所求。直至这一天……多指头陀请天衣居士『吃饭』。   『吃饭』,这一个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为天』之说,甚至认为:「失礼之初,始诸饮食」:卧食不仅可快朵颐,还具「养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祭祀为大事,连用以烹 的鼎都当作是国家宗室的威仪。   只能杀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来,饮食都要遵规守矩、礼法森 ,若非祭 ,诸侯还不可杀牛、大夫不可杀羊、士不可杀犬 、庶人不可吃珍贵之物,壁垒分明,际分深严。   武林中人,当然并不严遵规律,但莫论朝廷、江湖还是武林中,「吃饭」有时侯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名辞。   有人请你「吃饭」,通常不止是「吃一顿饭」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 议、交际、应酬、甚至还会有拢络、施恩、示好、谈判、炫 、试探……诸如比类、千奇百怪的意图。   连你请人「吃」一顿「饭」,有时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来的意图这时候,「吃饭」就不再是「吃饭」了。   吃这种「饭」,要比「办事」还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饭,吃的不是「饭」。而是人情;有些饭,十分「不好吃」:有些饭,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饭,宁可自己吃糠,也不可以去吃。当然,多指头陀的」饭局「并不复杂。他只请了两个人。他自己和天衣居士:饭菜也很简单:吃的是斋。   不过,用意却很不简单。其实,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细想深思都不甚简单,譬如你喜欢一个人,或恨一个人,仔细分析简简单单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饭局之後,天衣居士就离开『白须园』,再入江湖,直赴京师。因为他听到了几件事。   这些事件他无一能忍受:王小石杀了当朝宰相傅宗书,现在,黑白两道、朝廷武林都要拿王小石归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杀了『天衣有缝』,为的是阻止他去追至当年『长空帮』那案件。   天衣居士只好立即启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会给人悬首城门。   何况,他就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天衣有缝」是织女的儿子。   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对这个儿子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织女叫地做「天衣」,从母姓「许」,就表示对他从未忘情。   他又怎能让儿子白死   他要去责问元十叁限。为何不遵守当年的约誓如果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话,他容或还会再叁考虑、谋而後动。   但这是多指头陀告诉他的。   他信任多指头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没带,什麽也不带,只带走了「乖乖」。   因为他不舍得离开它。   他一离开「自须园」,「老龙沟」的「美罗布庄」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   既见不到他的父亲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师父天衣居士。   @四。饭局   天衣居士养了一只鸟。红嘴、黑羽,聪明 俐、活泼可爱,每天都会拟人声音报上:「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过年」,它还会说上几句吉利的话儿;要是「中秋,它这会」吟「上一两首有关月亮的话。它还会在每值时辰交接之际报时,有时天衣居士心情不好,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没胃口的时候,它还会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饭菜,送到天衣居士咀边去,天衣居士当然十分疼爱它。他至少养了二百叁十叁只珍贵罕见的飞禽,其他走兽还不计其数,若连猫狗龟免一起算,恐怕八辈子也算不清。但他独爱这只鸟。,这只鸟不爱跟别的动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它只爱跟他在一起。天衣居士觉得他俩之间很有缘。」乖乖。   有时它闲来无事,也会叫自己的名字,但发音不准,叫成:「怪怪」。   说实在的,一只那麽通人性的鸟,天衣居士喜欢之馀,也有点觉得「怪怪的」:可是他是那麽喜欢它,他们俩是那麽有缘,天衣居士自知一向兴趣繁多,可谓玩 丧志、心不能专,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爱「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来心情不好,那是自从王小石要去京师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没有好过。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时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边时的热闹快活。   王小石是一个对什麽事情都以坦荡的胸襟、快乐的心情去面对的人。   这样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快乐。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这时候,他不禁有点後悔:後悔当日没有娶下织女。   当年若娶了「一针见血,名动天河」的织女,现在就不会那麽寂寞无人管了吧?   「你喜爱高山流水、琴棋书昼多於喜欢我!」他记得当日织女这样 怒的跟他说过,「其实你这种人,只爱你自己」当时,她就以『一针见血』的『密织急绣、乱针分 』,即行把 好的鸳鸯帕拆去一只鸳鸯,掷还给他,怫然而去。而今,那巾帕还在怀里,大概那儿还兀自游看一只孤烛的水鸟 。   ——不知那一只现在怎样了?   这样想看的时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来。「乖乖」便过来轻啄看他的手背。天衣居士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出门去。而且还是重入江湖。去的竟然还是京都。他原本准备在『白须园』终老。本来,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决不愿再出江湖。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得了『白须园』,因为那儿他已把自己这些年来研修所创的机关阵势,全布置在那儿,就算是大师兄 残大师亲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只有一二人能来去无阻。其中一个是因为他让对方来去自如。他信任这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多指头陀。多指头陀在当世高手里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气功『无法大法』施为少林绝技, 比之外,他约九只指头【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指】,名动天下,任何乐器,不管再新再古,只要给他弹上片刻,不管它有没学过,皆能成曲,且比浸淫多年在此乐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时候,他一人能弹出九十九人合奏时的繁复曲音来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鱼。急流之中,鱼游其间,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游鱼的一片鳞而不沾其身;天衣居士的『乐鱼斋』养鱼无算,这些鱼儿也难免偶尔得病,正需要多指头陀这灵便约九只手指。多指头陀这种种长处,都投合天衣居士的兴味。何况,这些年来,天衣居士得以潜修此地,怡然自适。起居饮食,全仗多指头陀照顾,而且还照显得无徵不至。   他曾问过多指头陀,何来的钱?   「庙里的。」 多指头陀主持一家『老子庙』,香火鼎盛。「那是佛陀的香缘钱,我怎能挪用?罪过罪过!」「布施给菩萨的钱,不就是施予众生的吗!」多指头陀却说。「居士是众生里的绝世人 ,无异仙神,这些俗物若能为居士所不弃,才是本寺光荣,功德无量。   」於是多指头陀继续支持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费。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习以为常了。他待多指头陀为好朋友。多指头陀也别无所求。直至这一天……多指头陀请天衣居士『吃饭』。   『吃饭』,这一个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为天』之说,甚至认为:「失礼之初,始诸饮食」:卧食不仅可快朵颐,还具「养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祭祀为大事,连用以烹 的鼎都当作是国家宗室的威仪。   只能杀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来,饮食都要遵规守矩、礼法森 ,若非祭 ,诸侯还不可杀牛、大夫不可杀羊、士不可杀犬 、庶人不可吃珍贵之物,壁垒分明,际分深严。   武林中人,当然并不严遵规律,但莫论朝廷、江湖还是武林中,「吃饭」有时侯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名辞。   有人请你「吃饭」,通常不止是「吃一顿饭」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 议、交际、应酬、甚至还会有拢络、施恩、示好、谈判、炫 、试探……诸如比类、千奇百怪的意图。   连你请人「吃」一顿「饭」,有时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来的意图这时候,「吃饭」就不再是「吃饭」了。   吃这种「饭」,要比「办事」还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饭,吃的不是「饭」。而是人情;有些饭,十分「不好吃」:有些饭,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饭,宁可自己吃糠,也不可以去吃。当然,多指头陀的」饭局「并不复杂。他只请了两个人。他自己和天衣居士:饭菜也很简单:吃的是斋。   不过,用意却很不简单。其实,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细想深思都不甚简单,譬如你喜欢一个人,或恨一个人,仔细分析简简单单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饭局之後,天衣居士就离开『白须园』,再入江湖,直赴京师。因为他听到了几件事。   这些事件他无一能忍受:王小石杀了当朝宰相傅宗书,现在,黑白两道、朝廷武林都要拿王小石归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杀了『天衣有缝』,为的是阻止他去追至当年『长空帮』那案件。   天衣居士只好立即启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会给人悬首城门。   何况,他就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天衣有缝」是织女的儿子。   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对这个儿子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织女叫地做「天衣」,从母姓「许」,就表示对他从未忘情。   他又怎能让儿子白死   他要去责问元十叁限。为何不遵守当年的约誓如果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话,他容或还会再叁考虑、谋而後动。   但这是多指头陀告诉他的。   他信任多指头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没带,什麽也不带,只带走了「乖乖」。   因为他不舍得离开它。   他一离开「自须园」,「老龙沟」的「美罗布庄」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   既见不到他的父亲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师父天衣居士。   六。危局   天衣居士是一路耽忧着往京城的方向前来的。他先在洛阳找一个人。一个多年的老友。   ——温晚温嵩阳。   他已多年不出江湖,现在要重拾天涯路,少不免耍去请教一些仍在道上呼风唤雨的朋有些朋友,天衣居士不想去请托;有些朋友。根本也请托不上:有些朋友,天衣居土也决不会当是『朋友』。   他一向自视甚高,但又生性平和,所以了结庐深山、不问世事,自遇自在便是福。要找这样子的朋友,他当然第一个就想到「大嵩阳手」温晚。   温晚并不讶异他的来临。自从「天衣有缝」的的死讯传了开来,他就知道,至少有叁个久已不涉足京帅的人一定 会按捺不住了:第一个当然是天衣居士,因为他知道许天衣是他的儿子。第二个自然是「神针婆婆」,她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织女」,它的儿子就是「天衣有缝」许天衣。   第叁个是他自己。   因为「天衣有缝」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爱将,甚至也是他心目中的爱婿,他比谁都清楚,天衣有缝是深爱着自己那个宝贝刁蛮女儿温柔的,他可没老。   他眼里雪亮。   心里分明。   神针婆婆托他「照顾」许天衣,其实,是这孩子「照顾」了洛阳温家才是,无论大小繁琐事务,天衣有缝都打点得头头是道,无微不至,无不周到;许天衣绝对是他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如果那刁蛮女能嫁了给他,自己都可以放心了。也不知天衣有缝急不急,温晚可代他急天衣有缝老是把深情藏在心底,柔儿这急烈性儿可不解风情的啊。是以,他决定要给「天衣有缝」『煽一煽风,拨一拨火』。   他表示要把女儿嫁给『洛阳王』那宝贝儿子金大十。这下可真非同小可,许天衣痛苦思虑一番之後,马上采取「行动」,同温柔表明一切,这都落在温晚眼里,但也不知是温柔不明白许天衣对它的心意,还是以帛温晚真的要把她许配给金公于,她也立即采取了『行动』   。她逃婚去了。一路逃到开封。   於是,温晚派遣天衣有缝,把他的女儿追回来。他知道以天衣有缝的轻功与身手,要追回温柔决非难事,他还以为自己这妙计,一举两得:到时侯,这麽长的的一段路程,小两口子漫行边作伴,还怕不日久生情?   他却没料到:以天衣有缝的纯厚,以及温柔的拗执,许天衣找到温柔果不是难事,但要劝她回家可是难若登天,何况,温柔一进京就跟开封府中的恩怨情仇缠 没了,不是说走就能走、说去就可去在遣天衣有缝赴京找回温柔的同时,温晚和神针婆婆都要许天衣顺便明查暗访一下:当年发生在『长空帮』的的一件奇案,他们都要天衣有缝留意:到底是不是元十叁限教人下手干的。   温晚在京城里有许多朋友。 他在官场中仍握有相当实权。他在武林中也有相当声望。   洛阳温氏的『家底』,还算『厚实』。有『权』、有『势』、有『家底』,还怕没有『朋友』吗?   温晚叫天衣有缝不妨去投靠一个『老朋友』…这位『老朋友』在京城里很有实力。这个『老朋友』欠过温晚的『情』,天衣百缝去投靠他,正是两得其便。『老朋友』正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   可是温晚也断断意料不到:天衣有缝抵达京城不久後,雷损已然在金风细雨楼战死。接待天衣有缝的人,变成了「六分半堂」新任接班人狄飞惊。更令温晚意外的是:女儿还没有回来,但天衣有缝也命丧开封,下毒手的人据说是天下第七。   这就使得温晚无法再坐镇洛阳了。不为天衣有缝报仇,他就愧对两个『冤家老友』:天衣居士和神针婆婆。所以,就算天衣居士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天衣居士。这两个老友终於在洛阳会面。   「洛阳依旧,你也多年未重游故地了,」温晚跟他说,「我就大瞻的耽搁你几天:排些旧友来跟你把臂同道,」   「你呢?」天衣居士反问他。   「我答应过江袖神尼,」温晚说,「我得要先上小寒山一趟,不过、待事情一了,我会尽速赶回来的。那时,我们再一起赴京。」   天衣居士笑了。他极好洁。身上的衣服,连一丝皱纹也没有。睑上的皮肤。也一样没有皱纹。看他的样子,彷佛连心都不会有过伤痕似的。其实当然不是的,人生在世,一向都是欢心易得,安心难求;欢欣易获,宽心难留:天衣居士只是比较一般「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放得下」一些。   或许,他之所以放得下只是因为他 本没「拿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天衣居士说,「你看我这样子,赴京要是惹上蔡京,准没好收场的,所以你要伴我赴一趟危局,是不是?」   温晚马上笑道:「当然不是的。老哥你就算不动手,单凭你的法宝,阵势和奇门遁甲,谁能逼得近你:若论奇变,天底下纵有万变高手,也得要丧在居士你的肩变之手一。」   「你这可是折煞我了:」天衣居士笑着摇了摇头,「温兄,你还是不能当官,」忽然扯到当官的事来了,温晚倒是一楞,问:「怎麽?」   「你跟叁十年前一样,难得说谎,一旦逼不得已,还是眼不敢直视;」天衣居士笑着:「官场上那有这般不善於说谎的:现在当官的,官愈大,撒的谎就愈大。。你这样怎当得了大官。」   「所以,我才回到自己老家当这捞什子宫,这叫『父母官』:万民暖饱如己事,天子呼传不上朝;年来何事最销魂,绿水青山书作城。」温晚说,「我有自知之明…」   「我也有自知之明。」天衣居士说,「我知道我敌不过元四师弟,不过,依我着,四师弟也不至於要加害我。我一上京,就会有「六分半堂」的支援,另外,诸葛叁师弟一定会捍住我这身老骨头你放心,拆不了的;万一是折了,也就罢了,也活到古稀之龄了,够本啦。   」   「你…………」   「你就别搪我了,否则,我倒要对你施施妖法了。」天衣居士半逗趣半认真的道:「京师的危局,我这身老朽倒是要试闯一闯。」   天衣居士既是这般说了,温晚也不好强加阻挡,只好说:「居士兴致倒是颇高|。」   「我这叫老不死,回光返照:」天衣居士笑道:「你少为我担忧得睑无人色的,我又还没 ,你把愁容留着日後用得上才用吧|。」   温晚忙道:「我倒不是耽心这个……」   「是耽小令媛 ?」天衣居士问:「听说她也去了京城……」   「这疯丫头,都是我宠坏她了:让她回来,看我可不打折了她的腿子。」温晚一提到温柔,语气也悻然了起来,「不道,听说她在京师,和令徒倒是挺熟络的。」   「这个……」天衣居士笑了:「待我到京城,定会找到了世侄女劝她回家,不过,我可不能跟她说:她老子要打跛它的腿:这样一说,她倒是奉旨不回家了:」   「没用的:那丫头不受劝、不听劝的:」温晚气得吹胡子。「不劳了:你劝也是白劝」   「不见得:我只要说……」天衣居士笑了笑:「说句谎话就得了:不过,她要是听了我这世伯的劝说而回来,你可不要责罚太严,以免我在世侄女面前颜睑无存,日後挺不起老骨头来当人世伯了。」   「说谎?」温晚奇道:「说什麽谎」   「就说你病了。」天衣居士胸有成竹的道,「她一定立即就回。」   「她有那麽孝心就好了……」温晚喟息地道,「我也不是耽心这个。」   天衣居士诧问:「那麽,你担心的是——」   「我真不明白,像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这样大智大慧的一流高手,大家也斗了数十年了,怎麽还会这样闹下去,造成这样子的危局?」   温晚说:「这倒底是怎麽生的祸端泥?」   天衣居士长叹了一声,温晚忙道:「要是不方便。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决非……」   天衣居士截道:「你想知道」他没等温晚回答,便悠悠而简略地道出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一段长达四十年的酷刊斗争的经过。   稿於一九九一年农历新年前接待母亲、姊姊来港欢渡新年,校於一九九一年,一月八日「自成一派」叁子叁折不输房伴母侍疾渡辛未年春节第二章。人心大变   七.杀局   仁宗时,邕川西南之地,时有作乱,其中浓氏族人,掠杀尤甚:其中有智高老,勇而善战,先求对於宋廷,不许,便据地称王,失陷邕川,再一口气收下横、贵、藤、悟、龚、康、端、对等八川,仁宗大惊,狄青请帅,时韦青青青手上四大弟子参军翼助狄青。叛军终为平敉。   智高败退逃入大理,纵火焚城,伺机而起。仁宗生怕智高再兴风作浪,於是请能人潜进大理刺杀智高。   他七次亲自请叶哀禅执行任务。叶哀禅确是文武全才,他曾在韩琦、范仲淹麾下效力,历好水圳之战和渭水之役,每次鄱智勇过人,杀敌无数,但朝廷积弱,欲振乏力,大势所趋,西夏交战,都是锻翊而归:後返朝中,又历朋党之争,相互诋毁,叶哀禅本已心灰,时又因一段伤心事,更加责懒,故挂冠而去,看破红麈,之後,世间便没了叶哀禅,只有云游四海不知所踪的 残大师。   於是,刺杀智高的任务,便落在叶哀禅叁个师弟的身上。天衣居士自幼体弱从来心善寻仁,後为『禽兽』夏侯四十一所伤,任、督二脉封塞切断,气不能运转丹田,不管文才武略再高,但高深的武功全练不得、不得练。)所以在这件刺杀行动里便全派不上用场。   理所当然,这任务就由当时年轻锐气:心高人傲、志大才盛的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两人一力承担了。   当时,元十叁限锋芒毕露,诸葛先生沈潜自实,两人时有争锋,但仍交情甚笃。元十叁限老是觉得诸葛先生运气比较好,如果说两人分头追凶,诸葛先生总会在他选择的路上顺利逮着在逃的凶手,而自己却陷入泥淖之中;要是皇帝要分别召见两人,接见元十叁限那天恰好地震,传召一事自然作罢;见诸葛那天却风和日丽,天子便叫诸葛正我一起与他狩猎。   元十叁限当然没有仔细的去辨别:有许多「运气」,的确是不能掌握的,但有更多的是诸葛先生自己「挣」得来的。   譬如「追凶」一事,诸葛先生就凭他的智慧,推断「凶徒」大概是往那值方向逃遁,因而作出选择。他义不容辞的去抓那个「凶徒」,因为「九死一生」仇厉生的「九死无悔神功」,恐怕非元十叁限所能应付的,诸葛先生不欲四师弟涉险,而且,他自信可凭机智计擒仇万生。   元十叁限自然也不知道:在很多情形下,诸葛先生已然收敛礼让,不与他争,有时,元十叁限也是聪明人,他感觉到叁师兄有意让他,这令他更不高兴,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一种鄙视:这比击败他还令他愤怒。   这次,刺杀智高的行动前,他们作了一个约定:谁先杀了智高,以後便谁服了谁,再也不得心有不甘。   ——元十叁限这回矢志要好好表现一下,击败诸葛。   诸葛先生则以为这样可免除後患,他知道四师弟是个笃守信诺的人,不管谁胜谁负,这次走了优劣,以後都可以免去许多烦忧。   人活在世上,能不能免除烦忧?   答案当然是:不能。   几乎可以这样说:没有人可以绝对免除烦忧。   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烦忧的恐怕也不是人了。   诸葛先生是智者,但智者也一样不能免忧:通常,一个智者除了说明他是个聪明人之外,也暗含了他是个要常运用智谋解决问题的人,是故智者常忧:知足常乐,元十叁限不知足。   他一直忿忿不平。   诸葛能,我为何不能殊不知天底下偏就有些事是件能我不能的正如有的事是我能你不能一般。   诸葛先生决心要输。   ——只要他输了,元十叁限赢了,气使可以平了。   诸葛就是要元十叁限心平。只要心平,自然就能气和。可惜的是,世上有一种人,你给他玫瑰,他要的是幽兰;你给他金 ,他旺要珠你要让人、客人,首先还得要那人知道你的容让,你敬人一尺,人敬怍一丈,这才是有来有往。但有的人根本就不容让你的容让,结果是得寸进尺,得尺进丈,到最後,什只旰毛无可忍、让无可让,不如打从一开始就不忍不让、寸步不退的好。   有的人,你让他,对他而言,不是善意,而是悔辱。世上有的人,互常把敌意当善意,有的人则把善意当敌意,有的人却把敌意巧杪的涛璜在善意之後,有的人心存善意却给人误解为敌意。对元十叁限而言,诸葛先生任何善举,乜都当成敌意:对诸葛先生来说,元十叁限一切敌对行动,他都以善意化解。   ——要是你哩?   其实对人常存善意,不是要求好报,而是使自己活得开心。要求报仇只会树敌结仇,不把自己的快乐时光让仇情敌意吞噬,不把自己宝贵光阴枉送在仇恨敌人上,将对敌的时间拿来帮人,而且施恩不望报,这才是自求多福的最佳途径。   诸葛先生潜入大理。他本市有叁次机会、突破敌阵、垂手可取智高性命。   但他却没有下手。   他把智高手下「七绝神剑」中的六人击败、击道、击退:可是 没有对智高下杀手。他把智高留给元十叁限。   事实上,他一口气击败「七绝钊」,中的剑神、剑仙、剑鬼、剑 、钊妖、钊怪,本身也亓气大伤。他以为「七绝神剑」中只剩一人。元四师弟定必可以应忖得来。   不料,这「七绝神剑」中的「剑」,是一个少年人的代号。以他一人的武功,却足以跟前面六名同门合起来匹敌。   元十叁限刺杀智高之际,却遇上这最难惹的「剑」。   两人大拚一场,元十叁限仍重创了「剑」,但他自己也受伤不轻。除了伤,还有愤。   ——他以为诸葛先生故意把最难缠的人留给了他。他即退回「白须园」养伤,恰好诸葛先生也在那里,要不是天衣居土从中化解调停,亓十叁限立即就要和诸葛先生决一死战了。   天衣居士化解的方法是:移转两人(尤其是元十叁限)的注意力:   那时侯,他知道夏侯四十一人在襄阳。   ——夏侯四十一就是暗算天衣居士的人。   天衣居士本来就身体赢弱,无法修习极高深的武艺,但本来还是有一些武功底子,这一点「武功底子,是大侠韦青青青调教的,故而在武林中也非同小可了。可是。他却受夏侯四十一的暗算,以致任脉错断,督脉伤乱,元气无法修持,真气不能凝聚,都是拜夏侯四十一所赐。   至於他跟夏侯四十一结仇,完全是因为插手管一件「闲事」。   这「闲事」是:蔡京党人,下令他们在武林中的第一号『心腹爪牙』、给人暗称为『禽兽不如』的夏侯四十一,去研制出一种药物,让人在受死刑、斩首时不得发声、一副沮败惭疚的模样,且不得让人看出来是曾下过毒。   要这样做、是必要的,主要是因为:朝廷常以十恶不赦的罪名处死一些犯人,可是这些死囚自知无罪、受屈而死,所以挺胸而立,毫无惧色,更无愧意,赴午门受戮时,怒目圆睁,大骂不已;或到菜市口行刑,也昂首阔步,了无惭容,且视死如归,高歌慷慨,以濒死豪色浩音,指斥朝廷腐败,如此泯不为死,以致沿途民众将它们当作英雄奠祭跪拜。   这样的话,还成何「体统」蔡京一党,每日冤杀的人数以千百,怎能让这等「罪犯」有辱「国体」。   所以他们找了许多酷吏刑官来研究出一种万全的的方略,务使受刑人不再发聱,让人看去自知罪孽深重,只能低首受戮。於是,有人发明出种种器械,使处死的犯人气管、喉咙切断的技术,但又很难完全不令明眼人发觉,於是,便要夏侯四十一发明一种药物,能完全达到这种效果,并暗令任劳任怨,习得一种奇功,让犯人在内力冲激下,自动自发,开声认罪。   夏侯四十一是武学大师,最擅於暗算,但他却不是药师。   为了达成蔡京的命令,更为了要讨好权相,他只好去求助於「老字号」温家。「老字号」   温家一门均是制毒好手,但这儿却重生了一个问题:「老字号」温家也不是人人都是使毒的。「老字号」本身又分为四个分支:制毒的是「小字号」。   藏毒的是「大字号」。   施毒的是「死字号」。   解毒的是「活字号」。   夏侯四十一却先找上了洛阳温晚。   温晚却隶属於「活字号」一脉的。   他还是「活字号」叁大主帅之一。   他一口拒绝向囚泛施 的事,夏侯四十一老羞成怒,但也不敢即时开罪「大嵩阳手」温晚,温晚在古都洛阳的势力,非同小可,这种人,势力延枝黑白二道,能不招惹,还是不去招惹的好。   所以他去找「死字号」的高手温砂公:可是温砂公也不肯替他下毒,「死字号」的人擅於下毒,但不见得个个都没有骨头、不顾原则的为权相宦官卖命:夏侯四十一又去找「大字号」的温帝。   因为他确听说过「老字号」中已一早研制出这种药来,这种药吃下去了,人只会一直说自己的不是,伏罪认错不已,至死方休。   而收藏这药的是「大字号」。   所以他去找温帝。   温帝也不欲为蔡京党人效命。   但他也不敢开罪蔡京。   他是闻温晚之言,所以赶来阻止夏侯四十一,勿要为蔡京等人作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他原跟夏侯四十一有过叁面之缘。第一次是夏侯前来请教他破阵之法。天衣居士以自他是要破金人入侵所布之阵,所以授他破法,结果他却是带人去破了梁山泊好汉智多星吴无用所布之阵。第二次是夏侯负了伤,给「神针仙子」的「怒 狂花」针法刺伤昔脊从大椎。「陶道」、「身柱」、「神道」、「全场」、「筋缩」、「脊中」等七大要穴,要天衣居士为他推穴活筋,天衣居士看在武林同道的情份上,也就做了。第叁次是夏侯四十一问他借取一只双咀鹈鹕。   鹈鹕是一种捕鱼的鸟,又名鸬 ,俗名水老鸦,当时皇帝赵倩纵情酒色, 丧过度,以致一时无法再效鱼水之欢,药石无 ,便求助於仙册,仙丹不行,便托符咒。所谓仙道,诸多李求,其中包括一只红琢鹈鹕,这事其来有自,诗经「曹风」之「候人」有话云:维鹈在梁,不嚅其时。彼其之子,不遂其媾。荟兮蔚兮,南山朝 。婉兮变兮,李女斯饥:「鹳鸟掩鱼,自有男女交欢媾合的喻意。蔡京知道红咀鹈鹕不易找,但为了讨好君王,自到处搜才,趁接剥削。   夏侯四十一知天衣居士处或许会有,於是拜会求索。   天衣居士爱禽畜如命,无论对方许下什麽重利 诱,他都不将 鹕给这些妖道炼制什劳子的「仙丹」。   夏侯四十一平白丧失巴结主子机会,早对天衣居士暗恨在心。这次天衣居士劝夏侯四十一勿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夏侯四十一表面唯唯诺诺,但其实阴奉阳违:喑里威迫利诱,要温帝交出「唯命是从」之药。   温帝仍在犹豫。   夏侯四十一恶向胆边生,他竟以天衣居士的名义,先杀了温帝的老婆家小,并恫吓温帝说诸葛先生等人已知道他要献出毒药、残害忠良,所以要杀他全家,既然事已至此,他不如就真的猷药求蔡相爷的庇佑。   到了此时此境,也不到温帝不从了。   夏侯四十一也觉察出温帝的将信将疑。   所以他也做绝了。   他布的是杀局。   他先拿温帝做试验。   他制住了他,让他先自服食「唯命是从」。   结果,温帝果然并不如何「唯命是从」,他只是累——很倦。   疲乏得连抬头、食饭、眨眼都无力。   可是并没有认罪、知错、自我批判。   夏侯四十一这时候再露出狰狞面目,要他交出真的「唯命是从」。   到这时候。也不轮到温帝不交了。   他交了另一种药,夏侯四十一也迫他写下了药方。温帝也只有写下了。写的时候带看诡异的微笑。写完了之後,夏侯四十一就杀了他。他不喜欢看对方微笑,尤其不喜欢看到一个在他手边垂死的可怜虫还带看这等诡异的笑意。   夏侯四十一这样做,却激怒了天衣居士。   他在夏侯四十一返京的途中,截住了他。他责问他,为何要为虎作伥,为何要下此毒手?   夏侯四十一的反应是:後悔。   他的「後悔」是有「行动」的。   在让天衣居士感觉到他痛悔的同时,他已向天衣居士下了杀手。天衣居士本来没有提防。但他却感觉到一种杀气,还有一股暴戾之气一股人在动了杀机之後,杀人之前,眉心总有一种颜色,头上总有一股气,眼里总有一道光显示出来的。   天衣居士发现了这等浓烈的杀气。所以才能及时逃开了夏侯四十一的暗龚。两人一番恶斗,天衣居士的「相思刀」和「销魂剑」与夏侯四十一的「割须弃袍 形换位大法」约莫打平手,但天衣居士一面交手,一面脚 袖卷,把周围岩石,怖成阵势,打到叁百回合,夏侯四十一已困在阵中,纵天衣居士不再出手,夏侯也出不得阵来。   这一来,夏侯四十一不战已败。   他突然端坐下来,脸色青白,颤抖不已,然後大喝一声,大彻大悟,跪地请罪,自断尾指,声泪俱下,要求天衣居士放他一马、饶他一命,日後,他要日行叁善、诛邪 恶,以报大恩,以赎己罪。   天衣居士是个惜才之人,他不忍心杀夏侯四十一,又希望他是真心改过、造福武林,叫以便自撤了阵,让夏侯四十一得以冼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一来,他又入了夏侯四十一精心布置的杀局中了。   天衣居士放了夏侯四十一,但夏侯四十一的仇家却找上大衣居士。   那是「神针仙子」。   人称「织女」。   八。情局   说来也真凑巧,织女声势汹汹的找上天衣居士之际,那天正好下着小市,天衣居士正在跟他养的牛边弹琴边说话。   「牛啊牛,我近日的红鸾星和桃花劫星并照,可是别说美女了,连鬼影也没一个,你汀看我们「自在门」四师兄弟,是不是真的应验了师父的平生:一入自在门,永世孤枕眠忏句?少年风流客,青年满俪人,中年自在侠,壮年自了汉,别到头来成了老年孤单公才好!」   那头牛「哞」的一声,算是以鼻子回答了他的话。   却听一女音快利的道:「没想到这世上不但真的有人对牛弹琴,还对牛说话!」   ——天衣居士也微吃上一惊。   ——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他所怖的阵势里,还进入了他的 舍『不输斋』!   ——而且还是个女的。   他一抬头,打了个照面,他一眼看到,心里里叫一声:完了。   她来了。   她撑看伞,在灰惨惨的霾雨迷漫中,她亮丽丽的站在雨中。   她终於来了。   它是谁呢?   天衣居士并不认识她。   但她就是她。   天衣居士只看了她一眼,轨知道她就是自己一直以来鄱在等待、已等了数十年的女人,她来了。   是她。   ——一定是她。   因为不会是别人。   天衣居士失魂落魄的在那儿,直至那头牛又叹了一声,他才知道对方用手里的一口针,正斜指住自己的印堂。   他却连眼也不眨。   「神针门织女?」   「你为什麽要救夏侯四十一这种败类?」   对方反问。   她原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她只问。   她不打算会有回答。   她也不要人回答。   但它的下一个问题却是等待回答。   而且一定要回答。   「那王八蛋在那里?你马上告诉我,我立即去杀了他。」他知道上回夏侯四十一背门七大要穴受刺戮,必是这位织女下的手,而那一次夏侯四十一穴道受制是他一手解救的。   所以织女已把他当作一丘之貉。   他心知夏侯四十一是躲在襄阳古城中。   夏侯四十一告诉天衣居士:他要在那儿伏杀一名叫叁鞭道人的人物。——「叁鞭道人」   本来是权相蔡京布伏在江湖上的一名杀将,而後摇身一变,变成了个据说能呼风唤雨、念咒延寿的法师仙道,要皇帝求鸬 研粉以壮阳的奇法,就他「灵机一动」时下的主意:他天天都有新主意,一时要金银珠宝,一时要奇禽异兽,一时要童男贞女,偏是皇帝信他,任他为所欲为,所以为满足他的欲求索取、满口雌黄,害煞了不少平民百性,叫苦不已。   这段时日,这叁鞭道人正好来到襄阳,要搜寻古都美女,夏侯四十一便告诉天衣居士,他要为民除害、将功赎罪,第一个要剪除的,自然就是叁鞭道士,而且他要潜身在叁鞭道人身边,才能伺机下手。   天衣居士相信有「改邪归正」这回事的。所以他力劝织女,不要追杀夏侯四十一。   「人是会改过自新的。作恶的也是人,一样会有人性,只要他能痛悟前非,有朝一日豉能冼心革面,造福天下。」   织女冷笑。她冷笑时像玉一样,带点寒意,但仍是很明亮。明亮得像白色的柔光。虽然柔,但却还是一种光芒。   一种幽光。   「你相信他那种人也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知道:救了不应救的人,一如害了不该害的人一样。」   天衣居士道:「善恶只在一念。人谁无过?你以前做错了,现在可以做对过来;以前是值坏人,以後可以变好,恶人一旦一心向好,要比杀了恶人更有意思。如果他们作了恶,纵然没有人收拾得了他们,他们终究有一天也会受到良心上的责备的。」   织女用一双妙目用力的看着他,道:「你果然是夏侯狡贼的同夥!」   然後她这回不待天衣居士的解释,便已出了手。   它的武器是针。   急针穿乱线。   密针 飞云。   天衣居士发现这女子的动作不是做出来的,而是「流」出来的,像一种流露、一 倾吐、一种自然的律动,她本身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道自自然然、随心随意的流水(河流)一样。   天衣居士为它的动作(举止)所迷眩,当时,织女的武功还不是十分的高,她能伤夏侯四十一,主要是因为夏侯过於好色,一时不防,加上织女的同伴小镜冰雪聪明,故意使夏侯分神,才能以「神针密绣」刺伤了他。   同样,她能闯入天衣居士的『不输斋』,主要还是因为天衣所布之阵,恰与它的计法线路吻合,她以绣法攻破。   其实织女要刺天衣居士,恐怕也力有未逮。   可是天衣居士还是给刺了几记。   白衫破处,溜过几串血珠。那不是天衣居士避不开。而是他对她流水般的英姿迷眩的结果。   这时,织女却停了手。因为她已发现天衣居士并没有还手。   她虽刺伤了他,但就凭这些小小伤口,她还真「伤」不了他。   而她也知道天衣居士无心伤她。   所以她住手。不打了。   女孩儿家就有这个本领:说打就打,就像她们无缘无故就可以生气一艘,也可以忽然之间就不生气了。她们可以说不打就不打了。一切只看她们「高兴」。   织女忽然之间就不打了,不为什麽,只因她「不高兴」再打下去了。   她在临走前却说:「所谓恶人自有恶人报,其实难以尽信,因为善人也一样会有恶报。   至於所谓恶人自有天收拾,他们自有良心上的谴责,其实是假的,纵有,也是一时就过去了,恶人又可当他的开心快活人去,可是为他所害的人,连後代都可能因为他一时的恶行而世世代代都继续受害下去。江山易改,本性难 ,恶人变好难,好人变坏却易,」说罢她还一笑。这一种欲显而夺丽的一笑,有信心足以在十年内仍让他常常忆起这一笑真好。   之後她就走了。   「你不肯告诉我夏侯狐狸在那里,我也总会刮到他。」   她要杀夏侯四十一。   因为夏侯四十一辱杀了她至少叁位在「神针门」里的绣花姊妹,用的是叁种不同的方法:一个叫小影姑娘的,给他看上了,但却不肯听他的,他下了迷药,把她奸污了,而且还呼朋唤友,叫蔡京门下一群狐群狗党轮着来,恣意淫辱,结果,小影姑娘嚼舌自尽,另一个叫小映姑娘的,也不幸给她看中了,因为她父亲在官场中也有撑得起场面,所以夏侯四十一先行进谗,激怒蔡京,蔡京把小映姑娘全家收押天牢,夏侯四十一打点一切,进入天牢,奸辱了小映,安然离去,并 使蔡京矫旨斩杀小映全家。   还有一个叫甄宁的女子,先是得罪了他,而他又垂涎它的美色,但甄宁的兄长甄可羡在黑白二道都有头有面,连蔡京也不欲得罪他。他使「另辟蹊径」,先行以卑鄙手段,趁其兄甄可羡渡江之际,凿舟沉船,在水中狙杀了他,又表示自己能找出及对忖凶手。使甄宁孤身向他请求,他趁机又侮辱了她。待得禽兽欲过後,他向她说明:他就是杀她哥哥的凶手,甄宁忿而与之拚命,终於仍死在夏侯四十一手中。   是以,织女对夏侯四十一,恨之入骨,自是非要杀他不可,透过小镜神通广大的父亲,织女又打探得夏侯四十一人在襄阳,而且他就住在叁鞭道人的道观中。   织女去行刺夏侯四十一。   可是却中了机关。   正在危急之际,天衣居士却闯了进来,以他非凡的知识,对机关阵法了如指掌,随手破去机关。救出织女。   自此之後,他跟织女热恋了起来,织女是个娇小、活泼、明朗、快丽的女子。   她像一首亮丽而迷人的诗句,每一次读都有领会;而他就像一本了不起的书:对他而言,读一辈子都读不完:他们热烈的相恋:就像蝉和秋天一直都是最深情的对照。她那两片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唇,和他那叁绺深埋看唇的长髯,终日鄱在它的柔肤上拂拭啜吮不去。   而且这抵死的缠绵主要还是来自织女的邀约。   虽然她是个连媚笑的时候也很正里的女子。   他们热烈地相恋了一段时间,直至小镜姑娘的出现,天衣居士的情局就变得从来「本来是风景,终於走上了一条绝路」。   小镜是织女的好友。   小镜有一种随随便便的美,织女站了过去,白天也略嫌浓妆,晚上也略嫌艳抹些了。她连忧伤也是单纯的。   她不像织女。   织女喜欢教人。她有她做人的一番道歉。   她当然认为她才是对的。   它的直觉比太阳直射眼瞳里还直接。   所以她有时会干涉天衣居士的想法。   这恐怕是天衣居土唯一不十分喜欢的。   男人都愿意拥有听他话的女子,但没有男人希望自己的思想和做法全受女人的左右或控为了意见上的字持,两人的热恋中难免也有热睑的冲突。   不过天衣居士总是容让织女。   反正嘛,他第一次见她时就受了伤。   他常向织女道歉。他一向认为:真正的爱是应该说抱歉的——你要是不说,那是你的损失。   可是小镜却不一样。   她柔顺。   她乖。   她喜欢向他学东西。   她佩服他。   所以他也喜欢她。   疼她。   他越疼,就越是疼出一种感情来。   这感情并没有越轨。   但织女已忍不住了。   她听到不少流言。她跟天衣居士大吵。   大闹。   这种争执是最容易伤害彼此的真情的。   织女负气而去。她走的时候,也正下看细雨,针织斜绣一样的急密。   他是从织女留下的字条里才知道:她已为他珠胎暗结。   於是他天涯海角的找她觅她,但遍寻不 。後来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人。   夏侯四十一。   ——她会不会去杀夏侯四十一。   它是因为要杀夏侯四十一才会跟他相识的。   他是因为从夏侯四十一手里救了她才会跟她接近的。   他俩的恋情破裂了。   然而夏侯四十一仍然活看。   ——织女会不会觉得:杀了夏侯四十一,就等於亲手结束掉她和自己的这段恋情妮?   猜对了。   天衣居士去找夏侯四十一:他要责问他何少迟迟末动手诛杀叁鞭道人。   「万玉观」的机关留不住他。   道观里的陷阱更阻不了他。   连那些凶神恶煞的道士们也拦不到他。   所以他找到了夏侯四十一。也见看了织女。这时候,他才完全领会:夏侯四十一有多卑鄙、多可耻、多不能饶恕。   不知怎的,织女竟给夏侯四十一用歹 手法制住了,而他剥光了它的衣服,对了穴道,就绑挂在身上,拗看纤腰,略贲的小腹,一丝不挂,以致夏侯四十一身前身後,全缠绕着织女白晰如云的吱体,连耻部的纤毛都可一览而见。   天衣居士怒极。   他後悔自己不听织女的话:为何不一早杀了这恶徒,以致如今累了自己、也害了织女。   他要杀了他。   可是他忿怒。   他的愤怒必然影响了出手。   这时候,叁鞭道人也杀了出来,天衣居士一方面投鼠忌器,另力面又生怕夏侯四十一等伤害了织女,加上他本无元气长方,久战不宜,终於为叁鞭道人放倒,并给夏侯四十一以「禽掌」、「兽拳」重创了任督二脉。   这时:幸有一人及时赶到。   这人是个女子。   正是小镜。   小镜姑娘不是一个人来的,要只是她一个人来,来了也没有用。   她把负伤的诸葛先生及亓十叁限引来。   诸葛和亓十叁限虽然都受了伤,但合他们二人之力,要战胜夏侯四十一和叁鞭道人,那还是完全不必置疑的。   甚至也无可置啄。   ——只不过,他们二人也万万没想到,他们正在援救身陷杀局中的二师兄,而两人却也正是一脚踩入了情局里。   九。破局   那时侯,负伤不轻的诸葛先生和身受重创的元十叁限,相遇於「白须园」,几乎又要交起手来。   但他们却遇见了小镜姑娘。   遇上了小镜姑娘,他们的脾气便发作不出了。   小镜那时侯很急。   她要急着去救织女。   她知道整件事都是因为她才发生的。她不该令自己的好友滋生误会她立即远离天衣居士,但却已来不及了。   误会已经造成。   破镜难以重圆。   不过,天衣居士在赴「万玉观」前,曾先来找过她,她也认为织女极有可能会去找夏侯四十一算账。   它是女人,无论如何,女人都比男人更 解女人。   她聪明巧丽,但并不炫才(其实这才是她最明巧之处),一向温顺柔静,织女曾因天衣居士为夏侯四十一疗伤一事大为懊恼:她本不是夏侯之敌,好不容易才趁他色迷心窍之际伤了他要穴,却给天衣居士轻易治愈了,天衣居士当了个大好人,却是不 她颜面,怎教她不恬:可是,小镜却认为:天衣居士向来行事都留情面馀地,此举只是正使夏侯四十一能化戾去恶,不见得就是针对织女而为。   小镜当时才十六岁,要比织女还年轻四岁,地出身权贵世家,因不满其家族作风,恋向慕江湖儿女的英侠作风,英雄好汉的义烈作为,所以毅然脱离世家羁绊,以一种安甯恬柔的姿态加入浩荡的江湖岁月里。   由於织女明艳朗丽,而且一手神针,名满天下以「大折枝手」和「小桃花法」称绝武林,江湖上自然有不少昂藏八尺,为之绕花道蝶,织女向来守身如玉。但因早在江湖上逐风赶云,对各种不同性情的男人早有阅历,不似小镜姑娘,  害臊,故而织女常挺身保护这易羞赧的小妹妹。   不过,小镜心细如发,单只在对天衣居士的个性意向的判断,就比织女准确多了。   可能因为真正在武林中闯荡的美女本就不甚多吧,而能在江湖上已闯出名堂有真材实艺的美女更少之又少了。大凡侠女必绝色、妖女必美艳,那只是江湖传说、小说家言,以及纯属以阳刚过盛江湖汉子寂寞而热切的想望而已。   实际上,当一个人要历经过许多锻炼,许多风霜,许多挫折与失望,还能保持明朗心境和明丽容色,都是极为不易的事,何况,练武、格斗、打杀,更是煎熬形神心力的事情,就算是一个本来纤巧柔美的女子,当一层一层的打熬上来之後,也得形神俱疲、心力交阵,有几人还能娇艳如昔、清丽如旧?   不过,织女绝对是惆例外。   她依然漂亮,而且清朗。只是,她因历风经霜,所以除了明丽之外,也锐利了一些,这锐利乃源自她性 上的清朗,在江湖上,你不伤人,人就得伤你,所以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防卫引人。   就算柔弱,也不能示之於外,否则,强大的人就会趁机吞噬圩,而不是十分强士的人也会来欺负你,甚至连原比件柔弱的人也来分一 羹,这是武林中争强斗胜的定律。也是江湖上竞强汰弱的惯例,所以不可示弱,只可示强。   久而久之,织女便变得愈来愈悍强了,她是个强悍的女子了虽然她本来只是个受绣花、喜欢鸟狗小菇、高兴就吃吃吃吃芙 不停的貌美女子,织女出来闯江湖,是她觉得有本领的女人不该只在家里绣花,不可以末嫁之前听父亲的话、嫁了之後听丈夫的话、没了丈夫之後就改听孩子的话。   ——既然已有一身本预:就该做有本领才能做的事,女人没道理会输给男人的。   ——何况女人还比男人有耐性、有悟性、而且能刚能柔。   ——更且女人比男人漂亮曰她决意要出来闯江湖後,便摔了不少斛斗。   她遭人讪笑。   受过污辱。   她咬牙忍着。   坚强应忖。   坚持到底。   然後报仇。   所以她才变得愈来忿强悍,至少以强悍来包装她那脆弱的心,这样看去,岁月只使她变美,没有把她变老。   它的悲哀似乎小得还看不出来。   可是这种悲哀也最深沉。   她下决心要美下去、漂亮下去、凶悍的活下去。   小镜则不一样。   她本来就娇生惯养,因不喜家人所作所为,才决意避入江湖。   她要以江湖的动汤来清洗她背景的阴霾。   奇怪的是,江湖并没有把她变坏,反而变好;武休并没有使她便坏,反而使她那极精致的表情更切实的明台她那极精致的心情。   她像衣白而不沾尘的飘过多风多浪的江湖,不掠风,不惊浪,仍然心清如水,心水清得几可以失去了岁月流年。   就是她,认为天衣居士决非夏侯四十一同一路人,那时候,她还没见过天衣居士。   织女叁次潜入「白须园」,虽没触动机关,但也渗透不了。   她恨苦恼。   那时,小镜自然也看出来了。她一向当织女是姊姊。   亲姊。   她觉得织女虽然悍强,但其实人很好,很真诚,很肯帮人,且很维护她。   ——织女姊是武装了自己。怕受伤害。正如许多强者一样,外表越强悍的人很可能也是内心最脆弱的人。   她其实常协助织女,只不过,在外表上,她反而要织女觉得是她帮助了自己,强的人不能输。   ——一个人不能输已是一种大输。   弱的人不能赢。   ——一个人轮已成了习惯,叫他赢已一时还真赢不过来了。   但柔强的人却是能胜能败。   ——因为能拿得起、放得下、甚至可以不拿不放、即拿即放。   小镜是这种人。她听说织女到白须园遇到的布局。   那儿有石凳、橡林、小溪、桥墩、水弱花、白兰花树、香茅、红毛丹、还有高梁:她知道那是一个阵式。   她一向学识博杂,大致推出那是一个以紫微星垣布出来的阵势:「机月同梁」。   ——此阵的妙处,是以天机、太阴、天同、天梁各星 之力转注於阵中每一事物,因而合成令人无法破解的格局。   但还是有破解之法的。   破法就是:先让这互为奥援的星垣之力破了局。   ——天机在比阵是智多星,计攻不易取。   ——天同是福星,能耐惊险,一时难取之得下。   ——太阴正值朝旺,女子攻取此星,最怕破不了阵,却先伤了自己的格局。   ——只有先玫天梁。   ——天梁是清官。   ——清官不怕威吓、武力、强权、危难,但清官怕贪财。   ——故而先让天梁化禄…   「待下雨天的时候,你用八角系小拎的黛绿油纸伞过去,在酉戊亥叁方位的树木前各插一枝桃花,或在已辰卯位置的事物前盖上一方绣花手帕,再全力攻住东南死角,此阵可破。   」   织女将信将疑。   但她相信这小妹妹的话。   她果然照着小镜的话去做。   而且也果尔成功了。   因而她会上了天衣居士。   ## ## ##   天衣居士第一次在雨里伞下见着织女,她那伞角铃铛的声响,始终在他心里笺回不去,叮铃铃,………:叮铃铃…………伴和看雨声,比什麽音乐都好听。   他特别喜欢织女的倜性。   因为他自己性情温和,太平和了;以致似乎缺少了一些激情。   她就是他心湖的浪花,所以他们找了一点点藉口,就交了手、救了命、恋了爱。   却也为了一点点理由就生了勃溪。   天衣居士因为织女而认识小镜,「你知道找是怎麽攻破你的『机月同梁』阵吗?」   有一天,织女笑嘻嘻的问。   「谅你也没办法攻破我的阵?」天衣居士也打趣着问。   「怎麽?我家大小姐女侠的明师是谁?」   织女即兴致勃勃约为他引介了小镜。   天衣居士从此就此认识了小镜。   没料,小镜的出现,却破了他俩的情局,但又制造了两个僵局。   十。僵局   小镜的长处是——懂得柔顺。   她懂得怎样做一个女子,并且知道如何做回一个女人。   她不好胜,也不逞强。   ——弱者才逞强。   ——没有绝对信心的人才好胜。   她可不。   她喜欢让人好过、开心,别人开心她他快乐。   所以她常常快活。   因为她常使人愉快。   她爱向人请教。   ——其实,被她请教的人,大致上还多不如她。   天衣居士则不然。他实在不只是个聪明人。而是智慧。聪明的人还不一定能有智慧,但有智慧的人定必聪明。   他对医上星相、阵法韬略、五行术数、奇门遁甲、琴棋书画、政事园艺,无有不通,而且精专。但他并不受炫耀。且十分 藏。   他无野心,既无意要变革天下,只想过逍遥快活的的日子。   小镜姑娘常向他请教,他也知者无不尽言。   小镜玲珑剔透,悟伴奇高,常只略加点化,即行省憬。   天衣居士自然很喜欢她,这是一种云深见山高的感情。   他两人性情太相近了,以致反而激发不出爱情的火花来。   这跟织女不一样。织女跟他的情感是高山流水相映。可是织女不明白这种道理。   所以才跟天衣居士决裂。   ## ## ##   小镜知道天衣居士到「万玉观」救织女,很急。   她本也想和天衣居士一道儿去。可是不能。   ——织女要是见到她和天衣居士一起出现,以她那性子,恐怕是宁可没有人来救也罢。   不去,她又不放心。   她知道以天衣居士烛力对付夏侯四十一,尤其织女可能还落在夏侯手上,只怕有险。   幸好,这时,诸葛先生到了。   诸葛先生来到「白须园」的时候,小镜正在一口布袋里。   她的武器就是一口布袋。   她在练功的时候,多要藏身在布袋之中。   这布袋就叫着「乾坤艳红袋」,这布袋不但可以收拾对手、对付敌人,还有一种独特的功能,人着藏身其中练功,习一时辰可收别人一日之效。   不过,她这布袋是得自他人之手,还未能完全熟悉使用之法。   这一回,她恰好在布袋里练功,却因心念天衣居士是否能救得织女,一时迷恍,竟给布袋里的杂气所困,无法自解,挣不出来,眼看就要闷死在布袋里。   恰好这时诸葛先生却来了。   天衣居士跟他同一师门,白须园的阵式还难不倒他。   他找不到二师兄。   却找到了一口会蠕动的布袋。   他用了七种手法来解开布袋。要来的不是「自在门」的高手,这布袋还真是解不开,活美人也就变成是死美人了。   布袋启处,只见一云鬓半乱、星眸半闭、给 得有点晕陀陀的美人露出半身来。诸葛先生的心房加给打中一拳。   这是诸葛先生首遇小镜。   小镜待知道来的是天衣居士的师弟,喜出望外,使要带他一起去「万玉观」接应织女。   但她给布袋闷得有点晕昏昏的,於是便要到「清残小居」略作梳洗再走。   这时,元十叁限恰好也翻入此处。   「清残小居」也在「白须园」里,那是天衣居士留给织女和小镜住的地方。这也可以说是小镜的「家」了。   元十叁限也是「自在门」的人,这阵势当然也拦不了他。   他一向多疑,乍见有个女子,不知是敌是友,便先行跟踪着捎 究竟再说。   这一跟,对这俏妙的情影,已有好感。   而且,他竟发现,这女子连在自己家里也可以迷了路!   它是来走去,竟都走不出去。   ——其实,小镜虽然聪明灵巧,但平时却也是个小迷糊,心神恍惚的时候,也常在家里迷路。   心不在焉时,见了熟人也认不出。事实上,有大智大慧、能解决大问题的人,不一定能对小事小节也能 忖自如:同样的,能把日常小事琐务都处理得头头是道者,不见得就能克服重大的事体。   好笑的是,元十叁限忍不住现身出来,为小镜引路。   小镜一点也不讶异他的出现。   她对「白须园」也并不熟悉,那时候,她也未理解天衣居士、诸葛先生、元十叁限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如果她那时能了解,以小镜置身事外时的冰雪聪敏,或许便能避开他们之间的一场僵局了。   那天晚上,她见了诸葛先生之後就迷了路。带她回到「白须园」大堂「金河广场」的是元十叁限。   於是元十叁限又跟诸葛先生会上。   元十叁限误以为诸葛先生把最可怕的敌手「剑」留给他应忖,害他受了伤,他本来,见诸葛小花就要大闹一场。可能还会大打出手,可是,当着小镜的面前,他俩既没有吵,也没有闹。而且还静静的让小镜姑娘 出天衣居士的药物,接受疗伤。甚至还听从小镜的话,为彼此的伤口涂药煎药。   接下来,小镜就道出天衣居士赴「万玉观」一事。   两人当然责无旁贷的赴「万玉观」。   他们及时赶到。   天衣居士因无法在织女受胁持下攻袭夏侯四十一,还受了重伤,正危急间,他约两个师弟来了。   夏侯四十一是何许人。   他一下子即放弃战斗,提出要求:他可以放了织女,条件是他们也放他和叁 道人一条生路,否则,他宁可杀了织女,力战到底。   天衣居士要求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答应下来。   织女虽穴道受制,但神智未失:「不可以,杀了他——」   天衣居士不能这样做,「一定要杀了他:这畜牲」她受过凌辱,所以恨绝了夏侯四十一。   天衣居士仍然要求二位师弟答允条件。   诸葛先生一下子就看出了:织女对二师兄极为重要。   所以立刻他答应下来,元十叁限是因为小镜的目光。   那是央求。   ——对元十叁限而言,这是他唯一绝对服从的「命令」,「你逃得了今天,」元十叁限对夏侯四十一说,「你终究还是必死在我手上的,」所以,夏侯四十一放了织女。   因此,夏侯四十一和叁鞭道人得以安兵身退。   天衣居士也因而受了重创。   伤了筋脉。   他本来就先天体质赢弱,经此一役,他对高深的武功就更加不能修习了,织女跟天衣居士虽然误会冰泽,织女对天衣居士为她负伤更感内疚,可是织女因受了夏侯四十一如此大辱,心里有了阴影,加上妊娠期的不安,性情也变得多疑易怒起来,动辄与天衣居士争吵不已,使许笑一十分懊恼。   他们五人里在一起时,是「自在门」最有力量之际。   全盛时期。   他们为国杀敌。   为民除害。   为江湖打抱不平。   为武林主持正义。   如果他们能这样结合在一起,为国为民为侠林做事,那是天下之福、黎民之幸。   可是,另一种僵局也逐渐形成了。   那是小镜和诸葛先生、元十叁限的微妙关系!   元十叁限喜欢小镜。   他在尚末见到她容颜前已给它的风姿迷住了。   诸葛先生也深爱小镜姑娘。   解开布袋的一利。那惺忪的女子彷佛早已在他的怀抱里睡了几个恬静的百年爱情的可怕是:爱情也总是不讲究来龙去脉。   诸葛先生喜欢她,因为她不仅是他的红粉,也是他的知音。   无论琴棋诗书昼、刀枪剑戟,茶酒歌舞、礼仪经典,诸葛先生跟小镜都一谈不能底止,有她在,他日丽中天般的生命里有了它的温柔夜晚,她的寂寂长夜里也有了他的灿华烛照。   他生命了她的夜晚。   她柔情了他的亮。   可是他的心思比森林还要隐蔽。   因为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深爱小镜。   自从见到小镜之後,他不再那麽桀敖不驯、那麽孤僻暴戾,他平和了、温和了、人也和气多了,就算愤怒时也可以开心看的。   因为小镜是他命途多舛时暂摆放一边的温柔。   这柔情他是与生俱来的,只是他给不得志冲昏了神智,一时遗忘而已。   他是能够成为一个好人的,就算仍然不得意/但他不能失去小镜。   那也许是他最重要的向好的、向上的、向善的最後一个(也可能是唯一的一个)机会。   故而成了僵局。   十一.迷局   元十叁限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输给诸葛先生。   ——再这样输下去,自己也不认为自己仍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了。   甚至连人都不是了。   一个人不能老是输下去,输入了,会觉得自己是个不会赢、不能赢、没有资格也不值得赢的人了。   一日一如此,胜利就与他绝缘了。   ——就算我在事业上不如他,难道在爱情上也不及他麽?   怎麽?   元十叁限自信样子长得比诸葛先生好看。   他高大。   诸葛矮。   他俊。   诸葛只有一张带点女性化的脸。   他也自觉武功远胜於诸葛。   而且他对小镜情有独钟、深情专注。   诸葛却一向都有很多女人。   诸葛小花一向都风流蕴藉。   ——他原名「正我」,但他不喜欢这名字,他嫌它太「正」了,也太「自找了,他自号「小花」。因为他喜欢「花」,他说过:「为了看一朵漂亮的花,那人一生便不算白活;每天只要看见一朵花,那一天便没有白过。」   天衣居士却正好跟他相反。   他原姓「许」,原名「笑一」,他却认为自己的人已太懒闲散漫,应该改个比较庄重一点的名字,所以叫做「国屯」。   元十叁限没有别号。   亦无绰名。   因为他不让人为他观取。   ——取得不贴切的他不高兴,取得贴切的他不承认,所以取名的人都给他杀了,绰号自然也流传不下去了。   以他这种人的脾牲,是败不得的。   但他却常败给诸葛先生。   所以在爱情这一寰节上,他更败不得。   因为已失败不起,可是,可惜的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往往就是个赢不得的人。   真正的赢家多常是不怕输的人。   诸葛确然本性风流,人以为他主持正义,性情定必古板保守,其实不然,日後,他之所以能多年来在这好玩贪乐的皇帝身边任事,扶植国家精英、保存民族元气,便是因为他能从善如流、能投人之所好但又不损己之原则的性情所致,他有很多女人。   艳名四播的青楼女子,名动京师的大家闺秀,剑瞻琴心的江湖侠女,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他有的是她们系於其身的柔情千缕。   但他只对小镜姑娘动了真心。   真情。   坏就坏在这里。   当你动了真情,就不能轻松对应。   因为你已经放不下。   所以玩不起。   一个玩不起的浪子就不是浪子。   诸葛先生不是浪子。   他是个智者。   ——可是,一个放不下的智者,也绝对不是个真正的智者了。   诸葛先生曾经很崇仰一位武林前辈。   ——这前辈姓李,原是一位探花,他惊才艳羡,有绝世的武功,也有绝顶的才情,从情怀到人格,都令他心仪不已。   但他一直都「不佩服」这位「小李探花」用情的态度。   「小李探花」为了报答他好友的救命之恩,竟把他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了好友,自己黯然离去……   这是啥玩意儿。   这看来寂寞、伤情、潇 ,其实,这只是最最无聊、自私、自以为好汉的做法。   ——那女人成了什麽?   货品?礼物?还是一个不想要了的包袱?   他这样做,换回来的不是伟大,而是「痛苦!」。叁方面的「痛苦」。   ——他自己的,女友的,救命恩人的。   「小李探花」是个了不起的武林前贤,他每一刀的风华,每一举措的风采,都成了典范,但不是他的用情。   ——在「情」字上,他造作、自私、一厢情愿,连个市井卖猪肉、街上扫地、井边打水的的阿猫阿狗都不如。   诸葛先生常为「李探花」婉惜。他可不会这样子。   ——真要爱一个人,就得为他痴为他狂,不要推来让去的,误人害己。没想到,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仍是成了迷局。   当局者迷。   这是个道道地地的迷局。   诸葛先生深爱小镜姑娘。但他知道有一个爱得比自己更深,更不能失去小镜。   那就是元十叁限。他的师弟。他希望他的师弟能有成就。   ——他一向认为亓四师弟会比自己出色。他也不想再打击元师弟。   ——再要有误会,只怕这一生一世都解不了了。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打算把小镜让给元十叁限。   ——爱不是财物。   ——它不是「身外物」。   ——爱在心中。   ——爱是不能让的。   不过,他却以为元十叁限对小镜而言,比自己更为合适。因为自己风流不羁。小镜决不能容忍这些。   她是水一般的女子。禁不得浊。受不住搞扰。   元十叁限则对情认真、专注、深刻不 。再说,自己立意既在人世间跑道一遭,就打算为国为民尽点心力,但人逢乱世:光只是全都要完成这一小愿,只怕就随时得忖出生命的代价;他虽然深受小镜,但仍不可能为她而弃绝江湖、隐身山中。   ——她跟他在一起,只有涉险的份儿,不安定的遭际。说不准还有悲惨的下场。元十叁限则不会。   ——只要有了小镜为妻,他相信师弟是个可以放弃一切的人。小镜需要的是这样的男人。元十叁限是。诸葛先生却知道自己不是。何况,他再聪明绝顶,但在感情上仍有勘不破、看不透之处。   ——或许是因为他那时候还太年轻之故吧。   ——智慧,毕竟不同聪明,是要岁月和阁历浸透出来的。   他以为小镜姑娘也对元十叁限有爱意。   ——她对我那麽好,可是对元四师弟也很好,她一定是难以取舍了吧?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使她为难、令他心伤呢?他不了解小镜在他末直接表达心意之前,也不便明言她爱的只是他;她对元十叁限好,那只是友情,此外,也因少女天生的矜持和心思,想以元十叁限来激起诸葛先生的妒意,其实,她对两人的感情是分明不同的,不一样的:他们两人人在局中,看不出来,天衣苦士可是瞧得分明。   所以有一日,他去问小镜。   他是去劝她。他是过来人。   ——他不想小镜因一时把握不住,把绝景推入了绝境。他自己也深受爱情之苦。   他不愿自己欣赏和关心的人也受到祸害。没想到他这一插手,却使大家都坠入了局里:   两个局中!   十二.两局   第一个局是天衣居士许笑一为人布下的,但他自己也踩入了局里。   他去问小镜姑娘:你喜欢谁?   小镜姑娘反问他:你说呢?   他不暇思索便答:诸葛。   答对了。确是诸葛先生。这点天衣居士看得很准。旁观者清。虽然,元十叁限的样子比诸葛先生要俊美多了。虽然,元十叁限对小镜看来比诸葛先生用情还深。虽然,元十叁限的机会要比诸葛先生好多了。   ——诸葛小花似有意避开小镜,元十叁限千方百计去亲近小镜:但饶是这样,天衣居士仍然认为小镜爱的是诸葛。许是因为美丽女子总是易对浪子动情之故吧?不过诸葛也不算是个彻底的浪子,或是因为美丽女人总是不注重她的人,而总是较注重不注重它的人之故罢?   可是小镜似乎不是 个不懂珍惜所能拥有的和已经拥有的女子。而且,看来不动情的诸葛正我,在天衣居士看来,已不「正」不「我」,浑身上下活看,都只为了个小镜姑娘,几乎生死不理。所以像他轧麽个原是智能天纵的人,弄得神魂颠倒,硬要强作冷漠,却隐瞒得如此失魂落魄,连他在「白须园」里养的鹦鹉都能啄得出来、猞猁不必眨眼都看得到、狗不用鼻子也闻得到!   他深爱小镜,毫无疑问。   她也爱诸葛,虽然她多半时候只跟元十叁限说话。   ——这不是好现象,女孩儿家总找「兄长型」的人谈心,可是元十叁限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一味受宠若惊,只要小镜肯跟他聊天、要他做事、请他帮忙,他就开心得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利那拥有。   不过,天长地久也只是无数个刹那聚合而成的,元十叁限至少觉得当时幸福,轧酿,乳时的确已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今天,她没跟诸葛说话,只跟我说话。   ——今天,她跟我一起到後出去,研讨如何以剑招化为箭招,她并没有找诸葛一道。   ——今天,她兄我为她布解「七星正晌阵」,烈日如炙,汗落如雨,她用怀绢为我抹汗呢,啊,别说淌汗了,就算流的是血,也是不枉了……   他是这样想的。   真正的爱情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事,能恋爱只不过是一个变成两厢情愿的意外:天衣居士却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自告奋勇」的去问小镜。   多年之後,他也扪心自问:   ——为什麽要去管这一档子事?   主要他是关心:关心小镜,还有他两个师弟从恩怨孪为情仇。   另外他也特别关心:关心小镜,他对她有一种照显之情。那是一种什麽样的情感呢?他其实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他先两位师弟认识小镜之故吧?他觉得自己对她该有些责任:或许是因为他先相识织女而致与小镜永远只可能是「兄妹之情」的原故吧?他觉得他和她之间似有些遗憾。总之,这使他好奇的问了这一句话,而且多管闲事的管了这一桩他原本该当置身事外的事。   他道破了小镜女孩儿家的心事。   小镜哭了。   她不知怎麽办才好。   ——诸葛待她冷淡。   她不知他心意若何。   ——元十叁限对她热烈。   她开始只是用他来激诸葛小花,後来对他也真正生了一种「父兄之情」,现在却不知如何来婉拒他而不使他伤心!   天衣居士见小镜梨花带雨的忧烦,他使忍不住挺身而出揭破了这当局者易迷的天机:「正我是喜欢你的,正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才要逃避你,因为他以为你喜欢的是元师弟,而又不想伤四师弟的心。」   小镜也迷茫了。   她也不想令元十叁限伤心。   她开始明了元十叁限对诸葛先生的宿怨。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使两人怨隙更深。   但如果不伤元十叁限,自己和诸葛就得要伤心。   ——伤一辈子的心。   小镜别的事都很无所谓。   可是爱情不能无所谓。   爱情本身就得要拿不起放不下的。   爱绝对是同时付出和获得的。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   她问天衣居士:我该怎麽办?   天衣居士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懂事。   ——懂得做人处事。   在人生里,懂得做人要比懂得做事更重要。   一个真正够聪明的人,是晓得自己决不可插手别人的几件事,例如:/家庭事。   ——志业取向。   ——感情上的事。   可是,像天衣居士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却还是管了不该管的事。   ——到底他是为了显示他的智慧?能耐?还是要讨好、取悦小镜姑娘?或是他自己也没弄清楚自己也身陷在另一迷局里?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他要助迷局里的人。   但他自己却在另一迷局里。   ——就像他劝别人不要自杀,但却杀死了自己,而受劝的人却成为得要偿命的凶手!   他也不想元十叁限将诸葛小花恨得更深。   但又要元四师弟死心。   所以他竟想出了一个「点子」:牺牲自己!   既然小镜不爱元十叁限而若表明爱的是诸葛先生定必使元十叁限更恨他的叁师兄而且因为元四师弟对小镜深情痴恋是以诸葛小花也不敢对小镜表露心迹故此天衣居士让四师弟知道小镜爱的是自己而让他死了这条心!   这是一个长句。   这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实际上,故事本来很短,意外却很多,它的後果和後遗症也很悠长可怕。   天衣居土设了一个局。   他和小镜对话。   缠绵缱绻。   他故意让元十叁限听到。   他要元十叁限知道,小镜爱的是他。   ——好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他意料不着的是:元十叁限听到了的同时,织女确也听到了:织女气忿极了。   她留字、出走、从今以後再也不理会天衣居士了。   当然也不会予他解 的机会。   天衣居士发了急,可是没有用,本来已经有了裂纹,而今竟已破碎了的镜子,是不可能复原的。   同一时间,诸葛先生也踩入另一局里。   由於对感情上的难以取舍,逼使他要在冒险中,平静所以他一个人去对忖剑神、剑仙、剑鬼、剑妖、剑魔、剑怪还有「剑」等七大剑手,自份必死,却把杀智高之功留 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那时受尽感情上的创伤。   这反使他生起一种必杀的力量,而且还突破了他武功上的难关。   他真的杀了智高。   他这回也「感觉」得出来:是诸葛先生「让」他得手的。   所以他杀了智高之後,即与诸葛先生并肩作战。击退「七绝剑」,诸葛其实并没有战败,他虽然负伤仍末痊愈,但上次那一战,「七绝神剑」七人所负的伤,要比诸葛小花和元十叁限更重。   这一次,是师兄弟二人联手退敌。在诸葛先生的感觉里:是元十叁限出手救了他。   他庆幸。感谢。   同时也发现了元四师弟的心里丧死。   他恭贺元十叁限杀了元恶,便试探对方伤心的理由。   这时候,元十叁限觉得诸葛叁师兄很亲切。   ——同是情场伤心人。   他把小镜所恋者是天衣居士一事告诉了诸葛。诸葛大为震动。   ——小镜喜欢的竟是二师兄。   ——二师兄怎对得起织女。   ——四师弟怎经得起伤心?他决意去质问天衣居士。恰好天衣居士因织女的误解,已无精打采,心情黯淡。对诸葛先生的逼问,天衣居士几要动手。   ——他都是为了诸葛才受累的!   幸好诸葛是个冷静的人。除了对爱情,他一切都很明晰、明理、明智。他从天衣居士的匆急和冤怒中觉察:天衣居士和小镜姑娘的关系决非奸情,而是别有内他追问始知:天衣居士是为了他,才会跟织女致生误会、因而决裂。   这时,他们的对话,却都给一人听去。   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是伤心、孤寞、悲愤的。   ——没有人帮他。   ——他是一个儿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连恋爱也没有权利。   人人都在骗他。欺他。诓他。   没有可信的人,他恨绝了他们。   ——这使得他一厢情愿的以为:是诸葛先生请天衣居士来诈骗他。他冲出来,大骂:二你们两个狗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宥你们!   然後就走,诸葛和天衣都追截不到他。   元十叁限善於故布疑阵。   但他却在半途遇上了一个人:小镜。满脸泪痕、满怀伤心、气熬了也是恨绝了的小镜姑娘。因为她的亲父被狙杀了。凶手正是元十叁限!於是他们就坠入局里,永难翻身!   十叁.残局   残局就像欢聚的人忽然都变成了白骨。   收拾残局就像是收拾吃剩的菜肴一般:   ——它毕竟曾经美妙、美味过。可是现在到底只是一堆垃圾。   智高是小镜的父亲。   小镜本来就姓智。   她原看不过眼家族的所作所为,离开家庭,但有人杀了她父亲,这仇却决不能不报。她从目睹者口中得悉。杀父仇人正是元十叁限。   她要杀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气极了。   他自知中了诸葛先生的「计」。   他向小镜解 。   小镜当然不听。   她向他出了刀。   她的刀叫做「雪泥刀」。刀如雪。   ——每一刀却能把人斫成肉泥。   元十叁限可气惨了。   ——既然你不信我、既然大家都坑我、既然我活看也没有用、你要我死我就死吧!   於是他不闭。   不躲。   硬受她这一刀。   刀着。   ——因要报杀父之仇,小镜这一刀自然下手不轻。她本来是一刀要仇人的命。但仇人竟然不避。而且这「仇家」本是她好友。   ——不久前她还蓄意伤了他的心。所以她留了手。   元十叁限脸上捱了一刀。从今以後,他那张俊美的睑,就破了相,毁了容。   ——一道刀疤,从右额角,自左颏角,深,而且长,并且十分厉怖。小镜也觉得十分畏怖。   她本来要再斫第二刀。   而且她已砍了。   第二刀就斫入元十叁限左胛骨中。刀锋已嵌在体内。   ——只要再一发力,就会把他砍为两 。   小镜却住了手。在此时停了手。   「你……为什麽不避?」小镜怖然间,「为啥……不还手?」   「你杀我,我心甘情愿;死在你手上,我做鬼都不会报仇。」血流披睑的元十叁限惨然道,「我只是不甘、不平、不服气……」   「我爹是你杀的……你有什麽不服?」   「你爹是乱贼逆党,杀害无辜不可胜数,杀了他地无不对,你是他女儿,为报父仇杀我,也是理所当然,但我只恨」   「恨?」   「恨受人利用!」   「谁利用你?」   「诸葛正我!这道貌岸然的阴险小人!」元十叁限道出了:「诸葛先生力敌『七绝神剑』   ,却故意把诛杀智高留给自己。」   诸葛先生这样做,无疑是把元十叁限推入了跟小镜必然决绝的局面…   ——诸葛先生更唆教天衣居士假意和小镜暗结情缘,一方面把织女气走。另方面可做画好人,不费吹灰之力诓走元十叁限,而回轻易赢取佳人芳心。   ——诸葛心毒,可想而知。   元十叁限不知道诸葛也不知道智高竟是小镜之父,恨只恨自己中了计。   小镜听了,也大为惊疑。   ——将信将疑。   这时际,诸葛却正好见元十叁限伤透了心。而天衣居士为了相帮自己,幂P跟织女成冤家,他不能自 ,竟做了一件他以前最鄙薄「小李飞刀」所作所为的事。   ——逃避。   ——逃开感情的漩涡。   他这一逃,是去替天衣居土把「织女」追回来。他虽然把事情的要害,费了极大的唇舌,同织女解释清楚了。但织女那时已产下「天衣有缝」:许天衣。   她在感情上,经已倦乏了。   而且她患了一种病。   ——一种奇病。   她突然间完全苍老了。   ——老得致使苦苦在找她(天衣居士)、帮她(诸葛先生)、害她(夏侯四十一)这些人面对面时也全认不出她来。   她竟不必易容就没人认出她。   她在心情上饱受打击,非常凄凉。   她专注在刺绣上。   这一来,她那出奇不意、化腐朽为神奇的针法,才真正光大了「神针门」,名成天下。   诸葛先生终於找着了她,是因为一幅刺绣。绣的虽然是明山丽水,但却以一种残山剩水的笔调来勾勒,悲山哀水的针法来剌下针的人心情必然凄苦。   所以他找上了物主。   他认不出她却仍认出了它的作品。   果然是织女。   经他解释之後,织女仍不再回头。她已失去了回首的心情。   她跟天衣居士实在太无缘了,以致她每次和他在一起,不是他有难,便是她有难,明以,这使她以为天意如此,不敢再和他在一起了。小镜却在诸葛找上织女的时候她也找到了织女。她只知道诸葛凭了一件刺绣品找到了织女。   她并没有跟去。她相信了。   她相信了元十叁限的说法。   她生疑了。她怀疑起诸葛先生的人格来。   ——要是她能跟诸葛先生进入「锦绣山庄」的「女红居」,见了织女的容貌,她就断断不会迁怒於诸葛了。   可是她是聪明人。聪明的人懂得保护自己,纵然受伤也不受重伤。   她也不想再看到丧心病狂的诸葛正我和天衣居士妻室织女依韧的情状。   所以她逃离。   逃离之後的她,想要报复。   ——如何报仇呢?伤他的心。   ——伤一个人的心要比伤人的身体还伤!她决意要伤他的心。   ——如何使他伤心…   她决定要嫁给元十叁限。   这还不够。   她还要元十叁限立定大志。   ——立志杀诸葛小花,替她报仇、报父仇、报心里的仇!   小镜嫁给元十叁限。   她不仅把身子给了他,还把「伤心小箭」也给了元十叁限。   伤心小箭是以情为弓、爱为矢,原本是智高的宝物。但智高永远没有机会使用它。   因为他好的是权力。不是武功。   好权而有权的人永远是个忙人。忙人总不能好好读书。也很难专心习武。所以智高只保有「伤心小箭」,但却不会用它…;给别人他不情颐,自己拣又没有时间。而今小镜把「伤心小箭」给了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自己有一套「心箭大法」。   ——那是韦青青青亲授的。   而今正好派上用场。   这是一种绝世的箭法。   ——只要学成了,就必能射杀诸葛先生!   可是他一直收拾不了诸葛先生。   因为他没有练成。   要真正练成「伤心小箭」还有一个要害:那就是山字经。   ——「山字经」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修得。   那就是叁鞭道人。   许是因为失去了才知珍惜,得到了却不知道珍爱:小镜嫁给了元十叁限之後,不但小镜不快乐,元十叁限也很不快乐。   那时侯,诸葛先生因断然舍弃了爱情的羁绊,在事业声名如日中天,受到朝迂新党和天子的赏掖,很快便成了足以号令天下、权倾朝野的人物。许是因为这样的比照下,元十叁限更自惭不如,所以了更加沮丧下忿吧!!   他一直练不成「伤心小箭」,而以其他武功又不易取胜於诸葛,这样的话,既不能替自己雪耻,更不能为小镜复仇,这样的话,小镜是白嫁给他了,这些焦虑使他的性子更加多疑、 戾、火燥吧?   其实他比诸葛幸福。   因为他有了小镜。   而且他比诸葛幸运。因为他不必卷入朝廷和宫廷中的丑恶斗争里。可是他不服气。他觉得自己运舛。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感觉到:小镜其实爱的是诸葛,而不是他,只不过,小镜因为太恨诸葛,所以才利用自己,共报杀父之仇……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诸葛,连嫁给自己,也是为了诸葛,不是自己!就算她嫁了给他,他很清楚的知道,它的心并没有!   至少决不是他的!   所以元十叁限不敢去面对。   他只有猛练「伤心小箭」。   伤心的人练伤心的箭。   人伤心。   箭更伤心。   本来,元十叁限、诸葛小花、天衣居士还有织女和小镜,都是一时之选的绝世人物,可是,为了一点儿俗性的争强斗胜,还有勘不开情这一关,以致不欢的不欢、不快的不快,本来有少怨的也成了大仇雠,终於各自为政,互相攻讦,零星落索,以致「自在门」星殒月枕,而道消魔长,肆威不已。   残局只是花开成了花落(谢)。   更可怕的是死局。   十四.死局   死局是本来盛放的鲜花现在变成了一堆枯枝。   天衣居士任、督二脉给切断,加上织女不肯原宥他,他只有避居白须园,不复过问世可是夏侯四十一仍然找上了他。   本来,夏侯四十一也闯不过天衣居士所布的阵势。但夏侯的特长是:暗算。   暗算首先要「设伏」。   他本来已到手的「唯命是从」,献上给皇帝, 差点落得 「斩首示众」。   ——不死已算命大。全仗叁鞭道人说好话,才保住一条性命。原来,夏侯四十一也是聪明给聪明误。温帝开始献给他的,就是「唯命是从」这种令人意志崩溃、认错伏罪的药。   但夏侯四十一就是不信。   他追杀温帝,取了另一包药物。   他曾把药强迫温帝吞下,果然温帝并不怎麽「言听计从」,所以他更认走了自己推测不错。他没想到温帝是温家的人。   「老字号」温家的人。温家善於用毒。惯於用毒的人因为经常接触毒。所以自然重生了一种抗毒的体质。因此服食了「唯命是从」的温帝并不完全唯命是从…   这导致夏侯毁的是真药,而献上的是假药,以致蔡京斩杀数名王安石当政时期的 官廉臣时,给这几个濒死不屈的人指天拍地大骂了一顿。   蔡京大怒,皇帝也大怒。   夏侯四十一几乎就「人头不保」。所以他回返襄阳,心痒痒想盗取天衣居士在「白须园」的宝物,以献给权相皇帝,再讨他们欢心,重新起用自己。   ——有的武林人,虽然有一身绝顶武艺,偏就是习惯於奴颜婢膝,非要捞 一官半职不能心足。他打的是天衣居士的主意。不过他攻不进白须园。所以只好用计。   ——最易令天衣居士动心的计策是:说他已擒住织女了。   以夏侯四十一这种最大的特长就是暗算和害人的人,自然有一百个以上的的方法,使天衣居士相信织女已落在他的手上。何况,以前织女确曾落在他的手上,这事成了永世的阴影,影响了织女和许笑一的一夏侯四十一就算不贪图白须园的奇珍异兽,他也断断不能让天衣居士活下去。   因为他跟天衣居士已结下:仇。   他侮辱过他的妻子。他重创了他的躯体。天衣居士为了调停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的磨擦,也把二人斗气的目标,转移到他的身上,他要求两位师弟为他报仇以致夏侯面对这两大煞星,奔豕走避,几乎给逼疯了,也真的给逼得走投无路。这是早年的事。   终於,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完全决裂了。诸葛先生已在朝廷任职,日理万机,分身乏术。元十叁限则继续失意、继续不得志、继续要打倒那永远打倒不了的诸葛先生,这是最好下手的时机。他在叁鞭道人处,请了几个帮手,去对付天衣居士。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其实天算有时也不及人算。   ——因为有时人的心思比天意还难测。   所以真正的天威只是有权的人莫测变幻的性情而已。元十叁限一直攻不破「伤心小箭」   的 诀,可是,在他学这种绝学的过程里,他的人变完全变了。   变得更暴戾。更自我。更决绝。   小镜也变了。她要元十叁限学成。   ——学不成,只怕元十叁限也得要完了。   於是,她在晚上出去。天亮的时候,她便回来。   她教他「山字经」。一日一次。叁月学成。   ——其中大关节已攻破,剩下的,就靠元十叁限自己的悟性了。   元十叁限也没问她去那里。   她去了那里。只有自己最清楚。   她去找叁鞭道人。跟他讨「山字经」。叁鞭道人是甚麽人,她也最清楚不过。不过叁鞭道人好色。她一定要「山字经」,就只有用自己去交换。也因此之故,给她偶然听得:夏侯四十一诱杀天衣居士的计划。   她转告元十叁限。   她欠过天衣居士的情。她要他去救他。   ——救他自己的师兄。   元十叁限会去救天衣居士吗?   ——天衣居士曾 诸葛先生而联同小镜骗过他。   夏侯四十一果然把天衣居士引了出来。   「到头来,」他狞笑看对天衣居士说,「你还是死在我手里。」他也是用织女(那时已号称为「神针侠女」)所编织的作品,那是一个酷似许笑一的的小男孩绣像,来引出天衣居士。「不过你放心吧,」夏侯四十一得势不饶人,「我迟早会刮出织女,这一次,我再玩她一遭过後,就不会放过她了。她很快便会到地府里和你相会,连同据说那个是你的孩子。」   天衣居士仍在劣势中设了阵,让夏侯四十一一时攻不进去,可是,这时候,元十叁限却到了。   那是一场大战。   一个,对七个。元十叁限连杀六人,最後只剩下了夏侯四十一。夏侯四十一央求:「你别杀我。我可以帮你暗杀诸葛小花。」   天衣居十却要求元十叁限杀了夏侯四十一。   「你杀了他,我什麽都可以答应你,」天衣居士第一次对有生命的事物动了莫可挽回的杀机:「你若放了他,他一定会去害织女母子的。」   元十叁限似乎有点犹豫。   然後他的眼和刀疤都发了亮   ——彷佛是他险上的刀痕替他作了决定:「你知道我为何本来就打算放过你吗?」   他问夏侯四十一。   夏侯喜出望外。   「因为你像我一样,都是惹人憎厌的可怜虫。」   夏侯四十一自知不是元十叁限的对手。   ——当你决不是对手的对手的时候,他的话就算亳无道理,你也得当是至理名言来听。   可是元十叁限又问:「你知道我为何又要杀你吗?」   这回夏侯四十一大 一 。   「因为你不该惹上自在门的人,他们说什麽都是找的同门,我可以自己动手来杀他们,但绝用不看你们这种败类来踩上一脚、插上一手。」   然後他就动手。   这是一场生死格斗。   夏侯四十一确非易惹之辈。   但他的「割须菜袍大法」却为天衣居士所破。   论武功他也决不如元十叁限。   不过,元十叁限击杀夏侯四十一那一招,也当真是奇绝至极!   夏侯四十一双手举锋利无比的快剑,以锐气破罡风,上空跃起,双手举剑,一斩而下,他要一剑把敌人斩为两半。   元十叁限却横杖封架。   他手上只是一根木头拐杖。   这一剑而下,夏侯四十一横行江湖四十八年,从来都是所向披靡,不但斩立断,同时也斩立决。   但杖并 有断。   斩了这一剑後的夏侯四十一,忽然就丧命了。   死了。   原来那一剑反而把元十叁限注在杖上的内劲全都引发出来。   他在研通「伤心一箭」的过程里,早已通悟了七十七种奇术。   他已成了一个「斩不得、杀不得、死不得」的高手!   夏侯四十一跃到半空,奋力斫下了他那一击,却陡然丧失了牲命。   元十叁限知道他的「伤心之箭」虽末完全练成,至少,他的「势剑」、「仇极掌」、「恨极拳」都快练成了。小镜还把他的一身绝学化成了诗、书、昼、棋、文、拳六种奇功。   ——要完全练成「伤心一箭」,得需要先把「忍辱神功」练好。   练好一种内功,不是短期的事,也不是可以速成、立成的。   ——要速成反而欲速则不达。   ——想立成反而不成。   他杀了夏侯四十一,就对天衣居士说:「我救了你的性命。你曾经 诸葛小花骗过我,我木当杀了你,但我却救了你,而且还替你杀了敌人,你怎麽报答我?天衣居士惨笑道:「请吩咐。」   「你的阵法韬略,尤其奇门杂学,要比我厉害。那是因为你不必花大多时间在高深的武功上,所以只好在这方面多下苦功。可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任何一处比我强的地方,更不喜欢看见你和诸葛小花联手;」元十叁限老实不客气的说,「白须园」是好地方,不如你就在这儿终老吧:否则,要死要活,就看你的选择。」   他的用意很明显:他要在江湖上少一个「可以跟他竞争的人」(不管在那一方面),更且要诸葛小花「少一个可以 他的人」。   天衣居士笑了。   从今而後,他不出山。   ——出山作啥   他无志於名。   不好权。   更不重利。(这时候,多指头陀已开 接近天衣居士,予他极为可观的金钱上的支持:   他当然是蔡京派去的,而且已一早派去了:因为蔡京一早就看出天衣居士虽然不是一着活棋,但却是一颗要子,若不能用之,也要先隐住他再说。当然,这一点,天衣居士自己并不知道。)他连爱人也没有了。   ——他还出山干甚麽?   所以他的回答是:「没事的话,我决不出山。如果出山,你如果杀得了我,尽可以下手杀了我。你放心吧,不是很多事能让我出山的。」   元十叁限的回答是:你也放心。如果我要杀你,就一定杀的了你。   其实,元十叁限在开始修练「伤心箭」的时候,性情就开始变了,变得绝情、绝义、绝对不快活。   後来,他终於知晓,光以「忍辱神功」,还练不成这「伤心箭法」,还得要「山字经」   的要诀来配合。   可是他不求人。   ——求也没有用,叁鞭道人是不会给他的。   所以小镜代他去求。   ——她看得出来:如果元十叁限练不成「伤心神箭」,只怕就得要走火入魔了。这变成了:不成功,便成仁!   她去求叁鞭道人。   ——「山字经」只是正统道藏、云笈七签中不收入的符 法诀,对一般人乃至修炼之士,并没有什麽大不了的助力,但其中的部份要诀,却能破解修练「伤心一箭」的奥 法门,明以,这部经典,有的人珍视如命,有的人却得之无用。   用这种「没有用的经文」去换「活的美人」,叁鞭道人自然是愿意不过,这部经书也是他用极其古怪的手段,自他人手里夺来的。   更高兴的是:叁鞭道人所提供的「山字经」,是一种颠倒了、倒错了、跳接了、删增了的「山字经」。   那是蔡京打听清楚後,吩咐他做的手脚。   ——如此一来,便可以元十叁限失心里魂、走火入魔,重则身亡,轻也成了疯癫,以他如此盖世武功,一旦成了魔头,大可牵制不少白道高手,这正是蔡京所愿。   当时蔡京仍只是户部尚书,他已察觉诸葛先生势力日益高涨,因生怕对头的师兄弟们一样当了权,造成如他蔡氏一族权倾满门的势力,所以上此毒计先毁掉元十叁限再说。   ——他还拿不准元十叁限说不定会跟诸葛先生联手;他们毕竟是同门师兄弟!   他没料到的是元十叁限的杀力。   他居然可以倒练「山字经」。   ——这「山字经」脱页、脱句、颠倒、倒装,但他居然不通的自修得通,不明的自解到明,不能练的他也练成了「能」!   所以终於把「伤心神箭」练成。   但他的性情也大变。   练成的那一天。他先杀了小镜。   那是他的第一箭。   好一支「伤心箭」。   他一早就知道小镜和叁鞍道人的奸情。   他更知道小镜是为了他必须得到「山字经」。   他杀了小镜,也伤尽了心。   他第二个便是找叁鞭道人。   但叁鞭道人已然「不见」了。   而後他找上了故人:诸葛小花。   这一回,诸葛小花可不忍让他了。   以前,他因为元十叁限曾是他的师弟而不忍伤之。   後来,是因为在杀智高事件中曾并肩作战,并且误导元十叁限杀了小镜的父 而歉疚,更不忍杀害他。   而今则不同了。   元十叁限杀了小镜!   诸葛先生痛心。   愤恨。   他力战元十叁限。   当元十叁限使出看家法宝@。伤心箭@。的时候,他也使出了他为惦念小镜而自创的绝世招法:浓艳枪。   元十叁限取之不下。   他终於发现,除非自己先把师父所独传给他的「忍辱神功」练好,否则,他决杀不了诸葛先生。   ——因为诸葛太厉害了:一个人如许成功,身在高位,还如此不忘奋发进修,也不忘虚心谦抑,更不忘初衷民请命!   元十叁限虽然不能取胜,但这一场却惊动了蔡京。   蔡京决定改变主意,他重用元十叁限。   ——既不能杀之,不如用之。   用他来对付诸葛小花。   如此,这几个本来有绝世之才惊世之学的不世人物,结果:小镜香消玉殒,织女心灰意懒,天衣居士深居不出,元十叁限为奸逆所用,只剩下一个诸葛正我在维持大局,铁肩担重任。辣手持正义。   至於元十叁限在杀妻之际,却不意惊走了他那时才五岁的儿子,从此以後,他找不到他的儿子元次郎。   後来,他却因机缘巧合,收了个徒弟;他也懒得替他取名字,但日後在江湖上,人人都称这可怕人物为:「天下第七」。   而他们就在如此恩怨岁月里,纠缠在死局中,匆惚过了四十年。   稿於一九九一年二月初至五月初为母病逝事返港十六次延期留马校於一九九一年叁月二十日母亲病逝   惊艳一枪第叁章。以一变应万变   十五、器局   温晚听罢这一段叁十多年前武林中绝顶人物的恩怨情仇,自然感慨。   可是他是一个极端清醒的人。   所以他问:「你怎麽知道是蔡京唆教叁鞭道人:提供一个胡乱篡改了的『山字经』给元十叁限呢?元十叁限现在知道这事的真相麽?」   「这其中还有内情。」天衣居士的情怀仍缅留在过去的碎梦残影里!「山字经原本是『长空帮』收藏的奇书。那一次去刺杀智高,不止我们师兄弟,还有长空帮的梅醒非、伏魔将军赫连铁树。全花镖局局主金小肚、『天外天』白训这些武林好手,没有他们牵制住智高的兵力,他们才欺不近去、近不了他的身口其中梅醒非便是用献上「山字经」为由,诱智高现身。」温晚道:「智高既有了「伤心箭」,就算不练,也必卖图「山字经」的要诀。人总是贪心的,何况是野心大如智高者。」   天衣居士道:「便是。『山字经」是诱出了智高,但智高并没有得到「山字经」,我们也没有因而取得「伤心神箭」。倒是由梅醒非领导派去剿匪的长空帮,总共派出一百八十一人,却全部丧命,而且全鄱在胸瞠上炸开了一个洞。『山字经』也从此消失不见,」   温晚道:「这桩武林血案早已震动天下,许多人都要为长空帮报仇雪恨,长空帮曾是天下第一大帮,在武林中立过不少大功大德,方歌吟方大侠把大位让给梅醒非之後,飘然远去,却生了如此惨祸,实令人伤愤。所以不少曾受长空帮大恩的武林豪杰,都矢志要为「长空」雪此深仇。说实在的,能一口气杀尽长空帮连梅醒非在内的一百八十二人,而且看来还是死於同一人之手,这人武功已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天衣居士道:「所以,金小肚和他的」金花镖局,誓要为「长空帮」梅醒非等人报此血仇。   「结果,也跟一众武林人等,全遭了毒手。」   温晚道:「致命伤也是—胸口,一个洞?」   天衣居士点头。   温晚道:「後来,听说『天外天』白训查到了凶手,而凶手是一位叫善哉大师的。」   天衣居士道:「这善哉大师原本就是一名杀手,後来隐姓埋名,出家为僧,成了得道的力外之人。」   温晚道:「由於他的背景给人揭发,加上当时总总罪证,显示他就是人神共愤、罪大恶极的凶手。据说,他逃匿到叁鞭道人的道观里,是叁鞭道人把他检举出来的。」   天衣居士道:「所以,叁鞭道人也因而顺理成章的得到了善哉大师手里的『山字经』。   日後,这『山字经』因小镜的乞求,才落到元十叁限手中,可是原来是蔡京布的局,先要叁鞭道人改变了经文,让元师弟落了个走火入魔的下场。但他没料的着的是,元老四天生毅力惊人、悟性过人,居然仍是以此练成了『伤心神箭』。蔡京下令叁鞭改动经文一事,却是多指头陀告诉我的,他告诉我的时候,已迟了一步,元四弟已学成了伤心箭法,这时候,谁告诉他是错的,他都认为是对的;而且谁说他是错的,他使杀掉谁:我叁番四次想劝元四师弟,他都视我为大雠。听也不听。」   温晚皱眉道:「多指头陀……他又从何得悉的呢?」   天衣居士道:「这个人在宫廷里很有点办法,蔡京也曾企图招揽过他,只是他不为所动而已。」   温晚道:「你信任他?」   天衣居士笑道:「这些年来我多亏了他,怎不信他?!」   温晚道:「看来,你对善哉大师灭杀梅醒非、金小壮等人一案,似乎很不满意?」   天衣居士道:「我认为其中是有疑点:第一,善哉大师所用的兵器,对死者的伤口并不一致。第二,凶手侦破得太轻易了,也擒杀得太轻松了,像这麽一个辣手元凶,犯案  ,照理不会那麽容易使败露了形迹。第叁,叁鞭道人在这件事情的『身份』,一反他平日助纣为虐。胡作非为的行径,更加可疑。所以,善哉大师便是杀金小肚、悔醒非等人血案元凶,经已认罪伏诛这一说法,我恨怀疑,所以,我认为其中定必有不为人所知的变数。我也请了一些人去查过。但苦末有头绪。」   温晚道:「我也思疑,所以亦请人去查,而且还有了一些线索,有些事可能还与你有牵涉。」   天衣居士目光闪亮:「哦?」   温晚微叹一声,道:「我派去查这件当年血案而有眉目的是许天衣,可惜他已遭了毒手?还不知是不是跟查这件案子有关……如是,却是找害了他,」   天衣居士道:「是我那孩子命薄,没有害不害的事。元四大可杀害我,不该找他的徒弟夹杀天衣的。他既然这样做了,我便得出山去助诸葛老二。」   温晚再度说出了他的耽心:「元十叁限既然可杀你儿子,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天衣居士笑了一笑,满怀倦意的道:「……也许,我和他和诸葛的事,也该了一了了:逃避终归不是办法。」   温晚道:「你真要上京去,看来,武林大局必然存变。」   天衣居士笑道:「我才没有那麽重要。」   温晚也笑道:「连你都出动了,天下顶尖儿的几张位子又得要换人了。」   天衣居士道:「连洛阳温晚也赴京去,这才是天下大势必乱、各方势力重整之兆呢」温晚难道:「其实,我不能马上陪你赴京,得先上小寒山,也是为了和红袖神尼等待一个重大的消息。」   天衣居士微笑道:「我可以猜得看,那是关於什麽的消息。」两人拍视而笑。温晚忍不住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人赴京。」   天衣居士拍拍他肩上的鸟:「我不是一个人的,我还有乖乖,」温晚笑道:「它再乖巧,他只不过是一只鸟,」忽听「啾」的一声,小鸟儿竖起了毛,倒像一头怒描,像正对温晚的小窥了它而「恶形相向」。   温晚立刻说:「当然,它也是一只了不起的鸟。」   那只鸟的竖毛立即 了下来,而且用一种十分趣怪的神情,偏看头儿去望温晚。   天衣居士用手指抚摸看它的头背:「它更是一只脾气暴燥的鸟。」   对它主人的评语,这鸟儿却没有激烈反应。   温晚道:「至少,它善於观形察色。」   天衣居士道:「一个人懂得做人要比懂得做事还重要。正如翰林中人,懂得读书比死读书更切要。鸟也一样。」   温晚道:「武林中人,也无不同。懂得练武比一味苦练重要。元十叁限把倒错的「山字经」从不通练到通,凭的便是信心、毅力和悟性。其实,凭他的才力,就算没有得到「山字经」,一样能练成『伤心神箭』,他为「伤心箭」所忖出的代价委实是太大了。」   天衣居士深有同感:「人在世间,为了一点点的成就和利益,所付出的时间和心力,实在是人恐怖了。」   温晚道:「明以你是聪明人『你爱的不是争强斗胜,不好杀戮逞能,不苦习杀人术,反而活得自在。「自在门」里,你最自在。」   天衣居士道:「不,最自在的是大师兄。你是不是尚在人间,仍无人知道,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才是大自在,大自在者能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我只因任督二脉受创难愈,加上心底创伤难荃,灰心丧志,无意出山而已,」   温晚道:「你不是已练成『破气神功』了吗?『自在门』的『破气神功』,一旦能通,就算残废无内力者如四大名捕中的无情,也能凭轻於鸿毛重道泰山之心法,练成至高深的轻功和发暗器——不,放射『明器』的巧力,你要是练,以你聪悟,早就能不需经任督二脉而另辟运气脉络了!」   天衣居士笑道:「所以武林中人,常不解无情为何全无内力,却能射出可以独抗唐门曲暗器,又可以练成几可与追命和太平门媲美的轻功来:道理一加给他一幅一流的昼,天真的小孩会当它是真的风景,而第一流的赏昼者也当它是一幅比现实里的风景更真的实景,反而只有一般人才以为它只是一幅画:重於水者即沉,轻於水者会浮,但大船、木 、舢皈,无一不重於水,却一样能浮。一个残废的人,写字依然可以力透纸背,笔划银钓,雄浑凌厉,那又为何不能施展区区以巧力发射、靠机械发力的暗器:这其中有大关节在,君不见一些至艰深的大道理,明白的却只是些圣人和 实无华连书也不多读的乡民麽:其实大道理都是浅显易明的,难的只是去实现罢了。我自己本不喜欢练武,别人喜欢,我就点化他,让他少费些气力,少走些冤枉路。我自己对武功并没有重大兴趣,就像不好色的人视红粉为髅骷,不受钱的人视黄金为粪上一般,这也没啥特别,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化在争霸称雄上,以力是尚,我认为不值得,如比而已,所以,『破气神功』虽然懂得,也没真的好好去练,只传了给一二人,也偶然修习一下,当作玩儿罢了,这倒都让大人见笑了,我原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   温晚哈哈大笑,然後肃然道:「人生下来除了好好做一个人和好好过一生之外,那有甚麽正业:举世滔滔,无不是争名夺利、逞能好胜之辈,我就是喜欢你的淡泊无为,不过,你这次复出,要对忖的是元十叁限,这可也是个不世人物,他手上调教出来的十一个徒弟:鲁书一、燕诗二、顾铁叁、赵昼四、叶棋五、齐文六、『大开神鞭』司徒残、『大阖金鞭司马废』、『开关神君』司空残废,天下第七,还有一位仅知有其人不知其名的高手,这些都是在武林中极为难斗的好手,你这样过去,我怎放心…」   天衣居士道:「大人毋要耽心,我虽不才,但也总算还有几个偏帮我的年轻明友。」   温晚抚髯道:「如比最好。他们是谁?」   天衣居士道:「『黑面蔡家』『火孩儿』蔡水择、『七大寇』中的唐宝牛、方恨少,『七道旋风』的张炭和朱大块儿。」   温晚奇道:「你跟黑面蔡家交情很深吗?」   天衣居士道:「『黑面禁家』是打造兵器起家的。武林中人谁都要靠他们镌造一些趁手乒 器来。我向不用兵器,所以无求於他们。有很多武器的蓝图,还是他们派人来跟我索取的,且有很多是我替他们设计的。他们常派蔡水择这孩子来,我儿他机伶可爱,也指点了他一些武功。」   温晚道:听说,「黑睑蔡家还送了一件特别的兵器:那就是相思刀和销魂剑,来向你表达谢意。」   天衣居士道:「那是一对很管用的兵器。我把它转送给小石头了。」   温晚道:「你跟『桃花社』的『七道旋风』也熟?」   天衣居士笑道:「他们的老大赖笑娥颇悉奇门阵法,道晓旁门杂学,时与我讨论,朱大块儿曾在我门下学过艺,才加入『桃花社』的。张炭又是『天机』组织的人,他们的龙头张叁爸几次想劝服我成为专门诛杀贪官污吏、弄臣权宦的『天机』组织的供奉,我都没答应。   常遣这熟悉『八大江湖术』的张炭来跟我联络。他们两人,也都可算是我不记名的弟子。」   温晚道:「可是你跟『七大寇』的成员也一样熟络!」   天衣居士道:「其实我也不算太熟,只不过,『七大寇』给人追缉惯了。他们的老大沈虎 在辈份上又是我的师侄,有一次,他们遇到了凶险,沈虎 便把唐、方二人托避於白须园。他们两人住在那儿一段时日,不是打架就是骂架,输了的一方,我总是忍不住点拨了一两下子,所以他们也可以算是跟我有点似师似徒但又非师非徒的关系。」   温晚道:「这五人若肯出来助你,则是最好不过,但他们手底上的功夫,似还不够硬。   我手上也有四人,也想得你允可,跟你出去长点见识。天衣居士道: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你是要人保护找,但又怕我挂不住面子:便说成这样子。」   温晚笑道:「怕只怕老哥你不答应。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 眼前亏,而今元十叁限已蔡京手上红人大将,万一翻起睑来,身边有得是爪牙,打不过你,累也把你累死了。人说:   入得了城,银票不妨多带;走得江湖,朋友不妨多交。你多领几个人去,有事好照应,」   天衣居士道:「我再是推却……便是不恭了。却不知大人欲领遣派谁人跟我一道?」   温晚道:「当然都是最得力的人选。这儿我有四个心腹,正好一个是『老字号温家』的,一个是「西川蜀中」唐门的,一个是「太平门」梁家的,一个是「下叁温」何家的人,」   「哦?」天衣居士道:「先说贵门高手吧!」   温晚道:「我是『老字号』中隶属於『活字号』的。在『活字号』里,近年出现了一个年轻能手,轨叫做温宝。我想他跟你去学点东西,」   天衣居士道:「大人推荐的,自然是一流好手,必能帮得上我的大忙。唐家堡来的不知是谁?」   温晚道:「唐七味。」   天衣居士 然道:「『独沽一味』唐七味?」   温晚道:「正是。」   天衣居士道:「听说他的暗器别出蹊陉是第一个以嗅觉来发射暗器的好手,」温晚道:   「他是。」   「『下叁温』派出的又是谁?」   「『老天爷』何小河,这女子虽出身青搂,但为人 一点也不下叁槛。」   「她曾受过『活字号』一点恩情,所以,我把她安 在京城裹,本来是协助我老友雷损,後来雷埙闹得太过份了,终遭恶报,而何小河也因『八大天王』高大名惨死,心灰意懒,重返洛阳,暂时寄身於我门下。」   「她既然已意懒心灰,又何必要她再涉江湖?」   「其实她还没有甘心。她要报仇,她要报「八大天王」高大名惨死之仇,」   「……」天衣居士沉吟半晌,又问:「『太平门』的人呢?」   「梁阿牛。」   「『用手走路』梁阿牛?」   「大人手上真有的是人材,这些英雄年少,都是不易服服人之辈。一个成功的人其特色是:手边往往有很多人材,」   「我没有甚麽本领,他们会 我这个面子,纯粹是因为我平时尽一切心力,善待他们。   我一向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   「可是这八个字两句话里有的是大学问,用人难,难在知人,是人材已不易得,但能否死心塌地为你所用,这就更难了,有时候,用人比杀人还难。杀人只要把人杀死了便可以了,但用一个人,还要他活看为你 命,简直是难上加难。疑人不用,但你所疑之人,可能是人材;用人不疑,唯你所信重之人,其实是要害你的人。能看得道、勘得破这一点,何其不易|。」   「这也没甚麽了不起,我要用他,就推心置腹,万一看错了,让他倒戈了,我也认栽就是了。如果不用他,也不拟着他,由他自去了算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站在那儿老是碍看大家的路,既不肯思进,又不愿改过,这叫害群之马,遇上这种人,有时才真算是没办法。   」   「有这种人吗?您手上有?」   「譬如谁?」   「至少有一个。」   「哦?」   「她是小女,」天衣居士大笑了。   「你要我带这些人上京去,大概还有别的深意吧?」   「我的用意,大致跟居士的别有用心一致。」   两人拊掌哈哈大笑。   然後温晚在笑意里拭抹了眼边的泪痕,肃容道:「你知道我为甚麽到今天还把持着 小小官位恋栈不放?」   天衣居士道:「因为举世皆浊,你不得不独清;天下俱醉,你不得不自醒!」   温晚澹然道:「醒的也不止我一人,若普天之下,只有我为醒,早不可挽矣,就是因为有诸葛这些人在苦苦维持大局,我实在放下不得——不是放不下,而是不忍心放下;不是不舍得,而是不能够舍得。」   天衣居士扪髯道:「如此说来,我避世而居,说来惭煞。」   温晚道:「人逢乱世,不求闻达,这是清风傲骨。」   天衣居士微笑道:「我本是: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你却是:万事遣来剩得狂,十年汉晋十年唐。」   温晚道: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别人笑我成风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过。到头来,我还是有些看不穿的,而且,也是故意看不穿的。活在世间,啥都看穿看透的的话,到头来,只有活不下去一途了。」   「所以你才养士?」   「养士为了做事。」   「那一定是大事了」   「是。」   「愿闻。」   「你既然问了,我说。就算你不问。我也是准备说的。如果你不来,我也拟赴京去,宙的就是办好这件事。」   「连温嵩阳都得出动,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我要杀人。」   「蔡京??」   「是。」   「果然。」   「你早知道了?」   「若不是蔡京,谁值得你亲自动手?如果不是蔡京,大宋何致积弱至此?要是不杀蔡京,上好中国衣冠,实沦落为狄夷乎?你不杀蔡京,诸葛不便动手,还有谁能杀蔡京?!」   「有。」   「谁?」   「你」   「我不行。」   「你不忍杀他?!」   「杀这等祸国殃民的败类,挽救万民沉沦的大局,没有「不忍心」叁个字,只不过,杀一个人就算命不比他好,也得要命比他硬。以这值观点,找是断断杀不了蔡京的。   「你不能,但你教的人能。」   天衣居士怔了一怔。   「你是说小石」温晚点头。「他是个不世之材。」   「可惜他现在人在何方?是否还活着?我都不知道,」天衣居士惨笑道,他的命也许还不够好,也不够硬,但他的格局甚大。」   「对,」温晚甚表赞同,「看一个人,就看他的器局,成不成村,像不像话,全仗於比:王小石能助苏梦忱一战功成定江山,又能退身卖字画医跌打而不改其乐,能发瞬间战书、诗、铁、昼四大高手,允蔡京杀诸葛,却又在火石间转诛傅宗书,这等非凡举措,非要有大器局不能成事。   然後他下断论道:「所以王小石很可能是蔡京的天敌,」他按着又道:「也许上天就是派这人来收拾他的。天衣居士静了下来。这一刻,他是极想念王小石的。多年来,王小石侍奉他就像亲又一艘,他待他也像亲子一样。他现在在哪里?仍在风声鹤唳的逃亡中吗?天衣居士在这一刻是如此无由的惦念着他。   十六。搅局   他是那麽强烈的怀念王小石,以致他在那一刻以一种激情的语调告诉温晚:「其实。我带那麽多人赴京,为的也是杀人——至少杀了罪魁祸首:蔡京。」   「我已隐居这麽多年了,活到一百岁死还是死,不如做点痛痛快快轰轰烈烈烈的事才爽爽落落高高兴兴的死。」   「大宋江山,快要给这一群蛆虫吸乾吸尽、销亡殆尽了,不过,中国气局,根基尚在,不是举手便可斩杀的。要大好河山不变色,五陵豪杰尽欢颜,首先得要诛杀蔡京」   ——杀蔡京已经是有心有志之武林人物的一大目标。」   「也是最好玩和最有意思的一个游戏。」   「杀死蔡京,」杀蔡京。   ——这是他们共同格守的信诺。   也是奋不顾身的目标。   ## ## ##   他,有一张镀了一层金似的睑。   所以平常时他是戴面具的。   今天他没有。   他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气色:他看到杀气。   一缕灰气自眉梢升起:破坏来自他的兄弟朋友。   他冷笑,心暗忖:一向如是。   他的兄弟,朋友,同只得看他的前 ,从不对他提擢援助。   他已在道上。   他人在驿站「大车店」。   他发现自己的气色如此,就知道不日内就有杀伐。   ——也到了决一生死的时候了。   於是元十叁限就发出了讯号。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信号,混在风里,只有「自在门」训练出来的子弟,才能接收得到。   对於太高和太低的声波,我们一般人都听不到。   只有在听觉里校正了频率才听得见。   ## ## ##   如果你有这种收听别人听不到的本领,或者拥有这种收听他人无法听见频道的机器,你就可能听得到人家在吐里咒骂你的话和在心里赞羡你的语言还有千里汁亲友的声音。   天衣居士也是在路上。他们一路上都乔装打扮,分批往京城推进,行动非常谨填小心:   他们在咸湖附近集合,正要拟定下一趟行 ,但这时候,他就感觉得出来,一,元十叁限已经出动了。二,他们已在对敌状态。叁, 杀很快就会展开。   他不觉有点愁眉不展起来,他身边至少有四个人发现了这一点。   「甚麽事?」   「恐怕元十叁限已快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这麽快!」   「元师弟有的是这个本领。」   「我们本来就是来对付他的,他发现了只是提早对决,怕甚麽?!」   「不。我们下手的对象仍是蔡京,他们越早发现,便会把战场往前推 ,我们越是无法接近京师,对我们的目标则愈难入手。「」那我们该怎麽办?前进?还是後退」   「有时侯,後退不一定便是吃亏:前进也有可能是送死。你知道京城是在什麽方向。」   「北方。」   「我们先向南行。」   「那不是愈走愈远了吗?」   天衣居士笑了。「有时候,你为了确实能抵达北方,所以才应该往南走一阵子。」   「那岂不是离京城愈远了?」   「不。一是已杀入京师,接近目标。否则的话,离京一千里和离京五百里,效果完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无法下手。当不能奋进时,勇退就救成了一种转进,,敌人要追击你,就要远离大本营;若按兵不动,我们则可缓一口气换一种方式又再偷袭过去。」   「我明白了,」蔡水择道,「那我们转移的路向,宜隐 ,但又走露一点风声,让敌方知道。」   唐宝牛却教训他道。「什麽?我们是故意引他出城离京呀,万一他们不知道,起步前功尽弃了。」   温宝笑了。笑哈哈,不作声。朱大块儿比唐宝牛还大块头但心细如发:「别人容或不知,但元十叁限这样子的对手,却一定能觉察到。若走得太张扬,他而不信。知己知敌,百战百胜。」   天衣居士笑道:「我还得在京里找一些人来扰乱他的心神,搅一搅局,」   这回又是蔡水择发问:「谁?」   「『发梦二党』的人,」天衣居士道:「他们曾欠我一点情,加上天衣有缝生前在生死关头上帮过他们,而且他们人多势众,在市肆民间影响力可谓树大根深,正好执行这种搅局的任务。」   蔡水择仍是问:「就算为了报恩,『发梦二党」的首脑温梦成和花枯里,就敢为此开罪蔡京吗?」   天衣居士道:「蔡京曾命白愁飞、任劳、任怨等人血冼花枯发的寿宴,他本来是意欲嫁祸朱月明,但却给八大天王、天衣有缝、王小石等揭破了他们的 面具,现在,京师里一武林豪杰,谁都知道蔡京和白愁飞是断容不下他们的,他们也都不甘受戮,正待奋起一击。」   蔡水择问:「我们怎样才能通知发、梦二党配合行动?」   天衣居士微笑向张炭注目:「我们有『天机』组织的高手在。」   「天机」是江湖上最善於传讯的组织。   「刺客」之间;一向都有极为严密的传讯方式。   张炭是「天机」龙头张叁爸的义子。   他当然也擅於传信。   唐宝牛见蔡水泽转去跟张炭传讯去,便没好气笑道:「蔡水泽这笨瓜蛋老是问个不停,大家都懂的事,只有他不懂,真 。」   唐七味道:「对,他最笨。有次,我听唐青说他跟班家几兄弟在一起,斑文拿出一绽金子和一两银子问他:『你选那一样?』你道他怎样?他真的去选了一  子!真是笨到家了!那时唐红不信,唐青就说:『你也试试看。』唐红就拿了两两银子和一两银于,摆在他面前,问他:『你要那样?』道他如何?他竟还是选了一两银子:你看他有多苯哪!」   这时,蔡水择见张炭找了间米行,把一张纸条卷成蒜头模样,夹入粒大包白而杆软有芒的「雪里拣」堆里,不一会就有人升去,蔡水择叹道:「民以食为天,无处不卖米,乡镇必有米行,凡舟、关、市、镇、乡、街、桥、井、店都代为传讯,不致传递有误。」   张炭只「哼」了一声,不理他。   蔡水择讨了 没趣,回到天衣居士身边,方恨少见看有趣,自己讨了一绽银子,又叫唐宝牛掏出一角碎银,问他:「我们来玩一个把戏可好」蔡水择睁大了熊猫眼间:「什麽玩意?」   方恨少兴致勃勃的道:「这儿有一绽银子和一角碎银,要是给你,你选那样:「蔡水择呆呆的道:「给我?」   唐宝牛更加热衷:「对,给你,给你,那份你喜欢,你就拿去。」   蔡水择钝钝的道:「真的?」   唐宝牛、方恨少都一叠声说:「当然是真的。」   唐七味彷佛看得津津有味,同大家笑说:「看哪,傻子又来表演白痴脑袋了,」何小河啐道:「怎麽这样捉弄老实人:人家可没意看你们,」唐宝牛道:「咱们只是给钱他取,又不是欺负弱小一。」   梁阿牛诧道:「真有那麽呆的人吗|。」温宝却只笑呵呵的,不作声,却见众人一阵爆笑,蔡水择果然选了一角碎 ,心满意足的走开去了。   大家见蔡水择果真笨到这样子,都笑得直打跌。   温宝却不笑了,只说:「聪明,聪明。」   众人不解其意,「你说谁聪明」「当然是小蔡了。」   「他?他也算聪明?难道你活昏了头,也跟他一般脑袋不成?」   温宝笑道:「要是他拿大的那份,那有那麽多呆子拿钱出来给他自选?他看来吃亏,其实是发了不少财|。」   唐宝牛、方恨少、唐七味等全呆住了。   只张炭不层的冷笑了一声,喃喃地道:「他可精似鬼呢:跟他同行一道,等看挨欺受骗吧。」   ●   未几,在京师里,听说至少有叁十一路风烟二十七路飞骑,要谋刺蔡京。   还有一帮人马,从相师、郎中、箔匠、油坊、刻字匠、浅盐匠、农忸、青楼女子都掺杂其中,据说要弑君换朝,他们的切口是:「四大侠客辅一龙,敢教酷日换丽天:杀身成仁相顾惜,得遇风云上九重。」   京畿内,一时为之风声鹤唳。   Q七。变局   元十叁限的人手已聚集了。   不过,鲁书一和燕诗二因事不能到,来的是赵昼四、顾铁叁、齐文人和叶棋五,还有「大开大阖叁残废」中的司马废、司徒残及司空残废。   另外还有两个蔡京派给他的人手:「捧派」老大张显然。   「风派」老大刘全我。   这时候,他正拟大举迎截天衣居士,却收到这样的讯息;天衣居士已率众折南而去,且越去越远。   大家本来斗志高昂的准备出袭,听到这个消息,有的松了一口气,有的十分无瘾,有的破口大骂天衣居士是无胆匪类,有的兴味索然,主张追击。   元十叁限的脸色发金,目光也发金。   大家问他:要追击还是散去?   他只说:等等。   他等甚麽?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敢问。   接近他的人,都几乎没给「冻僵了」。   ——那是一股可怕的寒意,只要给他看在眼里,彷佛就立即冻上心头。   直至有人快马来报:元军师,请即回京。   何以?   京里来了刺客,要害太师,要弑圣上。   众人听了都骇然。   我们中了天衣匹夫的计了!   他在「调虎离山」。   我们速回京师救驾。   元十叁限却沉看语音下令:移师甜山!   大家都给这一道命令震住了。   也怔住了。   ——京城位於「大车店」之北二百里,天衣居士正从咸湖南奔酸岭,离京师有九百里之遥,甜山则是在京城以南七百里,为何元十叁限既不北上返京保护皇上,也不发兵南这下杀天衣居士,却要移师於甜山?   难道元军师疯了不成?   我们去酸岭做什麽?   等人。   等谁?   天衣居士那一伙人会自投罗网。   他们……:?   他们是用迂回曲折的方法,辗转回京,我们若逼追赶他,则只是给他逼得兜圈子追免那麽京师告急不急。他们必定叫京里的同党发动,故布疑阵,其实只雷大雨小,虚张声势。我们若回京,他们正好趁虚而入;一旦与原里匪类结联,声势坐大,那就更不好对付了。   军师前几天是在等。。。。?   就等这消息。如果许笑一是身退,京里就不会 露出狙杀的行动;一旦京里有风吹草动,必在叫我们分散注意力,决非真退。   所以才转阵甜山?   他们既取道酸岭,无论从水路陆路,都必径甜山,我们就在那儿跟他们决一死战!   於是他的手下恍然大悟。   元十叁限寒看脸走了。   他到店後。   店後是草原。   他仰首望天。   负手沉思。   然後突然蹲了下来。   吃草。   猛吃草。   一口一口的狂吞噬着草。   就像一只看了魔的巨羚。   ##   天衣居士收到功劲鸽传书的时候,是十二天後的光景那鸽子却不是「飞」来的而是菅宝牛他们太饿了还是太馋了,竟「一不小小」射下了只在天的劲飞的 亍,烤贪之际发现它是上系有致天衣居士的紧急密函。   方恨少平生最爱小动物,所以骂他:「你这个臭王八连信 都射下来吃,差“连消息都断了讯,该当何罪|。」   唐宝牛则说:「要不是我射它下来,它可能飞过头了也可能落到敌方手里了幸好是我射下来,不然你们从何得来这讯息」他的话似乎是强辞夺理,但也言之成理。   天衣居士收到了信息,沉思了半晌。   那时候,他们离甜由约莫还有百里之遥。那地方就叫『叁房山』,天衣居士却突然屯驻不这回。又是蔡水择发问:「居士收到的是什麽消息?」   天衣居士道:「元师弟既不自後追赶,也没返京守护,反而率众直扑甜山,看来已识破我的计策。」   唐宝牛顿时 拳擦掌:「这样岂不是即将进行中原大会战?太好了!!」   朱大块儿却耽忧起来:「一切都落人元十叁限的盘算之中,那岂不糟糕!!」   温宝问:「不知居士在有何打算?」   天衣居士却向梁阿牛问:「准备好了没有?」   梁阿牛即答:「咱们『太平门』十一匹步程最快的马,我已弄到了六匹,他们是飞弓叁、飞帝的飞花.飞矢.飞雨.飞焰,轨屯在『叁房山』之洞旁山镒口以北。   」   天衣居士道:「很好。现在留唐宝牛、朱大块儿、张炭和蔡水择在这儿,用尽一切方法,吸引他们注意,你们正引队往甜山迈进。其他的人,一概乔装打扮,化整为零,一日兼赶叁日路程,限叁天赶到咸湖会合。只留下「飞西」一马,作迫要时联系用。   众人心中惊疑,还是蔡水择发问:「那末,我们是在这儿吸住他们的兵力,居士则已进入京城发动总攻了?」   「正是。所以,你们拖延的时间愈长,对我们愈有利;你们拖住的敌手愈多,对我们的助亦愈大。」   唐宝牛又磨拳擦掌:「这种伟大的任务,一不怕死,二不怕杀,叁不怕牺牲,最适合我来干。」   朱大块儿惊惧道:「我们才四个人,居士又不在,他们都是非同小可的高手,会上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张炭 道:「甜山一带是稻米之香,九月成熟,粒略细,身细白,是为『 花白』,万一死在那儿实在死得其所。」   朱大块儿一听,脸上大变,连忙啐道:「 : :咪:大吉利是,这 不吉利的话,快吐口水再说:呸:呸:呸一。」   他的人长得轩昂威武,直比唐宝牛还英雄叁分,看来却不但妲小,而且还十分 型:蔡水择道:「其实,居士是早已知道元十叁限会引军屯此,故用调虎离山之计,乒分一一路,攻其不备?」   天衣居士答:「这点我原也拿捏不定。两军交锋,攻心为上,善战者末鞍已胜,现在是乱局,只好以亿变应万变。我本自咸湖进击,但元十叁限早已封杀该地,我只好以撤退 虚,自甜山暗自进攻为实,调军再造。但元师弟确是精细,不受我们干扰,看准乱局,已调主力到甜出来截击。而我早已算准元老四有此应变之能,请『太平门』梁阿斗准备好快马,暗下咸湖,声东击西,入 格毙蔡贼再说。」   蔡水择 了一跳,忙道:「别这样说,我也是姓蔡的。」   唐宝牛「鹞」的一声,发现鹞生了块龟壳似的道:「谁叫你好姓不姓,却偏生要姓祭:   你老是问 没完,可知居士多烦|。」   「错了。」天衣居士正色道:「小蔡勇於发问,正不是因为他不懂,而是他懂: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太明白了。他正是要代那些不敢、不主动、不好意思发话的人问明白。一个会发问的人要比会说话的人更高明:会说话的人不过是把自己的意见表达清楚,但会发问的人却能把对方的学问学识吸为己有。」   这番话使唐宝牛有些讪讪然,只说:「我都听得懂。所以才不问,」於是天衣居士向张炭等四人分别面授机宜之後,便率梁阿牛、唐七味、方恨少、温宝和何小河日夜兼程,直扑咸湖。   在披星戴月的路上,温宝还禁不住问出他心里的疑团:「你为其什麽要派他们四人留下来呢?」   「可有什麽不妥?」   「朱大块儿胆小,唐宝牛鲁莽,这两人还互相看不顺眼,张炭和祭水择不和已久,加上张炭使性爱 ,蔡水择却精打细算,难以合作,你留下这四人,只怕是必别有用意。」   天衣居士逆风的衣袖鼓胀饱满。他咀里也似吃满了风,所以一时并没有详细回答温宝的问话,但温宝还是隐约听见地在急风中笑说了一句:「在乱世里出英雄;在变局里,也不妨动用一些古怪人物,」然後他反问温宝:「你知道人何以为怪吗?」温宝试答:「一种是性情古怪的,但外表不一定看得出来;一种是看来古怪的,其实只是他表达的方式不一定为世人所接受。」   天衣居士则道:「其实所谓古怪,只是不平常,未必是错的、壤的。有的人性格异常一些,与常情有悖,故视之为怪;有的人只不过是真诚真截,但俗人亦因而不解,故视之以怪。」   然後他说:「在常态里,怪人视为无味。在变局中,异视之为常。所以请怪人应变,大局可走。」   温宝大有感悟。   可能是在急驰中对话之故,人在脱弩之矢一般的速度中,恼筋却分外明晰,所以天衣居士的话语,像空谷传音一般的印在他的听觉里,好像那些话不是用舌说的,而是给斩首後的痉挛中才突然顿悟的一种启示。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黎明,温宝目杀晨靓在半灰半败的天际,掷出了千道灿金烂亮的旭温宝认为这是个有力的徵象。   这是个好天气。   这是变局的伊始。   虽然,变局一开始时是好的,但结果不一定就是好的:反之亦然。   十八。棋局   元十叁限望看初升的旭阳,心里有一种憎恨的感觉。   他不喜欢黎明。   他甚至也不喜欢早上。   他常在夜间活动,白天起得很迟:尤其他习「伤心之箭」後,这种情形更为显着。   这时,他们离甜山不到一百里。   他一看到那末亮丽的阳光,立刻找了一个阴黯的所在,拔了六根旧草,占了一封,在暗处的他,跟树荫外的午阳成对映,更显阴沉不定。他坐在暗处,脸色暗金,连刀疤也隐约有淡金的液体流动在疤沟里,彷佛心情也是这样。   大家看了,都不免有点举棋不定起来:千辛万苦、夙夜匪懈的赶到这儿,怎麽行动却突然放缓下来了?   司徒残不禁探望:军师在干甚麽?   叶棋五马上就答:他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司徒残几乎没叫了起来:没把握怎领我们去打仗?   司马废则不信。   你怎麽知道?他问。   一个人在极有信心的时候。是不会去问朴,也不会去计较自己的运程的。当自己已关心起命运的时候,通常都是失却信心之际。   真的?   你不信,可以去问元军师。他一定准备换道 阵。   司徒残没有问。   他不敢问。   司马废没有问。   因为不好问。   司空残废可去问了。   元十叁限没有答他,只问:谁告诉你的?   司空残废如实说了。   元十叁限召集了众人,吩咐:许笑一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他既然潜攻甜山,就不一定人在这一阵线上。如果他放弃甜山,就一定会选咸湖:只要给他攻入咸湖,咱们就截不住他了。所以,我们得兵分二路,不过,没有我命令,谁也不许出战。   是。   是:   是。   是:   是。   是。   是。   不。   居然有一个声音反对。   元十叁限一看,原来是「风派」刘全我。   咸湖北离京师五百里,甜山南距京城七百里,来回共一千二百里。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师如果不给我们出战权,我们岂不先机尽失,为敌所制,只捱打不还手?   不是不还手,而是许笑一若在,你们不是对手。到该打的时候,我自会下令:那时岂不太迟?   元十叁限冷哼。   「捧派」的张显然立时说话了。   「军师神机百变,算无遗策,岂有失着?」   那也难说。要是失去了机动应变之能,就像瞎了眼的老虎,再凶猛也得丧於猎户之手,刘全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瞪着元十叁限的,他一向都看不起一味阿谀献谄的张显然,你加入我的行动里,你听谁的?   元十叁限森然问。   众人心中都为之一寒。   听你的。   刘全我仍瞪视看元十叁限。   主帅只须颁令,有必要跟部将说明原因吗?   没有。   那你听不听令?   听!   既然如比,为何说不?   因为你一人不能开两场战局,而没有你的那一头,又不能主动接战,必受牵制,必败无谁说一人不能理两头战局?只要运用得当,管十头都可以!   刘全我一副不信的样子。   不过,你提的意见很好,但提省不了我,我自有分数。你敢提,且有见於此,这甜山一路,就由你领导,其中司徒残、司马废、赵昼四叁人都归你调度,怎样?   这回,刘全我楞了半晌,才大声应答:是。   他那麽兴高采烈,使赵昼四、司马废、司徒残都不悦起来。   必要时,你们也可以试探,可以攻打,但要切记:不可以全力以赴,只要试出天衣居士在不在甜山这批人里,便可以了。   是。   你武功未必比司马、司徒、赵四强,但肯袒当。能担当、有担当,两人交手,当然选强者对决;若两军对垒,则我能担当者为将。你可知我之意?   是。   两军对阵,一如对弈,最重要是先摸清敌人的攻势、实力和弱点、要害,有时。不妨车马炮齐出动,却尽虚幌一招,有时,连步卒方可杀入重围致敌死命。不过,无论是啥步骤,你们都一定不能误了传讯於我的事,知道吗?   是。   刘全我因为猝受重用,所以元十叁限每说一句,他都大声、热烈、响亮的回应,传信的方式有四,你们且仔细听着……   已经进入甜山范围的朱大块儿、张炭、蔡水择、唐宝牛等四人,正在聚议,张炭:「我们该行动了,」唐宝牛:「我们早该行动了。」   朱大块儿:「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行动应特别小心。」   唐宝牛:「我们的行动早就够小心了。」   蔡水择:「居士叫我们尽量让对方知道:我们这伙人来了,而且人多势众,十分嚣横,声势汹 。」   朱大块儿:「可是,我们的人,实在是非常的少,少得/」唐宝牛:「兵贵精不贵多,巨侠如我者一个就够了,你高大无胆,别再长他人的痔疮来灭自己伤风了。」   朱大块儿:「什……什麽风?」   张炭:「马上风。他又来胡言乱语,胡吹大气了,不如大家正经点儿,若如何才能 武扬威、招摇生事更好。」   唐宝牛:「招摇肇事,耀威造势,天下有谁比得上找神勇威武天下莫敌字内第一世外无双天下寂寞高手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唐祖师爷宝牛大侠?」   张 、朱大块儿、蔡水择:「佩服,佩服一口气说得脸不红眼不霎,胡吹大气,真是非你不可了。」   这下,唐宝牛可高兴了。他立时发号司令,布署『造势行动』。   第二天,甜山一带,无人不知这一群『英雄豪杰』,莅临此地,因为……他们在本来甯谧安详的甜山之夜,放了整整一晚的炮仗。唐宝牛还张口跟朱大块尹一对天道地设的大嗓门,对唱了一夜山歌和情歌。   他们还花银子跟当地农去们买下二百头牛:在牛皮上用红字写上个『元』,上面再加个『二」,成了「完」字:他们竟还扮唱新娘,朱大块儿扮坐轿子的新娘,唐宝牛扮骑驴儿的新郎,张炭扮黑脸媒婆,蔡水择弄了叁十叁种兵器乒乒乓早的敲响,还请了一群乐师来吹吹打打,足足闹了一天一夜。   这样子闹法,当然没有人还可以不知道这些人来了。   他们的重头戏是躲在一个足可容八十八人的密封大帐蓬里,高声谈笑、喝酒、 拳、作乐。一个人扮七八个人的声音(这点张炭最行,他毕竟是「桃花社」里的好手),尽情聒噪(这点唐宝牛胜任有馀),仰天长啸(朱大块儿看见皓月当空,本就有此冲动),制造杂音(这事蔡水择最在行,他可以把一对日月的敲出了四十八人在的武动似的声音来)。   到了次日,谁不信他们有九十九人来了此地,那一定是个聋子、瞎子加呆子!   做了这些「手脚」之後,四人又分散四路,一在「叁房山」的「洞房山」,日间外峰,晚上举火;一上「填房山」,把盘踞其中的一群悍匪「青蚂蚁」全赶到山下;一到了「私房山,到了山上的「老林寺」,迫寺中僧侣全不许念经,而找了一群野孩子来唱了一整天的「莲花落」,这一来,更似人多势众,分别在甜山附近约叁座山头同时出现。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天衣居士的吩咐:「在还没有弄清楚敌方虚实以前,最好做一些出奇不意,虚张声势,故意示弱,颠倒无常的事,来扰乱他们的注意力和集中方。就像要知道这口井和这潭水到底有多深,不妨投一颗石子进去一样。」   峭地一颗石子,在云天里疾闪而落,「冬」的一声,落人湖里。   这是末冬,只是近秋。那原本波平如镜的湖水,像风吹草原般的起了摺痕,渐渐扩大,漫慢的漾了开去。   赵昼四觉得他成功了。   他成功的为这秋天点了晴了。   这秋他守在甜山。甜山的枫叶很江,芦苇很白,稻穗很金,枯叶很黄。这时暮燕归巢,残阳如血。但那只是静的。人是人,物是物,物我只相忘,末交融。   如何能表达出「感时花溅泪」或是「青山犹哭声」呢?如何把人的泣欢化作物之写照,怎样将物的形来传人之神呢?   赵画四一向用它的画笔,在纸上画他的无尽天地。落笔越少,意越无尽。画最难画的是不昼之处,这最见功力,一如武学,没有招式的绝招,才显功夫。   於是赵昼四便以一颗石子,一石惊破水中天,把这秋色连波波映斜阳的景色,和交一道;涟漪中倒映水边的他,也化作千万无算,溶溶漾漾的荡了开去……   对这幅昼,赵昼四觉得踌躇满志。他觉得自己这一悟,写昼境界必又更进一层。他心中正喜,突然回首。   这回首的一刹,他已准备好了十七种应变之法和十一记杀手镝、以及七种逃遁之法:包括跳湖暂避。因为他已察觉敌人已逼近了他。   ——敌人已逼近到可以下手杀害他(虽然还未到一定可以杀死他)的地步。不过,转身後的他,一切接下来的动作都已不必动作了。   因为来的是自己人。   ——司徒残、司马废和刘全我。   赵昼四也在这瞬刻间领悟了一点:他的昼功确在突飞猛进。但武功(包括警觉力)却在速退。   ——要是来的是敌人,刚才自己就很危险了。   ——难道不可以昼功和武功并进吗?   ——难道人真的心力有限,若在一事下苦功,另一事就得因而荒功废业?有这样的人吗?同时可以兼显,而且周到,甚且要周身是刀,张张快利,有这种人吗?如有,为啥不是自己?   「你傻楞楞的在干吗?你老在想你的画,画画得好有甚麽用?除非你运气很好,不然,活都活不下去了,画好有个屁用。教你:做好人比昼好画重要。」司徒残和司马废是一个责问一个劝。   刘全我却问:「昨天甜山的事你知道了?」赵昼四身後的湖水依然馀波漾荡,可是他以一 水波不兴的语调答:「知道。」   「你有甚麽看法?」   「故布疑阵。」   「你是说天衣居士根本不在这一阵里?」   「如果他在,反而不必嚣狂若此。」   「可是我们是两军对垒,犹如相突。」   「你的意思是:对方以实示处,以虚应实,所以虚实难分,实虚不知?」   「对。如果天衣居士在,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张狂, 天衣居士若在而又旨在叫我们入彀,那麽当然要故作嚣张,让我们以为他不在而发动政袭,自投罗网,所以他到底在下在,教人费疑猜。他们就是要我们猜。这是一局棋,在不知道对方子力分布之前,是不能冒然发动攻势。所以,他们也在试探我们,他们也不知道『元老』在不在我们阵中。这是关键。」   刘全我和赵昼四眼睛都发了亮。司徒残和司马废都趋了过来。现在,是天衣居士要急着入城,并不是我们急着要杀他。所以,我们可以等,天衣居士不能等。如果天衣居士在,那一定不能等下去,必然会发动政击,就算是这曰样,一动不如一静,我们正可以静制动,只要一摸出虚实,立即把讯息报告『元老』,及时来援,要是天衣居士不在这一阵里、我们等下去,也不会有祸害,双方只不道是消磨着彼此的的实力而已。冉且,如果在两叁天内他们仍然不发动政击,那就是说:天衣居士不在那儿,我们且过去铲平了他,再去支援咸湖的『元老』。   司徒残和司马废只有听的份儿。他们说:我不习惯下棋,我只习惯打架。我不管阴谋毒计,我只管冲锋陷阵。   刘全我和赵画四相视而笑:「其实没有布署的冲锋,只叫送死。为大将者,能战能谋,真正的交手,也是斗智,所谓手打叁分,心计七分。只不过世人老要把这事分而为二,好像运计者胜之不武,勇斗者虽败犹荣似的。人总要为他自己不擅长的事找藉口,表示他只是不屑为,而非不能为,其实一个人只要肯承认他们不能为和不可为者,已经是个一流的人物了。」   司徒残和司马废的回答也很妙:「这道理我们也知道。可是人只有一生。我们知道咱兄弟俩可以做一流高手,但当不上顶尖高手,既然这样,轨索性撒赖了,不理了,让自己那麽辛苦、受那麽大的压力干啥?放弃有时不是颓唐,反而是一种自在,我们只要不管了,只求为相爷办事,办好了自有富贵荣华、享之不尽,那不就好了麽?又要管鹞又得养鸭、放得牛来又看羊,这又何苦?能者多劳,咱们不想当能者,只要活得好,没天大的野心就只上楼不登天就是了。所以用脑子是你们的事,如果大捷,咱杀敌不後人,也沾一份大功。万一兵败,我们不必背一只天大的黑锅上路。这是咱俩哥儿跟你们不同之处。们宁愿当莽夫,而且当莽夫也有莫大的好处,咱们当得起莽夫:教你们来担你们却也当不起。」   刘全我听了,只说了一句:难怪相爷会那麽信任你们了,这种话他说得很有些感慨。就像感慨一副骷髅不能成为一个活人一样。   之後,甜山这边风景独好。   司马废砍柴,司徒残打猎。赵昼四当然昼他的画。刘全我更绝:他唱歌,唱客家山歌。   对看山唱。唱的是绮情小调。唱给对山的人听。   ——可不知对出的人听了是甚麽想法?是啥滋味。   十九。闷局   一天半之後,蔡水泽、唐宝牛、张炭、朱大块儿聚议,研判敌情:张炭:「元十叁限一定不在甜山。」   唐宝牛向来习惯「造」张炭的「反」:「何以见得」张炭:「如果元十叁限是在,他早就率众发动攻势了,何必在那儿讳莫如深、扮老虎吓狼,穷耗时间」唐宝牛:「说不定他正是要叫我们上钓,叫我们入阵,他早已布好埋伏一举伏杀我们之计。」   张炭笑了:「如果元十叁限不在那儿,、想他们能够一举格杀得了我们吗」张炭的话充满了激将意味。   唐宝牛的豪气来了:「就算元十叁限在,只要我也在,你们有啥可怕」张炭:「那麽,如果元十叁限在对山,他只要杀过来便是了,何必弄了这麽一个闷局,把双方的人都拖死在这儿白。」   唐宝牛豪情勃发:「对:我们就攻杀过去,砸了 稀巴烂再说」   朱大块儿:「我看,咱们还是谨慎点好。居士只要我们守,能拖则拖,不是着我们行险犯难。」   唐宝牛火大:「难怪你长得牛高马大,魁梧气势,能攀得上我叁分,却是这般瞻小懦弱畏惨没种:你要是怕,回家抱娃娃去!」   朱大块儿满脸委屈:「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想作无谓战斗,更不要有无谓牺牲,」唐宝牛:「说的好听,世上所有不能做事的人,一定不会承认他们不能,而只会推诿於他们不宵;世间一切不敢承担责任的人,一定不会说自己不敢,只会说自己不愿。难怪咱们」七大寇「名震天下,个个光耀万丈、名动八表,咱沈虎禅大哥不论,光是我唐巨侠宝牛,轨担色过人、胆大包天、视死回归、勇者无惧、仁者无敌、义者无悔,而你们」桃花社「有你姓朱的这种人,真是,嘿嘿嘿……真是积弱不振得来有道理。」   这一下,可同时激怒了张炭和朱大块儿。   他们俩人都是「桃花社」的成员。   张炭一张黑脸变红脸:「你少来磨损我们『桃花社』,论武林清誉,『七大寇』还远比不上『桃花社』!!   朱大块儿则一激动起来就口吃:「你你你……你别别别……别来别去,一时张口结舌,仍『别』不出来。唐宝牛倒口齿便给:你就别了。别忘了,你们老大是个女子,难怪社员们都带点娘娘腔了。   「喂,你睑色变红倒比平时有瞧头呢」张炭这回可真火了:「我们赖笑娥赖大姊是女的可不输男:你敢瞧扁了咱,有本事找天搬『七大寇』来较量较量、比剑比剑」。   唐宝牛原是激人上火却给人激得火上头了,大声道:「好,有朝一日,我们『七大寇』   就来会会你们」桃花社「七道旋风:谁输了是孙子,谁不敢的是耗子,谁是女人就站一边去!!」   张炭脸色阵红阵黑:「谁不敢应战的是你孙子!好,待我们这几战事了,你去找你的大哥,我去报我大姊,我们来决一胜负!」   唐宝牛:「好,就决一死战!就算今天要上,我唐巨侠也无有不奉陪!」   张炭:「今天大敌在前,犯不看先伤和气,而且你只落单一人,咱们『桃花社』从不以众凌寡。」   唐宝牛叉土火了:「我唐巨大侠天下无敌、武功盖世,你人多我就怕你:要员敢干的就来,来来来来来,我唐某退一步不算好汉!」   蔡水择见两边已闶 脸红耳赤,怕双方真的干上了,忙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大敌当前,岂可内斗?对手设这闷局,就是要我们沉不住气。咱们还是商议如何对敌为要。」   张炭一向对蔡水择就有成见:当年「桃花社」为大义而冒险全面发动攻势之际,当时蔡水择身在「七 入会九联盟」中,既不发兵支援,自己也袖手旁观,「生死不知,枉为兄弟」,有过这样的「前科」,张炭是极瞧不起蔡水择的,於是说:你怕生事,我也不怪,我只不想有负居士所托。这儿不怕好汉,只怕不好种混着搅和。老唐虽荒唐些,还算得上条好汉。」蔡水择一听,垂下了头。唐宝牛则大喜过望,笑呵呵道:「咱们毕竟还是老战友,好兄弟,待先打过这一场,咱再来约定两边人马,一定输赢。」   却听朱大块儿道:「……你你你…你别自自自大……总有一天,我朱大大大大大块块块儿儿……教你知道谁才是真汉汉汉子!」原来他给激怒了,一路蹩看结巴到现在,才能把话吐出来。唐宝牛见朱大块儿挣红了睑,像头会脸红的牯牛,便哈哈道:「是了,你朱朱朱朱大大大大大块块块块块块儿儿儿儿儿儿儿的厉害极了!!」他这样一打趣,场面反而轻松下来了。   只朱大块儿仍咕噜叽哩的咬看舌,不能把话透过舌根和牙龈孪作他要说的话。   张炭也觉不该再这样闹下去,便说:「他们搞了咱一个闷局,差点使自家人沉不住气,开了 窝里反。」   唐仁牛与致又来了:「对了,不如咱们反守为攻,杀过去,破了闷局,岂不痛快」蔡水泽突然道:不可以,要退。   张炭冷笑:「果然懦夫。」   蔡水择:「我们拔营而去,事实上却不走,他们敢追来,咱们正可攻袭之:如不攻来,彼营必弱,咱们正可掩杀过去。」   唐宝牛:「真费事,打就打,杀就杀,进就进,退就退,这麽多的装作、矫饰,却短了英雄气!」   张炭沉吟了一阵子,肃然对唐宝牛道:「这倒是好计。就算元十叁限在对营,咱们引他来犯,总比冒险抢攻的强。要是对力不敢追,其势必弱,咱们正好可杀他 措手不及」然後他对蔡水择说:「你这是妙计。」   蔡水择:「谢谢。」   张炭:「但我仍不喜欢你。」   蔡水择:「我知道。」   朱大块儿:「我我我也赞同火孩儿的战略。」   他显然馀怒末消,说话仍有结巴。   唐宝牛却凑过去巴结他:「好哇,你朱大块头说怎麽办就怎麽办。」   然後又感慨道:「哎哎,想我志大才高,偏生遇阴谋阳谋,只空负了英气志,豪杰气!」   张炭白了他一眼,问蔡水择:「你看咱们应当怎麽做?」   蔡水择:「拔营,而且要让敌方知道,咱们要 。」   张炭心中默算:「今晚有风。」   朱大块儿忽道:「而且风大。」   张炭:「今夜也有月亮。」   唐宝牛哗然:「喂,你们以为在江畔乘凉赏月麽?」   张炭:「咱们引他们来干时?」   唐宝牛一呆:「伏袭啊。」   张炭:「伏龚不用布置麽?布置能不理天时地利吗?有月亮好比敌人头上至挂了盏明灯,能不顾虑麽?」   唐宝牛楞住了:「这——」   朱大块儿忽又道:「有月光也有好处。」   张炭:「哦?」   朱大块儿:「一个老江湖,摸黑反而晓得提防。月亮不比太阳,我们大可只让对方瞧见该瞧见的,和不见不该见的。这样,敌人就会做不该做的事,并且不做该做的事了。」   大家都对朱大块儿刮目相看。   朱大块儿忽然惨叫了一声。   「救命啊!」他大叫,直跳起来拼命甩手。众人定过神来,发现他手背上正爬着一只蜥蜴。   一只小小小小的、无伤无害的小蜥蜴。   然而他却像遭毒蛇噬看一般恐慌。   二十.气局   山阴这边,很静。   许是因为山阳那边,住看几个热开的人,他们在那儿,极为吵 ,连那儿的虫豸、知了和鸟雀,也特别喧 ,吵得连座山里林中的闶市,没完没了。   到了入夜,鸟声停了,不知那儿的兽鸣狼 又此起彼落,就连和尚念经的喃喃也特别响。但山阴却一直很静。他们在守候。等待一击。从山坳里望过去,烟树萧条,暮霭苍茫,荒冷得彷佛在看的那双也不是人眼,月华初升,带点怯意,秋晚覆掩过无色的珑土,凉冷得动人。   赵画四觉得很满意因为他刚吃下了一个女子。一个很有味道的女子。他把她给吃下去了。整个吃下去了。漂亮的女孩子是拿来欣赏的,美丽的女子是给人爱的。   ——他却是为何要把一个很好看的年青女子吃下吐里去呢?   看来无稽,原因其实再也简单不过。   ——为来为去都是为了昼。   他要作昼,并且要他的昼更进一步。他不能容让他的昼停滞於一个境地。   ——止境,便是艺术家的绝境。   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昼昼得已够风流、潇酒、清奇、飘逸、 达、高远,但就是差了一点:不够神韵。神见於采,一幅好昼,如见作者的风姿神貌。韵是风韵,也是气韵。弦外之音,言外之意,讲究在落笔与下笔之处,那是一幅昼的灵魂,也是昼者的风骨。可是他觉得他没有这些。   怎样才可以得到这些呢?   所以当他看见在甜山山阴农宅里有一个长得很甜、很有味道的小女孩的时候,他使杀了她的父母家人,并且吃了她。他认为以毒可以攻毒。奇人可用奇法。他自己就是奇士。他用的方法也许古怪一些,但可能很有 ,所以不妨试试,而且应该参试一试。   ——为了作画,他甚麽都可以牺牲,啥都可以做。   他就是为了可以遍览御书房的真迹名画,而为蔡京效死拼命。他痴於昼。事实上,像吃了一个很有味道的女子以图可以画出很有韵味的昼来这种事,他是常干的,而且,他也不以为自己怪狂:因为天下人都常在做看这类无聊的事。譬如:杀了动物,取其皮羽,披戴身上,就以为能跟那动物一般漂亮美丽了:又如:取杀动物体内的某部份,以为吃其鞭可壮阳,食睾丸可促精壮,涂其脂可护肤,服龟苓可滋阴,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赵画四并不感到罪恶。他只觉得那女子很好吃。   ——她是甜的。   司徒残和司马废看在眼里,也不去阻止他,只笑说:   ——他是疯的。   ——小姑娘是用来玩的,不是吃的,太可惜了。   因此,山阴这边,自从他们四人在此戎守之後,便没有甚麽声音(包括人声),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你只敢对天使咆哮造反,你决不敢对恶魔招惹胡闹。   刘全我回来了。他常常突然而去,更常常突然而回。让人莫测高深,无法预计,无疑是作为领袖的最佳护身符。可是这使得司徒残和司马废更来得清闲:   ——反正,这不关我们的事。   ——元老把大权交了给他,且看他怎麽担当。一个团队里,其实最怕的,就是这种心态:这与我们无关看他怎样「死」!   ——一旦是抱持这种想法,这团队合作的力量,便告瓦解了。非但瓦解,有时还会互相抵制,彼此牵累。   元十叁限把驻守甜山的子力交给刘全我负责。因为他有担当。   ——一个男子汉能成为男子汉的最重要条件,便是要能够/胆敢/勇於担当,甚至可以说,就算一个人长得眉粗眼大、轩昂七尺、气派堂堂,但只要他没有承担大事的勇色豪情,那也称不上是一条好汉。   刘全我这次回来,眉宇间有抑制不住的振奋,语言间也很有点匆急。这显然跟他平时的冷静沉看不一样。所以司徒和司马都觉得奇怪(除了赵昼四,他还在回味吃那女孩子的滋味)。什麽事?   出战了。   为什麽?   对方正在撤退。   确实的吗?   「确然。『老林寺』的和尚有我们的人,据报他们确是在全面撤走。」   「这麽说。。。,天衣居士确不在甜山了。」   「恐怕错不了了。兵法有云:穷寇莫追……咱们不如迅即和元老会合於咸湖,全力打击天衣居士更妙。」   「不对。他们若还在稳守,气局很定,咱们不可轻攫其锋,两军实力相近,以武力互拼,难免伤亡,纵胜也未必有利。可是他们一退,气势大失,气局已弱,咱们正好杀他 落花流水、斩草除根。要不然,他们一旦跟咸湖兵力会台上了叉成一支劲旅,那时再要斩除,恐巳不易了。」   「那末……元老那边?」   「我会通知他的。」   「我们……怎麽 攻法?」   「司马、司徒,负责追杀。杀一敌是一功。歼敌,这全是你们的功劳;若为敌所歼,也怨不得人。赵昼四,你负责兜截住他们的去路。若让一人逃了,是件放行;如能一网打画,是件尽力。我独负责追赶他们,逼他们入绝路,你们再来 中捉鳖。   「好。就这麽决定了。」   好久没大开杀戒了。叁人都奋亢起来。司徒腰间的蟒鞭在颤动,仿似一条活蛇。司马的背上的金鞭在发亮,像照在上面的不是月色而是阳光。赵昼四就像即将要作昼。并且即将要完成一幅旷世绝作。这都是因为:刘全我懂得把责任移到他们身上。   ——若要一条汉子成为好汉,只要给他负起适当的责任,他们就会好汉给你看,军队出战前,士气比兵力更重要。而团结又比士气更切要。   G十一.奇局   张炭、朱大块儿、蔡水择、唐宝牛四人,正布好同等敌人来。   「敌人来了,我们便可以知道对力的虚实了。我们的责任是要把敌手引过来。」   「只要摸清敌方的虚实,就立即通知居士:元十叁限要是在甜山,居士立即攻入咸湖:   元十叁限如果不在这儿,居士可立刻折返甜山。」   「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留在这儿的目的。」   张炭和蔡水择交换了意见。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虽然,张炭相当瞧不起蔡水择,蔡水择也常故意躲开张炭,但在商讨重大事情的时候,他们都能摒除己见,了无偏见的讨论商量。唐宝年问:「那我们现在该怎麽办?」   「我们得在此地布阵。」   「然後兵分雨路。」   「之後便得要忍耐。」   「还有等待。」   「等?!」唐宝牛叫了起来;。   他平生最怕等和忍。   ——偏偏人生就是常常要等待和忍耐,而且也充满了期待和无奈。   张炭:「我们得要等敌人来?」   蔡水择:「你愈能够忍人之所不能忍,便愈有机可趁。」   唐宝牛感慨:「我当武林中人,便是以为不必像常人一样,老是忍,不然就是等,人生匆匆就数十年,不是在等中过就是在忍里渡,多可悲啊,没想到当了像我这样的武林第一寂寞无敌高手,到头来,仍不是等,就是忍,真是没意思得很。」   蔡水择笑了:「其实当武林人物,要比常人更能等,更要忍。何以?光是练武,就比儒生的十年寒窗无人问所下的功夫更苦,你不苦练,那能有成?迟早只成刀下鬼、钊底魂:练武的过程就是忍耐看等待。」   张炭却转问朱大块儿:「你喃喃自语做什麽?」   朱大块儿:「我在许愿。」   唐宝牛叫了起来:「许愿?!」   朱大块儿:「我作战之前,一定许愿;凡有大事要做,一定先得祈祷。这样我心里才有了依靠,取舍进退都有实儿。」   唐宝牛不屑:「我才不许愿。成就成,败就败,一切靠自己,许愿又怎样?天下多少无告苦民都向天许愿,结果不是一样天不从人愿:既然许愿不能从心所欲,又许来作甚:不如我不从天愿!」   朱大块儿:「我跟你们不同。我是为制止杀戮才入武林,而不是要在江湖上另造杀孽的:冥冥中自有天意在」你们认为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恶人当得善终,而好人多不长命。   所以其实没有报应这回事,至於报应在他人子孙,则太不公平,也太不像话了:而我却不然。我偏生是一做坏事,报应即至;但做好事也常见回报。所以找信命,只不过不大认命而已。「张炭:「愿望其实是一种摸索。摸索是没有信心的行动,我也很少许愿。」   朱大块儿:「只是,我们活看,谁不是摸索着前行」唐宝牛立时叫道:「如果要兵分两路,千万别把我和他这样深奥的人摆在一起,我怕我会受不了的!」   张炭大表赞同:「对,跟一些人在一道不如独战江湖!」   他的意思很明显。   他可不愿跟蔡水择在一道。   蔡水择则反对:「不。不和的人应该守在一起。唯有你瞧不起对方,所以更不能让对方看扁,更加要独撑大局。这样,才有互相激发的意义。」   张炭很不愿意,但他立时认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一个人和朋友在一起比较疏忽。   ——跟敌人在一起却总会比较警惕。   ——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多半比较耽於逸乐。   ——但与所恨的人相处却多会努力不懈。   唐宝牛这回又叫了起来:「这样岂不是要我跟这大蕃薯在一起!?」   朱大块儿奇道:「大蕃薯?是谁?」   全场只有他不认识这个人。   唐宝牛觉得自己真该许愿了。   他许愿身伴的人最好突然成了哑巴。   不过他这愿望很不实际:非但如此,朱大块儿不止没有闭上咀巴,而且还特别多话,多话得接近「八卦」。   「你有没有发现今晚的月色很美?月华如水,人生若梦。你看,今夜的雾气还很侬,那像烟一般抚过我们臂间的轻纱,就是来如春风去似浮云的雾了。如果现在是白天,一定是『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的美景了。可惜现在是晚上。可是夜晚也有夜晚的好处。夜色有着老虎一般的温柔,你闲那香味,那是夜的香味,白天这儿一定开满了山花,所以到了晚上才会绽放出如此浓郁芬芳的香味来……」   唐宝牛忽咕哝了一声:「老虎怎麽会温柔?」   朱大块儿:「你没看过老虎跨过溪涧时的步姿吗?你别直以为老虎只会凶暴,它看到一朵美丽的花时,表情也是温柔的。」   唐宝牛:「你真烦。」   朱大块儿:「你真是俗人。」   唐宝牛:「现在你来这儿是来杀人,不是吟诗!」   朱大块儿:「杀人写好诗,诗好可杀人;写诗杀人,本来就是同一回事。杀人杀得毫无情趣,怎能好好的杀人?那只配给人杀:一个好的杀人者总是把杀人当作件替天行道、自娱娱人的趣事,人世之间的斗争亦复如是。如果一边杀一边厌倦,一路打一路恐惧,一面斗一面负担,他天生就不是个好的斗争者。不如归隐田园,清风明月,来得舒坦安然些。」   唐宝牛讶然:「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意见:你几时偷听过我说话,把我的伟论偷抄了过来的?不过你还没学得我的神髓。我的生命就是决斗,没有决斗就没有生命。人生是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不住不断的决战,不决战,生命就没有进步,生存只是一种停滞。沈虎禅老大说过。不惊天动地,就得寂天寞地;有能者非大成即大败,不死不生,不如不活,你要打败每一个敌人,首先得要与自己为敌,不住的打败自己,才能击杀敌人。」他说的这种至高境界,我早已达到了,所以觉得满怀寂寞。」   朱大块儿居然十分敬羡,而且也相当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早就说过了这样的话,无意间抄袭了你的理论,真抱歉。」   唐宝牛对他顿时好感起来,於是就「好心」多「教」他两句:「对付敌人,最重要的是斗志,其次是杀气。你取得胜利後杀不杀敌倒在其次,但你既无斗志就上不了阵,若无杀气那只为敌所杀,你这样风啊花啊云啊月啊的,心中温柔,那能抗敌?作为一个斗士,要比敌人刚猛,且得要刚猛一倍、十倍、百倍,才有取胜之望!」   朱大块儿却不同意:「对敌不一定要取胜的!」   唐宝牛叫了起来:「对敌不取胜难道是求败?!」   朱大块儿安然自若:「对敌只是用来取得经验的。落败也不失为一种经验。经验其实都很美,不管好的坏的,你可以用美去处理它、感受它、转化它!」   唐宝牛:「美得你:你若不够刚猛,轨得落败在战场上,失败往往就是送死,死了看你还怎麽臭美!?」   朱大块儿:「不一定要刚猛才能致胜。你看流水,它多柔、多弱、多无力,但它亦能覆舟、灭火、断金,世上许多刚强的事物,都耐不起它的冲激和淹没。」   唐宝牛忽叫:「好臭。」   朱大块儿诧然:「甚麽好臭?」   唐宝牛。「花,花的味道好臭。」   朱大块 :「甚……甚麽?!」   唐宝牛咒骂:「死月亮。」   朱大块儿胀红了睑:「怎怎怎……麽麽月亮你都要要……骂骂骂。」唐宝牛骂花骂月,比骂他自己还激动。   他一激动起来,又口吃了。   唐宝牛更为得意:「我不止要骂月,还骂风、骂夜、骂你!!」   朱大块儿:「你……你……你……我……我……我……」   唐宝牛呵呵笑了起来,露出森然白牙:「甚麽你你你我我我的:你说啥个以柔制刚,一激你就这样抵受不住,还算啥人物:人说骨勇的,怒而面白:血勇的,怒而面红;气勇的,怒而面青:神勇的,怒而面不改容,你是那门子勇?生气起来,舌打结脚打颤脖子不会撑头:我骂花不该麽,本来好生清新空气,却来这一阵浓香,万一敌人趁机燃了迷魂香也难察觉,这害人的花香能说不臭麽?我来问你:如果没有风,敌人衣袂之声便轻晰可辨,而今风吹草动,你说敌在何处?这恼人的风不该骂麽?我却问你:居然这夜还有月色,这一照,咱们的布局,先得毁了一半:这光头周不该骂麽:我可要问你:这夜跟其他千千个夜晚一样,黑妈妈、乌鸦鸦的,我最讨厌:我喜欢大白的天,光亮亮的正大光明,动口的卷舌头,动手的挥拳头,动脚的踢他娘个头,不必鬼鬼祟祟,闪闪缩缩,窝在这里。勾心斗角,胜了不光采,输了不英雄:我问你:这都不该骂麽?还有你,这般诗意,发姣了是吗?这样忧悒,思春了不成?居然在我这样骁勇善战的人之身边一起作战,这也真是上天编排的一个奇局!」朱大块儿这回给骂 脸色阵青阵白而又转红不已,但唐宝牛骂的话他又一个字都反驳不得,只仍在舌尖折腾着:「……奇……局……」   唐宝牛咧嘴一笑:「当然是奇局。我那麽优秀,你那麽差劲。我那麽英勇,你那麽懦怯。我那麽机警,你那麽迟钝——何况,我也不明白像我那麽英明神武洁身自爱的人怎麽会开始有点喜欢这麽笨 痴愚可悲可哀的你呢!!」   他想不通。   没料朱大块儿却忽尔平静了下来。   而且咀角还微微有些笑意。   这惹得唐宝牛忍不住去问他:「你听了我的妙论高见之後,感动得要哭是不是?那就哭出来啊,不要强装成笑容,你的笑容实在太难看了!」   朱大块儿:「我不是给你感动。」   唐宝牛更要问下去:「哦?」   朱大块儿:「我是给自己感动了。」   唐宝牛不敢置信:「 ?」   朱大块儿:「你看,你已经给我感化了,所以说话也开始温柔起来了,你看我能感化得了这样凶暴的你,我能不给自己感动麽?!」   这回到唐宝牛为之气结。只不过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也不错,我看错你了——」这次到朱大块儿奇了:「甚麽不错?」   「唐宝牛平静心说:「原来你只怕蜥蜴,别的甚麽都不怕。」   说完之後,也很平静的向下望。   望他的脚。   於是朱大块儿也低首去望自己的脚。   脚踝。   那儿有一只水蛭,正附在他的胫踝之间,蠕蠕而动,湿软肥黏的身子透看暗红,想必是饱吞了朱大块儿的血吧?   朱大块儿静了半晌。   唐宝牛望看他笑笑:没想到这大元宝对这种事物全不在意。   他显然是下判断得太早些了。   因为朱大块儿已暴发出一声大叫。   惨叫。   惨叫声像一支给捂看裹起来的爆竹在半空闷闷地爆炸。   「我的妈呀」朱大块儿如此狂喊。   仅就是为了一只水蛭!   这时,刘全我、司徒、司马、还有赵昼四,已潜行穿过甜山山阴的「有味岭」,进入了「私房山」的范围里。   他们往「老林寺」推进:得先取下「老林寺」。老林寺居高临下,是甜山的制高点。我们拿下了那儿,轨可以占尽上风。何况,那儿有我们的人,我们可以轻易取得天衣居士行踪的讯息。要攻甜山,先要进军老林寺。   这是刘全我的意见。   其他叁人都很同意。   趁月色如刀,他们四人分开但不远离的向目标推进。   这时候,他们便乍然听见那一声叫。   那一声惨叫:朱大块儿的嚎叫声。   发生甚麽事了?   既然前面有惨叫声,敢情敌人仍未退走?   可是又为啥发出惨叫?   是敌人遇敌?是援军来了?或是敌手们自己内哄?还是故布疑阵?   这会儿,自己这几人,究竟是要涉奇局,还是卷入敌人的埋伏里呢。   二十二.生局   张炭和蔡水择埋伏的方式很「特别」。   ——虽然「特别」,但他们仍能在一起,而且,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对方的举止行动,张炭很留意蔡水择的「行动」。   这点蔡水择也发现了。   他本来正在看着地上的蚂蚁。   蚂蚁正在搬家:有的蚂蚁夹在中间「护送」,有的走在前边和两侧「探哨,有的伸着触颚」放风「,有的举托比它们自己至少还重上四倍的食物急步猛走,他在看蚂蚁的布局,就像在下一盘棋,读一本艰深而有趣的书。他是那末专注,但忽然抬头,望向张炭:「你在看我:「张炭望看眼前的人。像看看自己指甲里的坭垢。蔡水择却迳自说下去:「你已望了我很久了。」   张炭冷哂:「你知道我为甚麽要盯住你?」   蔡水择:「因为你怕我 走。」   张炭:「想不到你还有自知之明。」   「你还是介意我过去那件事?」别提过去,我跟你没有过去,而且,你的事也没那麽伟大。得教人老记着:蔡水择用手指去碰那灯蕊的火焰。   他用拇食二指去捏它。   滋的一声:火焰居然淡淡的燃在他的指尖上,张炭冷冷的说:「玩火的人终为火所焚。   怕死的人终究还是死的,怕事的人就算不惹事,但到头来终还是有事躲不过。」   蔡水择也不生气,只是忽然改了话题:「你看今晚会不会有战役」张炭沉吟了一下子:   「恐怕难免。」   「是生局还是死局?」   「生死难分,胜负未定」   「你对今晚的局面会不会有些担心?!」   「我只担心天衣居士。」   「为甚麽?」   「因为元十叁限的主要目的,还不是在截击或阻止对蔡京的刺杀行动,如果要防止有人取蔡京性命,只要在姓蔡的身边小心维护便是了,何必劳师动众的到甜出来阻截?元十叁限要对付的是天衣居士。天衣居士就算留在『白须园』,他也一样会找上门去的,所以,天衣居士把战场放到前边来,让元十叁限背後的人受到威胁,化被动为主动,反守为攻,我怕真打起来,我们都 不上居士甚麽忙。」   「所以你怕?!」   「你这是甚麽意思?」蔡水择一笑,他的笑意里有无限缅怀的无奈,但全无敌意:「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战役之前,总是在想:这一刻甚麽时候才过去?我几时才能过了这一关?过了这一刻的心情又是怎样啊?在战役之後多轻松啊,但为啥偏这时侯却在是重大关头之前,一切仍是未知:你说的:这种时候最是难过!」张炭的眼睛彷佛给蔡水择指上的火点亮了。   因为蔡水择记住了他的话。   ——有甚麽事,比人记住了他自己也认为得意的话更高兴。   所以,其实要使一个男人开心是很容易的事,——至少要比这女人开心要花点心思更不花钱。   於是他说了下去:「一场重要的战役,其迫力只在之前,而不是在战役中、战斗後。战役里哪有时间思考,唯有全力以赴,甚麽都忘了。战斗之後,结果已定,好的坏的死的生的,都无关重大了。人最感压力的是在一件事知道它会来临但仍当未知结果之际,时间是不能改换,转位的,要不然,前一刹换後一利,心情使完全不一样了,所以,面对重大的战役,我总是在希望它快点过去,并一直在揣想如果现在已经道去了,我的的?心情又会如何?蔡水择:「只要难关过去了之後,人们多又放松了下来,很少去回颧难关末渡之前的忐忑心情,所以也不能珍惜此刻无事便是福的心境。」   张炭:「便是。我也常常在未渡难关时苦思:那些名侠大侠、战将勇将,在一战定江山前。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会怕:会紧张?会 徨疑虑?我们只知道他们战胜这一仗、那一战,如何名动天下,怎样威震八方,但他们在一战功成之前,曾怕过吗?恐惧过吗?耽心过惨败的後果吗?我不知道。」   蔡水择:「他们也一样会怕的。」   「哦?!」   「他们是人,是人就会怕,就会注重得失,就会期待取胜。我想:他们在决战之前,一样会担惊受怕的。我也问过一些前辈高手大人物,他们也承认这点,他们还说,不耽忧的轨不是人了,而且紧张也有好处:紧张才会把潜力全激发出来,能发挥比平时更大十百倍的力量。所以有时害怕也是好事有恐惧才有克服服服恐惧;有难关亦是美事。有难关才有冲破难关。」   张炭这才有了些笑意绽放他脸上的小痘痘之间:「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吧?在决战之前,为了放松自己,故意找些事来分心。找跟你一道作战过不少次数了吧?那次跟『桃花社』去对付『四大名缉』时,你在研究自己和同行的弟兄们掌中的婚姻线……」   「我本来是看自己的,结果大家都要我看一看。」   「有次我们『七道旋风』去对付『九大鬼』之际,你却陶醉在自己的腹痛中。」   「那天我确是腹疼如绞。」   「但你却十分陶酩,像是一种享受。」   「——这也是的,当一个正忍受断指之痛,才不会记得蚊子螫了一口的痛。」   「那次我们两人去伏袭金大朱和朱大金,你却看着一只蜈蚣,看得竟似痴了。」   「那的确是一只美艳动人的蜈蚣。」   「但那只是一只蜈蚣。」   「那怕只是一条小小的虫,上天造万物,都美得惊人。只要看一花一草一树一叶,都有着令人一世赞羡不绝的美。」   「所以刚才你就在看蚂蚁。」   「蚂蚁比人伟大。」   「伟大?!」   「它们比人团结,且不受分化;它们不止伟大,远比人强。」   「强?!」   「它们每一只都可以抬起比它自己重四十分的事物,我们人除了少数习武有成的高手之外,仅以本身的能力,爪不如虎利,牙不如蛇尖,便连翅膀他没有,蚂蚁有预知地震、地陷、豪雨、火灾和雷殛的本领,这些,我们都付诸阙如。」   「我倒有一些。」   「所以找也喜欢观察你。」   「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发现你自私,遇上事情,你逃避,你只求自保,你由得兄弟朋友去顶,你退开一边,以假的热情来进行真的无情,以伤人的冷酷来进行 人的把戏,我看透你了。」   蔡水择垂下了头:「我不企求你的原谅。」   说完这句话之後,他就不再说话了。   这时际,却传来朱大块儿惊心动魂的惨嚎。   张炭变色。   蔡水择却镇定:「他不是遇敌,只是不知又踩着甚麽了。」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遇险了?」   「这叫声跟他上次见着一只蜥蜴时是一样的,有些人,平时胆小畏怯,但遇上真正的大敌的时候,可能会比甚麽人都勇悍坚定。」   「对了:正如有些人,看来沉着镇定,但一旦遇上要拿出勇色豪情的大事,他能拿出来的只有好色绝情。」   蔡水择苦笑…   他知道张炭的话锋永远不会放过他。   有些人容易忘了目己做过对不起引人的事。   这是种幸福的人。   但蔡水择显然不是。   因为他常记得自己的错处。   有些人很难忘记做过甚麽对不起人的事。   这是不幸的人。   张炭显然是其中之一。   至少地想起蔡水择在「台字旗」之役就火大。   那一场战役本来不须要「七道旋风」来打的:「九连盟」联合起来,要吞掉「刺花纹堂」。   原因很简单:刺花纹堂不该冒起来,既冒起来,就不能不归附於七帮八会九联盟。   所以,九连盟「以洪水的身姿来吞噬这小小的但一向以来都以孤苦伸张正义为职志的小流派。『刺花纹堂』孤立无援,唯有降或战。『刺花纹堂』上下十八人,宁死不降。面对如人山暴发的溶 ,宁可化为灰烬,也求一战殉死,永不言悔,只怕有憾。这激起了『桃花社』社长赖笑峨的怒愤。她去责问『九连盟』虎盟的萨星豪:「你们为甚麽要欺压刺花纹堂:   虎盟的回答是:「因为他们不够壮大。」   她又去问龙盟的王嵯峨。   龙盟的回答更绝:「因为我们高兴。」   赖笑娥登时便说:「那如果我们高兴,便也可以站在刺花纹堂那一边,对付你们了?!」   王嵯峨大笑:「我们歼灭刺花纹堂,如同泰山压顶,杀这些小派小系小组织,如同踩死蚂蚁。你 他们?是自寻死路。」   萨星豪也大笑不已:「赖笑娥,还是去管好你的『桃花社』吧:管闲事是没好下场的,何况你为的是武林十几只耗子,如果得罪的是狮子老虎,多花不来呀:他们是老鼠,我们是猫,为江湖清除败类,是我们的事,没你的事,你看我们怎麽赶尽杀绝这些不自量力窝在阴沟里的小辈吧:最好,你过来 我们坑杀这些耗子,讨 大功吧!」   听了他们的话,赖笑娥笑了起来。   张炭永远忘不了赖大姊的笑。   那是很英气很男子的笑。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帮 子,猫来咬描,狗来咬狗,人来也很狠狠咬他几口?赖笑娥银铪一般的语音是这样说的:「我 『刺花纹堂』,跟你们斗。   萨星豪和王嵯峨都很错愕:「太笨了,太荒唐了,人不知自爱了!?」   「你为啥要这样做?!」   「无他。你们以强凌弱,我就 弱者,我认为这样做是很有趣的事。」   「你!你不要後悔!』   赖笑娥平生做事,当然不会後悔。   ——无悔不见得就是好事,不知反省的人都不知悔;但一个人若能无悔得来可以无愧,这才是真正能无憾的无悔。她这样做,不仅是要站在正义的一方,同时也是站在弱者的一方。她去挑战至大的强者。她的兄弟们都支持她。   於是恶斗终於开始,张炭、朱大块儿、『刀下留头』」、张叹、小雪衣、齐相好等要约蔡水择一道 手。蔡水泽推说他的「天火神刀」未练成,正到要害关头,不可以半途而废,所以不能共赴危开战不久,「桃花社」和「刺花纹堂」全吃不住排山倒海的攻势,边退边战,曾一度逃到「大车店」的「黑面蔡家」去,张炭要求蔡水择暂时让这干落难的兄弟姊妹们避一避,要他最好还能请动其他黑面蔡家高手前来相助退敌,可是这些都遭蔡水择一一严拒,理由是:「我父母兄弟姊妹家人这一系,虽生长在『兵器大王黑面蔡家』,但都不是武林中人,我不能插手江湖是非恩怨中,使他们受累担惊。於是既不出手,也不收容。   因此张炭鄙视他、痛恨他、要不是赖大姊阻止说:「说不定他也有难言之隐。为侠道者,可以自己为正义舍死忘生,但不可逼人也为此捐躯舍身。他只要不反过来杀一刀,就算不是我们的兄弟,也可以是我们的朋友。   那一次,要不是『白衣方振眉』、『黑衣我是谁』、『神钓』沈太公、『八大关刀』龙放啸等人相助,恐怕『桃花社』和『刺花纹堂』就得尽毁。   不过张炭还是不能原谅他。因为他真心当过对方是他的兄弟。   ——兄弟跟朋友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关心朋友,但却会为兄弟卖命。   ——兄弟不是这样当的。   张炭从此就瞧不起蔡水择,不屑跟他在一起:这几年来,蔡水择又重新出道了,却怪有缘份的。老是跟他凑在一道,张炭每次都藉故避开。这一次,却避不了。他们不但是在同一阵线里,而且还是同在一组合里,更且,他们是同在一起、伺伏歌人的进侵,同在一座庙里。   他们同在的是甚麽庙?甜山山峰的老林寺。   他们同在庙的什麽地方?一个敌人不会发现是他们的所在。   那是甚麽所在?   这时候,敌人已开始进入庙里。他们看见敌人无声的进入庙里大殿,拖着两条长长的影。一个手上像拖着一条翻腾着、辗转着、流动着、蠕颤着的蛇:那黑身的蛇却是没有声息的,另一个人手上的鞭映照着庙堂上的烛火,灿亮得像节节都在眼前惊起了金色的爆炸:那是司马,还有司徒。   两人进入了佛殿。他们显然没有发现张炭和蔡水择。蔡水择和张炭却看见了他们。他们到底是藏在甚麽地方,才能使他们可以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而且还一清二楚,但敌人却无法发现他们人在何处?   司徒和司马一入佛殿,轨开始警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们。   可是人在那里?   两人迅速四面搜检:没有人。但他们应敌多年,几经江湖大风大浪,自信感觉是不会错的。不过,既感觉到敌人的存在而找不到敌人,那就是「敌在暗,我在明」,这是很不利的处除了进来的门外。另外还有叁处出路。司徒笑了:「看来,生路是有的。」   司马接道:「不过,我们却像是入了局,」司徒:「入了局才能破局。」   司马:「只怕当局者迷。」   司徒:「要不当局者迷,有一个办法。」   司马:「那就是要起死回生。」   司徒:「只要找一个人替我们大死一番,我们便可以大活下去了。」   司马:「所以死局到我们手上,也得变为生局。」   司徒:「如果这儿确有敌人布局,那麽,我们这一下可准能砸了他的局;如果没有,这一试,也一定可以试出来了。」   司马:「因此,对我们而言,能扭转乾坤者,永远也能掌握生局,粉碎死局。」   二十叁。妙局   司马废和司徒残的对话似不止是两人在说话。   他们似是说给第叁者听的。   这就是元十叁限把这两人留在甜山的理由:因为这叁师兄弟(包括司空残废)极有警觉力。   在武林中闯荡的人,没有警觉力,就不会有危机感;没有危机感的人,根本不适含在江湖上生存||皆因江湖风波恶,无处不险摊,一个对危机没有特殊警觉能力的人,就算武功再好,在江湖道上难免迟早都会成为牺牲品。   司马废的警觉牲极高。他跟在元十叁限身边,学到的是:随时随刻要提防别人的暗算。   所以他已学会就算眼睛不看看人也可以知道对方在做些甚麽的本领。   司徒残的危机感也极高。他在傅宗书那儿学得如何喑算人,而暗算人的方法千方百计,千奇百怪。要亲自动手已然棋差一着了。最高妙的喑算是受暗算的人着了暗算还终生感谢你的相 而 你抵挡住一切暗算。   所以司徒残已学会光凭看对方的眼睛已知对方想干甚麽:敌还是友?   至於司空残废,曾在蔡京身边干过一阵侍卫,他不仅能辨识对方有无敌意,就连那人的情绪高涨或低落,也能分辨出来。并能在对方脾气发作之前的一刻,能准确捕捉,乘风转舵,投其所好。   他学会的是作为一个武林人,武功学得再好都不如把人做好;而身为一个江湖人,闯江湖,本领要远比打天下的武功来得重要。   故此,这叁师兄弟,全跟元十叁限一道出来:因为对危机能洞悉於其爆发之先的本领,要杀敌的实力更难能可贵。   正如司徒和司马其实并不知道这寺内还有没有敌人。   这佛殿只有:佛像、神像、罗汉塑像、蒲团、神台、经书柜、宝幡、佛帐、七星灯、长明灯。檀香。。。。   敌人在吗?   如在,在那里?   如不在,则应会留下蛛丝马迹。   /只要留下踪迹,则可马上追击。   /敌人既已设下了埋伏,就不会自动暴露,所以一定要「诱敌」。   「诱敌」的条件是:一定要有「饵」。   甚麽是「饵」。   於是司徒残拍掌。   他拍掌的方式很奇特。   他用一只手拍掌。   /谁说一只手拍不响。   他就拍得响。   而且响声还很独特。   他一拍掌,「饵」就「走进来」了。   /所谓「走进来」,其实是一早就给人「押」进来的。   /所谓「走进来」,其实是「跳下来」,因为人一直就匿伏在梁上。   一个弱小、美丽、娇憨的女子,额上有一道深刻的艳疤。   一个妙龄少女。   看她的服饰,就可以知道它是一位村姑。   /这几个穷凶极恶的魔头,把一位「村姑」推入老林寺,要干甚麽?能干甚麽?押她进来的是一名不高不矮的汉子。   他腰畔有一把刀,刀鞘浸看幽光。   汉子没有睑。   只戴看一张睑谱。   脸谱上不昼五官,只画一幅意境奇绝的的山水。   这少女进来的时候,只有一双腿能走动。   也就是说。少女上身的穴道,已全然受制包括哑穴:/就算她不受制,也因太过惊恐而失去反抗、违命的力量。   这自画山水为睑的汉子当然只就是赵画四:/问题是:他押一个小姑娘道来想干甚麽?   会干甚麽?   司马、司徒看见这小村姑,彷佛十分满意,志得意完。   /他们到底准备干甚麽?   司徒眯着眼笑道:「我们用甚麽办法,比较直接有效一些」   司马只说一句话:「把她的衣服剥掉!」两人一齐动手。他们先解开小姑娘的哑穴/他们喜欢听人惨叫,尤其是女人的惨呼。村姑尖叫,很快的转为哀呼。   衣衫碎如千蝶 飞,连亵衣也给撕去。司徒又眯着眼笑。这回他的眼再也离不开那雪白且柔软赤 且清纯的躯体。   「下一步呢?」司马用舌尖舐舐鼻尖。   「你说呢?」突然,那戴面具的汉子尖叱了一声:「不许强暴女人。」   司徒和司马都给吓了一跳。然後两人相视而笑。一个骇笑。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样子。一个蛊笑。好像很心照不宣的样子。一个说:「不许强奸?」   一个道:「你 女人又可以」赵昼四的脸色如何,谁也看不出来。   但他的态度,谁都可以感觉得出来。   「我吃女人是为了作画,你们奸淫女人是为了作乐。女人是可杀但不可以狎玩的。」   这话使两人都怔住了。   一个仍舐舐鼻尖,几乎也要上去舐舐那小姑娘的乳尖。   一个眯看眼睛就像眼里两支横看的针已给炙热了一般。   「哦,那也罢了,只不过……太可惜了。这麽漂致的姑娘,」   「唉。美丽的女人竟是可以拿来 的而不是干的,真是/那你要怎耍干?」   戴面具的人沉吟了一下:「这女子快乐的时候我看过:她正在河边梳洗头发,显影自怜,那时她一定很开心了,我就把她掳了来,那一利,她惊恐的样子我也看过了。但我还末看过她痛苦的模样:我是说:忍受绝大痛苦的样儿。」   两人都笑了。   嘿笑。   阴笑。   「要女人痛苦,这还不容易!可惜你不让——」反正,要一个女人感觉到痛苦,方法有很多/这都能给你作画的灵感吧?「这时,那可怜的村姑好像比较清醒过来了,挣扎叫:「你们……你们要干甚麽……想干甚麽」有些话是不该问的。   有些事是不必问的。   ——女人总是在绝不必要的时候会问一些傻话:例如在一些时候问男人「想干甚麽」、「要干甚麽」难道她们心里还不明白吗?   难道她们真的要男人说出来吗?   司马一鞭击碎了一尊罗汉。   殿内的金身罗汉有十八尊,拍碎了一尊,连同四大天王和雨尊菩萨,还有廿叁尊:望看碎裂的坭块,司马废恨恨地道:「还记得王小石是用甚麽杀死傅相爷的吧」司徒残也狠狠地答:「石头。」   司马遗恨末消:「他还是在我们面前下的手,害得我们从今而後便不再受蔡太师重用。   」   司徒恨得牙嘶嘶的:「我们这个斛斗也栽得够惨。」   司马恨从中来:「他还斫了我一刀。」   司徒恨意难填:「他也刺了我一剑……而今创伤犹痛。」   司马仇深似海的道:「我的刀伤依然末愈。」   司徒恨火如焚:「没有王小石这一场,咱们也许就不必来这荒山野岭 蚊子抓耗子宰兔子了。」   赵昼四露在面谱之外,只有一对眼睛。   那像是幅悲山绝水问的一双天地之眼。   这眼神很奇特,眸子很黑,但眼白布满血丝,那血丝像融在水里似的。会浸透融揉开来一般。   他眨了眨眼,语音很冷:「但这跟这女子有甚麽关系?她是王小石的妹妹:还是老婆」   那女子慌忙摇首。   她似乎也不知道王小石是甚麽人,更不知道王小石跟她有甚麽关系,看它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她正在想:她现在第一次听到「王小石这名字的时候,已落得如此下场/待会儿还不知道更是如何下场司徒却说:「她跟王小石无关。」   司马也说:「她只是个小村姑。」   司徒:「但我们要报仇。」   司马:「报不了仇也得 愤。」   「这儿有很多坭块。」   「这些坭块都很坚硬。」   「我们用它扔人/」   「扔在人的身上,会很疼/」   「/打在这嫩柔柔、光秃秃的女子身上,一定留下青黑的瘀伤……:要是扔在睑上,她的花容月貌,便会给毁了/」   「这样,我们便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而且,你也可以真正欣赏到女人/尤其是漂亮、可爱、未经人道的小村姑痛苦的模样。」   赵昼四的眼睛发了亮。   一种近乎野兽噬人时的神采。   他明白了两人已谈出来的用意,也明了这师兄弟没有道出的用心他们打女人。   /打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   所以,如果侠道中有人在,就一定会出手阻止。   /他们一但一出手,就正中下怀。   他们一早约定,叫赵昼四抓住这无辜无依的村姑,为的就是当「饵」。   他们轨是要试土天衣居士或他的子弟们在不在。   /只要对手一出手,他们就一定能先对手的出手而下毒手。   谁教他们是侠道中人   /谁叫他们有所为和有所不为   一个真正吃得起武林饭、流得起江湖血的道上人物。就一定要百无禁忌,六亲不认:所以他们可以剥光女人的衣服。   强暴她。   打她。   杀她。   而且居然还可以像司徒这样老看脸皮说:「由於这是个妙龄少女:所以这是个妙局。」   还得像司马这样厚颜的问:「你说这妙不妙?」   二十四。格局於是   司马和司徒开始「投石」。   /投石是为了问路口   他们投的是坭块。   也许他们残酷和快意的想「狎玩」得久长一些,所以手上并没有很用劲。   但这也够惨的了。   第一块坭块,击中村姑的小腹。   村姑给绑在柱上。   她痛楚的俯下身去,黑发在玉颈上勾勒出黑白分明动人心魄的姿态。   第二块坚硬的坭石,打中她右乳首娇嫩的红悔上,她惨哼一声,仰首向天,痛待全身都发颤不已,更显得她娇嫩无比的求死不能。   第叁块坭石,击中她的额,血自那儿不住的冒出来,她全身痉挛了起来,到第四块石在她洁白之躯留下了青紫,她不只能发出小犹在寒冬时濒死前的哀鸣呜咽。   司徒哈哈大笑,问赵昼四:「你也要不要来一块?」他塞了一块坚泥团给赵昼。   司马更趁风拨火的说:「给她脸上来一下子,让她那标致的脸蛋儿再也分不清五官,咱们再上来乐她一乐,才让她死/」话已说到这儿局面已生变化司马和司徒,用泥块扔向雪白的女体,看到那女子痛苦的样子,心中的确也生起了兽其实用「兽欲」二字也并不妥当,因为野兽也大都不受折磨它的性伴:只有人/至少好些人喜欢这样,正如许多人爱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不过,司徒和司马也很警省。   他们虐待的目的不止为了 欲。   而是为了要激出埋伏的人/或者,试探出到底有没有敌人潜在这儿。   他们认定:只要有侠道中的人在,轨一定不能忍受这种场面。   /侠者怎能忍见他们如此虐待一弱女子?所以他们选中了这样一个女子。   /美丽得令人心碎。   /甜得每一声哀呼可以要人屏息。   /青春得使人觉得不回头也已百年身。   连她额上的疤,在痛楚之际,也增其艳。   所以他们要杀伤她。   要让天衣居士的门人现身来救她。   这就是投「石」问路。   口       匚   路呢?   有没有路?   /是生路还是绝路?   路是人走出来的?人呢?人是不是路走完了就过了一生,是谓人生的路?   赵昼四手上的坭团还没扔出去,遽变已然发生/也许是因为那小村姑的痛,许是因为这小姑娘所受的伤,令人不忍,故此,有一尊金身罗汉,眼睛眨了一眨。   只不过是眼一霎。   霎眼有没有声音?   有,只不过平常人听不到。   但习过式的高手眨起眼来,就能令练过武的高手也一样听不到。   可是司徒残马上察觉了。   他一鞭就向那村姑抽了过去,鞭风撕空。   他不是攻向那尊没有眉毛但正自剖腹剜心的罗汉。   他彷佛是奋亢过度,骤然向村姑下毒手。   果然,这回,那尊罗汉连嘴角都搐了一搐。   这就够了。   司徒残就是要敌人分心。   要敌人不忍心。   司马废已道疾无伦的疾闪至四大天王塑像下,那尊剜心剖腹无眉罗汉之後。一记金鞭就砸了下去。   这凌厉无俦的一鞭,竟是无声的。   他们发现了敌人。   他们终於找出了敌人的位置。   现在他们要做的,当然就是杀敌。   司马废一破向罗汉头上砸落。   汉似不知头上有鞭打下,司马废也不防他自己头上有个天王:天王手上也有一根金鞭。   那金鞭也正向他砸落,凌厉无声|。   他没有发现,可是司徒残惊觉了。   他急要救司马废。   司徒残鞭长。   他使的是蟒鞭。   一鞭卷向天王。   鞭风所及,整个神殿为之骤暗了一喑:鞭像一条活蛇,却有着电的灵姿。   这一鞭是要救司马的。   但却抽击在司马的腰间。   因为他已看不见。   /一个失去了头的人又怎看得见自己的出手?   击出那一鞭的时候,司徒残当然是活看的,但抽出那一鞭之後,他却已是死人。   因为赵画四突然拔刀。   这刀拔出来,没有刀的形状。   只有一把火。   他也甚为错愕,没想到挂在自己腰畔的刀竟是这样子的,但他仍一「刀」斫了出去。   一刀就斫下司徒残的头。   由於刀极快、且利,一刀下去,头飞出,血仍末溅。   头落下,眼珠子转了一转,还会说:「好快的刀/」这才断了气。   竟是这麽快的一把刀。   而且自还这麽怪。   「赵昼四」一刀斫下了司徒残的头,居然还得到他的赞美,心中不觉掠起了一阵惭愧。   同一时间,司马废一鞭砸碎了罗汉的头。   头碎裂。   真的是碎裂,却没有血。   也没有肉。   只有坭块。   /坭塑的罗汉又怎会霎目启唇   不止眨眼开口,这碎了头颅的罗汉,才来正掏心挖腹的双手,竟一把抱住了司马废。   司马废此惊非同小可,这时,他已发现司徒残的头飞了出来。   他立刻挣扎。   但那「天王」的鞭也正砸看他的天灵盖。   他的头也碎了。   跟那尊罗汉一样。   所不同的是:他却有血。   有肉。   而且是血肉模糊。   司徒残、司马废都倒下了。   司马废和罗汉都头颅碎裂:当司马废不能再动弹时,奇怪的是,那罗汉也不动了。   「赵昼四」冷笑道:「好,黑面蔡家的兵器果然匪夷所思。难防难测,我算是见识了,」原来,那罗汉既不是人扮的,也不是真的泥塑的罗汉。   那是,「黑面蔡家」的「秘密武器」。   /一种会眨眼、扬眉、耸肩、甚至说话,会让敌人误以为是「敌人」的武器,既然罗汉不是罗汉,而且是「武器」,那麽当然就是「火孩儿」蔡水择的武器了,蔡水择自然就是那鞭的「天王」。   他平时使的「趁手兵器」:天火神刀,却交给了「赵画四」。   /有谁能扮「赵画四」的语气声调,如此维眇维肖,连司徒、司马这两个 觉性极高的人物都瞒得过?   当然只有张炭了,/精通「八大江湖术」,同时也是怒江赖笑娥拜把子义弟的「饭王」   张炭|。   张炭本来跟蔡水择就在这佛殿里,只不过一个是在梁上,一个扮怍天王在檀桌上说话:   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一个女人。   一个哑穴给对了的女子。   蔡水择喃喃的道:「这两人本不会死,也不致死,可是,他们身为武林人,拿一个弱女子如此作贱,也太不成格局了。」   张炭把那人似的刀收回鞘里:递回给蔡水择:「这种人,本就该杀。刀还你。」   蔡水择犹豫了一下:「这刀你用得比找趁手,不如……张沃即截道:刀是你的,我不要。」   蔡水择伸手接过,睑上闪过受伤之色:「五哥,你又何必……@张炭迳自去解开那女子的缚和穴道,同时替她披上衣衫,喃喃地道:「木来是武林之争,却老是让无辜百姓、无告平民来受累…」   那女子很感激他。   居然还冲看他一笑。   皓齿如扁贝。   甜,而且带点媚。   美得令张炭一呆。   就在这利间,这女子右手五指突然已抓住了他的脖子,就像下丁一道钢闸似的,张炭立即反应,双手一 ,但脖子已给扣住,同一利间,这女子左手五指已弹出叁块坭片,呼啸急取人在丈外蔡水择的要害   二十五。出局   蔡水择的反应已极快。   他生警觉是因为那女子笑。   那女子不该笑。   /任何女子,在这时候都不该笑。   谁还能笑得出来。   /除非不是普通的女人…………   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那女子已出手,张炭已受制。   他却不退反进。   因为他要救张炭。   他双手一扬。   这电光火石间,他两手居然已戴上了一双多色五彩的手套。   可是,令张炭失望的是:那叁块泥片,蔡水择竟一块都没躲停开去口所以他身上多了叁道血泉。   那女子尖叱一旧:「站住。否则他立即便死|。」   蔡水泽猛然站住。鲜血自伤口狂涌而出,很快的,蔡水择已成了血人。   然後张炭瞥见蔡水择一对手套间有事物闪了闪。   黄光。   张炭心中暗叫:原来这电掣星飞间,蔡水择已接下了另外两件极为歹毒的暗器/那叁块坭片比起来,只是掩眼法,微不足道;要是他看的是这两片悄没声息细如牛毛的暗器,蔡水择此际流的只怕不是血,而且剩下的如果不是一滩黄水就是一堆腐肉了。   蔡水择负了伤。   但他接下了致命的暗器,同时也把距离拉近了五尺。   他也没料到这无依女子竟然是敌人,正如司马、司徒也没料到「赵昼四」竟是张炭一样。   /当他们便敌人「入局」的时候,同时也「入」了其他敌人的「局」。   其实,对打、对敌、对弈都是这样:你进攻的时候也等於是最好的防守,不过,你一旦攻击,自己也有瑕可袭了/出击的时候也是防守最虚弱之际。   你要攻入,轨易受人所攻。   你要对忖人,人就会趁此对付你。   谁胜谁败,谁生谁死,就要凭运气和实力。   蔡水择长吸了一口气:「你是谁」女子一笑,甜糊糊也美懵懵的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连做梦也在问自己是谁哩。」   蔡水择目光有点发乱:「莫非你是……近日江湖中崛起那个可怕的 女。」   女子笑得有点俏傲,这使得它的美很有点肤浅,像只甜不香的 点。   突听张炭嘶声道:「」无梦女「:你是无梦女」|。「」无梦女?「女子梨涡残浅的一笑:「反正随便你们怎麽叫,我只想知道,怎麽赵昼四变成了你」是的,赵画四怎麽变成了张炭?   正如娇 的村姑怎会变成了无梦之女?   朱大块儿的尖叫,几乎没把唐宝牛吓成一条水蛇。   他扑过去捂住朱大块儿的咀。   朱大块儿睁大了眼,唔哼作声。   「你想死是吗|。」唐宝牛沉声喝道,「你这一叫,咱们的位置不是全给暴露了:「朱大块儿五官都挤在一团,他那张跟睑型不成比例的小咀企图要挣脱唐宝牛的大手,唐宝牛跟他约法叁章:「哪,无论你看到猪狗年羊猫、鸡鸭鱼虾蟹、连同你老爸、老婆都不许再叫,知不知道?」   朱大块儿胀江了睑,点头不迭。   唐宝牛这才放了手。   朱大块儿呛咳不已,口水鼻涕一齐涌了出来。   唐宝牛这倒关心了起来:「你喉咙不舒服?伤风?感冒?哮喘?百日咳?老儿麻痹症?   发羊瘕?还是麻疯」朱大块儿的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你把我连口跟鼻全捏死了,教我那儿呼吸去「唐宝牛这才讪讪然道:「都怪你:睑比猪头远大,一张咀却只龙眼粒那麽小朱大块儿皱着眉,想呕吐的样子。唐宝牛诧问:「怎麽?又恁地啦:「朱大块儿艰辛地道:「你的手摸过甚麽?怎麽这样臭」唐宝牛奇道:「很臭吗?」他把手放到面前闻闻,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问:「怎麽臭法」   看朱大块儿的痛苦样子简直是想把口鼻一起换掉:「像……像死老鼠……又像……咸鱼的肠肚。」   唐宝牛一听,反而穆然,想起了甚麽似的,得意洋洋无尽回味的看看自己的一对手,笑道:「……这……这也难怪。」   「甚……甚麽?」朱大块儿不禁追问,「刚刚刚刚……你的手摸摸摸过甚麽来白。」   唐宝牛神秘的笑笑,反过来怪责他:「都是你。要不是你叫,我才不捂住你,不就没事喽?你这一叫,把敌人都惊动了,咱们岂不危乎?还连累了蔡黑面和张饭桶|。」   朱大块儿倒是沈着:「不把他们引来,我们布局作甚」唐宝牛倒是一怔。   「咱们不故意暴露在这儿,敌人怎麽会来?敌人找不到这儿,咱们两组人布的局有啥用」这番话唐宝牛居然一时驳辩不来。   朱大块儿反问:「敌人要越过甜山山阳的私房山这边来,有甚麽路线可走」唐宝牛想也不想,便答:「一般人只能走出径,经」老林寺「抢入山崭这边来:如有绝顶轻功,也可自绝璧攀上这」私房药野「来。所以,咱们把在这儿,饭桶和黑面守在」老林寺「,扼死他们进攻的咽喉。朱大块 倒是利利落落的接他的话:「咱们布局艰辛,为的便是要他们入局,他们不来,等马拉屎不成?我这一叫,他们要是打从老林寺扑入,正好踩了张炭蔡黑的埋伏;要是攀绝壁而上,不就是正光顾我们开的摊铺吗」唐宝牛倒没想到朱大块儿说来头头是道,他心中不是味儿,只好看徵薰的月色映照下的一地药材。   这一带是野生药材的盛产地,许多采药的人都把青草药放到这平野上来晾晒。   /这儿的人多已给唐宝牛等「请走」、「暂避」了。   因为一场大战就要 发。   他们不想牵连无辜。   /这作风跟山阴那边恰好不同。   很大的不同。   /那边的人不是给人杀光就是吓跑了。   这一带除了长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之外,地上也铺着不少采药者不及收走的药物。   唐宝牛觉得给朱大块儿这番话说下来,不大是味儿,看到地上药材,便还是回刺几句:   「我不怕他们不来,只怕他们不来:你不一样,你胆小,还是先在地上捡些壮胆治伤的药,先服服几剂,省得待会儿一见血又大呼小叫的。」   朱大块儿双眼直勾勾的道:「不会的。」   唐宝牛奇道:「甚麽不会的。」   朱大块儿平平静静的道:「我不会乱叫的。」   唐宝牛更奇:「为甚麽?」   朱大块儿眼睛发出异光:「你不是不许我叫的吗?现在人已来了,我都不叫了,有甚麽好叫的?」   唐宝牛听他这样说,心里一寒,乍然回头,轨看见一个人,在疾奔中骤止。   此人宽袍大袖(袍里至少可以藏匿叁个人,而双袖里也可以藏得了两个人),奔行甚速,正在迅疾接近自己的背後。   唐宝牛身前是荆棘林。背後的茅屋之後,便是绝崖;也不知那人是怎麽攀土来的,居然还睑不江、气不喘,且说停就停。   停得好像本来就没有动过一样。   在如比疾驰中陡停,就像早已钉在那儿饱经岁月风霜的石像一般。   这人样子生得很精猛。   他的衣着很宽,咀也很宽,眉额都宽,但全身上下,无论横的直的都没有一丝多馀松垮的肌骨。   这人遽止之际,距离他只剩二丈叁。   这人以一双湛然的眼神淬厉的怒视他。   唐宝年月觉脑门一阵痛入髓里,彷佛那眼神已穿过他的眼瞳剌入他的脑裹:唐宝牛知道:敌人已至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怕。   而是生气。   /生气在该叫的时候,朱大块儿却不吭声,要不是他自己察觉得快,说不定早已为这看来十分海派的敌人所趁了无梦女在神殿香火的掩映中,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一个甜得那麽不真实的女子。   一个这麽噩的梦。   口口口口无梦女却 促张炭:「快说呀,你却是怎样变成了赵昼四?你怎麽知道他在甜山这一伙人裹?你怎麽骗倒瞒过这两个精似鬼的死人」张炭艰辛的喉咙格格有声。   他的脖子给无梦女的纤纤玉手扣住。   轻轻抓住。   但他几乎已不能呼吸。   很难说话。   不过,他的手也似抓住了无梦女的内臂,两人站得十分贴近。   无梦女笑了。   笑得很慧黠。   慧黠是一种美,对男子而言,那是女子一种聪明得毫不过份的漂亮。   「你谙腹语,根本不必用喉音说话。『八大江湖一饭王」张炭,谁不知道他绝活儿比毛发还多:「无梦女不知是讥他还是赞他,」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把赵昼四的声调学 十足,司马司徒,也不会扒在地上连死狗都不如了。「蔡水择清了清喉,」据我所知,元十叁限带来九个帮手,都没有女的,也不是女的,无梦女嫣然一笑道:「你们先回答了我,我才考虑要不要答你的问题。」   蔡水择又乾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姑娘本就不是元十叁限或蔡京的人,跟我们素无宿怨,也素昧平生,何不高抬贵手,放了张兄,咱们就当欠你一个情如何」无梦女微微低眸。   她像在看自己的睫毛。   不只在看。   还在数。   张炭闷哼了一声道:「|你不必求她,还不知谁死」忽痛哼一声,说不下去了。   蔡水择又呛咳一声清了清语音。   只听无梦女清清幽幽的道:「你咳是咳,说是说,就别移近来,你刚才已移近了半尺了,再 一寸,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蔡水择一听,立刻倒退了一步。   只见张炭一张睑,已挣得通红,睑上的痘痘更紫红/像每一颗小疮都充满看青春活力,要争说说似的。   痘疮自然不会说话。   张炭显然正在运功,连眼珠子也怒凸出眶缘了,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所以蔡水择立刻道:「你们那儿,有一位是我们的人。」   无梦女的眼色忽尔蒙上了一阵凄清的悔意:「看来,我不该问的。」   这回到蔡水择反问:「为甚麽?」   无梦女莫可奈何地道:「因为我知道了这些,你们就得非杀我不可,所以,我也只有非杀你们不可了。」   蔡水择也颇有同感,「可是,你偏要问,而且,我也知道,说假话是骗不倒你的。」   无梦女徵微一笑,真是含笑带媚:「当然骗不了。男人说谎,怎瞒得过女人?要论说谎,谁说得过我」她倒是当仁不让,舍我其谁似的。   蔡水择也不辱驳,却忽尔侧了侧耳朵,黑脸上有一种熟悉的人看去会觉得极不寻常但一般不相熟的人看去又不觉甚麽不一样的表情来。   他只是说下去:「那人通知我们:上甜出来的人,至少有四个,并且是那四个,只不过,那人也不肯定:元十叁限在甜山还是咸湖,就算他在一处,会不会突然掉头到另一处,那是完全无法预料的。无梦女淡淡一笑:「所以,你们知道了是谁,便推测到他们如何布阵,於是便先布下局来等他们了」蔡水择又侧了侧耳,像他的耳里给倒灌了水似的,但那种几乎神不知、鬼不觉的神情已然消失了:「我们要从赵昼四入手。」   无梦女同意:「他常年脸戴面具,装神扮鬼,反而最易为人冒认/何况,张炭扮啥像啥蔡水择这回连耳都不侧了。」张饭王以前曾跟赵昼四照过面、朝过相:说过话,所以先行扮成赵画四,侯在溪边,果然使司马、司徒上当,误以为是他,而那时侯,你又恰在溪边……   说到这里,蔡水择就打住没说下去了。   由於张炭和无梦女之间站间站得极为贴近,无梦女的手扣住了张炭的咽喉,但张炭的一双手也扳住了无梦女的内臂|看来,他们的姿势彷佛十分抵死缠绵,相当缱 销魂似的…   其实,也许打斗和造爱都是一样,那是另一种不同方式的亲热。   无梦女似乎也有些神游物外。   张炭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的口气直喷到他对手的嫩睑土来。   无梦女头侧的一绺发勾,也给他的口气喷得招招曳曳。   无梦女眉心蹙了蹙,问:「怎麽不说下去?」   蔡水择道:「接下去的你都知道了。」   无梦女道:「接下去是司马、司徒发现了我,叫张炭扮的赵昼四抓住我当人质,然後就是他们死了,还有发生了而且现在还发生看的事。」   蔡水择道:「现在的事末完。」   无梦支道:「是未完。」   蔡水择道:「饭王一向是个没完没了的人。」   无梦女道:「我也是一个不达到目的也不完不了的女子。」   蔡水择正色道:「不过,接下来的事,我却一点也不明白。」   无梦女只一笑道:「这也难怪。」   蔡水择道:「假如你跟元十叁限是同一夥的,那麽,我们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後,看了你的计。可是,你明知道他是冒充的赵昼四,为甚麽还要让我们杀了司徒残和司马废呢?   」   无梦女展颜一笑。   也不知怎的,此际她笑来有点吃力。   虽然她的笑仍带看杏仁味。   /但已像从甜杏转成了略涩的仁。   蔡水择继缤道:「如果你不是元十叁限的同路人,你又何必抓看张饭王不放?而且,以你的身手,更不必要给张炭抓住、受那残、废二人的凌辱?你这样做,为的是甚麽?你到底是局里人?还是人在局外?是你布局?还是你误踩入这局中」无梦女笑了。   她的笑是有颜色的。   绯色。   但眼里的颜色则带看约略的惊。   骇。   「你猜不透,是因为只懂布局,不懂得超乎其上,抽身而出。我是先行出了局,才再来摆布大局的。一个高明的人,最好能懂得如何出局,才来布局。」   二十六。大局   蔡水择顿时回复他的好学不倦、不耻下问,「愿闻其详,敬请指教。」   无梦女道:「你们有人潜在我们那儿,我们那儿自然也可以有我们的人。」   蔡水择敬诚的道:「这个当然。」   无梦女笑问:「你不问我是谁」蔡水择道:「你也没问我。」   「问了也没用,是不是?」   「是。问了,不说的,仍是不会说的:要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布疑阵,让我们错杀了自己人。」   「所以,就算你说有人在我们那儿卧底,一如我说我们早有棋子伏在你们之间一样,都不知真假,得要自己判断。」   「但我们杀了司马、司徒,却是千真万确的事,你大可出手阻止的。」   「因为他们跟我无关。」   「无关」 「很简单。元十叁限也怀疑你们有人布在我们的阵容里,所以,他另留有两道杀手铜,是完全不为人所知的。」   「||其中一道就是你。」   「他们也不知道有我。我一向都在局外。」   「你先留在这儿,扮作村姑,却恰巧给司徒神鞭、司马金鞭选上了。」   「我也不认得他们,但从元老口中知道有这两个口自己人」。   「所以他们死活,与你无关。」   「他们这样对我,我岂会关心他们的死活?我要达成的任务是破坏你们的布局,追出天衣居士,他们死士都不重要。」   「因此你也只知道有个赵昼四,但并不认得他。」   「我起先也真以为他是赵昼四——不过,他劫胁着我,也封穴道,但都没用过重手,对我恨好。」   「这跟传闻不一样,反让你生疑了,是吧」   「这还不疑,倒是白痴了。」   「所以他一动手,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从他封穴道的手法中知道他决不会是赵画四。」   「不过你也不打算救这使鞭的两人。」   「我一向不打算让随随便便就看见我身子的人可以随随便便的活下去,」   蔡水择彷怫很有点遗憾:「可是,我也看到了。」   无梦女也接得很快:「所以,我也没打算让你们可以安安乐乐的活着。」   蔡水择的黑睑孔和棕瞳仁却闪过一丝狡狯之色:「不过,你说了那麽多的话,问了那末多的事情,我看却是暗渡陈仓,别有用心。」   无梦女瞟了他一眼。   这眼色里就算没有恨意,也肯定会有忿意。   「哦」蔡水择这才朗声道:「因为看来张饭王是为你所制,只是,他的」反反神功「已然发动,现在的局面已渐渐转了过来:你已为他所牵制住了|。」   「私 山」的「药野」上。   唐宝牛与来人对峙。   唐宝牛高大、神武、厉烈、豪勇,看去就像是一尊不动明王。   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的「自知之明」是知道自己长处、明白自己的好处。   所以他先长吸一口气。   (一吸气,他的胸膛就挺了起来,而且体积也似涨大了,自信,当然也就紧随看膨胀了起来。)然後他用很有力的眼睛望看对方。   (只要眼神一用力,彷佛从拳头到信心都有力了起来,打一个喷嚏都直似可以使地底震动、月亮倾斜。)按着他用手拨了拨乱发。   一不是梳理好它/而是拨得更乱,这样看起来才更有性格、更有气慨、更难缕难斗:)   一切的「架式」都「齐全」了,他才用一 滚滚烫烫浩浩荡荡的声势/声调/声威说:「阁下是谁,鬼鬼祟崇的想干甚麽 要干甚麽 」那人目光振了一振,长了一长。   唐宝牛只觉自己眼瞳视线如遭痛击,震了一震, 了一敛。   那人启口,还末说话,唐宝牛已强抢着说话:「明人不做暗事,我先报上大名让你洗耳恭听:我就是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寂寞高手海外无双活佛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唐前辈宝牛巨侠/记住,是巨侠,而不是大侠,巨侠就是大大侠的意思,明白了没有?/你是谁?快快报上名来,唐巨大侠可不杀无名之辈。」   那人双目中的淬厉神采终於缩减了一大半。   不但他傻了眼,连在旁的朱大块儿也为之咋舌。   那人双袖一卷,在夜空中「霍」地一声,好像至少有两个人的脖子折在他袖中了。   「我是来杀你们的,用不看通报姓名」话末说完,唐宝牛已发出霹雳雷霆似的一声大叱:「这算啥!你行过江湖没有?未动拳脚。先通姓名:这规矩你都不懂:你老爸没给你取名字不成?我四川蜀中唐家堡养条鱼,也有名字,其中一条叫朱大金,一尾叫金大朱,还有一尾叫猪狗不如,但都有个名字:你却连名儿都没,不是宵小之辈是啥!?」那人给他一番抢白,倒是 了气,气势也不如先前浩壮了。   唐宝牛这才肃起了脸,问他:「你是「狼心死士」蓝虎虎?」   那人直摇手。   唐宝牛嗯了一声又问:「你是「一言不合」言句句?」   那人也摇首。   「你是「逼虎跳墙」钱穷穷?」   那人摆手兼拧头。   唐宝牛怒吼一声,震得荆棘处满天昏鸦震起。   「那你这畏首藏尾之辈,倒底是谁,报上名来!」他故意胡诌了几个人名,为的是要一挫再挫对方的锐气。   这一下,那人气势确已全为唐宝牛所夺,只及忙着回答:「我……我姓刘……刘…。」   「刘甚麽?!」唐宝牛眼瞳放大、鼻翼张大、吹胡髭咆哮道:「刘邦?刘备?刘阿斗?」   那人给吓退了一步,突然,仰首望月。他脸上一片月色。眼睛也突然冷了下来。利了起来。然後他用一种凉浸浸的语音道:「我是来杀人的,用不看告诉你甚麽。」   还是那句话。   但这次他说的时候,仿似已下了决心。   下定决心只动手,不再多说甚麽。   唐宝牛看得心中一凉。   因为他知道来人是谁。   他一早已然知道。   来人是「风派」掌门刘全我。   。他只是想故意激怒对方…   对方一旦懊恼,他就有机可趁。   可是对方突然不生气了。   唐宝牛马上觉得有点不妙。   他在动手前喜欢激怒对手。   对手一旦动怒,一旦失去理智,便容易犯下错误,他就能轻易取之。   他至怕有两种反应:一是激而不怒。   一是反而利用了怒火来发挥更大的潜力。   现在跟前的敌手显然就是前者。   他用冰凉的月色来冷却自己的怒意。   唐宝牛听过蔡京手上有「十大奇派」为他效命。   其中「风派」的头子叫刘全我,是个十分出色的好手。   他的绝招叫做「单袖清风」。   他的绝招中的绝招叫做「双袖金风」。   唐宝牛的手突然探进了镳囊。   他的手一旦伸进了镳囊之际,他脸上的神情,立刻像是胜卷在握、大局已定似的,而且充满了狂热。   刘全我本来已恢复了他的冷漠。   杀人本来就是件冷酷的事。   可是他一见唐宝牛狂热的神情,立即动了容,再瞥见对方的镖囊,更是变了色。   「你……你真的是蜀中唐门的人」/的确,川西唐家,暗器无双,除当年神州大侠萧秋水之外,谁敢招惹唐宝牛於是开始吟诗。   诗吟漫漫,悲歌纵放:「……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刘全我额上开始渗看汗。   他的眼神彷已凝固。   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把握。   失去了纵控大局的信心。   他本来正要发出「单袖清风」。   但他却怕惹来了蜀中唐门的暗器。   /听说蜀中唐门的暗器,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能在烟花中炸出根本无可躲避的暗器,据说在唐家堡里,连一场雨中下的也不是雨滴,而是暗器,一个真正的唐门好手,就连身上一条毛发也是一流的暗器@他正疑虑。   这时,朱大块儿忽低声叫道:「唐哥哥,你的裤子怎麽湿了白。」   湿了?   唐宝牛乍闻,脸色遽变。   刘全我一听,大喜过望,马上出手。   「单袖清风」。   他一袖子就打出去,号称「铁塔凌云」的余也直,就给这一袖打成了十七、八截。|。   。:余也直是唐宝牛的师兄,只不过,唐宝牛甚麽武功都练不完就放弃,所以他的师兄、师弟、师姊、师妹、师父、师叔、师伯甚至师侄都很多很多,但他的武功却没几个肯认他作同门,老赤寺内,烛火幌闪。   无梦女的甜靥已不甜了。   反而是一张厌怒的脸。   张炭的一张脸,又红又黑,也更红更黑了。   无梦女发现已给蔡水择瞧破,轨不再装作了。   她在挣动。   也在挣扎。   一不是她控制着张炭要穴的吗?)张炭也在挣扎。   拚力挣动。   (他不是给无梦女箝制住要害的吗?)无梦女挣红了脸, 恼叱道:「你……放手|。   」   张炭也喘看气道:「是是你抓抓抓我的……你放手才是|,」「我……放不了啊|,」   「我……我现在也没办法|。」   「你这人:你练的是甚麽死鬼武功|。」   「我……」   蔡水择这才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笑。   「你笑甚麽?」张炭和无梦女一齐叱喝他。   「张饭王练的是『反反神』……」蔡水择笑得哈了气,就差还没断了气,「你制住他,他就用你的功力来反制你。你硬要强撑,现在两种内力已缠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了,你们要自分开、拆解。也不容易了:这叫两位一体,哈哈哈……你们俩儿,可真有缘,天造地设。   无梦女挣红了脸,骂道:「这是啥阴陨功力:你还不快放?!」   张炭喘息申辩:「我这功力不阴损,是你先暗算阴损我,我的功力才会反扑……现在闹成这样子,我也一时撒功不了了……」   「你不要睑!!」   「脸我可以不要,但我要饭——」   「你还贪咀——」   无梦女恼羞成怒,「看我不杀了你一。」   无梦女当然不是甚麽菩萨仙子,说她是个罗杀 女,也是轻了。她要杀人,就是杀人,决不轻恕,更不轻饶。但她现在只光说杀不下手。主要是因为:她和他已真的『连成一体』。   『反反神功』已把两人的身体四肢连成一道,她要制住张炭,无疑也等於制住自己:她要打杀张炭,也得先要打杀自己。无梦女当然不会杀伤自己。可是局面十分尴尬?   这时张炭已摘下了面具。他除了脸略圆一点、身裁略胖一点、脸上痘子略多一点、肤色略黑一点之外,的确是个看去英伟看来可爱的男子口无梦女虽然是个有名的女子杀手,但她自九幽神君调训以来,行事乖僻毒辣,但对那如狼似虚的同门师兄,却是一向避而远之,而且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虽然这些前事,对她而言,已不复记亿,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格却仍是没有变。   而今,却让这样一个男子,贴得那麽近。而且,那男子的功力,已与她血脉相连了。可是。那男子却能没有因而要占她的便宜,而且还尽量节制、避开。对於这点,女子一向都是直敏感的,无梦女更不会判断错误。不过,她现在动手,很容易使造成对力动脚……同样的,她往後退,反而致使对方前这一来,可真糟糕。   如果糟糕只是一种「糕」,那只不过食之可也。但现在是乱七八槽:糟透了。   话说回来,一个男子,脸 一些,比较亲切;略肥一些,较有福气;痘子多些,更加青春;肤黑一些,更有男子气慨。无梦女到了此时此境,也真是失去了主意、没了办法。无计可施。她只恨自己为何不早些放手?   ——早些放了对手就不致给对方古怪功力所缠了。   可是人总是:身後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这时侯,她想收手,也有所不能了。   她以为这男子虽非轻薄之徒,但仍贫咀!!   ——她却有所不知,张炭说要「吃饭」,那倒是真。   ——只要饭王张炭嚼够了饭,他的反反神功自然功力大增,那时候要挣脱出这尴尬的纠缠便决非难事了。所以,蔡水择便好意为张炭辩白。   「他没有贫咀。他说的是真话。这位饭王张,只要张口 饱了饭,那麽功力便能收发自如,你们就不必这麽抵死缠绵了……   张炭和无梦女一起脸色大变。   张炭说:「你笑,你已自身难保……」   无梦女说:「小心你後面……   蔡水择愣了一愣。   ——如果是张炭叫他小心背後,他就一定能够及时反应过来。但说的是无梦女。反而是张炭在骂他。这使他一时意会不过来:况且,张炭成了女声、无梦女作男音此事反而困扰了他。   便他怔了一怔。   这一怔几乎要了他的命。   /而且也几乎害了几条性命。   口口口口   其实原因很简单。   /都是为了『反反神功』。   这功力一旦发作,又化不开,所以张炭说出了无梦女的话,无梦女说了张炭的声音。也就是说,无梦女的话,其实是张炭说的:张炭的话,就是无梦女的话。蔡水择如果能及时弄清楚,那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了。有一幅昼:江山万里,苍松白云,尽在底下:飞在苍穹旭日间的,不是雕,不是鹏,竟是一只鸡。这样一幅昼,就在蔡水择眼前闪亮了一下。   一晃而过。   人猝遭意外之前一刹那,在想些甚麽?有没有预兆?也许,有的人刚唱起一首旧歌,有的人忽然想起以前恋人的容颜,有的人恰恰才反省到:啊我真是幸福……这时,就遭到了意外。说不定,就这样逝去。   因为意外永远是在意料之外。不管别人在遭逢意外而想到甚麽,在蔡水择眼前闪过的,却是这些:这样的一幅昼。这样的一个画面。 蔡水择虽然怔了一怔,但他的反应并没有慢下来。尽管张炭和无梦女的话令他大为错愕,但他还是提高了戒备。他及时发觉了一种风声。   劲风。   /定必有种极其锐利、道疾、细小的兵器向他背腰袭至。   所以他翻身、腾起、捺掌、硬接一记曰他已在这电光火石间套上了一对『黑面蔡家』?   的『黑手』。   /黑手一抹便黑。套上了这抹黑的手,便可以硬接一切兵器、暗器和武器。   它不怕利刃。   不怕锐锋。   更不怕毒。   他反应快,翻腾速,出手准确。   /可惜。可惜对方来袭的不是兵器。也不是暗器。甚至一点也不锐利。   /你几曾听过人的脚也算得上是「利」器?   可是这一脚确是发出锐利破风之声,就如一把剑,一柄刀、一支长针这「锐利的」风声使蔡水择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大错特错。   「蓬」蔡水择硬接了一记。他接是接下了。但他以擒拿接按一剑之力来受这其实雷霆千钧石破惊天的一腿。所以他捂着身子、躬看背、屈着腰,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当他落下来的时候,已老半天,而且眼睛、耳朵、鼻孔都涌出了血。鲜血。   血自人的身体淌流出来的时候,是生命里最动人的颜彩。至少在赵昼四眼光之中,是这麽看;在他心目之中,也是这麽想。来人戴看面具,手里 看一支画笔,还滴着血也似的墨汁。面具上昼了一朵花,只画叁分,令人感觉那是一朵花,但看不仔切。令人感觉那是一朵花永远比那真的是一朵花更花。美女也是这样。来的不是赵昼四还会是谁?   /他绝对是个一出手就能令人感觉到确是高手的高手。他一来就重创了蔡水择。局势大变。   对蔡水择和张炭而言。是大局不妙、大势不好了二十七。战局   蔡水择捱了一脚。他在咯血。也在笑。他彷佛在笑自己咯血。或者笑得吐血。   张炭和无梦女一个想要冲过去,对付来敌;一个想要退走,不想再混在这儿;但「反反神功」交缠住二人,难舍难分,反而动弹不得,越挣越苦。赵昼四在面具中一对精光焰熠的眼,横了人一眼,就不再看。那彷佛是说:这两人已不足患。然後他问蔡水择:   「你笑甚麽?」   蔡水择艰辛的笑着,正要说话,然而赵昼四就发动了攻势。   他的笔疾挥。   泼墨之笔。   他「泼」的却是血。   别人的血。   他的笔法虽怪而快,但可怕的不是他的笔,而是他的脚。   /这一个画家,一身武功。竟不是他的手。他的笔,而是位的一对 日他一向主张:手是拿来完成艺术的,脚却是用来杀人的他先以脚出袭,发出的却是利器破风之声,让蔡水择甫一交手就 了大亏。   但这一轮他的出击。锐风没有了。改为卷天铺地惊涛裂岸的的腿影如山,不过。这脚功所 所 所蹴所蹬。却尽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刀/战/矛/枪。淬厉无匹,无物可攫。   这样一双腿,这样的腿法,令人叹为观止,当今之世,除二叁人外,根本就没有人能在腿功上能与他相提并论曰蔡水择拆解这轮攻里,用了七种武器。   也坏了六件兵器。   然後赵画四才稍缓一缓,说:「你知道我为甚麽要没等你回答就先对你抢攻」这次他仍没等对方的回答就自己答了:「因为你一面咯血一面笑,为的就是使我奇怪,要戎问你,那你可以趁机回一口气,或者可以拖延时间,但我才不上这个当,多少江湖名战的好手部是毁在这关口上。明明可以取胜,却不动手,改而动口,因而致败,我就偏偏要破除这个。我这一轮抢玫,亏你接得下,但内伤已及肺腑,一句半月,是决恢复不了的了“」然後他才问:   「不过,我还是好奇:你笑甚麽」他占尽了上风,才来发问。   之後才好瑕以整的说:「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   药水择喘息看。   他的鼻腔已给血呛住。   「我确是以笑来引诱你的发问,争取恢复元气的机会。」他惨笑道,「你猜对了,当战局不利於我的时候,我就拖:当战局大利之际,你就不放过。你确是个好敌手。」   赵昼四望定他道:「你也可能是个好敌手,可惜却已受了重伤,而且边快要死了。」   蔡水择抹去嘴边的血,却因而抹得脸上一片血污:「我说你是个好敌手,但你的昼却决上不了大雅之堂,进不了绝顶境界:「赵昼四怒道:「你懂昼?你懂个屁」蔡水择带血的黑面却发着光,一时看去,也不知是黑亮还是血光。   「因为你的人格太卑劣了。一个卑鄙的人,怎昼得出高明的画,一个只会施加暗算的小人,怎描绘得出光明澹远的境界来|。」   赵昼四哈哈大笑。   他用毛笔在空中信写逸飞,破空锐啸,劲气纵横,一面运笔一面笑道:「说你不懂艺术,就是不懂:艺术家本来就是虚假的东西,诗人用文学来伪饰,文士用学识来伪饰,昼家以彩墨来为饰:天下人格鄙下者多矣,但他们一样写得出好诗、好词:好字、好昼来:以人格论艺术,殆矣:「蔡水择仍在奋力闪躲,但睑上、身上、臂上,又多了几道血痕。忽听张炭向蔡水择大喝一声:「你走,这儿让我来」突闻无梦女叱道:「你甭想过去|,」原来两人正纠缠不已之时,张炭见蔡水择遇袭负伤,情急之下,振起「反反神功」,居然能纵控住元气,想要挣过去对付赵昼四。   但他只喊出了那一声,无梦女的功力回挫,两人又夹缠不休起来。   不过,两人在挣动之间,居然可以恢复了本来声调。   赵昼四挥笔向蔡水择晾 笑道:「他们已救不了你,你还是受死 |。」   话一说完,骤然腾身而起,右足急蹴而出他踢的不是蔡水择。   而是张炭。   口口口口张炭和无梦女还在纠缠中,难分难解@匚一一无梦女尖叫了一聱:「别下手,这样会把我也|…,」两人纠葛一起。赵画四若出手杀张炭,很可能也一样会伤了无梦女,所以无梦女急。   惊叫。   她要赵画四住「足」留「情」,赵画四听了之後的反应是:左足同时踢出。   因为他给提省了: 杀张炭,杀的不一定是张炭,所以不如两人一齐杀了,一了百了,以策安全:是以他右足取张炭,左脚蹴无梦女:他要把两人一并格杀~口匚口一。一无梦女和张炭两人功力倒流,互相牵制,这一下,两人眼看都躲不过去了:匚匚匚口忽听一人喝道:   「呸:自己人都不容情,不但没有格局, 直禽兽不如:真正的艺术, 境界要高,品格鄙下的人还是伪饰不来的:就算你昼得再好,这种糟粕我也瞧不入眼一。」   口   喝骂的人是蔡水择。   身负重伤的蔡水择。   他不止斥喝。   他还动手拦截。   他手上有一把刀。   火刀。   匚   他的刀是一把火,火刀。   口   可是他负了伤。   可惜他受了伤。   任何人都认为他决非赵昼四之敌,所以张炭叫道:「黑面,你快走|,」连无梦女也叫道:「快逃|,」但他们全制止不了他。   他彷过去。   赵昼四的腿攻向那儿,他的刀就入到那儿。   他手上有了一把这样的刀,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这刀昕到奇处,蔡水择整个人都像是着了火。   他的眼睛也像喷出火来。   赵画四身上的衣衫有四处竟着火,着了火就是捱了刀。   赵昼四的腿法至此也完全发挥了他见看这样怖厉的火刀,非但没有躲开,还全力攻他的挪到那儿,刀就斩向那儿。   刀斫到那里,他的脚也蹴到那里去口刀刀刀刀刀刀刀脚脚脚脚脚脚脚刀刀刀…………   脚脚脚…………   刀:刀:刀:刀:刀?刀:刀@脚=-脚=-脚=脚=-脚=脚=-脚=-刀。脚。刀。脚:刀。脚。   刀。脚。刀。脚,刀。脚。刀。脚。   脚:刀。脚,刀。脚“刀,脚。刀。脚。刀。脚。刀,脚,刀,蔡水择手上的刀越烧越烈。他的斗志也越战越旺,斗志本来就是一种可燃物,你不点燃它,便不会知道它炙烈地焚烧起来的时候:是怎麽 灿烂夺目法!!   蔡水择的斗志便像他手中的刀。刀上的火。火刀:   /上天之火,天火之刀。   口口匚   赵画四本来以腿猛玟「天火神刀」:他要逼住它。他要捂住它。他要扼住它。   /就像那是山洞中的一只洪水猛兽,他要封住洞口,才能保平安。   /又像一条毒蛇仍在 里,他要盖住 口,才能保住自己。他的脚法如风。风是看不到的。   风的力量是无尽的。风的可怕在於快、无形而有力,但又不可捉摸。   但你可曾听过「煽风拨火」这句话?   匚口二   脚所去处,人只有更炽更烈。张炭大喜道望。   /没想到负伤的蔡水择,还这麽勇悍……连无梦女这时也希望蔡水择能取胜。   /因为赵画四绝对不是她的「自己人」   匚匚   热。   那是一种把火吞入肠肚里去把燃着火红的炭焙在脑浆里把火山喷发出的熔岩炒乾面加辣椒掺看吃把沸腾的水浇在给炸药炸个稀巴烂的伤口上把着火的牙里在爆竹裹跟烧红的铁块放入喉咙去把太阳爆炸的碎中焙成粉末撒在热锅上的蚂蚁身上的那种热。   这不是对敌。而是对付火。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人是无敌的。因为火能发光,人人都需要光。   /熄灭了世上的人,就是灭绝了自己生命里的光。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幅昼。一幅自焚的昼。他从来没画过这样的一幅画。这是昼的最差,也是最美的画。   /原来世上最美丽和至美的的的事物,必须是要以生命才能获取的一知道了这点和领悟了这点之後,他怕。他生怕自己会情不自禁。情不自禁的去自焚。   /为追求美而焚身,那不是欲火,而是欲火。   /追求至美的欲求之火口这把火是以杷他心中的冰山都烧起照天的灿亮来口口口   战局持续。无梦女和张炭同时发现,赵昼四的双腿已看了火。但他仍双腿急舞如鞭/那不像是人的脚,而是像 在双手约两把脚形的武器。   不知当年桀 不驯、怒犯天条的哪吒,他脚下的「风火轮」,是不是就像这个样子呢口口口口   风。风如果穿过你的腋窝你会感觉到凉风如果掠过你的衣衫你会感觉到冷风扬起你的发你只能按住你的乱发风如果吹起花叶和树你只能看风如何肆恣任意风要是刮倒了房子卷起了你你也只能说啊咄好大的风。   /但你却无法制止风。风是无影的。风是无形的。风更是无情的。风爱俏的时候,只把平静的湖水掠出一点涟漪来。那就像美丽少女爱笑的皱纹。   风暴怒的时候,可以把汪洋大海刮出波涛万丈,每一丈都炸出千次雷震、万道龙腾来。   风就活在你的四周,你不能防患,只能接受。它随时无形无道、无声无息。但它又随时能使得宇宙也为之折骨呻吟,发出把你千卷得碎 叁万回的力量。对忖风,好像对付成功…   /你就算能赢得了,也不过是换来一场失败。窒息、不能呼吸、没有办法再活下去…;都是生命里的失败。因为没有风。他就是要来对忖风的。他以火来祭风。要把风烧成愤怒的海。他已负伤。伤得甚重。他已不能再败。如果风是敌人,他就要烧杀这敌人。要是这风是那一双神出鬼没的脚,他就得要焚掉这一双脚。他快要成功了。火势已沾上了那一双脚。火助风威,风长火势。他决以火来焚风。   口匚   战局遽然急变曰赵昼四攻势骤然一顿,他的笔突然蓬地喷溅出一蓬墨汁。   兀然间,蔡水择专心集志对付他一双腿,竟为其所趁,睑上一片墨污。墨汁打在他衣衫上,裂帛而入,穿衣而出,可以想像这蓬墨汁溅射在他颜面上之苦之痛一蔡水择却突然做了一件事:他坞住睑,却一张口,张口喷出了一把火。(他手上的武器,不但成了火器,也把握此兵刃的主子,烘焙成一个火物。)这一把火疾卷赵昼四脸上。   赵昼四大叫一声,蔡水择火刀直斫而下,赵昼四急退。他的面具其中裂为两 ,落下。   睑上一道血痕。他整张睑都是画成的。由於他五官、轮廓不知是因为天生还是人为之故,全走了样、变了形,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咀昼成了眼、眼绘成了耳、耳涂成了鼻、鼻昼成了咀、眉毛描成胡子、胡子变成了眉毛口也就是说,他约五官全然倒错。而今再加一道刀痕。   ——火灼的血痕?   赵昼四大叫一声,竟背向蔡水择并一脚 中自己的胸瞠。蓬的一声,他竟整个人倒飞出去,疾撞上蔡水择。蔡水择眼睛看不清楚。   /那墨汁只怕还沾了毒口(他只恨自己太集中在对忖敌手的一双脚,却忽略了敌人的那双绘画的手,还有那一支昼昼的笔:)他乍听风声,天火神刀就递了出去口劈杀对手二十八.败局   这下搏杀,极其绝险。   蔡水择脸上为毒墨所溅,双目一时不能视物。   赵昼四的脚成了「火腿」,而脸上也肿了一刀,面具也为之裂开。可是赵昼四马上向蔡水择抢攻。蔡水择也立即反击。问题是:最快?最准?最更狠?   口口口   快、准、狠之外,还要有一个足能决定胜负成败的要素谁最幸运?   蔡水择负伤御敌,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受重伤在先。赵昼四进攻的速度,是给他自己的一条腿「踢」起来的。这是他自己的内力十轻功十腿劲之力道。那是极快极疾极速的!且在同一刹间,他那一双带者火的腿疾起   /他一直没有机会去扑灭腿上的火。他咬牙苦忍。   /因为任何真正的重大的胜利都得要付出代价:只看代价大小而已。   他一脚踢开火刀。一脚自自已的头侧穿出去。这一脚踢在蔡水择的额上。他的後脑匀子也同时撞击在蔡水择的脸上。睑、骨、碎、裂、的、声、音,额。骨。碎。裂。的。声、音。   禁水择大叫一声,仰天而倒,其情甚惨,败局已定。赵昼四这才去扑灭他自己双腿上的火。奇怪的是,那火,似是不熄的。他遽然变了睑色。紫金色。由於他五官自绘、睑相倒错,一旦紫胀了睑,所以看去十分骇人。他大喝一声,双腿踩破石板,徐徐直埋入土中。火势顿减。   他以土灭火。   是以半身埋入土中。看他的神情,甚为古怪,也不知是舒服极了,还是惨痛不已。甚实大悲和狂喜,原就是十分接近的事。   口口   赵昼四又徐徐睁开了眼。他望向无梦女和张炭,笑了一笑(这一笑,好像眼睛睁了一睁,有气无力的说:他死了。到你们了。「张炭忽道:「我有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是女的。   显然那是无梦女的语音。   赵昼四一听,心中大定:知道这两人无异於废:问吧 无梦女说:「你何不把咀巴昼在屁跟上?」   她的声音是张炭的。   看来两人身体内力仍「纠缠不清」、「欲罢不能」。   赵昼四笑了。   「我一向只吃人,很少入肉(这是一个字)人。」   「但这次例外。」   「男的女的,我都要入肉。」   「因为我受了伤。」   「受伤的人要进补,而且还要发 ,我要好好的  我心头之火。」   他这样说的时候,很是定。   笃定。   /烤热的鸟飞不走。   /宰了的狗不咬人。   他自觉要杀这两个男女不分、雌雄莫辨的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反掌真的很容易吗?   你叫一个断了臂甩了臼的人反反手掌来看看!   口口口口赵昼四当然没有断臂。   但他一双腿子还埋在土里。   他没料到的是:张炭和无梦女/这两个几盘根纠错在一起几乎不能动弹的「人」/竟一齐向他冲来。   动作一致。   而且更快。   /在他还没来得及「拔腿」而出之前,张炭已一把抱住了他(在双手能揽住他双臂之前。张炭至少已捱了至少叁拳六指十四掌   /但幸好那不是脚,不是赵昼四的脚   /而张炭已一口咬住他的笔 ,并且以自森森的牙齿咬断了这双指粗的笔 子:笔 子本来就是极易析的,何况张炭的「八大江湖」术曾跟东北大食一族「大口孙家」中精通「摸蟹神功」和「捉虾大法」的孙叁叔公,学过「一咬断金术」,无梦女一上来,左手一支梅花针,利入他的咽喉,右手一支玉簪。插入他头顶上的百会穴里。   赵昼四双跟一翻,咕嚎了一声。   他大概是想说话。   他要说的话大概会恨多。   因为他不甘心:他还有许多昼未完成。   他还有许多银子埋在地上等他去享受。   他无敌天下的腿功,还要用来对忖「天下六大名腿」,其中包括了追命可是如果他就这样死了   /岂不是……………………。   口口口   这败局来自他的疏忽。   口       二       日   /败还可以,死就完了他大吼一声,双腿破空,翻踢而出无梦女、张炭一起中腿。   一个飞到殿里,背撞在柱上。   一个跌在一座托钹罗汉怀里。   罗汉碎裂,铜钹落下,又在无梦女的玉靥上划下一道血痕。   撞碎罗汉的是无梦女。   她哇地吐了一口血。   脸上原来的伤疤更白。   她受伤显然不轻。   张炭则背撞在柱上。   听抑沉厚的响声,就像一座山内部起了爆炸似的。   柱子却没有倒。   住上的梁只幌了一下。   椽子也微微一颤。   然後梁上的瓦一声簌响。   倒是隔了一会,西南边高远处有叁片瓦才爆裂了开来。   裂成碎片。   如花雨般洒落。   张炭反而没有事。   他似是一点事也没有。   反而嘻嘻一笑。   口口口口这就是「反反神功」。   /张炭身为「天机组」龙头张叁爸的义子,他武功许是不算顶尖高手,但他总有些绝学儿,是别人学不来的。   口口口 赵画四巍颤颤的起身。   也要追击。   只要再追击,这两人就死走了。   但他一站起来,就知道自己完了。   败局已定。   而且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不该把自己一双腿深埋在土里。   /没有翅膀的鹰,连狗都斗不过。   他也不该对无梦女和张炭轻敌。   /这两人只要肯联手,武功等於加倍他更不该出褪去踢他们。   /那两脚,无疑是「分开」了两人本来纠缠在一起的躯体。   他一错再错。   只有败。   惨败。   口   世上最惨的败局是甚麽   口   一个人只要还活看,斗志不死。就有反败为胜的一日。   只有一种败周不能报过来。   死。   /因为死人不能复活。   死是人生来世上走一趟必经的失败,如果一个人能在这短短走一趟的时间里能让後人记住,能把他约为人、学识、功德影响後世,那麽,他就虽死犹活。   很多人也许不甘就这样「死了」,所以以功业、发明、艺术来企求永恒的活下去,因为如果真的做得好,那至少要活得比他真正活看的时间更久更长。   口口口口赵昼四自知不能虽死犹活。   他是死走了。   因为他最好的昼还没有昼成。   这一刹那间,他忽然觉得很懊悔。   /如果他不涉江湖,就可以不必「死」了。   只要他专心昼昼,说不定已是一个成了大名的画家可是他知道昼昼是要靠人成事、仗人成名的。如果入不喜欢你的昼,或者你的昼不能讨人喜欢,你便一辈子出不了名,成不了昼家口 所以他才涉足江湖。   他还有一对脚。   他要踢下自己的江山。   一个人要是有了权,有了地位,还怕没有名。   只不过,要闯江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现在就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死。   口口口口正如在蔡水择遭赵昼四暗算之前一刹,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画一般,赵昼四在一瞬间,也无故的想起了这些。   然後他乾笑了一声。   /笑甚麽?   看透?看破?看淡?还目看化?   笑人?笑己?笑失败还是笑死亡   口口口口   这都不重要。   因为他笑了这一笑之後就死了。   一个人死了,便甚麽都完了,甚麽问题,都与他无关了,都不重要了,二十九。胜局   没有败根本就不能胜。   /所有的胜利都是从无数的失败中建立起来的:包括自己的和别人的失败。   失败跟成功不是对立的,而是互存的。   /这次的惨败,可能换来下次的成功。   /只要你不认为失败,其实就没有失败。   /你对待失败的态度,和对待成功的看法,才是真正的失败与成功。譬如屈原他的理想追求全然崩败,并以身相殉,但他留下了不朽的诗篇和情操,这样看来,他是胜利了:譬如司马迁,他的仗义持言,反而使他蒙受奇耻大辱,却也促使他发偾着书,写成了「史记」,名垂青史,他对待失败的态度,使他成功。反过来说,像吴王夫差,他征战成功的结果,使他掉以轻心,终於让越国勾践击垮,这是成功带来的失败,武像隋炀帝,他成功的夺了权,得了天下,对他而言,是空前的成功,但他却使自己成为了天下世代无人不鄙薄痛恨的无道暴君,失败得再也澈底不过。   口口口口赵昼四决战蔡水择的取胜,正换来他付出生命的惨败。   口口口口因为赵昼四那两恻,使本来「分不开」的张炭和无梦女「分开」了。   张炭迅速掠去蔡水择卧倒之处。   蔡水择的脸目已不成人形。   可是他居然撑住了。   没有死。   张炭一时不知说甚麽,也不知怎麽说是好。   /对於一个善良和正直的人而言,向强者或平常人说谎并非难事,但对一个伤弱者欺骗是件残狠的事:包括告诉他(或她)说,你很好,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成功的,诸如此类。   张炭正要开口说话,蔡水择已截道:小心她无梦女。   她正在张炭背後。   蔡水择这样提省,是因为看到无梦女的眼神。   那是凶狠的。   却偏偏有一股托色。   那是怒恶的。   但隐隐里有怨色。   蔡水择能看出这点,显然所负的伤至少不似外表看来那麽严重。   张炭为这一点而大为高兴。   但他不想像蔡水择遭赵昼四暗算时的掉以轻心|他立即回头。   回头前、回头时、回头後他都准备了十七、八种应对对方突袭之势。   可是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无梦女已打消袭击的念头。   她原来恨他。   她有洁癖。   她连男人用过井水都不愿再掏来洗身子。   何况这男人曾跟她连看身体   她原本要杀他。   但不知怎的,她给自己的理由「说服」了:她受了伤。   对方有两个人/尽管一个负伤甚重。   她没有把握。   她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是决不出手的。   所以在张炭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神已回复了原貌,带看一种美美的温柔,用手揩去了唇边的 血。   张炭在看她的时候,神色也很有点异样。   他精擅擒拿手,「反反神功」也有诡诧,但能跟对敌的人如比近身扭打,而两人功力血脉可以到了如此「水乳交融、夹缠不清」的地步,那也是罕有的。   那敢情是因为无梦女所习的功力也是至诡极偏之故(虽然他仍不知她是常山九幽神君的女徒)。   而且,两人的偏性和灵机相近,也占看极重因由。   这点,在平时伶牙俐齿,其实对女性也早已心向幕之,诸多想像,但又因全无这方面经验,所以只有 岬尴尬、不知从何「下手」是好。   刚才那一番「纠缠」,简直是「抵死缠绵」,对张炭心湖,不无涟漪。   不止涟漪,而是波涛。   「你要干甚麽。」这样听来,明显是恶言相间,好像失手打碎一只碗的人期望正有人放一只响亮的鞭炮声来掩盖。   无梦女则比他拟定多了。   「不干甚麽。我能干甚麽?你怕我干甚麽口」她还嫣然一笑。   她索性就坐在罗汉碎片上。   她那一脚吃得不轻。   她先行服服服下两颗药丸。   /且不管发生甚麽事情,得先恢复体力再说,至少得把伤痛压住再说。   /刚才那一番纠缠,虽给拆开,但居然还有小部份功力,不知消散何去,而自己也吸收了一小部份那汉子的功力。   那功力古怪,得好好消化、运用。   没料,却听一人念偈叹道:「阿弥陀佛,我就怕你们武林中人干这种事只见一大黄袈裟、背插戒刀、额上十二枚戒疤、银须白眉,颧高如鹫的和尚,飘然而入,颧俚大殿,看看碎了的神像,望望裂了罗汉,目中悲意更甚,忿意亦盛。张炭 了一惊。不意来了个和尚。他原以为杀了司徒残、司马废和赵昼四,大事已了,既然对方援兵不来,那麽主力一定放在咸湖那儿,正欲放出暗号,让天衣居士等可从这儿转进,不必正攫其锋。然而却来了这麽一位和尚。既不是友。恐怕是敌曰只听那和尚合甚道:「老衲是这儿老林寺的主持:法号老林是也。老衲甚帛不解:帛何你们江湖人的纷争,老是喜欢拿寺庙、道观、尼庵来闸事,如此毁了道场,渎了清净,对你们又有何好处?你们又何必老爱焚寺烧庙,破功败德呢白。」   说的好。   张炭还几乎一时答不出来。   「因为我们武林人没有共同和公认的场所。每人都有不同的门派、帮会、但并不见得对方也能认同。而且,我们大都是见不得光、见光死的家伙,所以朝廷、庙堂、衙门没我们的份,擂台也不是人人摆得下,放得久的。所以,我们常只有托身於市井,或打铁,或卖药,或成郎中,或为相师,而决战场所,争雄斗胜,时在深山,时在而建,时亦选在庙宇了。」   老林禅师听得银眉一耸,「那你们为何不同选奉一门一派,作为比试斗技之地,以俾不侵害良善安宁?为何不共奉一处,当作争胜试艺之所,而不致干扰无辜的百姓平民?」唉,「张炭就又数了一口气,他觉得现在的感触良多,就像他另一个结拜兄弟张叹一样,」武林中人年年就为了争这个,不止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命,但仍推举不出一个皋来。你们出家人,又可不可以破除成见,只公奉一寺一庙一法师为万法之家,万佛之神呢?   「老林禅师无言。张炭反问:「你不是元十叁限派来的?」   老林禅师:「元十叁限?他的师兄天衣居士倒是与我是方外之交,好久没见了,他也会来吗」张炭轻吁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老林禅师:「可是你们不该赶走我寺里的弟子。」   张炭咋舌:「我是为他们好/这儿就要发生格斗了,他们若不走,必有伤亡。」   老林禅师慨然道:「我说过,你们杀你们的,江湖事别扯到佛门清净地来,」张炭:「举世皆汤,浪涛翻天,遍地洪流,那还有清净之地:「老林禅师:「可是你们任意毁碎佛门空物,还是得要赔偿的。」   张炭笑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赔,赔是一定赔的。」   老林:「你现在有没有银子白。」   张炭:「现在就要赔白。」   老林:「不然我怕你溜了。」   张炭:「我的信用竟是这般差劲」老林:「你这小子眼贼忐忑的不是好路数,为啥我要信你」张炭啐道:「好个出家人:你到底要我赔多少」老林:「不多。」   张炭:「说个数目吧。」   老林伸出了两只手指。   张炭又舒了一口气:「两两银子」老林叫了起来:「甚麽」张炭慌忙改口:「二十两银子」老林气得吹胡子 眼睛。   张炭也讶然了:「谁道竟要两百两银子不成口就这些泥塑的玩意儿:…」   「甚麽玩意儿?这都是梁武帝时圣传的宝物,价值连成,佛门宝器…:「」好,好,你总不成要两千而银子吧「」不,不是两千两:「老林禅师连忙更正,」是两万而。我要用来修葺本寺,广造功德,顺此儆戒你们这干动辄就在佛门之地动武的江湖人|。「张炭张口结舌:「你这出家人……何不去做生意……干脆,去打家劫舍算了老林禅师居然咭咭一笑道:   「谁教你们不问先行劫寺夺嘲,毁碎了宝器法物,老衲要你们怎麽赔都不为过了|。」   「你这家是老林寺吗?」张炭的眼到处找寺里的扁牌:「我看是谋财寺。」   老林和尚撷下了戒刀:「你给是不给:「张炭摊开双手,惨笑道:「我现在那有那麽多银子白。」   「没有银子,」老林和尚道:「银票也行。」   张炭发了狠道:「好,赔就赔,谁教我们理亏在先。但我只有答应你:我会赔:银票我也不足。君子重然诺,你信是不信?」   老林和尚鹫眼一翻,道:「你是谁人,为啥我要信你?你要我相信件,凭甚麽」张炭是张叁爸之义子,年纪虽轻,在江湖上辈份其实甚高,他本来正待说出自己师承来历,但回心一想,他一向不仗恃师承先人名头闯荡,他认为大丈夫真汉子要扬名上万,轨该靠真本领,而不是仰仗自己有甚麽父母、师承、朋友,何况,对他而言,出不出名,并不重要,他只顾和一些好玩的朋友做好玩的事,跟知心的兄弟做对得住良心的工作。   於是他说,「我姓张,名炭,外号」饭王「,只会吃饭,大和尚你信得过就信,信不过便冰。我占你和尚庙,本无恶意,只不欲牵累你寺里的弟子,可是到头来还是把贵手搞得一团砸,这是我不对。既然我不对在先,你说赔多少就多少。钱,我现在没有,日後总是记得还你,你信最好,信不过,便任凭你处置,但不是现在。」   老林和尚斜看眼打量张炭:「为甚麽不能现在就处置你口。」   张炭照实回答:「因为现我要打架。」   老林和尚喟道:「人在江湖,一定打架,看是文打武打,心战还是力战而已,你是为啥而打白。」   张炭道:「为朋友、为伸张正义、也为了铲除国贼而战。」   老林和尚摇首不已:「这样听来,你是输走了。」   「为甚麽:「」通常真的是为了这麽伟大的目标而战的人,都一定会输得很惨,少有胜算。「」也罢,输就输吧,「张炭说,」人生里,有些仗,是明知输都要打的;有些委屈求全、忍辱苟活的胜局,还真不如败得轰轰烈烈。「老林禅师略带讶异,」看你的样子,非常圆滑知机,没想到像你这种聪明人,想法也那末古板得不可收拾。总有一天,你会给竹这种性恪累死。「张炭一耸肩道:「死无所谓,我只怕抬也做不成、甚麽也做不到便死了,那才教人遗憾。」   老林笑道:「老衲没看错,聪明人总是知道自己该做甚麽,不该做甚麽的,但一个真正有智慧、大智大慧的人,还知道去做一些不该做但却必须做下必须做而本不该做的事。看来,你果真是许笑一的人。」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天衣居士。   「既然你肯赔钱,又是天衣居士的人,老衲也不妨买一送一,赠你叁言两语;」老林和尚鹫眼里闪动看介乎於奸滑和慧黠的锐芒,「你们在这儿所作的一切,都是幌子,到头来,还是白做了。」   张炭因心悬於战友蔡水择的伤势,本不拟多说,忽听老林和尚这样说,大为讶异,诧然间:「怎麽?」   老休喟然道:「我以前也是啤叱风云的大军将。」   张炭道:「我看得出来。」   做过大事的人的气派是不一样的,常人要装也装不来,既然有了要掩饰也掩饰不掉。   老林以一种怀想公瑾当年的语调道:「的确,两军对垒的时候,双方寸土必争,奋勇杀敌,一寸山河一寸血,但对两方主帅而言,只一句话、一点头、一个错误的判断,就可以把千里万里辛苦得来的江山尽送於人,生死肉搏的是旗下的壮士、麾下的勇士,但闲坐帐中、把酒挥军的是主帅。军士虽勇,但仍得要有个好将军,才能有胜局,才打下胜仗。张炭冶哼道:「天衣居士并非安坐帐中,他可比我们都身先士卒。」   老林道:「我知道。他不是那种要人为他送命的人,如果他是,他早已安然当成了朝中江人了。」   张炭道:「你知道就好,这儿没你的事,我照赔钱给你就是了,」老林道:「可你却知不知道,天衣居士是把你们诳来了」张炭一楞,随即怒道:「你少挑拨离间:再这样,我可把你当作是蔡京一伙的|。」   老林笑道:「你别误会,老衲绝没意思要破坏你对天衣居士的崇敬之情,老衲只是说,你以为你们这样做,把事情都揽在身上,开得愈大,能一时拒敌,就可以引来敌方主力,让许天衣可以安然渡咸湖,入京杀蔡京,是不是?」   张炭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这出家人决不是贪财那麽简单,当下暗自提防,随时准备出「随时准备出手攻击」/其实这个意念一生,人就在备战状态。   该攻击他那一处是好呢?   眼睛?   不,人残毒了。   睑部?   不行,也太直接了。   胸口?   不能,攻不进的。   下部?   不可以,太卑鄙了。   张炭突然发现了一点:无论甚麽部位,自己都找藉口,无法进击,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理不在己方。   有些人,一旦师出无名,动手无理,便下不了杀手。   这种人,世称之为侠者。   至少张炭现在的心态便是如此。   一是对方太厉害了。   老林和尚看来毫无防守。   但他每一处要害都已先行封死。   张炭根本攻不进去。   他攻不进。   也不想攻。   所以他只防范。   并没有立即动手。   只间:「你怎麽知道」老林和尚双眼精光四射,忽尔问他:「你刚才想杀我」张炭答:   「不是。我只是想向你出手。」   「为甚麽没下手」「因为理不在我。」   「还有别的原因吗:「」因为我还找不到你的破绽。「」为甚麽你想向我下手?「」因为你不只是这儿的主持,你知道那末多,说的那麽多,必有图谋,难保不是蔡京一党的人。   老林和尚  的眼神昭昭的望了他一阵子,才哈哈笑道:「你错了,我告诉你那麽多,正因为是含在你的诚实:「」诚实…「」还有谦逊,「」谦逊:「张炭忘了自己几时有谦虚过:何况,在这诡讹万变的武林中,说一个人」诚实「其实往往就是在骂他」老实「。而要在这翻覆无常的江湖求存,最最要不得的就是人」老实「。」你明明是「天机」龙头张叁爸的义子,但你刚才受我多次逼迫讨钱,你都没亮出这字号来。能不以家底长辈炫示以人,在危困时仍能有这等操持,这是谦逊。「张炭奇道:「这事跟我乾爹无关,是我搞砸了您的寺庙,我那有颜面搬他老人家出来」「你刚才因疑虑而想对我动手,你也直认不讳。」   张炭率然道:「那我的确是想向你偷袭动手啊|。」   老林道:「便是这样,所以找告诉你,其实,元十叁限根本是来了这儿。」   张炭一震:「甚麽」老林道:「不但是他,连天衣居士和你其他的战友,全都在甜山决一死战。」   张炭错愕:「你怎麽知道我不相信|。」   老林道:「其实理由很简单,依许笑一的性子,绝对不会置他的门人、徒弟、友朋不理“他这种人,就算牺牲一子得入京,他也不干。他在这儿派了几个人来」张炭略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老实话:「四个。」   老林道:「他带走几个帮手」张炭一咬牙:反正都说了,那就说清楚好了,要是这老林大师稍有不轨,他就拼死也得把他制住了活出老林寺。   「五位。」   「总共十人?」老林更老肯大定的说:「许笑一决不会为连自己在内的六个人来牺牲掉你们四个人的。他不是这种人。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不信是件自己的损失。你不懂天衣居士,但元十叁限可对许笑一的性情了如指掌。」   张炭开始有点恍然:「你是说:你猜得到天衣居士不会牺牲我们,元十叁限当然也猜想得到?」   老林大师这才抚髯笑道:「如果他也推测得到这点,你说,他会怎麽做?」   张炭这回接话得十分快俐:「他只要全力攻打一路,自然就会引出居士来:「老林这才满意了。张炭反问:「要是元十叁限已来甜山,那麽,眼下我们已经杀了叁人,他为岫还不现身:「老林道:「做大事得要沈得住气,好猎人要懂得守候。天衣居士还没出现,元十叁限才不会冒然打草惊蛇。」   张炭再问:「可是刚才我们已遇险危,如果天衣居士等人来了,他们怎会置之不理泥?   」   老林道:「他们是来了,可是,他的帮手全缠战在」洞房山「和」填房山「:至於他自己,也来了,但却动弹不得,爱莫能助。」   张炭怒道:「你胡说,要是居士来了,岂会不出手相帮」老林道:「因为他已给制住,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人。」   张炭变色:「他给制住?谁干的」老林神色不变:「当然是我。」   张炭更怒:「你岂制得了居士|。」   老林睑不改容:「老衲当然制得了他,因为老衲是他的朋友。」   他倒是睑不红、气不喘、眠不眨:「而且还是老朋友。许笑一这个人,是总不防朋友的。」   张炭勃然大怒:「你把他怎麽了」老林道:「没甚麽,只把他制住罢了。」   张炭叱道:「你为甚麽要这麽做口」 老林道:「我只是为了他好:他不出现,不出手,元十叁限便逮不看他,他便能安然无恙。老衲的好友不多,到了老衲这个年龄,更是死一个少一个。老衲制他,是为了帮他。他要帮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手。老衲替他保住了一条性命,扳回了场胜局」张炭马上起疑:「你若有意保护天衣居士,现在这样道破,岂不机密尽 口」老林居然嘻嘻笑道:「刚才有关系,现在却没有关系了。」   张炭问:「为甚麽」「因为刚才元十叁限还伺伏在外面,但在老衲入寺时,他已走了。   」   「你怎麽不知道元十叁限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你知道老衲刚才为啥跟你讨赔偿银子:「」你志不在钱@。「」老衲在等。「」等甚麽?「」等消息。「」甚麽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没有讯号,那就是元十叁限眼见你们水深火热、生死关头天衣居士都没出现,想必是不在甜山,元十叁限掉头便下山,赶回京里,保护蔡京:或赶到咸湖,设法再截击天衣居士。」   「元十叁限给大师骗着了」「他没看错天衣居士的性子,但却不知有者衲此中这一着子。」   「可是晚辈实在不知大师这卜变看是友是敌。」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老衲?」   「我借用刚才大师的话:我凭甚麽相信你?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元十叁限派来试探出天衣居士下落的人」「好,够小心,够慎重|。」   「各路弟兄还为此浴血苦战,我不能不审慎些。」   老林笑了。   他们髯道:「你要怎麽才相信?老衲还要你发放暗号通知各路弟兄前来齐集呢|。」   张炭沉看气问:「天衣居士在那里」「这好办:「老林和尚哈哈笑道,一扬袖,一道自袖里的动气疾迸发如箭刀,凌空急劈而去」他就在这儿。喝|。「庙中的两尊菩萨,宝相庄严,其中一尊应声而碎|   稿於一九九一年四月中至五月份」一线姻缘数失不得「期间:校於一九九一年五月底至六月初赴新加坡作」金狮奖「小说评审并主讲」九十年代世界华人文学的商业化趋向第四章 以亿变应一变   叁十。亡局刘全我。   男。   山西离石人。   「风派」掌门人。「风派」是武林「十六奇派」之一。   「风派」的命名,原是给江湖中人取唤成习的。原先这一组人,有别的名称,可是在新旧党锢之争里,老是趁风转舵、顺应时势做人,而且一旦得势,便有风驶尽理,所以武林中人便老实不客气称之为「风派」。   直至这一任「风派」掌门换作了刘全我,这才「名符其实」起来,理由很简单。   因为刘全我的袖风。   /以袖子为武器,以袖法为武功,除了东海「水云袖」和「桃花社」赖笑娥的「娥眉袖」称绝江湖之外,刘全我的「双袖金风」及「单袖清风」也决不遑多让。   他的行动也莫测如风,并把手下弟子也训练得疾如劲风。   他很少动手。   在武林中记录地出手的资料极少。   但他杀人却不少。   其中一次是在派内。   那是派内斗争。   单是他为了要夺得「风派」掌门的那一役:他就以双袖撕杀原来的掌门人:「饮雪上人」李血,还有一百二十叁名拥护李血的同门、门人、弟子。   他杀得可一点都不手软。   何况他现在杀的是敌人。   /一个刚刚远出口「侮辱」了他的敌人:唐宝牛。   口口口口唐宝牛不是牛。   他性唐,尽管他常在重要关头都说他自己是蜀中唐门的好手,也尽管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但在武林中谁也没弄清楚他的出身和来历。   他常如数家珍的自报名号是: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寂寞高手海外无双活佛飞仙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唐前辈宝牛巨侠。   他刚才对刘全我也是这样报的。   /当然,这只是部份自拟的绰号,时有增删修订,且包罗万有、族类繁多,故未能一一尽录,当然也无法详加记述,只能说有 一漏万之处,也在所难免就是了,他外表长得非常豪壮。   可是他是个连蚊子也舍不得打死的人。   如果一名绝顶高手犹如森林里的大象,他的外号足以吓退十头巨象。   可惜他的武功相比起来连大象尾巴的一只 子都不如。   这回他遇上了刘全我。   一个杀人不眨眼而杀人又比眨眼还快的好手,而且正值刘全我想藉此立功树威、要在「十六剑派」中脱颖而出,以图独得丞相重视擢升之时。   唐宝牛虽然高大。   但他的绝招仍只是吓人。   /把人吓走,好过动手。   动手非死则伤,能免则免。   可这一次他遇上的是唬不倒的刘全我   他一看这人的杀势,便知道此人不好对付。   但是他不能退。   他要死守这里。   他很紧张。   /不过他并没有撒尿。   他裤子湿了,是汗,不是尿。   他一向紧张就流汗。   也就是说,流汗能帮助他消除紧张。   他不想汗水湿透衣衫,让敌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他有一种功力,把汗聚集於背後逼发出来,本只应汗湿背衫,可是他也正运聚另一种由自己所创的古怪功力「大气磅礴神功」,所以馀功走岔,汗湿裤裆,偏又给朱大块儿叫破,使刘全我得悉他的心虚,马上发动攻袭。   刘全我陡然扑了过来。   他的人本来静止如石柱。   可是一动就奇疾无比。   这种不可思议的快法,简直令人不能置信他在前一刹仍是静止的。   只不过是一瞬之间,他跟唐宝牛已只剩七尺之遥。   他的左袖一挥。   那袍子是灰色的。   他的袖子特别肥大,且似胀满了气。   他一动手,袖子的形状立即像一把刀。   大关刀。   气动也如刀。   刀劲。   口       口       口   唐宝牛大叱一声,如一记霹雳轰着雷霆。   他那一声大吼,喝自他口中。但却在刘全我背後炸晌。   那是爆仗在耳里炸开的响声。   刘全我立即停了下来。   但他居然没有回头。   /要是他回了头,唐宝牛或许就有隙可趁了。   但没有。   完全没有。   刘全我是怔了一怔,也震了一震,但他的杀势,依然完全无缺、无瑕可袭。   他只停了一停、顿了一顿。   他几乎马上就弄清楚了:背後没有人。   唐宝牛只是要声东击西。   /这家伙是有些吓人的本领。   /但看来也只有吓人的本领。   所以他几乎是立即又进击的。   这回他身子没有挪动。   但袖子迅疾地摺卷成锐角,如剑一般,疾长七尺,疾刺而至袖子所发出来的,居然是剑风日且比剑锋还锐。   口       口       口   唐宝牛这回不发一声。   他的手自镖囊里疾声出来,千指急弹。   一种细微但又复杂的声响自他腰畔急起,不经细辨还真听不出来。   刘全我却听到了。   袖风那麽烈。   剑风那麽锐。   但他仍是即时听见了。   他急撤。   一退丈馀。   招才撒。   然後他也立即弄清楚了:没有暗器。   /那些声响,有的是蜜蜂、有的是苍蝇、有的是蚊子。   这又是吓人的把戏。   他寒住了睑。   睑色比月色更寒。   他再也不相信这大块头的把戏。   他再也不受这大个子的欺骗曰   他不能再拖。   /他不想给同僚占了首功。   他要杀了这高大但只会吓唬人的家伙口   所以他再出手。   二度出手。   双袖齐出。   /「两袖金风」。   左袖成棍。   棍砸唐宝牛。   右袖成矛。   矛溯朱大块儿。   他要他们死。   他要从他们 身上跨过去。   口口口口唐宝牛是从一次在风雨中受困於茅厕中的突围里,得悟用苍蝇作为暗器可把人唬住的怪招,所以,他镖囊里,常放了些苍蝇、蚊子、麻蜂乃至蚱蜢、水蛭、牛虹诸如此类的东西:可是这些事物只能干扰敌人。   不能杀敌。   杀敌要凭真本领。   /甚麽才是真本领?   唐宝牛一声虎吼:「看我真功夫!」   他一个虎跳,就挥拳扑了过去。他叁次吓退敌人。   叁攫其锋。敌手已怯。   ——这正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口口口口   他一上来,矛和棍都变成集中向他身上招呼过去。   唐宝牛左手拳,右手掌。掌劈棍。拳擂矛。他凶。拳悍。掌厉。   但叁招。   只叁招。   叁招後他已失势。   它的局面已谁(就算不会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不是败局。   ——而是死局。   交手时间极为短促。对唐宝牛而言,他第一招抵住了棍,第二招格住了矛。他没有败。   败在第叁招。   ——对方的武功可怕之处在於:在第一、二招已试出了敌手的功力,第叁招便已有了对策,再一招就足以把敌人击败。唐宝牛是败於第叁招。但他只败。末死。   ——以刘全我的武功,足以能击败他,但要唐宝牛丧命,恐怕还得大费功夫。可是唐宝牛面临的不只是败局。而是死局。因为   ——唐宝牛在败的时候立即急退。一个人在遭受挫败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也是速退。退可以避敌锋锐。退守方可自保。唐宝牛一退,就退到了荆棘杯中。荆棘有千刺万钓。唐宝牛只觉背上一阵刺痛。然而刘全我在出手前以已早算好他是退无可退。是以第四招攻至。袖。袖风。带有淡香的袖风。唐宝牛大叫一声。仍然力退。背後荆棘全给撞折,他的背衫撕裂,月下贲厚背肌不断随看疾退添加紫灰色的血痕。他居然撞倒荆棘。   ——荆棘极其坚轫,连刀剑也不易砍伐。可是唐宝牛只有他宽厚的背。他的气。他的求生之力。   口口口口   为了求生,很多人都会做一些平时自己不能做下不可为、不敢行的事。唐宝牛忍痛负伤撞开一条「退路」。荆棘纷飞四溅。刘全我有点意外。他仍不放过。他追击。可是荆棘迸飞於他身上、脸上,划出迸溅的血珠,一如唐宝牛正一面退一面发放暗器。这不足以杀伤他。   但却足以阻挠他。他的追击慢了下来。眼看唐宝牛就可以逃脱,可是荆棘丛中兀然冒出了一个人,一拳就把唐宝牛打倒。也使他不仅掉入了荆棘丛里,也落人了死局之中。   修订於一九九二年五月上海新民晚报刊出访问叁十一。定局   这人一出手就打倒了唐宝牛。可是也几乎没看见他是怎麽出手的。唐宝牛背向这人,当然看不见。连面向他的刘全我也看不见。当他看到这人的时候,脸上的惊讶神色,恐怕不在唐宝牛之下。这人似一直就在荆棘之中,就像向来就「长」在那儿。对他而言,荆棘就似鞣枕一样。   他是如何进去的?   他是几时进入的?   他为何在这里出现?   他是谁。   最後一项刘全我已不必问。   因为他知道来人是谁。   可是他也一样诧异。而且还有点愤怒。一种受欺辱的愤慨。所以他沈声提气,问:「顾铁叁,你不是跟随『元老」行动去了吗?却窝在这儿扮小人装贵人的作啥??   口口口   来人是顾铁叁。   『六合青龙』中的「神拳」顾铁叁,也是六条青龙里出手最少、但几乎逢战必胜的顾老叁所以刘全我觉得惊诧。因为顾铁叁理应随元十叁限去了咸湖。他到甜出来干甚麽口作为领导甜山对垒行动的刘全我,当然为此感到不满。   顾铁叁的人很 悍。 悍绝对不止是肉体的力量,也含有精神的力量。   口口   真正 悍的人不必动手已有杀人且可把人杀死的说服力。   顾铁叁说话却很冷。很沈。也很稳。「元师父根本就没有去咸湖。」这答案使刘全找吏激动。   ——阴谋至多只令他惊讶,但这阴谋连他完全不知情却更便他忿慨。   「为甚麽口」   「投石问路。」显铁叁吐出这叁个字。   「你说我们这一番辛苦布署,原来只不过都是元老手上问路的石头。」   「不止是你们,」顾铁叁冷肃地道,「为了大局,谁都要当石子,我也不例外。」他说看,折下一截荆棘,居然咬了一口,然後,还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吃得似乎津津有味,好像那荆棘是烧鹞腿一般。」   「为甚麽元老不预先告诉我??」   「预先告诉你,万一风声走漏,就瞒不住狡似狐狸的许师伯了。」   「你是说……天衣居士就在甜山这一路里头??」   「许笑一是个绝对不会把黑锅卸给他门下弟子的人。所以只要有一处出现为他作战的门人子弟,他就不会去下他们不管。「」那他又故布疑阵作啥「」那是他聪明之处:第一,他还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把师父调虎离山引到咸湖…第二,就算师父也在这一路,许笑一不到最後关头,也可以隐忍不出,同样以他的朋友门徒作幌子掠阵。第叁,万一真撞上了,他只好硬打这一仗,包不准仍有叁或胜算。」   「所以……元老是抓准了许笑一的性于,只要抓准一处有敌踪的,咬定了它的死门,姓许的便迟早会现形:」   「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这儿和老林寺中许笑一的人,全给我踩下了,内在砧上,他却仍未现行琮,他确是在甜山一路的吗?」   「我也不知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时候,以不变应万变,也不是准能成的,人家既以一拳打来,你不闪不避,不见得就一定能把人吓走;有时侯,少不免还是要变,有时还得要以亿变应万变呢?」   「也许是天衣居士的性情大变,那就难以常理推度了。」   「也可能是许师伯一向以来,都故示假情假义,让师父判断错误。」   「那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了?」   「我只是来帮助你的、接应你。」   「我一人已足以取胜,不必你假好心。」   「没有我,他说不定已经跑了。」顾铁叁冷观趴在荆棘堆上的唐宝牛。「没有我迫住他,」刘全我寒看脸道,「你能暗算得了他」两人针锋相对。顾铁叁忽尔一笑:「好,这人算是你拿下的,我不跟你争。」   刘全我嘿了一声,喃喃道:「本来就是我的功劳,没甚麽好争的。一面说看,袖子一舒,看样子,他要在唐宝牛背後再补上一记。可是。唐宝牛神奇的弹了起来。他疾弹起来的时候,身上还嵌看数十支荆棘。   /那一定很痛了吧?   但痛只使他动作更猛烈疾厉。他全身躬成一只巨虾一般,一下子,背向刘全我陡跃了起来,俟一个纠斗翻到半空时,他倒转的脸正向看刘全我的眼,他一拳击了出去。他受了显铁叁一击。至少吐了叁口血   /他趴上去过的荆棘都沾满了血渍,那血迹一大滩一大滩的,决不是钓刮造成的流血量。   但是他却沈住了气,并在这利间突进了刘全我双袖的距离,在同一利间重拳出击。   「卜」的一声,刘全我鼻骨碎裂。拳只及打爆了鼻梁。还不及打裂睑骨。刘全我反忒感也奇速。他立即倒飞出去。|虽然他也马上感受到了鼻骨刺在睑肌里的椎心刺痛。他的双袖同时卷出。卷住了唐宝牛的双臂,发力一扯,把这巨大的身躯直扯得向顾铁叁飞撞了过去,顾铁叁沈看的叫了一声:「好|。」   语音却隐吐看奋亢。   他的「好」字有叁重意义:一是唐宝牛居然能捱得住他那一击,好体魄曰二是唐宝牛反击得突然,连他也颇觉意外。   叁是刘全我虽然负伤,但仍反应奇速,把唐宝牛扎手扎脚的扔向他。   他会放弃这机会吗?   他先前已经暗算过唐宝牛了,没有把握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但既然已经暗算过了,仇也结下了,他会轻易收手吗?这时际,唐宝牛双臂已给裹看,他难道会让对方活下去然後有一天向他寻仇麽?杀死现在的敌人和将来的仇人的机会,他会轻易放过吗?   当然不。   他理应动手。   因为杀唐宝牛已成定局。   唐宝牛死在他手上也已几乎成定局。   /刘全我要的也是这样。   /他要杀这臣灵一般的壮汉。   /但他不希望这汉子死於他手。   /他不想惹动其他的「六大寇」找他的麻烦。   所以,杀人的事,还是交给顾铁叁的好/虽然,他恨不得把打爆他鼻骨的人连头带骨都啃下肚里去。   口       口   可是显铁叁却没有动手。   不是不动手,只是没有向唐宝牛动手。   因为他来不及。   他要面对另一个大敌。   口   另一个巨牛似的大汉。   朱大块儿。   叁十二。惨局   朱大块儿飞扑过来,人未到,顾铁叁已觉呼吸为之一窒。   只听朱大块儿怒吼道:「别伤我唐哥哥!」   他抢步向顾铁叁。   顾铁叁一看来势,便把原来要打向唐宝牛的招式全轰向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可按一拳,已叫道:「挫拳!?」   唐宝牛缓得一口气,落下地来,刘全找不意顾铁叁段不了唐宝牛、一愣之下,唐宝牛已在地上扎稳了马步,拚尽神力。直陷入地。刘全我数扯不动:却在这时,朱大块儿又骇然叫了一次:「挫拳!」   唐宝牛一句吼了回去:「挫拳就挫拳,有啥了不起:他挫你,你折他呀?!」   他是因为不知道「挫拳」的威名,所以才这般骂来神闲。   口口口口   「挫拳」是以挫敌锐气为主力的拳法。别的不说,单止此掌功名震天下的铁手也曾为「挫拳」所挫。他的双手无坚不摧,但挫拳使他感觉到:无坚不摧并不能代表也无敌不克。   「挫拳」不仅玫敌,还能击碎敌人的信心。   ——失去信心的敌人,自然不战而败。   ——只要打击了敌人的信心,便能不战而胜。   口口口口   朱大块儿第叁次大喊:「挫拳!!」   唐宝牛张咀又要吐骂。「死就死,叫甚麽叫!?」但他始终没把这句话骂出口。因为骂不出口。不只是为了刘全我双袖已把他双臂索紧、紧套,他已呼息困难,而也是因为他几乎不敢相信亲眼目靓的事:朱大块儿对显铁叁的攻击,如豹似虎,勇悍绝伦!   他叫归叫,喊归喊,他手上脚下,可一点也没问看,一点也不容情。而且只进不退。只杀不饶。只攻不守!他高大。豪壮。可是他的腿在抖。乱颤。一如一个正在发羊痫的人,吃痛的狂牛,不能歇止的奔马。可是这却便在旁的刘全我叫了起来:「癫步!癫步!」   ——这是武林中一种失传已久的步法,听说除了」武林第一狂士「燕狂徒」之外,谁也没学会这种奇步!但朱大块儿却使出这种只进不退、退比进时更杀烈的步法。而且还使得十分纯熟!   口口口   显铁叁的「挫拳」,精於防守,更擅於出击。曾有叁十八位高手跟他的交手:叁十八人,都已成名,各属一方宗主。其中有十二人是拳师,十一名是以掌法成名的,十四人以招式称着武林,还有一人是暗器高手/唐叁毛的暗器以细密急准闻名江湖:你只要有比毛发还细的破绽,那怕八出现於十分之一刹那,他也有本事把他的暗器打入这迅现瞬灭的空罅里,取人性命:这是蔡京对它的试炼。比斗的结果是:卅八人,打了六个时辰,没有一人,没有一招,没有一次,也没有一件暗器,能在他双手双臂里攻得进去。而且他是只守不政。:要是反攻的话结果如何自不在话下。   口口口   所以,「癫步」是抢入了顾铁叁近前,但却攻不进去。「挫拳」如山挫而至。朱大块儿的步法好快。也很怪。拳攻向他时,总是给他一拧、一扭、一闪就遇过了。凿空之後,定必收招,原先出击处必成空隙。朱大块儿这麽一个龙的身躯,也不知怎的,一闪、一扭、一拧就又回来了。然後朱大块儿还击。他不是用手出击。而是用脚。他一面踩出最奇最妙最巧又最凶暴的步法,一面又在如此繁复多变又浮移不定的步法中提腿进击。他这回一动,连唐宝牛都叫了起来:「疯腿!!」   口        口        口   「疯腿」是一种奇特的的腿法,相传只有四大名捕中以腿功成名的追命会用,事实上。   追命不会。   他公开承认过他不谙「疯腿十八法」,并认为:疯腿的踢法运我都意想不到。   这句话还有下文。虽然唐宝牛没听说过:「/如果用疯腿配搭上癫步,如此脚法只怕我也应付不了…」   而今追命所说的,呈现在这看来拥肿蹒跚、行动不灵的朱大块儿脚下。   口口口口 刘全我立即全力攻向唐宝牛。   /先杀了唐宝牛,再与顾铁叁合力收拾这大块头。   可是朱大块儿竟拚上了命:他本来巳稳占了上风。   但他要做的事是十分困难的:他要带动顾铁叁,他要带动整个战场,他要把显铁叁和刘全我含在一起打。   /也就是说,他要以一敌二,把唐宝牛的险境,承担过来,也把唐宝牛的大敌:刘全我揽到自己的身上来!   朱大块儿这样做,无疑送死。   至少如同送死。   但他已这麽做了。   做得义无反顾。   毫不畏缩。   口口口唐宝牛脱困。   那两道本来软绵绵但把他困得死死、七世叁生都似挣脱不了的袖子,全像怕给烧看一般疾收了回去。   然後像忽吐的瀑布一般泻向朱大块儿。   /刘全我已改变了主意:既然已欺了上来,他就先跟顾铁叁收拾了最难缠的大敌再朱大块儿显然就要这样。   他踩看奇步,踢看怪腿,然後,他在宽肥的背里摸出一把刀。   砧板一样的刀。   硬刀。   然後又在肥腰上掏出一把软剑。   棺村板似的剑。   软钊。   刀似是葵叶打造的。   很薄。   但很宽大。   剑像是木板制的。   很搓。   但却很拙。   不过,这一刀一剑却仍是铁镌的,而且软时像面粉一般软、硬时如磐石一般硬、锋锐时却如针尖之快利。   他的钊法大开大阖。   他的刀法大起大落。   这次叱喝的是顾铁叁:「大脾钊法:大牌刀法!」   叱声里已流露了恐惧。   他急退。   疾退向唐宝牛。   他的用意很明显:一,舍强取弱。二,杀唐。叁,以唐为人质,要胁朱。   这时,刘全我恰好以双袖迎向了朱大块儿。   也等於是迎向朱大块儿的刀和剑。   这一下子,好像是事先约好一般的:口口显铁叁立意要先制住唐宝牛。   唐宝年有十分震讶,十二分激奋!   /没想到大块头的武功这麽好!   /更没料到这大个子那麽悍勇!   /自己怎能输了给他!?   所以他立刻反击。   他一拳打向显铁叁。   黑虎偷心。   显铁叁也一拳打中他。   @ 顾铁叁中拳。   他没有飞出去。   他是硬捱的。   他着了一拳,愣在那里,惊诧还远基於伤痛。   他没想到唐宝牛的拳劲是如此之厉,这一拳打得他五脏六腑几乎部移了位。感觉到鼻孔但要吐出大肠和小肠,眼球一下子都充了血,几乎要用胃部来呼吸。   他原以为唐宝牛武功不高,内功也不会好到那里去,但内功、武功都不是十分好的唐宝牛,这一拳却极为有劲。   那不是武功。   而是力。   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   /天生神力!   唐宝牛也者了一拳。   他强挺住。   他也是硬熬的。   而且不止一拳。   顾铁叁的拳又击至。   /顾铁叁的神拳,一如铁游夏的铁掌,是接不下、罩不住、挡不了、熬不得的!   但唐宝牛仍然没有避。   因为他知道他一避就完了。   /这种拳功的可怕就在:自己稍加退缩,对方就会轻易取得全盘胜利。   何况自己已然负伤。   一旦逃避,反而逃不掉。   他很清楚: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制住自己,用以威胁朱大块儿。   所以他决不逃避。   /老大沈虎禅说过:凡有必要的战斗,就决不逃避。   他不但不避,还作出正面反击。   蓬蓬二声,两人又互击了一拳,各自一幌。   两人都没有退开。   是以第叁拳又互击 正中。   待朱大块儿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人已互击了第四拳。   朱大块儿的刀和剑和腿和步,把刘全我整个人带动到唐宝牛这儿的战场来。   刘全我是身不由己。   /同时他也有私心。   /对手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他要把这疯狂的敌方多分些给战友顾铁叁去负担!   这时侯,朱大块儿已把顾铁叁从唐宝牛的互击中接过去了。   唐宝牛也想奋力过去支助朱大块儿。   /人家帮他,他就势必帮人。   /别人救他,他就誓定救人。   可是顾铁叁一旦停了手,他反而觉得天旋地转,还空击了两拳。才能住手。   这一下。强敌暂去,他反而支持不住。   他以一股顽强的斗志兀自撑看,但四肢百骸,有的以已飞上九霄云外,有的像早已下了十重地府,有的如在自己胸腹之间绞扭成了残缺不全的伤痛符号。   他能不倒,是因为关心:滂 /朱大块儿那麽胆小怯弱,怎能对忖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强敌!   口口口口他现在能够不倒,倒不是因为强忍强撑,而是眼前的事委实太令他错愕惊讶,以致他倒不下(也不好意思倒下)去。   因为他看到一场大战。   一场连他也感到震动羞惭的血战。   口口己口「大牌剑法」剑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每一招都能顶天立地,每一剑都有大丈夫决不受人怜的气概豪情。   「大脾刀法」却十分简 。   简,就像写一二叁。   ,一刀就是一刀,没有变化,不必变化,变化在这儿已成了多馀,这一刀一剑含在一起,成了一种极高明的配合,这高明在敌人面前就成了惊心。   趁朱大块儿全力拦截顾铁叁向唐宝牛动手之际,刘全我用右袖卷住了他的咽喉。   朱大块儿一刀斩断了袖子。   刘全我的左袖却抽打在朱大块儿的脸上。   唐宝牛没听见朱大块儿惨叫。   (奇怪,这当口儿他反而不大呼小叫了。)也没看见朱大块儿闪躲。   (可怪的。朱大块儿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还一步不退、半步不让:)他一剑斫了过去,惊起一道血痕,溅在洁白的断袖上。   顾铁叁的拳头同时打中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这时脸上都是血。   血自耳、眼、鼻、咀里淌出来。   顾铁叁击中朱大块儿第一拳,却一连起了九声闷响。   /看似一击,实有九拳。   朱大块儿没有吐血:给拳击中的地方却凹了下去,且渗出血来,很快的就渗湿了衣衫。   朱大块儿仍没有退,非但不退,还起飞脚。从匪夷所思的角度里一脚踢翻了顾铁叁。   口        口        口   这是交手的第一回合。   口        口   第二回合也几乎是马上发生的。   原因是因为叁方面都没有退避。   刘全我的袖子再度卷向朱大块儿。   它像长蛇一般缠遮住朱大块儿的视线。   朱大块儿大喝一声,一剑劈下去。   袖   断   断   袖   却自旋舞,旋绞朱大块儿面门。   刘全我已急闪至唐宝牛身後。   他显然仍想以唐宝牛的性命威胁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的视力已为断袖所混淆。   但他大喝一声,出刀。   唐宝牛就在他前面。   他竟毫不犹豫一刀就劈了下去。   唐宝牛只觉从天顶到胯下,飕地一寒。   但刀并没有劈中他他。   背後却陡起一声惨叫。   刘全我掩面就跑,一路急滴下了血债。   /到底刀锋是怎麽透过他自己的身子而砍看背後刘全我的呢?   唐宝牛并不明白。   也来不及明白。   可是却见顾铁叁扭身又上。   挥拳痛击朱大块儿。   奇怪的是,拳都击在砧板一样的刀背上。   而棺材板一般的剑却劈在显铁叁的臂上。刀不折,手也没断。但显铁叁退了一步,终於退了。   虽只一步。   /这一步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招生死一招魂。   口口口口这是第二回合。   口口口口可是第叁回合又马上开始了。   掩面退走的刘全我不知何时,已潜到了朱大块儿背後。   他睑上从额至领有一道伤疤血痕,至少有叁分深,使他看来,份外狰狞。   他全身急旋。   卷起一道旋风。   他自己就是那旋风的中心,如同一颗炮弹一般,急射向朱大块儿。   顾铁叁好像是退。   但在退那一步中突然扭转为急跨一步。   变成前进。   他全身像变成一道钻子。   钻尖是斜举的右拳。   这一拳钉住朱大块儿的面额。   也钉死了敌人的脸。   /看来,顾铁叁和刘全我都已祭起了奋力一击,必杀朱大块儿!   看到这种凌厉无俦的「杀势」,唐宝牛忍不住向朱大块儿大喝一声:「快逃!」   他这一张口,蹩住已久的血就疾喷了出来。(不能打下去了/打下去朱大块儿得要完了。)血雾纷飞。血雨纷飞中,他却看见:朱大块儿居然不退。他把刀和剑都掷了出去。剑在血夜里像化成了一道青龙。刀在黑里似化成了夜枭。刀剑推向顾铁叁。   ——在如此近距离中,他竟仍有办法掷剑扔刀刀,攻击敌人。他同时返身扑向刘全我。两手全面张开,一把抱住了旋风中的刘全我。然後唐宝牛就听到一种声音:骨裂的声音。还有骨碎的哀鸣。   口口   第叁回合结束。   战斗已成为惨局。   ——有人死了,不死的人也负重创。   口口口口   刘全我整个人仍栽在朱大块儿的怀里,看似一截冻硬了的冰棒,一动也不动。顾铁叁在月下冷冷的看看他,像一只守候已久的豹子。他手上拿看刀,还有剑。朱大块儿的刀剑都在他手上。朱大块儿的五官仍淌看血,而且血沟仍在闪烁蠕动,血流还未止休。他臂弯里的人,双脚朝天开了叉,久久没有动静。   叁十叁。药局   顾铁叁瞳孔收缩,突然以一种出奇的厉烈,问:「你还要强撑吗?」   朱大块儿的回答却跟他所问的无关:「放下你的刀/」然後再加两个字:「和剑。」   口   顾铁叁抹去咀边的血。   (他要是不用衣袖抹血,唐宝牛还不曾发现他也吐了血/因为显铁叁予人的感觉是那麽样的悍强、强悍,就像是铁打的。)他抹血的姿势掩饰不了嗜血的眼神。   他仍在问:「你撑得下去吗?」   朱大块儿豪笑。   笑得地壳犹在震动。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笑声太豪,以致震撼了地面才震惊了人心,还是笑声太烈,先是震吓了人心才震动了地面。   口   「你不想像他那样,就先放下我的刀和剑,然後滚。」   「他」当然是指在他臂弯里拗得卡住了的刘全我。   顾铁叁摸摸下巴。   「我为啥要还你刀剑?」他还在试探,「你没有这刀和剑。就像老虎没有爪和牙,对我而言,不是正好?」   朱大块儿爽快地道:「你可以不还。但这刀和剑,你得了也无所用。你不还,我就不会让你带看走,我受伤,你也负伤,你们两人联手合攻,还丧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了你为它去了性命,值不值?蓦然而动。步法。奇特的步法,犹如鹅行鸭步,但十分迅疾。一下子,他把地面的药材分好了一小堆,至少有十七八种药物,其中包括了娑罗子、蚕茧壳和青木香。   他不是用手,而是以脚分药。」你要是放下刀剑,你的内伤,可用这些药治好。「顾铁叁看了,才长吁一口气,眼中闪过失望里炸看狠毒的光芒。」这药方我记住了,会试用。「他丢弃了刀,还有剑,当然落地,才说下去,」今晚看来是收拾不了你了,後会有期。「话说这就走了。连看也不看仍在朱大块儿怀里的刘全我一眼:彷佛他从来不认识这人,而世上也根本没这个人似的。口口口口这回是朱大块儿自己舒了一口气(血就在他吁气的时候冲喉而出),道:「第四回合完了。」   说完他就咕 一声栽倒下去。   在他臂里拗断了颈骨、挟碎了头骨、折断了脊椎骨和崩断了尾梁骨的刘全我,也掉落到地上来。   口口口口/第四回合?   唐宝牛不明白。   /不是只打了叁个回合吗?   如果有「第四回合」,朱大块儿似比前面叁个回合都还要吃力、吃重、吃不消的样子。   唐宝牛而今却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朱大块儿的武功是那麽高的!   他竟以一人之力,格杀「风派」首领刘全我,又逐走与四大名捕齐名的神拳顾铁叁。   可是明白了这点之後的唐宝牛,却更是不明白了:/既然朱大块儿的本领那麽大,又何必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那末胆小?   /既然朱大块儿一向以来都那样胆怯。为何今夜之役又这麽豪勇英悍、瞻大包天!?   他正要问,却见朱大块儿又奋力坐起。   他在地上攫集了一些药材,放在手心,以内力研磨,张口咀嚼,咬汁吞下,然後又再收集了一撮药物,交予唐宝牛:「跟我那样,服下。」   唐宝牛一看,药材有铁苋菜、水苦贾、灶心土,都是些止血养伤的药。   /这时候,这种伤势,这样幽暗的月色下,朱大块儿认药竟还能不差分毫。   唐宝牛忽然觉得他佩服这个人。   他好佩服这个在他眼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的人。   口       口       口   不过他仍不明白。   所以他问。   他不明白的就问。   /世上有一种人,自以为是聪明人,不明白的,不问,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以为他是明白的。殊不知,他只是固步自封而已,不但学得比别人少,也比别人慢,而且,人人都明白他是不明白的。   /也有一种人,利用发问来制造他的权威:他每次提出问题,不是为了要诚心虚心的去请教人,也不是为了要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为了要炫示他的识见、他的深度或是他的「智慧」:当然,这种人和这种做法,通常都无「智慧」可言。   /大多数的人,不问不是因为他明白,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   唐宝牛很粗豪。   有时也很莽撞。   且带点霸道。   但基本上,他还是个相当受朋友欢迎的人。   因为他有时自大,是为了自嘲嘲人。   有时自负,其实是逗人欢笑。   他并不孤僻。   他乐於助人。   他好发问。   /一种发自真心的请教。   口口口口「你骗我?」   「我骗你甚麽?」   「你武功极好!」   「你从来没说过我武功不好。」   「你装蒜!」   「我只是不喜欢炫耀。」   「你假装瞻小如鼠!」   「我胆小是不如你大,见着蟑螂老鼠,都忍不住要叫救命。只不过,事到头来,我是会拚命的。我只是不兴着嚷嚷而已。」   「我力敌刘全我的时候,你却袖手不理!」   「那时候你跟刘全我是一对一,只要一对一,我就不能帮你。」   「如果我不是他的敌手呢?」   「那你只好输了。」   「唏:你就眼看他杀我!?」   「他赢你可以,但杀你我就一定阻止!」   「你/你英雄!平时却装狗熊!」   「我也没啥英不英雄的。我怕事,但要是事情逼上门来,我是敢拚的。」   「所以你跟他们两人动手,招招抢攻,为的是吓破他们的胆子白。」   「因为我估量战力:你已受重伤,以找个人之力,顶多只能和顾铁叁二百回合内打成平手,所以如不特强吓退他们之一,又以豪力拚一身伤格杀另一,今晚是决活不下来的,」「…………嘿,你真的做到了,你以足趾分药,可把那顾铁猴的怀疑一扫而光,夹尾便魄呢。   」   「其实我自小自药局出身,在天末亮前就要把药件一一分好,早已成习,这根本难不倒我。」   「哎,看来,出身前在江湖多历些世,多懂些行业手艺,真有绝大的好处,」「现在,就等你拿出长处来。」   「甚麽长处?」   「七大寇不是有特殊联络的方式吗?」   「是啊。」   「你还不快通知跟在居士身边的方公子:千万不要来甜山这一道:让他即时转告居士,不要落人埋伏。」   「你们」桃花社「的」七道旋风「不也有很特别的联系方法吗白。」   「没错。但我的伤……」   「你其实已伤得很重//?!」   「诚如顾铁叁所言;我只是死撑罢了。那一刻我不能倒。」   二你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们大家。「」我倒一直小觑你了,我以为你只是个怕事胆小、平常连看到一只找呻也尖呼的窝囊!「」我是怕事,但不胆小。见到流血就吓得手颤,不等於我在生死关头不敢大开杀戒。这跟一个容易笑也容易流泪的人,不等於就没有骨气不够坚忍是一样的。流泪和笑,是代表那人是个有情人而已。有情人也一样可以有硬骨头。「」/对,我有个朋友,是那黑炭头,也是这样子:动不动就黑口黑脸,一副志的忧国的样子,其实只是爱闹情绪。他一遇痛便叫爹唤娘,求饶不已,但遇上大关大节,可宁死不屈哩!「」你说的是张炭?「」嘿。不是他江湖上还有哪颗炭?「」但你该发讯号了。   「」我一早已经发出去了。「」哦?「」/就在你一人对付他们两人的时候,我虽伤得半死,但还能把这件十万火急的事十一万火急的做好它。「这次到朱大块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也可把你小窥了。」   说完他就呕血不止。   彷佛,在未知此变是否已通告了天衣居士之前,他还不敢把胸中的瘀血尽吐出来唐宝牛喃喃道:「你对付顾猴儿和这刘长袖的法儿,对方凶,你更凶,敌人变,你大变,对手攻,你抢攻,真是以亿变应千变,了不起。我可也给你搞得眼花撩乱,差点过不了今年这小眼!   」   朱大块儿惨笑道:「我们这不过是小眼,可是天衣居士那儿,才是大限,我们的生死,只是个人的:居士还是出了事,我们这粗人只怕要全军尽墨:而 相照样横恣暴虐,还不知要枉死多少良善,国家要 丧多少元气:你别管我,快去相助天衣居士那儿的战团。这家伙的骨头虽给我挟断,但他的变袖金风也侵入我五脏,所以刚才当看颧老叁面前,我不敢松手。一松手,就 了气, 身就掩饰不了我的伤势了。」   唐宝牛瞪看牛眼不肯照他的话做:「你受伤太重,我不护你,谁护你?」   朱大块儿急得要以大手拍地:「我不要紧,我们生死存亡都不重要,天衣居士那儿了吃紧,国家兴亡才重要:「唐宝牛却道:「谁说不重要?没有自己,那有甚麽国家民族?一个国家,老要人民为他牺牲,我看也不是甚麽好国家。身为朝廷,老是压榨百姓,早该反了它:先顾好自己,才有家,才有国,才有民族!」   这回是朱大块儿瞠目道:「/难怪你是」寇「!」   唐宝牛咧咀笑了:「在这时势里,当贼的至少要比当官约有骨头些。何况我们劫要的,助善的,杀壤的,帮好的,不是自己劳力换来的,向来一文不取。」   朱大块儿央求他道:「你还是快去助天衣居士一臂之力吧!」   唐宝牛搔搔头皮道:「可他在那里?」   朱大块儿急道:「他如果真如顾老叁所言,给元十叁限料看了,只怕就一定在甜山这一带,暗中里助我们。既然刚才我们那麽凶险他都没现身,就一定是在老林寺老蔡那一组里。   他这今还没有赶来,就一定是遇事了。」   唐宝牛托看下巴,打量朱大块儿,好像正在「研究」他:「没想到你也很有脑袋。」   朱大块儿只催,「快,快去。」   唐宝牛仍是不放心:「你……你一个人在这儿,真的不碍事?」   朱大块儿只说:「我正好可以自行疗伤。」   唐宝牛又问:「你真不要我背你过去?」   朱大块儿没好气的道:「你自己也伤得不轻,背看我,你还走得动吗?」   唐宝牛这回倒说实话,不逞强,「负你,我还能走,不过,到老林寺时,怕已天亮了。   」   然後他向朱大块儿一躬背,喃喃自语的说:「也罢,今年我小眼不利,血光难免,人生一世,但求过瘾,伤既难免,死亦不妨:我姓唐的顶天立地,怎可置负伤老友不顾。」   才负到唐宝牛背上,朱大块儿已咕的一声晕了过去。   彷佛,如果没有人去支援天衣居士那一伙(且不管是否真能有助),他还不敢失去知觉呢!   他晕过去的时候,发出「咕」的一声,就踉肚饿时的声音差不多一样,朱大块儿要是还醒看,一定又令唐宝牛把他晕过去的声音当作笑柄调侃话语了。   稿於一九九一年四月九日南洋商报演讲「江湖秋水多一个大马作家如何在港、台、中国大陆二生存?   校於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一日应大马青年作家协会之邀於陈氏书院演讲:「武侠。文学。诗。   /一次请与剑的升华   这故事是告诉我们:一个人可以无财无势、无才无志,只要有有运气,他还是可以甚麽都有/最多不能有大成。   一个人要是甚麽都有了,就算他很努力,只要他没有运气,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可是运气是不能掌握的,与其只等待运气,不如去创造运气/管它有运无运,至少已为自己争了一口气。   嫉姑别人的幸运,等於加重别人的幸福,破坏他人只是的幸福,只是伤人伤己。   做人要有高扬意志,平宽心情。     第三篇 大 限     第一章。我变!   叁十四。骗局   坐莲骑师的文殊菩萨神像裂开。   出现了一个他。   口   他跌坐在佛像内。   清修如竹。   清秀如竹叶。   甚至山岚掠过了他之後,再吹拂众人,也感到一阵竹风。   他端坐那儿,坐得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直如婴儿恬睡初苏一般,虽有眼耳鼻舌身意,却不能分别六尘的无功无识。   甚至连因果都可以不昧。   口   蔡水择和张 都「啊」了一声。   居士真的在这里!   张炭第一个反应就是惊喜。   然後他的心马上沈了下去:/既然天衣居士真的在佛相内也就是说他已受人所制了。   蔡水择的反应则是同时并起了惭愧与警惕:警戒/老林和尚究竟是敌是友?   羞愧/自己居然没发现这寺内还有人!   口       口       口   老林和尚却漫声长吟道:「相送当门有 竹,为君集集起起清风。」   他隔空弹指。   指风掠过佛灯,带有禅意,一如竹风凉空。   他先弹开天衣居士的「哑穴」,然後说:「许兄,老衲这般做法,你苦心可能体会?」   天衣居士徐徐睁目,徐徐叹道:「大师这又何苦呢?启悴啄机,用杀沾剑,该死的死,应生的生,大师又何必为了我的事。如此几费周章呢?」   老林合什道:「居士是老衲的方外至交,老衲实不愿眼见你死,所以才会骤施暗算,制住了你。」   天衣居士平平淡淡的说:「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我既然动了意要人京,便离不了是非因果,不能做无事人了。连大师都暗算我,我是意想不到,但我还是相信大师,这样做必是为了我好。可是,这般做,其实对大家都不好。」   老林道:「老衲不计算你,又焉能制得住你?当日我这个半残成废的白痴,要不是你以本来研制自救的药来冶我,要不是你给了我度牒,化解出家,我那还有命在:谁说制住你没有用?他们里中,有身出敝寺的弟子,知道元十叁限算定只要有你一个弟子、朋友出现之处,你便一定不会在别的地方,任由他们冒险,所以也定必赶来这儿。老衲制住了你,摆你进神像里,你不出来,元十叁限以为自己中了你的计,果然走了,想必是去了咸湖截击里:如此,你可安然无恙,既不必跟他在咸湖遭遇战,也无须於甜山与他生死斗,大可悄悄潜入京城,杀掉蔡京,功成身退,胜了这一仗。」   天衣居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用手捂了捂胸,然後道:「这是如意算盘,可是,元师弟不是个容易受骗的人。」   老林的肩色相当得意,胡子也很得意,如果他有头发,发色想必也非常得意:「无论怎麽说,他还是给老衲骗了。」   天衣居士忽道:「你有没有闻到一种气味?老林和尚用鼻子一索:「有人死了,当然有臭味。」   天衣道:「刚给杀死的人有的是血腥味,但这气味/」老林道:「腐 味?」   天衣:「你有没有听到呼息!」   老林:「一、二、叁、四、五、六……六个。张炭也听得出来:六个呼息声,有一个还很微弱、极微弱。在寺殿里还活看的人有:天衣居士、张炭、禁水择、无梦女、还有老林和尚自己!还有一个就是好像是已经死了的赵昼四!难道赵昼四未死!?张炭立刻聚精汇神:   的确,在赵画四的躯体上,还传来一丝细微已极的呼息。他正要说话,可是老林和尚已蹙耸看银眉算到:「…………七|。」   口        口        口   七?!   难道还有第七个人的呼吸?   无论如何,以张炭的功力,这第七个人的呼息他是听不出来的。   蔡水择也听不出来。   /就连老林大师也在仔细辨别後、留心分析後才叫得出那「七」字来!   是谁?有谁?还有谁竟能藏身在这佛殿内,竟一直不为这干高手所悉?!   口        口        口   天衣居士这时叹了一口气。   无奈得就像长得漂亮的叶子却看到花的盛开。   「假如是你已经来了,」他说,「又何不出来?」   老林和尚突然变了脸色。   /其实,人的脸色是很难说变就变的。甚麽「脸色遽变」、「睑无人色」那是非常情形,而且多也是非常人才会发生的现象。   动容容易变色难。   但这回老辣如姜的老林大师真的脸色大变,而且阵青阵白,忽紫忽缸。   他立即隔空弹指。   指法不再潇酒。   这时已不讲究从容。   重要的是速度。   也就是快。   指劲在空中发出如急风过竹隙的尖啸,急射的却是天衣居士!   蔡水择和张 都齐齐为之大 一惊,但随後马上明白过来:老林禅师要立刻解除天衣居士给他禁制的穴道。   可是,既然敌人已经来了,这时候再来解穴,来得及吗?   口        口        口   来不及。   口        口   像有细线掠过半空。   那指劲像脱弩的箭,痉射向天衣居士,由於老林本意不想伤了天衣居士,所以这麽锐速的指劲却仍是柔和的。   甚至带点柔情。   这指一发出去,老林禅师脸如白纸,四指弹动,像织纱一般,没有发功的拇指反而颤动不已。   张炭见多识广,他一看到这种指法,轨知道眼前这僧人是谁了口口口口   没想到是他。   没想到他也来了!   没想到他竟出家当了和尚,没想到当了和尚的他也来插手管这件事!   口        口        口   那八道指劲似有细线连看,拂捺天衣居士身上十六道要穴:/老林对了天衣十六处穴道:要制住天衣居士,只叁两道穴道阻塞是因乜不住昀,天衣居士虽然因真气走岔,内功薄弱,但他自有办法解除身上的禁制,所以老林大师一口气封住了他十六处要穴/那就好像是一连下了十六道锁,从开趾,锁到头皮,包准都不能动一动。   这种独特的穴道封闭法,在点穴的时候,秩序稍有倒错曾会使人致命,解穴之时也一样。可是,封穴道点落的秩序本身,却完全是颠倒、错乱、繁复的,例如第一下指处是腹下的关元穴,但第二指却转到了足踝的解溪穴,到第叁指时却在肩上的秉风穴,第四指转落头侧的耳和 穴,第五指又得回落印在关元穴。   这种离乱而且离奇的打穴法,只有他和他那一家子的人能够掌握。   所以他很自信。   也很情急。   他急需要先解天衣居士被封制的穴道,因为大敌来了。   口        口        口   指劲似有丝线牵引。   掠空, 但问题是:执线的人并非老林。   而在别人手里。   不。   不是人。   而是神。   /菩萨!   摆布指劲的「线头」,竟在菩萨手里!   口        口   菩萨有两尊。   文殊菩萨的那一尊里面藏了个天衣居士。   这是老林大师把他罩进去的。   他是这儿的主持,当然知道神像内是中空的。   可是另一尊菩萨也是。   达摩先师。   这菩萨会动。   一动就把十六道指劲接了过去。   接在手中。   玩弄於掌上。   /管老林和尚如何努力把指劲收放,以致青筋突贲的额上满布了点大的汗珠,但仍然像孙悟空一样翻不出这嶙嶙佛掌约五指山下。   这时候,也已经可以完全断定来人是谁了。   他恨声叱道:「元、十、叁、限?!金身的菩萨展动了金色的笑容:「雷阵雨,你还逞甚麽强?!你的骗局,已早给我破了,你布的骗局,一早已落人我的骗局里。老林,这本来没你的事,好好的青灯古佛你不修,却来应这场劫?!」   菩萨当然不会说话的。   /至少,菩萨塑像是不会说话的。   要说,也不会说这样子的话。   这使得蔡水择和张炭惊疑不已:这到底是幻觉,还是妖术?抑或元十叁限就是菩萨而菩萨就是元十叁限?!   /且不管是妖术还是幻觉,来人却肯定就是:元一二叁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叁限!   这点已决不容置疑。   叁十五。总局   元十叁限姓元名限。   十叁是别人加上去的。   /因为传说他有十叁种神功,尽管自在门「的高手每授弟子一种武艺自身必「神奇地」   消失了那种绝技,而元十叁限也把诸如「仇极拳」、「恨极拳」、「势剑」、「挫拳」、「丹青腿法」等授予门人弟子,但他至少仍有十叁种绝学是上天入地、只有他一人独尊的。   所以他的一种绝学是敌人的一大限,十叁种是十叁限。   /大限已届,死所必然。   元十叁限是他所有仇敌的大限。   /此际,他也正是老林禅师的大敌!   口口口口   老林禅师看看那尊达摩菩萨相,眼色产生了一种面对天威莫测、无能为力的畏意。他取出一条巾帕。巾帕约六个巴掌大。色红如火。像火烧其上一般的红。   /那像是从一袭火烧看袈裟切取下来的。他却用它来摺汗。   /这时候的老林大师,每一个举措,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既不做任何多馀的学止,也注重每一个动作之间的应合,他的惧意不但没有影响他的战志,反而使地更谨慎的营造看斗志。他似准备长斗。既要长斗,使得养精蓄锐。他不再浪费任何精力,那怕只是一眨眼、一耸眉的力气。   /天衣居士已为他所连累。   /在这儿,只有他还可以与元十叁限一斗。他不能败。他不可以输。他用红布抹脸,却出现了奇景:第一次抹,脸成白色。第二次抹,脸成黄。第叁次抹,睑青。第四次抹,蓝。   第五抹,红。第六,紫。七,黑。   那尊「菩萨」在他第八次抹睑成像久埋在冰川的死人白灵一般颜色时,道:「你不止练成「封刀挂剑」奇功,还练就了「变色翻睑」大法。你的武功,没有放下。雷损今天要是仍活看,他不会放心你,也不会放过你的。   『霹雳火」雷阵雨,果然不愧是当日鼎鼎大名沙场杀敌的「杀头大将军」,也不愧为当年「六分半堂」祖师爷雷震雷电老爷子的两大爱将之一:雷损一直还以为你已瘫痪了/幸好他死得早。   老林大师睑容相当激动,彷佛他生来五官就只能表达激动。「雷陨能使老衲和『迷天七圣』关七斗得 两败俱伤,那是他的本领。老衲也确是成了废人好一大段时候,所以才来这寺庙渡此残生。」   「菩萨」嗤道:「甚麽老衲少衲的,你是铁骑风云的「杀头大将军」雷阵雨,也是六分半堂的副总堂主「霹雳火神」,有甚麽好装蒜的:你尽管出了家、剃了渡、入了庙、升了天、变了鬼、化了神,都还是雷家霹雳重的雷阵雨:你也只能是「封刀挂到」富家好手雷阵雨!   雷阵雨却闭上了眼睛,尽管他脸色还是在遽转突变。「你也少装菩萨了:你再怎麽装,还不过是头人魔罢了|。」   那「菩萨」忽然金光四射/威猛庄严得令人不敢正视。   好一会,元十叁限才道:这儿本来没你的事。「雷阵雨道:「本来这世间已没我的事。   雷损运计使我重创於关七之手,且霸占了六分半堂」久矣,我也没有意思复仇。「九十叁限道:「你老巢雷家,才来跟唐门交好已久,火器暗器,互相辅弼,威力十足,但近年却开始成雠为敌,你要管事,不如先去管管你的家事。你这主事人怎麽撤掉总局不管,却来管分局的事!」   雷阵雨道:「你知道我受关七重击後,为何没真的废了?」   元十叁限道:「我只知道关七与你一战後,几成为不折不扣的白痴,」雷阵雨道:「那是因为天衣居士辛苦了多年研创出来的药方,却让我治好了本来无望复元的伤!」   天衣居士忽道:「我的伤本来就治不好,医你是因有缘。」   雷阵雨又问:「你知道当年我当杀头大将军,杀得敌人多了,受权相所忌,下在狱里,几乎就要变成给杀头的大将军,怎麽而今人头尚在?还能在这荒出破庙里当区区主持?元十叁限冷笑道:「许笑一老是会做讨好的事。」   雷阵雨接道:「不是。是洛阳温晚保住我的人头妻小。」   元十叁限冷似傲冰:「今晚这儿,没温晚的事:至少,他还没来。」   这回只听天衣居士微微一笑,笑意里竟像听到一首好歌一阙好词。   雷阵雨道:「我告诉你:当日,是天衣居士救活了我,也是温晚大人保住了我。这回,温大人托我暗中保护天衣居士,我能不尽力而为麽?我已死过一次,红尘中,六分半堂已不是我人生里的总局;人间里,雷家堡也不是我生命中的主坛。我的总局在这儿,在这一战,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都是附属的,都只是分局!」   元十叁限道:「你一定要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雷阵雨喟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我为甚麽会陷在你的局里。」   天衣居士忽道:「你的局设得很好,根本就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我先张炭等上老林寺来,为的是要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赶快带门人离开,没料,你却把我制住了。连我也没料到你会这样做的。」   元十叁限也很实在的说:「他料不到,我更料不到。你们是好朋友,你跟我虽然会过面,但没有深交,我更料不到这一看。」   这一来,却使雷阵雨更苦恼了:「……你们既然都没料到,却何以有这种我反入局中的局面?」   元十叁限道:「也好,趁你们末死之前,让你们问个明白也好。我也没料到你会出手,我只料定纵然只有一个许师兄的兄弟门徒友人在这儿,他就一定会往这儿坐镇。他舍不了,天生就不是做大事的人材。刘邦为了逃命,连儿女妻室皆可弃。许笑一则只适合隐居山林,却偏要出来献世。我抓准了这一点,然後望气:整个甜山,今晚、这儿、此地杀气最盛,那必是我们 杀之所,所以我啥也不作,找一个人,扮作是我,在甜山之役的幕後调度,自己坐在这佛像之内,把一切事尽收眼里。」   天衣居士这才明白。   他受雷阵雨所制时,心中也很惊愕,不敢置信:连老林大师也会出卖他!   但他很快便知道:不是出卖。   而是为了他的安全。   可是,当雷阵雨把手中的弟子遣走,把他置入神像内之际,他感觉到很不对劲:因为他感觉到这空晃晃的大殿内,除了有神,而且有人。   /甚麽人?   /在那里?   连他竟也没能觉察出人在那里。   看样子,似连雷阵雨也不知道。   /雷阵雨似怕给他说服了,又如他本领神通广大,所以连哑穴也一并封了。   他无法通知这位好心的莽和尚。   从中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当日为时在「六分半堂」的内斗中,雷阵雨本来势大人众,但终於还是斗不过雷损的理由。   雷陨善於化敌为友。   /一旦成敌。他又确能做到杀手无情。   要不是雷损遇上的是苏梦忱:一个看透了世情的侠客书生,早都给他的低姿势所软化雷阵雨显然不然。   /就算他在帮人,也会给他相帮的人很不心甘情愿!   天衣居士当时还发觉一件事:这儿有两尊菩萨像,而且也是中空的。   也就是说,雷阵雨既可把他置身於这尊菩萨内,自然也可以把他放在另一尊菩萨中。   但雷阵雨毫不犹豫就选了这一尊。   /为甚麽不选另一尊?   除开雷阵雨可能知情之外,那座菩萨本身就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使雷阵雨不敢去碰,为甚麽会不敢亵渎?   除了真有神力之外,那麽,这压力是来自人/能够无色无相、不着痕迦、运杀气也不透露的施加压力,使得雷阵雨这等高手也在不觉察间作出了选择,当今之世,确没多少人了。   天衣居士马上省悟来者何人了。   但他却苦於无法相告。   之後,雷阵雨出去了,他大概去安排些甚麽。   可是天衣居士知道他安排甚麽都没有用了。   /大敌就在眼前!   那时际,也许那神像内的人正要行动吧?忽然,天衣居士却听到神像内发出极其紊乱且不可思议的运息声,既似叁十个人藏在里面一齐遇上极为骇怖的事,又似一头猩猩强行走入一头大象体内的古怪声响。然後,又骤然静止,回到原来的全无声息。   这当儿,蔡水择和张炭正要进来布局。   /哎,无论他们再怎麽布局,都在他人的局里哪!   叁十六。分局   雷阵雨似有点忿忿:「他骗了我。」   元十叁限道:「他没有骗你。他是以为我确已走了。我多戴看面具,他们也很少敢接近我,所以,他也以为我仍在」洞房山「那儿指挥大局。其实,那儿也只不过是我的分局。」   雷阵雨哼声道:「你真的知道他是谁?」   元十叁限淡淡地道:「自然就是」捧派「的张显然。他一味捧我,为的就是教我不疑他。他原是少林俗家弟子,後犯了寺规,老林寺会收容过他一时。」   雷阵雨道:「连你都知道是他,还不是地出卖了我?我索取约两万两银子,其中一万两,便是给了他。」   元十叁限道:「他没有出卖谁,也谁都没出卖。我知道是他,因为我懂相人之术,一看便知,是他了,不会是别人。」   他徐徐转向天衣居士,问:「你也是派了此人在我那儿卧底,是不是?一个讯息卖两头,张显然该去当商贾。」   天衣居士道:「你也派了人混在我们队里!」   元十叁限道:「可是那是个很没用的人,迄今为止,甚麽正确的情报也不会结过,完全要靠我自己的估量判断/不过,这样反而可以不受人误导一些。到底,那人是不是件故意派给我作反间之计的,我现在还没摸透。」   天衣居士一笑:「现在你已不必摸透了。」   九十叁限:「对,杀了你,馀不足畏。而且,我的人和你的人正决战於」填房山「及」   洞房出,这叫总局有总局的龙争虎斗,分局有分局的生死较量。「天衣居士:「我们真非见生死不可麽?」   元十叁限:「你既已来京,必去相帮诸葛,我不杀你,俟你们会集了,就杀不了了。谁教你答允了我不出关,偏又跑到这儿来送死。」   天衣居士:「我来的目的,你应该清楚。」   元十叁限:「你为的是要杀相爷?」   「是。」   「所以我更容不得你活。」   「我是为民除害,以清君侧。」   「你是要让诸葛独揽大权,你也要分享其成。蔡京是我恩公,谁要杀他,我先杀了谁。   」   「罢手吧,蔡京一早已弄得民心沸腾、天怒人怨了。叁师弟也一早想跟你联手,共创大业。」   「住口:我再潦倒,也决不会依忖他:他是甚麽东西,他只不过会巴结,懂奉迎,机会比人多,运气比我好而已:他那些成就,我才不稀罕!」   「这不只是运气问题,运气只决定於努力和性情。你不改睥性,只嫉 别人的幸连,小走样只会加强他人的幸福,加重自己的不幸。破坏他人的幸福,是伤人误己的的行为,老四你聪明一世,又何苦懵懂一时!」   「你少劝我:我只是不够运:一个人可以无财无势,甚至也无才无志,但只要有运气,他还是可以甚麽都有/最多是不能有大成:一个人要是已甚麽都有,而只且很努力,但是要失去了运气,就会一无所有。我空有一身绝世本领,却饱受运气欺凌!」可是运气是不能掌握的「,与其苦待运至,不如自行去创造运气:管它有运无运,至少你已为自己争了一口气啊:不要再自囿於个人私心中,为民锄奸,至少是做了件名垂万年、扬名後世的事!」   「名垂万古?要是我已千古了,留名万代又干我何事:我现在就争今朝令夕的一口气!   万年太长,今天我就要大成大就,如果不成,大死一番又何妨!」   「四师弟,做人是应该有高扬意志,但更重要的是要保持平宽心情。」   「二师兄,没你的唠叨,我就活得很欢快。你快退回白须园,我或可饶你不杀,我此生誓定要战胜诸葛老二,否则枉自来世间空跑一趟!」   「你杀我也没有用。叁师弟仍辅理朝政,决不容许祸国殃民的蔡京胡作非为的。四师弟,你有一身绝艺,就算是报恩尽忠,也不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啊。谁胜谁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成得可喜,败得可傲!」   「你这是废话。世人也只论成败。只要人在世间活看,而且活得愉快,那就是成了:身後功过,谁人评定。与己何关?与人何涉?死了之後别人怎麽说,管它的:连活看别人指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权、得势、成功、顺利:你看世人论项羽,多说他狐疑逞勇,自招其败,而刘邦性格能容人顺应,成所必然,/如果楚汉之争,最终败的是刘邦,你看论者又会怎样说?论勇,刘邦不如他。论势,刘邦不及之。论力,刘邦不能比:楚霸王豌的只是运气,败在他的一念之仁,几次都不赶尽杀绝,放过刘邦。其实,楚霸王仍是一世之雄也,那些讽嘲他的人,连他一只脚趾尾都不能比。他在十年内吒叱风云,名动天下,十八岁起事,卅二自刎於乌江,活得虎虎生风,有气有力,暗叱间风云色变,挥指间万人灭裂,後世讥讽他无才不智的人,凭甚麽褒贬他?他活过、成功过、壮烈轰烈过,不是这些宵小之辈所能企及万一的。他已是盖世英雎,尚且如此,我们为啥还要把生命肩义交给後世那些冶人牙慧的酸秀才评定!?」   「老四,你太偏激了。老二就胜了你一点:他能持平行事。」   「他成功,当然可以持平了。一个失败者,根本就立足於失衡的一边,怎轮到他来论秤?你且放心,诸葛有的是张良计,我元限也有道过墙梯。你叫我出京,在此跟你对耗看,让京里防御疏失,让诸葛整顿京里各路帮派人马,脱离相爷的掌握。可是,相爷也早安排了 人趁此去伏杀诸葛。所以,他也没好过。如果说那儿是总局,这里才不过是分局哪!」   天衣居士怒道:「卑鄙!」   元十叁限道:「暗杀只有成不成功,没有卑不卑鄙:暗杀是以已命买人命,当然要卑鄙。天衣居士随即冷静下来:「历来要暗算叁师弟的人何其众,也没见过谁能得手,叁弟不是一直好好的活到现在!」   元十叁眼笑了。   /不,是那菩萨像笑了。   他的人在里面。   神像里。   可是神像却是因而活了。   他造了神。   ||他自己就是神。   这岂非跟世间大多数自私而又自负的人特性一样:他们喜欢把自己造成了神,变成了佛,让万人匍伏,万民膜拜?   口       口   元十叁限难得一笑。   天衣居士深知这一点。   /所以当论及诸葛小花生死之际,元十叁限却忽然笑了,而且还带动了佛像一齐笑,这使天衣居士为之心寒。   只听元十叁限笑道:「以前杀不了,这次一定成。诸葛再强,也有收拾他的办法。」   天衣居士道:「你别得意太早,这回我们也有办法杀得了蔡京。」   元十叁限道:「其实杀蔡京又有何用?杀得了一个蔡京,还有干干万万个赵高、李辅国、鱼朝恩和蔡京,只要夫子昏庸无道, 近  ,那杀了一个蔡京,又来十个百个,那杀得尽?我护这蔡京,至少他护看我。谁对我好,我便对他好。谁用我材,我就为他们用,你现在只剩一张口,手脚都动弹不得,其他几个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却还来口出狂言?!」   雷阵雨怒道:「元十叁限,你少卖狂,你以为自己是神,就成佛了麽?你的弟子赵昼四,横 於此,你不一样眼巴巴看看他死,束手无策!」   他这句话是怒骂。   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破口大骂,往往是口不择言的,这时,他也管不得、浑忘了自己走出家人了。   可是这句话骂出口之後,忽然省悟出一个蹊跷。   连天衣居士的头上也似给这句话点亮了一盏灯。   蔡水择、张炭、无梦女同时都互觑了一眼。   他们对望的眼色里全交换了一个问题:这问题就是:有问题!   叁十七。时局   问题是:就算元十叁限并不关心司马废和司徒残的生死,但对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赵画四,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无梦女、蔡水择、张炭联手合袭赵画四的时候,元十叁限就在这寺庙中,这佛殿里。   而且就在这达摩师尊的佛像内。   口口口为甚麽那时候元十叁限没有动手?   为何元十叁限对自己徒弟的生死关头竟袖手不理?   为时元十叁限自从给天衣居士道破他就在寺内後,迄今还没有动手,却只说话/这不像是向来寡言孤僻的他一贯作风!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突然道:「你是被困/你给困在神像内!」   元十叁限乾笑了一声,笑声带躁,「你以为区区一座神像能困得住我:「天衣居士冷峻地道:「神像是因不住你,可是如果神像果真有神,你再强也挣脱不了:「元十叁限嘿声道:「没想到这些年来不见,你竟会练就了这般迷信:我就是神,神我台一,无我无神,有我有神,是我是神,形迦相随,水月天心,不必摆脱!」   张炭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顶多只是个魔头,却来充神!」   天衣居士道:「你摆脱不了的不是神,而是这神像的灵气所引发的」山字经「!」   这句话一说,神像内便没了声音,半晌,整个神像竟抖动了起来,像是不住打泠颤抖哆一样,未几,金色的神像还渗出了密集的汗珠来。   这回可不是雷阵雨在淌汗。   而是元十叁限。   「山字经!」无梦女忽然捧看头,叫了起来,「我要『山字经』!给我『山字经』!你答应过传我『山字经』的!」   这回到张炭摸不看头绪:「甚麽『山字经!』天衣居士道:「根据张显然的情报:元十叁限似临时调度了一两位高手来助,其中一个,便是这位姑娘。这位小姑娘为元十叁限效命,是因为她有头疾,额上有伤,时发作疼痛要命,她得悉」山字经「中有一段经文能解头痛,并能助她记忆前事,所以她才刻意讨好元师弟,希望能在此役立功,好让四师弟传她冶头风复记忆的经文。」   蔡水择也问:「」山字经「就止这个用途?」他听出天衣居士语锋里还颇有下文,因为连元十叁限之所以会困在神像内都似与此经书有关。   天衣居士道:「『山字经』除了是佛典经文,同时也是一种完全有别於中土武林的运息之法。元老四要练成『伤心一箭』,首先得要学会『山字经』的运气法,如果要把『伤心箭』上练成顶峰,还得配合『忍辱神功』。」却听佛像里的人喘息怒道:……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伤心箭」还末完全练成?!「天衣居士道:「你曾跟叁师弟交手多次。」   九十叁限更忿:「果然是他告诉你的。」   天衣居士道:「诸葛师弟说:那时候,他也练成『浓艳枪』,他说要是件的『伤心箭』   能练得法:一,他决不是你敌手;二,未来的武器兵器,恐怕全得让位给你这手千里取人性命、心动即可灰飞烟灭的箭法:他断定是你没成。从招式上看,他也说以你的聪明勤奋,没理由练不完全,很可能是对经文未曾全部参悟,又或者所得经文根本末够周全。」   听得出来在神像内的元十叁限,颇为震动,这下子,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了。   天衣居士:「那时侯,我们从你招式中揣想,多半是经文有问题。那一次,老二和我在」白须园「苦思了五天,一致认为:除了你未能参悟透全部经文,叉或者开头部份经文有缺,你练习不得时局利导,也是没学成的主要原因之一!」   元十叁限、雷阵雨、无梦女、张炭、蔡水择忍不住都一齐异口同声的问:「时局?」   就差没追问一句:这跟「时局」何关?   口口口口   「对,时局,」天衣居士说,「有这样的时势,才有这样的局面。有那样时,便有那样的局。你只一味苦练,就像在乱绳里解结一般,那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元十叁限怒道:「你……和诸葛,一早就看出来了!?」   天衣居士道:「我们都想告诉你,但一是怕你练得之後仍为虎作伥,魔长道消:二是我们的话只怕你也听不进去。」   元十叁限道:「你们不说,只怕我学成了,你们就活不成了,少来假仁假义!天衣居士:「随你怎麽说:你刚才是躲在佛像之中。老林寺既是古利,也是名寺。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此祈愿诵经、膜拜上香,你一旦在此时此境进入此地此局,自困於菩萨身中,反而对经文豁然开朗,大有破悟之机,对不对?」   元十叁限这回坦然承认:「我现在才知道:以前走了一条曲折路,不,根本那路是错的,可望不可即,只是我硬要走对它,现在白折了许多弯,终於找到了路,才知道之前走的冬是冤枉路,现在又得重新走过,我一直都没想到在上里庙里神像里参悟经文,以致铸成大错。」   天衣居士:「你太热衷於名利,堕入红尘滚滚中,太计较於成败得失,又怎会遁世悟道,退一百步以求远瞩!」   元十叁限:「但今回终教我破悟了:那经文是有问题,并不是我鲁钝难悟!」   天衣:「恭喜你。如此悟道,当真可喜可贺。」   元限:「要在如此局中才能适时破悟,你说英雄是不是一样要等时待势,一样得要运气好才行?」   「真正的英雄都在时势末到时懂得养精蓄锐,充实自己,等待时机,刘邦要到四十八岁时才攫准一个时机揭竿起义,统一天下;张良在博浪沙击秦皇不中,隐姓埋名,苦读十年後,才出辅刘邦,安邦定国。不错,时势造英雄易,诸如陈平、韩信,在独霸天下、不能容人的楚霸王麾下,郁郁不得志,得要投靠刘邦才能画展所长,商鞍、李斯,得遇明君,且还要他所兽之策合乎君王睥胃才能放手兴革。这是时势,不可逆行:但唯大英雄者可应时而生,反过来能镌造时势。秦始皇、曹操、刘邦、宋太祖者莫不如是。元十叁限一时无言,半晌才道:「唇枪舌剑,我比不过你,但在江湖上比强斗胜。论的是实力,我能参悟『山字经』,射出「伤心箭」,就是你们瞻丧心惊之时。你少来恭喜我,假惺惺,心慌慌!   天衣居士却道:「你倒刚已破悟了『山字经』,惜因一时太过震动,急欲把楝岔了的真气回原,结果多年练法一朝逆变,使你真气逆流、元气脱落:堕入半失神伤元,半走火入魔的状态之中/要不然,你早就对我们动手了,赵画四遇危时你也早出手了。我说的可对不对?」   元十叁限好不容易才挣扎了一句:「你刚刚没看见我随手破『哀神指」吗?」『哀神指』是霹雳堂雷家『五大指劲』之一,就算一流高手,也不易招架,更遑论攻破 了!天衣居士却悠然道:「如果你真的没事,这句话你就不必说出来了。」   只有弱者才说大话。   只有心虚的人才用外表来壮大自己。   现在答案很明显。   时局也很清楚。   /天衣居士不能动弹。   /元十叁限也并不好过。   天衣居士是给困在菩萨像里,那是因为他太信任朋友,而要帮他的朋友却越帮越忙。   元十叁限也是给困在菩萨像里。   他是自囿。   他因特殊的感应而破解了他心里多年来的困惑,但对身心震撼过大,因而躯体反落入另一场困局里。   可是这儿还有雷阵雨、张炭和蔡水择。   还有一个像对元十叁限无意相帮的无梦女。   这像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剪除蔡京权相手上身边一大帮凶的大好时机!   口口口口隔了一会,只听神像内用一种郁雷蕴酿的语调道:「你以为我真的脱不了困?   」   天衣居士澹净地道:「你脱困时悟不了道,悟了道时却又脱不了困。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元十叁限厉声笑了起来,啸笑之声在神像内激汤不已。   「世事多不逐意/但我岂是常人!」   天衣居士叹道:「秦皇扫六合,诸葛叁分国,皆非常人也,仍难逃英年早逝之噩运!」   「不:「九十叁限吼道:「不:我不认命:我不是不如人,我只是不够运:诸葛这干得势人讲得势话,你则是废人说废话:人生在世,数十荏苒,我不求不老不死,但决不当袖手旁观、无所事事的废人,以出家、退隐、看破红尘的名义来不作不为、不闻不问,我既来人世走一遭,若不能惊天动地,就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   天衣居士摇头太息:「老四,你志气太高,火气太猛,所以戾气太重、杀气太甚。无所作为,并非不为,而是有所不为,总比胡作非为的好!」   「你少来教训我:你以为我已力尽?好,我就给你瞧瞧!」元十叁限大喝一声:「我变!」   稿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初返马探倩行   校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底温梁何罗返港   第二章。我变!我变!!我变!!!   叁十八。困局   世上绝对有威名、或是威信这回事。   虽然威信、威名跟威风一样,本来是很虚幻的东西。   要是不信,可随便找出一个你一向来崇拜敬佩的人,对你所作由某事赞一声:便选一个你向来鄙夷的人,说同一个字,看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你所崇仰的人,可能说的漫不经心,而你所瞧不起的人,读得由衷诚意,这句「好」在您心中的份量,是不是大可质疑?   /看来,重要的似乎不是那人的威信,而是否真心?   不过,世人未必不知这个道理,但他们还是喜欢知道一些名人的举事、名人的举动、名人的说法,来证实自己到底行或不行。   所以冷落了寂寞的人。   所以建立了权威。   口口口   元十叁限大喝了一声:「我变!」人人先都为之色变。   空气中  有声,丝丝发响。   因大家都知道元十叁限的武功。   谁都怕他反击。   /只要他还有反击的馀力。   於是人人提防。   个个自保。   突然,「砰」地一声,一人弹了起来。   这人本来脸上捱刀、双腿烧伤、百会、咽喉各插了一针,已「死」了过去多时,但突然之间,给数道功力一缠,他的脸色迅速由自转红,而且头上、喉中两支针一齐徐徐倒後自拔而出,叮叮地落到地上。   针一离穴,这「死人」竟然转活过来了,一弹而起,马上想对张炭和无梦女作出攻袭,但忽然以手捂住自己的门顶和喉咙,格格有声,转向神像,瞪大了眼,说不出话,状甚痛苦。   然後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只听神像内的人呻呻笑道:「你们看,我一施神功他就转活了,杀人比救人容易太多了。」   他说的道理很有道理。   /杀人比救人容易。   杀人,只是把一个人杀死便解决了。   一刀,一棍,甚至动一下手指就可以把一条性命解决掉。   可是要换救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难了。   何况人总爱做杀人害人的事,救人冶人的,少之又少。   但他说的话不是真话。   天衣居士道:「赵昼四的致命伤是咽喉和百会二天上的两支针,你用」山字经「的内劲将它逼出来,又用」忍辱神功「替他续命补阳,把他救活过来。但你为炫示神功,发劲太快,他的腹部和喉部, 阳太速,已造成永难愈合的伤害。你为何要急於显示武功?其实,你的功力只能发放局部,要御大敌,已力有未逮。你发功逼退穴针之际,老林已把」哀神指劲「收了回去,可见你已力疲心焦,顾得一处不顾得另一处了。」   天衣居士缓缓而又肯定的道:「你虽藉神像蕴合了多少年来多少善男信女的念力灵力来悟了道,但仍为这菩萨多少岁月以来多少造化的金身所困!」   天衣居士语音一落,只闻菩萨像里传来轰轰发发的激汤之声,犹如一头怒狮困在里面咆哮冲击,却不得出,连佛殿内也充满罡风真 ,佛灯欲灭欲熄,全仗老林禅师以哀神指保住灯焰。   天衣居士摇首叹道:「放下吧,老四,这又何苦!」   好一会,神像内的厉啸冲击才告平息。   又过了 一会,才传来元十叁限额顿的语音:「我是给困住了,冲不开去。」   「其实以老四你的禀赋绝学,没理由挣不脱的,只是你放不下而已。」   「我是无从放下……你能教我如何放下着?」   天衣居士叹了一口气,道:「问题是:你是否真要脱困?」   元十叁限的语气变得无尽低沈:「不能脱困,蹩在这儿,动弹不得,终练成绝世神功又有何用?」   天衣居士道:「四师弟,这困局是件咎由自取的。我从来不想对忖你,叁师弟也没这意思。我们只希望你不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逼害良善,身败名裂。」   元十叁限忽道:「如果我能脱困,我可以考虑不再跟随相爷,不再与你们作对。」   天衣居士欣然道:「如此甚好。那末,我带来的手足们,你是否也能网开一面,」元十叁限爽快地道:「我可以下令司空等人放他们一马,这些小子们徵不足道,放了不成问题。   」   天衣居士问:「你答充了?」元十叁限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天衣居士悦然道:「老四,小镜姑娘的事,完全是一个不幸的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说甚麽都是同一门下的师兄弟啊。」   元十叁限泠泠的道:「过去的事,谁都忘不了。你们联手,诸葛运好,我当然不是你们对手。但我曾救过你一命,你不曾忘掉吧?」   天衣居士听出他耿耿於怀的语气,也只能浩叹道:「是的,你救过我,所以。今晚我会给你回报的。你一向言而有信,我信得过你。我现在就告诉你/」雷阵雨忽道:「我先替你解穴吧。」   天衣居士道:「不必。我还是先把破解之法说了吧/」雷阵雨十指一扬,眼睛瞪住那神像,却对天衣居士说话:「我看,还是先解穴的好。天衣居士笑道:「放心,老四决非出乎尔、反乎尔的人。」   元十叁限泠然道:「看来你还是先解穴的好。」   天衣居士随看他的语锋道:「这便是了。我身上尚且说是有穴道受制,所以受困:你身上无处受制,又何必受困呢?若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喻,我找如何说!元十叁限一愕,通:「但我跟这神像已连为一体了,怎挣得脱?」   天衣居士笑问:「为何要挣脱?本来就无,何来之有?唯有忘身心,投佛修道,如此去做,方不需力,不费心思,脱生离死,立地成佛。」   神像内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天衣居士继续道:「本是一体,岂分得开?手指是分开了,但仍是连在一起的,耳朵,也分开了。但你那只耳朵听到那只耳朵听不到?那只眼睛看到了那只眼睛看不见?若是明眼人,照天照地,底有手脚,直下八面玲珑,何处不自现?」   暮然,轰地一声,神像动了。   达摩怒睁眼。   铁 如战。   虎目生风。   天衣居士笑道:「你既与神像息脉相连,血肉相依,已成一体。你悟了道,就成了神,不妨抛却从前形相,重新作人吧!」   然後他吆喝道:「放下看!」   神像道:「一刀两断。」   天衣道:「斩除我执。」   「达摩」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然後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绕行七步,再说一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下倒令天衣居士一楞,念偈持戒道:「是处即是道场。一切见功德,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一心不生,万法无咎。醒了吧?省了呢!」   达摩神像却徐徐站起,一时间佛殿里灯火泯灭,只听他说:「寒时寒杀 梨,热时热杀梨。他朝异日,不受人瞒!」   然後发出一声大喝。   这喝使赵画四、张炭、无梦女全坐倒於地。   本已负伤的蔡水择几晕了过去。   天衣居然惨然色变。   老林和尚抚心喝骂道:「是不是?我都说先杀了他,不然,也得先解了穴:天下只本有佛心的人成佛,无听了佛偈就成佛的!体里有道,如笑里有刀!该斩的人就斩,该杀的人就杀,该斩不斩该杀不杀到头来只把不该斩杀的人斩杀!」   也祭起了「哀神指」,左手五指迸连,射出一道比真剑还要锋锐的蓝色剑气,长达叁丈,右手五指箕张,五缕柔急的指风疾拂天衣居士被封的穴道,并叱喝道:「珍重大九叁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   他施的正是雷家指劲和佛门指功合一的「春风斩」!   /立斩元十叁限!   /连同达摩真人形相!   叁十九。警局   达摩神像突然瞪目。   九成白、一成黑的双眼,却发出一种暗赭色的光彩。   那幻彩在雷阵雨的指剑劲芒上约略一触,剑芒遽退,只剩两丈。   雷阵雨口中念念有词,连劲又待再上,达摩神像拧转身来,左手双指叩花般轻轻一弹,一道青气嗤地迸出!   「叮」的一声,雷阵雨的指剑绿芒又短了一丈,而为天衣居士解穴约五缕指风也在半空凝住不进。   雷阵雨狂吼一声,咬齿破唇,血喷剑芒,剑芒大长,抵死急刺达摩神像。   达摩旋地大喝一声。   这一喝,天地间交满了力量。   青芒剑气登时寸寸碎断。   雷阵雨左手五指指骨迸裂。   右手指劲也完全摧散。   达摩神像缕缓转向天衣居士。   然後定下来。   然後看看他。   然後全身徜徉看一股漠漠的霞气。   然後说:「我已通透『山字经』,再将『忍辱神功』附於达摩菩萨之身。我已天下无敌。」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神色灰败。   他的神情是痛心的。   眼神是失望的。   但仍有笑容。   笑意里带看讽嘲。   他第一个反应是:摇头。   然後他说,像对看自己杀了人犯了罪屡劝不听的儿女作最後告诫:「你已脱困:可喜:   你的武功已与达摩金身合一,功力大增。可贺。但你不会天下无敌。心佛不二,即心即佛:   大道无门,千差有路。云收万岳,月上中峰。一器水泻一器。你无佛念,无佛心,无佛行,天下人皆是你敌,何能无敌?元十叁限呵呵长笑:「我一喝如雷,闻者俱丧,还不是无敌?   」   天衣居士反问:「何谓无敌?」   元十叁限大喝一声。   佛灯俱灭。   只见檐月。   月清明。   天衣居士又问:「何谓佛?」   元十叁限指月。   月皎洁。   天衣居士一哂道:「陶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那是无执无迷,你却执迷不悟:你没有修道,何来佛意!」   元十叁限不甘反问:「何谓道?天衣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元限追问:「佛在那里?天衣:「你是元限。」   元十叁限当当楞在那里。   明月高悬。   月明如灯。   天衣道:「你已入了警局,何未警醒?放下吧,屠刀。」   元十叁限突然一拳击在自己下额上。   达摩下髯立即渗出血来。   然後他说:「我不成佛。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炉。我舍佛成人。」   天衣长叹:「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你得要神光不昧,何苦弃明技暗?」   「我呸!」元十叁限忽 目大叱道:「我斩杀一切妄念:我是我,去你的!」   掌中祭起一道精光,直斫杀过去。   雷阵雨怒吼一声,抄起地上蔡水择的「天火神刀」,幻起一道虹光,硬吃一记。   白刃相交。   火花飞迸。   两人互喝。   叱开天地。   老林禅师连返七步。   手中刀断。   泪流满睑。   他接了元十叁限一击,刀断,但却竟在那一喝中悟了道,只觉数十年来,花开别离,云散风雨,柳绿花红真面目,一切生死关头,都是白云自在「满眼泪光,也就是满目青山了。   他悟了。砍断他刀的人却末悟。*那是九十叁限之一喝。老林大师的断刀。禅字世称为:「元限喝,老林断」。   口   元十叁限还待追袭。   天衣居士喝住他:老四,你真的要食言弃诺?「元十叁限哈哈笑道:「我在受威逼时许下之诺,不能作算。我看透了,认清了,当大侠既没我份,我就痛痛快快的当我的魔头去:   随机应变,虚与委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晚要是我饶了你不杀,一旦你和诸葛会集上了,我还焉有生理?你们会放过找吗?我不但要杀你,也要杀诸葛。杀诸葛的人已经动手了吧?如果已经得手,你也该死了,要是失手,你更不可活。」   这回是张炭怒道:「你答应过的事不算数,枉你还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元十叁限嘿笑起来。由於达摩祖师的神容殊异,发出这种笑声和做出这等作为,更令人觉得诡异莫名。   「我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算数,现在可不是算数了麽?」   天衣居士没有愤怒。   他反而有点惋厝的说:「老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耍赖的,怎麽现在闹得 这样子,为甚麽?值得吗?」   元十叁限狞笑道:「人是会变的。二师哥,人只要认为他能变他会变的,他就能改变一切,能够进步下去,我一向能变,我常对自己说:元十叁限,我变?我变:我变:我能教已用换新天:敢要星移斗换,乾地坤天:我刚才只我找会考虑离开相爷和不与你们作对:我是说」考虑「,我没有答允,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天真幼稚,妙想天开,现在我记真的考虑过了:我不能放过你,更不欲离开我的大靠山,他是你们恨之入骨的人…我活看就是要令你们活得不惬意。再说,我现在也不是要跟你们作对,而是要杀了你,」天衣居士疲倦的 上眼睛:「反正,你要不认账,随便你怎麽说都可以,没想到你初习」伤心箭「。就伤了你自己的心,现在练成了,又先伤爱你的人的心。元十叁限也很满足的闭上了眼:「能伤人的心,是很愉快的感觉。」   然後他湛然睁开锐目,一字一句的道:「但我岂止伤你,我还要杀你哪!」   话随声落,长身而起,同天衣居士扑击过去。   张炭大喝一声,挺身截击。   可是赵昼四早有防备。   他双足飞踢张炭。   他的脚本已烧伤,伤势不轻。   但他仍似不大愿意用他的手。   /他的手是用来昼昼的。   /脚才是用以杀人的。   张炭一时闯不过去。   蔡水择一时间挣扎不起。   无梦女这时际也不懂帮谁好。   /她是元十叁限派过来的。   /但她也发现元十叁限根本只当她是一颗叶子。   /而且她又杀伤了元十叁限的弟子赵昼四。   /他们如获胜利,制住大局,会放过她吗?   她犹豫。   所以不能动手。   /不知该向谁动手。   而天衣居士仍不能动。   拦截元十叁限的攻势者,只有断了左手五指的老林禅师雷阵雨。   他迈前一步。   全身鼓起。   脸转包。   紫胀。   /正要发出「哀神指劲」中至大威力的一击:「哀鸿遍野」时,只见长身掠起的元十叁限双指一拈,像拈了支针(但其实手里甚麽也没有),叱了一声:「接我」气针「!」   四十。结局   他双指一弹:叮地一声,真是一支针。   /真有一支针。   「嗖」的一声,那支以气凝成无形的针,竟飞向老林大师。   有形的暗器易挡。   无形的针难防。   雷阵雨以折断的「天火神刀」迎斩气针。   气针突然消失。   兀又在背後陡起。   神出鬼没。   雷阵雨反手以刀背砸针。   针又消失。   遽又折回。   鬼神莫测。   针射雷阵雨印堂。   这次雷阵雨凝立不动。   他等「气针」已攻入中门,离印堂才不过半尺时,他才挥刀力斩!   不是斩针。而是斩气。   针为气所带动。没有了气,针就不存。所以先断了气,就不怕针了。他决意要行险一试,但苜先得要等针锋逼近。这很危险。也极冒险。但对方只不过用一根无形的针,已把他逼到这样子。如果不及早了断,不如就死在当堂,爽快作结。   /一个人虽无权决定自己生,但却有权决定自己死。而一个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使自己快乐,当然。如果也能使别人得到快乐,抑就更好不过了。   雷阵雨大半生来都不快乐。他本来野心太大。   志大最怕才疏。   志气高昂但才能半平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他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雷阵雨却是本领大,志气也大。所以他不甘蛰身於长幼有序、制律森严、新人难以冒出头来的江南『霹雳堂』雷家堡雷门十分讲求法度,保守循规,遂层递升,分级管辖。跟讲求年轻化只要有才华的人都可以迅速擢升的『蜀中唐门』,风气完全不同。   是以雷震雷另立门户,同时也为『霹雳堂』势力进驻京城辟路时,就带同了两大好手:   他和雷损前赴,不消多久但历尽艰辛加上无尽奋斗,终於建立了『六分半堂』。他也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展布所能。可惜,他在少年时在『霹雳堂』里郁郁不得志,年青时还投身沙场,领兵作战,却招嫉几乎成了叛军,俟人近中年才得雷震雷不次拔擢,几经挣扎,终於在壮年时创立『六分半堂』,但旋又在内斗中输给了雷损/他为了急於挽救名望,竟去挑战『关七圣爷』,结果几乎被关七打成了废人。幸有天衣居士,悉心治好了他:但医好这个病,也花了 十几年,俟恢复得了七七八八,人也进入了晚年了。雄心呢?   /卖少见少了。壮志呢?   /消磨几尽矣,他一直末得志过。   /每次稍有成就、稍见成绩就给打下来。而今,他已拟青灯古佛,伴此一生了。   /一生的剧情已演了个七七八八,剩下来的结局也可以测知 八九不离十了,更难有意外可言:就算意外,也肯定决非意外之喜了。   如今,他决心要做好这件事。保护天衣居士。   /没有天衣居士,他早就死了,不然,早也废了/作为武林人,废了不如死了,雷家子弟都有这个烈性子。这是他们共同的特性。   /在刚才与元十叁限兵刃交击,星火四迸,互喝相叱的一击中,反而使他顿悟了这些年来敲木鱼念佛经却仍末悟的事情:死中得活!   /世上一切贪欲迷情,到头来白鸥终不染红尘,只要可以慈悲心,无牵无碍约为活人而不惜死战,这气魄足以慑盖震碎一切缱绻迷假之情。人在世间,不怕冒险,只怕没有值得你去冒险的事:无惧艰任,只怕没有甚麽事值得你去肩任的。雷阵雨现在却有了。他决心要打好这一仗。虽然他明知道结局:   /必败无疑。   口口口口   元十叁限本就太强,更何况他刚透悟了伤心一箭」的最高境界,并与达擎金身台商巨,/那不是人可以击败的了。   对付元十叁限这种敌人,败只有死。   /既然是死。就让我好好的去活这一刹那吧!   口        口   电阵雨挥刀斫「气针」的後劲。   这一刀,斫对了。   /气劲一断,「气针」就消失於无形。   雷阵雨一招得手,取刀飞泻,追溯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忽然拔出一根头发,用手一抹,即漾起一道青光。   他叱道:「可见『气剑?』然後他的手一挥,『钊』若青龙,飞射向雷阵雨。   /一支空的气针,已使雷阵而疲於应忖了,何况这还是有形(虽然只是一根头发)   的气钊?!   气钊一发,元十叁限已凉到了天衣居士面前,举掌欲劈。   天衣居士缕缓 起了双目。   元十叁限真的就一掌拍下去。   这一掌,就拍在天衣居士的天灵盖上。   天衣居土陡地睁开双眼。   /因为这一掌竟把他身上所封的穴道都一气拍开了。   *   这「结局」至少是大出雷阵市等人的意表。   稿於一九九一年七月接待慧初来香江游   校於一九九一年七月底七vivian返马後第叁篇。我变变变。。。。   四十一。镖局   元十叁限施重手逼退了老林和尚,并且一掌拍活了天衣居士身上受禁制的穴道。   ●   然後,九十叁限向狠狈万分、好不容易才把那一记「气剑」以「哀神指法」中「哀鸿遍野」一式消去的老林 师道:「你的独门点穴指法,在我看来,也不怎麽难解。」   之後,他问天衣居士:「如今公平了吧?」   天衣居士道:「公平。」   「你没事吧?」   「没事。」   「要不要先调息休歇一下?」   「不必。」   「那可以动手了吧?」   「不可以。」   元十叁限似乎很意外。   「为甚麽?现在你穴道不受到制,你们人多,我一个人,这儿又是你老友的大本营,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在你,你没理由不打。」   「可是我没理由要跟你打。」   「理由?」元十叁限失声兀笑了起夹,「别虚饰了。你是我的敌人。」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我只是不赞同件的作为。把不是你的支持者就打成你的敌人。   「这是很不智的。」「谁叫我有力量做不智的事:」元十叁限说,「世上不是只聪明人才会成功的;许多聪明人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不肯做笨而该做的事。」「我们之间的相斗是笨而不该做的事。」「你重入江湖岂不是为了支援我的宿敌诸葛小花的吗?」「我支持他对付正伤天害理、只图私利的蔡京党人,不是对付你。」「但蔡相爷支持我。」「请弃暗就明。」「难道去为昏君卖命?」「宜改邪归正,为万民福祉,以清君侧。」   「我支持蔡京。」   「那也随你。我们之间,不一定要互相残杀!」   「你支持与我敌对的势力,就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   「这田样,你会没有甚麽朋友,但会有很多敌人的。」   「可是,凡是相爷的支持者都成了我的支持力量,谁说我没有明友!」   「可惜。」   「可惜甚麽?」   「师弟大好身手,神功盖世,但对世间俗名恶利,虚权浮势,却如此勘不破。」   「你几岁了?」   天衣居士给间得一怔,元十叁限即道:「要是我只二、叁十岁,没问题,无成就,我可以等。如果我还四、五十岁,没关系,不成功,我能够忍,但我现在已不行了,找不能来人间白跑这一趟,虚掷这些光阴,死时甚麽也不留下。」   「但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到头来只怕留下的只是恶名,遗臭万年。」   「我不在乎好名恶名。就算遗臭万年,也总比默默无闻的好,你看历史上的恶人暴君,翻手风云覆手雨,不管拯救百姓、还是残害万民,他还是掌握了天下苍生的命运,以一人左右万千人的生杀大权,这才是人生在世第一快事,再说,你们唾弃蔡相所作所为,但在我看来,他才是大智大慧。荆公一党,只顾改革,不知民怨已深,民忿已炽,只解决得了国家的前途却填不饱百姓的肚子。到头来也只有把国家社稷都赔了进去。温公馀党则一味只知抱残守阙,腐迂不堪,好夸谈仁义儒学,但私嗜内斗伐异,国家为甚麽会积弱?就是弱在这些空言泛泛、光说不练的儒生手里:交给武将,至少可以开土拓疆,南征北伐,纵不能马不上冶天下。但也可以马上取天下,交给商贾,至少可以创业兴邦,富庶繁荣,就算不见得光以财富就能稳住天下,但至少可以利禄收买民心:交给这些无识见则庸碌肤浅的士大夫,纵有见识也非保守固执便自负好功的读书人,不切实际,一味浮夸,妄图以学识自囚囚人,不但害了自己一生,白首空帏,往往也误了国家前程。支持他们?我不如支持蔡京:相爷至少识进退,知行止。皇帝不长进,他要甚麽,就给他甚麽,一面稳住外敌入侵,一面发兵平乱,这有甚麽不好?人对他好,他就对人好,他是最照顾自己人的了,遗臭还是留芳,这是时势造成的,谁也说不准、料不定的。谁说历史一定会站在你们那边?」   「我是武林人,我这押的注就像是镖局一样:这镖我既然已经接了,我就能扛下来了,无论多重的担子,我都得承担。」元十叁限很少说那末长的话,可是他这番话说得十分流畅,彷佛每个家都是从他身体里每一个部份所组成的,对他而言,自是熟悉无比,「我这趟镖是走走了的,也押走了的。谁要来阻挡我的,都是我的敌人,也就是劫我镖的的人/你想,我这镖行同主,会让你们得逞吗?」   然後他眯看眼审视天衣居士,「你不是答允过我:不出江湖的吗?你既已毁诺,我杀你也理所当然。但我还是说过的算话,拍活了你的穴道,给你一拼的机会,这已够公平了吧?   。」   天衣居士道:「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没甚麽不公平的,但是非自在人心。无论你怎麽巧遇饰非,助纣为虐,只为一己之私,只图自身之利,还是瞒不过天下人耳目的。蔡京为逞私欲,勾结外敌,屠杀异己,采办花石,涂炭生灵,这是人所共知,也入神公愤,他说民怨民偾是乱党盗贼黑手遮天所造成的,其实是流寇盗匪是他只手遮天蒙上欺下而造成的的:诸舅 谳 g,而是尽量以朝廷官臣的力量,约制天子的放纵,劝使其能为万民牟福利,拒外贼保疆土,这非为谋个人之晋身也,亦人所深悉,其实不管黑手白手,能使国家兴旺发达的就是好手。你押的这一趟镖,本是你自家的事,但如果押的是贼髓毒物,我们也能闭目不理吗?是,我本不出江湖,但这一趟,我是抱必死之心来阻止你。四师弟,你收手吧: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未必都能称心如意,但决不可以为了教自己如意称心,来使许许多多的人都不称心不如意,自己做了甚麽事,首先得要在良知上议得过去;自己良心上都过不去,那就说甚喽都是假的,轰轰烈烈过一生,不如快快乐乐过一世,大丈夫,与其惊天动地,莫如顶天立地。琴为知音断,马为明主驰。你为心若豺狼的的蔡京卖掉大好身手,值得吗?」   九十叁限懊恼了起来:「我只知道我要打倒诸葛小花!」   天衣居士紧迫问了一句:「为甚麽!?」   「因为他一直处处都胜於我。」   「你妒嫉他?」   「我恨他。」   你这样做岂不是为了对抗神而沦为魔?「」我不管神魔,我只要打倒他。   「无论要打击谁。都不值得为了向对方报复而出卖了自己。」   「我也是你师弟,他也是你师弟,可是你却先出卖了我!」「他对你错。我不是要对付你,但我支持他:因为你做错。」人生在世,总不能老选对的事情做。多少人在开始的时候,人人都以为地做错,其实他只在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而已。」回头是岸。「我身後已没有了岸。「」但身前有。「」咄!「元十叁限兀地一声暴喝:「我把你擒住了就可以把诸葛正我这伪君子引出来,我杀了你就可以大挫你们这干逆贼的气陷,你就是我的岸!」   说罢,他只虎虎的说了一句:「动手吧!」   只见偌大的一尊达摩神像,挥动了狮狮的拳头!   四十二。邮局   叁限就要动手,天衣居士兀然叱道:大指空。头指风。中指火:无名水。小指地。」   元十叁限一怔。   这是「山字经」里的一些浅白的经文,可是因为元十叁限所习的却是倒错的,虽然到最後仍然给他通悟了「山字经」的无上境界,但由於他所学的途径大异,故而乍听这五指诀法。大为震讶。天衣居士身法如魅,迅疾游动间大殿烛火依然不幌不闭,然而却把老林禅师、蔡水择、张炭、无梦女连同赵昼四都扫荡出殿外去。   天衣居士依然长吟:「禅慧轮智识。情定盖力行。忍念光愿想。戒进高方受。檀信胜慧色。瓜在事瓜往私瓜事石瓜,慧信胜檀色。方进高戒受。愿念光忍想,力定盖精行。智慧纶禅识。。。。这原只是十指异名。「山字经」本是一种由外而内的修为法径,但元十叁限所得抄本,则是句式颠倒,内容倒错,虽仍给他另自破悟出别有天地,但这回乍听原句,也一时为之楞然。   这时,天衣居士已迅快无伦的搬动佛殿内的罗汉像。佛殿内本有十八尊罗汉,碎了两尊。另有四大天王像,才还有两座菩萨。但一已随着天衣居士现身而碎成片片,另一则与元十叁眼结合,成了神魔之间的人。   这剩下的二十座神像。只不过稍经转移变局,佛灯便立即黯淡了下来,连像老林禅师这麽熟悉这佛寺地形的高手,还有像赵昼四眼力警觉那麽高的好手,竟然都不大看得清楚在佛殿内的情状。   /那只不过是搬移了几尊泥塑的的神像,局面立时有了这麽巨大的变异!   蔡水择因为伤重,以为是自己视觉已模糊,於是勉力张望不已,张炭怕他心惧,连忙据他所知而作解:「我也一样看不清楚。我想,这可能是居士在施」大曼荼罗法阵「。据说,世间每一事、每一物俱有它所定位,亦有其主神,所以有些种子在这土壤能成长,在彼土壤可茁壮,但在其他土壤则必枯死,或长为异物。又有些人在某地郁郁难伸,不得其志,某些所在则头晕眼花,呕吐不止。但在某地即能心旷神怡,尽展所长。究山河,草木、国土、器具、音声、言语,既有情亦非有情,只要定其所位,就能融会相离,纤妙宏伟,各展其无边威力。看来,居士所用的正是此法。」   蔡水择闻言急道:「你既知法,为何不去襄助居士臂力?张炭苦笑道:「我只知法,但没有功力破法,连入其法也不得其法,只怕助居士不成,反害了居士。」   说到这儿,忽尔听得一声长噫,仿似从天衣传来。   老林和尚睑色一变,急掠而出,已出了寺门,抬头一看,长空飞檐,只一轮清月,那有谁人?   这边厢老林和尚只闻太息,却啥见不看。   那边厢元十叁限却见看了自己、不是自己、还有邮局。   「邮局」是一个地名|元十叁限出生地的名字。   元十叁限的出生地很奇特:因为在那儿没有人睡觉。   在那儿,不知为了甚麽,没有人能睡得着。   这独特的习惯,早在元十叁限降生之前叁十九年已发生了:据说这麽一个夜晚,在「邮局」的人,人人都梦见收到一封给人拆开了的信,上面写看「无梦」两个字;之後,大家不但就没有梦了。甚至连睡眠都没有了。就像是看了一场厉害的诅咒。   元十叁限在童年时最令人惊异和最坚忍的突破就是:他设法入睡。   他不接受没有睡眠的风俗,他千方百计入睡。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於能入眠了。   但不是在晚上。   而是在白天。   从此他习惯了白天入睡。   晚上他醒来。   多年来都如是。   没变。   不变。   邮局的人因为不睡觉已成习惯了,所以把他当作异类。   在那个荒僻但人口众多的山村里,人亘常一个接一个的排队在一条十字大道上,等太阳转红或转篮,月亮转黄或转白;白的大家就工作,黄的大家便吃饭,红的可以行走,蓝的就要停止一切活动。谁也不知道为甚麽要根据这些颜色来起居饮食,甚至也不明白为何这儿的月亮太阳会转红变自。   那儿的人不知怎的,喜欢吃狗肉。   镇里的人爱养描、养猪、养牛甚至责蜥蜴和蟾蜍,可就是没养狗。   那儿的人不知怎麽的,不养狗,只爱吃狗肉。   元十叁限从小就在怀疑:狗是从那里来的呢?   他曾花了很多时间去找狗。   他每次出发去找狗,身後就会飞翔看许多蜻蜓,跟看他走。   他去到那儿,蜻蜓就跟到那儿,除了过桥的时候。   本来,到了晚上,蜻蜓就很少出来迂回飞翔,但对他却是例外。   他不睡觉,蜻蜓也不眠不休了。   /但只有他在找狗的时候,蜻蜓才会跟看他绕飞。   不过他一直找不到犬只,为了不满自己的失败,他罚自己只吃书。   一本本书的吃了下去。   直至有一天,他突然找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是夹在一页书里。   /书目名叫「山字经」。   他大吃一惊。   镜子好清晰:那是一面小小的镜子。   小圆境。   他好像看到了镜中有熟悉的影子。   他发现那倩影里有自己。   他想叫住他(还是她?)。   可是叫不住。   这时候,镜面如水面起了涟漪。   镜再次清晰到了清澈的程度之时,镜里就出现了一只狗。   狗伸出了紫色细长而开叉的舌头,正对他笑,尾巴居然还开看一朵花。   小花。   这时际,他的感觉就似村民一样:他想杀了她。   (我要吃了它!)当他生起这种感觉的时候,镜里已没有了狗,只有自己。   一个白发苍苍,看去至少有七十八岁的自己!   於是他马上警省:(不对呀!   我是在邮局镇长大的。   可是我似乎没有长大。   因为失去了中间的过程。   我只有年少和极老的阶段。   缺少了从少到老的历程!)然後他大喝一声:他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绕行七步。大叱:「天上地下,唯我烛尊!」并大喝一声:「破!」   局面轰然破去。   那当然是幻。   但在幻中的感觉却是真的。   在梦里,没有时间的顺序。   梦也有关键,就像人有要害。   元十叁限从梦的这一关键里顿悟:然後破解/因而破除了天衣居士向他以二十尊神像法力合聚施为的:「大曼荼罗法阵」。   /这阵法先把敌人过去的事,转移入现在的时空里。实虚幻灭之间交替堆叠,然後把人的神志纳入梦中之梦里,疑真疑幻,无法自拔,除非施法者开阵,否则永固阵中,痴见慢 疑,盖障之昧,永堕烦恼虚华里。   但元十叁限责凭看绝世神功,「山字经」逆行而修,以成不着染净,不惊善恶,作互连而忽人真如,超大欲而下得法身,并以「忍辱神功」的修为,惊破幻局,那是一种:生不在来:生不在去,生不在现,生不在成,生是全机现,死是全机现的境地,天衣居士以佛尊布阵的法力,也奈不了他何。   破了阵的他,立即反攻。   天衣居士忽然感觉到对方的攻势。   不仅是手的攻袭。   不止是脚的攻击。   还有眉毛、眼神、鼻息……五官的发劲,甚至还有毛孔和五脏的内劲,排山倒海一波接一波的攻到。。。。。   就元十叁限而言,身体发肤任一处,都是武器。   对天衣居士来说,他没有能力抵挡。   所以他自己并不抵挡。   他用四大天王为他抵挡。   还有十六尊罗汉。   罗汉和天王。成了一种至大至刚的法力。   这力量却来自至阴至柔的微力所推动。   因为天衣居士本身没有功力。   他只能借助他人、他物之力。   正如月亮不发光。   发光的是太阳。   但月亮依然影响看苍穹大地、潮汐涨落。仍然照亮天心人心、哓风柳岸。   四十叁。当局世上有一种力量,有时候你见过,有时候你听过,有时候甚至你也曾拥有过,但多半都不知道那是甚麽样的一种力量。   有一种人,他不曾学过内功,但他却有办法凭念力即把隔空的院子里桃树上的一颗桃子撷落下地来有时候你也有这种力量:你也许曾在某种场合和气围下感觉到有甚麽事情将会发生:|,果然它是发生了。   就算你没有这种力量,但你必定也常希望能拥有这样子的力量,否则,你根本就不必拜神祈愿,祷求上苍神明,能替你消灾解祸,使你心想事成。   这种力量,常常无法把握,但我们又确切希望它能存在。彷佛,这种力量只有冥冥中的神灵才能拥有,但有时候又会偶尔显现在凡人身上。   天衣居士当然不是神明,但他无疑能掌持了这类神秘力量的部份关键:就像你如果懂得如何收集阳光的热力,就能以其焚物、或使种子生长一样:又如你知道怎样生火引火,便可以火为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又或以火炊食。。火就了人的力量之一部份。虽然偶而在失控的情形它也会对人类作出猛烈的反扑。   天衣居士掌握了这种神秘的力量:他就像拥有一把开钥之匙/但他本身不是锁,也不是镐,也只是能有这开解之谜的契机。一如懂得收集阳光、知道如何点火一样。这成了一种能破坏能建设的力量,但他本身并不是火和阳光。   天衣居士是个内力甚弱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几乎完全没有内力。   以他本身的力量,根本不适合与任何人比拼。   所以他得要借助别人(神)的力量。   且不管有没有「神」的存在,但「神」是确实有力量的。   因为若你深信有「神」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莫大的力量,抵受极可怕的煎熬,承受极艰巨的重任,当负面发生影响的时候,你也会焦虑不安的等待神秘制裁力量的「报应」,甚至预知自己的「悲惨下场」。   天衣居土以「神」的威力来使人先感到「神」的存在。   神。是有力量的。   他现在就正施展它的惑力,对付他的敌人通常,一般的人会拿武器为武器,至多,会以手脚乃至於牙齿为兵器。   像元十叁限这种在眼、眉、鼻耳口面都能祭起杀伤力,甚至能以肝、胃、肺、心、肾、的元气攻袭对手,他全身都变成了武器。加上他的形象已跟达摩尊者连成一体,天衣居士几手完全找不到下手反击的馀地。   他不能。   神能。   /四大天王能。   所以这一场战役就像四大天王加上十六罗汉力斗达摩尊者,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这时,外面有一只蝉,不知为了甚麽,凄切的长鸣了起来。   元十叁限实则已坠入了天衣居士的阵中。   天衣居士在任何时时候,任何地方均能藉他所能运用的当时当地的人事物件以布阵。   那两丈来阔的大殿,对元十叁限而言,就像是千重山。万里路一样,无论他如何飞跃纵驰,都闯不开去。   越到这时侯,他就越定。   他身上的臭味也就越浓。   他全身已凝聚了「忍辱神功」。   他反而不急看外闯。   他在等待对手的袭击。   但对方只困住了他,并不攻击。   他不怕政击。   他只怕没人向他政击。   他忍。   他等。   他把五官和五脏的杀力都收束了回来。   他将散出去的力量重新凝聚起来。成为一种新的、稳的、定的力量。   那就像一支箭在拉满的弩上,又似水已溢满但仍不断的注入,已到了无法下缺堤崩决的地步。   这种力量,妙在不是他自己发挥,而是使对方不得不发。   就系是急流於上,而九十叁限自身成了潭水,随时可以承接对方一泻直下的奔泻。   如果以「箭在弩上,不得不发」来作说明,那就似是箭是他的,但弩是别人的。   也就是说,他利用了别人的力气。   天衣居士所布下静止的阵势本能因应敌方的「动」而发动,但元十叁限不动如山且摧动了天衣居士布阵的活枢,使这「随求大法」已不得不发。   天衣居士的布阵只在敌人发动之时发挥困敌杀敌的作用。   可是元十叁限现在没有发动。   他卸摧发了围困他的阵势。   这一利间,八心、叁劫、十地、六无畏:十喻的教相全扑单向元十叁限。   这一瞬间,元十叁限要对抗的不仅实相和实力,也要同时对付幻、阳焰、梦、影、乾阉婆城、响、水中月、浮泡、虚空花、旋火轮这些虚物处方,还有类似善无畏、身无畏、无我无畏、法无畏、法无我无畏、一切法自性平等无畏这等无畏之力。   元十叁限凝立不动。   他横杖怒视。   一切无有之敌尽皆幻灭、粉碎。   (当年,夏侯四十一双手举看锋利无比的快剑,自上空一斩而下他要一剑把敌人斩为两半。   九十叁限却横仗封架。   他手上只是一根木头拐杖。   那一剑斩下,是夏侯四十一横行江湖四十八年所向披靡的一剑,不但斩立断,也斩立决。   但杖没有断。   断的是夏侯四十一的生命。   斩了那一剑之後的夏侯四十一,忽然丧命。   死了。   原来那一斩反而把元十叁限注在杖上的内劲全都引发了出来。   这就是当年元十叁限与夏侯四十一战快生死的情形。)元十叁限犹历历在目。   而今却又重演了一次。   在他眼前。   /四大天王的无比威力给提早引发,而且因将力量击聚一无生命之物上,劲道回挫,四大天王给自己的神力量击杀得灰飞烟灭?   一如无论是谁有莫大的力气,你一掌击在土地上的结果,至多只是自己掌痛手伤,但没有办法伤害得了浩渺宏厚的大地。   粉碎了四大天王的元十叁限,这时候才挥杖反攻。   只攻一招。   这一招却涵盖了四式。   起。   承。   转。   合。   /起、承、转、合。   蕴酿出招而便是「起」,发招时是「承」:出袭便「转」,收招为合,起承转合,配合巧妙,浑然天成。   这看来只一招,但却是他莫大功力,数十年修为之所在,这一招足可抵千军、敌千军、杀千军。   但这一招看去却平平无奇,只起、承、转、合而已。   这一招也真的叫「起承转合」。   /对元十叁限而言,他的招式甫「起」之时,也就是敌人必将尽丧於接下来的承、转、合、之际。   对元十叁限的敌手而言,只怕都只能看得见他的「起」式,永远没有机会目睹他的「合」式了。因为「合」已是收稍。杀敌早在收招之前。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一招是循规蹈矩、按步就班:先起,继承,後转,终合。   但天衣居士却突然运用了一种力量:一种神秘得神奇的力量:他使时间倒错。   例如:一个人从儿童到少年。少年到青年,青年到中年,中年到壮年,壮年到老年,那是正常的、合理的、实不为奇的。可是,如果一个人忽然从青年转至儿童,童墀便到老年,老年时忽又回到少年,那就很不正常、不台理、不可谓不奇了。   元十叁限这一招就成了这样子。本来是先蓄力,而後展动身形,之後出招发力,才收势回式,但这秩序已完全颠倒了,变成先出招,再收式,然後又动手发力,本来无瑕可袭的招式,却成了颠倒错乱、破碇百出的败着。试问起、承、转、合要是成了转、承、合、起,那还有甚麽章法可言。   元十叁限也不明白为甚麽会这样子。但他变招极快。他马上又杀出一记:阴晴圆缺。   /他以悲、欢、离、合四种心态打出这四招。他本拟用这四招来化解自己前面的四式败着。但这匹招也一样给「兜乱」了。   /那不知怎麽样的一股「异力」,竟把他本以「合」之力来使「圆」之托、「离」之力来施「缺」之诀,成了以「离」之力来使「圆」之诀,而以合之力来施「缺」之诀。这成了牛头不对马咀。对不上劲。   /力量互相对消。对消之後的力量,反噬元十叁限。在这一战里,天衣居士只用了一个要诀:他纵控了时间。   时间是一种力量。他倒错了时序,轨等於使元十叁限一身绝技全成了他自己的致命伤。   天衣居士其实不是控制了时间:时间是不能人可以控制的。但他控制了敌人的心神:||敌人对时间失控。一旦对时序失控,一切的步骤使得乱了,而敌人并不清楚是因为自己的心神受对方所制之故。   这叫「当局者迷」。这时侯,元十叁限便是「当局」。使其迷惑的是天衣居士。他自知武功莫如对方。但他有的是奇门杂学。这便是它的一门绝艺:/操纵敌手的时序感。人是活在时间里的,要是件控制了他的一切时间,那简直等於完全控制了他整个人四十四。终局   局已伏下。   /要活,就得破局。   阵已布下。   /要胜,轨得闯阵。   元十叁限终於使出了他看家本领。他拔箭。上弩。在失去时序的乱局里,毕竟还有一件他可以用作依凭的是。那就是蝉声。寒蝉凄切。对新月晚,风静不歇。他以蝉声作为他生命之轴,摸索出一切周边的弧度与搁度,搭箭长吟:「伤心之箭,一箭穿心。」   这一箭应声而出,这时候,天衣居士因为知道要面对这头号大敌的杀手镝,所以正运聚「失空护擎大法」,全力全神、全面全盘、全心全意控制敌手的神志。   他的意志力必须要先得强大於对力的意志,才能控制对方的意志。   /也许在武功上,他不是对方的对手,他要用强大的意志力,就能战胜对手。   他知道对方正要发出「伤心一箭」。   他要全面对抗这种箭法。   /这种专伤人心的箭法。   他全力以赴的运施「失空护摩大法」,这控制神志的力量不止於在敌手身上,还在敌手的兵器上。   也就是说:他要控制敌人的神志,也要控制敌人兵器的神志。   /兵器也有神志吗?   有的。   正如毛笔在书法家手里。刀斧在雕刻家手里,面粉在拉面师子里一样,你能使出它的神采来,你就是它的神。   元十叁限终於射出了他的箭。   伤心小节。   他解弩、拔箭、拉弦、搭矢、放射可是时序依然倒错。   他发射的步骤完全倒乱:搭箭然後才解弩,搭矢时还没拉弩,这一来,这一箭岂不劾果尽失/正如一个人要先登梯才能上楼,要不然无原无故的上了楼,也不知自己怎麽样上来的、为甚麽上来的、上来到底是要干甚麽的了。   这样的一箭,失去了目的。   没有目的的箭,只是乱矢。   乱矢没有力量。   没有方向。   但元十叁限的箭不是。   他有方向。   有目的。   他是有的放矢。   他这一箭,射出老林寺。   射到寺外。   檐上。   哎呀一声,命中,一人翻落下来。   天衣居士脸色惨变,神志骇散,章法全乱,阵法自破。   这一箭要是射向天衣居士,他纵不能慑住箭手的心魄也可镇住箭矢的英魂,要破去这一箭,天衣居士仍可办得到。   不难。   这些年来,以他的聪明才智,既出江湖,也已想好破解元十叁阪神箭之法…   不过这一箭却不是射向他。   而是射向寺外。   所以这一箭已不受阵内的时序所限止。   一人应声而倒。   天衣居士闻声即听出了: 那时他朝思暮想、念念在兹、无时或忘、刻骨铭心的。   织女。   织女中箭。   落下。   天衣居士一掠身、一把抱住了她。   烛火幌漾。   织女一张老脸布满了海衣般的皱纹。   织女别过睑去,她不想让天衣居士看见她的睑。   她胸上栽了一箭。   心已中箭。   天衣居士第一句就问:「你为甚麽要来」织女没有回答。   她撷下的的的发琶。   /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簪。   发髻上科了两个字。   是当年的他刻上去的。   刻下去之後才送给当年的她。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一刻已不用言语。天衣居士都明白了。   /他是爱她的。   /她也是爱他的。   所以他有难,她就来了。可是她却中了元十叁限的箭。这一箭,伤了织女,也伤盖了天衣居士的心。一个女子只要她爱上一个人,纵使她再恨这个人,她也仍是爱这个人的。天衣居士进入京城支援诸葛先生的事,天下皆知。九十叁限截击天衣居士的事,也人所共知。   「神针婆婆」门人众多,没有理由会不知道。所以织女亲来助天衣居士。想不到她还没出手,已着了元十叁限的一箭,还误破了天衣居士布下的阵。天衣居士猛抬头,向天十叁限道:「你好狠/」   「我们是敌人:」元十叁限借来达摩的脸,看不出忠奸,只见癫态旺意,「敌人应以一切手段打击敌人,我知道织女还有诸葛小花这帮人,一旦得悉你有难都会赶来助你,我射杀他们任何一个,便足可伤透你的心,伤心的敌人便布不了伤我元十叁限的阵|。」   天衣居士的胡子忽尔纷纷落了下来。   /也不知伤心使他如此,还是愤恨使他这样?「你可以杀了我,但放了他们吗?」天衣居士下了决心似的问,「你放了织女,还有他们,我任由你动手。」   「这已是终局了。」元十叁限冷峻地道,「已取得胜利的人从不在终局时谈判,何况,你既已与我一战,这儿看到我放箭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天衣居士忽俯首紧握织女的手说:「甚实,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织女流泪。   晶莹的泪滑过的再也不是丝织般的脸孔。   而是皱和纹交织的脸庞。   「我知道。」   她说。   「可是你以前却避不见我。」   「因为我误会了你。」   「但你现在又怎麽知道我没有对不起过你」「因为你刚才说了,」织女也握住天衣居士的手,「而且我一看见你,就没有怀疑,没有了恨意,就相信你了。」   「中了心口的箭,还疼吗?」天衣居士痛苦得像在代她痛楚,专注地道,「没想到我们的终局,到头来还是和好如初。你要活下去,好吗」这句话,本来似没有必要问。   可是天衣居士却问了,而且还在徵询织女的同意。   织女握紧了他的手,摇头。   天衣居士满目深情的,摇苜。   织女终於点头。   一点头,她的泪,也滑落下来,沾湿了他的虎口。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点头。   他们两人像交换了甚麽讯息。   只有他们两心才有的默契。   蝉声又起。   其声栖厉。   元十叁限突然有点心烦意燥,催问:「你们有完没完」「都快终局了,」天衣居士闲定的道,「你还是那末性急。」   这时候,外面不止传来蝉声,还是狗嗥。   是狗嗅,不是狼。   像一头寂寞的狗,对看寂寞,苍穹还有寂寞的皓月,做他的寂寞长嚎。   四十五 局   一听到狗嗥之声,这回轮到元十三限的脸色陡变。   这使他想起他的家乡。   那其实只是个没有梦但不是没有睡眠的地方。这却使他自己也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出生在一个失去了睡眠的所在,是因为天衣居士正施“随求大法”影响了他的神智之故。他的神智一旦转弱,应会感觉到自己因长期没睡而倦乏了,以致心无斗志,天衣居士就是要他这样不战而沮。不过,元十三限的“忍辱神功”能忍大艰大难大辛大苦,夭衣居士的法力并不能使他不战而屈。不过,就算是施展“随求大法”,也得有所依据,元十三限的家乡确在“邮局”、那是一个没有梦的地方——不管在现实生活还是睡眠里,那儿的人都脚踏实地,不做梦,也不知道有梦。   只有元十三限是例外。   他有高壮的志气。   遥远的梦。   他要成为武林第一人。   ——其实,他自负有才,要成为武林第一人后再成为翰林第一人,之后或订还要成为天下第一人。。。   有辉煌堂皇的梦,寸有堂皇辉煌的收获。   但他的梦太辉煌了。   所以他现在还没有达成他的梦。   ——没达成第一个愿望,那就休提第二、三、四个愿望了。   愿望往往就像梯阶一样,跨不上第一级,也就登不了第二级,要是跳级,一旦摔下了,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说来,元寸三限所欠缺的,不是才气才力,而是反省的能力:要是他把第一个愿望变成了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他一早就是了,早就达到了,而且还成为顶尖里的顶尖,高手中的高手,简直可以喜出望外了。   知足常乐。   知不足才求进——但切勿老是不知足:这只害苦了自己。   但是,在元十三限家乡里确没有养狗,但吃的都是狗肉:在元十三限的寻觅里,也没有收获,因为当时年纪小的他,并没有找到任何一条狗。   有猫。   有猪。   有牛。   什么都有,连猴除、玉蟾都有,但就是没有一头活着的狗。   ----一找狗,对元十三限而言,是他童稚时的第一场(次)失败。   之后,他就一直有失败。   遇上失败。   这时际,正当他就可杀却这两个强敌之际,忽然,传来了狗吠的声音。   ——来的是人,不是狗。   只是身法掠起一种急啸。   在听他来,却似犬只嗥月。   这声音不但深深的刺激着他,也深深的打击了他。   ——这敌人竟在出现之前,已一击中的打在他的要害上。   来的是谁?   准可如此?   嗥声仍远。   远得失去了距高,所以也似极近。   发出这奇异声波的人,一定是想凭这啸声传达些什么、通知些什么、阻止些什么,所以人未到,嗥声先到。   它可远可近。   也不知远近。   但天衣居上和神针婆婆,相顾一眼,各自有了喜容。   “他来了!”   “收手吧,四师弟!”   “他来了就更好!我先杀你们,等他来了,连他一并杀了!别以为他来了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然后元十三限就动手。   这时他的形貌是疯狂的。   一个疯狂了的达摩。   一个疯狂了的人已够令人骇怕。   更何况是疯狂了的神。   垂死的神针婆婆却突然弹了起来。   她手上有一支小小的针。   但这一口针却发出了风雷之声:   风声雷声针声声声刺耳。   她迎向元十三限。   刺向元十三限。   杀向元十三限,以她的“密刺乱雨绣”、“风起云涌刺”“泼墨一苇织”   “写意粗石针”,截击元十三限。   她不是要杀元十三限。   (因为元十三限已几乎是一个“杀不死”的人。)   她只是要阻他一阻。   天衣居士这时正在做一件事。   他碰墙。   他以手、脚、头、身体任何部位去碰触寺墙。   他似乎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元十三限好像很畏忌这个。   他正全力阻止天衣居上碰墙的行动。   神针婆婆却出手阻止他的阻止。   这片刻间,各人所见殊异:   张炭所见:   他看见的是一场三人的格斗。   天衣居士一直在闪躲。   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子的闪躲。   因为他的闪躲就是攻击。   神针婆婆反而是在防守。   显然她看来是攻势最凌厉。   其实她没有出击。   她的出袭都是在替天衣居士防守。   至于元十三限,张炭亲眼看到他竟化作两个人,一个是原来肉身的元十三限,一个是达摩金身的元十三限,分头去攻袭阻截天衣居士和神针婆婆。   张炭是这样看到的。   可是爱伤颇重的蔡水择是这样看到的。   夭衣居士飞来飞去。   神针婆婆成了一支针。   元十三限变成十几个人。   受伤奇重的蔡水择,要仔细辨别得出这数大高手之间的交手,已力有未逮。   不过比起清醒旁观的无梦女是这样看的:   元十三限是占尽了上风。   可是天衣居上和神针婆婆却很齐心。   元十三限对织女的针还是很有点忌讳。   而他最恐惧的恐怕还是天衣居上的布阵。   天衣居士的古怪行动显然是在布阵。   在布一种极其古怪的阵。   元十三限一定要去阻截这一阵。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处境尴尬:   今晚无论哪一方赢了,对自己的情形都不见得有利。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离开这战团。   ——虽然她不想错过这恐怕七世三生部修不来的一场大决战!   无梦女在观战的时候,为自己这样计算。   但受伤更重的赵画四却只看到:   神衣十元上居天婆,   天针居三神限婆衣,   元衣婆神限针天三,   十限士婆三元衣天。   所有的人物都错乱了、分裂了、面目模糊且分不清楚,就像他赵画四自己那张脸一样。   老林禅师所看到的却是。   其实一切打斗都是假的。老林寺快要倜塌倒是真的。天衣居士那东撞一下、西碰一记,每一次都撞在这寺的死角处,所用的不是巨力,而是一冲巧劲,使得这寺快要倒下了。织女的风雷神针全力旨在遮掩这点。元十三限发动攻势也意在救这一座将要倒塌的寺。天衣居上这样做定必有深意,而且定必是迫不得已。   可是老和尚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这座寺倒塌在他身前。   天衣居士却在此时、不知哪来的元气,对他们大喝了一声。   “走!”   不过老林大师、蔡水择和张炭都不想走。   ——虽然他们也自知在这种顶级大战里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他们仍想帮忙。   仍要帮忙。   世上有一种人,只要一旦知晓朋友有事、有难,他就算帮不了手,但也关不愿只顾自身安危,撇下朋友不理。另一种人则恰好相反:朋友遇祸,他只怕沾上了身,走避不迭,走前还要倒打一耙,把责任推个精光,把罪咎全推给对方,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摇身一变,从同生共死成了正义凛然大义灭亲。   所以“侠”、“盗”、二字,有时在江湖上是颇难分类的。   侠是帮人的,盗是害人的——但在这世上,常常发生着窃取、劫取、盗取他人金钱、财物、名誉、地位。权力、情感的事,而且还装成受欺凌者或替天行道的脚色:这种人却不知如何作算?侠?盗?伪君子还是真小人?   雷、张、蔡都不愿走。   无梦女却走了。   因为她没有理由不走。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战役。   她没有必要在这儿送死。   临走前她狠狠瞪了张炭一眼。   ——都是这夹缠不清的男子!   她可不要再在这儿夹缠不清下去:看来,元十三限要制胜,应无大碍,但要杀掉天衣居上和神针婆婆,难免还得大费周章;加上天衣居士这边似正有高人赶援,只怕一场龙争虎斗在所难免,她又何必在这几冒上这场浑水。   ——还是走的好!   人生在世,生死与共的结果,往往就是死多干活。不怕死的人,得到的结果多是死得不明不白。   她可不想死。   她只为自己而活。   她不觉得有义务要陪人去死。   她不着这个。   她是无梦女。   她是女人。   ——女人要是不高兴,大可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她是这样认为的。   “你洞今天谁也走不了!”元十三限全身发出一种恶臭。他的战志愈强、出手愈猛,臭味愈是浓烈。“我要把你们一网打尽:一个也不放过!”   他仍在佛殿中央出手。   他一人敌住织女和天衣居士的合击。   佛殿足有二三十丈宽阔。   他不仅以一人之力缠住二人,连天衣居士“撞墙”的机会也逐渐减少了,甚至只要他在那几一举手,一投足,一打拳,一踢脚,远在另一边的雷阵雨、张炭和蔡水择都感觉到了排山倒海、难以抵挡的攻势翻涌而至。   他们得要奋力抵挡。   除了雷阵雨的“哀神指”功还可勉强招架之外,张炭和蔡水择已险象还生——幸有夭衣居士代为消解,也因而致使天衣居士飞身投墙的机会愈来愈少了。   元十三限就像有无限长的手臂和腿一般,他在远处发招发功,只要他的敌人无一下被他们打得凶险万分。   这时,犬嗥声更厉了。   同时,远处传来猫叫。   传自五处。   五种猫叫。   一如泣,一如诉,一似叫春,一似争食,一像咆哮。   元十三限有没有喜形于色,谁都不知道,因为他的容貌已和达摩先师合并在一起了。可是他双目却绽出于道妖异的金光,向赵画四叱道:“咄,局已布好,你快加入他们布的阵去!”   赵画四残喘着道:“可是,我的伤……”   元十三限雷霆似地喝了一声:“管你的伤!六合青龙,必杀诸葛!你的伤我能治,我还加你五成功力——”   他双手一招。   赵画四竟迎空而起。   元十三限双手一切,赵画四竟打横平飞在他身前,平空顿住,双足齐拢。   元十二限一手拍在赵画四双足脚底,再一掌击在他头顶百会穴上。   赵画四大叫了一声。   一下子,他如出押的猛虎:他身上的伤依然是伤,他的伤仍流着血,但他整个人,就像同时摄取了一头老虎一只豹子和一只兀鹰的神魄一般,全身都散发出一股慑人、迫人和足以杀人的力量来。   元十三限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极快,只不过片刻间已然完成,一边做还一连哺哺自语道:”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变…!”   而且他依然对他的敌手发出攻势。   攻势凌厉全不稍减。   天衣居士却情急叱道:“老四,你这样强把内力逼人……会害杀他的!”   “你管得着?”元十三限猖狂笑道,“管你自己的吧!我现在已是半仙半神,人死、人活,就看我高兴!”   他凌厉的攻势配合着他凌厉的口气:   “你们都已在我的局里,一个也活不了!”   其实,在上天所布下的局里,谁又能永恒永远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