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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剑为媒
第 一 回 泣血断魂谷     晓雾迷蒙,山岚四处,阵阵烟云,沿着祁连山天柱峰的山腰,缓缓飘荡,远远望去,宛如围起一根月白的玉带,那银装玉琢,覆盖了皑皑白雪的挺拔峰峦,更似在虚无飘渺之间。   这时,打那山岚云气之中,忽然冒出了三条人影,披荆斩棘,手足并用,直向天柱峰的绝顶攀去。   他们攀登的速度,异常快捷,片刻之间,升高百丈,竟然来到了一处断岩之上。   三人略一打量眼前的景物,为首的那位身躯高大,神态威猛,满腮虬髯戟张,穿着一身灰褐劲装,年约五十出头的秃顶老人,突地环目暴睁,转身对站在他身边的孩子,沉声说道:   “公子,咱们总算找到地头了。”   这位公子,看年纪约十二三岁光景,但却生得唇红齿白,英挺不凡,闻言摇了摇裹在风帽中的小脑袋,道:“雷大叔,这儿不像山谷嘛,爹爹留下的图卷上,说在那绝谷的入口地方,画着一道石门呀!”   秃顶老人尚未来得及回答,站在这公子身后的那人,忽然低声笑道:“公子,你瞧瞧这断岩的下面吧,那像不像一道石门呢?”   这接话之人,是位身穿墨绿短袄棉裤,一付农家打扮,满头发丝,根根似雪,但脸色娇柔红润,如在中年的妇道人家,这时话音一顿,便牵着那公子的小手,向断岩的一边走了过去。   那公子探头向岩下看了一眼,只见离自己立足的岩边,约莫五丈高低,却是又伸出一块突岩,在那突岩的左端,果然有着一道很像门户的石壁,不禁回头向那白发妇人道:“大婶,咱们可是要跳下去么?”   白发妇人摇头道:“公子,如果只有老身跟雷刚两人,自是可以跳到下层的悬岩上去,但眼下有公子一道,老奴夫妇可就不敢冒这个险了……”原来她跟那秃顶老人雷刚乃是夫妇。   那公子听得两道小眉毛一扬,大大不服的道:“大婶,你怕我这五丈来高之远,就跳不下去么?我试给你看……”小手一挣,当真闪身就要往岩下跳去。   白发妇人大吃一惊,若非她这些日子来特别当心,片刻不敢大意,此时可真要被那孩子挣脱了掌握,跳到岩下去了,当下左手往里一扯,右手一抄,顿时将公子抱在怀中,又担心又惋惜的叹气道:“公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忽然耳中传来那秃顶老人的笑声道:“大姑,快跟公子下来,这儿有路哩!”   白发妇人回头望去,只见秃顶老人雷刚,已沿着这断岩靠山的那一面,缓缓向岩下行去。   她略一犹豫,终于还是抱着那公子,小心翼翼,顺着秃顶老人找出的那条隐在草丛之中的栈道,走向下面的那一块突出的悬岩。   白发妇人刚刚下到岩上,秃顶老人已浓目深锁,向她招手道:“大姑,你来瞧,这事……”突然发出一声长叹,未再往下说出。   白发妇人目睹秃顶老人这番神情,心中暗暗吃惊,连忙赶到那宛如门户的石壁之前,低声道:“当家的,莫非有什么差错么?”   秃顶老人指着那片石壁,颓然低叹道:“大姑,看来咱们是空劳往返了。”   白发妇人怔了一怔道:“可是甘大侠不在……”语音未绝,抬头朝那石壁之上望去,陡地脸色大变,低头瞧着仍然抱在怀中的公子,尖叫道:“不,谁也不许动我家公子一根汗毛……”   那抱在她怀中的公子,这时忽然挣扎着跳下地来,脸上一派大人模样,指着那石壁之上的字迹,说道:“大婶,这壁上所写的规矩,是谁立下的?”   白发妇人料不到他会跳下地来,更没想到他会这么发问,一时之间,呆了一呆方始接道:   “当然是那身隐谷中的甘大侠所立的了!”   那公子抬起了头,小眼睛不停的眨动了半晌,忽然向那秃顶老人笑道:“雷大叔,大婶没骗我吧?”   秃顶老人目光一黯,道:“公子,老奴夫妇岂敢哄骗于你,这入谷的禁例,果然是甘大侠手订,只是……只是……   老奴事先并不知道,这禁例竟然会要人自残肢体,否则,老奴也不会领着公子前来求见了。”   白发妇人忽然冷哼道:“你敢!老主人遗命,凭你就敢违背么?你怕死不敢来,还有我呢!”   秃顶老人苦笑道:“娘子你错会了鄙意了。”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江湖上传言,这四绝断魂谷立有四道门户,只要身具胜得过这四道门户守关之人的武功,便可入谷拜见甘大侠,求他传授一招武功……不想今日一见,方知江湖传言,实不足信。”   白发妇人冷笑道:“谁跟你扯这个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见到甘大侠手订的禁例以后,竟会贪生怕死,后悔领着小主人前来求见甘大侠的道理。”   秃顶老人道:“娘子,如是江湖传言不误,合老朽与娘子联手之力,通过这四道关口,引导公子求见那甘大侠传授武功,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白发妇人笑道:“不错,只要当家的跟妾身联手,武林之中,除了各派宗主和几位奇才异能的前辈以外,果然是难有敌手,谅那四位替甘大侠守门之人,也不会比各派宗主更强。”   秃顶老人道:“这就是了,但眼下甘大侠的禁例,却根本与武功高低无关,而是要入谷叩见之人,每入一道门户,就必须自己动手,残去一处肢体,譬如这入门第一道关卡,就要自断一臂,投入那石壁下端的洞内,当作开启这石壁机关的肉钥,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休说不合情理,而且,倘若我料想的不差,四处关口,必须残去四处肢体,纵然不死,有幸入谷见到了甘大侠,试想一个四肢俱残的人蛋,又如何去学那至高无上的武功呢?”   白发妇人听得呆了一呆,道:“是啊!咱们果是不该来,一个人没有了手脚,自是不能练武的了……”忽然一伸手抓牢了那正在一旁听得发愣的公子,大声道:“公子,你总不会愿意斩去四肢,再来学那无敌的武功吧!”   秃顶老人雷刚瞧的心中暗道:“大姑也太多心了,小主人这点年纪,又怎会懂得许多呢?   只要咱们不让他涉险,处处谨慎着些,也就是了……”他心中转念未毕,却听得那小主人冷冷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字的说道:“大婶,我石承先纵然今天粉身碎骨,也要遵从爹爹的遗言,拜见甘大侠,练就上乘剑道,好替爹爹报仇!”   每一个字都如一记铁锤,直撞的雷刚老眼发花,心口发甜,一阵阵的热血上腾,不能自己。   老主人的慈祥笑容,迅快的在他眼前闪现,数十年来的往事,一幕一幕的打脑际滑过,自从他十岁投身石府,跟随老主人充当书僮,四十年来,老主人待他有如自家子弟一般,几乎跟老主人未曾有过一日之别,老主人一生仁义大侠的风范,出生入死,为武林同道主持正义,急人之难,济人灾苦,终致落得遭人暗算,以身殉道,惨死在少室峰顶之上的景象,更血淋淋的如在眼前……   如今,小主人身负杀父大仇,小小年纪,竟然能有粉身碎骨的决心,自己身受老主人的恩惠之重,实在是百身难偿,倘是自己能够帮那小主人完成入谷的心愿,习成绝艺而得报父仇,纵然是自己丧生在这四绝断魂谷中,岂不也算报答了老主人的知遇之恩……   雷刚因是在沉思往事,暗下决心,自是久久不曾说话,那白发妇人却在她那小主人石承先说出那等坚决的话语以后,红噗噗的脸上,刹那间罩上一片煞白,连抓住小主人右手的掌心,都一阵阵的渗出了冷汗,紧咬着牙关,一迭连声的说道:“公子,你千万不能这么想,千万不能……天下哪有砍去了手足还能练成武功的事?公子,老主人只有你这么一点骨肉,如是你有了三长两短,老主人的血海冤仇,岂不是要永远难报了么?”   别瞧石承先年纪只有十二三岁,但他懂的事情可真不算少,白发妇人的话音甫停,他居然撇嘴一笑道:“大婶,照你老这么讲,我们不必找那甘大侠啦!”   白发妇人似是知道石承先下面还有话在等着自己,可是她却一时想不出别的措辞,只好点头,道:“甘大侠这自残肢体的禁例,不独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更是难人之所不能啊!公子,咱们果真是不该来的!”   石承先小拳头一捏,抬头道:“大婶,那杀我爹爹的仇家,可是武功很高么?”   白发妇人道:“公子,老主人号称乾坤一剑,近二十年来,已被武林公认为宇内无双的唯一的高手,那仇家既能暗算杀害了老主人,当然是武功很高啊!”   石承先道:“大婶,我明白啦。”   白发妇人一怔道:“你……公子,你明白什么了?”   石承先道:“那人害死了我爹,他的武功就是天下无敌了,是么?”   白发妇人道:“不错啊!公子真聪明!”   石承先究竟还是个孩子,被白发妇人一夸奖,顿时笑出声来,说道:“大婶,这可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别夸奖我啊……”小眼睛眨了两眨,又道:“大婶,我们来找的甘大侠,他练的武功比爹爹还高么?”   白发妇人心中暗道:“这孩子倒真是个实心眼,这么小的年纪就晓得无功不受奖的道理,实在是难得的很……”但口中却应道:“公子,甘大侠的武功,据说手下从无十合之将,老主人既是遗命要公子投奔他学习武艺,定然是知道甘大侠比我们的那位仇家更高明了。”   白发妇人一片护主之心,溢于言表,明明那甘大侠的武功高过她故主乾坤一剑石啸风,但她却不愿说出,只说比仇家高明,就这么含含糊糊的顺口带了过去。   石承先看了看那石壁一眼,道:“大婶,说来说去,可是除了甘大侠,就没有人能胜过那害死爹爹的仇家了?”   白发妇人未曾思索的接道:“确是如此……”话一出口,她才觉出了不对。   但石承先已然一本正经的向白发妇人道:“大婶,话已说清楚了,你跟大叔可以回去啦!”   白发妇人纵然可以猜得出小主人要说的一千句话,但她却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一句话来,是以,她听明白了之后,竟呆在当地,混身发抖,半天作不得声。   石承先摔了摔被捏在白发妇人手心的小手臂,两道眉毛一剔,叫道:“大婶,你听见了没有?我要入谷去找甘大侠,你跟大叔也该回去了……”语音未已,忽觉身子凌空而起,只见那白发妇人的两臂,紧紧的抱牢了自己,任他怎地挣扎,却也挣脱不了,耳中更是听得那白发妇人大叫道:“公子……你去不得啊……雷刚呀,你这杀千刀的,你这老不死……你在发什么呆……你……你还不快想个法子把那甘大侠叫出来,我……我就……跟你拼了……”   那雷刚被她这么一叫一骂,可是从悲痛的沉思中觉醒过来了,钢牙暗挫,掉头沉声道:   “娘子,你这是为何?”   白发妇人泪眼婆娑的叫道:“你耳朵呢?死人!公子要自己一个人人谷去找那甘大侠,你没听到么!”   雷刚环目暴睁,喝道:“那怎么行!”话音一落,忽然举手一按秃顶,低声道:“娘子,公子要去,咱们也得陪他一道。”   白发妇人瞧了石壁上的朱书禁例一眼,长叹道:“不依甘大侠的禁例,这石壁上的门户不开,咱们……”   余音未绝,只听得雷刚朗朗大笑道:“娘子不必担心,雷某早已有了计较了。”   白发妇人恨声顿足道:“老不死的,你既是有了主意,怎不早说?空叫我担心……”陡然她语音中断,睁着一双泪眼,直望着雷刚发呆!   本是一直在白发妇人怀中挣扎,急着要跳下地来的小主人石承先,这时忽然也安静了下来,圆瞪着双眼,盯着雷刚,嘶哑的叫道:“雷大叔,你老一定好疼啊……”   敢情那秃顶老仆雷刚,就在白发妇人埋怨他的时候,竟拔出匕首,咔嚓一声,硬生生的切断了自己的左臂,连那紧裹在断臂之上的衣袖都没有褪除,便迅快的投入那石壁下沿,约有碗口大小的深洞之中。   殷红的鲜血,像山泉一般,湿透了半边衣衫。   但他不失是条忠心耿耿的铁汉,哼都不哼一声,探手自怀掏出一包金创药,敷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并且自行封死了左肩的三处要穴,这才回头向石承先笑道: “公子不必担心,这一点小小的创伤,还不会令老奴皱眉叫痛的……”他口中虽是说的十分轻松,但那本是紫红的脸膛,眼下已是苍白无比。   白发妇人忽地幽幽一叹道:“夫君,妾身刚才是错怪你了……”成串的热泪夺眶而出。   雷刚闻言,竟然精神一震,喜道:“娘子,这可是你嫁给我三十年来,第一次称呼我一声夫君呢……”   白发妇人似是未曾料到在这等时刻,他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心头一热,脸上红晕乍起,本想抢白他几句,但刚一抬目,正好碰上了雷刚情深意重的双目,直向自己射来,顿时心中通的一跳,暗道:“瞧他自断左臂的举措,显然已是决心依从甘大侠的禁例,不惜用自己一命,换得小主人入谷求师学艺的愿望,眼看再闯三道门户,就是自己与他生离死别之时了,他纵然是再多说上几句,那也不算为过。”三十年夫妻情分,倏而跃上心头,白发妇人那刚自止住的泪珠,又一颗一颗自腮边滚落。   雷刚这时想是业已瞧出了白发妇人的心意,忽然哈哈一笑,接道:“娘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倘使苍天有眼,让我雷刚能借此机缘,代我夫妇两人,报答老主人的知遇之恩于万一,虽死又复何憾?”   豪迈之情,溢于言表,忠义之气,直薄云天!   白发妇人只听的神色一变,缓缓的放下抱在怀中的小主人,一脸庄肃之容,向着雷刚裣衽为礼,道:“夫君啊!我秦大姑嫁了似你这等忠义豪爽的丈夫,真该是苍天有眼,夫君既能从容赴死以报主人之恩,妾身自也懂得烈女慷慨殉夫之节……”   雷刚蓦然摇手笑道:“娘子,你错了!”   秦大姑听得一怔:道:“夫君,你把我当作什么人?难道要我独自偷生于人世么?”   雷刚摇头道:“你死不得,娘子,小主人将来纵是习就了无敌武功,但他究竟还是年轻,那武林中的诡诈,江湖上的凶险,都非他所能应付,娘子必须活在世上,好生的照顾他才是。”   秦大姑呆了一呆,道:“这……夫君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妾身却想求夫君应允我一件事。”   雷刚道:“什么事?娘子尽管说出。”   秦大姑道:“妾身想请夫君答应,你我易地而处。”   雷刚陡地浓眉一扬道:“娘子这是何意?”   秦大姑道:“妾身乃是妇道人家,将来陪伴公子行走江湖,总不若夫君方便,所以妾身想恳求夫君跟我互换……”   雷刚摇头喝道:“不可!我身已残,活在世间,也难以再为公子助力,娘子,你不必多说了。”   秦大姑黯然一叹道:“夫君啊!你莫要生气,妾身三十年来,处处与你唱反调,自今而后,我是不会再故意跟你呕气作对了,只是……只是……太迟了些啦……”话中悲痛之情,令人为之心酸。   但雷刚却仰天大笑道:“不迟,不迟,娘子,能听到你这句话,纵死何憾?……”   石承先那小心灵中,被这对义仆夫妇的忠烈之情感动异常,陡然间他觉得为了自己入谷学艺报仇,却要雷大叔代自己残肢以进,实是大不应该之事,一念及此,两臂一张,猛地跨前一步,站到雷刚和秦大姑中间,抓住两人衣襟仰脸,叫道:“大叔,大婶,你们谁都不许死。”俨然一派大人的口气。   雷刚却苦笑一声道:“公子,老奴不一定会死,你莫要担心。”   石承先摇头道:“大叔,不管你怎么讲我已经决心不要你再为我的事伤残自己了。”   雷刚浓眉暴扬,弯下身来,笑道:“公子,老奴很感激公子的仁慈,只是,老奴如若不能帮着公子闯过这入谷的四道关口,拜见那甘大侠去习练上乘剑道,老奴纵然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公子,你成全老奴这番感恩报德之心吧!”   石承先道:“大叔,你老别费心了,我瞧那甘大侠是在骗人,你老断了一臂,这石壁上的门户,怎地还没开启呢?大叔,我们还要等吗?”   他这几句话,完全不是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口气,但却把雷刚和秦大姑同时听的呆在当地。   秦大姑双眉一扬,失声道:“夫君啊!公子说的不错,你已经依照甘大侠刻在这石壁之上的禁例,自断一臂,投入了洞中,怎地这石壁户上,并未现出门户来呢?”   雷刚环目转动,大声道:“甘大侠一代奇人,他岂是骗人之辈?莫非……莫非……”   他虽然不愿相信小主人和秦大姑的猜测,但心中也不无疑虑,自己投下断臂,少说也有顿饭之久,如是这石壁之上的门户,真的要用人臂当作“肉钥”开启,此刻也应该早已开启了才对!迄今未见消息,显然其中必有缘故,是以,他连说了两个莫非,却想不出其中道理何在?   石承先哼了一声,摇着小脑袋道:“大叔,我记得爹爹好像说过,天下多的是沽名钓誉,虚有其表的人,莫非这甘大侠也是爹爹所说的这种人么?”   秦大姑道:“甘大侠隐居四绝断魂谷,已有二十多年,江湖上从无一人见过这位老人家,只怕这谷中是否真有甘大侠,也不会有人知道……”言下之意,似是对世上是否真有甘大侠其人,也有些不信了。   雷刚略一沉吟道:“娘子,那哈哈狂剑甘布衣大侠,昔年我曾随侍老主人见过他一次,武林中确有其人,那是不容置疑的了,何况,咱们纵是信不过江湖传言,但老主人遗命绘图,要我们护送小主人来此投师习艺,却不可不信,如是甘大侠不在谷中,以老主人与甘大侠的交情,又怎会不知呢?”   秦大姑长叹道:“夫君说的也是……”   突然,一阵机轴滑轮转动之声传入耳中,三人身旁的石壁上,竟然现出了一个约有三尺高,一尺宽的门户来。   雷刚顿时大笑道:“娘子,你瞧明白了么?石门已启,那甘大侠定是在这谷中了……”   这时,秦大姑早已拉着石承先打那石门之中钻了进去,雷刚回头不见两人,话音一落,立即躬着腰跨入门内。   举目望去,只见这石门之内,竟然又是一块缩在山腹中的断岩,秦大姑和小主人,正站在岩边,瞧着一块石碑发愣。   雷刚大步走到两人身边,问道:“公子,这石碑上写的是——”话音蓦告中断,仰天打了个哈哈,接道:“原来这第二道关口,只是要自剜一目么?轻易的很。”   曲指如钩,便向自己右目剜去。   忽然一声尖叫入耳,雷刚的右手,竟是抬不起来。   但见那石承先两只小手,死命的拖住了雷刚的右臂,口中连声叫道:“大叔,你要再这么做,我就一个人下山,再也不要见那什么甘大侠了。”   雷刚本有必死之心,但如小主人不肯去见甘布衣,则自己即使赔上十条老命,那也是白费,当下长长一叹,低声道:“公子,老主人的大仇待报,你……你这等拦阻老奴,实是叫老奴伤心……”   秦大姑似是在见到自己丈夫断去一臂之后,果真是开启了第一道门户,而对往后的三道关卡,有了莫大的信心,雷刚话音甫落,她竟也弯下腰抚摸着石承先冻的红通通的双腮,低声道:“公子,大叔说的不错,你不许他为你费心破去这四重门户,大叔当真比死了还难过,公子,你松松手吧!”   石承先可真倔强得很,小眼一瞪道:“不行,我不会松手,除非大叔答应我。”   秦大姑凄然一笑,道:“公子,你不许大叔遵照甘大侠的禁令行事,咱们又怎能入得了谷呢?”   石承先道:“大婶,要大叔代我断臂剜目,方能入谷拜师习艺,纵然学成武功,也是一桩终身大憾的事。”   秦大姑闻言呆了一呆,暗道:“他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这种想法,正是赤子之心,看来是强他不得了。”   雷刚大概也听出了小主人言外之意,他似是想不倚仗别人相助,方肯入谷拜师,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就能有这等志节,实也是一桩可喜的事,当下暗暗咬牙,大声道:“公子,老奴答应你了。”   石承先应声松开了双手,笑道:“大叔,你老真是个好人,我晓得你会答应的……”   雷刚心中苦笑道:“老主人生前,我不能舍身卫主,老主人死后,又不能助那小主人习成绝技报仇,天下的好人都如老朽,这世间还有什么公道可言……”他心中虽然在这么想,口中却慨然应道:“公子,老奴虽然应允公子不再自残此身,但咱们总不能株守此地,不进不退啊!”   石承先这时倒颇似胸有成竹的笑道:“大叔,如果照这个碑上所写,四绝断魂谷可就是在这断岩的下面么?”   雷刚道:“不错,那断魂谷就是在这第二道门户的左侧岩下。”   石承先道:“大叔,这禁例说,身残一目,投入左岩深谷,那岩下就会有铁梯自行升到岩上接人,想必那第三道门户,一定离此不算太高。”   秦大姑笑道:“公子,你可是想我们自行下去么?”   石承先道:“不,大婶,我是计算,由这儿下到谷底,不知究竟有多高?”   雷刚笑道:“谷中终日云雾笼罩,谷底究竟多高,除非,咱们自己下去,恐怕是无法看的出来的了。”   秦大姑道:“公子,你要知道这高度作甚?”   石承先笑道:“我想如果并不太高,我们就在这道断岩上面,向谷中的甘大侠说出是准,只要甘大侠能够听得见,也许就会上来接我下去。”   雷刚心知这只是孩子们的想法,但在无可奈何之下,倒也不妨一试。   当下点了点头道:“使得,咱们就一齐跪在岩边,拜求甘大侠试试……”举步走向左侧靠山的那处突出的巨石之上,神态恭敬的跪了下去。   秦大姑拉着石承先,也走了过来,但却先行探头看了看那滚舞飘腾着阵阵云雾的深谷一眼,方始跪倒在石上。   雷刚右手独臂当胸一立,吐气开声,向岩下喝道:“老奴雷刚,奉故主乾坤一剑石啸风遗命,率领小主人石承先前来叩见甘老前辈,敬请老前辈念在旧情,惠允小主人入谷相见。”   话音一落,三人同时向谷中拜了三拜。   但闻回音旋绕,久久不绝。三人等了足足有顿饭之久,却不闻谷底有何动静。   雷刚浓眉轩动,大声向谷中喊道:“甘大侠,老奴雷刚昔年随侍老主人乾坤一剑行道鲁南,曾经叩见过你老芝颜,三十年来,未曾一日或忘,月前老主人业已遭人暗算,惨死在少室峰顶之上,遗命老奴,护送小主人来此,求见你老,适才老奴已然遵照你老禁令,在那第一道石门入口,自断一臂,这第二道关口,老奴本当自剜一目,怎奈小主人执意不允,老奴虽有必死之心,无如小主人竟以退出此山相挟,老奴只好暂惜残躯,跪在此处,哀求你老,尚祈你老念在与故主交谊,允准小主人入谷相见,非独老奴感同身受,连老奴故主,也必在九泉之下,不忘你老的大德……”   秦大姑这时也失声向岩下叫道:“石大侠啊!婢子乃是老主人石大侠夫人的贴身使女,石夫人早年病逝,小主人一直是跟着婢子长大,如今老主人遭人暗算身死,留下小主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好不可怜……你老人家乃是婢子故主至交,总不能眼看故人的孤子被强仇追迫得无地存身吧!何况,老主人的血仇也待小主人去报……甘大侠啊!那暗算老主人的强徒,武功高绝,你老如不义伸援手,石家的香烟不但难继,老主人的血海深仇,也将无从得伸了……”说到伤心之处,竟是嚎啕痛哭不止。   但是任凭他们在岩上哭喊,那深沉的绝谷之中,却是不见一丝动静,彷佛那深谷之中,根本没有人在。   看看时已过午,雷刚已然是有些不耐,掉头向石承先道:“公子,依老奴看来,还是……   还是由我剜去一目吧!甘大侠久久不应,必是不容别人破除禁例的了。”   石承先虽然已经跪得两膝生疼,但他却依然不肯让那老仆剜目求见,伸出冻得发紫的小手一阵摇晃道:“大叔,你如再提禁例之事,我就永远不去见那甘大侠了。”   雷刚倒真被他这句话唬住,低头一叹道:“公子,老奴不敢提了。”   石承先呵了呵小手道:“大叔,我们跪了多久了。”   雷刚看了看在群山围掩之下,只得亩许大小的一块云天,低声道:“大约也有两个时辰了。”   石承先忽然冷冷的说道:“还早呢!”   雷刚一怔道:“还早?公子,你……”   石承先道:“大叔,你听过爹爹说那少林第二代祖师慧可老和尚的故事么?”   雷刚摇头道:“老主人未曾对老奴说过。”   石承先道:“这就是了,爹爹跟我提起过。”   雷刚心想,这与我们跪在此处求那甘大侠又有何关呢?但口中却道:“公子,老主人怎么说的?”   石承先道:“爹爹说这个故事,是要我懂得一个人想求得世间绝学,就必须受得起各种折磨,立得下崇道敬师之心,大叔,你可知道,那慧可老和尚,乃是达摩禅师东渡以后所收的第一个弟子么?”   雷刚道:“这个老奴倒是听说过。”   石承先道:“那慧可大师原来的释号是叫神光,他在四十岁以后,才慕名到少林寺去见达摩祖师求道……”   秦大姑忽然笑道:“公子,这故事老身倒听主母对我说过。”   石承先喜道:“大婶,我娘也说过么?”   秦大姑道:“若非主母说出,老身又怎能知道?不过,那时候你还不懂事哩!公子,老主人是几时告诉你的?”   石承先道:“爹爹告诉我时,我已经十岁啦!大婶,既是你老也知道,那就烦你说出来给大叔听吧!”   秦大姑道:“老身遵命。”顿了一顿话音,这才低声说:道:“那慧可禅师乃是一位具大智慧之人,他求道少林,不料达摩祖师竟然终日面壁,对他不予理会,他便选了一个寒冬大雪的夜里,彻夜站在达摩祖师面壁之处,天明以后,大雪已掩过了他的膝盖,他反而侍立格外恭敬,而且更用利刃砍断了自己的左臂,以示他跟那古人为了求道,不惜敲骨取髓,投崖饲虎一般的有决心,这样一来,达摩祖师才认为他的决心、智慧,可传法器,便为他改名慧可,收归门下,继承了衣钵……公子,老身说的可没有错么?”   石承先道:“大婶说的没有错,爹爹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雷刚在听完了故事以后,心中就已经有些明白了,石承先话音一落,他忍不住问道:   “公子,你忽然提到这两位武林先贤的故事,可是想学那慧可大师么?”   石承先道:“大叔,我只想……如是我们能够有那决心在这儿跪上一夜,甘大侠定然会出谷来接我……”   雷刚瞧他一脸都是笃诚相信的神色,自是不便再泼冷水,心中暗道:“且跪上一夜试试吧!如果甘大侠明儿仍不现身,说不得我只好拼着一死,先行独自入内了。”念头一转,当下笑道:“公子这等尊师敬艺之心,果然不让古人专美于前,那甘大侠必然会被公子这份孝心敬意所打动,出谷前来接引公子的。”   秦大姑这时却打身后的包袱之中,取出了干粮,三人胡乱的吃了一点,便六目同注谷中,跪在岩石之上,连一动都不敢动。   入夜以后,天公竟然似是有些故意刁难这二老一少,朔风转厉,大雪纷飞,片刻时光,身外积雪已告盈寸。   雷刚和秦大姑夫妇,一身武功几乎已到寒暑不侵之境,但此刻跪在雪地之中,却仍然觉得脊梁直冒冷气,那石承先才多大年纪,休说他往日所学的那么点武功,不足以御寒,纵然他武功比老仆夫妇强,但他的内力修为,却也离那不惧寒暑的地步还差得很远!是以,石承先这时早已冻得浑身发抖,满嘴小牙,正捉对碰击不休,可是,他却强自忍耐,不让身旁的两位老仆发现。   秦大姑几乎是每隔片刻,就要问他冷不冷,而石承先却只敢简短的答上两个字“不冷”!   石承先明白,自己再多说两个字,准会被这两位义仆听出自己业已冻得快僵了!   这一夜,真比十年还长,好不容易,熬到了东方发白,那秦大姑第一件事,便是抓住石承先的小手,源源不断的把自己体力的热力,传到小主人身上。   敢情那石承先虽是仍然跪在石上,实则早已冻晕的不省人事了。   这时雷刚已将三人身外高有尺许的积雪,用劈空掌力铲尽,回头看了石承先一眼,伸出独臂,抓牢小主人的右手,把内力传人石承先体内,连经两人全力施为,也过了盏茶之久,石承先才缓缓的吁出一口气来。   秦大姑忍不住叫道:“老天爷,总算你还有眼……”   雷刚却长叹道:“公子,你受苦了!”   石承先经过两人内力驱寒,虽然双腿仍是僵硬疼痛,但神智已清,精神大见振作,轻轻的一笑道:“大叔,大婶,谢谢你们救了我……”语音一顿,瞪着小眼向谷下看了看,接道:   “那甘大侠可有动静么?”   雷刚黯然一叹道:“没有!”   石承先脸上掠过一丝不信的神色道:“不对啊?”   秦大姑疼惜的低声道:“公子,赶快调息一会儿,不然你两条腿会受伤的,至于那甘大侠的事,且等一会再谈吧!”   石承先摇头道:“不,大婶,我们跪了一夜,就是为了要见甘大侠,天色已明,那甘大侠仍未出现,只怕这事情有些不对了。”   雷刚闻言,心中暗道:“小主人竟然如此相信那达摩祖师眼见慧可神僧立雪彻夜,方始传授衣钵之事,一心认定,只要自己能学那慧可神僧,那甘大侠就会像达摩祖师一般,前来接引而传授武功,这可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了!我总得想上一个办法,使他明白将今比古,不一定能够有用才好……”顿时低头沉吟,搜索枯肠。雷刚心中千回百转,终于让他想出了一个最笨的办法来了!当下淡淡一笑道:“公子,老奴认为那甘大侠久久不曾听到我们求叫之声,一定以为我们早已离去,待老奴再叫喊几声可好?”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大叔,当真还要叫喊那甘大侠,他才会知道我们未曾离去么?”   显然,石承先对那甘大使似是感到有些失望,在他原来的构想之中,那甘大侠应该知道他们仍未离去才对!   雷刚道:“甘大侠虽然武功高绝,但老奴知道,他刻下尚无未卜先知之能。”   石承先直了直腰道:“大叔,你试着叫叫看吧!”   雷刚暗暗的吸了一口气,朗声向岩下深谷叫道:“甘大侠,老奴小主人已在这岩石之上跪了一天一夜,除了心头一口气在,全身衣履俱已结成了冰雪,你老如是再不允准小主人入谷相见,只怕老主人的这一点骨肉,也要冻死在这祁连山中了……甘大侠啊……可怜我那惨死九泉的老主人一生行侠仗仪,扶危济困,到头来不但自己身遭奸人暗算而死,甚至连唯一的亲生骨肉,也难以保全,天道聩聩,何至于斯?甘大侠你怎能高蹈自隐,坐视不管呢?……”他说到伤心之处,竟然声嘶喉哑,热泪纵横。   秦大姑早已泣不成声,石承先也全身发抖,两腮之上,垂挂着两根泪水凝结成的冰棍。   可是,断魂谷中依然死寂一般的没有回响。   但见云雾滚滚,朔风低号,片片白雪,无声无息的卷入谷底雪堆,立即溶化不见。   时光又不知过去多久,跪在岩上的三人,已是泪尽继之以血,那种绝望的悲恸,使得老仆雷刚夫妇,谁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忽然间,石承先竟长长一叹,向雷刚问道:“大叔,我那仇人的武功,当真除了甘大侠就无人可敌么?”   雷刚被他陡然冒出这么一问,弄得有些茫然的应道:“不错,除了甘大侠,老奴实在想不出还有任何人能够胜得了八荒魔剑轩辕豪了。”   石承先眨了眨两眼,又道:“大叔,果真这样的话,倘使那甘大侠不肯放我入谷,传我武功,纵然我拜了别的师父,练就了一身武功,可是依然胜不了那八荒魔剑么?”   雷刚应声叹息道:“若非如此,老主人也不会要老奴夫妇护送公子宋此吃苦了。”   石承先点了点头道:“那是非拜甘大侠为师不可了?”   雷刚道:“不错……”   秦大姑突然接口道:“公子,你问这个作甚呢?那甘大侠与老主人交情极深,他一定会容许公子入谷……”   石承先忽然笑道:“大婶,侄儿已经想清楚了,那甘大侠倘是愿意收我作为门下弟子,此刻应是早已出面了。”   雷刚性格耿直,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的失声叫道:“不错啊,那甘布衣如若还记得老主人的交情,他应是早已出面才对,咱们跪求这么久,他还不出来,只怕……”   秦大姑陡地双眉一皱,向雷刚喝道:“夫君,你莫要妄下评断,甘大侠一代奇人,岂容你肆口泜毁?”   雷刚被秦大姑这一喝,把那本要责骂甘布衣胆小怕事的几个字,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内,连忙改口道:“娘子骂的是,甘大侠岂是那等胆小怕事的人?”   他明明是表明不该诋毁那甘大侠,但加上个尾巴,说出口来,叫人听在耳中,却依旧是含有怪那甘大侠胆小怕事的了。   秦大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低声向小主人道:“公子,老身担心的是怕那甘大侠眼下并不在断魂谷中哩。”   石承先摇头道:“大婶,侄儿知道那甘大侠必然尚在谷中。”   雷刚接道:“老奴也这么想……”   秦大姑真恨不得咬那雷刚一口,喝道:“你少接口说话好不好!”   雷刚被她喝的一呆道:“娘子,我说错了么?”   秦大姑不理会雷刚,向石承先低声道:“公子,你怎会知道那甘大侠仍在谷中呢?”   原来秦大姑究竟是个女人,一方面比较细心,另一方面也比较了解小主人的个性,当石承先突然一再追问武林之中,除了甘布衣是否还有别人能制胜八荒魔剑之时,她就觉出有些不对劲,连忙想拿话引开,但石承先却笑着回答,说他已经想清楚那甘布衣似是拒绝收徒,她就越发觉着不放心,所以,才故意说那甘大侠不在谷中,甚至不许雷刚插口,究其用心,乃是怕小主人一旦灰心,矢言不再练武,那老主人的血海大仇,可说永远难伸了,只要小主人不至心灰意懒,绝意武功,即使今天见不到甘布衣,将来也总有见到他的一日,老主人的血仇,自是也有伸雪的一天了。   秦大姑想的本是不错,但她怎会料到,天下事中,不如人算的又常占八九呢?   这时她话音一落,石承先已指着雷刚的断臂创口道:“甘大侠如是不在谷中,大叔这条断臂又怎能启开了那第一道石门?”   秦大姑怔了一怔,暗道:“这孩子太聪明了……”口中却不以为然的笑道:“公子,也许谷中还有别人在替那甘大侠操纵着机关呢!”   石承先道:“大婶的想法,正是侄儿在天亮以前的想法,但天亮以后,大叔那等大声喊叫,谷中仍无动静,显然只有甘大侠自己决心不肯见我,才会无人答话,所以,侄儿终于明白,那甘大侠是不许我入谷拜师了。”   秦大姑吃了一惊道:“公子啊,你怎会这么想呢?那甘大侠与老主人交称莫逆,是不会存心拒绝你……”   石承先先不等秦大姑说完,突然笑了起来。   秦大姑一愣之下,话音嘎然而止,松开了拉住石承先的双手,取出干粮,接道:“公子,你该吃点东西了。”   石承先摇了摇头,笑容忽敛,呆呆的看着岩下的深谷直发愣。   雷刚这时看了秦大姑一眼,发现秦大姑并无拦阻自己说话之意,这才向石承先笑道:   “公子,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石承先头也不回,应声道:“大叔请讲!”   雷刚道:“公子,咱们不论见不见得到甘大侠,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好,这么冷的天,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公子,你肯不肯听老奴一次呢?”   石承先茫然回手打秦大姑手中取过一块肉脯,一面吃一面说道:“大叔,学不成甘大侠的武功,爹爹的大仇是必然无望伸报的了!”   雷刚道:“老奴正在寻思入谷之策……”   石承先似是根本没听那雷刚说话,抬起了小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为人子女,永远没有手刃杀父强仇的希望,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呢?”语音一顿,又伸手打秦大姑手中取过一片肉脯,突然向二老笑道:“大叔,大婶,我爹是个好人么?”   老仆夫妇被他问的同时一怔,他们想不到小主人怎会突然问出这等话来,一怔之下,同时笑道:“老主人一代仁侠,自然是个好……”   忽然间两人话声同时一断,秦大姑双手向前一振,口中连声哭喊道:“公子……”却听得一阵喀喳喳冰雪碎裂之声传出,眼前已然失去了石承先的踪影。   但两人耳中却依稀传入小主人跃落岩下说出的话声道:“大叔、大婶,生既不能报仇,我只有去找爹爹了……”   这位一代仁侠,乾坤一剑石啸风的唯一骨肉,竟然在自感无法获得甘布衣收录门下,报仇无望之余,跳下悬岩,摔死在四绝断魂谷中了!   岩上这一双义仆,被这一瞬间所发生的惨剧,惊的魂飞魄散,呆伏在悬岩边沿,望着岩下深谷,茫然无措。   秦大姑的右手中,还捏着一大片从小主人身上扯断的天蓝长衫下摆,冻得有如铁块一般,是以一触即碎,否则,那石承先只怕早被秦大姑给拖回岩上来了。   半晌工夫,那雷刚始大喝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只见他环目暴睁,眼角尽裂,两条血痕,顺着虬髯,结成了赤红的冰珠。   秦大姑则抱着那块冰冻的长衫下摆,在岩上滚来滚去的尖声嚎哭,岩上的积雪,竟已染红了一大片,敢情她已哭尽了泪水,全流的是心头的热血……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秦大姑已哭的晕厥在地上。   忽然,一阵山风拂过,扫落了岩畔老松枝头上的积雪,跌在雷刚的脸上,顿时使这位老仆骇然觉醒。   他看了云雾深沉的岩下深谷一眼,忍不住心中大感悲痛,想起老主人的大恩,自己竟然连他唯一的一线香烟,也未能代为保全而眼看着小主人纵身跃落岩下摔死,自己又怎能对得起老主人在天之灵?   雷刚生性十分刚烈,越想越是伤心难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四山回应,那哭声好不悲壮、凄怆。   他这一哭,只哭的山摇地动,日月无光,似乎是那满腔悲恸,已然尽情倾泻而出,连那晕厥在地上的秦大姑,也被他哭的醒了过来。   秦大姑霍然坐起身子,瞧着雷刚的背影,不只是心中难过,却也禁不住想起自己一手带大的小主人一言一笑,活生生如在眼前,那昔日的一切,一点一滴,蓦地涌上心头,只觉着两眼一热,口中一甜,吐出一滩鲜血。   这口淤积的气血喷出,秦大姑顿感心中舒畅了不少,但雷刚的嚎哭,偏又令她心中大感烦躁。   忽然间,秦大姑两手一搓,那块冰硬的长衫下摆,刹那间裂成了数片,她顺手往怀中一揣,竟一跃而起,直向雷刚走去。   雷刚仍在大声哭嚎,秦大姑走来,他并未察觉,直到秦大姑忽然在他身边冷哼了一声,他才吃惊的立止哭声。   秦大姑睁着那只红肿的泪眼,厉声喝道:“小主人跳岩摔死,你就只会在这儿嚎哭么?”   雷刚浓眉一皱,长叹道:“娘子,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是怎生打算呢?”   秦大姑道:“老主人一生行侠仗义,为了武林同道,不惜丧生在少室峰头,连他这一脉香火,你我也不能代他老人家保全,咱们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雷刚啊,你难道没有想过么?”   雷刚环目暴睁,沉声道:“娘子说的不错,咱们果是万死也难以报偿老主人的大恩大德,只是咱们此刻却是死不得……”   秦大姑蓦地大怒道:“你怕死么?”   雷刚陡地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娘子,我雷刚又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   秦大姑道:“你既不贪生怕死,又怎地不愿作那身殉主人的义仆,好留个美名千古,为武林忠烈,建立一份楷模啊!”   雷刚低声道:“娘子哪里知道,那小主人跳落崖下面去。   是生是死,眼下尚在未可确知之数,咱们在未曾寻到小主人尸体之前,又何能苦寻死路?……”   他话音未完,秦大姑陡地厉声叫道:“雷刚,你这老鬼,原来你还是怕死呀!……”   雷刚两眼一瞪道:“娘子,你怎的说话这等不讲道理?雷某若是贪生怕死之人,又怎能在这祁连山自断一臂?……   如今小主人生死未卜,雷某如是自尽在这岩下,试问这石家父子恩怨还有谁来关心?娘子,你莫要错会了……”   秦大姑似是根本未曾在听雷刚解说,尖吼一声,挥掌就向雷刚击去,口中同时叫道:   “雷刚,你纵然是花言巧语,也难叫我相信你的话了,小主人是我一手扶养长大,他死了我也不想活,老鬼啊,我跟你拼了……拼了……”   雷刚可是未曾料到秦大姑竟会对自己动手,吃惊之下,连连退了三步,大声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秦大姑顿时拳掌并出,怒道:“你如是不还我小主人命来,我今天跟你没个完。”   一时拳势越来越凶,迫得雷刚退无可退,只好挥动独臂,左遮右拦,连声叫道:“娘子啊,有话好说,千万莫要动手……”   秦大姑这时哪里还听得见半句话。   雷刚触目所见,具是秦大姑的掌风拳影,而且一招比一招狠毒,一势比一势凶猛。   雷刚暗道:“瞧她当真是不可理喻……”心中陡然怒气:大发,敞声喝道:“大姑,你难道连夫妻之情都不念了么?大姑……”   秦大姑一连拍出三掌,喝道:“姓雷的,谁跟你是夫妻?当年如不是老夫人逼着我嫁给你,哼,我会嫁给你这个书僮?少臭美!”   雷刚也大为忿怒,脱口骂道:“鬼丫头,雷某当年如非老主人之命不可违,我姓雷的会娶你这个母夜叉?亏你还说得出口来?真是笑话……”   两人这一顶上嘴,可就没完,不但手脚上不饶人,嘴皮上也就没停,雷刚仅只独臂,又是大伤之余,暴怒之下与秦大姑拼斗,牵动了左臂伤口,血流如注,是以一顿拳脚过后,雷刚身上至少已挨了八九掌之多。   若非秦大姑气极之下未曾用上内力,雷刚此刻应是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就在这对义仆夫妇在岩上为了小主人跳岩之事而拼得难分难舍,你死我活之际,突然打那岩下冉冉的飞上来一只巨鸟。   这只鸟两翼伸展开约有五尺,狗头猫眼,形状十分凶猛,一身苍灰色羽毛,根根横生,坚硬有如铁刺。   鸟背之上,却蹲立着一只通体纯白的鹦鹉,鹦鹉的脚爪之下,还抓了一封短简。   但是这一大一小两只怪鸟,飞上岩来,那巨大的狗头怪鸟双翅一阵抖动,竟凌空停在激斗的两人头上,瞧着这一对义仆夫妇作那舍死忘生的搏杀。   这两只怪鸟显然已是通灵之物,它们停身在雷刚、秦大姑夫妇的头顶约莫有盏茶之久,未见动静。   此刻那雷刚由于左臂伤口暴裂,失血太多,身形转动已然大不如前那般灵活,是以一时之间,竟是险象环生,大有立即伤在秦大姑争下的可能。   雷刚惶急之余,正要喝叫秦大姑赶快停手,突然耳中听得一声清脆的低喝道:“老婆子,你再不住手,可就要把你的老公打死啦!”   秦大姑虽然怒极攻心,但耳中并不昏聩,脆喝之声入耳,顿时心中大大一惊,手中掌势一挫,跃退半步,扭头厉叫道:“什么人?”   雷刚也自环目暴睁,流目四顾,问道:“那位高人在此,何不请出一晤?”   但闻那清脆的声音应道:“我不是在这儿?你们乱找什么?”雷刚吃惊的几乎跳起三尺,连秦大姑也呆了半晌!   那蹲在怪鸟背上的鹦鹉也会说话,却真是大大的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祁连绝谷的怪事如此之多,使雷刚和秦大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雷刚打量着那停在离地丈许的怪鸟一眼,失声向那鹦鹉道:“是你在跟老夫说话么?”   鹦鹉尖叫道:“你可是雷刚?”   雷刚愣愣的道:“老夫正是雷刚,你……”   他仅只说出一个“你”字,就突然住口,觉出自己这句要想问出的话,根本多余,谅那一只鹦鹉,并非人类,当然是不会有什么名姓的了。   但雷刚话音未落那鹦鹉也叫道:“雷刚,你千吗忽然不问我的名号呢?我叫小白啊……”   它那口气,直似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般,究竟非我族类,不可用常情衡度。   雷刚愣了一愣道:“你也有名字么?”   那鹦鹉尖叫道:“你这老家伙好瞧不起人,我既会讲人言,自然是有名姓的了!”   雷刚心中暗感稀奇,口中却道:“小白,你贵姓?”   那鹦鹉道:“我主人姓甘,我自然也姓甘了,你这个人说来却也很笨,怎么连这一点小事都想不出来呢?我真替你难过的很。”   雷刚没想到自己堂堂八尺之躯,竟然被这个扁毛畜生一再的讽骂,他心中虽然十分不快,却又不敢口出不逊之言,只好苦笑道:“不错,老夫果然很笨……”   他话音未已,耳中忽然听得秦大姑叫道:“小白,你从谷中飞上来的么?”   那鹦鹉小白道:“不错!”   秦大姑十分着急的问道:“你瞧见我们的小主人没有?他刚刚摔下去啦!”   雷刚接口道:“小白兄弟,你快说话啊!”   那鹦鹉小白忽然尖声道:“你这个老糊涂,你怎么可以叫我小兄弟哩?我……人家是大姑娘呀!”   这下子雷刚可呆了半天方道:“原……原来你是小白姑娘!老朽该打,该打!”   小白大声道:“念你是个笨蛋,这顿打暂寄下了,但如下次再有对我不敬之处,我可就不会再饶你啦。”这鹦鹉口齿之利,倒是大出雷刚夫妇意料之外。   他们想不出那位甘大侠是怎生调教得出这等灵禽来,雷刚心中连声叫苦,口中却又不得不应道:“姑娘恩典,老奴感激不尽。”   敢情他三次回话,就换了三次自称,由老夫降到老朽,此刻已由老朽再降到老奴,俨然把这只扁毛畜生,也当作主人一般看重了。   那小白大概对雷刚的“老奴”两字甚觉中听,咯的叫了一声,说道:“雷老头,你很聪明!”此刻又赞雷刚聪明,使得雷刚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秦大姑狠狠瞪了雷刚一眼,喝道:“老不死的,你不能站在一旁少放屁么,你倘是再多话惹恼了这位小白妹妹,瞧我剥不剥你的皮……”   雷刚浓眉一皱,心中暗道:“我大概真是走了十足倒霉运了,被老婆欺侮不算,还要挨畜生的骂,真是好像活的有些不耐烦一般……”但他口中却恭谨的连声应道:“大姑说的是,我这就三缄其口……”说着,果真退了半步,闭口不语了。   秦大姑这才掉头向那鹦鹉道:“小白啊,你见到老身的小主人了么?”   小白红眼睛一翻,道:“看到了!”   秦大姑脱口道:“他怎么样了?”   那鹦鹉小白应道:“他很好!”   这句的声音,虽然刺耳难听,但听在雷刚和秦大姑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受用和舒适,凄凉的笑容,登时打秦大姑的脸上显露出来。   雷刚更是有些忘形的仰天大笑道:“天佑吾主……”   话音未毕,陡然眼前人影一花,左颊已挨了一下重重的耳光,那秦大姑的声音,同时传入耳中道:“老不死的,你真是想找死么?”   雷刚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但却并不难受,反而呵呵大笑不止。   秦大姑气的想跺脚,但小白却尖叫道:“你们这对难夫难妻啊……真是配的蛮好,我问你们,你们要不要知道那跌下谷中那小主人的一切?”   秦大姑呆了一呆,道:“是啊,我真是糊涂……小白姑娘呀,我那小主人怎么样啦,他当真很好么?”   小白咯的一声,尖叫道:“你们放心吧,老婆子,你那小主人已经被我那主人收在谷中,当作衣钵弟子啦!”   秦大姑那冰凉发黑的脸上,陡地如沐春风,蓦地解冻,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小白,这话当真么?”   鹦鹉一扬小头,咯咯叫道:“我才不会骗你呢!”   秦大姑道:“小白,我那小主人没有受伤吧?”   小白道:“好啦,你们俩别再打岔,让我告诉你们吧!”   那头鹦鹉剔了一剔羽毛,又道:“你们那位小主人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跌死,这会儿正好生生的在谷中拜了师父,你们也不必为他担心了。”   秦大姑回头看了雷刚一眼道:“当家的,我们要不要入谷去叩见甘大侠?”   雷刚略一沉吟道:“大姑,只怕那甘大侠不会让我们入谷呢?”   秦大姑道:“甘大侠既然应允收下小主人,想必也不会拒绝我们入谷去侍候小主人和他老人家吧!”   雷刚摇头道:“大姑啊,不是我要泄你的气,谅甘大侠如是要我们入谷,他老人家也不会让我们跪倒在这岩上那么久,不肯接引我们入谷了。”   秦大姑道:“当家的,这么说来那甘大侠是真的不许我们入谷了。”   雷刚道:“谅必如此……”   秦大姑长长的叹息一声,忽然向小白道:“小白姑娘,你那主人可许我们到谷内去侍候小主人吗?”   那鹦鹉道:“不许!”   秦大姑道:“小白妹妹,你能不能给我们求求甘大侠呢?”   小白道:“不行!”   秦大姑道:“甘大侠为什么这等绝情呢?小白啊!你难道忍心让我们空守在这岩上难过么?”   小白尖叫道:“我不管,主人要我告诉你们,七年之后,你们不妨再到这儿来接你们的小主人,不过……”   秦大姑脱口道:“不过什么?”   小白道:“主人说,倘是你们的小主人资质太差,那就得多留在谷中一年了。”   秦大姑听的呆了,七年可不是一个短日子,但她显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瞪着那只可爱的鹦鹉,久久不曾说出一个字来。   雷刚浓眉一扬,大声道:“小白,你主人真是这么说的么?”   小白道:“你不相信就不必听,反正我已经把话传到就是!”   雷刚道:“老奴相信了!”   小白道:“我主人念在你们对主人十分忠心,但又瞧出你们的武功太不济事,怕你们将来在江湖吃了别人的大亏,所以要我带来两套武功,交给你们去练,我主人对你们可说是很看得起了。”   只见右爪一张,一本薄薄的绢册,凌空飞向雷刚。   雷刚独臂前探,伸手抓住那本绢册,垂自瞧去,只见那微黄的册页面上,朱书“过山拳谱”四个篆文,顿时雷刚不禁呆了。   显然,这位隐居谷中的甘大侠,竟然会赐给自己这么一套武林失传的拳谱,使他几乎难以相信。   敢情这“过山拳”他久已闻名,老主人在世之日,就曾说过,天下拳法之中,威力最为沉猛的拳法,应是少林伏虎拳,但既沉猛而又能伤人于十步之外的拳法,则是武林中失传已有百年的“过山拳”了。   而今,这等绝传之学,竟然就在自己手中,雷刚又怎能不惊喜得有些失措呢?   就在雷刚捧着拳谱发呆之际,那头鹦鹉又叫着秦大姑的名号道:“秦大姑,我主人也有一招武功传授给你呢,快接好这招图解……”左爪一扬,却见一片白纸,飘向秦大姑手中。   秦大姑探手接过那张白笺,睁目望去,只见那张白纸之上,划了一招专供妇道人家习练的脚法!   在白纸的右上端,除了注明这招脚法的变化和习练方法以外,还楷书写下了十个小字“颠僧秘学大千无影脚法”,在这十个小字的旁边,还另外写着“武林末学甘布衣摩石臆刻招”几个小字。   秦大姑捧着这招“大千无影脚法”,愣了半天,方始脱口叫道:“甘大侠的大德,真不知叫老身怎生才能报答……”   那鹦鹉突然大声道:“我主人可不要你报答,秦大姑,你看得懂那招脚法么?”   秦大姑道:“我看得懂……”   她话音未已,雷刚陡然大声道:“小白姑娘,甘大侠要我们七年之后几时来此相候小主人?”   小白道:“主人要你们七年之后来此,自然就是指的今天嘛,你怎么老得真这么糊涂吗?”   雷刚失声道:“姑娘教训的好,老奴一时高兴,确是有些糊涂了!”   小白道:“你们可以走了。”   这只鹦鹉突然下了逐客令,倒是大出雷刚夫妇意料之外,秦大姑愣了一愣道:“小白姑娘,你是撵老身夫妇离开这儿么?”   小白道:“不错!”   秦大姑道:“那可不行啊!小主人现在谷中,我们要照顾小主人,怎么能够离去呢?”   小白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主人可是要我来告诉你们,不必再在这儿等候了,主人说,这七年之中,你们小主人的一切,都不必你们来管了。”   秦大姑皱眉不语,沉吟良久。   雷刚财伸头向岩下看了一眼,长叹道:“大姑,看来咱们是必须听从甘大侠指示,离开祁连山了。”   小白道:“雷老头儿,你说的有道理,我主人向来言出必行,你们如果不离这儿,只怕没有多大好处呢!”   秦大姑柳眉一扬,正待反驳,但目光触及了手中的那张白笺,突然长叹一声道:“当家的,老身真是舍不得公子啊。”   雷刚应声道:“大姑,七年的时间并不太长,只要小主人能够习成一身绝艺,咱们就是多等几年,也算不得什么的!”   秦大姑道:“咱们这就走么?”   雷刚道:“甘大侠既是如此指令,咱们自是应该立即离去才对。”   秦大姑显然有些心神不属,茫然道:“立即离去么?当家的,公子呢?”   雷刚道:“大姑,公子已经有甘大侠照顾,我们似是不必再多费心了。”   秦大姑依旧十分茫然的应道:“当家的,我们……怎可丢下小主人不管呢?老主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饶我们的啊……”   雷刚道:“大姑,我也知道老主人不希望我们离开公子的,只是,公子既在甘大侠身傍,我们似是已然对得起老主人了。”   秦大姑呆了一呆道:“真的么?老主人不会怪责我们么?”   雷刚道:“老主人不会见怪的……”   秦大姑这方惶然的笑道:“只要老主人放心,那我们就走吧!”   雷刚这才独臂立掌向一大一小二鸟行礼道:“请代老奴向甘大侠致谢,就说雷刚夫妇立即离此,寻一隐蔽之处,勤练甘大侠所授武功,七年之后,自当依言前来这四绝断魂谷中,迎候小主人。”   那只鹦鹉叫道:“雷刚,你过来!”   雷刚怔了一怔,大步走到岩边,只见那白鹦鹉忽然向身下的那只狗首巨鸟呱呱地叫了几声,那怪鸟竟然巨喙忽张,打鸟口之中吐出一颗血红的龙眼般大小的丹丸,喷向雷刚身前。   雷刚这回倒是福至心灵,眼见那巨鸟张喙吐出丹丸,竟然伸手接了过来,只觉入手不但劲道极大,而且其硬无比,低首望去,原来这颗丹丸乃是一粒硬壳朱果。   第 二 回 拼死获奇缘     雷刚心中正自有些不解,耳中已然听得那小白叫道:“雷刚,主人念你为了想送石公子入谷,断去一臂,忠义可钦,特赐你益气补元的疗伤圣品朱果,据主人说,此果不但可助你伤臂迅速收口,而且对你练那拳谱十分有益,你跟那秦大姑离去之后,安顿了住处,就可将此朱果外壳,以金刚指力捏碎服下,十日之后,就可练那拳谱了。”语音一落,但见那只巨鸟一展双翅,其疾如箭,直向岩下射去。   雷刚既蒙甘布衣赐赠拳谱,又蒙他惠予这等人间难求的朱果,心中感激得热泪盈眶,望着岩下失声大叫道:“甘大侠,雷刚有生之年,永远不会忘记大侠厚赐之恩……”   这时,秦大姑已缓步走了过来,低声向雷刚道:“当家的,咱们到哪儿去住?”   雷刚顺袖抹去眼角泪痕,长叹道:“大姑,你心中可是已经有了打算么?”   秦大姑忽然笑道:“当家的,你怎么真的变聪明了?你怎地知道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呢?”   雷刚回顾了老妻一眼,破涕为笑道:“大姑,这叫做知妻莫若夫啊……”   秦大姑蓦然双颊泛上了红晕,啐道:“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来,老不正经。”   雷刚失笑道:“大姑啊,我可说的是真心话哩……只是不知大姑决定住在何处?”   秦大姑低头一笑道:“相公,我们就住在这祁连山中好不好?”   雷刚道:“倒也使得,只怕甘大侠见怪啊!”   秦大姑道:“那怎会?我们只要不住在四绝谷的悬岩之上,甘大侠必然不会见怪的。”   雷刚略一沉吟道:“既然娘子决心住在祁连,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上一处农家,寄居上几年便了……”   两人商定了行止,却也不再犹豫,当下退出了那第一道门户,便在离那四绝谷不远的山下一处农家,找了间厢房,住了下来。   却说那石承先灰心失望之余,突然涌身向岩下跳去,秦大姑探手一抓,只扯裂了他半截冻僵的衣衫下摆,一阵喀喳喳声响入耳中,石承先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但觉两耳之中,俱是呼啸的刺骨寒风之声,因是下坠之势极快,那一瞬间,石承先连呼吸都已闭塞,未及坠落一半高低,他已然晕绝过去。   容得石承先恢复知觉,睁开了两眼,却发现自己竟是好端端的躺在—张兽皮软榻之上。   一盏孤灯,搁在离软榻丈许处的一张方桌之上,昏黄的灯光,却映着一个长发披肩的老人身影,在那竹篱墙上,晃来晃去。   石承先有点迷糊的想了一想,陡然间一跃而起,坐在软榻的边沿,呆呆的瞧着身前不远的老人发愣。   只见那老人咧嘴一笑,低声道:“孩子,你醒来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石承先心中电转,暗道:“千丈悬岩跌落,难道我竟然没有死么?看来这位老人一定就是雷大叔口中所说的那位哈哈狂剑甘布衣了……”   他心中在转动着念头,两眼却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只见此老一张圆圆的脸膛,生的红润有如婴儿,两道又粗又长的白眉,几乎把那一双炯炯发光的神目掩去了一半,满头雪似的银白长发,长的已分垂到两肩,颔下白髯,飘拂在胸腹之间,怕不有两尺长短,那身杏黄色的单薄长衫,看上去宛如新做的一般,看来十分耀眼。   此刻,这位老人正拢着双手,望着石承先微笑,似是正在等着他说话。   石承先打目光触及此老的第一眼开始,就在小心灵之中起了一个奇想,看这老人家的模样,不只是令他觉得此老慈祥亲切,更是有些滑稽突兀之感,特别老人在那杏黄长衫的腰际,束了一根鲜红的丝条,丝条之上,还挂了两件小摆饰,一根寸半长短的金剑,和一个比姆指大不了多少的玉葫芦,越发叫他觉得这位老人家像孩子般好玩。   石承先心中的念头转的非常之快,就在老人话音落后的一瞬,他忽然福至心灵的跳下软榻,向着老人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弟子石承先,叩见师父……”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我老人家是谁么?”   话声传入石承先耳中,他登时呆了一呆,抬起头,发怔道:“你老人家不就是甘大侠么?   弟子千里迢迢,不惜跳岩一死,就是为了求你老人家收归门下啊……”   白发老人大笑道:“孩子,你好冒失,你怎么这等有把握认定我就是你要找的甘布衣呢?”   石承先心中暗道:“可不是?我当真是太冒失,至少我也该叩问一下老人家的名号才是……”但他口中说出来的,却不是心中想的,脱口应道:“这四绝谷中,除了你老人家,当然不会再有别人了!”   白发老人两眼暴张,沉声道:“孩子,你这等年纪可不许作强词夺理的违心之论,你心中明明已知道自己不对,口中却又另设说词,久而久之,就会养成那口是心非的毛病了!”   石承先只听的小心灵中一阵惊悸,暗想:“眼前的这位老人,莫非是个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仙么?否则,自己心中想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晓得呢?”   石承先心中虽是十分疑惑,但却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多问,只是连连叩头道:“弟子错了,望师父宽恕……”   那白发老人暗中点了点头,道:“你起来!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   石承先这时虽是明明知道那老人就是甘布衣,但老人自己未曾承认之前,也不敢再随便称呼,只有依言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道:“晚辈敬候教谕!”   白发老人侧身在八仙桌的一只锦凳之上坐下,指着软榻笑道:“孩子,你也坐下吧!”   石承先摇摇头道:“老人家,晚辈站着也是一样。”   白发老人蓦地大笑道:“孩子,你可想成为甘布衣的衣钵弟子么?”   石承先不假思索的应道:“晚辈若非为此,也不会冒死来此了。”   老人笑道:“那很好,你如果想成为甘布衣的弟子,第一件事,就要学会不拘小节。”   话音顿了一顿,指着那软榻道:“比如老夫要你不妨坐在软榻之上,你就莫要拘谨,大可坐在软榻之上讲话。”   石承先心想,这是在点醒我要听话了,当下忙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大步走到软榻前坐了下去。   老人笑道:“孺子可教……”笑声一顿,突然脸色一正,接道:“孩子,你爹爹可是乾坤一剑石啸风?”   石承先连忙站起身子,抱拳道:“子避父讳,老人家所提的人,正是晚辈先父!”   白发老人摇摇头道:“你爹爹教你的俗礼太多了,坐下来讲话吧!”   石承先心中虽然对老人的见解不敢苟同,认为人若无礼,岂不与衣冠禽兽无异么?但此时此际,他可不便反驳,因为像甘布衣这等一代奇侠,行事自是不可与常人同日而语,是以,他只能默默的应声坐下!   老人长眉扬了一扬,笑道:“孩子,你爹是几时死去的?”   石承先闻言,刚刚抬起屁股,却又连忙一沉肩坐回榻上,凄然应道:“算上今日,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那白发老人突然沉吟道:“孩子,你爹一身武功,究竟如何,别人不知底细,但老夫可是清楚的很,不知你相信不相信。”   石承先很快的在心中想道:“如果你是甘布衣,我当然是相信的了。”当下点头道:   “晚辈相信!”   老人笑道:“孩子,不是老夫替你爹爹吹嘘,当今之世,老夫还不肯相信,有人能致令尊于死地,而……”   石承先忽然接道:“老人家,我爹爹确是死在那嵩山少室峰头啊!”   老人点头道:“老夫并未说你爹没死,孩子,老夫只是奇怪,什么人能够有此能耐?”   石承先道:“晚辈听雷大叔说,先父是死在那八荒魔剑轩辕豪的剑下。”   白发老人忽然大笑道:“不可能,决不可能……”   显然,这位老人不信八荒魔剑轩辕豪的武功,足以致乾坤一剑石啸风于死地!   石承先道:“老前辈,先父丧身之时,雷大叔乃是亲眼目睹,他不会哄骗晚辈的。”   白发老人道:“不错,雷刚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他口中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捏造,但是……”   石承先接道:“但是什么呢?”   老人道:“如以武功而论,那八荒魔剑轩辕豪也算得上是一位罕见的高手,但如果说凭那一手剑法,即可击败令尊,老夫是决不会相信!”话音一顿,忽然大笑道:“孩子,那雷刚可曾对你提过甘布衣的武功如何?”   石承先恭敬的应道:“说过。”   老人道:“他是怎么讲的?”   石承先道:“雷大叔说,你手下从无十合之将!”   老人大笑道:“孩子你是认定老夫就是甘布衣了。”   石承先道:“晚辈不信这四绝谷里还会有别人。”   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四绝谷中,果真没有别人,不过,老夫却要告诉你一件世人不知的大事,甘布衣一生之中,一共遇到过四位在他手下走过十招之人,并不如雷刚所说,手下从无十招之将。”   石承先耳中听得白发老人承认了这四绝谷中并无别人,顿时连他后面说的是什么话都没听进去,跳下软榻,纳头便拜,口中更是连声呼唤着师父不止。   老人瞧的白眉直动,叫道:“起来,起来,话未说完,老夫还不一定收你做徒弟呢?”   终于,这位白发老人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位哈哈狂剑甘布衣了。   石承先闻言虽是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道甘布衣会不会把话说完之后,拒绝将自己收归门下,但至少业已证实,自己已经不辱先父遗命,寻到甘大侠,转念及此,是以,他果真依言站了起来,道:“弟子遵命!”   显是他已暗中认定那甘布衣必须收他为徒,所以口中立即又自称弟子。   甘布衣一抹胸前白髯,道:“刚才,老夫说的话,你可曾听到了?”   石承先怔了一怔,低头道:“弟子……”敢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啦!长者说话,自己竟然未能细心凝听实在是有些失礼。   甘布衣瞧着石承先不安的神情,不禁大笑道:“孩子,老夫再说一遍吧!”顿了一顿,接道:“孩子,那雷刚所说,老夫手下从无十招之将这句话,并非事实,老夫一生之中,就遇到过四位在老夫手下走过十招之人!”   石承先心想,一个人一生之中只遇到四个能在自己手下走出十招之人,这已是旷世难见的奇士了!当下说道:“师父啊!你老人家一生之中只有四人能在你手下走过十招,实在是很值得自豪了!”   孰料这等赞颂之语,反倒使甘布衣听得长长一叹道:“孩子,老夫就从来没有为此而自豪过……”   石承先惑然道:“为什么?”   甘布衣道:“孩子,其中道理一下子也说不完,还是留待以后再谈吧!不过……”语音一顿,竟然大笑接道:“老夫认为那四人之中,以你爹爹的人品武功,最为可取。”   石承先早就想到自己的爹爹必然是甘布衣口中所说的四人之一,但他可未曾料到,自己的爹爹,竟是其中首屈一指之人,一时之间,倒不知怎生答话了。   甘布衣大笑之声一敛,立即又沉声道:“但如就武功狠毒,心计凶残而言,却又另有其人了。”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惊道:“师父,这四位能在师父手中走满十招之人,除了先父以外,还有些什么人呢?”   甘布衣摇头道:“孩子,你怎地口口声声叫我师父呢?老夫未曾受你拜师大礼之前,你不可再这等叫了。”   石承先听得心中大喜,道:“弟子记下了。”   甘布衣道:“孩子,老夫一生之事,说来话长,决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完,是以,还是留待以后再谈!”话音一顿,又道:“孩子,老夫知道你心中必然还有几桩不解之事,急于想向老夫询问,是么?”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师……老前辈,弟子果然是有几桩不解之事,想向你老请教!”   甘布衣笑道:“说吧!老夫在收你为徒之前,自当先要释你心中之疑。”   石承先心中暗暗的寻思了一遍,这才问道:“老前辈,这四绝谷中,可是只有你老一人么?”   甘布衣道:“除了一猿二鸟,只有老夫一人。”   石承先道:“老前辈,江湖传言,你老隐居此谷已有三十年之久,未曾出谷一步,但不知这些年来,你老这三餐饭菜,是怎生运进谷来?”   甘布衣大笑道:“问的好!孩子,老夫每月都有人替老夫采办食用之物送来,所以休说只有三十年,纵然再有三十年,老夫也不匮衣食诸物不继!”   石承先恍然道:“原来如此。”   甘布衣笑道:“孩子,下面你要问之事,必然是有关老夫订下的那入谷之人,必须自残肢体之事了。”   石承先道:“老前辈,你这份禁例,确是未免订的太过残忍了些,据说那些渴望入谷之人,无非是仰慕你老武功,而想来拜师学艺,说起来也算是对你老十分恭敬,你老纵然不肯收徒,但也不可把一个人弄成五官不全,四肢俱残啊!”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你是指责老夫太过残忍么?”   石承先道:“弟子不敢妄肆指责你老行事,但这等不近人情的禁例,终觉令人看来触目惊心……”   甘布衣手捋长髯,微微一笑道:“孩子,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石承先听得怔了一怔,脱口道:“老前辈,你老一身武功,据传已是天下无敌,怎么还会要有防人之心呢?”   甘布衣目光中,陡然掠过二丝黯然的情绪,不过,他却没让石承先发现就呵呵一笑道:   “孩子,天下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号称天下无敌,老夫也只不过是比一般人稍为高明一点而已,懂么?”   石承先点头道:“弟子懂得……只是……只是……”   他期期艾艾的没把要说之话说出来,甘布衣不觉大笑道:“孩子,只是什么?”   石承先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老前辈,晚辈只是觉得你老人家这种做法有些不合常情!”   甘布衣哈哈一笑道:“孩子,老夫不是告诉过你么,老夫并非真个天下无敌啊!老夫为了自身安全,又怎能不防一手呢?何况……”甘布衣忽然一顿笑声,沉声道:“孩子,老夫可以告诉你,这三十年来,老夫这禁令之下,只有一个人当真的自残了一肢,这个人就是雷刚!”   石承先听得睁大了两眼,道:“这……老前辈,难道这三十年中就没有人真心前来求见过你么?”   甘布衣笑道:“有没有,老夫也不敢说,但三十年来,老夫这四绝谷中,除了你爹和另外一位故交来过以外,你该是第三位入谷之人!”   石承先呆呆的望着甘布衣道:“老前辈,您越说弟子可是越糊涂了!”   甘布衣大笑道:“是啊,老夫若不说明白,毋怪你越听越不懂的了……”语音一顿,接道:“老夫这四绝谷外的四道禁例,实际上说起来只不过是吓人的玩艺,实则,老夫这四绝谷的三处入口,都另外还有禁制,若非老夫愿意容他入谷,不是老夫夸口,武林中只怕连当中的九大魔教至尊再生,也休想入我谷中一步。”   甘布衣想是对自己这等安排,十分自豪,是以说到此处,忍不住掀髯大笑不已。   石承先即是听得小心灵中非常震悸,他暗暗寻思道:“这四大禁制,已是那等不近人情,只不知那入口之处的禁制更是何等恶毒……江湖传言哈哈狂剑甘布衣如何如何,只怕俱是捕风捉影之谈了!”   他一念及此,不觉大为后诲,自己千里迢迢,甚至不惜一死入谷求见,结果,见面胜过闻名,这位被自己爹爹当作侠义的高手,却原来是个行事不近人情的恶毒怪物,自己倘是真的拜他为师,将来又会落得何等—下场呢?   石承先沉吟不语,脸上神色更是变幻不停,瞧在那甘布衣眼中,他早已明白了七分,大笑之声一歇,低声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石承先悚然一震,脱口道:“弟子不该来此……”   甘布衣听得大笑道:“孩子,你那心中,可是把老夫当作了一位极为邪恶的怪人么?”   石承先有些忿忿地应道:“老前辈自觉所作所为,不嫌过份吗?”   甘布衣大笑道:“当然不过份,因为老夫自入此谷以来,就从未伤生,较之三十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孩子,这怎能说是过份呢?”   石承先听他说是三十年来从未伤生,自是有些不信,摇头道:“老前辈,你老那三处入口的禁制,不是很厉害么?”   甘布衣道:“能够阻止得九大魔首,当然是人间第一等厉害的禁制了。”   石承先道:“既是人间最为凶狠的禁制,想必是任何人误闯,都是落下个非死即伤的下场了!”   甘布衣道:“差不多!”   石承先一扬小脑袋道:“老前辈,您说漏了嘴啦!晚辈不信这三十年中,就没有人误闯过此谷……”   甘布衣听得大为高兴的笑道:“孩子,你这份灵巧的心智,真叫老夫高兴得很!石啸风有子如此,老夫为故人贺!”   话音一顿,接道:“孩子,老夫可以告慰于你,三十年来;,每月之中总有一起人妄想闯入此谷,但这三百多起武林人物,却并无一人受过伤损!”   石承先呆道:“真的?”   甘布衣道:“老夫自是不会骗你的了……”   石承先有些不肯相信的瞧着甘布衣,笑道:“老前辈,这怎么可能呢?”   甘布衣哈哈一笑道:“孩子,天下有很多的事,看来是不可能,但实际上却又是可能的,比如老夫独居此谷已有三十年,在一般人看来,岂不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很么?”   石承先道:“老前辈说的是……”   甘布衣一扬寿眉,接道:“孩子,瞧你的神色,你好似有些儿口服,心中不服吧!”   石承先心中确是有些不信,闻言有点儿讪讪的道:“老前辈,你老人家真有知人之明啊!”   甘布衣忽然纵声大笑道:“孩子,你才知道么?老夫以为你早该知道啦!”说罢,更是大笑不止。   石承先被甘老人这一阵大笑,弄得有些愣愣的,好半晌,等到甘老人止住了长笑之声,他才低声问道:“老前辈,你老为何这么好笑?”   甘布衣睁大了两眼,道:“孩子,老夫怎能不笑呢?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石承先摇了摇头,道:“弟子果然是还不明白。”   甘布衣笑道:“倘若你真心想拜在老夫门下,你这等怀疑师父的为人,岂不令人好笑么?”   石承先呆了一呆,暗道:“不错,为人弟子,怎可对尊长这般不相信呢?难怪甘老人要笑我了!”转念至此,连忙起身,恭敬的抱着小拳头道:“弟子失礼不敬,尚祈老前辈看在弟子年幼,莫要见怪!”   甘布衣见他一脸惶急之色,忍不住笑道:“孩子,你莫要不安,老夫如是当真怪你失礼不敬,又怎会告知于你呢?坐下,坐下,老夫还有话说。”   石承先依言坐回榻上,道:“弟子遵命!”   甘布衣道:“老夫首先似是要先将那三处禁制对你说明,你才会相信老夫了。”   石承先笑道:“你老不必说了!”   甘布衣道:“为什么?”   石承先道:“弟子相信了!”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不论你是否真的相信,但老夫却不能不对你说。”   石承先脱口道:“为什么?”   话已出口,石承先方始发现,自己竟然学了甘布衣同一口吻,不禁失声笑了。   甘布衣也忍不住大笑道:“孩子,你还没有拜师,就学会了老夫的口气了?可喜啊,可喜。”笑声一顿,接道:“孩子,你可准备好了?”   石承先一怔道:“弟子要准备什么?”   甘布衣笑道:“孩子,你要准备听我讲话啊!”   石承先心中直想笑,但口中却道:“弟子准备好了。”   甘布衣道:“很好,你可要仔细的听着!”   石承先却有些不太明白,这些事为什么要自己仔细的听?但他还没有来的及多想,耳中已听得甘布衣说道:“孩子,老夫这个四绝谷中,共有三处入口,任何人要想入谷,除了像你一般,不怕粉身碎骨,由崖上跃下而外,就必须经由那三道设有特别禁制的入谷路径……”   甘布衣话音未已,石承先突然插口问道:“老前辈,弟子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先向你请教?”   甘布衣点头道:“说吧!”   石承先道:“老前辈,这四绝谷底,离弟子跃下之处,一定是很高的了。”   甘布衣笑道:“不错,约有千丈以上!”   石承先道:“你老适才可是说,任何人如想由那崖上跃入谷内,结果必将粉身碎骨么?”   甘布衣道:“不错!”   石承先摇头道:“老前辈,弟子不是很好么?”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你么?那是因为有老夫在崖下接应的缘故,否则,在纵然有你爹爹一般身手,只怕也难以自千丈高处跃下,而不曾受到一丝伤害的……”   石承先恍然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你老又怎会知道弟子要拼死跳入谷中呢?”   甘布衣哈哈一笑,故作神秘的应道:“这个么?天机不可泄露,恕老夫先卖上一个关子了……”语音微顿,眨了眨眼,接道:“孩子,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石承先道:“你老说到,任何人要想入谷,就必须经过三处设有禁制的入口。”   甘布衣道:“对!老夫那三处禁制,布置的十分奇妙,纵是九大魔首重现,也难以全身而退,是以老夫方能在这四绝谷中,过了三十年太平岁月!”   石承先笑道:“老前辈,不知你老用的何等禁制,竟然具有这么大的威力?”   甘布衣道:“迷魂药粉。”   石承先听得一呆道:“迷魂药粉么?”   甘布衣道:“怎么?你莫非不信?”   石承先道:“弟子……弟子……”忽然叹了一口气,住口不语!   甘布衣道:“孩子,你怎么啦?说呀!”   石承先紧闭着双目,低声道:“以你老人家的名望,怎么能够使用那迷魂药物来阻人入谷呢?”言下之意,似是对甘布衣这等做法,甚是鄙视!   甘布衣突然仰头大笑道:“孩子,你敢情是有些不耻老夫这等手段?”   石承先依然不曾睁眼,口中却道:“弟子不敢!”   甘布衣闻言,竟是长长的叹息一声,接道:“孩子,老夫如非靠了这迷魂药物之助,阻住了入谷之人,只怕三十年前,老夫就已被人碎尸万段了。”   石承先听得混身一震,两眼大睁,道:“这怎么可能?”   甘布衣道:“当然可能,孩子,试想一个武功全失的老人,若想在仇敌环伺之下求生,除了凭仗药物自卫,又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石承先茫然道:“武功全失?你老说的谁?”   甘布衣大笑道:“这四绝谷中,除了老夫,别无他人,自然说的老夫自己的了。”   石承先呆呆的瞧着甘布衣,半晌方始接道:“你老不像失去武功啊?”   甘布衣道:“孩子,你还不相信么?”   石承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原来,他此刻心中大感痛苦,如是甘老人没有骗他,真个武功全失,那不啻是说,他自己拼死跳落崖下求见,拜师学艺的用心,已然完全等于白费了!   是以,这一瞬间,他根本就没听清楚甘布衣在说什么,毋怪他会摇头不语。   甘布衣目睹斯情,忽然纵声一笑道:“孩子,你此刻心中,定是十分失望了,是么?”   这一声大笑,非常高亢,穿入石承先耳中,只震得他两耳嗡嗡雷鸣。   石承先陡地一惊,暗道:“听他笑声,几乎可裂金石,又哪里会是武功全失之人?莫非这位甘老人仍在试探我拜师学艺之心,是不是坚定么?……”一念及此,绝望之心大减,忙道:“弟子并无此意,老前辈莫要误会……”   甘布衣轩眉一笑,道:“其实,你为了杀父之仇来此求师学武,突然发现所求之人,竟是武功俱失,生出那失望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孩子,你不必为此不安了!”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孩子,老夫眼下虽然无法与人动手过招,但如要造就一个武林奇才,相信老夫比别人还要高明的多多。”   言下之意,是要石承先莫要灰心了!   石承先不笨,哪有听不出的道理,当下说道:“弟子相信!”   甘布衣伸手抓了抓白发,笑道:“孩子,咱们似乎又扯离了话题,是不是?唉!老夫到底是老迈啦……”笑声一敛,接道:“三十年前,老夫不幸失去武功之事,连你爹大概也不知道,虽然令尊曾经来此探访过老夫,但老夫知道,他并未瞧出我武功已失!否则,他也不会要你前来求见老夫了!”   石承先闻言,知道甘布衣果真失去了武功,顿时对他四绝谷布置了迷魂药物以为禁制之事,也不再觉出有什么不该,正如甘布衣所说,一个武功全失的老人,独居谷中,若想不受他人伤害,舍此之外,确是别无他法可想了!当下接道:“老前辈这些年来,必然是很苦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甘布衣笑道:“苦倒不见得,只是有些发闷而已!”   石承先心中暗道:“他独困此谷,长达三十年之久,居然只是觉得有一点闷,一个人能有这等胸怀,确也是算得圣贤一流人物……”   敢情石承先记得在七八岁时,爹爹为了要帮助自己打好内功基础,曾要秦大姑带着他到离家不远的雁荡绝顶,过了半年,终日除了秦大姑外,就见不到其他的玩伴,当时可真把他给闷坏了。   故而,甘布衣三十年独处深山绝谷,竟是只觉得有一点闷而已,不禁使他那小小的心灵之中,产生了极大的感受。   甘布衣见他沉吟未语,接道:“孩子,你在想什么?可是怀疑老夫失去武功,就无能使你练成绝世武功么?”   石承先摇头道:“不是!”   甘布衣此时却未再往下问,只淡淡一笑道:“孩子,你还想不想拜在老夫名下,习练武功?”   石承先应声道:“弟子不惜粉身碎骨,跳下崖来就是为了要拜在你老门下啊……”   话音未已,竟然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甘布衣实受了他三拜九叩之礼,掀髯大笑道:“孩子,你已经是老夫的徒儿了……”   石承先跪在地上,仰头叫道:“师父!”   甘布衣伸手按着石承先的顶门摩娑,低声道:“孩子,你不反悔么?”   石承先斩钉截铁的应道:“不!”   甘布衣连声道:“很好,很好……”突然长长的吁了口气,接道:“孩子,仅仅就在这三十年而言,武林之中,想拜在老夫门下之人,少说也有三百之数,俱被老夫一一拒绝在四绝谷外,如论资质,其中至少有五六个不在你之下,可是老夫却终于被你一片孝心和彻夜跪在冰雪之中的毅力所动,忍不住命那灵鹫守在你们停身的崖下,相机接应于你……”   余音未绝,石承先插口道:“师父,你老不是独自隐居谷中么?怎地还能派人接应弟子呢?”   甘布衣笑道:“谷中确是只有老夫一人,不过,为师却畜有一只狗头灵鹫,一只能言善语的鹦鹉小白,和一只深通人性的苍猿!”   石承先道:“原来师父还畜有三只异兽啊?”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若非有了这三只畜牲,老夫这三十年纵不为仇人所害,岂不要饿死在这四绝谷中了么!”   石承先暗道:“是啊,我可真没想到,三十年来,师父足不出谷半步,这一日三餐,又是哪里来的油盐柴米呢?莫非是要那猿猴到山下村中偷窃而来么?”他想到这里,不禁笑道:   “师父这么一说,可叫弟子想起一桩事来了!”   甘布衣道:“什么事?”   石承先道:“弟子如是肚子饿了,该用什么充饥?”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这四绝谷中,为师已种植了各种鲜果,一年四季,次弟结实不断,你还怕饿着吗?别担心啦!”   石承先听得一愣道:“师父,就只有鲜果?”   甘布衣道:“除了鲜果以外,还有山药、黄精、茯苓、松实等等,够不够?”   石承先皱眉道:“弟子不知道,因为……因为……”他忽然住口不语,脸上满是疑虑之色!   甘布衣瞧得有些惑然不解,笑道:“孩子,你……”蓦然,老人双手一拍,失声大笑道:   “为师明白了,为师明白了……”   他口中一连说了几个明白了,笑的连老泪也挤出眼眶之外。   这回可轮到石承先惑然不解的问道:“师父,你老明白了什么?”   甘布衣好不容易的止住了笑声,喘着气道:“孩子,为师近二十年来,几乎已然绝了烟火,而以鲜果、松实、茯苓、黄精等充饥,对你却大不适合,看来为了你的一日三餐,老夫还得大费周章才成呢!”   石承先道:“师父,弟子就吃那些鲜果、松实吧!既然师父吃得饱,弟子自是也能吃得饱了。”   甘布衣摇头道:“不行!”   石承先一呆道:“师父,弟子出言衷诚。”   甘布衣道:“为师知道你说的实话,只是,师父却知道这事不行啊!”   石承先皱眉道:“为什么呢?”   甘布衣道:“孩子,这只因你太年轻了,如是眼下要你每日不吃五谷鱼肉之类,只怕你再也长不高,长不壮,那岂不糟糕么?”   石承先听得似懂非懂,笑道:“师父,这么说,弟子是一定要吃那五谷鱼肉了!”   甘布衣道:“不错!”   石承先忽然心中一动,接道:“师父,那五谷鱼肉等物,可是要出谷到市集去买呢?”   甘布衣道:“自是要到山下的市集中去买!”   石承先道:“弟子去买好不好?”   甘布衣摇头道:“不行,你去不得,在你武功未成之日,不可出谷一步。”   石承先笑道:“师父,弟子却想出有人可以去为我们采购一切……”   甘布衣:“什么人?”   石承先道:“弟子那雷大叔和秦大姑不是还留在崖上未曾离去么?师父,要他们来照应你老可好呢?”   甘布衣笑道:“走啦,你如是要想见他们,那至少也得再过七年。”   石承先一怔道:“师父怎知他们已经离去呢?”   甘布衣笑道:“是为师差那小白把他们撵走的!不过,为师若是先前就会想到你这一日三餐的问题,也许就留下他们了。”语声一顿,接道:“这些事不用你费心了,由明天起,为师就开始传你武功,不过,因为你自幼随着你爹,练过石家剑法,已非浑然纯玉,学起为师的剑法,只怕要增加不少困难。”   甘布衣双目盯在石承先脸上瞧了一阵,道:“你说你爹乃是死在八荒魔剑轩辕豪的剑下,为师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石承先道:“那雷大叔自幼跟随先父,谅也不会说谎!”   甘布衣道:“雷刚的为人,为师知道,他既然说石老弟死在轩辕豪剑下,定有十成证据,只是,这也正是为师不解之处了!”   石承先道:“师父……”   甘布衣摇摇手,不让石承先说话,缓缓接道:“我想这其中必有缘故,但为师一时间却想不出道理何在?孩子,这件事我要仔细想想……”手指软榻又道:“这软榻,就是你今后安睡之所,你也该休息了,有话咱们明儿再讲吧!”说罢起身出室。   石承先目送师父离去,起身关上那道往外间厅堂的木门,躺在那兽皮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但一时间脑际思潮起伏,诸般事端,纷至沓来……   爹爹的慈蔼笑容,秦大姑的呵护照顾,十多年来的往事,一一泛现在脑际,但眼下这些昔日的欢乐,都已成了镜花水月,过往云烟,今后自己是否真能跟随这位当年武林的第一高手,而今却只是一位武功全失的平凡老叟甘大侠,习成上乘剑道,为爹爹报仇,为武林除暴,心中可真是连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了。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才沉沉睡去。   容得他睁开眼来,已是第二天的辰时过后!   竹窗之外露出一抹惨淡的阳光,挟着远山积雪,越发显得清冷凄切。   转目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甘布衣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微笑。   石承先连忙一跃而起,拜见道:“师父……”   甘布衣摆手道:“不用多礼,为师已替你准备了一碗汤汁,快些喝下去吧!”   石承先转头望去,只见木桌上一只白玉碗中,盛着满满的一碗淡青色浓汁。   阵阵热气,正打碗中向上腾起,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入。   石承先心中甚是不安的道:“劳动师父,叫弟子好生罪过……”   甘布衣笑道:“快喝下去,打昨夜你就未进饮食,此刻想已饿坏了!”   石承先大步向前,端起玉碗,一口气把汤汁喝下腹中。   甘布衣笑道:“很香么?”   石承先放下玉碗,抹去唇角的残汁,笑道:“很香!但弟子觉出,入口之后很苦。”   甘布衣道:“良药苦口,孩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熬成汤汁么?”   石承先摇头道:“弟子不知!”   甘布衣道:“千岁雪莲子,万载温玉米,说来也可算得人间难得一见的珍贵药物了,孩子,为师昔年受人暗算之后,若非凭藉这两味祛毒疗伤的灵药相救,只怕早已埋骨荒山,喂了那野狼凶兽之口……”   石承先并未料到这碗浓汁,竟是旷古难求的千岁雪莲和万载温玉之汁,闻言之下,不禁一呆,道:“师父,把这等珍贵之物让弟子饮用,实在太可惜了!”   甘布衣点头微笑道:“你今后要使的剑法,乃是极为深奥的武学,如是你没足够的体能,纵然记熟一招一式的变化,但到了真正对敌之时,必会遇上力不从心之感,予对方以可乘之机了。”   石承先道:“弟子知道……”   甘布衣长长一叹道:“为师自受人暗算之后,已然久年未再使剑,改习丹道,塞翁失马,也许为师会因祸得福,参修那上乘金丹大道,闯入那仙佛之门。”   石承先心中一动,忖道:“师父曾说,他也有二三十年不动烟火之食,显然他这参修上乘金丹大道之语,并非空言。”当下喜道:“弟子相信师父必能长生不老,修成仙佛之体!”   甘布衣闻言,淡淡一笑道:“孩子,为师只是打个比喻而已,仙佛之门,究竟何从何去,人间又有几人知晓?这等事只有走一步是一步……”笑容一敛,接道: “孩子,这四绝谷就是你今后数年的家园,谷中的一切和三处入口的禁制,你都该明白才是,为师这就领你把谷中的情况认清。”   说完,转身而去。   石承先毕恭毕敬应了一声:“弟子遵命!”举步随在甘布衣身后,走出了那三间茅庐!   约莫花费了三个时辰,两人方始把四绝谷走遍!   原来此谷占地极广,横宽虽然只有里许,但东西的长度,竟有五里以上,故而在甘布衣一路指点讲解之下,不知不觉,就费去了半天时光!   石承先对那三处可以进入本谷的入口,瞧的十分仔细,甘布衣别出心裁的布置,使任何人未得允许而妄自闯入谷中丈许以内,就将被两侧壁间和地上狂喷而出,无色无嗅的迷魂烟雾迷倒,更是钦佩不已。同时,也使石承先相信师父所说三十年来,虽曾阻止了数百妄图入谷之人,却并未真正伤过一人之言,确不是骗他的话。   敢情那些人一旦被迷倒之后,立即由苍猿将他们负出山外,喂下他们解药,留下甘布衣书就的示警字条,使他们不敢再犯!   两人回到茅舍大门之外的竹篱旁边,正待推门入内,石承先突然手指远处的山坳,尖声道:“人,师父,你瞧那人……”   甘布衣转眼望去,只见打那山坳的缺口之处,一条人影,如飞般在陡峭的崖壁之上,跳跃而来,那人的肩上,似是还挑了一担箩筐,当下哈哈大笑道:“孩子,你能不能瞧清楚这人怎生长相?”   石承先此刻实是十分吃惊,照师父所说,这四绝谷乃是一处绝地,除了那处入口以外,任何武功高明之人,也难以打四面笔直的崖壁之下,潜入谷内!但眼前所见,则是那人竟能够身肩一担箩筐,沿着直立的悬岩奔来,岂非大大使人难解么?   也许石承先一时太过受惊,甘布衣问他的话,他可完全没有听明白,怔怔地望着甘布衣道:“师父,你老在说什么啊?”   甘布衣眉头一皱,道:“孩子,你不够冷静!”   显然,甘布衣这等切时切地的教训,倒是很能收效,石承先脸上一热,讪讪地道:“弟子……弟子……”   甘布衣看他惶急不安之状,知晓这等适时施教,收益甚大,哈哈一笑道:“记下了,下次再遇到什么使你惊奇之事时,千万不可全神为其所夺,否则,就不免被别人所算,而尚不自知!”   石承先低头道:“弟子记下了。”语音一顿,抬头问道:“师父,这人是?……”   甘布衣道:“孩子,这不是人,是为师命那苍猿去购买一些食物回来了。”   若非耳闻目见,石承先果真难以相信,甘布衣话音甫落,那只足足比一个大人还高的苍猿,已然奔到茅舍之前,放下了肩头的箩筐,向甘布衣屈膝跪拜!   甘布衣挥手一笑道:“辛苦你了,送到灶下去吧!”   那苍猿唔晤呀呀的叫了两声,向石承先拱了拱前爪,这才担起箩筐,绕向茅舍后进的厨灶。   石承先只看得童心大起,笑道:“师父,这老猴子听得懂人话么?”   甘布衣道:“孩子,你不可叫它老猴子,让它听见,可就要不理你了。”   石承先笑道:“师父,弟子该怎么称呼它呢?”   甘布衣笑道:“这只苍猿,已经活了山百年,它不但已通人性,懂得人语,而且,等到它喉头横骨化去,长舌内移,就是连人话,也能够说的了,孩子,你如果不弃它身为兽类,就叫它一声猿大叔,也无不可。”   石承先道:“老猿通灵,和人何异!此后弟子就叫它猿大叔便是。”   甘布衣点头一笑道:“很好,你如是能够好好跟它相处,将来也许对你行走江湖,大有裨益……”   石承先听得心中有些迷惑奇怪,忖道:“为什么跟这位猿大叔处得好,会对我将来行走江湖大有裨益呢?倒叫人百思不解……”口中却恭敬的应道:“弟子知道了!”   甘布衣也不再深说,换转话题,道:“孩子,你大概很奇怪这只苍猿怎能下山购买食用之物吧?”   石承先心中果然有些奇怪,点头应道:“弟子果真有点儿不懂,那猿大叔如是去到市集,岂不要引起那些人们大惊小怪么?”   甘布衣笑道:“其实,这些东西也并不是苍猿直接前去市集,他只是到山下一处农家,传了为师的函信,请那位老农前去购买来的!”   石承先恍然道:“原来如此!”   甘布衣脸色突转严肃,道:“打明天起,为师就要传授你的武功,天下不见有几个状元师父,但却出过无数的状元徒弟,孩子,短短的几年工夫,要想造就一个武林绝顶高手,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但如何能够成功,关键并不在为师督促的严与不严了,孩子,这成败得失之间,全靠你自己的恒心与毅力了。”   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平和,但每一字都像一根巨锤,打在石承先心头,只听得石承先凛然变色,欠身应道:“弟子志切父仇,自信求成甚专。”   甘布衣点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有此心愿,也许,七年之后,武林之中,又将重见哈哈狂剑的风仪了。”   话到此处,老人不禁一手掀髯,纵声长笑。   石承先突然心中一动,寻思道:“在来此途中,记得雷大叔曾经说过,师父昔日行道江湖之时,常常伤杀强敌于谈笑指顾之间,一旦纵声狂笑,必是巨魔剑下授首之期,此刻师父掀髯长笑的神态,果然别有威严,眉目之际,仍然杀机隐现,想见三十年前师父的威仪……”   他心中寻思未竟,甘布衣已然笑声一敛,拉起石承先的右手,低声道:“孩子,你将来可不能弱了师门的威望啊!为师行走江湖虽然仅得十年左右,但身经大小阵仗,不下数百次,屈指细数,也只是输过一次而已……”   一个人身经千百战,而只败过一次,听来叫人实是有些难以相信,但石承先这时不但相信,而且,还替甘布衣十分难过,因为他从雷大叔口中获悉有关甘布衣的一切,哈哈狂剑四字,值得誉为宇内无人可敌的高手,是以,甘布衣话音未绝,他忍不住问道:“师父,武林之中,还有武功高过你的人么?”   甘布衣两道目光一亮,笑道:“世间之大,尽多能人异士,武功高出为师之人,自是不会没有,不过,这些人都不会在江湖之上出现罢了!”   石承先道:“这又为了什么?”   甘布衣笑道:“一个人能够在武功上有那等成就,名利得失之心,自应早已泯除殆尽,自是不会再在江湖之上争名夺利的了。”   石承先突道:“师父为何要在武林中行走了十多年呢?”   言下之意,似是说以甘布衣的武功修为,应也不必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甘布衣道:“问的好……”一顿话音,沉声接道:“孩子,这是你师祖的遗命,为师怎可不终身奉行呢?”   显然,石承先已经觉出师父这几个字说出口来,仿佛用了很大的气力,他虽然惊讶,却不敢多问!   甘布衣沉重的吁了一口长气,接道:“但为师却没想到,三十年前一时大意之下,竟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使为师不得不退出武林,成为你师祖门下的千古罪人!”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师父,你老说生平之中,只败过一次,莫非仅仅这一次失败,就使师父失去全身武功,不得不遁身四绝谷中么?”在石承先想来,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故而未再深思脱口说出!   但甘布衣闻言,沉重的脸色反倒陡然消失,又恢复了那种乐天知命的神态,哈哈一笑道:   “不对,那胜了为师之人,与为师武功在伯仲之间,当年三日,三夜,枯坐石室之中论武,我们根本不曾真正出过一掌一指,他又怎能破去为师的全身武功呢?”   石承先笑道:“弟子正是有些难以相信,那人武功既然已经强过师父,他又何必下手废去师父的武功,原来你老并不是毁在……”   余音未断,耳中已听得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为师忽然想起一件重大的事来了!”   石承先一怔,接道:“什么大事?”   甘布衣非常郑重的说道:“你将来行走江湖,千万要记住,莫沾女人!”   石承先那等年纪,对男女之事可谓根本不懂,闻言只是顺口答道:“弟子记下了!”   甘布衣白眉一皱,摇头道:“你没有记下吧!”   石承先吃了一惊,急道:“弟子真的记在心中了……”   甘布衣道:“不错,你现时自然是记住了,可是,到你遇上女人之日,只怕为师的话,就被你抛向九霄云外,忘的一干二净了!”   石承先急得满脸通红,辩道:“师父的教谕,弟子怎敢忘记!”   甘布衣瞧他几乎要哭,忍不住笑道:“你能够记下最好,否则,可就有你的苦头吃了……”语声一顿,又道:“为师因为真气被人破去,以致一身武功全失,你师祖要为师主持武林正义,降魔卫道的大责重任,将来可全指望着你,孩子,你明白么?”   石承先悚然一震,肃容答道:“弟子明白!”   甘布衣道:“有关你师祖的一切,以及师祖为何要为师出道武林之故,且等有空的时候,再细细的告知于你,如是为师猜想的不错,只怕你爹之死,多少与为师退出武林之事有关……”   石承先听得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怎么可能?”   甘布衣道:“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爹爹不是为那九大魔功秘笈才被轩辕豪所算么?”   石承先怔了一怔,脱口道:“师父,你怎会知道先父是为了要毁去那九大魔功秘笈而死呢?”   敢情,他自从见到甘布衣以后,因为甘布衣并未问他,所以,他也未曾说出爹爹为何会跟八荒魔剑轩辕豪,在那嵩山少室峰比剑内情,是以,甘布衣突然说爹爹的致死原因,他自是大吃一惊的了!   甘布衣缓缓伸出手去,抚摸着石承先的脑袋笑道:“孩子,那九本秘笈,保存在轩辕豪手中,乃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事,你爹与他又是多年老友,倘若有什么事能令乾坤一剑与八荒魔剑两人拔剑相向,大概除了为那九大魔功以外,为师就想不出其他的道理了。”   石承先眼眶一红,低声道:“师父,我爹就是应那武林各大门派之请,向轩辕豪索取九魔秘笈,当众毁去,才会招来了杀身之祸。”   甘布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皱起了白眉,沉吟不语。   石承先愣愣的站在一旁,自是不敢打扰,就这样沉默了约莫有盏茶之久,始见甘布衣双手抓着满头白发,连连顿足道:“都是女人误事,真正可恼……”   想了半天,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只把石承先听得几乎笑出声来。但他却强自忍耐,低声道:“师父,那轩辕豪是个坏人么?”   甘布衣好似并未留心到石承先所问的话,双手松开了.白发,低头怔怔的道:“孩子,你说什么?”   石承先道:“弟子想知道那轩辕豪是不是个很恶毒的坏人?”   甘布衣道:“算不得是坏人。”   石承先道:“他不是坏人?那他为什么会为了九大魔功杀了我爹?”   甘布衣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孩子,一时—之间,为师却也说不明白其中道理,反正这里面牵涉的人和事都非常之多,等你武功大成之日,寻到了八荒魔剑轩辕豪之时,你自然就会明白了,不过……不过……”   石承先道:“不过什么?”   甘布衣叹了一声道:“孩子,为师有一句话,说出来,你恐怕不肯相信。”   石承先道:“什么话?弟子……”   甘布衣道:“孩子,为师决不相信,那轩辕豪不足以杀死你爹,是以你今后武功练成,见到轩辕豪之时,千万莫要冒然行事……”   石承先听得一愣道:“师父,你可是要弟子别找那八荒魔剑报仇么?”   甘布衣道:“那倒不是,为师只希望你能够先向轩辕豪问个明白,据为师所知,那轩辕豪如是真的杀了你爹,他决不会不承认的。”   石承先皱着眉,点头道:“弟子遵命!”   甘布衣这才仰天长长的吐了一口大气,自言自语的道:“红颜祸水,古人实不我欺,我甘布衣一时之失,想不到竟是造成武林如此后果……唉……”长叹一声,倏然住口!   石承先在这顷刻之间,已经听到甘布衣几番自责,心中甚是不解,此刻,不禁抬头说道:   “师父,你老不必自苦,这些事跟师父根本无关啊!”   甘布衣突然提高声音,道:“谁说无关……”   他大概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顿住了话锋,摇摇满头如银的长发,呵呵一笑道:“糟了,为师只顾跟你说话,可忘了给你准备饭食,孩子,你大概饿坏了吧?为师这就去至厨下给你做饭,孩子,你如是想玩,就得趁着今儿这半天时光玩玩,打明天起,你就没有工夫旁鹜了。”   说完,大步向茅舍后进的厨房奔去!   山中无甲子,落叶又知秋。   石承先随着哈哈狂剑甘布衣在四绝谷中勤练武功,几乎已经忘记过去了多少时日。   原来甘布衣传授的武功,乃是从扎基的工夫开始,石承先本来禀赋就好,再加上那罕见的灵药,千岁雪莲子和万载温玉米汁之助,使他无形之中,增长了不少内力,是以,他在练习吐纳工夫之际,就有了事半功倍的感觉。   不过,当甘布衣开始传授他剑术以后,石承先就显得非常吃力了!   敢情甘布衣的剑法,一招一式,都是奇奥绝伦,极难领悟之学。   石承先虽然跟随爹爹乾坤一剑石啸风学过剑法,但与师父所授相较,顿时显出两种剑法的难易高低!凭着他过人的才智和耐方,有时也会为一招剑法的变化,苦练三月之久,依旧不能纯熟自如。   寂寞辛苦的岁月,在不知不觉之际逝去,四绝谷中的奇花异草,四季常鲜的水果,和能言善语的鹦鹉小白,力能生裂虎豹的灵鹫,都是石承先嬉戏的良伴,偶而,他会爬上那灵鹫的背上,任由灵鹫驼着他在谷地的上空,遨游一圈,虽然不许飞上祁连绝顶,对石承先这个正在长大中的孩子而言,已是十分可喜的游乐了。   甘布衣因为自己不能在传授剑法之际,替那石承先喂招,这更促成了石承先与那只神猿的交情,原来甘布衣竟令那苍猿陪着石承先练剑练掌。   这一天,石承先自行习剑甚久,仍不见苍猿到来,心中大奇,收剑回头,却见师父站在身后,欠身说道:“师父,那猿大叔呢?怎地今儿未见来此陪弟子练剑?”   甘布衣道:“为师差它下山去了。”话音一顿,忽然笑了一笑,接道:“孩子,你可是觉着你近日武功精进了不少?”   石承先道:“弟子……倒未曾觉得!”   甘布衣笑道:“孩子,你可记得你在谷中住了多久了?”   石承先倒是被甘布衣问得愣住了,摇头道:“弟子终日沉缅剑掌之中,真把这些事忘记了。”   甘布衣道:“把明天算上,你已经在这四绝谷中住了整整七年。”   石承先陡然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已经七年了?好快啊……”但他口中却是恭声应道:   “弟子倒未觉得啊!”   甘布衣道:“古人所谓日月如梭,正是经验之谈,唉!为师这三十多年以来,全是用的一种特殊的计日之法,在那巨石之上,刻下岁月流转,自是不会记错的了。”语音一顿,又道:“你今天不必练剑了。”   石承先虽然心中已经感觉到师父的神气不同,可能是要催促自己下山了,但他口中却道:   “为什么呢?”   甘布衣道:“你忘了为师答应那雷刚夫妇的七年之约么?”   石承先道:“弟子记得师父曾向我说过……”忽然剑眉一皱,接道:“师父,可是要弟子下山么?”   甘布衣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为师与雷刚的约定,是在明天,你要下山,也得等到明天啊!”语音一顿,指着挂在枝头衣衫,接道:“孩子,穿上衣衫,到屋里来,为师有几件事要交待于你。”   石承先心中虽是有些不解,师父要交待些什么,但他却连忙穿好了长衫,跟在甘布衣身后,进入屋内。   行入甘布衣坐息的丹室,石承先不禁一呆。   只见那小小的丹室之中,竟是悬挂着一幅宽达丈五高约五尺的画像,画中一共有十个人物,围坐在一块巨大岩石之上,似是在饮酒谈笑。   往日他从未见过这幅巨画,此刻甘布衣竟然将这幅巨画挂出,石承先心知必然事关重大,当下十分恭敬的侍立一旁。   甘布衣在丹室中的蒲团上坐定,指着那幅画道:“孩子,你必然很奇怪,为师为何挂出这幅巨画吧?”   石承先道:“弟子正想叩问……”   甘布衣目光微微一黯,道:“这幅巨画之中,有你师祖在内!”   石承先闻言吃了一惊,连忙道:“师父,弟子可以对着这画像叩拜么?”原来,他不知道那另外九位老人是谁,自己可否也向他们行叩拜之礼。   第 三 回 出山探父仇     甘布衣道:“这画上之人,俱是武林前辈,当然可以受得你一拜!”   石承先大步上前,跪倒在地,对着画像,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   甘布衣指着上坐在正中位置的一位老人,向石承先说道:“孩子,那位身着黄色帛衫,相貌古拙,神情飘逸,面含微笑的老人,就是你的师祖。”   石承先不自觉的又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一向玩世不恭,脸上很少消褪笑容的哈哈狂剑甘布衣,此刻竟是沉重严肃的望着石承先,一字一字的说道:“孩子,你心中定然奇怪,为何在你下山之前,为师方始挂出你师祖的遗像来要你拜见么?”   石承先道:“弟子果然有些不解……”   甘布衣叹息了一声道:“你记得为师当年竟能一口道破你爹与轩辕豪何以拔剑相向的原因么?”   石承先道:“弟子记得!”   甘布衣看着那画上的另外九位老人,说道:“你爹向轩辕豪索取的九大魔功秘笈,就是这九位老人的独门武功绝学!”   石承先闻言,呆了一呆,脱口道:“他们可就是武林中传说的魔尊?”   甘布衣道:“不错……”一顿,忽然大为诧异的接道:“孩子,九大魔尊之事,你怎会知晓?”   石承先道:“弟子是听雷大叔说的。”   甘布衣沉吟了一会,点头道:“是了,九大魔尊之事为师曾跟你爹谈过一部份,大概你爹向雷刚说过……”   石承先道:“师父,雷大叔好像所知不多,当弟子向他追问九大魔尊的下落时,他竟答不上来!”   甘布衣道:“知道九大魔尊下落和他们的事迹之人,滔滔浊世,只有一个半人。”   石承先听甘布衣说,知道九大魔尊下落,和他们事迹之人,滔滔浊世,只有一个半人,不由怔了一怔,道:“怎会有半个人呢?”   甘布衣道:“如果一个人只知道这事的一半,自然只可算他是半个人了。”   石承先笑道:“原来如此,师父,那半个人是谁?”   甘布衣道:“孩子,你怎地只问那半个人,而不问那知道全般的人是谁呢?”   石承先道:“弟子已经猜出了那知道全般的人就是师父,所以,弟子觉得不必再问了!”   甘布衣微微一笑道:“不错,那知道九大魔尊全般结局的人,正是为师!”目光在石承先身上转了几转,忽然长长的吁了一口大气,道:“孩子,那另外的半个人,就是你心中的杀父大仇人轩辕豪。”   石承先虽是想得出知道全般的人是甘布衣,但他决未—想到那知道其事一半的人,会是八荒魔剑轩辕豪,登时一怔,道:“师父……那轩辕豪可是九大魔尊之一?”   甘布衣道:“轩辕豪才有多大年纪?他怎会挤身九大魔尊之列?孩子,这九个老人,俱都在三十年前,丧生在你师祖手下了!”   石承先道:“师祖力诛九大魔尊,应是武林之中降魔卫道的第一等大事啊!为何弟子从来未曾听得先父和雷大叔提过?”   甘布衣笑意陡告消失,继之而起是一脸沉重之色,低声道:“你师祖虽然独诛九魔尊,但他老人家自己,却也身殉此役之中,天下无人知晓此事,自是不足为怪!”   石承先道:“师父,你老又怎地知道的呢?”   甘布衣道:“问的好!孩子,为师正好在你师祖断气之前,赶回山去,方知其中一切!”   石承先道:“原来如此,只是,弟子有些不解,像师祖这等义举,师父为何不肯昭告武林,反而秘而不宣呢?”   甘布衣忽然长长一叹道:“这个么?因为你师祖不许为师说出。”   石承先惑然问道:“为什么?”   甘布衣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为师今日挂出这幅图画,正是要在你下山之前,告诉一件比报那杀父之仇更为重要的大事!”   石承先骇然一震,道:“什么大事?”   甘布衣道:“你身为师祖再传弟子,如是你师祖有着生前未能达成的心愿,你是否应该代他完成?”   石承先沉吟道:“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授艺之德,也恩同再造,两者相比,弟子倒是分不出轻重……”言下之意,他似是不认为奉行师祖遗志之事,重过报那杀父之仇。   甘布衣点了点头,但却反问道:“孩子,你的话虽然不算太错,但如你师祖的这桩心愿,关系到整个武林苍生,你又将何从抉择?”   石承先脱口道:“公义先于私仇,弟子似是无可选择的了。”   甘布衣道:“孩子,你能有此一念,为师就放心了。”目光转移到那幅图画,接道:   “你师祖乃是武林中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仁侠,只因一念之错,铸下了无涯遗患,九大魔尊虽然同时授首,但九魔的武功,却不幸未能毁去……”   石承先插口道:“师父,那九魔秘笈,莫非就是这九位老人的武功么?”   甘布衣道:“不错!”   石承先恍然大悟的说道:“师父,照你老这么说,那轩辕豪定然是九大魔尊的传人了。”   甘布衣摇头道:“这可不一定,九大魔尊未死之前,为师就与轩辕豪相识,那八荒魔剑名号,已然在江湖中有了不小的名气,倘是他与九大魔尊有什么关连,不会不知道的!”   石承先失笑道:“师父,轩辕豪如是别有居心,你老又怎能发现得了,他是否九大魔尊的弟子呢?”   甘布衣忽然长叹了一声,道:“孩子,为师不把其中道理说出,谅你也不会明白的了。”   语音一顿,望着那幅巨画出了一会儿神,缓缓说道:“你师祖早在七十年前有鉴于武林魔道之争,绵亘千百余载,从无一日或已,如是侠义道中,出了一位才智双绝之士,则或可维持武林一段小康局面,使得群魔暂时敛迹,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个人的生命,终究有限,三五十年岁月,转眼逝去,那才智之士老去之日,十之八九,就是魔道高手辈出之时,武林浩劫,于焉更厉,是以,你师祖默察先机,竟然想找出一条降魔卫道,一劳永逸的方法,使正邪之间此长彼消的情势,今后永不再见……”   石承先听得圆睁双目,忍不住插口道:“师祖洞烛先机,雄才大略,想出来的方法,定然行之有效了。”   甘布衣脸色沉重的叹息道:“不错,师祖的方法,本是可以成功,但因到了最后关头,一念之误,终致功败垂成,反而留下无穷后患。”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这……错在何处呢?”   甘布衣道:“孩子,你莫要着急,还是由为师依序说出来吧……”干咳了一声,接道:   “你师祖有了这等决心以后,便花了二十年时间,踏遍天下穷山恶水,找到了当时魔道之中的九名绝顶高手,一一予以收服,带回这四绝谷中……”   石承先脱口道:“原来这儿也是师祖的修练之所么?”   甘布衣点头道:“孩子,环绕此谷,九处业已封闭的石洞,为师曾一再警告你不许入内,那就是师祖当年用来监禁这九大魔尊的场所!”   石承先道:“师祖未曾诛杀他们么?”   甘布衣道:“那已是三十年后的事了,师祖当年把这九大魔道高手收服之后,便要他们住在四绝谷中,专心修练魔功……”   石承先听得忍不住问道:“师父,师祖这么做用意何在呢?”   甘布衣道:“以师祖的武功,当日纵是那九人联手,亦难支持百招不败,但师祖因为有了开创武林万世太平的仁心宏愿,不杀他们,反而要他们在这谷中精研魔功,就是想知道魔功练到极致之时,自己是否尚有克制之力!”   石承先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甘布衣接道:“师祖那时就是住在这栋茅舍之中,监督着他们各自修练一种魔功,起初十年,你师祖是每月查看他们进境一次,十年之后,便改为半月查看一次,十五年之后,你师祖更是每隔五天便去查看一次,到了第二十年的年头,师祖几乎是每隔一天,便去查看一次了。”   石承先一怔道:“这是何故?”   甘布衣道:“孩子,此事十分明显,那九大魔尊的魔功,正在与日俱进之中,你师祖为此已甚是担心不过,恰好这一年为师因追杀一名黑道凶徒,误入此谷,承蒙师祖收在门下,留在身边五年……”语音一顿,竟是沉吟了半晌,方始接道:“师祖当日收下为师传以衣钵,本是防患未然的一着闲棋,怎知,怎知……”   忽然长长一叹,摇头不语。   石承先道:“师父……你怎的不说下去了?”   甘布衣忽而纵声大笑道:“师父啊!怎知这一着棋真正有了用途之时,却突然在棋盘上消失,终致闹的满盘皆输,一塌糊涂呢?……”   长笑声未绝,豆大的热泪,却夺眶而出。   石承先跟师父相处了七年之久,今天不但是第一次瞧见了师父沉重严肃的脸色,也瞧见了师父长笑嚎哭的狂态,一时之间,倒令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低唤了一声道:“师父……”   甘布衣举手揉了一揉双目,微微的叹息道:“人算不如天算,孩子,你师祖就是为了怕那九大魔头的魔功练就之后,自己一个不慎,控制不了他们,便会遗下后患,这才收了为师,把一身武功尽情传授,以防不测,结果,谁会料到,师祖死后,为师尚未将九大魔功秘笈寻回,就受了他人暗算。”   石承先道:“师父,这……弟子认为咎不在你,师祖泉下有知,也不会怪到师父的。”   甘布衣道:“倘是为师当年能够谨慎一些,也就不会留下这等恶果了,纵是师祖在天之灵不会见怪,为师依然觉着心中不安的很。”   石承先道:“师父,师祖不是将那九大魔头俱已诛杀了么?”   甘布衣道:“不错!”   石承先道:“九大魔尊既是本人已死,那武功秘笈,又怎地会流传出去的呢?”   甘布衣道:“问的好!此事武林之中,可能只有为师人知道其中原因了……”话音一顿,缓缓的接道:“当年师祖传授了为师一身武功之后,为师便每年下山行道半载,约莫是为师第五次回山之时,甫到山下,便觉出情况有异,容得赶到这茅舍之前,却见你师祖已奄奄一息的躺在丹室之中……”   石承先脱口道:“师祖莫非也受了别人暗算么?”   甘布衣摇头道:“不是,师祖是伤在九大魔尊之中的商洛手下。”   石承先忽然若有所悟的道:“弟子明白了。”   甘布衣皱眉道:“你明白什么?”   石承先道:“这九大秘笈必是商洛带出谷去,才会流传于武林之中的了!”   甘布衣道:“差不多,不过,据师祖说,那商洛也身负重伤,活不到一月之期,是以,这九魔秘笈在商洛手中,也不会保存多久。”   石承先忽然叫道:“师父,那……轩辕豪会不会就是商洛的弟子?”   甘布衣道:“不是,为师虽是第一个怀疑轩辕豪可能身怀九魔秘笈之人,但为师却知道那商洛并非是轩辕豪的故旧师长!”   石承先道:“师父,你怎知道的呢?”   甘布衣道:“为师回到此谷,眼见你师祖倒卧丹室之中,自是想尽了方法为师祖疗伤,但师祖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忍痛把一切经过向为师说出以后,就撒手尘寰……”   石承先道:“师父,那商洛的武功,难道能强过师祖么?”   甘布衣道:“不可能。”语音一顿,又道:“但师祖曾说,商洛当时确有立即杀死自己的可能,不知他为何又没有下得那等狠心,否则,为师只怕也难以见到师祖的最后一面了!”   石承先道:“商洛没有说明么?”   甘布衣道:“你师祖当时的伤势十分沉重,虽在为师拼命以本身真力协助,仍然只能简单的说出一些重要的事情就气绝而逝。”   石承先道:“师父,这四绝谷中,那时也没有他人么?”   甘布衣道:“没有,为师回来之时,除了师祖和八位魔尊的尸体之外,就只有一猿一鹫,守在茅舍的外面……”   石承先道:“师父,这位猿大叔和那只灵鹫,原来是师祖豢养的么?”   甘布衣道:“孩子,若非师祖那等大才大智的人,谁又能调教得了这等灵禽仙兽呢。”   长长吁了口气,接道:“那商洛是用‘夺天魔手’击伤了师祖,虽然当时师祖也伤了对方,但商洛的伤势,较之师祖就轻的多了,不过,商洛未再出手,据师祖说,商洛所练的夺天魔手功力,到了极致之时,可以使人由魔入道,由悟生慧,是以,商洛斯时,已然到了功魔人不魔的境界……”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功魔人不魔?师父,如此说来,师祖可是错杀了这九大魔尊么?”   甘布衣道:“师祖奄奄一息,要说的事很多,为师怎好多问呢?不过,师祖曾说,错非他一念之差,操之过急,误以为这九大魔功练成之后,自己已无法控制,必将为害武林,迫的不等他们练到极致,就一一予以格杀,也许后果就不会这般严重了。”   石承先一怔道:“为什么?”   甘布衣道:“孩子,你师祖一身武功,高出九魔甚多,当日若非是一昼夜之间,力诛八魔,业已筋疲力竭之余,那商洛又怎能伤得师祖?何况,这九魔之中,如是真有三位能像那商洛一般,则师祖等到他们魔功大成之日,无形中,就增加了三位卫道的顶尖高手,试想那剩下的六位魔头,又怎是师祖之敌?”   石承先恍然道:“不错啊!师祖果然是太心急了些。”   甘布衣点头一叹道:“实则,师祖也是一片仁慈之心,只是他并未料到魔功也能使人由悟生意而已……”语音微顿,又道:“师祖曾经特别告知为师,那商洛临去之时,曾向师祖说过一句非常重要的话……”   石承先道:“师父,那商洛说的什么?”   甘布衣道:“商洛对师祖说,他要你师祖明白,魔道之中,也有那不受魔功影响之人,所以,他明明可以补上一指,取师祖性命于顷刻之际,但他不但没有这么做,反倒喂了你师祖一颗保命灵丹,如非师祖在力诛八魔的巨战之中,业已真元大失,身负数十处暗伤,而致生机全绝,商洛的这一颗灵丹,也不会只能保全师祖延迟了七天的生命了。”   石承先道:“那商洛果然不似是魔道中的人。”   甘布衣长叹一声,道:“到了商洛那等武功之人,道与魔之间,相差的就很有限了。”   石承先也吁了一口气,道:“师父,那商洛呢?你找到他没有?”   甘布衣道:“没有,你师祖归天以后为师曾察看九大魔尊禁居石室,那八具尸体之中,有六具尸体腹部人皮,已被人切去……”   石承先吃了一惊,问道:“谁剥了他们的皮?”   甘布衣道:“当时为师确也想不出这是什么人干的,但等为师查看了另几处洞室以后,为师方始想明白,这是什么人所为!”   石承先道:“师父,这人是谁?”   甘布衣道:“商洛。”   石承先一呆道:“怎会是他?”   甘布衣道:“九大魔尊的心性好坏,各不相同,他们被师祖拘禁在这四绝谷中,三十年来,每人都练就了一套独特的武功,师祖临终的最后一句遗言,就是要为师察看这九魔是否把他们所练的武功,暗中记录下来,如果发现,就该予以毁去,以免流传武林,被不肖之徒得去,必将酿成大祸,是以为师才去那九间石洞之中查看,结果,发现其中有三间石洞的暗壁,已被人用重掌力毁去一大片,而另外六间未遭毁的石洞中,该洞的主人却又遭人剥去腹部人皮,顿时使为师想及,这九位魔道高手,果真不出师祖所料,暗中将自己修练的魔功,记录了下来,只是由于各人的心性不同,三位能够由悟生慧的魔尊,他们不过把武功刻在洞中暗处石壁之上,而另外六位,则深恐师祖发现以后,对他们不利,竟然将魔功刻在自己的腹部皮肉之上,怎料却因此在死后被人剥了一层皮呢?”   石承先道:“师父,你怎知道这是商洛所为?”   甘布衣道:“孩子,四绝谷中只有师祖和商洛两个活人,师祖重伤垂危,哪有毁壁剥皮的功力,所以为师断定是那商洛所为!”   石承先道:“师父,九魔秘笈如是商洛携出谷去,却又怎会落在轩辕豪手中?而且……   而且那轩辕豪又将此事公开于武林之中呢?”   甘布衣忽然哈哈大笑道:“孩子,那轩辕豪怀有九魔秘笈之事,第一个向武林中宣扬的人,就是为师。”   石承先失声道:“是师父么?”   甘布衣道:“不错,因为只有为师知道此事!”   石承先似是大为不解的笑道:“师父,那九魔秘笈不是明明被商洛取走了么?”   甘布衣道:“孩子,你忘了么?那商洛也伤在师祖手下,难以活过一个月之期啊!”   石承先道:“不错,弟子果真忽略了!”   甘布衣道:“为师安顿了师祖的后事,便出谷寻找商洛,想追回那九大魔功的秘笈,但为师花费了几近半年的时间,才在积石山的一座荒谷之中,发现了商洛的踪迹!”   石承先道:“师祖,那商洛不是活不过一月么?半年之后,他怎会还活在人间?”   甘布衣大笑道:“谁说他活在人间了?孩子,为师只是发现了他的一块墓碑而已。”   石承先愣愣的道:“果然死了?”   甘布衣道:“师祖说他活不过一月,自是不会说错,否则,为师也不会那等急于将他找到的了。”   石承先颇感失望的道:“师父,商洛既死,那九魔秘笈呢!可是随他殉葬了么?”   甘布衣道:“当时为师却不知道,这秘笈是否在商洛坟墓之中,但因那墓碑乃是轩辕豪以金刚指力刻石而成,为师第一个想法,就是轩辕豪得到了秘笈!”   石承先道:“不错,换了弟子,我也会这么想,不过,师父怎知那墓碑是轩辕豪所刻?”   甘布衣道:“孩子,那墓碑之上一共有十二个字,为师一看就明白了。”   石承先道:“哪十二个字?”   甘布衣道:“魔圣商洛之墓,八荒魔剑跪立。”   石承先道:“原来他具了名在墓石之上啊!”   甘布衣笑道:“可不是?否则,为师也不会向天下宣布那轩辕豪拥有九魔秘笈了。”   石承先忽然长叹道:“师父,你为什么要向武林人物公开这等机密的大事呢?如果有人想谋夺秘笈,不是……”   甘布衣笑道:“孩子,为师发现商洛埋身石碑以后,便费了一年多时日,踏遍天下,寻找八荒魔剑,可是,这小子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了踪影,为师被迫无奈,只好出此下策,想利用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代为师找出轩辕豪下落。”   石承先道:“师父可曾找到他?”   甘布衣道:“找到了,只是……只是……”一连吐出几个只是,却未把话说出。   石承先道:“师父,莫非那秘笈已被人捷足先登的夺走了?”   甘布衣摇头道:“不是……”长叹了一声,接道:“为师向武林公开了这桩秘密以后约有半年,果然有人发现轩辕豪隐身在大雪山的一处人迹罕到的绝壑之中,为师大喜之下,立即起身赶往,可是为师由泸定渡过大渡河不久,就.出了岔事,迫得为师不得不放弃寻找轩辕豪,回转了四绝谷!”   石承先瞧着甘布衣脸上的懊丧表情,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大半,当下接道:“师父,你可是就在那里受了别人的暗算,破去了一身真气?”   甘布衣黯然点头道:“若非如此,为师怎会置师祖遗命不顾,赶回四绝谷来,孩子,看来这份心愿,是要你代为师去完成的了。”   石承先道:“师父所命,弟子敢不粉身以赴,只是,师父的仇家是谁?可否一并告知弟子。”   甘布衣道:“一个女人和一个黄毛丫头……”话音忽然一顿,摇头道:“孩子,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知道的了。”   石承先抗声道:“师父,弟子为师父报仇,难道也有什么不对么?”   甘布衣陡然大笑道:“孩子,师父这份深仇,可不想假手他人呢。”   石承先闻言,顿时怔了半晌。   他睁眼瞧了师父久久,叫道:“师父,你……莫非要自己亲手诛那害了你的女人么?”   甘布衣淡淡一笑道:“为师确有此心。”   石承先喜道:“师父,你那失去的武功,可是已经重新练成了么?”   甘布衣大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为师已觉出,这三十年绝谷静坐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涯,使为师能够别循蹊径,重练真气内功,若非这几年要督促你学武,耽搁了下来,可能为师已在一年前出谷去了。”   石承先一听师父乃是为了自己学武,才耽搁了他的修炼,心中大感不安,忙道:“师父,弟子拖累你了……”   甘布衣顿时恢复了昔日的豪爽和不羁,笑道:“这是天数,孩子,你别自责不安,早一年,迟一年,对于为师而言,根本无甚关系啊!”   石承先知道师父说的乃是实话,当下问道:“师父的武功,几时练成?”   甘布衣道:“多则三年,快则两年,但如三年之中仍然无法练成,则为师也只好死了这条心了。”   石承先突然肃容下拜道:“师父,弟子有一桩不情之请,不知师父可肯应允?”   甘布衣道:“什么事?”   石承先道:“弟子想在谷中侍奉师父两年,等师父武功重新练就之后,再叫弟子下山!”   甘布衣忽地纵声长笑道,“孩子,你疯了么?”   石承先一怔道:“弟子……弟子很好啊!”   甘布衣道:“既然你不曾疯,那就乖乖的在明天出谷,懂么?”   石承先道:“这……弟子乃是一片真心侍奉师父……”   甘布衣脸色一板,喝道:“我知道,但为师却希望你在下山之后,先把你师祖的遗志达成,找到那轩辕豪追回九魔秘笈。”   石承先从未见过甘布衣厉声喝骂,刹那间心头大震,连忙接道:“弟子遵命就是,师父莫要动怒……”   甘布衣脸色微霁,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语音一顿,又道:“孩子,你此番下山之后,最好先到嵩山少室峰头查看一下,因为就为师这些日子来的思索,越发觉出你爹不是死在轩辕豪手下,否则,就是轩辕豪已然练就了九魔秘笈上的武功……”   石承先道:“九魔秘笈既在轩辕豪手中,他如是习练秘笈中的魔功,那也不是难事!”   甘布衣摇头道:“不一定,据为师听你爹来此谈及,那轩辕豪倒是未曾习练魔功,甚至那轩辕豪除了在得到秘笈的那一年略略的看过这九魔秘笈一遍外,你爹说,他此后连那特制用来盛装秘笈的玉匣,都未再打开过一次。”   石承先道:“这是……我爹说的么?”   甘布衣道:“正是你爹说的。”   石承先有些不信的道:“师父,也许那轩辕豪没说实话啊!”   甘布衣道:“不会,那轩辕豪的为人,你爹知之甚深,他纵然对别人说谎,可决不会对你爹说一句谎话……”   忽然,甘布衣似是想起了一件大事,低头沉吟了半晌,大声向石承先道:“孩子,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为师竟一直忘了问你啦!”   石承先道:“什么大事?”   甘布衣道:“那轩辕豪曾向武林宣布,单打独斗之下,任何人如能胜得了他,他就将九魔秘笈交给胜他之人保管,你爹在少室峰头与他比剑的结局,你知道么?”   石承先一怔道:“这个……我爹既然死在少室峰头,想必是轩辕豪胜了我爹了。”   甘布衣白眉皱了皱:“这可是雷刚告诉你的?”   石承先摇头道:“雷大叔并末说出谁胜谁负……”   他突然一顿话音,举袖拭泪。   甘布衣诧异的问道:“孩子,你怎么哭了?”   石承先道:“师父,弟子想起杀父之仇,心中有些难过……”   甘布衣叹道:“你爹也是一代仁侠,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叫人寒心……”话音一顿,目光在那幅巨画之上一转,接道:“孩子,师祖的遗志,杀父的大仇,这两桩大事,在你而言,正可并作一起去完成,只是,你千万记住,见到雷刚之后,第一件事,问一问当日在少室峰头的残局,究竟是谁胜谁败?”   石承先道:“弟子记下了!”   甘布衣微微一笑道:“还有,为师要你在行走江湖之时,遇到女子,应该敬鬼神而远之,千万不能忘记!”   石承先道:“弟子不会忘记!”   甘布衣豪爽一笑道:“但愿你真的不会忘记……”   石承先心忖:师父为何特别交待女人的事呢?想必师父的武功,果真是被女人所毁,所以才耿耿于怀吧!   他寻思未已,耳中听得师父大声道:“孩子,为师说了半天,可曾对你说过你师祖的名讳么?”   石承先肃然应道:“师父未曾提过。”   甘布衣摇头道:“为师果然有些糊涂了。”话音一顿,向着画像抱拳道:“你师祖姓白,法讳无尘,在武林之中,被同道尊为通天叟,孩子,你可要记下了。”   石承先必恭必敬的应道:“弟子知道了。”   甘布衣吁了一口气,接道:“孩子,你可以去收拾你的衣衫了,明日一早,为师就命那苍猿领你出谷!”   石承先忽然觉得心中一酸,两颗热泪夺眶而出,七年耳提面命,呵护教养的师恩,一时之间,全部涌上心头,激动之下,不禁脱口道:“师父,弟子不想下山了!”   甘布衣只听的哈哈大笑道:“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守在这儿干吗?”   石承先道:“弟子想随侍在侧,等师父武功恢复……”   甘布衣长叹一声,道:“孩子,如果你想师父武功早日恢复,就千万莫要在为师身旁扰我,懂么?”   石承先暗暗一惊,忖道:“如是为了尽我孝心,反倒打扰了师父用功,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么?”一念及此,连忙应道:“弟子遵命……”   强忍着满眶热泪,向那幅巨画拜了三拜,这才依依不舍的退出丹室。   第二天一早,石承先刚刚睁开眼,就发现师父已然坐在自己床边,一如往日一般,瞧着自己起身。   石承先激动的不能自已,他觉出甘布衣对他的恩情,几乎已凌驾了父亲。当他在茅舍门前,向师父拜别的刹那,真想痛痛快快的抱着师父大哭一场,可是,他害怕师父骂自己没有出息,只好低着头,忍着泪,连正眼都不敢多瞧甘布衣一眼,一连磕了三个头,转身跟在猿大叔的身后,向谷外行去。   但甘布衣要他时时小心,多多保重的慈祥叮嘱,和凄怆刺耳,令人心碎的长笑之声,直到他已经攀上了三层悬岩,依旧萦绕在耳中不散。   他彷佛看到孤独的老人,正在以袖拭泪,仰望着四山积雪,发出了幽幽的长叹。   如非此刻在远远的悬岩之上,传来了雷刚和秦大姑的欢呼喝叫,他真要掉头奔回四绝谷中去了。   石承先抬头仰望了百丈外对面悬岩上的义仆夫妇一眼,忽然抱拳向在前领路的苍猿道:   “猿大叔,你回去照顾师父吧!我认得路了。”   苍猿低啸了一声,也似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石承先半晌,这才掉头而去,眨眼间,消失在深谷浓雾之中。   石承先默默的瞧了那居住七年的深谷一眼,但觉一股郁闷之气,横在胸头,忍不住挥动双臂,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但闻声如龙吟,四山回应,历久不绝。   长啸之声未绝,石承先似已消减了心中的郁闷,双臂一振,沿着那峭壁,宛如兔走鸢飞般的,直向雷刚夫妇之处奔来。   伫立岩上的一双老仆,可真是把日子记得极准,打昨夜三更起,就眼巴巴的等在悬岩上,但他们发现那飞奔而来的人影,竟然速度快的称奇,二老不禁瞠目相对,怀疑这赶来此处之人,会不会是甘大侠自己?   敢情在这一双义仆的心目中,小主人还是七年之前的模样,虽然他们也曾想到小主人可能已经长的很高很壮,但却决不会想到小主人能够有着不比当年老主人稍逊的神功身法。   雷刚长叹道:“娘子,当那灵禽传音之日,甘大侠曾说要我们七年后的今天,来此相候,以那甘大侠的身份,决然不会欺骗咱们……”   话音未已,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道:“大叔,大姑,侄儿拜见……”   雷刚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见一位身材壮硕,神采飞扬的劲装少年,正单膝着地,跪在自己身后,含笑叩拜。   两位老仆呆了半晌,怎么看也看不出七年小别,当日的顽童,今日竟长成了这么魁梧的壮汉!   石承先目睹雷刚和秦大姑发愣的神态,忍不住笑道:“大叔,大姑,你认不出小侄了么?”   雷刚独臂一挥,仰天大笑道:“老爷啊!老奴终于没有辜负你老的遗言……”   话音未已,宏亮的笑声,刹那之间变成了嘶哑的低咽,环目之中,老泪纵横,颤抖着伸出独臂,按在石承先肩头,低低的道:“公子,果然是你么?老奴没有眼花啊……”   石承先激动的应道:“大叔,是我……”   此刻,秦大姑已然双手拉起了石承先,老泪婆娑的叫道:“公子,可把老身想坏了……”   石承先连半句话尚未答出,只听得秦大姑一迭连声问道:“公子,你穿的这么少不冷么?   唉……瞧你长的这么高,老身给你准备的几套衣服可都穿不得了……公子,这几年谁给你煮饭吃?甘大侠待你好吗?公子……这几年你练的什么武功,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啦……”   雷刚在旁只听得浓眉连皱,叫道:“娘子,你不嫌这些话太罗嗦么?你瞧瞧,要公子怎么回答呢?”   秦大姑呆了一呆,卟嗤一笑道:“妾身一时高兴得过了头,可真想把七年来要说的话,一下子说光啊!”   雷刚摇头道:“娘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咱们何不先拣要紧的来谈。”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雷大叔,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么?”   雷刚沉痛的长叹一声,道:“公子,老奴果然是有着十分重要之事告知公子……”语言一顿,接道:“那轩辕豪的下落,老奴已查出了一点头绪。”   石承先陡感心头一震,脱口道:“大叔,那八荒魔剑现在何处?”   雷刚忽然又摇头,道:“公子,七年之中,老奴几乎踏遍了天下穷山恶水,寻找那轩辕老贼下落,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之人,终于在大雪山中探出了那八荒魔剑踪迹……”   石承先心中暗道:“师父也是在大雪山中找到了轩辕豪,看来这八荒魔剑的居家之处,一定就在前面的大雪山中了……”   心念未已,耳中听得雷刚接道:“公子,可惜老奴武功不济,虽然查出了轩辕老贼的隐居之所,可是却无法再进一步,前去探查……”   石承先道:“为什么?雷大叔,可是那八荒魔剑轩辕豪的庄院戒卫得十分森严么?”   雷刚道:“不是!”语音顿了一顿,突然仰天一叹道:“公子,老奴若是能够找出轩辕豪的庄院所在,拼了粉身碎骨,也要冲进庄中去了!”   石承先一怔道:“你没有见到过轩辕豪的庄院所在?”   雷刚点头道:“公子,老奴无能,尚求公子莫要见怪才是!”   石承先虽是有些失望,但他想起以前师父哈哈狂剑的武功,在那大雪山依然受了别人暗算,如是雷刚一旦被对方发现,恐怕连性命都难保了,是以,雷刚话音一落,他立即淡淡一笑道:“雷大叔,这事怪你不得,反正来日方长,只要咱们慢慢的探查,不信在那大雪山中,找不出八荒魔剑的下落。”   雷刚苦笑道:“公子说的是……”   石承先目光投注在两名老仆身上,瞧了半晌,道:“大叔,大婶,这七年来,你们住在何处?莫不是整天在外奔波,寻找那八荒魔剑么?”   秦大姑摇动着满头白发,笑道:“公子,老身和雷刚这七年之中,就住在这祁连山下,勤练甘大侠传授的武功。”   石承先一怔道:“大婶,你们就住在山下么?但大叔却又怎地能到大雪山踩探出轩辕豪的踪迹?”   秦大姑笑道:“公子,雷刚是打第三年方始每年抽出八个月的时间在外行走,老身可就一直守在山下茅舍,也许老身担心的有些多余,但老身就是不放心离开公子太远啊!”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大婶,侄儿……唉!这些年来,侄儿在四绝谷中,也想念你们的很啊,只是师父督促极严,七年之中,不许我出谷半步,否则,侄儿也许能到山下逛逛,遇到大婶了。”   秦大姑笑道:“公子,你能有这份心情,老身夫妇可就感激不尽了!”   雷刚这时忽然笑道:“公子的武功业已大成,不知那甘大侠可有什么交代么?”   石承先叹道:“师父果然交代我不少事,只是……只是……唉,小侄却不知该不该照师父所说的去做?”   秦大姑急道:“公子,师父的令谕,你可不能不听从啊!”   雷刚却皱起浓眉,道:“公子,甘大侠交代的是什么事?只要与公子报仇之事没有抵触,老奴认为公子应该以师命为重!”   石承先沉吟一阵道:“大叔,小侄想先去嵩山看看!”   雷刚不禁一呆道:“先去嵩山么?”   石承先道:“不错,小侄要先查看一下爹爹丧生之处……”   秦大姑似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摇头道:“公子,老身以为公子应该先去大雪山看看才是!”   雷刚道:“公子,老奴……”   石承先摇了摇头,止住雷刚再说下去,接道:“据师父告知小侄,那轩辕豪的武功,应该是胜不了爹爹……所以,所以,师父说,我爹不是死在轩辕豪剑下。”   秦大姑陡然脸色大变,顿足切齿道:“公子,那甘大侠当真这么说?”   石承先道:“小侄想了很久,也觉得师父说的甚有道理,不过,这中间还有几处疑问,师父要我向大叔查证一下,倘是结果正如师父所料,则那轩辕豪就很可能不是小侄的杀父仇人了。”   雷刚只听的呆呆地发愣。   但秦大姑却摇头大叫道:“公子,老主人死在轩辕豪手下,乃是雷刚亲眼所看见,这甘大侠远在祁连山,又怎可妄作论断,要替那轩辕豪老贼解说,公子,你师父……”   显然他正要骂那甘布衣几句,但恰在此时,石承先严厉目光,横扫而来,吓得她硬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雷刚也狠狠地瞪了秦大姑一眼,道:“娘子,甘大侠乃是前辈高人,你怎可这等没有遮拦的胡说八道?何况眼下甘大侠更是小主人恩师,不啻是你我夫妇的老主人一般,往后你如是再有不逊之言,纵是甘大侠容得下你,我可却容不下你……”   秦大姑几曾挨过雷刚责骂?刹那之间,几乎连肺都气炸了似的,伸手就是一掌横击过去,口中怒骂道:“老不死的,你竟敢惹起老娘来了?哼……”   喝骂之声未已,忽然觉出那击出的右臂,被人凌空拿住,一惊之下,却见石承先笑道:   “大婶,看在小侄的薄面,莫要跟大叔闹气了……”回头向雷刚一笑,接道:“大叔,快给大婶陪个不是吧!”五指一松,放开了秦大姑的右臂。   雷刚闻言,皱了皱浓眉,心中虽然不愿认错,但却不忍拂了小主人之意,只好曲肘向秦大姑一揖,道:“娘子就算为夫的那几句话没有说……为夫这厢陪礼……”   秦大姑却一转身,冷冷哼了声道:“不稀罕!”但她话音甫落,就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回头向石承先道:“公子,老身一时失言,伤及甘大侠,尚求公子莫怪啊!”   石承先笑道:“大婶纵有对我师父不敬之处,那也是一片护主之心,小侄怎敢见怪呢?”   语音一顿,看了看天色,接道:“大婶,你跟大叔要不要回到住处收拾一下?咱们也好早一些赶路了!”   秦大姑笑道:“公子,老身早就拾掇好啦,只等公子这句话呢!”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大叔、大婶,咱们还是先去嵩山看看吧!”举步直向那道石门走去!   雷刚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他瞧见石承先已然大步自那石门之中向外行去,便忍下来,招呼了秦大姑拾起搁在石门旁边的包裹,随在石承先身后跨出石门。   三人下得祁连,便在市集之中,选了三匹骏马,沿着陕甘官道,直奔而去。   一路之上,石承先除了说出些在谷中练武之事,绝口未提轩辕豪一字,秦大姑、雷刚两人虽是觉出有异,但小主人既是不愿说及,他们却也不敢多问,只好暗在心中纳闷不已。   约莫是离开祁连的第十七天正午,三骑骏马,奔抵了嵩山少室北麓的少林寺前。   石承先打量了松杉满谷,古木参天的少林古刹一眼,忽然跳下马来,笑道:“大叔,咱们把马匹寄在少林寺中可好?”   雷刚愣了一愣,跳下马来,笑道:“公子,咱们倘非入寺进香,只怕庙中的和尚,不肯照顾马匹呢!”   秦大姑这时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另一只手已然接过了石承先的缰绳,闻言瞪眼道:“好哇,我家老主人为了他们武林九大门派,连老命都不惜牺牲在少室峰头,今天小主人来此察看当年老主人丧身的现场,庙里的和尚竟然连帮忙照顾一下马匹都不肯么?老娘倒要瞧瞧这门大派的和尚,讲不讲知恩报义的道理?……”   说话之间,拉着两匹骏马,大步向山门行去。   雷刚皱着眉向石承先努了努嘴,石承先立即点头一笑,向秦大姑叫道:“大婶,慢着些……”   秦大姑应声止步,回头道:“公子有何吩咐?”   石承先道:“大婶,小侄的身份暂时还不宜张扬出去,这三匹马不如放了吧!”   秦大姑闻言,大感意外,摇头道:“公子,这马可是花银子买来哟!咱们岂可白白放了生?而且,咱们下山以后,也许还用的到……”   雷刚忽然一抬手,已将自己的那匹马栓在道旁的树上,笑道:“娘子,咱们就暂时把马匹栓在道旁吧!”   秦大姑略沉吟道:“也好,只要咱们不耽搁太久,大概也不会有人敢在少林寺前偷马!”   顿时将那两匹骏马,也系在道旁的林木之中。   石承先抬头瞧着少林寺后的山峦,道:“大叔,少室主峰,可是在这少林寺后么?”   雷刚突指右手一片层峦,道:“公子,山门所对,即是少室诸峰。”   石承先略一打量山势,喝道:“大叔,有劳前头领路,小侄要看看昔年爹爹跟轩辕豪斗剑之处。”   雷刚道:“老奴遵命!”转身沿着少林寺南侧的溪涧登山而上。   石承先、秦大姑紧随在雷刚身后,但见三条人影,奔跃于绝壁断岩之间,去势依然快速无比。   顿饭时光不到,三人已是攀上南峰绝顶。   雷刚忽然走到峰顶悬岩旁边,指着岩下道:“公子,当年老主人与那八荒魔剑轩辕豪斗剑之处,就在这岩下的摘星台上。”   石承先大步行了过去,探首下望。只见自己立身之处,直立如削,对面的峰峦亦壁立如剖,两峰之间是一处深壑,却见壑底突起一峰,顶如平台,上丰下锐,仅有一线的山脊,连在自己立身的岩下,当下皱眉道:“那险恶的山势……”话音未已,双臂一振,凌空直向那摘星台跃落。   秦大姑睹状,刚自叫得一声:“公子小心……”   只见石承先已停身摘星台上,仰头大喝道:“大叔,你们快下来……”   雷刚、秦大姑眼见小主人适才飞跃而下的身法,轻快利落,渡此大险,如履平地,不禁相视一笑,暗暗的欢喜,容得石承先大声喝叫,两人立即沿着悬岩,倒翻而下,顺着那一线山脊,缓缓的走上这占地约有十丈方圆的摘星台。   敢情,这两名老仆可没有那么好的轻功身法,自是不敢凌空向那数十丈以下的平台跃落。   雷刚走到摘星台中央,睹物思情,不觉神情黯然,泪如泉涌而出。   石承先却仔细的打量着这片山地良久,突然向雷刚道:“大叔,当日之战,你可也是在这摘星台?”   雷刚拭去了老泪,点头道:“老奴就在台上!”   石承先道:“除轩辕豪之外,还有哪些人在场?”   雷刚道:“这个……且容老奴想想……”   沉吟了半晌,接道:“公子,当日除了老主人,轩辕豪和老奴以外,还有各大门派的七位高手在座。”   石承先目光一亮,道:“哪七位?”   雷刚道:“武当天虚道长,少林澄因大师,峨嵋伏虎禅寺的元空长老,丐帮醉丐葛文松,以及保定形意门少掌门荆长虹……”语音至此,忽然顿住。   石承先皱眉道:“还有两位是谁?”   雷刚摇头道:“公子,那两位是谁,老奴不认识!”   石承先一怔道:“不是九大门派中人么?”   雷刚道:“老奴不太明白,不过,就老奴所见,老主人似是跟他们都相熟。”   石承先低头自语道:“难道会是这两个人么?……”   秦大姑陡然变色道:“公子,你——那两个人可是大有问题么?”   石承先道:“眼下还不敢说。”语音一顿,忽然向雷刚道:“大叔,有一件事,大叔并未向小侄说明,不知当日比剑的结果,我爹跟轩辕豪可是当场分出了胜败?”   雷刚突然环目暴睁,恨声道:“公子,老主人已然死在轩辕豪暗算之下,那胜败两字,还提它作甚?”   显然这位老仆,恨透轩辕豪。   石承先剑眉一皱,叹了一口气道:“大叔,照你老说法,那是我爹败在轩辕豪的剑下了?”   雷刚闻言,陡然惨笑道:“公子,那轩辕豪纵然再练十年,只怕也难以在老主人手下讨到好处。”   石承先一怔道:“大叔,莫非那轩辕豪败了?”   雷刚道:“不错啊!那轩辕豪当日确是业已落败,只是……只是……这贼人心肠歹毒无比,明明落败,而且败的人人俱知,十分明显,却又暗施毒手,害了老主人性命,公子,你说老奴怎不生气,怎不生恨……”   石承先脱口道:“大叔,那轩辕豪可曾自认失败了?”   雷刚愣愣地道:“公子,你一再追问这胜败之事,可是很重要的关键么?”   石承先道:“很重要。”   雷刚吁了一口气,道:“那轩辕豪确是自认失败……”   石承先似是松了一口气,接道:“大叔,据师父说,那轩辕豪如是落败,则他必须将那九魔秘笈交出,不知当日轩辕豪可曾履行承诺,将秘笈交给爹爹?”   雷刚只听得浓眉暴扬,朗声大声笑道:“公子,老主人既是胜了那八荒魔剑,他当着各大门派高手之前,焉敢再行撒赖?”   石承先道:“他交出来了?”   雷刚道:“老主人与那轩辕豪搏斗了五十招不到,一剑刺中了轩辕豪左肩,公子,这一剑如是由老奴出手,只怕轩辕豪早已没有了命在啦!”   他说话之间,想是正在想象昔日斗场的景象,是以一派豪迈之气,使人可以想见当日乾坤一剑的雄风。   秦大姑本是在旁静听,此刻不禁皱起了眉头,喝道:“公子问你的话,你怎么老是朝不重要的扯?我说当家的,快找紧要的讲吧!也不瞧瞧公子急成什么样子……”   那雷刚本是说的豪气大发,正想再替老主人吹嘘一阵,想不到秦大姑兜头浇了他一盆冷水,只好悻悻地道:“娘子,我只是告诉公子,当年老主人何等英雄盖世……”话音顿了顿,发觉秦大姑和石承先都没有接口说话,连忙改口道:“公子,老主人心存忠厚,长剑刺中了轩辕豪左肩之际,想必是心中有些不忍,是以剑势缓了一缓,谁会想到,那轩辕豪却在中剑之后,竟会还刺了老主人一剑呢?虽然轩辕豪一发即收,并且弃剑认输,带伤而遁,但老主人的一条性命,可就在轩辕豪走后不久,死在七大高手的眼前。”   石承先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低声道:“大叔,那轩辕豪认败以后,可曾把那魔功秘笈留下来?”   雷刚道:“留下来了。”   石承先顿时心中一宽,问道:“大叔,那秘笈呢?爹爹死前可曾作了什么交代?”   雷刚道:“公子,还提那秘笈呢?若非那九魔邪功秘笈,老主人也不会命丧此间了……”   一片忠义之情,溢于言表。   石承先可不能不查明这秘笈下落,师命难违,纵然再提此事会引起义仆伤心,但他却仍然问道:“大叔,你可知道那九本秘笈现在何处?”   雷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及说话,秦大姑已着急的叫道:“公子,那秘笈已害了老爷的性命,这等对我们石家不利之物,就莫要问它的下落了!”   石承先黯然叹道:“大婶,眼下小侄可不能不过问了。”   秦大姑一怔道:“公子,这为了什么?”   石承先道:“师命,父仇,这两者都牵涉在九魔秘笈之中,小侄怎可置之不理?”   秦大姑一怔道:“甘大侠要你过问的么?真想不到,公子,请恕老身刚才失言啦!”   石承先道:“大婶乃是一番好意,小侄心中明白!”掉头向雷刚问道:“大叔,那秘笈究竟怎么处置了?”   雷刚看了看足下所立之处,沉声道:“老主人已将那九本秘笈,当场震毁在摘星台上!”   石承先听得一惊,忙问道:“真的?”   雷刚道:“老奴与那七大高手亲眼所见,自然不会错!”   石承先仰天吁了一口大气,低声道:“爹爹啊,你老人家果然没有白白牺牲……”   雷刚陡然应声接道:“不错,对整个武林而言,老主人积了何止千万功德?可是……可是……对公子和老奴夫妇而言,岂非是太不公平了么?公子,在老奴的心里,纵然赔上千万条武林人物的生命,也抵不上老主人半条命啊……”说到最后一句,已然忍不住悲伤起来。   石承先听了雷刚的话,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心如刀绞。   他既感激老仆夫妇的忠义之情,却又不能不论是非,与他们一般偏激,认为千万条武林人物的生命,也抵不上爹爹一条命,敢情这些年他日日随在甘布衣身侧,不但练就了一身武功,而且也通达不少人情世故,明白了不少是非道理。   是以,雷刚话音甫落,他立即低沉的转变话锋,接道:“大叔,当日你确瞧见那轩辕豪刺了爹爹一剑么?”   雷刚道:“老奴瞧见轩辕豪的长剑确是刺中了老主人的左肋下。”   石承先皱眉道:“大叔,轩辕豪不是认败弃剑,留下九魔秘笈,就带伤离去了么?他怎会伤了爹爹呢?”   雷刚恨恨的咬牙道:“老主人手下留情,不曾在剑中轩辕豪左肩之时,下那毒手,结果,就在武当天虚道长喝叫八荒魔剑落败之际,轩辕豪竟然抢前一步,运剑刺伤了老主人左肋以后,方始弃剑认输,丢下九魔秘笈而去。”   石承先全神贯注,几乎是雷刚所说的每个字他都听的非常仔细,待雷刚话音一顿,他立即问道:“大叔,我爹爹在轩辕豪离去之前,可曾觉出自己的伤势,已然无救了么?”   雷刚略一沉思,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公子,当时从老主人中剑,到轩辕豪离去,一共也不过半盏热茶的时光,老主人在取过九魔秘笈,当场用掌力震毁以后,老奴就赶上前去,替老主人治伤,已看出情势不对,前后只也是片刻未到,老主人就溘然仙去了……”   说到此处,屈膝跪倒在地,独臂伸出指着身前一块青石,泫然说道:“公子,老主人就是咽气在这块青石之上……”   石承先不禁悲从中来,双膝一跪,扑在那块青石上,痛哭失声。   霎时间,只见这少室绝顶的摘星台上,悲泣之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石承先打悲痛清醒过来,转头瞧去,只见秦大姑已晕厥在青石旁,老仆雷刚则伸着独臂,按在自己后心命门,闭目行功,满脸汗水,湿透了两肩衣衫,原来自己也哭晕了过去,多亏雷刚暗以内力相助,方始清醒了过来。   石承先不禁长吁了一口大气,低声道:“多谢大叔,小侄醒过来了……”   雷刚闻言,缓缓睁开双目,缩回独臂,乏力的说道:“公子,山高地寒,快些站起来吧,老奴果然年迈,行功并不算久,不知怎地就觉着有些乏力……”   石承先一翻身站了起来,说道:“大叔,你赶快调息一下,待小侄救醒大婶,还有几件事要向大叔请教!”   转身走到秦大姑身旁,探手抓起秦大姑右手,以自己的内力,打掌心传给对方。   过不了一瞬,秦大姑已然吁气,睁开双眼。   石承先凄凉的笑道:“大婶,你内腑气血,受了山风所侵,赶快运气调息一会儿,否则就要酿成大害了。”   秦大姑果是觉得胸头真气,有些不匀,当下点头道:“多谢公子救醒老身……”   石承先道:“大婶,快些调息吧!”   话音一落,即走到雷刚身旁,这时雷刚已站起来,低问道:“公子,你还有什么可疑之处要问?”   石承先道:“大叔,如果照你所说,轩辕豪刺中我爹的一剑,该是不算重创吧?”   雷刚道:“断了两根肋骨,也不算轻伤。”   石承先迟疑了一下,道:“大叔,有一句话,小侄不知当说不当说?”   雷刚道:“公子,如是这话冲着老奴,你就大可不必顾忌了!”   石承先道:“大叔,你断去一臂,较之断去两根肋骨,就伤势而言,哪一桩较重呢?”   雷附听得一怔道:“这……公子,你怎么想起这等比较来了?”   石承先道:“大叔,你只管回答小侄所问就是!”   雷刚道:“如就练武之人而言,断臂自然要比伤了两根肋骨重些。”   石承先道:“为什么?”   雷刚道:“肋骨折断,尚可接好还原,至于断臂么……”忽然语音一顿,若有所悟的低头沉吟道:“奇怪哟!奇怪!”   石承先瞧出雷刚已然明白,立即接道:“什么事奇怪?”   雷刚伸出那仅有的右手,抓着秃头,喃喃自语般的说道:“老主人一身功力,何止高出老奴百倍,老奴自断一臂,还如没有事的人一般,老主人被轩辕豪的剑尖削断根肋骨,那又能算得了什么?怎地老主人竟然会因此丧身在这少室绝顶!”   石承先黯然应道:“大叔,你老不妨再想上一想,当日我爹的伤势,是否只有那一处剑伤?”   雷刚道:“老奴亲自替老主人裹伤,自然不会遗漏……”话音未已,陡地两眼暴睁,大声道:“公子,莫非那轩辕豪的长剑,淬了巨毒么?”   石承先愣了一愣,暗道:“这倒也未始不可能,如是那八荒魔剑用的淬毒长剑,休说伤及肋骨,纵然划破一处肌肤,也就足以致人于死命了。”   但他转念一想,却又觉着有些不合情理,试想,那轩辕豪如果用的是毒剑暗算,他又岂能弃剑而去,留下把柄在七大高手之前?寻思及此,立即问道:“大叔,那轩辕豪的宝剑,不是留在此间么?你查看过没有?”   雷刚顿足道:“公子,老奴当时已是伤心透顶,更把轩辕豪恨之入骨,哪里还会想到他的宝剑上有没有淬毒呢?”   石承先道:“那七大高手呢?他们可有留心到这件事?”   雷刚摇头道:“老奴那时已昏了头……公子,而今想来,老奴真是该死……”   石承先长长一叹道:“大叔,你莫要自责,不知那支长剑,落在何人手中?”   雷刚道:“那长剑……老奴记得彷佛由少林长老澄因大师,命令门下执事的弟子,取回寺中去了……”余音未绝,忽地伸手拉住石承先,喝道:“走!”   石承先顺手一扯,反倒拉住了雷刚,皱眉道:“大叔,你要去哪里?”   雷刚道:“向少林寺要剑!”   石承先摇头道:“大叔,咱们似是不必那么急!”   雷刚一呆,道:“不必急,公子啊,找到了这支剑,就可证明谁是凶手,这杀父之仇,你还不急么?”   石承先道:“大叔,小侄要找的,仍是真正凶手,是以,必须处处小心……”   雷刚怔怔道:“向少林查证轩辕豪的剑上有无淬毒,难道会是不小心么?公子,你可把老奴弄迷糊了。”   石承先因有了师父的明示,心中纵然怀疑八荒魔剑轩辕豪,但他却并未真把轩辕豪看作杀父大仇人,所以他此刻才不会急于想查看那支宝剑,雷刚一旦反问,他立即接口道:“大叔,其实轩辕豪的剑是否淬毒,你应是早已知道才是!”   雷刚被他说得呆了一呆道:“老奴怎会早已知道?公子,你莫非连老奴也不相信了么?”   第 四 回 扬威少林寺     石承先见雷刚呆木的样子,忙解释道:“大叔,小侄如是不相信你,怎会出谷以后就来跟大叔会合呢,当年我爹身后事,多是大叔经手,爹爹是否中毒而死,小侄相信大叔不会瞧不出来吧?”   雷刚道:“公子,老奴可真的没有瞧出来!”   石承先沉吟道:“大叔,如若你果真不曾发现爹爹有中毒的现象,是否就能反证轩辕豪剑上并未淬毒呢?”   雷刚呆了一呆,皱眉道:“公子之意,依然认定轩辕豪不是凶手么?”   石承先道:“小侄正在就事论事,轩辕豪是否凶手我会查出来的。”语音一顿,忽然举步在这峰顶上走了一圈,又道:“大叔,那七位高手都还健在么?”   雷刚道:“据老奴所知,其中至少有一个人,已英年夭折。”   石承先陡然目光一亮,道:“什么人死了?”   雷刚道:“老奴这些年在外奔走查访,也曾留心到那七位高手的动静,除了那两位老奴不识之人,无法探询,另外五位之中,保定形意门少掌门人荆长虹,在离开嵩山不久,就在孟津渡口送了命。”   石承先深感意外的一怔道:“七年了?”   雷刚道:“七年多啦,老奴听说,这荆长虹大概是在老主人去世后十天内遇害。”   石承先道:“形意门可曾查出致死原因?”   雷刚摇头道:“此事在形意门而言,乃是从来未有过的一桩大事,是以,荆长虹的死因形意门查探的结果如何,却是讳莫如深,因为这是该门近百年来,最为丢人的一桩大事,他们未向武林同道宣布详情……”   石承先突然插口道:“且慢,大叔,七年前那荆长虹前来嵩山,是否还有门下弟子伴同?”   雷刚道:“有!老朽听说荆长虹和形意门中的两名一流高手,以及五名弟子,均在孟津渡口,同时遇害。”   石承先点头道:“是了,他们也许是遇上仇家了。”   雷刚忽然浓目—皱,沉吟道:“公子,老奴忽然觉出有些不对。”   石承先心中暗道:“莫非你也有些明白了么?”口中却反问道,“大叔,哪里不对了?”   雷刚道:“这荆长虹乃是形意门掌门人绵掌荆侗的独子,虽然年岁尚轻,但在武林之中,已是大有名望,而且一身武功,更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倘若他不在七年之前,死于孟津渡口,这荆侗很可能已把掌门信符,交给他了。”   石承先道:“大叔,这乃是顺理成章之事,那荆侗年岁渐老,能把掌门的信符,交给年青有为的爱子,这也不会有什么不对啊!”   雷刚道:“公子,老奴指的不是这一点……”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老奴是在奇怪,荆侗仅此一子,突然遭人杀害,他怎会在事后噤若寒蝉呢?公子,如就荆侗平常的为人而言,这根本是大出常规的行为!”   石承先道:“荆侗也许别有苦衷,形意门突遭大变,而且遇害的又是未来要继承衣钵的爱子,他不愿宣扬,可能是为了形意门的面子啊!”   雷刚摇头道:“不对,老奴疑心那荆侗必然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否则,以他那火爆的性格,决不会身遭爱子之丧,这么多年不曾发作。”   石承先道:“倘若荆侗真是一个火爆性格,小侄倒是相信大叔说的甚是有理。”   雷刚伸手在秃顶上抓了几把,道:“公子,老奴在想,这荆长虹之死,会不会与老主人有关?”   石承先心中微微一震,忖道:“是啊,这荆长虹之死,以及荆侗的反常行为,莫非真与爹爹有关么?也许……也许……这是查询爹爹死因的一条线索。”一念及此,当下接道:   “大叔,是否有关,目前还不能知道,咱们不妨把形意门荆长虹被害之事,也列为追查的线索之一,如果真与爹爹之死有关,咱们岂不正是一举两得么?”   雷刚道:“对,咱们这么做,说不定不但可以查出老爷的死因,同时也等于替那形意门的荆侗出了一口气……”   石承先这时目光投注在那青石之上,忽然道:“大叔,那澄因大师尚在少林寺中么?”   雷刚道:“澄因大师乃是少林长老,只要少林寺中没有惊人的大事发生,长老们总不会离寺他往。”   石承先道:“大叔,咱们这就去少林寺中,拜见那位澄因大师如何?”   雷刚一怔道:“公子,你……”   石承先摇手不让雷刚再说下去,走到秦大姑身前,低声道:“大婶,你可是觉着好些了?”   秦大姑睁开两眼道:“公子,老身没有觉出什么不适……可是要下山了么?”   石承先道:“小侄想去少林寺一行。”   秦大姑站起身子,道:“这就走?”   石承先点了点头:“如是大婶能够下山,小侄倒是想立即前去!”   秦大姑道:“老身很好,公子请!”   石承先未再多说,转身沿着山脊,向山下行去。   但雷刚却边走边向秦大姑道:“娘子,那少林寺的寺规,是不许堂客入内,你只怕要在寺门之外,等我跟公子一会儿了。”   秦大姑眉头一皱,冷哼道:“秃驴们臭规矩倒不少,谁稀罕进他们寺门?臭美!”身影一闪,突然疾行数步,竟然超过了石承先,当先奔去。   雷刚瞧的愣了,暗道:“这婆娘真不可理喻,莫要让她闯进山门,又惹出事端,误了公子的大事才好……”   脚下一紧,不自觉的追了上去。   石承先虽是走在头里,但老仆夫妇的对答,他可听的明明白白,眼见两人一先一后,抢向自己先头,心中不禁大感不安,自己前往少林,并不想滋生事端,如是秦大姑一怒之下,不管人家寺规,硬要入寺,岂不是要弄到兵戎相见,与自己去寺中的原意相违了么?   心中一急,脚下也突然一紧,但见青影电掠,他眨眼间,已赶上了一双义仆!   三人一旦全力奔行,盏茶不到,便已下得少室南峰,渡过小溪,抵达那“中天福地门”   巨坊之前。   石承先略一迈步,越过两位义仆,倏然转身,低喝道:“大叔,大婶,小侄突然想起一件事,要跟两位商量商量……”   雷刚和秦大姑本像是在比较脚程一般的疾走,石承先迎面一挡,两人虽是应声止步,但仍然抢出了五尺,方始站定回身。   秦大姑很快的走到石承先身前,问道:“公子,你不是为了老身要进那少林寺的吧?”   石承先摇头道:“不是!”   雷刚这时也走了过来,接道:“是什么大事?”   石承先道:“自从爹爹遇害,大叔大婶伴我离家前去祁连,不知大叔大婶可曾回家去过?”   秦大姑闻言,只摇了摇头,显然,这七年来,她半步都未离开那祁连山下的农舍。   雷刚则长长一叹道:“公子,老奴在两年以前,倒是回庄去过一次,唉……只因急于想打听轩辕豪下落,所以未曾久留。”   石承先道:“家中的情景如何?大叔,你为何吞吞吐吐呢?”   雷刚沉声道:“公子,雁荡清风山庄,只剩下一片断瓦残垣,衰烟败草了!”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谁把它毁了?”   雷刚道:“是那狼心狗肺的张渠。”   石承先皱眉道:“张总管,为什么?”   雷刚道:“老奴护送公子去至祁连的第二年,那张渠见我们一去经年未回,只道公子和老奴夫妇已被仇家所害,这贼子竟将家中百名奴仆人等,遣的遣,卖的卖,然后又将房舍拆去,可用的梁木,也被他卖光,据老奴向看守祖茔的老赵打听,那张渠一共得了上万两银子,走得不知去向……”   石承先听得咬牙切齿,怒道:“毁家之恨,此生必报,大叔,我不杀此獠,誓不为人。”   秦大姑在旁皱眉道:“公子,你忽然想起要问那家中之事,究竟为了什么?”   石承先余怒未息,答非所问的顿足道:“爹爹待那张渠不薄,他怎会做出这等事来,这张渠还有一点人性么?”   雷刚大声道:“公子,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且等把老爷大仇弄明白,老奴就是踏遍天下,也要把这狼子寻到,剖心取肝,礁瞧他是人是兽……”   秦大姑此刻反倒对张渠之事,不大关心,低声对石承先道:“公子,庄园可以重建,僮仆人等,也可以再置,你犯不着气坏了身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笑的了!”   石承先一怔道:“重建?大婶,这谈何容易?”语音一顿,又道:“大婶刚才问小侄为何忽然想起问这家中之事,不瞒大婶说,小侄本是想请大婶先回雁荡,变卖一些田产……”   秦大姑呆了一呆道:“公子为何要卖去祖宗田产?”   石承先道:“大婶,小侄今后行走江湖,追查杀父真凶,总不能学那化缘的和尚啊!所以,小侄是想变卖得些金钱,也好用作食宿之费。”   秦大姑听的噗嗤一笑道:“公子,你是怕走在路上没有钱吃饭住店么?”   石承先被她笑得一怔道:“可不是……”   秦大姑道:“公子,这些事你大可不必操心……”话音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向雷刚道:“当家的,上次你回来对我提及庄院被拆的事,好像是说老夫人的那间佛堂只倒塌了一半,对不对?”   雷刚暗道:“这婆娘怎么回事,怎地老盯着问那佛堂的事?”但口中又不敢不回答,忙道:“正是,那间佛堂只倒塌一半,想必是张渠这贼子看那佛堂的梁柱太小,卖不了价钱,所以懒得费事……”   秦大姑冷哼道:“谁问你那么多,废话倒不少……”   雷刚被她顶撞的两眼一愣,道:“娘子,我只是想说明一点而已……”   秦大姑接道:“好意心领了,我问你,那佛龛呢?还在不在?”   雷刚道:“娘子,上一次我不是说过几遍么?那佛堂除倒了半边,以及那尊木雕的菩萨像也倒在地上,别的一样不缺,你老是罗嗦干吗?”   秦大姑瞪了雷刚一眼,却掉头向石承先道:“公子,你少林寺中的大事,办好之后,要不要回到雁荡一行?”   石承先长长一叹道:“庄院已毁,只怕田地契约,也都不在了,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秦大姑道:“公子,老身有办法。”   石承先一呆道:“大婶,你……有什么办法?”   秦大姑道:“公子,只要那老夫人的佛堂中的地下暗道来曾被人发现,休说公子要那行走江湖的盘川,就是买下几座省城,也绰绰有余了。”   雷刚只听得连连顿足道:“娘子,你这话当真?两年前,你为何不回去先取出来,倘是这两年之中,又有什么变动,你不觉着愧对夫人和老爷么?”   秦大姑道:“你急什么?如果那批藏在地下的财物,真的这般容易被人掘走,老娘还会站在这儿跟你穷泡?”语音一顿,目光投向石承先,接道:“公子,反正这少林寺的和尚,不许老身入内,是以老身倒是不如先回雁荡,取出宝财,重建清风山庄,公子意下如何?”   石承先本意是在支走秦大姑,莫要因为少林寺规,引起双方误会,秦大姑既是打算回转雁荡,重建山庄,那自是最好不过的事,当下笑道:“大婶,家中一切,就交给你老了,不过……”   秦大姑道,“公子可担心身边缺少盘川么?老身这儿尚剩有几件首饰,公子就留着典当些银两使用吧……”   探手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交给了雷刚!   石承先笑道:“多谢大婶!”   雷刚接道:“娘子,这重建清风山庄,可非一朝一夕之事,你一个人行么?”   秦大姑道:“你只管好生照顾公子就行,雁荡的一切事,你们不用费心了,两年之内,公子不妨回去看看,清风山庄定可重振当年雄风……”   雷刚笑道:“娘子之能,我信得过。”   秦大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夫君,公子年幼,阅历不足,一切都得靠你,当心些……”语音一顿,向石承先拜了一拜,道:“公子,老身先回雁荡了。”   强忍着热泪,转身疾行而去。   石承先呆呆地瞧着这位宛如褓姆的老仆,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向雷刚道:“大叔,咱们也该入寺去啦!”   雷刚道:“老奴遵命……”   大步前引,直奔少林山门而去。   两人行至近前,雷刚正待上前叫门,只见那紧闭的丈许高门,忽地呀然洞开!   一位十分慓悍的中年僧侣,当门而立,目光闪烁不定,在雷刚、石承先身上转来转去。   雷刚独臂一扬,朗声道:“大师父请了。”   中年僧人冷哼一声,单掌一立,道:“不是本寺斋戒进香之期,两位施主徘徊山门之前,为了何故?”   敢情这和尚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雷刚听得这和尚口气,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心中不觉有气,冷笑一声,喝道:   “大和尚,这少林寺乃是官家所建的庙宇,也不是你和尚私人的产业,老夫到这儿逛逛,难道也不行?”   中年僧人冷冷说道:“施主既为游山玩水而来,嵩山寺院,不下十所之多,除了少林寺以外,施主尽可畅游无阻。”   话音一落,双手就待掩门而退。   石承先忽然闪身上前,低喝道:“大师且慢掩门。”   中年僧人面现怒意,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石承先道:“区区来此,既非游山玩水,亦非礼佛进香……”   那中年僧人陡然目光一寒,打断石承先要说之话,喝道:“既然什么都不是,两位何不回家纳福?”双手一带,砰的一声,突然关上了山门退入门内。   石承先愣了一愣,向雷刚苦笑道:“大叔,这少林寺的和尚,怎生如此不讲道理?”   雷刚气的大声道:“公子,这秃驴气煞老奴了……”   只见他独臂一探,飞身跃上了石阶,亮掌直向那厚重的山门按去。   盛怒之下出手,倘若雷刚这一掌按实那厚达七寸的山门,纵不全毁,至少也要裂成数块。   石承先心中虽然也大为愤怒这少林和尚的不讲理态度,但此刻并不想跟少林惹起纠纷,就在雷刚掌力欲发未发之际,也赶忙大喝道:“大叔不可……”   雷刚闻言,立即抽身跃退,皱眉道:“公子,这和尚既不讲理,咱们又何必跟他客气,待老奴毁了他们山门,看他还敢不敢如此自大。”   石承先苦笑道:“大叔,咱们是有所求教于人而来,自是应该忍耐一些才好!”话音一顿,大步跨台阶,举手轻扣山门。   三声笃……笃……轻响未落,山门竟然再度打开,赫然仍是那位慓悍的中年僧人,当门而立。   石承先双手抱拳,笑道:“大师父,区区特来求见贵寺一位长老,不知可否有请大师父代为通禀一声?”   中年僧人寒着一张脸,道:“拿来!”   石承先一怔道:“大师父要信么?”   中年僧人瞪着石承先道:“你……施主不是来求见本寺的长老么?”   石承先点头道:“不错,区区正是要拜见那……”   中年和尚似乎没听石承先在说什么,瞧到石承先点头之后,立即喝道:“既然要见本寺长老,当然要备有一份拜柬,否则,洒家怎生替你通报?”   石承先心想:“原来还要拜柬才行?但自己一时之间,又到何处去找呢?”   当下只得陪笑道:“大师父,区区不知贵寺竟有这等规矩,是以未曾备有名贴,还请大师父通融一下,代为……”   中年僧道:“你最好下山买了拜贴再来!”   呼的一声,山门再度关起。   石承先怔住了,回头瞧着目光喷火的雷刚道:“大叔,咱们可是要去买着那拜贴再来?”   雷刚眼一瞪道:“不必,咱们先礼后兵,闯了进去,也不为过。”   话音弗落,独臂已然击向山门。   石承先刚叫了半句:“不可……”,已听得轰然一声大震传来,那坚固的山门,已然在木屑横飞,尘土迷漫下,裂成数块,摔在地上。   石承先皱眉一叹道:“大叔,咱们把事情闹大了……”   举目向内望去,只是庭院极为宽大,古柏巨碑,矗立两侧,殿前阶下,一座高大的古鼎,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却是不见了适才那位中年僧侣。   雷刚在一掌震毁山门之际,人也穿入门内庭院之中,石承先叹息之声入耳,这位独臂老仆,竟朗声笑道:“公子,庙中和尚如是怪罪,你不妨全推在老奴身上便是……”语音一顿,忽然咦了一声道:“公子,那个混帐的守门和尚,怎地不见了?”   石承先道:“大叔,小侄也正在奇怪,那位大师父两次三番拦阻我等,怎地山门被人震毁以后,他却溜的不见踪影……”   蓦地一声佛号传来,打断了石承先要说的话。   转眼看去,只见打那第一进大殿之中,并排走出三名僧人。   当中的一位,年约五旬开外,双掌合什,目光如电的在石承先、雷刚身上转动,沉声喝道:“本寺的山门,可是两位施主毁去的么?”   雷刚闪身上前,大声道:“不错!大和尚尽管开出价钱来,雷某主仆定当照价赔偿便是。”   那五旬老僧呆了一呆,忖道:“此人说话,怎地连一点武林规矩都不懂呢?少林寺山门被毁,又岂是照价赔偿,便可了事?”   当下冷冷喝道:“施主这是何意,莫非视我少林如同一般寺院么?”   雷刚大笑道:“在雷某眼中,天下寺院俱是一般!”   老僧脸色一变,沉声喝道:“施主如此藐视少林,那是诚心前来生事的了?”   雷刚依然笑道:“不敢!雷某失手震碎贵寺山门,自愿赔偿一切,于情于理,皆无不合,大和尚擅加藐视少林四字于雷某头上,不嫌过份霸气么?”   老僧轩眉合什道:“罪过,罪过,我佛弟子,慈悲为怀,施主无故毁我山门,反说老僧霸气,这等强辞夺理之谈,那是不把我少林子弟看在眼中了!”   雷刚浓眉连耸,冷冷笑道:“雷某奉陪小主人依礼拜山,但贵寺却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们这等对待武林朋友的态度,不知是何用意?”   雷刚与老僧说话之间,两位站在老僧身侧的中年和尚,脸上一再变色不止,显然已是对雷刚有了仇视之心,如非那老僧尚未翻脸,一场激战,只怕早已展开。   石承先自那三位僧侣现身,便一直负手站在一旁,一言未发,此刻,他听得雷刚的语气不对,颇有不惜动手一拼之意,心中暗道:“未见澄因大师之前,如是双方打起来总是不好。”当下大步上前,抱拳说道:“大师请了!”   那老僧听得雷刚话语,本待发作,经石承先一出面,只好忍下去,合十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在下石承先,特来拜会贵寺一位长老!”   老僧闻言,怔了一怔,道:“小施主要见本寺哪一位长老?”   石承先道:“澄因大师!”   那老僧脸色蓦然一黯,半晌没有说话。   石承先微微一怔,暗道:“这老和尚怎地变色不语了?难道那澄因大师已然涅檠证果了么?”   寻思之间,忽然听得雷刚大喝道:“我家公子跟你说话,你这和尚为何不答?”   石承先心中一惊,忙回头低喝道:“大叔莫要不耐,咱们不能一再失礼啊!”   雷刚扬眉大笑道:“公子,他们那守山门的和尚如果不曾失礼在先,老奴又怎会震碎少林山门呢?其实,是他们失礼在先……”   语音未绝,只听得那位老僧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小施主,你认识老衲澄因师叔?”   石承先摇头道:“素昧平生,自是不识……”   雷刚大声接口道:“公子,老奴可是认得那澄因大师的!”   石承先点头道:“不错,在下这位大叔,与澄因长老有过一面之缘。”   那老僧注视了雷刚一眼,喝道:“施主贵姓?”   雷刚道:“老夫姓雷,单名一个刚字!”   老僧怔了一怔,沉吟道:“雷刚?这名号老衲好似听人说过……”   雷刚应声冷笑道:“难得大和尚还听过老夫贱字。”   那老僧忽然目光一亮,在雷刚和石承先身上转了一转,接道:“老衲记起来了,施主莫非是乾坤一剑石大侠的老管家?”   雷刚道:“不敢,大和尚的记性不坏!”   老僧皱了皱眉头,合十道:“这位小施主可是石大侠的哲嗣么?”   石承先抱拳道:“乾坤一剑,正是先父!”   那老僧竟是长长叹息一声,道:“石大侠为我武林同道谋命,不幸遭人暗算,丧身少室峰头,本寺子弟,记忆犹新……”语音一顿,合十向石承先一拜,接道:“老衲宏觉,忝为少林知客,不知小施主乃是石大侠公子,适才慢待之罪尚祈小施主见谅!”   石承先道:“大师好说,不知澄因长老,眼下可在寺中?”   宏觉大师道,“澄因师叔倒是未曾离寺,只是……只是……”   雷刚大声道:“只是什么?”   宏觉大师道:“两位施主来得甚是不巧,老衲师叔已然坐了禅关了。”   石承先闻言,怔了一怔,道:“封关坐禅,那是说在下见不到澄因大师了?”   宏觉大师道:“老衲师叔矢志闭关十年,出关之期,尚有二年九个月左右,小施主如是想见老衲师叔,再过三年来此,定可如愿!”   石承先心中暗道:“再过三年?你们等得及,我可等不及了。”当下接道:“在下专程来到贵寺,实是有点急事想向澄因大师请教,不知大师可否通融一下,引导在下叩见澄因长老?”   宏觉大师摇头道:“此事老衲却无能为力!”   雷刚突然大声道:“那澄因大师在何处坐关?”   宏觉大师眉头一皱,道:“老施主问这个作甚?”   雷刚冷笑道:“老夫要陪公子,自己去找他讲话。”   宏觉脸色大变,怒道:“老施主果是诚心前来生事的了。”   雷刚道:“是又如何?老夫今儿是见定了澄因。”   宏觉神情一阵激动,大笑道:“好!好!施主既是存心找事而来,那是自当别论的了!”   石承先在雷刚说话之际,本待出声阻止,但他继而一想,如是由他一闹,能够惊动少林方丈,也许事尚可为,是以,明明觉出雷刚不对,他却佯装不懂,一语不发的站在旁边,任由雷刚跟那宏觉斗口。   宏觉语音一落,雷刚大笑接道:“和尚,你既是明白老夫有心而来,就该说出那澄因坐关之处才是!”   宏觉禅师冷哼了一声,道:“老衲本可告知于你,但你捣毁本寺山门,藐视少林之罪,老衲必须先行处置……”   雷刚大笑道:“好啊!和尚原来是借题发挥,但不知你要怎生处置老夫?”   宏觉道:“罚在本寺戒持院中面壁三载!”   雷刚呆了一呆道:“三载?”   宏觉道:“不错,这已是藐视本寺的最轻惩罚了,施主罚满之日,老衲自会告诉你澄因师叔坐关所在!”   石承先心想:“听这宏觉之言,岂不依然是在三年之后,才能见到那澄因大师,不知雷大叔又将如何作答了?”   这时雷刚却是哈哈一笑道:“和尚,你这是自认为对待老夫十分宽大了,是么?”   宏觉道:“老衲乃是看在石大侠金面,始敢自作主张,应允你只要面壁三载,如让戒持院首座,宏业师兄知晓以后,还要怪老衲处置太轻哩!”   雷刚一怔道:“听你之言,莫非作不了主?”   宏觉道:“只要施主不再滋事,俯首认罪,老衲拼受师兄责怪,也要替施主担待一二!”   雷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大和尚盛意,老夫先行谢过!”话音顿了一顿,接道:“但如雷某不愿领罚呢?大师也可否替老夫担待一二?”   宏觉愣了愣,皱眉道:“老施主,你如此戏侮老衲,必将后悔莫及。”   雷刚陡然冷笑道:“老夫奉陪公子前来贵寺,本有急事待办,不料贵寺那位看守山门的弟子,一再刁难,阻挠我等入寺,等得老夫震开山门,那守门的和尚虽然不再露面,但你这位身为知客的执事僧人,论理就该依礼接待老夫公子才是,谁知你也跟那位看门的和尚一般,自己既作不了主,却又要存心阻止老夫和公子入内,若非公子劝止,老夫早就打进你们的方丈室,找你们的掌门和尚理论了……”   他暴怒之下,不但神态十分威猛,这一番话更是宛如连珠炮弹了般进出,只说的那宏觉知客,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拿不定主意回答。   雷刚等了一瞬,未见宏觉说话,忽地大喝一声道:“公子,老奴领路,咱们去见那少林掌门!”举步直往那大殿中行去。   石承先心念电转,忖道:“今日如要见到澄因大师,只怕非先去见那掌门不可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大叔说的是,咱们理应拜见少林掌门!”   本是他们强行入内之事,在他口中说出来,倒颇似成了十分合理的举动。   就在两人踏上石阶一半不到,那宏觉禅师忽然大喝道:“且慢!”   但见灰衣电闪,业已横身拦住两人去路。   石承先剑眉一扬,笑道:“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宏觉道:“两位再逞强冒进,休怪老衲反脸得罪了!”   石承先道:“大师之意,是不许在下入内?”   宏觉道:“不错!”   石承先略一沉吟道:“大师,在下今日如是要想拜见贵寺方丈,不知是否还有什么礼节应该遵循?”   宏觉冷冷笑道:“以两位施主的身份,纵然未曾毁我山门,忤我寺规,只怕掌门人也不会轻易允予接见。”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宏觉冷笑道:“本寺掌门,如是人人可见,武林中还有什么规矩班辈可言?”   说话之间,目光在雷刚身上一扫。   显然,这宏觉言下之意,像雷刚这等身为奴仆之辈,居然想见少林掌门,岂非不知轻重高低。   石承先听得宏觉之言,心中已大为气愤,暗道:“这少林寺中的僧侣,怎地竟然如此势利?看来不让他们吃一点苦头,今天是无法进得了内院的了。”   转念至此,不禁冷哼了一声,道:“大师之意,在下是见不到贵寺的方丈了?”   宏觉道:“那也不一定,三五年后,小施主如是能在江湖之中,博得盛名,再见本寺方丈,就十分容易了!”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在下明白,敢情大师是认定在下默默无闻,不配见那方丈么?”   宏觉合十道:“老衲不敢说谎,要见本寺掌门,果是应具有相当身份,或是相当武功方可。”   石承先道:“怎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武功?大师可否明告?”   宏觉道:“武林知名之士,各派首座弟子以上之人,皆可晋见本寺掌门!”   石承先道:“武功呢,以何为准?”   宏觉微一沉吟道:“这武功么?……依老衲猜想,应是列入江湖上一流高手之人。”   石承先笑道:“大师何用猜想二字,莫非连大师自己也拿不准何等武功,才配见你们掌门么?”   宏觉脸色微微一变,道:“老衲并无此意!”   石承先道:“大师既不承认在下反问之言,那猜想二字,岂非用的不当?”   宏觉皱眉应道:“小施主,老衲明说了吧!想那武功既能列入一流之士,他们也必然有着相当的身份,是以,能见本寺掌门之人,也多是身份、武功皆俱相当之人。”   石承先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倒是误会大师了。”语音一顿,接道:“大师,在下倘是由此一路硬闯贵寺方丈静室,不知还要经过几道关口?”   宏觉闻言脸色大变道:“小施主,可是要凭藉武功闯入寺内么?”   石承先冷笑道:“不错,大师莫非不信?”   宏觉禅师双目精光暴射,投注在石承先脸上半晌,忽然沉声道:“小施主虽是乾坤一剑哲嗣,但以你这等年纪,只怕很难闯过本寺七道关口!”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大师费心……”顿了一顿,又道:“这一道关口,可是大师把守么?”   宏觉摇头道:“不是!不过,两位已入山门,那第一道关口,已然算是通过,老衲这前殿,算是第二道关口!”   石承先抱拳道:“多承指教!”回头向身旁的雷刚一笑,低语道:“大叔,咱们只有硬闯了。”   雷刚应声一笑道:“公子,笨鸟先飞,这一阵让给老奴如何?”   石承先道:“大叔可要小心了!”缓缓退下石阶。   雷刚豪迈的朗声一笑,独臂一伸,指着宏觉禅师道:“和尚,雷某奉公子之命闯关,但不知咱们是点到为止,还是以命相拼?”   宏觉禅师道:“这个……依本寺规律,应是点到为止,不过,动手相搏,难免有收手不住之时,如是老衲一时收手不及,伤了施主,尚望施主莫要怨恨。”   雷刚闻言,暗道:“你倒很自大啊!”当即哈哈一笑道:“正是!正是!雷某倘是收手不住,伤及和尚,想必你也只好自认倒霉了……”语音微顿,蓦地大喝一声,接声:“小心了!”   独臂一挥,当胸击出一拳。   宏觉禅师迅快的闪身,喝道:“石阶高低不等,咱们到殿中再打吧!”话音未已,人已退入前殿之中。   雷刚笑道:“任你和尚上天入地,老夫全部奉陪!”大步踏上石阶,直向宏觉禅师欺去。   宏觉目光一闪,向那两名中年和尚大声喝道:“两位师侄速速鸣钟报警……”   余音未绝,突然闷哼一声,退了三步。   敢情,雷刚业已悄无声息的攻出一招,宏觉虽然挥手一格,但却被震退三步。   雷刚一步占先,顿时奇招百出,眨眼间,竟一口气攻出了八招之多。   宏觉在少林寺中,位列知客僧人,在武功上也有他相当的造诣,雷刚这一气猛攻,虽然迫得他有些手忙脚乱,但十招一过,宏觉忽然一连使出三招少林绝学伏虎拳,虎虎拳风,反将雷刚迫得倒退七尺。   石承先在远处瞧去,心中微微吃了一惊,暗道:“倘若雷大叔连一个知客僧人都打不过,这少林寺中,往后可一关比一关难闯,要想冲进方丈静室,岂非十分困难了么?”   他心念转动之间,寺内报警的钟声,已当……当……   响了起来,石承先一怔之下,正打算奔入殿内,替下雷刚,耳中却听得雷刚一声暴喝道:   “和尚,你也尝尝老夫这一拳……”   举目望去,只见那宏觉禅师面色大变,一连向后退了八尺,双手捧在胸前,不住的喘息,显然负伤不轻。   石承先瞧的心中甚是不解,明明雷刚已被迫落在下风,怎地一转眼之间,又会一拳击出,而伤了宏觉知客?   莫非……忽然他脑际灵光一现,失笑忖道:“是了……   这必然是恩师命那小白送上岩去,传授给大叔的那套武功了。”   雷刚初使过山拳,一招就将宏觉震退,不觉的豪气大发,目光向那闻得钟鸣警讯赶来的几名僧侣一瞥,喝道:“哪位有兴趣,尽管出手吧!”   那几位和尚,脸色十分激动,但雷刚话音一落,他们却并无人上前答话。   雷刚呆了一呆怒道:“你们是哑吧么?再不说话,当心老夫拳脚无眼……”   独臂一圈,呼的一拳,直往殿左的四名僧人击去。   这过山拳乃是失传多年的绝学,拳力一发,可以伤人于十步之外,宏觉禅师先前不明就里,被雷刚一拳震伤了肺腑,此刻眼见他挥拳击向那四名僧人,顾不得自己伤势,连忙喝道:   “此乃武林失传的过山拳,尔等不可硬接……”   那四名僧人在雷刚挥拳出击之际,正在心中暗笑,认为雷刚虚言恫吓,装腔作势,但听得过山拳三字以后,四僧脸色大变,齐齐闪身,向两侧跃开!   但闻“砰”的一声大震入耳,四僧身后的砖墙,洞穿了尺许方圆的一个大洞。   石承先这时正移步走入殿中,目睹殿左砖墙,竟被雷刚一拳震穿,不禁心中一惊,暗道:   “这样打下去,等见少林掌门之时,岂不把少林寺毁去一半了么?”他思念及此,忍不住脱口喝道:“大叔,咱们不可再损毁少林一草一木了!”   雷刚一拳震塌砖墙,连他自己也大感意外,想不到过山拳的威力,比自己料想的要强得多,是以,他不曾再行攻敌,否则,那几名少林僧侣,定然要吃上不少的苦头。   这时,石承先话音一落,雷刚方始惊醒过来,哈哈笑道:“公子,老奴这一回并非存心要毁他们的殿墙啊!”   石承先道:“大叔,咱们此后留心些吧!”语音微顿,掉头向那业已跌坐在地的宏觉大师看了一眼,说道:“知客大师,在下雷大叔已然胜了大师,不知这第二道关口,可否通过?”   宏觉禅师缓缓的睁开双目低声道:“两位施主武功高强,尽管请入后殿……”   虽是短短两句话,却说的十分吃力,豆大汗珠,如雨般滴落。   石承先略一欠身,道:“多谢大师指点。”大步向殿后行去。   雷刚笑着举步随在石承先身后,穿过前殿,沿着一条青石铺成的花径,向第二进殿走去。   也许是两人在前殿一举手之间,便将少林知客宏觉禅师击伤,声势惊人,是以,当两人通过二殿之时,虽然殿中站了不少和尚,却并无一人出手拦阻。   直到两人抵少林正殿之前,方始有两名年在七旬以上的老僧并肩站在殿前,挡住了两人去路。   只见左面那位白髯垂胸的老僧,合掌当胸,低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慧因,见过两位施主。”   石承先心中一动,想这和尚与那澄因大师,两人也是因字辈高僧,定也是寺中的长老无疑了,急忙抱拳还礼道,“晚辈石承先,见过大师。”   慧因大师白眉微耸道:“两位施主,破我山门,毁我前殿,据说还伤了老衲师侄宏觉,足见十分高明,老衲与灵因师弟,奉命守候正殿,施主如想过去,只有凭藉武功了。”   石承先道:“这个……晚辈只是末学后进,如何是大师之敌?”   慧因大师道:“施主不必客气了,老衲等奉命守候在正殿之中,施主如要入内,除非击败老衲和师弟了……”   此刻,站在慧因大师身旁的灵因大师,忽然长眉一掀,沉声喝道:“两位之中,是谁伤了老衲弟子宏觉?”   雷刚闻言,冷笑道:“区区雷某所伤,大师可是要替他报仇么?”   灵因大师似是有些不信的看着雷刚,道:“施主怎么称呼?”   雷刚道:“区区雷刚。”   灵因大师道:“原来是雷施主,老衲记起来了。”语音一顿,又道:“施主几时断去了一臂?怪不得老衲瞧来十分面善,却又不敢相认。”   雷刚哈哈一笑道:“大师既是记得雷某,不知可否看在雷某薄面,准许雷某的小主人入内拜见贵寺掌门?”   慧因大师陡然一扬长眉,喝道:“施主虽与老衲兄弟相识,但此时此地,老衲也无法徇私,两位如想入内,那只有凭藉武功闯过去了。”   灵因大师也接口道:“雷施主,劣徒一拳之仇,老衲也不能置之不问啊!……”   雷刚看了石承先一眼笑道:“公子,看来咱们是不必多费唇舌了。”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既然两位大师一再相逼,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大叔,你且向灵因大师讨教几手!”   雷刚道:“老奴遵命!”目光投向灵因大师,喝道:“雷某奉命向大师领教几手高招!”   呼的一拳,当胸击去。   灵因大师冷笑一声,左臂一抬,曲指反敲雷刚肘节,同时喝道:“老衲正要试试施主的手段……”   两人一闪而过,拳指皆未接实。   雷刚心中暗道:“这和尚果然比他徒弟强多了,眼下可千万托大不得!”   心中念转,独臂忽扬,用出了过山拳法中的一招“移山填海”,虎虎拳风,真如山崩海啸一般,直向那灵因大师卷去。   拳力一发,劲风锐啸,灵因大师脸色大变,脱口道:“过山拳……”缁衣大袖连挥,凌空斜掠五步。   敢情他不敢硬接雷刚拳力。   雷刚双肩微耸,哈哈大笑道:“大师怎地不愿动手还招?莫非这等避让,就能磨去老夫耐心,不再去见那掌门大师了么?”   他这几句话可真说的不轻。   灵因大师在寺中乃是长老身份,眼下的掌门人宏法,也是他的师侄,雷刚这等藐视他长老地位的语言,自是使他大为激怒,只见他双肩陡然扬起,怒哼了一声,道:“施主莫要占口舌便宜,老衲愿以一身所学,与施主一较高低。”   雷刚大笑道:“好啊!老夫敬候指教!”   摆出一付不可一世的神态,把那仅有的一臂,也藏到了身后。   灵因大师两眼神光暴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的一声,挥拳向雷刚击去,口中喝道:   “施主小心了。”   雷刚冷笑一声,独臂一挥,纵身一跃,往右飞移七尺,这才回身发出一拳。   这一拳打的无声无息,十分怪异,灵因大师见他飞身跃退,自是未曾料想得到雷刚在避让自己之际,竟然乃是准备出拳的先奏。   何况,雷刚这一拳用的是个寂字诀发出,拳力击出之后,来的无声无息,灵因大师一愣之下,只觉胸前被一股暗劲撞上,身躯站立不稳,双肩晃了数晃,才把身子立牢。   雷刚一拳得手,未等灵因大师运气,顿时独臂连挥,一口气觑空向灵因大师补发了三拳。   那本是侧身一旁,负手观战的慧因大师,陡然僧袖狂舞,雷刚过山拳的劲力,尽被他挥舞的衣袖,拂架开去。   雷刚浓眉一扬,哈哈笑道:“两位同上,也是一样啊……”拳力一转,对准慧因击去。   慧因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这等目中无人,老衲再有耐性,也忍耐不住了!”   回手一掌,迎向雷刚的拳势,两方劲力凌空相撞,但闻一声暴响传来,那慧因大师双肩一阵摆晃,高大的身躯,屹立原地未动。   再看雷刚,竟被慧因大师反击一掌,震得一连倒退了三步。   石承先忖道:“看来雷大叔不是这和尚之敌。”心念一动,倏地拔出长剑,大声道:   “晚辈代雷大叔领教大师高招!”   刷的一剑,直向慧因大师攻出。   慧因目光一转,笑道:“小施主但请施为……”   立掌如刀,并指以剑,抢占先机,直扣石承先铁剑而来。   石承先笑道:“大师好指力……”口中虽在说笑,手中剑势却是一变!   但见寒芒乍闪,幻起七朵剑花,顿时将那慧因大师,罩在如山的剑影之下。   雷刚略略的喘了一口气,缓步向灵因大师行去。   这时灵因大师虽经调息,但适才雷刚的那一拳,正击中了他的肺腑地位,是以伤的极重,纵然他勉强压制了伤势,却已再无与人动手之能。   眼见雷刚举步行来,心中大感焦急,暗道:“想不到我身为寺中长老,却要死在这等独臂的奴才手下,传说出去,我少林威望,定要受尽天下人耻笑,不如自绝死了吧……”   一念及此,竟闭上双目,慢慢的抬起右手,向着天灵穴拍去。   蓦然间,灵因大师陡感右腕一震,举起的手臂,已然被人扣住。   睁眼望去,却是雷刚站在自己身前。   灵因大师低叹一声,忖道:“少林威望,从斯逝矣……”口中却喝道:“雷施主这是何意?”   雷刚冷笑道:“大和尚,你纵然活腻了,也不能当着老夫面前自杀!”   说话之间,突然松手,迅快的点了灵因大师三处穴道,接道:“老夫陪同小主人来此,并无杀你之心,如是容你寻了自尽,老夫主仆,岂不要落下我不杀伯仁,伯人因我而死之罪么?点你三处穴道,只是要你安静的在旁观战,且看老夫小主人击败慧因,引导咱们入内见见你的掌门方丈吧……”   雷刚话音未落,耳边已传来石承先一声大笑道:“大师承让了!”   转眼瞧去,那慧因大师僧衣竟已碎裂,神情狼狈的怔立一旁。   石承先则长剑入鞘,面含微笑的拱手肃立。   雷刚欢呼了一声,道:“公子,好剑法!”大步直向慧因行去。   石承先睹状,只道雷大叔要下毒手,忙道:“大叔,莫要伤人!”   雷刚笑道:“老奴知道。”   走到慧因大师身前,沉声喝道:“大师,此去方丈静室,不知尚有几道关卡?”   那慧因大师谅是为了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之手,心中难过已极,闻言之后,竟是闭目合十,喃喃念佛不已。   雷刚等了一会,不见他回答,不禁怒喝道:“大师僧衣虽破,但你喉音显然未失,为何不答老夫所问之话?”   慧因大师明明听出了雷刚话中讽刺之意,但他脚不曾动气,缓缓睁开双眼,低声答道:   “老施主,此去本有两道关卡,但依老衲看来,以那位小施主的武功成就,这两道关卡,也拦他不住了。”   雷刚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语音一顿,回头向石承先道:“公子,这老和尚说,还有两道关卡,咱们何不一气冲杀过去算了?”   石承先笑道:“大叔,咱们来此的本意,并非为了斗败少林高僧啊!”   雷刚一怔道:“公子说的是,只不过……咱们如是不斗败他们,又怎能见到那掌门和尚?”   石承先道:“这个么?小侄倒想跟这位长老谈谈!”走到慧因大师身前,抱拳一揖道:   “大师,晚辈有几句话,想向大师请教。”   慧因大师败在他的手下,心中对他十分敬佩,闻言合十道:“指教不敢,有话请说便是!”   石承先道:“出家人,本不应以暴力豪勇为修心之道,晚辈此来,只想求见贵寺掌门,并无为敌之心,如今一斗再斗,不啻是一错再错,尚祈大师大发慈悲,代晚辈禀告贵掌门,破例接见晚辈,以免再动刀兵,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些年来,他不但跟随甘布衣练就了一身武功,也熟读了不少经史子集,是以,说话都具深见。   慧因大师慈眉一阵翕动,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施主这几句话,果是金石之言,老衲愧为佛门弟子,竟虑不及此,思想起来,真使人愧煞。”语音略为一顿,接道:“拼受掌门之责,老衲也要为施主破例引见。”   石承先大喜道:“多谢大师!”   慧因大师口宣佛号,道:“两位施主,请在正殿稍候,老衲就去拜见掌门……”大步向殿后行去。   石承先道:“有劳大师之处,晚辈容图后谢!”目注慧因大师在殿后消失后,他大步走到灵因身前,举手拍开了穴道,低声说道:“雷大叔冒犯大师,晚辈这厢陪礼!”说着,抱拳长长一揖。   石承先这番举动,可谓仁至义尽,灵因大师即使满腔怒火中烧,也无法发作。当下苦笑了一声道:“小施主用心良苦,感人至深,老衲这点伤势也算不了什么!陪罪两字,可就不敢当了……”   雷刚目睹小主人已向和尚陪罪,他心中大为不安,连忙走了过来,独掌当中一立,朗声道:“雷某得罪了大师,这陪罪之人,应是雷某自己了!”语音未完,单膝着地,向灵因大师一拜。   灵因大师怔了一怔道:“老施主何必如此?”   雷刚站起身子大笑道:“为了小主人,老奴可以舍生赴死,残肢断臂,这区区一礼,又算得什么?但望大师今后,不要把今日之事,迁怪在小主人身上。”   灵因大师被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感动,合十还礼道:“老施主忠义千秋,可昭日月,老衲惭愧的很……”   余音未绝,耳中已听得慧因大师的声音,由殿后传来道:“少林掌门人,有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雷刚一跃而起道:“果然不愧名门正派,公子,咱们赶快入内,去见那掌门和尚。”   石承先道:“小侄前头引路!”转身迎向那刚自殿后现身的慧因大师,接道:“大师厚爱之处,晚辈铭感五中……”   慧因大师合十道:“小施主不要客气,请随老衲入内。”   三人鱼贯而行,一连走过了几处房台楼阁,这才来到十分雅静的庭院前。   石承先举目望去,只见一排高可及人的藤篱,围绕在一栋红瓦精舍的四周,朵朵白色小花,开放在绿藤古柏之间,使人欣然有出尘之思。   山深林密,鸟语花香,少林方丈的静室,果然别是一般天地。   石承先心中暗道:“他日报却父仇,完成师父所命,眼见武林太平之后,自己也不妨寻一名山胜水,仿照这方丈精舍,搭上三间茅屋,终老其中,岂不乐甚。”   石承先转念未已,慧因大师低咳了一声,道:“两位施主请在月门小待,容老衲为两位……”   忽然,两名抱剑的白衣沙弥,急步打那月门之内行来,朗声说道:“掌门人已在养心斋候驾,恭请长老引领两位外客前去。”   慧因大师似是对那两名不过十二三岁的沙弥,十分恭敬,闻言合十接道:“慧因尊掌门人佛谕!”   容得那两名小沙弥退去,这才掉头向石承先道:“小施主,掌门人已移驾养心斋,请随老衲前往!”   石承先道:“有劳大师了……”   随在慧因大师身后,由左侧越过这方丈精舍,三人顺着五乳峰山势,爬登了数十丈远,来到一处下院。   远远望去,初祖庵正在其侧。   三人踏入下院山门,立即又有两名抱剑沙弥前来引路。   慧因大师一语未发,默默的跟在那两名小沙弥身后,越过两处讲坛,抵达了一所阁楼之下。   石承先抬头望去,这阁楼建筑的十分精巧,流檐飞丹,碧瓦黄梁,上下两层的向外格扇,此刻已全部打开,目光所及,底层的中间,只有一座古铜巨鼎,既无神龛佛座,也无一桌一椅,只有靠右手的后方,有一木梯,通往上层。   此刻,在底层共有八角,每角四幅打开的格扇之旁,一共肃立了十六名中年僧人。   每名僧人的手上,都拿着戒刀、禅杖、铁杵等等不同的兵刃。   石承先心中暗暗一惊,忖道:“少林掌门摆出这等如临大敌的阵势,难道已然把我们当作敌人了么?”   他虽然心中犯疑,但并末说出口来。   雷刚就不同了,他看明白这楼下的情况之后,不禁怒从中来,站在那高书“养心斋”三字大的巨匾下,却不再入内,冷冷一笑,向慧因大师道:“大师,佛门弟子,也要效学项羽,摆下一场鸿门宴么?”   慧因长老皓首连摇,低声道:“敝寺掌门人并无加害两位之心,施主莫要误会了。”   雷刚道:“老夫误会了么?这些人明持刀杖,守在楼下,若非应付强敌,又何须如此做作呢?”   慧因大师道:“施主不明就里,老衲也难怪动疑,容老衲说明以后,相信施主就不会见怪……”   雷刚道:“不错,我正要等你巧辩!”   慧因大师叹了口气,道:“老施主似是太性烈了些,本寺掌门,接见武林面生的朋友,向例皆是由寺中第三代十六名护法弟子在旁守护,这并非完全是对两位而设……”   雷刚冷哼道:“老夫不信!”   慧因大师道:“老施主不信,少时自然明白。”   雷刚还待反唇相讥,石承先已微微一笑,接道:“大叔,咱们先见过少林掌门人吧!”   雷刚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只好点头道:“公子既然这么说,老奴遵命了。”   慧因大师道:“小施主倒是位明白人,本寺掌门人就在楼上,老衲领两位上楼……”一行三人,顺着那雕花的楼梯而上。   石承先目光一转,只见这楼上一层,比那下层又自不同!   靠西的方位,是一个神龛,龛前有一座神案,案上香烟袅绕,靠那神案之前,有一张大约五尺的洒金莲台,莲台之上,端坐了一位年约五旬左右,身披大红袈裟的禅师,正合掌闭目。   在这禅师身侧,一边恭立了四名白衣沙弥。   石承先心想,这想必就是那掌门大师宏法了。   这时,耳中听得慧因大师合十道:“慧因拜见掌门人!”   那宏法掌门,在三人上楼之时,一直未曾张目,此时听得慧因话声,方始两眼一睁,沉声道:“师叔辛苦了,请坐下说话!”   慧因合十道:“慧因遵命!”移步向南面一张蒲团上坐下,接道:“这两位施主特来拜见掌门人……”   宏法大师微微一笑,向石承先道:“两位施主如不见外,请在这蒲团上坐下说话吧!”   敢情,这楼上面对着宏法掌门人的莲台丈许,延伸成扇形共摆了七个蒲团。   石承先连忙抱拳道:“区区石承先,冒昧求见掌门人,不情之罪,尚祈见恕。”   雷刚朗声道:“恭喜大师,接掌了少林门户,不知是否还记得雷某吗?”   原来雷刚昔年跟随老主人进出少林之时,这位宏法大师只是寺中罗汉堂的首座,乾坤一剑主仆应邀前来嵩山,这接待的任务,是由当年罗汉堂的首座,现在的掌门宏法所担当,雷刚与他相熟,不足为怪是很自然的了。   第 五 回 古刹惊巨变     宏法掌门合十一笑道:“老施主乃是贫僧故交,自是不会忘记的了。”语声一顿,目光转向石承先道:“小施主可是乾坤一剑石老英雄的子弟?”   石承先肃然应道:“子不提父讳,掌门人所问,正是区区先父!”   宏法掌门合十高诵佛号道:“石老英雄有了小施主这等豪杰哲嗣,亦当瞑目九天了。”   突然沉吟了一下接道:“小施主和雷施主所来必有所为,尚请两位坐下说话。”   石承先和雷刚也不再客气,选了面对宏法的蒲团坐下这才抱拳一笑道:“区区此来拜候,果然有事请教。”   宏法掌门口宣佛号,道:“小施主不必客气,有什么话请说无妨!”   石承先轻咳了一声,道:“区区想向掌门人打听一个人并望掌门人能代为引见。”   宏法禅师心中微微一惊,忖道:“他乃是石啸风的儿子此来找我引见的人,莫非与他爹爹之死有关么?”但他口中却道:“小施主要见什么人?”   石承先道:“贵寺长老澄因大师。”   宏法禅师呆了一呆,道:“是贫僧的澄因师叔么?”   石承先道:“不知掌门人可否为区区传见?”   宏法禅师低叹了一声道:“小施主,贫僧师叔正在关期之中,请恕贫僧有违台命了!”   石承先抱拳道:“澄因长老坐关之事,区区已然闻得知客大师说及……”   宏法掌门人忽然接道:“小施主既已知道,竟又逞强闯关伤认,就事论理,只怕已有些过份吧!”   石承先一听,心想:“怎么陡然变脸了?”他深恐雷大叔闻言动气,连忙笑道:“区区不远千里赶来,就是为了要向澄因长老探询一桩十分重要之事,长老虽在关期之中,但区区却无法等待……”   雷刚生性急躁,闻言大声道:“公子说的不错,想那澄因大师尚须两年九个多月,方可出关,咱们那能等上如许之久?掌门人,雷某听说,贵寺长老封关坐禅期间,如是寺中有了重大之事发生,贵寺掌门人可以求见,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宏法掌门人双眉一垂,道:“老施主听说之事,并无不实?只是,今日乃是小施主来此求见,算不得本寺重大之事,格于祖师规戒,贫僧实难从命。”   石承先听得剑眉双锁,暗道:“他说的合情合理,少林寺中的戒律,果然不可因我破例……”一时之间,大感为难。   这时,雷刚忽然哼了一声,道:“如依贵寺戒规,那是贵寺本身出了重大事,掌门人方可叩关求见的了?”   宏法合十应道:“祖师规戒,贫僧不敢不遵!”   雷刚哈哈笑道:“不知贵寺要发生何等事故,始可称得上大事?”   宏法略一沉吟,道:“这个……百十年来,本寺每日均有长老封关坐禅,但这叩关求见之事,尚还未曾有过!”   雷刚道:“那是说这百十年来,贵寺未曾发生过称得上大事的变故了?”   宏法沉声道:“不错。”   雷刚突地笑道:“少林寺在武林之中,向有泰山北斗之誉,虎口捋须之事,自是无人敢犯。”   宏法接道:“老施主过奖了!”   雷刚蓦地笑声一敛,脸色一沉,喝道:“倘贵寺忽遭强敌进袭,合全寺高手,难胜来人之时,是不是算得一桩大事?”   宏法慈眉翕动,摇头道:“老施主,贫僧不信武林之中,有人具此能耐!”   雷刚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掌门人不嫌太把自己少林一派看重了么?”   宏法忽现激动之色,道:“老施主,我少林寺拥用七十二般绝艺,纵是大罗神仙只怕也难以动我少林寺的根本。”   雷刚道:“豪壮的很,只怕那七十二般绝艺,失传的太多,有等于无,陡留他人笑柄!”   他这两句话说得极为平和,但那话中含意,不啻把少林寺眼下的僧侣,讥讽的不值几文。   宏法禅师身为当代掌门,怎能容人如此鄙薄?顿时脸色大变,沉声喝道:“老施主可是不把我少林子弟,看在眼中了么?”   雷刚道:“不敢,老夫适才已然向令师弟知客说过,不论少林何等规戒,老夫奉陪小主人来此,必要见到澄因方休,否则……否则……哼……”   显然,这独臂老仆,又要翻脸了。   宏法心中一震,接口道:“否则如何?老施主当真要与我少林为敌?”   雷刚冷笑道:“为敌为友,在乎掌门一念之间!”   宏法闭目沉吟道:“贫僧有些明白了!”   雷刚道:“那很好,掌门人不妨自行斟酌一下!”   宏法脸上波动不已,久久方才说道:“贫僧不信施主胆敢冒此不韪,妄图捣毁少林?”   石承先在两人对答之际,心中已经约略的猜出了雷大叔的用心,八成又是要向少林挑战!   此刻闻言,不觉一惊,暗道:“原来雷大叔是要以捣毁少林,威胁掌门人去求见澄因长老么?这怎么可以?”当下猛一抬头,正待告诉雷刚,不能这般横蛮,耳中却听得雷刚大笑道:“有何不敢?老夫老主人乾坤一剑,是被你们九大门派的掌门人请来嵩山送掉了性命,贵寺上一代掌门人自是难辞其咎,今日老夫就算侍奉小主人前来报仇,捣毁少林,又有何不敢?”   宏法禅师瞧着雷刚的神情,显然不是假话,刹那之间,心中大感不安,他知道少林和其余八大门派,都欠了石啸风生死的大恩,是以,雷刚一旦提到此来乃是为乾坤一剑石啸风惨死寻仇,他当真是疚歉不已,低下头去,半晌无言以对。   此刻,那慧因大师忽然接口道:“雷施主,那石大侠仁勇过人,义薄云天,为天下武林的安危,不惜付出生命,本是极为受人景仰爱戴的行止,千秋万世,必会永传不朽……”   雷刚道:“不错,你可是眼红么?”   慧因大师皱眉合十,口中不断高喧佛号,连连大叫罪过,道:“老施主,石大侠一世仁义英名,只悦要断送在施主之手了。”   雷刚怒喝道:“胡说!”   慧因大师摇头长叹,道:“老衲说的乃是实情,石大侠为武林苍生,不惜牺牲性命,夺回九魔秘笈毁去,这等大仁大勇,大义大恩,一直萦绕在武林朋友心头,人人都觉着欠了那石大侠一份活命的大恩德……”   雷刚大笑道:“这还像句人话!”   慧因不理雷刚插言,接道:“但如雷施主一旦向我九大门派寻仇,那不啻说明,石大侠之死,不是死的心甘情愿,慷慨赴义的了,是故,我九大门派感激之心,岂不为之大减?而石大侠的仁侠英名岂不是旦夕之间,就付诸东流了么?”   雷刚道:“这个——”   显然,他明白了慧因大师所说,果然大有道理。   慧因大师接道:“老衲如是施主,决不作此愧对石大侠之事!”   宏法掌门人陡地抬头合十,道:“师叔金言,洞远烛微,老施主,你可要再思啊,再想!”   雷刚浓眉紧锁,独臂探出,抓抓秃头,讷讷道:“老奴怎能愧对老主人呢,只是……只是……”   他心中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只瞧的石承先大为感动,低声道:“大叔不必烦躁,容小侄向掌门人再求告一番吧!”   语音一顿,向宏法禅师抱拳道:“掌门人,区区此来求见澄因长老,实是为了查询先父致死之因,为人子女,不知父母致死之故,是为不孝,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总不会眼看着区区作那不孝之子啊!”两颗泪珠,夺眶而出。   宏法合十道:“小施主言重了,令尊昔年死在八荒魔剑轩辕豪施主暗算之事,乃是尽人皆知,小施主忽谓不知父死之因,贫僧确是奇怪。”   石承先黯然接道:“此事一时之间,也难说的明白,反正见到澄因大师,必能查出究竟!”   宏法禅师皱眉道:“昔年参与少室峰头剑会之人,多达八名,小施主为何不去先寻找别人打探一番呢?”   石承先道:“这个区区已经衡量过了,昔年在少室峰头摘星台上,就各人所坐的位置而言,如先父乃是遭人暗算而亡,澄因大师应是唯一能够瞧的出来之人。”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岂能如此肯定?”   石承先道:“区区已跟雷大叔去那少室峰头查看过一遍,就雷大叔记忆,区区断定,澄因大师必可知晓先父致死之因。”   宏法禅师慈眉紧锁,沉吟道:“此事实使贫僧处于两难之间……”语音一顿,又道:   “石大侠保全武林大恩,和历代祖师的规戒,贫僧均无从偏袒,小施主要见澄因师叔之面,只怕还得等上两年九个月了!”   石承先见他沉吟,只道这位掌门人已然应允破例求见澄因大师长老,脱口道:“掌门人可是执意不允区区之求了?”   宏法禅师长长一叹,道:“贫僧纵然有心相助小施主,成全小施主一番孝心,但贫僧自己岂不又成了少林门中,悖祖叛戒的罪人了么?”   石承先道:“人有缓急之需,事有权宜之计,掌门人借口规戒,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虽非疾言厉色,但却大有不怒而威之势,雷刚接道:“公子,看来为了报老主人的冤死大仇,老奴只好不惜作为千古罪人,正式向少林叫阵了。”   宏法禅师和慧因长老,只听得同时心头大震,两人互望了一眼,只见宏法掌门人低沉的说道:“两位施主果真要与少林为敌么?”   石承先道:“区区为查明杀父大仇,只得出此下策,掌门人莫要见怪才好!”   他口气十分谦逊,但语意却如斩钉截铁一般强硬!   宏法禅师目光忽现异彩,投注在石承先身上良久,方始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很好,贫僧亲自候教如何?”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这……”   少林掌门人要与自己动手,对武林人物而言,几乎乃是一份殊荣,石承先本无为敌少林之心,只不过彼此话已说的太僵,才不得不尔,如今一听掌门人要亲自候教,毋怪他大感意外的发呆了。   宏法禅师合十道:“小施主忽然犹豫不决,可是不愿与我少林反目了么?适才贫僧在言语上如有开罪之处,尚祈小施主见谅。”话音一顿,向慧因大师道:“有劳师叔,传话下去,叫斋堂准备素筵,接待两位施主!”   慧因大师的脸上,一派肃穆之色,合十恭应道:“老衲谨遵掌门人法谕。”站起身来,就待下楼。   石承先这时宛如自梦中惊醒一般,目注那缓步而行的慧因大师身影,忙道:“大师且慢!”   慧因大师旋转身来,道:“小施主有何指教?”   石承先道:“晚生等不饿,大师不必麻烦了。”   慧因大师作难的瞧了掌门人一眼,宏法笑道:“既是小施主坚持,师父请留下便是!”   石承先接道:“掌门人,区区明知要求破例叩关,乃是大大不情之请,但区区此刻心急如焚,大有不见澄因长老,就永远不能安枕之感,掌门人上体我佛慈悲为本,何不稍启方便之门,容区区一见澄因长老……”   余音未绝,宏法禅师忽然咄的一声,喝道:“小施主不必多说,贫僧决心已定,要见澄因长老,只有先行击败贫僧。”   雷刚浓眉一扬,插口道:“这有何难,公子,待老奴将这和尚打败便是!”   一跃而起,独臂一伸,呼的一拳,当胸发出。   石承先料不到雷大叔如此莽撞,说打就打,大急之下,也顾不得身在庄严的佛门之中,双手一拖,竟将雷大叔的双腿抓住,叫道:“大叔莫要鲁莽,小侄尚有话说。”   雷刚双腿被人拖住,自是动弹不得,只好收拳敛威,苦笑道:“公子,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石承先摇头道:“大叔,兹事体大,不能不慎重一些啊!”   闪身立起,向宏法禅师抱拳笑道:“掌门人,区区实在不想跟掌门人动手,更无为敌少林之心……”   宏法禅师在雷刚发拳之时,直似不闻不觉,容得石承先说话,他立即双目暴睁,冷笑道:   “除非击败贫僧,否则,小施主是见不到澄因师叔的了。”   雷刚怒道:“公子,你听到了吧!”   石承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为此开罪少林,实非小侄始料所及,唉!说不得只有一试了。”   宏法掌门忽然微微一笑道:“不错啊,小施主尽可全力击败贫僧,本座自当以掌门人身份,代小施主叩关求见澄因师叔。”   石承先心中陡然一动,暗道:“这位掌门人一再提及要自己击败于他,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何人的弟子了么?不然,他这等口气,又怎会膺任武林泰山北斗之誉的少林寺掌门职位呢?”   思忖之间,他忍不住多看了宏法掌门两眼,蓦然间,他脑际灵光一现,恍然觉出宏法禅师的脸上,充满了慈祥的笑意,那里是真心要与自己为敌?   顿时,石承先大为感激的一抱拳,朗声说道:“掌门人成全区区孝心之德,区区……”   只听宏法禅师沉声喝道:“小施主不必多话,贫僧敬候施主高招。”显然,宏法禅师不愿他当着身旁的剑侍之前,泄漏了自己心意。   石承先道:“区区恭敬不如从命!”大步踏前三尺,抱拳道:“掌门人请!”   宏法禅师十分托大的笑道:“小施主,以你这等年纪,竟然敢向少林挑战,足见你豪勇之志,不减尊大人少许,贫僧念你的孝心可钦,再给你一个方便吧!”语音一顿,指着身前尺许之处,接道:“小施主可在离我尺许方位,出手攻刺贫僧十剑,如能迫得贫僧还手,或是裂我寸许衣衫,那就算是小施主获胜了。”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怔,脱口道:“这个,区区太占便宜……”   但他忽又想到,人家乃是借此机会,成全自己,我如是硬逼他起身应敌,不就等于辜负了他一片好心,反而误事了么?转念至此,连忙咽住了话声,改口道:“掌门人身为一派之尊,区区不过是武林末学后进,让我十剑,也算不得什么的了。”呛啷一声,长剑立告出鞘。   雷刚在旁,瞪着眼直发愣,他不明白,这宏法禅师怎敢如此托大?   哈哈狂剑甘布衣的剑法,在武林之中,几乎已是乏人可敌,即使宏法禅师身为少林掌门,也不该如此托大,自取其辱。   寻思之间,只见小主人欺身而上,平剑刺向宏法。   这一剑攻取的部位,乃是宏法禅师的臂肘之间,势子虽然不快,但因宏法禅师说过不还手,是以眼看石承先一剑已然刺出,宏法禅师依旧含笑盘坐未动。   容得那剑尖触及宏法僧衣之际,却听得石承先惊诧的叹息道:“掌门人好深厚的定力……”右臂一缩而回,接道:“咱们不必再试下去,区区认输了!”   雷刚呆了一呆,一想:“公子怎么一剑尚未使完,就要撤剑认输了?”忍不住脱口大叫道:“公子,你可不能认输,否则,咱们就得再等三年……”   石承先皱眉道:“大叔,叫小侄这等出剑攻那不肯移位还手之人,小侄是办不到的了!”   雷刚大奇道:“为什么?这是他自己愿意的!”   石承先苦笑道:“大叔,小侄不能弱了师父的名望,自是只好再等三年了。”   雷刚听得怔了好半天!   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清小主人此时此地,怎会忽然想起师门名望这件事来?   敢情那石承先在长剑触及宏法禅师僧衣的刹那,他陡然间忆起在四绝谷中,师父曾经说过,他有生以来,虽是伤了不少坏人,但却从来不先人一步拔剑!   此刻,自己竟是出剑去刺击一个决不还手之人,岂不有违师父的教诲了么?   是以,石承先明知宏法禅师不会伤在自己剑下,但也无法真心攻出。   宏法禅师这时也呆了一呆,道:“小施主,尊师是武林中哪一位高人?”   石承先抱拳当胸,微微一笑道:“在下的师父,武林中人称哈哈狂剑。”   宏法禅师忽然离座而起,合十道:“老衲罪过……”语音一顿,目光转向慧因大师道:   “师叔,这位石施主既是甘老施主的弟子,师叔怎地不先向本座说明?”   慧因大师脸上一派肃容,起身恭应道:“掌门人,老衲适才只道石施主既是乾坤一剑子嗣,一身武功,自是不会别有师傅,是以,疏忽过去,以致未曾向石施主询问他的师门是谁……”合十一礼,俯首而立。   宏法禅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师叔请坐,本座错怪你了!”   慧因大师这才吁了口气,道:“多谢掌门人恩典!”   宏法禅师掉转目光,向石承先道:“小施主,令师甘老施主,于我少林有保全之德,其中详情,贫僧无法一时对你讲说明白,贫僧只能告知小施主一点,那就是甘老施主有权要我少林子弟,替他做任何一件事,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许皱眉拒绝!”   石承先可没想到,师父在少林僧人的心中,竟然有着这等崇高的地位,当下抱剑一礼,道:“掌门人好说,区区只是师父的弟子,自然不便向掌门人有何要求……”   宏法禅师连忙摇头,笑道:“小施主,你这就太客气了,甘老施主的衣钵传人,与他自己有何分别?如是小施主再要这么说,那就是瞧不起我少林子弟了。”   石承先接道:“在下决无此心,只是,只是……在下还不想仗恃师父的名头来此行事啊!”   宏法禅师大概深知少年人好胜之心,当下笑道:“小施主,令师仙踪不现武林已久,不知他老人家可好?”   石承先道:“家师托福,甚是强健,有劳掌门人问候,在下这厢代师父向掌门人谢过。”   长剑入鞘,抱拳一礼。   那宏法禅师连忙还礼道:“不敢,小施主哪一日见到甘老施主,还望代贫僧向尊师叩安……”话锋一转,接道:“小施主,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石承先道:“什么话?掌门人直说无妨。”   宏法禅师道:“想那甘老施主退出武林,已有三十余年,传言此老隐居四绝断魂谷中,不知是否属实?”   石承先道:“不错,家师正是隐居在那里!”   宏法禅师慈眉一扬,接道:“小施主投身在甘老施主门下,可是尊大人乾坤一剑带领入谷的?”   石承先闻言,暗道:“他如此询问,必是有原因的了!”   当下摇头道:“不是。”   宏法禅师一怔道:“小施主是怎生入得那四绝谷的?贫僧据那传闻之言,知道这四绝谷无人可以入内,除非像令尊大人乾坤一剑这等与甘老施主交情极深之人,可以领你前去,贫僧还想不出谁能……”   石承先不等他再说下去,接道:“掌门人,在下乃是在我雷大叔引导之下,亲自跳入谷中。”话音一顿,向雷刚一笑,道:“掌门人如是不信,在下可请雷大叔向掌门人作证!”   雷刚应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引导公子前去之人。”   宏法禅师点头道:“雷施主可曾见过甘老施主?”   雷刚道:“没有!”   宏法禅师一怔道:“为什么?”   话已出口,他方似觉出口气不对,连忙开口,微微一笑,接道:“贫僧只是想明白,雷施主为何不去拜见甘老……”   雷刚的为人,虽是忠义豪勇,看似一位粗心胆壮之人,但可也不是笨蛋,宏法话音一落,他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这和尚如此喋喋不休,莫非是想套我的话么?”当下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见不见那甘大侠,与你这位少林掌门大师,又有什么关系?你这等盘来问去,不嫌麻烦,老夫可就听的有些不耐烦了。”   宏法禅师笑道:“雷施主莫生嗔念,贫僧不再多问便是。”   石承先眼见雷大叔又要跟宏法掌门争吵,忙道:“大叔,你就少说一句吧!”   雷刚两眼一瞪,冷哼道:“公子,你没有听出来么?”   石承先道:“听出什么?”   雷刚道:“这位掌门人有些不相信你我之言。”   石承先笑道:“怎么会,大叔不要多说了!”   雷刚愤愤的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   宏法禅师讪讪一笑道:“雷施主多心了!”语音一顿,合十接道:“小施主,你拜在甘老施主门下之事,是在尊大人出事之先么?”   石承先道:“不是。”   宏法禅师迷惑的看了石承先一眼,接道:“小施主是在尊大人出事以后才去的么?”   石承先道:“不错。”   他大概也觉着宏法掌门人这等絮絮不休的问来问去,甚是惹人讨厌,话音略为一顿,立即接道:“掌门人,在下本是来此求见贵寺澄因长老,掌门人碍于少林规戒,无法叩关求见,实是令在下失望得很,不知掌门人是否尚有别的办法可以通融一下?”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道:“如果小施主真是甘老施主弟子,此事就十分容易的了。”   石承先心想:“好啊,他果然不信我是甘布衣的弟子,雷大叔原来没有错怪于他……”   动念之间,心中也不禁有些生气,沉声接道:“掌门人要怎的才能相信在下之言?”   宏法禅师道:“这也很容易,贫僧少不得要试上一试小施主的剑法,是否甘老所传……”   石承先忽然笑道:“很好,在下候教便是。”   他知道此刻别的话都是无益,话音一顿,立即又将长剑掣出,接道:“掌门人请。”   宏法禅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只想向小施主领教一招,剑法,用以证明施主身份,得罪之处,尚祈见谅……”   回头向那小沙弥取过一支宝剑,一领剑诀,目光电射石承先,接道:“施主小心了。”   寒光乍吐,刷的一剑,平平刺了过来。   石承先双目精光四溢,暗道:“少林剑法,果是不凡。”   当即顺剑一推,七朵剑花,随手而起。   两人宝剑尚未交锋,却见那宏法禅师哈哈一笑,闪电般撤剑倒跃三尺,朗声道:“不错的,这一招正是甘老的剑法。”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掌门人好眼力!”   宏法禅师掷过宝剑,合十道:“小施主,贫僧为了少林声誉,不得不尔,尚望小施主莫要见怪才好。”   石承先双手抱剑,笑道:“掌门人太客气了,在下唐突之处,也请掌门人莫要见怪!”   宏法禅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请随贫僧前去叩见澄因长老吧!”当先向楼下走去。   石承先回顾了雷刚一眼,道:“大叔,请啊!”   雷刚轩眉一笑,大声道:“老奴为公子开路……”三人鱼贯下楼而去,那几名抱剑的沙弥,只有两人跟随。   慧因大师似是未得掌门人令谕,脸上一片犹豫之色,眼看几人已下楼而去,这才缓缓的跟下楼。   一行人走出那栋下院,宏法禅师忽然回头向石承先道:“澄因师叔的坐禅所在,乃是达摩祖师面壁之处,小施主请随贫僧前去!”说话之间,直向初祖庵行去。   沿着荒凉的小道,只见野草及膝,小花遍布,瞧着寺内各处打扫得那等清净,唯独这通往初祖庵的山径,却是野草丛生,乏人管理,似是令人不解。   石承先心中虽然甚感奇怪,但因事不关己,也就忍了下去,未曾相询其中原故。   思忖之间,已然到了初祖庵前。   石承先举目打量,只见这初祖庵乃是一处小小的殿堂,一片矮墙,围绕在翠竹杂树之中。   这时,宏法禅师合掌当胸,垂下头去,喃喃的祷告了一遍,然后方始举步,直趋庵前。   穿过那一丛竹林,眼前已可见到两扇斑剥的柴门。   宏法禅师走了过去,神色恭谨的轻轻把那柴门扣了两下,立即肃容在门外等候。   约摸盏茶时光过去,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宏法禅师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片惊异之色,回过头来,瞧着站在五尺以外的慧因大师,道:“师叔,这儿不曾派有弟子照顾么?”   慧因大师道:“是老衲弟子宏一主持此间一切。”   宏法禅师脸色一沉,道:“师叔,宏一师弟为何不在?擅离职守,依寺中规定,应犯逐出门墙之罪。”   慧因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个……老衲不敢代宏一请求掌门人恕罪,不知是否别有缘故……”   宏法禅师道:“本座自当查明以后再罚。”话音一顿,举手在门上一连扣弹了三下。   只听得一阵笃笃之声响过,那初祖庵中依然毫无动静。   慧因大师脸色大变,缓步上前,低声道:“掌门人,这事似是有些不大寻常啊。”   宏法禅师似是强自忍耐着心中波动,沉重的说道:“师叔,咱们有好久没有来了?”   慧因大师略一思忖,道:“大约有两年多了,上次来此,是和伽因师兄一道。”   宏法禅师道:“这就奇怪了。”   慧因大师道:“掌门人有何发现?”   宏法冷哼一声道:“少林子弟,从无擅自行动之人,如今宏一师弟不来应门岂非甚是奇怪?”   慧因大师道:“待老衲再行扣门一试……”上前两步,重重的在柴门之上,敲击了五响。   空山回应,笃笃之声,传播甚远,唯独那初祖庵中,却是依旧一片沉寂,不闻丝毫动静。   石承先目睹斯情,心中大为着急,但他眼见这位少林掌门人的庄严诚敬神色,已知这处所在,乃是少林寺圣地,千万唐突冒失不得,是以几次三番想出口,但都又强自忍了下去。   就这么又等了片刻之久,忽然听得雷刚大喝一声道:“公子,老奴进去为你们开门!”   但见他独臂一振,人已窜过了矮墙,飞落院内。   石承先大吃一惊,欲待喝阻,却已不及,耳中传来一阵咚咚之声,那两扇柴门,已被雷刚打开。   慧因大师霍然双目暴睁,狠狠地瞪了雷刚一眼,显然那目光之中,蕴满了怒意,似是对雷刚这等冒然举动,大为不满。   只是,他看了掌门人一眼,却未发作。   宏法禅师合十低眉,低低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回顾了石承先一眼,道:“小施主,咱们入内……”缓步走进了庵门。   石承先知道雷大叔此举,虽然算不得大错,但对少林而言,仍是一桩大大不敬之事,闻言连忙带着歉意笑道:“雷大叔不情之失,在下先行谢罪。”随在宏法禅师身后,走了进去。   一入柴门,石承先不禁一怔。   只见满目蒿草,一片荒凉。   那迎面的一栋殿宇,窗梁之间,珠网尘封,广大的院落之中,青石小道上,到处冒出了尺许野草。   看似这庭院殿宇,至少有数月无人打扫。   宏法禅师见到院落中的情景,也愣了一愣,呆立在庭院之中,久久未曾再行举步,两眼在周围瞧个不停。   慧因大师紧紧地交握双手,暗暗发急。   此刻情景,真是十分紧张,石承先忖道:“莫非这初祖庵中,已然出了什么乱子?”   寻思未已,只听得宏法禅师低喝道:“师叔,这儿很久无人打扫,可是宏一师弟离开很久了么?”   慧因大师茫然道:“这个,老衲不知。”   宏法禅师冷哼道:“师叔,此事可是弟子接掌门户以来的第一桩大事,弟子必须查明……”   慧因脸色一变道:“掌门人正该查明责任,如是宏一孽徒果然失职,但凭掌门人依法处置。”   宏法禅师道:“只怕还要师叔多多协助才是。”   慧因大师忽然长叹了一声,道:“但凭掌门人吩咐……”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宏法禅师也吁了一口大气,回顾站在门口的两名沙弥,道:“传监寺大师来此见我。”   只见其中一人,立即应声而去。   石承先这时目光正射向殿中的一块高约两人多的石壁,只见那石上人影,隐约可见,暗道:“这想必就是达摩祖师,九年面壁,精修上乘功果之处了。”   转念之间,却听得雷刚大声道:“掌门人,那澄因大师现在何处闭关坐禅?”   宏法禅师眉头微微一皱,道:“老施主,初祖庵乃我少林圣地,施主莫要大声喧哗……”   语音微微一顿,漫步向殿中行去,却见他面对那祖师面壁巨石,屈膝跪在地上,喃喃说道:   “弟子宏法,叩见祖师爷遗影……”   慧因大师这时也跪在殿外,低头祷告不已。   石承先远远望去,却见那宏法掌门人拜了三拜,站起身子,直趋殿左的一处木门。   石承先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澄因长老就在这木门后面的房舍中坐禅么?”   寻思未已,那宏法禅师已合十朗声说道:“弟子宏法,遵从掌门师长遗命,冒死求见师叔,尚望师叔莫怪……”伸手向那木门之上按去。   门上积尘,应手而落,洒了宏法禅师一身。   木门上,却现出一处尺许方孔。   雷刚突然一闪高大的身躯,抢了过去,竭道:“澄因大师,你还记得我雷刚么?”   他这等冒失行动,当真叫人防不胜防,宏法禅师脸色连变,但无法阻他前冲之势。   石承先看的大为惊凛,连声喝道:“大叔莫要冒失,一切请掌门人区处吧!”   但闻砰的一声,那两扇木门,已被雷刚肩头撞开。   一股强大的霉味,冲鼻而来。   石承先一晃身子,赶了过去,举目看来,却见那木门之后,乃是一间斗室,空徒四壁,除了地上一张蒲团,别无他物在内,更甭论坐关的长老了。   那澄因大师竟然不在室内,倒是大出诸人意料!   宏法禅师呆了一呆,道:“坐关期间,师叔怎会不在?难道有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少林逞凶伤人么?”   慧因大师这时已走了过来,脸色悲痛难禁,仰天长叹道:“掌门人,老衲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宏法禅师忽然连连摇头道:“师叔,不可冒失,事情未明真相以前,师叔千万不可……”   目光在石承先身上一转,顿然住口不语。   石承先只瞧的心中大为震动,暗道:“他们为何言语支吾?其中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么?”动念之间,不由脱口问道:“掌门人,那澄因大师可是移往他处坐关,不曾告知寺中弟子?”   宏法禅师摇头道:“不会的。”长长的叹了口气,陡然脸色一黯,道:“贫僧只是担心,我那澄因师叔,九成已然遭了他人毒手!”   石承先一怔道:“有这等事?”   在他想来,少林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什么人胆敢前来此地,杀害少林寺中长老呢?   雷刚却大喝道:“谁如此大胆?老夫不信!”   浓眉耸扬,环目怒睁,独臂一挥,但闻砰然一声大震,只把那仅有五尺见方的斗室后墙,击穿了一个大洞。   烟雾迷蒙之中,阵阵尸臭,扑鼻而入。   慧因大师陡然一惊,喝道:“不好!”身子一闪,也不管那熏人的臭味,直往室内扑去。   宏法禅师,石承先和雷刚三人,也先后跟了进去,只见那斗室之内,乃是沿着山壁,掘出来的一个石洞。   这处石洞,大小约有三丈方圆,那腐尸之味,就是从洞中传来。   石承先刚自看到洞中的地上,横陈着四五具尸体,耳中已听得慧因大师惊叫道:“掌门人,这些尸体是什么人的呢?”   宏法禅师也看清楚这几具尸体,不是僧侣的衣着,脸色稍见平和,沉声道:“师叔,这些人中,可是并无我少林弟子杂身其间么?”   慧因合十道:“老衲没有瞧出有我少林门下!”   宏法禅师修眉一扬,道:“师叔时常行走江湖,见闻广博,可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慧因大师闻言应道:“老衲倒要仔细看看了。”俯下身去,认真的翻看着那几名尸体。   石承先见那尸体尚未完全腐烂,虽然这嵩山地带很冷,尸体不易腐烂,但也不会是太久之事,否则,那些皮肉的水份,应是早已风干了。   一念及此,不禁向雷刚道:“大叔,这些人死的好像不久吧!”   雷刚见过的死人极多,闻言应道:“依大叔猜想,这些人顶多才死去十五天不到!”   那宏法禅师本是闭目肃立,等候慧因大师查看那批尸体,耳听雷刚之言,不觉的双目一睁,喝道:“老施主此言可真?”   雷刚道:“老夫一生看的死人,只怕比掌门人看到的活人还多,自是不会说错的了。”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事就有些不通了!”   雷刚道:“哪里不通?人已经死在这里,难道还有什么讲不通的道理,让你掌门人发觉了么?”   宏法禅师道:“施主,你别忘了,本寺住在这初祖庵中的子弟,却一个未曾露面,这岂不是不通了么?”   雷刚的为人直爽豪放,义薄云天,自是不会去深思人间许多诡祟事体的细节,闻言大笑道:“掌门人,这有何难解之处?大概是他们不耐这深山枯寂岁月,偷偷的溜下了山去,享那人间艳福去了!”   这等话当着少林掌门说出,真是大大不敬之事!   宏法掌门人只听得眉头紧锁,连连口喧佛号,低呼罪过不已。   石承先也觉着雷刚说话,太过随便,忙道:“大叔,你要是再这等投遮拦,小侄就不敢要大叔陪我了。”语音一顿,向宏法抱拳道:“掌门人千万莫要见怪,雷大叔并非有意与掌门人为难……”   宏法禅师微微的摇了摇头,道:“小施主,贫僧并无责怪老施主之意,只是,这等话使贫僧难以入耳而已!”   这时,雷刚却在旁叫道:“公子,老奴再也不多话了,公子千万可别把我赶走。”   一派惶急之色,使人看来十分可怜!   石承先笑道:“只要大叔不再冒失,小侄自是不会要大叔离去,何况,小侄仰仗之处还多呢!”   雷刚大喜道:“公子,老奴再也不会多话了……”   这时,那慧因大师已站起身子,沉吟道:“掌门人,这五具尸体,面目已毁,老衲无从辨认!……”   宏法禅师道:“师叔,其中可有宏一师弟?”   慧因道:“没有。”   宏法禅师接道:“澄因师伯呢?”   慧因大师摇头道:“这些人的年岁,都在四十左右,自是也无澄因师兄的尸体了。”   宏法禅师忽然仰天长长吁了口气,道:“师叔,你可曾觉出其中有着甚多使人难解之处?”   慧因大师道:“掌门人,这事可是我少林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掌门人千万别要太过冲动……”   宏法禅师道:“弟子不曾忘记,师叔不必担心!”话音一顿,向雷刚说道:“施主,贫僧已经想过,你适才所说的话,倒是大有道理。”   雷刚一怔道:“老夫的话么?什么话?”   宏法禅师道:“他们果然不在嵩山了。”   雷刚皱眉道:“他们是谁啊?”   宏法禅师两眼凝视着地上的尸体,一语不发,似是在想着一件十分重大之事,浑然未觉雷刚之言。   雷刚回顾了石承先一眼,正要张口再问,石承先忽然一伸手,拉住了他,低声道:“大叔,掌门人正在思索一件为难之事,咱们暂时不要打扰他……”   雷刚一瞧宏法禅师神态,果然正在凝目深思,当下点了点头,不再打扰宏法,但他却向石承先道:“公子,那澄因大师突然失去了踪迹,咱们可该怎么办呢?”   石承先微一沉吟道:“这事急也无益,至少,小侄认为,总得先将这初祖庵中的大变原因找出……”   余音未绝,只听得宏法禅师口喧佛号,大声道:“慧因师叔,弟子同意师叔前去找他!”   慧因大师脸上俱是悲忿之容,闻言合掌一礼,道:“老衲敬领掌门人佛谕……”转身出室而去。   石承先只瞧的呆了一呆,道:“掌门人,慧因长老要去见的是什么人?”   宏法禅师忽然摇了摇头,道:“此事与小施主似是无关,恕贫僧有违台命了。”   一派拒人千里之外的口气,只把雷刚听的浓眉一扬,若非石承先已然发现,先瞪了他一眼,八成又有几句不中听的话,脱口说出来了。   石承先却是在阻止了雷刚以后,微微一笑道:“掌门人既是不便,那也就算了。”   他为人谦逊,说出话来,最是中听。   宏法禅师忍不住低声叹息道:“其实,贫僧也并无隐瞒小施主之心,只要小施主以哈哈狂剑传人的身份命令贫僧,贫僧任何事都会说出来。”   雷刚突然接道:“公子,你何不命令掌门人一次?”   石承先摇头道:“不可。”   雷刚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石承先道:“大叔,少林寺一向誉为武林圣地,少林掌门大师,更是受尽武林同道的景仰,小侄何德何能,竟要仗恃师门与人的恩惠,要挟他人?将这等事传出去,休说对小侄并无光彩,只怕连师父的脸面,也不好看啊!”   石承先这一番话说来十分有理,只听得宏法禅帅连连点头,合十当胸,口念佛号,道:   “小施主一片与人为善,不强人所难的仁义之心,贫僧感激万分……”   雷刚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暗道:“要你感激有个屁用!我就不信这少林寺有什么大不了之处。”   敢情,他目睹这初祖庵中的变故以后,心中对少林寺的尊敬,刹那之间,又去了一半。   石承先微微一笑,接道:“掌门人,那澄因大师……”   只听得一声佛号传来,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合十当胸,站在那门口之处,向宏法禅师道:“监寺僧人宏果,拜见掌门人,敬问佛驾康宁。”   原来这位貌相威武,年约五十左右的和尚,正是少林监寺,宏字辈中的第一高手。   宏法禅师对他似是十分恭敬,闻言还礼道:“师兄不要客气,小弟有几句话想向师兄请教。”   那宏果禅师这时目光已瞧到了室内情景,脸色陡然大变,竟是呆立在门口,久久未曾说话。   显然,这儿的一切,使他惊得呆了。   宏法禅师叹了一口气,接道:“师兄,你听到小弟的话了?”   宏果禅师怔得一怔,如同自梦中惊醒,道:“掌门人有何教谕?这里……出了什么大事?”   宏法禅师叹了口气道:“澄因师叔失踪了。”   宏果两眼神光暴射,喝道:“那宏一师弟呢?初祖庵属他所辖,庵中出了这等大事,为何不见他在此?”   宏法禅师道:“宏一师弟和庵中弟子,全都不在……”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小弟请师兄来此,正是要向师兄请教,这些日来,师兄可曾来过此处?”   宏果禅师摇头道:“贫僧已有半年多未来庵中。”   宏法禅师忽然脸色一沉,道:“师兄身为监寺,怎可这么久不来初祖庵中察看?”   宏果禅师低头道:“掌门人请恕小兄之罪……”语音一顿,接道:“但宏一师弟的个性,掌门人应是明白,小兄实是不便多来此处。”   难言之隐,十分显露,只把石承先听得心中一震,暗道:“这堂堂少林大派,怎么今也有这等彼此不和,勾心斗角之事?”   他心中虽作如是之想,口中却没说出来。   但闻宏法禅师长叹一声,道:“师兄说的是,那宏一师弟……”忽然住口,掉头向石承先道:“小施主,澄因师叔失踪之事,本寺必将查问明白,只是小施主要见师叔之事,恐怕难以如愿了。”   石承先目睹少林遭此变异,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当下连忙拱手道:“事出意外,只怪在下运气不好了……”   余音未绝,只听得雷刚大声道:“公子,老奴觉得其中有诈。”   石承先一怔道:“大叔不可胡说!”   那宏法禅师脸色一沉,微含怒意,道:“老施主,我少林屹立武林数百年来,尚无一人胆敢如此无礼相对。”   雷刚冷笑道:“不错,但老夫却是这数百年来,唯一敢对少林无礼相对之人,掌门人想怎么办,何不说出?”   石承先不料雷大叔竟是这等火爆,只急得连连顿足,道:“大叔,你老忍上一句吧!”   雷刚摇头道:“公子,他们在骗人!”   石承先道:“怎见得?”   雷刚道:“这初祖庵是何等重要之处?少林监寺,竟也会半年不来察看,这等话叫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宏果禅师合十念佛,大声道:“雷老施主与贫僧等多是故旧之交,贫僧为人,老施主应是知晓!”   雷刚道:“老夫正是知道,否则,老夫也不会说你们弄诈,欺骗老夫的小主人了!”   宏果禅师连连摇头道:“罪过……罪过,我佛慈悲,请恕雷老施主妄言之失……”   自己受了冤枉,却是祈祷我佛替别人恕罪,果然不愧是少林高僧,心地宏厚过人。   石承先接口道:“大叔,这事好像不会是假啊?”   宏法禅师冷冷一笑道:“老施主,本座若非看在石公子面上,今天定然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雷刚笑道:“容不得又怎么样?老夫一直对你们少林寺怀有戒心,如今果然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宏法禅师脸色大变,喝道:“老施主,你——”显然已是怒极,竟而连话也说不出来。   雷刚一挥独臂道:“掌门人,老夫并非三岁顽童,这点障眼法儿,又怎能瞒得了我?”   语音一顿,接道:“据老夫所知,少林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一直被人尊为武林泰斗,除了你们七十二种绝艺以外,还有一桩十分重要之事。”   宏果禅师合十道:“什么重要之事?施主怎不说出来?”   雷刚道:“少林门户之严,在九大门派中,可列第一,休说少林僧侣要想下山行道,必须经过三查五考,就是有人想要侧身寺内,当上一名挑柴担米的下役,只怕也不大容易。”   宏法禅帅冷笑道:“历代祖师遗规,自然不容后代子弟违悖,老施主说的未免多余。”   雷刚道:“你以为多余,老夫可认为最是重要,掌门人,老夫要反问你几句了。”   宏法禅师目光一闪,道:“本座如是不容你反问,你一定又会认为本座在弄诈了。”   雷刚道:“不错!但老夫知道,说不定你所回答的话,也不可靠,但老夫已别无选择……”   宏法掌门人皱眉道:“老施主果是诚心跟我少林过不去了。”   雷刚冷笑道:“老夫若说并无此心,你们也不会相信,就算老夫是跟你过不去吧!”语音一顿接道:“掌门人,不管你如何敌视老夫,老夫这几句话还是要说出口来。”   宏法禅师却哈哈笑道:“本座敬候你指教!”   雷刚道:“很好!老夫这第一件事,是要向你请教,这初祖庵可算得上少林重地?”   石承先在旁心想:这一问岂非多余么?初祖庵不但是达摩祖师面壁之地,且是少林长老闭关之所,自然是少林寺中的重地了。   他思忖之间,只听得宏法禅师道:“不错,这初祖庵正是本寺十分重要的场所。”   雷刚道:“比那藏经楼如何?”   宏法禅师道:“不相上下。”   雷刚冷笑道:“这就是了!试想这等重要之处,你们岂会不闻不问此地一切,长达半年之久?老夫相信,那藏经楼中,你们必然不会隔了数月不去吧?”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个……此乃本寺内部之事,施主何必介入。”   显然,他回答的十分勉强!   雷刚冷冷一笑道:“好一个内部之事,掌门人果然推脱得非常干净,可惜的是,老夫却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宏法禅师苦笑道:“贫僧知道施主不会相信,但事关本门声誉,老施主纵然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雷刚道:“老夫还有一件事要问。”   宏法禅师道:“施主请说便了。”   雷刚道:“那宏一禅师,可是初祖庵的主持?”   宏法禅师道:“正是初祖庵主持。”   雷刚冷笑道:“宏一既能担任初祖庵主持,在少林寺中的地位,应是不低了。”   宏法掌门道:“与三堂长老同列,地位崇高。”   雷刚道:“老夫相信,宏一应是可靠得很。”   宏法禅师道:“佛们弟子,终身奉献,谈不上可靠不可靠,施主此言,对我佛大是不敬!”   雷刚道:“老夫乃是就事论事,掌门人大可不必与老夫奢谈佛祖阐理,那宏一禅师身为初祖庵主持,竟然弃自己职责于不顾,贵寺怎会这久不曾发现?”   宏法禅师呆了一呆,道:“这个……”   宏果禅师突然接道:“雷施主,贫僧那宏一师弟的为人,与众不同,所作所为,自非以常情可衡度的。”   雷刚大笑道:“好说,大师这一句不可以常情衡度,似是要老夫不必再问下去了。”笑声一顿,陡然脸色一沉,道:“但老夫不知那几具尚未腐烂的尸体,究竟是从何而来?”   宏果禅师脸色一红,半晌没有说话。   宏法掌门人长叹了一声,道:“老施主——”   雷刚冷笑道:“什么事?掌门人可是已想出自己的不实之处了?”   宏法禅师变色摇头,道:“老施主,贫僧并无任何不实之言,老施主莫要误会了。”   这时,石承先突然觉得,双方如是这么僵持斗口的一直斗下去,到底要斗到何时才止?   当下抱拳一笑,道:“掌门人,在下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当不当说出来?”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有何见识,请说当面!”   石承先道:“初祖庵中除了宏一大师以外,是否尚有其他执事人等?”   宏法禅师道:“庵中共有十名执事的弟子!”   石承先道:“他们全都不在此间了?”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与贫僧一同抵此,初祖庵中已无一人在内……”   雷刚陡然大声道:“公子,你莫要再上他们的当了,老奴如是猜的不错,他们一定还隐瞒了什么重大之事!”   石承先一怔道:“怎见得呢?”   雷刚道:“那慧因大师匆匆离去,就是很好的说明,公子,你怎么不问问他们,那慧因大师去了何处?”   石承先心想:“不错啊!那慧因果然走得有些叫人不解。”顿时笑道:“掌门人,慧因大师何处去了?”   宏法禅师不禁面现为难之色,沉吟了一阵,道:“小施主,这事真叫贫僧难以作答。”   石承先道:“在下本不想问,只是为了先父之死,在下急于求见澄因长老,是以,不情之失,尚盼掌门入莫要苛责才好!”   宏法禅师长叹了一声,道:“贫僧省得小施主孝心!可是……可是……”他说了几个可是,却未把要说之话道出。   宏果禅师目光一黯,叹息叫道:“掌门师弟……”   宏法禅师一怔道:“师兄有何吩咐?”   宏果禅师道:“今日之事,大不寻常,这位石施主据闻既是乾坤一剑之子,又是哈哈狂剑之徒,掌门人有什么话,似也不必瞒他了。”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似是仍然犹豫不决,目光在石承先身上一转,摇头道:“师兄有所不知,此事关系大大,小弟未便擅专,说给外人知道!”   雷刚早已有些不耐,闻言大叫道:“掌门人,事有缓急轻重,你如是不说,老夫少不得就要把今日之事,宣扬到武林之中,看你这掌门人还干不干得成?”   宏果禅师呆了一呆,接道:“施主,你怎可如此说话?我少林乃是武林第一大派,施主诋毁了少林,不就要引起天下武林同道的混乱和不安么?”   雷刚冷笑道:“老夫哪管你那么多,老主人被你们九大门派请了出来,结果却丧命在你们嵩山少室峰头之事,老夫永远不会忘记,只要是为了替老主人报仇,什么事老夫做不出来?”   一字一句,都是斩钉截铁一般,只听得宏果禅师脸色连变,半晌说不出话来。   宏法掌门人倒还镇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低声道:“雷施主,兹事体大啊!”   雷刚冷哼道:“老夫不劳你指教,在老夫眼中,少林声誉,武林人物的生死,都不比老夫为老主人报仇之事更重要!”   宏法禅师道:“施主,贫僧慧因师叔,只不过去见一位武林长辈而已!”   雷刚道:“果真如此,掌门人又何须隐瞒?”   宏法禅师苦笑了一声,道:“贫僧说过,这是本寺自己之事,是以甚是不愿有外人知晓。”   石承先忽然接道:“掌门人,在下本是不想插言,但是事关贵寺澄因长老失踪,掌门人如是依然讳莫如深,岂不是有因噎废食之嫌么?”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说的不错,贫僧也想通了。”语音一顿,合十喃喃,默祷了一会,接道:“说来小施主也许并不知道,贫僧师叔去见的那人,乃是一位武林中,人人闻名无不退避三舍的女魔。”   石承先怔了一怔,道:“女魔头么?”   他决想不到少林寺的和尚,遇到了为难之事,竟会去找一位魔道人物求助,而且这人还是个女的!   显然,连雷刚也愣了,皱眉道:“她是什么人?”   宏法禅师叹息道:“这位女施主的名号,雷施主定然是听过的了。”语音顿了一顿,似是下了甚大的决心,接道:“千毒公主四字,老施主应是知晓啊!”   雷刚听得“千毒公主”四字,只惊的几乎跳了起来,脱口道:“她……还在人世么?”   石承先并未听过千毒公主之名,但他从雷刚的神态之中,已可瞧出这千毒公主,必是不同寻常之人,心中虽然甚是好奇,却未便贸然询问。   寻思之际,只听得宏法禅师接道:“千毒公主就在本寺后山下院之中。”   雷刚,呆了一呆,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千毒公主与你们少林寺怎地扯上了关系?”   宏法禅师脸色微微一变,似是对雷刚这句话起了极大的反感,皱眉道:“老施主,你如若仍然这等蔑视我少林弟子,贫僧就不便再谈了!”   雷刚这回却大出意外的并未顶嘴,反倒哈哈一笑道:“掌门人莫要见责,老夫不再多话便了。”   宏法禅师略一沉吟,道:“那千毒公主住在少林下院,已经有卅多年,休说江湖之上,很少人知晓,就算本寺子弟,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人。”   石承先接道:“这事如此隐密,究竟为了什么?”   第 六 回 神功震魔功     宏法禅师道:“其中因果牵涉太广,而且……而且……”语音连顿,仿佛有着什么不便启齿之处。   石承先见宏法掌门仿佛不便启齿之处,忙笑道:“掌门人倘是有所不便,那就不用说出来了。”   宏果禅师轻咳了一声,道:“掌门人,事情已过了几十年,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可啊!”   宏法禅师道:“师兄说的是,小弟相信师祖也不会见怪弟子?……”   雷刚这时忽然接道:“掌门人,你口中所称师祖,可是那担任少林掌门,为期不足半载的天愚大师么?”他似是对少林寺中的渊源,知道的不算少数。   宏法禅师点头道:“不错,贫僧师祖正是少林第卅六代掌门人天愚祖师!”   雷刚道:“这位大师仍在人世?”   宏法禅师黯然一叹道:“孽债未消,自是难获大解脱,羁旅红尘,岂是祖师所愿?老施主啊,贫僧说出这等话来,都觉罪过的很。”   雷刚怔怔的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啊,天愚大师如是仍未修得上乘功果,当真是叫人难过的很。”语音略顿,接道:“老夫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了!”   宏法道:“什么事?”   雷刚道:“慧因禅师是去求见天愚大师了么?”   宏法合十道:“佛门弟子不敢打诳,慧因师叔此去,并未求见天愚祖师爷……”   石承先接道:“掌门人的师祖,可也住在山后下院之中?”   宏法禅师道:“正是住在那里。”   石承先道:“既然也住在下院之中,慧因禅师怎地不求见师祖,而只求见那位千毒公主?”   宏法禅师道:“师祖已卅年不见外人了。”   雷刚道:“贵寺子弟难道也见不到么?”   宏法禅师道:“上代掌门人曾经二次求见,均未蒙获允,不过……”   石承先道:“不过什么?”   宏法禅师道:“不过,师祖准许本寺弟子遥拜,并且可以由千毒公主代为传达一切。”   雷刚愣愣的道:“这是何故?”话音一落,顿时抓头沉思。   石承先却道:“掌门人,在下觉得其中必有道理。”   宏法禅师道:“贫僧也曾起过疑念,只是师祖乃是长辈,纵有奇怪之处,我们做晚辈的也未便询问了。”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掌门人这等用心,自然无可厚非,但望此乃天愚大师自愿才好……”   余音未已,宏果禅师突然变色道:“掌门人!”   宏法听他口气不对,按道:“师兄有何见教?”   宏果禅师道:“石施主的话,掌门人听到了?”   宏法禅师道:“听清楚了,师兄认为有什么不当?”   宏果沉吟了一阵,道:“掌门人,石施主言下之意似乎暗示天愚祖师可能受制于人……”   宏法禅师道:“师兄不要说了,这几十年来,师祖从未干预过寺中之事,纵然是受制于人,那也与我少林一派没有多大关系。”   石承先闻言,忖道:“这宏法禅师身为掌门,怎地说出这等话来?难道他连少林第卅六代掌门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了么?”   但他口中却未说出来。   这时只听得雷刚冷笑了一声,道:“掌门人,武林之中,是错看了你们少林寺了。”   宏法大师皱眉道:“施主这是何意?”   雷刚道:“少林子弟,受尽了武林人物的敬仰,谁又知道,原来少林掌门竟也这般苟安怕事,甚至连长辈的恩怨,都不敢查明!”   宏法禅师脸色大变,道:“你是说贫僧怕事?”   雷刚道:“掌门人心中应该明白。”   宏法禅师道:“施主不知其中详情,最好不要信口妄肆批评。”   雷刚道:“老夫耳闻目见,谅也错不了吧!”   宏法禅师冷冷应道:“世上尽多虚伪之人,这耳闻目见四字,岂可认作入人于罪之词?”   雷刚连声冷笑道:“照掌门人之见,那是说连耳闻目见之事,都不可靠的了?”   宏法禅师道:“不错!”   雷刚道:“老夫不信!”   宏果禅师道:“施主,这中间的因缘太多,施主未曾明白之先,自是有些难信了。”   雷刚道:“你们如不说将出来,只怕不止老夫一人不信,天下武林同道,也会很快的失去对少林敬仰之心了。”   宏法禅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施主,那天愚师祖为何只当了短短六个月的掌门,其中道理,不知施主曾听过什么传闻?”   雷刚道:“这个么?老夫倒是听到过一些。”   宏法禅师道:“怎么讲的?”   雷刚道:“据说那天愚大师因为得了不治之疾,必须长期静养,是以不能再任掌门大责。”   宏法禅师摇头道:“事实并非如此!”   雷刚冷笑道:“老夫眼下也明白,那天愚大师并非因病方始放弃掌门的职位!”   宏法禅师接道:“这事说来,非但话长,而且也牵涉到,长者私德,贫僧实是难以出口,不过,贫僧可以告知施主,这一切恩怨,都是因了那千毒公主而起。”   石承先心中早巳想到,这事八成是因为那个什么千毒公主而引起,此刻闻言,不禁脱口道:“果然如此,真是有……”   他本来是要说真有些沾辱佛门圣地,但话到口边,却又忍了回去。   宏法禅师想是已经料到石承先要说什么,见他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顿时感激的看他一眼,合十道:“小施主积下无边口德,贫僧这厢谢过了。”语音一顿,接道:“天愚师祖虽然失去了掌门职位,但对我少林而言,师祖不啻挽回一大杀劫,是以如就功德而论,实比当那掌门,更多了千万之数!”   雷刚道:“老夫明白了!”   宏法禅师道:“施主既已明白,想必不会再怪责贫僧先前不便直言相告的苦衷了。”   雷刚道:“那是自然,不过……”   宏法禅师脸色一变,接道:“老施主还有话说么?”   雷刚道:“老夫奇怪的是,那千毒公主又怎会与天愚大师扯上了关连?”   宏法禅师道:“施主,试想武林中的少年子弟,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太上忘情之境?”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怔,暗道:“这和尚说的固是不错,但是,佛门弟子,又怎可奢谈情关?”   他心中虽然大大不以为然,口中却也未曾说出。   雷刚可没有那么好的修养,闻言冷笑道:“掌门人,佛门弟子,也能谈那情字么?”   宏果禅师忽然接道:“施主,人若无情,岂非要变成禽兽不如,与草木一般了?我佛门弟子戒之在色,可也并不曾叫人斩绝一切人情啊!”   宏法禅师道:“佛门弟子,本该不为七情六欲所困,但自古至今,又有几人能够修得到?”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接道:“施主,比如这门派之名,岂不也就是在那七情六欲之中么?身为少林掌门,就不能不为少林名望声威日夜操心,这也正是情字之扰……”   雷刚怔了一怔,道:“这么说,你们岂不是空白披了一身袈裟,念着阿弥陀佛么?”   这话不轻,当着两位高僧面前,也只有雷刚说的出口!   宏法禅师合十道:“老施主,这话如是出自他人之口,贫僧可能认为是讥讽之辞,但出自你雷施主之口,可就有些不同了。”   石承先在旁暗道:“这会有什么不同?”   宏法禅师只是话音顿了顿,又道:“贫僧身为少林掌门,像施主这些话,本是听不进耳,可是,事实上来讲,贫僧却不得不承认施主问的极对!”   宏果禅师忽然长叹了一声,道:“掌门人,四十年来师祖不声不响的如同囚犯一般,独自居住在那下院之中,期间甘苦,恐怕不足为外人道,掌门师弟如不健忘,应该记得,师父证果之时,曾经说过一句话啊!”   宏法禅师道:“师兄是指哪句话?”   宏果低声念道:“草枯石烂日,情天长恨时,且忘昔年怨,再拜莲花池!掌门人,小兄倒似有些领悟!”   宏法禅师道:“师兄有何大悟灵机,何不快快说出来呢?”   宏果禅师目光向初祖庵中的满地蒿草,说道:“掌门师弟,这儿的草,不是全枯了?”   宏法禅师合十道:“不错!”   宏果指着那闭关的石门,道:“石虽未全烂,但也已被掌力震塌,掌门人,这可算是石烂了?”   宏法道:“不错,可算石已烂了。”   宏果合十道:“那情天长恨四字,小兄觉出似是指的天愚师祖和千毒公主之事……”   宏法一片肃穆之容,合十道:“师兄,师父临去偈语,果真指的师祖之事了。”   宏果道:“不会错的了。”语音一顿,接道:“第三句,且忘昔年怨,大概是——大概是——”   忽然住口,沉吟不语。   宏法禅师合十念佛道:“师兄啊,你不说出来,我也明白了,那是要我们少林子弟,莫记前嫌的了。”   宏果禅师长长的吁了口气,道:“掌门人,师父最后那一句话,愚兄可是想不出道理何在了!”   宏法禅师道:“师兄,这最后一句偈语,我想,也许还没有到那应验的时机……”   宏果禅师长眉一扬,道:“是了,师父证果之日,已然获大澈悟,是以有关师祖的一切,他已预示先机了。”   宏法禅师合十道:“师兄,倘如这事正如所料,只怕这一会慧因师叔,也许能够见到师祖……”   宏果道:“小兄也是这么想……”   雷刚这一阵子可被他们讲的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翻两眼,在旁干着急,好不容易,抓到机会,顿时脱口喝道:“老夫奇怪,那慧因大师怎地还不回来?莫非千毒公主将他留在下院了么?”   宏法掌门人摇头道:“不会!请施主耐心再等一会,贫僧相信,慧因师叔就会回来了。”   石承先本是在旁静听,此刻却插口道:“掌门人,那慧因大师去见千毒公主,究竟为了何故?”   敢情这久以来,石承先就在想着此一问题,这时终于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宏法禅师略一沉吟道:“近数十年来,本寺有着一桩不成条例的规矩,遇到发生了重大之事,就要去向师祖请示吉凶祸福……”   石承先道:“原来如此!”   宏法禅师接道:“小施主的先大人被九大门派请来嵩山,邀斗八荒魔剑之事,说起来也是经由师祖所授意,否则……否则……贫僧的师父,也不敢冒此大险。”   石承先闻言,怔了一怔,道:“这事有何冒险之处?”   宏法禅师期期然低声道:“贫僧说出来,小施主可千万莫要见怪才好。”   石承先道:“掌门人请说,在下决不见怪便了!”   宏法禅师道:“八荒魔剑轩辕豪,一身功力之强,从未遇到过对手,当时在武林同道心目之中,似是除了请得到失踪多年,只听说隐居在四绝谷中的令师哈哈狂剑甘施主以外,从来不曾想到,这武林之中,尚有别人,是轩辕豪的对手!”   石承先笑道:“在下懂了。”   宏法禅师接道:“是故,令先翁石啸风虽有乾坤一剑之誉,但在武林同道心目之中,尚还不是可以制胜那八荒魔剑轩辕豪的人选!”   石承先道:“在下相信!”   但雷刚却冷哼道:“无识无知之人充斥武林,老主人不屑与他们为伍,自然韬光养晦,不喜在外行走,你们不知道老主人剑法高出那八荒魔剑,足见连你们少林寺中的和尚,也是孤陋寡闻的很!”   他一片忠义之情,说出话来,自是给人十分难堪。   不过,此刻宏法禅师倒也未曾见怪于他,笑道:“老施主责罚的不错,贫僧等果是所知太少……”话音微微一顿,接道:“当时掌门师长眼见传闻中的九大魔功,已有两种在江湖之上出现,而且伤了不少黑白两道高手,遂发下宏誓,一定要寻到那八荒魔剑轩辕豪,请他将那保管在自己身边的九大魔功秘笈焚去!”   石承先插口道:“掌门人,在下想请教一桩事。”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请讲。”   石承先道:“那九大魔功,当真在八年之前,就已有两种出现在江湖上,伤人无数么?”   宏果禅师接道:“贫僧曾经目睹,此乃千真万确之事!”   石承先点头道:“这么说来,九大魔功果然是泄漏不少在江湖中了,但不知轩辕豪怎生解说?”   宏法禅师道:“此事经过,贫僧曾听掌门恩师说过,轩辕豪并未练那九大魔功,也未将九大魔功交给别人过目,是以,他根本不相信那伤人的武功,乃是九大魔功之中的武功!”   雷刚道:“结果呢?”   宏法禅师道:“没有什么结果,轩辕豪既然不肯相信,多说自然没有用处的了。”   石承先道:“掌门人,究竟那伤人的武功是真的九大魔功,还是假的九大魔功呢?”   宏法禅师道:“是真的。”   宏果禅师接道:“这两种伤人的功力,十分歹毒,贫僧行脚川西,曾经目睹那人在中了元阴蚀骨拳之后,全身痉挛的痛苦之态,叫人为之心寒。”   石承先一怔道:“是元阴蚀骨拳么?那只是在九大魔功之中,实是最最差劲的一种了。”   宏法禅师呆了呆道:“小施主知道那九大魔功不少啊!”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略知一二,贻笑方家了。”   宏果禅师却皱眉道:“小施主,那第二种九大魔功,贫僧虽然未能躬逢其会,但听说乃是五毒玄煞,不知小施主可知道,这种武功在九大魔功之中,能列第几位?”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比那元阴蚀骨拳稍为凶狠一筹,如要列位,应是倒数第二。”   雷刚瞧着石承先笑道:“公子,这些武功是不是都很恶毒?”   石承先道:“十分恶毒,若是不知解救之法,可谓中人无救。”   雷刚一怔道:“公子可知解救之法?”   石承先笑道:“很难说,小侄只怕无此能耐。”   宏法禅师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这等口气那是说知道破魔功的方法了。”   石承先依然未置可否的一笑,道:“掌门人,在下倒想知道,天愚长老又怎会知道先父可以与八荒魔剑轩辕豪一拼呢?”   宏法禅师乃是佛门高僧,石承先不愿回答此问,他当然也不便再谈了,当下应声接道:   “这事叫贫僧可就难以解说了,当年贫僧的掌门师尊,前去求见千毒公主,要她转达九大魔功出世之事,请天愚师祖指示迷津。由千毒公主告知,如要制服八荒魔剑轩辕豪,除了甘布衣甘大侠之外,只有找那乾坤一剑石老施主了。”   石承先道:“这是千毒公主的意见,还是天愚长老的意见呢?”   宏法禅师道:“除了天愚师祖和千毒女檀樾自己,别人只怕是无法知道的了。”   雷刚沉声应道:“老夫迟早要问出来的。”   听他言下之意,似是对天愚长老和千毒公主有了仇视之心了。   宏法禅师暗自叹息了一声,道:“老施主,人之生死,皆属天命,老施主这等记仇,端的不是福气啊!”   雷刚冷冷接道:“是福是祸,不劳关心!”   石承先耳听雷大叔的语气又有些不对,连忙接道:“大叔,有许多事果真是并非人力所可挽回,咱们但求无愧于心,也就是了……”   宏法禅师合十道:“我佛慈悲,小施主真是大智慧的福星……”   余音未绝,只听的一声苍老的佛号传入耳中,那一去甚久的慧因大师,正疾步走了过来。   雷刚性子之急,果真惊人,那慧因大师前脚刚刚踏进这室门,他已闪身拦了上去,喝道:   “千毒公主是怎么说的?”   慧因大师只所得呆了半晌,向宏法禅师道:“掌门人,雷施主怎知老衲是去见千毒檀樾?”   宏法禅师一派肃穆合十道:“师叔莫要见怪,本座已将千毒女檀樾之事,向石施主说明白了!”   慧因大师沉吟了一阵,叹了口气道:“掌门人既已说出,那也无可厚非了。”语音顿了一顿,目光在宏法禅师身上一转,道:“宏果师侄是几时来的?”   宏果肃容道:“弟子在师叔离去不久,便赶来此间。”   慧因大师道:“你身为监寺,久久不来初祖庵中察查,岂非有亏职守,疏于防范么?”   宏果禅师脸色十分难看,低眉合十道:“师叔责备,弟子知错,只是……只是……”   慧因大师冷哼道:“只是什么?”   宏果禅师道:“那宏一师弟的个性……”   慧因大师不等他再说,喝道:“宏一乃是老衲弟子,他的个性如何,老衲比你清楚的多!”   宏果禅师道:“在师叔面前,宏一师弟十分温驯,但离开师叔眼下,可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慧因大师显然不信,怒道:“老衲不信!”   宏法掌门突然接道:“师叔,宏果师兄说的不错,那宏一师弟的为人,确是心貌不一,巧言令色,背了师叔,便判若两人!”   掌门人也这么说,顿时使慧因大师呆了呆,道:“劣徒果真这等欺骗老衲么?”   宏果禅师长叹道:“事关少林子弟声望,弟子若非知道的十分明白,那也不会说出来的了!”   慧因大师白眉连连翕动,心中似是十分激动,终于长叹了一声,道:“掌门人,倘是那劣徒作出有损师门之事,老衲决不会容他的!”   宏法禅师合十道:“弟子也有责任,师叔不必激怒了。”   话音顿了一顿,接道:“师叔可曾见到师祖?”   慧因大师脸上,顿时露出笑意,道:“见到了!”   宏法掌门也似愁眉一展,道:“师祖可有指示?”   敢情,多少年来,天愚禅师从不跟寺中子弟们见面,如今竟是破格接见慧因,在他们心中,不但是桩十分重大之事,而且更有深长意义!   或许正如宏果适才与掌门人所料,天愚师祖大有重现莲台之上,向寺中弟子宣示佛理可能。   慧因大师微微一笑,合十道:“师祖垂询寺中之事甚详,只是,并无任何佛谕要我等遵行。”   宏法掌门怔得一怔,道:“师叔未曾提到初祖庵之变么?”   慧因大师道:“老衲怎会不说?只是,师祖对于此事只淡淡一笑,未置一词!”语音顿了一顿,接道:“倒是千毒女檀樾却说了不少话!”   宏法禅师道:“是关于澄因师叔之事?”   慧因大师道:“不错,是关于初祖庵之事!”   雷刚急的陡喝道:“那千毒公主怎生说法?”   慧因大师叹道:“千毒檀樾告诉老衲,武林乱象已现,少林惨祸在迩,澄因师兄失踪,只是开始而已!”   雷刚皱眉道:“废话!这个还要她说?”   宏法禅师续道:“师叔,千毒檀樾素来才智过人,她老人家只怕不会只说了这么几句吧!”   慧因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个……”   雷刚见他迟疑不语,心中老大不快,喝道:“老和尚,事无不可对人言,佛门弟子更该明白才对!”   慧因大师脸色微微一变,道:“老衲受教了,千毒檀樾果然指明那澄因师兄可能被囚之处。”   宏法呆了一呆,道:“被囚么?”   慧因大师接道:“澄因师兄既是被人从‘坐关’之处掳去,自然是他人的阶下之囚了。”   宏法禅师十分着急的问道:“师叔,千毒檀樾既知澄因师叔被囚之所,想必天愚师祖不会不知道啊!”   慧因大师道:“师祖自己不说,老衲不敢多问!”   宏果立掌接道:“师叔,澄因师叔有否生死之虑?”   慧因大师道:“千毒檀樾并未说明,但老衲瞧她言下之意,似是澄因师兄不会有性命之忧。”   宏果双目一闭,道:“阿弥陀佛!”   雷刚皱了皱眉头,冷冷一笑,道:“几位似是不必多扯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   石承先这时才向慧因大师抱拳见礼,道:“老禅师,在下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慧因合十道:“小施主不必客气,有什么话,请说便是!”   石承先道:“那澄因大师囚居之处,老禅师方便说出来么?”   根本不用石承先说,慧因大师就似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下微微一笑,接道:“老衲正要说出,澄因师兄囚居的地方,据千毒檀樾告知,仍在嵩山。”   在场的四人,倒有三人发出了惊哦之声。   只有石承先并未吃惊,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了。”   言下之意,彷佛一切都在他料想之中。   宏法禅师道:“师叔,嵩山何处可困澄因长老?弟子不信本寺巡山弟子如此耳目不敏?”   慧因大师道:“千毒檀樾这么说,想是不会有错……”   目光在石承先身上一转,接道:“小施主不知是否还想去找那澄因师兄相见?”   石承先道:“在下初衷,自是难以改变,尚祈大师能够告知那澄因被囚的所在,在下就十分感激了。”   慧因大师道:“那倒不必,小施主,老衲对澄因师兄的安危,比你更为关切,即令小施主不去寻找老衲师兄,老衲也要自行前去……”   雷刚大声道:“那很好,你就快说出来吧!”   慧因大师道:“据千毒檀樾相告,澄因师兄眼下正被移居在嵩山太室峰头的一处石洞之中。”   此言一出,宏法掌门人忽然一惊道:“在太室峰上?咫尺之间,怎地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似是觉出自己所说,实属多余,是以语音一顿,接道:“师叔,千毒檀樾可曾说明那掳走澄因师叔之人是谁?”   慧因大师合十低眉应道:“说过了,只是……”他有着为难之色,竟而住口不往下说。   宏法禅师道:“只是什么啊?”   慧因大师道:“老衲有些难以相信。”   宏果接道:“师叔怎么不相信呢?那千毒女檀樾向来言无不中,师叔若是不信,必是有着原故?”   慧因大师道:“不错,果然其中有了使人难以相信的原因,使老衲觉得难以完全相信。”   石承先目光一转,道:“大师如此说法,莫非此乃是少林寺中的子弟所为么?”   慧因长叹一声,道:“小施主说对了!”   宏果浓眉忽然倒竖,沉声道:“会不会是那宏一师弟所为?师叔,千毒檀樾她……”   慧因显然仍旧在替他的弟子护短,闻言怒道:“你有什么证据,指出那宏一作出这等逆行?”   宏果怔得一怔,道:“这个……弟子不过是想当然耳。”   宏法禅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师叔不必动怒,宏果师兄素来耿直,疑及宏一师弟,亦属人之常情。”   慧因大师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掌门人也有些疑心你那宏一师弟的为人了?”   宏法禅师道:“师叔误会了,弟子认为,在我们未曾见到澄因师叔之前,休说身为初祖庵主持的宏一师弟,涉有嫌疑,就是连我们似也难脱纠纷,谁敢担保你我不是掳走澄因师叔之人。”   慧因大师根本未曾料想到宏法会有这么一说,刹那之间,脸色大变,期期艾艾的说道:   “掌门人……”   显然他一时之间,业已想不出适当之词出口!   雷刚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公子,老奴认为,咱们可以走了。”   石承先道:“大叔,咱们不是要跟他们几位大师一道前去么?”   雷刚道:“不必了!”语音一顿,接道:“咱们只要见到那澄因大师,问明当日之事即可,如是跟他们一道同走,这其间就难免又要惹上别的纠纷了。”   石承先心知雷刚说的不错,但他却与雷刚的想法稍有不同,少林经此大变,可谓是近年来少有之事,必然会在武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是以,他觉得自己不妨借此机会,助那少林一臂之力,怎知此后自己行道江湖之日,不也要借助于他们呢?转念至此,不禁微微一笑道:   “大叔,武林中人,应是管那武林中事,少林逢此大变,我们怎可置身事外?”   雷刚呆一呆,道:“公子,此事咱们划不来。”   石承先道:“小侄已经决定了,大叔莫要多讲。”语音一顿,向慧因大师道:“你们几时前去那太室峰头的石洞?”   很明显,石承先是真心跟他们合作行动。   慧因、宏果二僧,脸上充满了感激神色,宏法禅师更是合十低眉,喃喃念佛,道:“小施主这般盛情,贫僧只有容图后报的了。”   石承先道:“掌门人不须如此,在下只希望掌门人颁下佛旨,早些前去搭救澄因长老!”   宏法掸师道:“贫僧这就传令下去……”掉头向宏果道:“请师兄回转大殿,击动钟鼓,合集十名宏字辈师弟,随我等前去太室!”   宏果合十道:“小兄谨遵法谕……”转身大步而去。   但他刚走到那初祖庵的佛堂中,就陡然停下身来,敢情,那佛堂之中,已站满了拿刀持剑的武林人物。   宏果禅师心中可吃了一惊,但他却不失高僧风范,目光在那为数多达二十名以上的劲装人物身上一转,蓦然大喝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这声大喝,用意正是在告诉尚在那石室之内的石承先等人,果然,室内几人,闻得宏果暴喝之声,神情为之大变,雷刚一语未发,掉头抢先奔了出来。   石承先,宏法掌门,和那慧因大师互望了一眼,便也紧随在雷刚身后,奔入佛堂之中。   举目望去,原来这些人中,有一半皆是僧侣。   石承先一怔之下,暗道:“这些僧人,不知是否也是少林子弟……”   耳中却听得那宏果禅师大笑道:“想不到我少林门中,竟然有了这么多的叛徒……”   笑声凄厉,他显然是看出了那十多名僧人,多是少林子弟,一时悲愤难禁,怒极而笑。   石承先暗道:“原来这些僧人真是少林子弟!无怪这身为监寺大师的宏果,会这等生气了!”   思忖之间,慧因大师已高喧了一声佛号,沉声道:“掌门人在此,少林子弟还不上前拜见?”   那十多名僧侣,虽是背叛了少林,但掌门人的地位,在他们心目之中,仍然有着无比的崇敬,是以,慧因大师话音一落,他们果真移步上前,就待叩拜。   宏法禅师那铁青的脸色微霁,刚要合十说话,只听得一声冷笑,打那一群人中传了出来,道:“宏法业已失去掌门禅令,你们怎可叩拜?”   语音虽不冷酷,但那群少林僧人,却很听话,当真退了回去。   宏法禅师闻言,呆了一呆,心中暗道:“那掌门禅令,明明供奉在方丈静室后面的佛堂中,此人怎会说我业已失去?”   转念之间,正想喝问,只听得宏果禅师大喝一声道:“一派胡言,掌门人绿玉禅杖,好端端的供在方丈之中,谁说已经失去?尔等身为少林子弟,见了掌门不拜,反倒听信外人谗言,欺师灭祖之罪,你们承当得起么?”   那群僧人听得宏果监寺之言,一时间人人变色,但却又趑趄不前,神情看上去十分可笑!   石承先在旁,心中大感不安,那天愚大师果然没有说错,少林浩劫已现,武林大乱,当真迫在眉睫了,自己恰在此时出道,莫非冥冥之中,确有定数?   这时,那位先前阻止少林僧侣上前拜见掌门的人,正闪身越众而出,原来是一位年在四十上下的文士。   此人神情显得甚是冷漠,但举止之间,却是从容不迫,面对少林现任掌门,丝毫不露急躁之色,当是有所备而来的了。   他目光有如冷电一般,在宏果禅师身上一转,微微一笑,道:“你是少林监寺宏果么?”   宏果道:“不错,施主怎么称呼?为何在我少林圣地妄肆言吐,煽动佛门弟子叛道灭师?”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在下姓蓝,单名一个羽字,几位定然觉得十分耳生,是么?”   目光电扫在场诸人,忽然哈哈一笑,接道:“但如在下提出一人,各位一定是知道的了。”   蓝羽名号,果然连那见多识广的慧因大师,也从未听人提过,是以,那中年文士报出名姓之后,人人脸上,俱都是一片茫然不知的神色!   但他补上一句之后,那慧因大师立即喝道:“什么人,老衲识人虽多,但武林中无名鼠辈,老衲却是向不入耳!”   蓝羽依然满脸含笑,道:“大师好说,此人只怕并非是,武林之中的无名鼠辈哩!”   慧因大师道:“说出来!”   蓝羽道:“佛门弟子宏一是也!”   慧因大师顿时呆了一呆,道:“宏一么?那是老衲的劣徒!”   蓝羽笑道:“算不得武林鼠辈吧?”   慧因想都没想,接道:“当然不是——”话一出口,方自想起那蓝羽这话乃在讥讽自己,愤怒之下,连忙改口,喝道:“那劣徒现在何处?”   宏法禅师这时正也开口问道:“宏一乃是本座师弟,施主与他相识,定然知道他的下落了。”   蓝羽从容的一笑道:“至交莫逆,日日相聚,在下怎会不知他的下落呢?两位问的真有些多余!”   此人镇定工夫,不由得令人佩服!   慧因大师道:“劣徒现在何处?快快叫他来此……”   敢情他已怒极,故而言语显得过份激动。   蓝羽陡然哈哈一笑道:“大师如此急躁,不嫌有失少林高僧的声誉么?那宏一大师即将接任贵寺掌门,大师身为宏一授业传薪的尊长,今后地位之尊,在少林寺中,可称首屈一指,是以在下愚见,大师还得多在涵养两字上,下些工夫才好。”   这一番话,挑拨、讥讽、威胁、利诱、无所不含,一时之间,只说得三位少林僧人,半晌作声不得。   石承先剑眉一皱,暗道:“这蓝羽恶毒的很,总得想个法子,挫挫他的盛气才好……”   低头寻思,并未说话。   老仆雷刚瞧见公子沉吟不语,知道他在思索什么重大之事,当下秃顶一扬,朗朗笑道:   “好一张利口,老夫叹为观止。”   蓝羽一顿话,把少林掌门等三僧说的哑口无语,心中正十分得意,此刻耳闻雷刚之言,不禁冷笑了一声,道:“老匹夫,你是少林寺的什么人?”   雷刚道:“朝山拜佛的香客,是你娃儿的祖宗。”   敢情那蓝羽一句老匹夫,大大激怒了这烈火性子的老仆,刹那间,骂人的话儿,脱口而出。   蓝羽从容的神情,忽然间消失殆尽,冷漠的脸上,泛出一片紫气,双目冷电四射,大喝道:“老贼,你敢占我蓝羽的便宜,那是在自寻死路了!”   一闪身,迎面就是一掌,拍向雷刚。   雷刚大笑道:“好啊,老夫只道你真那么君子呢!原来也不过只是会占别人的便宜的小人而已……”错身一转,同时反手一拍,回击向蓝羽腹部地位。   过山拳本来就是宜于攻远,双方相距丈许,那蓝羽的掌力刚到半途,蓦然感到一股无声无息的潜力涌上身来,心中大吃一惊,骇得连忙跃退五步。   雷刚冷笑了一声,道:“你怎么不接老夫一拳试试?难道见了祖宗,胆子就变小了么?”   蓝羽心中忖道:“这独臂老人的拳力十分怪异,自己如是不能在三招之内将他击伤,今日之事,就难有善果了!”   寻思之间,暗暗提聚了一口真气,口中接道:“阁下武功不凡,应是江湖上很有名望之人,蓝某向来不喜与那无名之辈动手,阁下最好是报上名来……”   雷刚并不知道这蓝羽乃是在借着说话的时机,在暗中运气凝聚毒功,当下大笑连声,道:   “老夫如是不告诉你,只怕你做了鬼也不甘心的了!”笑声一顿,接道:“霹雳神翁雷刚……   你听说过么?”   蓝羽摇了摇头,他自是未曾听说过。   石承先在旁几乎笑出声来,他没有想到,这位忠义过人的雷大叔,也会寻别人的开心,给自己加上了一个“霹雳神翁”的雅号,逗得蓝羽发愣。   雷刚瞧着蓝羽神色茫然,不禁大笑道:“怎么样?老夫猜的出,你是个十足的孤陋寡闻之徒……”语音略顿,陡然独臂一挥,暴声喝道:“姓蓝的,你且再尝尝老夫的霹雳神拳滋味。”   过山拳被他改叫霹雳神拳,倒也相当恰当,但见一股强烈的拳风,匝地涌向蓝羽。   那蓝羽藉此时机,业已调运了自己的指力,只见他双目凶光乍现,冷冷地哼了一声,抬手向雷刚发出一指。   这一指来的无声无息,正与雷刚那拳力有异曲同工之妙,错非雷刚拳力发出在先,只怕蓝羽这一指,就断送了这位老仆一条性命。   饶是如此机缘凑巧,雷刚的拳力,正好是封挡蓝羽指力的唯一武功,但雷刚仍然有些承受不住一般,在蓝羽指力击中自己左肩之际,闷哼一声,连连退了五步。   石承先大吃一惊,上前一把扶住雷刚,急道:“大叔,你老可是受了他的暗算?”   雷刚虽然吃了暗亏,但因蓝羽的指力,已被自己过山拳力,化去了十之七八,是以并未伤及要害,闻言接道:“不要紧,老奴伤的不重,只是这姓蓝的指力,有些怪异,公子莫要忽视……”   石承先心中暗道:“看来这姓蓝的果然练有独门武功,否则,他怎能伤得了雷大叔?”   转念之间,低声接道:“小侄记下了,大叔最好运气默察一下伤势,不知对方指力之中,是否有毒……”   雷刚道:“公子,那姓蓝的也伤的不轻呢!”   敢情那蓝羽虽然一指击退了雷刚,但自己却也被雷刚的过山拳撞的立足不牢,跄踉间倒退了七尺。   雷刚的拳力虽猛,却无阴功奇毒,是以蓝羽虽然被撞的气血翻涌不已,略一调息,已告还元!   石承先剑眉一扬,接道:“大叔,小侄先将此人拿下,你试试对方指力,是否有毒……”   一转身,大步向蓝羽行去。   这时少林掌门人宏法禅师已移步行至雷刚身旁,探手自怀中掏出一颗淡黄色的丹丸,递给雷刚,道:“施主快快服下此丹,贫僧觉出那蓝羽的指力,甚是奇怪,颇似传闻中的魔功一种,千万大意不得!”   雷刚闻言,怔了一怔,伸手接过灵丹,也不客气,纳入口中,这才笑道:“多谢掌门人!”   宏法禅师道:“施主为了少林之事受伤,贫僧已是不安,施主再要言谢,可就太……”   余音未绝,忽然听得石承先冷笑之声传来,道:“阁下竟敢在少林伤人,胆子不小啊!”   蓝羽眉头一皱,喝道:“你是什么人了这等小小年纪,居然也敢代那少林僧人出头,我看你是有些活的不耐烦了!”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在下石承先!”   蓝羽似是被石承先这等从容神态所镇,怔了一怔,道:“石承先?无名之辈,蓝某眼生的很!”   石承先道:“蓝羽,你的指力中有毒么?”   蓝羽略一沉吟,蓦然大笑道:“中人必死无救,那自是蕴含巨毒的了。”   石承先闻言,暗道:“如是指力有毒,为何雷大叔似无中毒之兆?”当下冷冷一笑,道:   “阁下指力既含巨毒,为何石某雷大叔并未如你所言,必死无救?”   蓝羽心中暗道:“我那指力本是中人无救,只因那独臂老儿的拳力怪异,竟将我的指力化去十之七八,自然不能伤人的了……”但他口中却不说明,反倒故作大方的冷笑道:“蓝某既无伤他之心,只用了三成指力,当然不会致人于死!”   石承先显然有些不信,但因他尚未想出其中的原故,是以无法指责其非,只能淡淡一笑接道:“这么说,是阁下心存忠厚,不曾下那毒手的了!”   蓝羽道:“不错!”   石承先目光一转,心中忖道:“明明他是在故作大方,但我却找不出原因何在,看来只好试他一试了!”心念一定,喝道:“阁下的盛情,石某谢了。”   蓝羽接道:“不必,只要你们答应退出这场是非,蓝某就格外开恩,放你们一老一少离去!”   其实,蓝羽这等做作,还是为了雷刚那过山拳正是他这套指力的克星,否则,以他为人,怎会饶人不死!   石承先在心中却另有一种想法,他并不知道蓝羽用意乃是怕那雷刚的拳力,只道他不愿外人介入他们控制少林之事,是以摇头一笑,道:“阁下倒是大方的很啊!可是在下不是那等由人挥之即去之士!阁下的心意,只怕是白费了。”   蓝羽心中暗暗一惊,忖道:“这小子不肯离去,到是棘手的很……”寻思之间,便忘了说话。   石承先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他畏惧我们介入么?”刹那间未再深思,脱口笑道:   “阁下,在下不才,倒想先领教阁下几手绝毒的指力。”   蓝羽猛然一震,寻思道:“这小于居然指名要较量我的指力,八成是有所仗恃了。”当下接道:“你与少林寺的和尚有什么关系么?”   色厉内荏之情,表露无遗。   石承先心中暗笑,口中却道:“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蓝羽大感意外的道:“阁下小小年纪,这份豪气,到叫人钦佩,只是蓝某为你可惜!”   石承先笑道:“可惜什么?”   蓝羽道:“不知轻重,不识利害。”   石承先道:“阁下不嫌言过其实么?”   蓝羽道:“你是一定要趟这次浑水的了?”   石承先道:“不错!”   蓝羽一时之间,弄的有些下不了台,凶心一起,喝道:“你既不认好歹,蓝某只好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在下求之不得……”   说话之间,忽然震腕拔出肋下宝剑,寒光一闪,快逾惊虹电掣一般,直刺那蓝羽的咽喉。   蓝羽骇然一震,一撩长衫,探手取出一支黄澄澄的金笔,斜退一步,横敲石承先宝剑。   石承先剑势忽而一顿,笑道:“你怎不用指?”   蓝羽在目睹石承先出剑攻敌的那一式快捷身手,心中大吃了一惊,未暇深思,便拔出了金笔。   此刻,石承先这么,一问,到叫他大为尴尬,呆得一呆,道:“这个……你手中宝剑,锋利无比,蓝某如是凭那血肉之躯的指力,对付你的宝剑,岂不是大大吃亏了么?何况……”   他冷笑了一声,顿了顿语音,接道:“蓝某的指力,宜远攻不宜近攻,你想要蓝某吃亏,那可是办不到!”   石承先大笑道:“原来阁下理由如此之多……”一回手,宝剑还入鞘中,冷冷的哼了一声,接道:“阁下收起金笔,区区就以一双肉掌,领教一番吧!”   蓝羽心中大喜,但表面上,却是装的若无其事,慢吞吞的将金笔放在衣襟内,苦笑道:   “你的豪气,倒是蓝某生平仅见。”   石承先纵然阅历不深,但他瞧的出这位蓝羽言不由衷之意,当下心中可是暗暗有了警觉,冷笑道:“很好!”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蓝羽目光一转,道:“好掌法!”   五指一曲,迅快的扣向石承先右腕,左臂一圈,挥拳直撞石承先前额。   这种招式,大出常规,石承先若非一身武功,当真高明,那一拳准要挨得结结实实。   在蓝羽的想法中,石承先纵然能避开五指,但准避不过一拳,是以他拳指击出,脸上立即露出了阴狠的冷笑!   石承先固然吃了一惊.但他却能临危不乱,掌心一翻,极快的由下往上一扬,无巧不巧,恰到好处的按住蓝羽肘弯部位,暗劲蓦吐,将那蓝羽震的倒退了七尺有余,不但避开了蓝羽的一拳,而且还击退了对手,这等应变之快,只瞧的宏果禅师连声叫好。   蓝羽几曾料到,石承先的掌法如此神奇!一时轻敌,几乎弄到灰头灰脸,羞怒之下,不禁凶心乍起!   但见他两眼之中,杀机倏现,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果是有着过人的武功,蓝某钦佩的很!”   说话之间,已然连集了全身功力,话音一落,猛然大喝一声,举手一指,向石承先遥遥点来。   宏果禅师陡然在旁失声大叫道:“三绝裂心指!这是九大魔功之一……”   石承先原本来把蓝羽这一指放在眼中,瞧他一指点来,正待挥拳击出,就他如意的想法,那是自己的掌力,定可将他的指力化解!   但宏果禅师喝叫之声入耳,石承先顿时脸色大变,那抬起的右手,闪电一般抓向胁下剑柄,错身移步,但见一片晶光漩舞,咫尺间,不见一丝人影!   宏法掌门人但感那剑气之强,逼人眉宇,僧衣下摆,竟是无风自动,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那蓝羽的指力,遇上了石承先密如气网一般的剑气,顿时失了劲道,波的一声,炸散开去!   只听得那群僧侣,惊叫一声,纷纷向四周退避,显然对蓝羽指力被撞回,不仅感到惊讶,抑且甚是恐惧。   那蓝羽自己,则是脸色惨变,厉啸一声,飞身跃起,一连两个起落,就打那首院之中,越墙遁去。   随他同来之人,似是未曾料到,他会丢下自己等人不管,独自一人遁去,一时之间,惊叫声中,纷纷向初祖庵外逃去。   宏果禅师目睹那蓝羽业已遁走,惊神略定,再瞧那批叛寺的少林弟子,正随着另外几人逃走,不禁心中大怒,暴喝一声道:“少林叛徒,给我留下……”   人随声起,电掠而去,眨眼间,已然卓立庵墙之上。   那慧因大师也恰在此时一跃而前,挡住了那群僧人的去路,沉声喝道:“尔等身为少林子弟,竟然受人教唆叛教,实是罪大恶极,但我佛慈悲为怀,尔等如能及时悔悟,老衲愿向掌门人说情,从轻发落尔等……”语音略顿,目光在那群尚存犹豫的僧侣冷哼了一声,接道:   “还不赶快跪下领罪么么?”   或许是慧因大师乃是长老身分,平日甚有威严,话音甫落,那群少林僧人当真跪下了十之七八。   宏果禅师这时立在庵墙之上,一迭连声的怒喝不已,掌拍、拳击,不瞬之间,已拦截了八名劲装大汉,其中有五人是伤在他掌力之下,跌在院中。   雷刚自是闲不住,他目睹宏果禅师拦下了八名,独臂一振,也抢了出去,一连发出六拳,击倒了五人。   随同蓝羽来此的数十人中,除了十多名少林弟子,被慧因大师喝留下来,宏果、雷刚又截留了十三人之外,逃出初祖庵的,只不过三人而已。   石承先收剑入鞘,缓步走到慧因大师身旁,看了那十四名跪在地上的少林叛僧一眼,低声道:“大师,这些贵寺的僧众,你老可都认识么?”   慧因合十道:“少林弟子,多达千人,老衲所识,不过五百,只怕难以人人皆识……”   语音一顿,目光又射向那十四名僧人,接道:“这十四人中,老衲只认得三位而已!”   石承先道:“晚辈有一件事,想有劳大师!”   慧因道:“小施主请讲!”   石承先道:“宏果禅师适才曾说那蓝羽施展的指力,乃是九大魔功的‘三绝裂心指’,此事不知是真是假,晚辈相信这几位师父,必然知晓一些内情!”   慧因道:“小施主可是要老衲代为查询么?”   石承先道:“正是想烦请大师一问?”   慧因连连点头道:“老衲自应效劳……”   敢情石承先自己不问,而要转请慧因大师代为查问,正是尊重少林寺的颜面,慧因大师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是以,他回答得既爽快又谦虚,正是感激石承先这等留下情面的盛德之意。   慧因大师顿了顿话音,向那跪在地上一名僧人喝道:“元化,石施主说的话,尔可听清楚了?”   原来这名僧人,乃是现下寺中的第三代元字辈中的弟子,法名元化,算起来,乃是比因字辈晚了两辈。   这时,那跪在僧众群中一位年岁较大,容貌清癯的中年僧人,一脸痛苦之色,合十拜答道:“师叔祖相询,弟子不敢隐瞒,那蓝施主的毒指神功,正是那九大魔功中的‘三绝裂心指’!”   慧因大师和石承先同时呆了一呆,想不到那蓝羽所施展的指力,当真是流传到江湖上的九大魔功之一,吃惊之余,竟是互望了一眼,忘记说话!   这时宏法掌门人也走了过来,听得那元化之言,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师叔,天愚师祖的暗示,似乎已然应验了!”   慧因大师闭目合十,低声道:“掌门人说的不错,九大魔功流入武林之中,本就是十分不祥之事,而今竟然在我少林寺中再现,确是叫人忧心如焚……”语音顿了一顿,接道:   “掌门人,此事既然牵涉到九大魔功出世,只怕……只怕……不是我少林一派的恩怨,而是涉及整个武林同道的了!”   宏法肃容道:“师叔说的是,弟子也是这么想的,但眼下的情况,却是先由我少林而起,不论怎么讲,我少林子弟是必须查明其中阴谋所在的了!”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掌门人,此事既然关系到整个武林,在下自然是要算上一角,掌门人如有差遣,在下定然尽力以赴!”   宏法禅师合十道:“固所望也,不敢请耳!小施主这份维护武林之心,贫僧感激万分!”   石承先道:“大师言重了!”   说话之间,雷刚和宏果禅师也已走拢了过来,宏果目光在元化身上一转,两眼之中,怒意忽现,喝道:“元化,你好大的胆子!”   元化低下了头,半句活也不敢回答!   宏法苦笑了一声,道:“师兄,这事莫要过份责怪他们了!”   宏果怒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少林寺名列武林第一大派,如是这纵容叛教弟子之名传扬出去,今后又怎能在江湖上立足?”   宏法道:“师兄所见,乃是常情之下所发生的事态,但今日之事,与那常情有些不同!”   第 七 回 秘窟见奇事     宏果道:“有什么不同了?”   宏法道:“师兄眼见到那蓝羽施展的指力,乃是三绝裂心指,试想,什么人能在九大魔功之下,不为了一己性命,苟生求全呢?”   宏果怔得一怔道:“掌门人,你是说元化等人,是在他们胁迫之下,不得不尔么?”   宏法道:“不错!是以师兄不须过份怪责他们!”   宏果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沉吟了一阵,道:“这……不是有违祖训,便宜了他们了?”   宏法掌门人长叹了一声,道:“师兄,立法之意,即在要寺中弟子莫要枉法,罚即无罚,师兄应是明白!”   宏果道:“掌门人与人为善之旨,小兄钦佩的很!”   雷刚这时本在跟石承先低声说话,听得那宏果之言,不禁顿住了与石承先的谈论,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但这等叛师重罪,皆可宽恕,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可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雷刚这几句话的用意,究竟何在,连石承先都想不出来,刹那之间,只见那元化等僧人,个个怒目瞪视着雷刚,宏果、宏法、和慧因大师则茫然的瞧着雷刚,半晌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石承先觉出眼下情景的尴尬,心念一转,笑道:“在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了!”   果然,他这么一说,当真消除了眼下的尴尬,宏法大师道:“小施主,什么事?”   石承先道:“这批人应该怎么处置?”   宏法禅师感激的望了石承先一眼,转头向宏果道:“师兄,这批人就请师兄照顾一下了!”   宏果合十道:“小兄遵命I”转身出庵而去。   石承先见宏果带着一伙叛徒去后,向宏法大师微微一笑道:“掌门人,贵寺澄因大师的安危,眼下只怕甚是可虑了!”   宏法一怔,忖道:“澄因师叔的安危,本来就是可虑,他怎地说是眼下才甚是可虑呢?”   但口中却接道:“小施主这是何意?澄因师叔落入他们手中,本来就是十分可虑之事啊!”   石承先道:“不然,如是他们来此大获全胜,澄因大师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此刻那蓝羽惨败而归,这结果就有些不同的了!”   宏法禅师惊哦了一声,道:“是啊!小施主说的果是十分有理,澄因师叔眼下确然安危可虑了!这……这……”   雷刚似是因为自己适才那几句话说的大伙儿心中都非常难受,觉得有些抱歉,此刻应声接道:“掌门人,既然你也知道澄因大师的安危可虑,咱们又何必呆在,这初祖庵中穷泡呢?   依老夫之见,不如赶去太室救人要紧!”   宏法掌门人沉吟道:“这个么?贫僧认为不宜莽撞前去……”   雷刚道:“救人如救火,你们真是迂的可以!”   慧因大师接口说道:“掌门人,老衲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将出来?”   宏法合十道:“师叔请讲!”   慧因道:“雷施主之言,没有说错,咱们应该立即赶去太室,搭救澄因师兄才是I”   宏法道:“弟子本要前去,只是,这等大事,弟子似是应该先去罗汉堂中恭请几位长老商量一下!”   慧因大师道:“事在紧急,老衲认为救人第一……”   宏法禅师因是身为一派掌门,顾虑的事自是较多,闻言依旧在摇头,合十道:“师叔,弟子身为一派掌门,不便冒失行事,尚盼师叔见谅……”语音一顿,接道:“何况澄因师叔被困,已非一日,纵然要紧,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啊!”   慧因大师倒是一时为之语塞,无言可驳。   雷刚冷笑了一声,道:“不错,大和尚身为一派掌门人,行动自是不能那等方便.但老夫与少林并无干系,大概用不着也要等你去召集长老会了!”   笑声一敛,掉头向石承先道:“公子,老奴想跟公子两人前去那太室峰一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这……使得么?”   敢情,石承先也有此意,只因碍于少林门户之见,未便启齿,怕那宏法掌门为难!   雷刚接道:“当然使得!”   石承先回顾了少林掌门一眼,道:“掌门人,在下如是与雷大叔去至太室,不知是否不便?”   宏法掌门人苦笑道:“施主要去,贫僧怎敢拦阻?只因两位路径不熟,倘是有什么失闪,那就是贫僧的罪过,小施主何不多等一会儿呢?”   石承先道:“这个,掌门人倒不用放在心上,在下与雷大叔虽是路程不熟,但也不会那等不济事!”   宏法禅师脸上顿时有些不安,接道:“小施主莫要误会,贫僧绝无轻视施主之意!”   慧因大师忽然在旁合十道:“掌门人,老衲心念澄因师兄,甚愿为两位施主引路,前去太室峰,尚祈掌门人恩允。”   显然他乃是排解了宏法掌门人的尴尬之境!   宏法掌门人道:“师叔用心可感,弟子怎敢阻挠?倘望师叔一切小心才是……”   雷刚瞧他们话已说定,当下大声道:“公子,咱们该走啦I”转身大步出庵而去。   石承先向宏法禅师略一沉吟,陪同慧因大师,也鱼贯走出了初祖庵!   抬头望去,只见那雷刚正站在山边小径之上,呆呆的对不远之处的一块巨石发愣!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四下极暗,淡淡的几点星光,隐隐约约的闪烁在疏云弯月之间,虽然石承先目力甚好,但也无法瞧清楚那十丈之外的事物!   慧因大师的目力,更不比石承先,那雷刚停身之处,远在十丈出头,他自是难瞧得出其中道理何在!   就在两人一怔之际,雷刚也已回头向他们招手,大喝道:“公子,你快些过来瞧啊!”   石承先向慧因大师低声道:“大师,咱们过去吧!”说话之间,两人已快步赶了过去!   只见那雷刚身前,有着一块高约七八尺的方形青石,青石之上,正端端正正的躺了一个四十出头的文士。   那一身衣着,倒是十分熟悉,彷佛在哪里见过!   石承先皱眉道:“大叔,这人是谁?怎会躺在这里?”   雷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公子,他是蓝羽!”   石承先、慧因大师两人同是一呆,道:“是他……”   雷刚接道:“公子,老奴奇怪,那蓝羽受惊而退,并未负伤,不知怎地会倒卧在旁,似是人事不知呢?”   慧因大师闪身上前,默察了那蓝羽一眼,失声道:“小施主,这姓蓝的被人点了穴道啊!”   石承先这时也瞧出那蓝羽乃是被人用重手制住了睡穴,是以倒也睡得十分甜熟,雷刚未曾详查,才会错认为他被人所伤,躺的人事不知。   慧因大师话音一落,石承先不觉的皱眉道:“这蓝羽的一身武功不弱,此人能够不见搏杀,便点了他的睡穴,足见此人武功,高出蓝羽甚多!”   经此一说,雷刚似是有些不信的接道:“公子,老奴有一件事没有想通,如是公子说的不错,那人为何点了蓝羽睡穴,竟然置他不顾而去?”   显然,他并没有把他心中要说的意念说明白,所以,只把慧因大师听得茫然不解,忖道:   “这有什么难解呢?那人也许只是跟他开开玩笑啊!”   但他口中却不便这么说出来,只静静的瞧着石承先,看他的看法,是否与自己想的一样!   石承先闻言,笑道:“大叔,你可是说那人既与蓝羽有仇,为何不曾伤他,是么?”   雷刚失笑道:“老奴正是此意!”   原来雷刚并拿不定那点了蓝羽穴道之人,是否与他有仇,这时经石承先一提,他才想起来了,自己果真是这么想,只是词不达意而已!   石承先道:“小侄不同意大叔的看法。”   雷刚一怔,道:“公子不同意老奴之见?”   石承先道:“小侄以为,那人或许并非与他有仇!”   雷刚不解道:“如是无仇,制他穴道作甚?”   石承先道:“那人武功既是高出蓝羽甚多,必是武林中的奇人,奇人行事,自然有着不凡之处,小侄猜想,那人也许只是看到蓝羽急忙奔逃,故意跟他开一个玩笑,大叔,你认为对不对?”   雷刚苦笑道:“这个么?老奴越发的不解了!”   石承先道:“大叔,天下有很多事,是不能用常情去衡度的,小侄相信,那人一定别有用意……”语音一顿,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点了那熟睡之中的蓝羽两边穴道,然后才拍活了他的睡穴!   那蓝羽睡穴一解,顿时睁开了两眼!   当他目睹站在自己身前的模糊身影,竟是那位不惧自己裂心指力的少年人,不禁心头骇然狂震!   双臂一使力,就待跃将起来,但他一口真气,竟然提聚不起,整个的身躯,仍然躺在青石上。   蓝羽大惊之下,略一寻思,这才觉出自己已然被人所制,落入对方的手中了!   刹那之间,双目凶光顿杳,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脸绝望之容,眼帘一垂,闭上了双目。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蓝羽,你已被在下点两处穴道,除了在下自己,天下无人能够替你活穴,你大可不必妄费心机,想暗暗调气冲穴了!”   敢情那蓝羽闭上双目,乃是想自解穴道。   石承先话音一落,慧因大师口喧佛号,接道:“小施主,老衲想向他询问几件事,不知是否方便?”   石承先笑道:“大师尽管询问,在下的点穴手法,并不妨害他说话!”   慧因大师脸色一沉,向蓝羽喝道:“蓝施主,老衲有几句话要向你查问,望你能照实回答!”   蓝羽睁眼看了慧因大师一眼,重又闭上了双目,很显然,他是不大愿意回答慧因!   慧因大师冷哼一声,道:“本寺长老澄因师兄,可是被你们掳去了太室峰?”   蓝羽这回连眼皮都没有抬只当没听见一般!   慧因大师白眉微皱,重又喝问了一遍,但蓝羽依然装作不知,慧因大师目光中忽然呈现了怒意,喝道:“蓝施主,老衲再说一次,倘是施主再不回咎,可莫要怪老衲下那辣手了!”   语音一顿,又重新喝问了一次!   那蓝羽对慧因大师的恫吓之词,恍如充耳未闻,任令那慧因第三次问过,也依旧闭目不答。   慧因脸色一变,正待上前逼令蓝羽说话,旁边早恼了雷刚,独臂一扬,拍的一声,一掌掴在蓝羽脸上,五根粗大的指印,顿时肿起老高,口中同时喝道:“姓蓝的,你如是再装哑不答,老夫会让你尝够人间千般痛苦,世上万种惨遇!”   那蓝羽穴道被制,混身使不上劲,雷刚这一掌,只打得他眼中金花乱冒,痛彻心脾!自从出世以来,还没受过这等活罪,一时之间,心口相论,知道雷刚说的不是假话,自己如是不答他所问,很可能真要吃尽苦头!   动念之间,恨恨的应道:“不错,那澄因和尚果然已被请去太室峰上。”   雷刚见自己只要一巴掌就将他打的不敢倔强,不禁大为得意,朗朗笑道:“好啊!老夫只道你真是个铜浇铁铸的汉子呢?原来也挨不起老夫一掌……”   山野静寂,雷刚的笑声直传十里开外!   慧因大师却眉头一皱道:“蓝施主,老衲的弟子宏一呢?他可是也被你们掳去了?”   蓝羽冷冷接道:“宏一禅师即将接掌少林门户,你身为他授业师长,今后要享受不尽寺僧尊敬,说话怎可这等难听?”   慧因皱眉道:“老衲哪里说错了?”   蓝羽道:“宏一乃是本门七大使者之一,本门又怎会将他掳走?大师这个掳字就用的极其不当了!”   受制别人,竟然还敢这般说话,蓝羽的胆量,可也真的不算小了!   慧因大师闻言,呆了一呆,道:“你们是什么教?那宏一孽徒又怎会是你们的七大使者之一?”   石承先在旁也暗暗吃惊,忖道:“看来果真是有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崛起于武林之中了……”   思忖之间,却听得蓝羽冷笑道:“宏一登上少林掌门之座时,你自然就会知道其中详情了!”   陡然,雷刚脸色一寒,大喝一声道:“你说不说?”   五指如钩,扣在那蓝羽的脉门之上。   蓝羽脸上神色惨变,他知道此刻只要雷刚略一用力,自己就会承受不了那份痛苦,当下咬牙道:“老匹夫,蓝某死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雷刚反倒哈哈大笑道:“很好,老夫等着你!”   笑语之间,五指略加三成力道,但见蓝羽双肩一锁,额际汗如雨下,混身有如万箭攒心一般难受!   雷刚接道:“姓蓝的,你说不说?”   五指又加了两成真力,直把那蓝羽痛的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石承先瞧的,心中似是有些不忍,低声道:“大叔,你不松手,只怕他已无力回话了!”   雷刚怒视了蓝羽一眼,喝道:“若非公子替你讲情,老夫就叫你尝尝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五指一松,蓝羽如释千斤重负一般,吐了一口大气!   石承先上前一步,问道:“蓝羽,你如是不想多吃苦头,最好能照实回答适才雷大叔所问之话!”   蓝羽闭上了眼,长长一叹,道:“蓝某落在你们手中,纵然不说,只怕也躲不过酷刑加身之苦了。”   雷刚道:“你明白就好!”   蓝羽冷哼了一声,接道:“老匹夫,如非这位老弟的为人忠厚,先前在那初祖庵中未曾伤我,现在又阻止你老匹夫下毒手,蓝某宁可死在你这独臂老残废手中,也不会说出半个字来!”   雷刚被他这一顿老匹夫骂得心中怒火上升,两眼一瞪,就待发作,但他忽然想起,小主人查询对方底细之事何等重要,倘是自己一时不忍,坏了蓝羽的性命,断了寻澄因大师的线索,岂非罪大莫赎了么?一念及此,雷刚居然强忍了怒意,哈哈一笑道:“姓蓝的,你驾得好!   但老夫看在你敬重咱小主人的面上,不再与你计较了!”   石承先闻言,感激的向雷刚道:“大叔,委屈你了!”   话音一顿,掉头向蓝羽道:“蓝兄,承尊驾瞧得起在下,石某感激得很,但不知蓝兄口中所称的本门,是武林中的什么门派?”   石承先这等客气的称谓,倒使蓝羽有亲切之感,当下接道:“老弟小小年纪,不但武功过人,而且心怀仁厚宽宏,实是蓝某行走江湖廿年来所仅见的正人君子,假以时日,武林白道群雄,只怕无人可与老弟比拟了……”   石承先不容他再往下说,竟笑道:“蓝兄莫要替兄弟脸上贴金了……”忽然伸手拍开了那蓝羽的两处大穴,接道:“蓝兄,适才在下趁你睡穴被点之际,制了你两处穴道,使你无从反抗,这等乘人之危的举动,实非石某本心所愿,蓝兄仍然以正人君子四字,加在石某身上,实在叫石某大为惭愧……”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 “蓝兄,你穴道已解,说与不说,是去是留,一切悉听尊便!”   雷刚和慧因大师眼见石承先竟将蓝羽的穴道解开,不禁大吃一惊,连忙运气戒备,防着那蓝羽猝然反击,同时心中更是大大不以为然!   雷刚因为石承先乃是自己的小主人,虽然心中不满,却不便说什么,但慧因大师却无此顾忌,只听他口念佛号道:“小施主,擒虎容易纵虎难,老衲对小施主这等举措,有些不敢苟同!”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老禅师,晚辈不过觉着因人成事,趁人于危,不是君子所当为,如是蓝兄此刻要走,石某也许会出手一拼,硬要将他留下哩!”   蓝羽这时已活动了筋骨,坐了起来,听得慧因与石承先对答之言,不觉笑道:“两位不必争论,石老弟,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发问,蓝某知道的事,一定相告!”   此语一出,慧因大师和雷刚同时呆了一呆,他们猜不透这蓝羽居心何在?此时此刻,却不便插言相询。   石承先微微一笑,接道:“蓝兄,在下只不过是要给你一个公平合理的机会,如是你觉着可以放手一拼,不妨拒绝兄弟所请……”   蓝羽目光一转,笑道:“不必了,老弟的剑法,蓝某已见识过,胜负之机应在三与七之间,像这等只有三成胜机的苦斗,蓝某又何须自取其辱?”   石承先笑道:“蓝兄不嫌太谦虚了么?”   蓝羽这时已跳下青石,抱拳一笑道:“老弟,蓝某未便久留,你快些说出心中想知道的事吧!”   石承先忖道:“瞧他的神色,并非作伪,不管他居心何在,我也应该问上一问……”当下笑道:“蓝兄这么豪爽,到叫石某却之不恭了!”语音顿了一顿,接道:“蓝兄身在何门何派?”   蓝羽道:“天香门。”   石承先也曾在恩师和雷大叔口中,听过武林中的各大门派名称,唯独这天香门三字,却是从未听人提过!当下回顾了雷刚一眼,道:“大叔,这天香门你老可知道?”   雷刚对于天香门也从未听人说过,蓝羽话音一落,不觉的就搜索枯肠,想那天香门究竟是什么门派,听得石承先相询,竟茫然应道:“老奴未曾听说!”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大叔也不知道么?”   雷刚点了点头,却问慧因大师道:“大师,贵寺弟子,行走江湖者甚多,不知可曾听说过天香门?”   慧因大师低低念佛,摇着皓首,道:“老衲不打诳语,这天香门三字,今儿是初次听到。”   原来三人全不知晓那天香门是什么组织?   蓝羽瞧着三人,微微一笑,道:“三位不必费心,天香门成立虽然已有数载,但门下子弟却从未在武林中行走,自是无人知晓的了!”   石承先等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蓝羽目光在石承先脸上一晃,接道:“老弟,还想知道什么?”   石承先道:“贵上是谁?”   蓝羽笑道:“老弟,蓝某在天香门中,只算四五流角色,管我之人,何止百名之多,你这等相询,蓝某可就无法作答了。”   石承先闻言,忍不住笑道:“是啊,在下果然弄错了!”顿了一顿,接道:“贵门的掌门人是谁?”   在石承先的想法那蓝羽是知掌门人是谁的了!   但事实却大谬不然,蓝羽应声摇头,道:“这个……   连蓝某自己也不知晓!”   石承先大出意外的一怔,道:“你也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蓝羽道:“蓝某说的是实话。”   雷刚陡然喝道:“老夫不信,姓蓝的,你身为天香门中弟子,怎会连掌门人是谁都不知晓?”   蓝羽冷笑道:“蓝某本是实言,你如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了!”   雷刚怒道:“一派胡言,你瞒得过公子,却瞒不过老夫!”   石承先笑道:“蓝兄,你真的不知道贵上是谁么?”   蓝羽道:“蓝某既已答应老弟,有问必答,自是不会再隐瞒什么了,老弟若是不信,蓝某请从此辞!”话音一落,就待离去!   慧因大师忽然大喝道:“施主留步……”   蓝羽却步回顾,道:“老禅师有何指教?”   慧因大师道:“劣徒宏一,现在何处?”   蓝羽道:“太室峰头。”   慧因大师道:“老衲师兄呢?”   蓝羽道:“是那澄因长老么?”   慧因大师道:“不错,他现在何处?”   蓝羽道:“澄因长老乃是本门贵宾,蓝某来此之时,他尚在太室峰头,现时是否离去,蓝某就不知道了!”   这等回答,使的慧因大师呆了一呆,道:“施主这是何意?老衲那师兄可是要被送往别处囚禁么?”   蓝羽失笑道:“本门以对待上宾之礼接待澄因长老,老禅师这囚禁二字,实是用的不当!”语音一顿,接道:“蓝某来此之前,曾经听说本门五大护法之一要来接澄因长老,是否已走,恕蓝某无从奉告了。”   雷刚一听那澄因大师要被接走,不禁心中大急,喝道:“蓝羽,你们的巢穴在太室峰何处?”   蓝羽冷笑了一声,道:“老匹夫,你说话最好口中干净一些,天香门在中原的别府重地,岂可称为巢穴?若非看在石老弟面上,今日就饶你不得……”   雷刚勃然大怒,道:“好啊,你想动手么?”   蓝羽冷笑道:“错过今宵,蓝某随时候教!”   雷刚大笑道:“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即日,姓蓝的,老夫今儿就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呼的一声,挥拳直捣过去!   蓝羽脸色一变,反手一掌,直叩雷刚左臂肩头。   眼看两人拳掌就要击实,石承先忽地横身直往中间一撞,双臂一张,分取两人,口中喝道:“不许动手……”   啪,啪……两声轻震处,雷刚蓝羽同时退了一步,石承先则屹立当地,丝毫无损!   敢情他接下了两人的拳掌,却是从容有余!   雷刚浓眉一皱,道:“公子,这姓蓝的不是好人。”   蓝羽也道:“老弟,贵仆太不识趣,实令蓝某忍无可忍……”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蓝兄,在下这位大叔,血性过人,义烈无比,如有得罪之处,尚祈莫要见怪!”语音一顿,又道:“大叔,你老忍一口气吧!”   雷刚余怒未息,哼了一声,悻悻然道:“便宜了这小人……”缓缓退了三步。   石承先这才又向蓝羽一笑,道:“蓝兄,在下有事想见澄因长老,不知蓝兄可否引导在下赶去太室一晤?”   蓝羽略一沉吟道:“此事虽然有违本门规定,但蓝某感激老弟义释之情,纵然承受敝上重罚,也应替老弟引路前往了!”   石承先道:“多谢蓝兄。”   雷刚闻言,心中虽是大喜,但他对蓝羽成见极深,是以两眼一翻,闷哼了一声,接道:   “公子,要走就得赶快,莫要让那澄因一走,可就要再费手脚了!”   石承先笑道:“大叔说的是。”   转头正要向,蓝羽说话,那蓝羽已抢先说道:“老弟,有一点蓝某必须说明在先!”   瞧他一派郑重神色,石承先不禁心中暗惊,忙道:“什么事?蓝兄快些说出……”   蓝羽道:“蓝某只能领你老弟一人前去!”   石承先闻言一怔道:“为什么?”   雷刚更脱口大喝道:“放屁!公子到什么地方,老夫就跟到那里,姓蓝的,你少耍花枪了……”   蓝羽冷冷应道:“石老弟,事非得已,去与不去,全看你老弟的一句话了!否则,就请老弟砍下蓝某的脑袋,也无不可。”   石承先心念电疾回转,终于慨然道:“就依蓝兄!”   雷刚一听石承先应允蓝羽之言,不禁大急道:“公子,你莫要上他的当啊!”   蓝羽大笑道:“老弟,贵仆怕你上当,看来你还是不去的好啊……”   雷刚大怒道:“不去就不去,你以为公子找不到尔等巢穴么?老夫不信,少了你引路,就到不了太室!”   蓝羽眉头一皱,向石承先道:“石老弟,贵仆的性格,未免太暴躁了一些,纵然蓝某胆敢多领着几人前去,但像贵仆这等性情,准会坏了大事!”   石承先回顾雷刚,道:“大叔,你老不必担心,小侄自信这位蓝兄不会是那等卑鄙的小人!”   雷刚道:“公子,你一人前去,总是不妥当啊!老奴身受老主人托孤之情,怎能容公子前去涉险?”   石承先道:“大叔,咱们不是要见那澄因大师么?”   雷刚道:“不错,老奴并未说过不见澄因呀!”   石承先道:“眼下处境,如是见到澄因大师,那只有请大叔容小侄去冒一次险了!”   雷刚呆了一呆,半晌方道:“公子说来说去,还是要一个人独自前去么?”   石承先略含歉意的道:“大叔,事在两难,小侄不得不信任这位蓝兄一次了。”   蓝羽冷冷说道:“石老弟,蓝某究竟是何居心,只要你抵达太室峰头,自然就会明白了。”   石承先道:“在下如是不信蓝兄的为人,那也不会要雷大叔不去的了。”语音一顿,向雷刚道:“大叔,小侄与蓝兄先走一步,你才可陪同慧因大师随后赶来。”   那蓝羽忽然接道:“两位最好莫要跟随的太近,否则蓝某可就不便引路了!”转身大步行去。   显然,他并非完全拒绝雷刚和慧因大师前去太室!   雷刚沉吟了一阵,道:“公子,老奴遵命!”   敢情他也看清楚了目下的处境,如是自己再事坚持,只怕蓝羽一旦反悔,那就真的麻烦了!   雷刚目送两人身影在夜色中消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大师,咱们当真要离的很远么?”   慧因大师道:“人无信而不立,老施主,咱们既已答应了那位蓝施主,自然不便走的太近了!”   雷刚意似不懂,沉吟道:“大师,老夫总觉不太放心,那蓝羽八成不会真心……”语音一顿,忽似想起了什么,接道:“大师父,老汉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大师愿不愿冒险?”   慧因大师一怔道:“什么办法?”   雷刚道:“咱们格于承诺,自是不便跟在他们身后太近,但如咱们先他们而到太室,那应是不算跟随他们身后的了!”   慧因大师道:“不错,这自是不算跟随太近。”   雷刚笑道:“是以,老夫认为,如是大师能寻出一条攀登太室的捷径,咱们就可以不受承诺的限制了——”   慧因大师显然事先决未料到雷刚这种刚猛忠烈,看来粗枝大叶之人,竟然会这般细心的想出此等高明办法,一时大喜,道:“老施主,这办法倒是高明的很!”   雷刚一见慧因大师同意,心中也甚为高兴,笑道:“大师,可有捷径么?”   慧因大师道:“老衲自幼即在少林出家,嵩山一带地势,自是十分熟悉,老衲这就为施主带路……”   迅快的沿着少室左侧山径,向北方奔去。   雷刚自是不再犹疑,随在慧因身后,展开了身法,兼程急赶。   他们两人的步履,本来就快捷无比,此刻又一心要赶在石承先和蓝羽先头,攀登太室峰自是用上了全力,十多里山径,也不过顿饭时光,就已抵达。   慧因大师仰望了黑黝黝的峰峦一眼,道:“老施主,这儿就是太室了!”   雷刚道:“大师咱们从哪儿上去?不知公子和那姓蓝的是否已经……”   余音未铯,耳中忽然听得步履之声传来!   慧因大师连忙一拉雷刚衣角,道:“有人来了!”   雷刚点了点头,两人一声不响的隐在一片山谷之后。   也不过眨眼之间,只见两条人影,如飞而来。   雷刚探头望去,正是石承先和蓝羽连袂行了过来,沿着登山径,直往峰头奔去。   雷刚回顾了慧因一眼,低声道:“大师,咱们迟了!”   慧因这时也瞧明白来人是谁,但他却淡淡一笑,道:“不迟,老施主只管跟在老衲身后,定可先抵峰头!”   语音一顿,转身向石后的一处山谷行去。   雷刚心中将疑,但却不便出言相询,只好随着慧因大师身后,一步一趋,进入了山谷之中。   只见慧因大师沿着那山谷奔行了里许之远,忽然闪身进入了一处山洞。   雷刚呆了一呆,暗道:“他怎么向山洞之中行去?难道……”   心念未已,人也跟进了山洞之中,举目望去,却见慧因大师已沿着洞中一条梯形石级,直向山上攀去。   原来,这是一条通往山顶的洞中秘径。   雷刚但觉大喜过望,失声道:“大师,想不到这儿竟有这等秘径……”   石洞既深又高,是以回声特重,雷刚一旦说话,只听得一阵嗡嗡之声,震人耳鼓!   慧因大师似是吃了一惊,迅快的回头向雷刚道:“老施主快莫要再说话,这等深山石洞,传声特大,惊动山顶之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雷刚在自己话声说出以后,就知道犯了大错,根本未等慧因指责,便已自动住口,此时自是秃头连点,低—声道:“老朽记下了……”   两人一声不响,顺着那千百层石级,向由顶奔去。   也不过是半柱香时光,两人打一处枯树的树身之中钻了出来。   敢情这秘径的出口,正是一株枯死的千年老松!   慧因大师忽然用传声向雷刚道:“老施主,由此刻起,千万不可出声……”   爬出那棵枯树,眼前乃是一片矮木乱石交错的地形!   雷刚未曾攀抵过太室峰,自是还拿不定眼下这块乱石地带,是否已是绝顶,忍不住用传声问道:“大师,这儿可是太室绝顶了?”   慧因大师这时正轻手轻脚的向一片丛莽中爬了过去,听得雷刚传声,接口传音道:“不错,咱们业已在太室的绝顶之上了!”回头向雷刚招手,接道:“太室绝顶占地不过数亩,但不知他们在何处存身,老施主,咱们只好守在这儿,等着石公子了。”   雷刚怔了一怔暗道:“怎么这老和尚并不知道峰顶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么?”   但他口中可没说什么,只蹲在慧因大师身旁,张着一双环眼,向四下里打量。   这时,雷刚和慧因大师如是再回头瞧瞧自己两人的来路石洞秘径,准要大大的吃上一惊了!   敢情,在那枯树的中空树干内,这时也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在向山顶之上的一草一木凝注。   很明显是他们两人已然被人盯上了梢。   以慧因大师和雷刚两老的经验,都未能发现有人跟随,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之事。   但他们不该忘了一件大事,试想,那蓝羽本是受惊而遁,为何又被人点了睡穴,躺在那山石之上呢?这伤了蓝羽睡穴之人,怎会未见踪影?   这时天色已近二鼓,一片迷蒙的月光,打那云隙中穿了出来,太室峰头,却依然是一片宁静。   雷刚似已等得有些不耐,正待站起身来,忽然听得远远之处,传来一声暴喝道:“什么人?”   雷刚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刚要立起的身子,忽然一闪之间,又矮了半截,蹲了下去!   慧因大师也脸色大变,正待有所举动,耳中蓦地传来了一声朗笑之声,道:“中州坛护法蓝羽!”   话声是从峰下远传来,敢情正是那蓝羽陪着石承先上了峰来。   雷刚、慧因二老,同时松了一口大气,黑暗中互望了一眼,摇头一笑!   这时那峰上有人接道:“是蓝护法么?不知同来之人是谁?”   说话之间,那蓝羽和石承先已然上了峰。   蓝羽淡淡的应道:“此乃蓝某好友,来此谒见简大先生!”   此刻在蓝羽的身前,已现出了一位年纪四十左右的黑衣汉子,闻言似是怔了一怔,道:   “这位朋友要见简大先生,不知可曾获得大先生首肯了?”   蓝羽冷冷一笑道:“金兄,你只管通报一声,别的事自有兄弟担代。”   那黑衣大汉呆了一呆,道:“蓝兄……”   蓝羽忽然一摇手,道:“金兄莫要多疑,兄弟身有要事,见过大先生要紧……”那金姓大汉,尚待问话,蓝羽双眉一皱,接道:“金兄,少林来了一流高手,宏法已得来人庇护,蓝羽特来禀明其中详情,金兄如再为难,误了本门大事,金兄可是担待得起么?”   那金姓大汉闻言,果然脸色大变,双手抱拳,道:“蓝兄请稍待,兄弟这就去禀报大先生……”   一转身,忽然在两根石笋之中,一晃而没!   石承先一直含笑屹立,这时见那金姓大汉走去,不禁说道:“蓝兄,那简大先生他……”   蓝羽连忙接道:“石老弟,少时你见着本门天风堂简堂主之时,有什么心事不妨对他老直说……”语音一顿,竟然改用传声,道:“老弟,简大先生乃是本门总坛三大堂主之一,不但权威甚重,而且武功极高,老弟少时见他,可要小心一二!”   石承先听的心中大是感激,口中却顺着蓝羽的那番言不由衷的话意,接道:“兄弟记下了,简大先生一代奇人,定然可以释我之疑了。”暗中却也传声道:“蓝兄,你这番前去少林,莫非不是由太室前往的么?”   蓝羽传音道:“兄弟乃是中州分坛的一名护法,简大先生驻在太室之际,奉派调来嵩山,前去少林,正是由简大先生所派!”   石承先怔了一怔,道:“蓝兄既是简大先生所派,怎地那姓金的似是不知道?”   蓝羽道:“本门行事,只有上下关系,并无左右连络,是以兄弟之事,除了简大先生,天风堂手下之人,均是不知的了!”   石承先心中一惊道:“原来如此……”   蓝羽传音接道:“石老弟,蓝某少时见着那简大先生之时,只怕要受到很重的惩罚,老弟可得记住,千万莫要代我讲情!”   石承先一怔道:“为什么?”   蓝羽道:“事关本门律例,如是老弟讲情,可能会使蓝某身受更惨。”   石承先闻言,心中大是不忍,接道:“蓝兄,如是为了在下之事,使蓝兄身受这叫在下怎能心安?”   蓝羽忽然沉吟了一阵,道:“老弟,天下有许多事很是奇怪,蓝某为人,向来落落寡合,独行其是,但你老弟在那青石之上,不曾对我乘机下手,反而解了我的穴道,方使蓝某忽然澈悟,人之相处,应该相互照应关切,蓝某纵然身受本门重罚,谅也不会丢掉性命,如是因此能得老弟谅解而结为知交,则蓝某也不枉此生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真诚感人,石承先一时之间大为激动,脱口道:“蓝兄如此看重在下,实叫我受宠若惊!   ……”   石承先激动之际,竟然忘了再用传声,话音甫落,蓝羽脸色顿告大变,低声道:“老弟,人之相交,贵在知心,简大先生即将出见,老弟莫要多说了!”   石承先骇然一震,暗道:“是啊!我怎么这般大意?”   当下笑道:“蓝兄说的是,兄弟不再多话便是!”   说话之际,只见那姓金的壮汉,已大步行了过来,抱拳向蓝羽一笑,道:“蓝兄,大先生有请两位入内!”   石承先暗道:“这峰顶之上难道还有什么石屋石洞么?”   寻思间,耳中已听得蓝羽说道:“有劳金兄了!”举步向那两根石笋之中行去。   石承先紧紧随在他身后,穿过那两根石笋,却见一块巨大的青石,挡住了去路,那姓金的大汉,正站在青石之前相待。   蓝羽回头低声道:“老弟,本门嵩山石府,就在这青石之下,你紧随蓝某身后莫要误中陷阱机关!”   石承先微微一惊,忖道:“这等所在,如有机关陷阱,必是十分厉害,自己倒是要小心一些才好!”动念之间,心中已提高了七分警惕,口中却道:“兄弟记下了!”   三人鱼贯由那青石的左侧一处十分隐蔽的暗门,向着地下行去,只因这门前正生了一株矮松,故而不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这道仅可容一人进出的地洞!   入门之后,是一列长长的石梯,约有五十余级,斜斜的向内伸展,目光过处,一眼几乎已不到头。   沿着石梯的两壁,每隔丈许,便有一颗明珠嵌在石上,是以这山腹中的甬道,居然十分明亮。   一路下去,抵达石梯的尽头,却见一面巨大的石壁,挡住了去路,石承先睁眼一看,那石壁上方,朱书着四个大字:“嵩岳石府”。   这时,那姓金的壮汉忽然伸手在那石壁上一按,但闻一阵滑轮滚动之声,石壁上忽然启开了两扇门户!   石承先注视着那姓金的手按之处,果然发现那儿的石色,有些不同,约是碗口大小的范围,俱是隐泛蓝光,不过他此刻觉着有些不解的,乃是蓝羽曾说这石府中是那机关陷阱,自己一路行来,却怎的想不出这石级中,有何可疑之处!   转念未已,人已进了那石府大门。   凝目瞧去,又是一条长长的白石甬道。   三人疾行而进,走完十丈甬道,眼前忽然大现光明,一间高大的厅堂,霍然呈现身前。   石承先略一打量,发觉这间石厅,大小不亚于少林寺中的前殿,占地至少有十丈方圆,刹那间倒叫他想不出这等大的厅堂,是怎生在山腹之中修建成功……   这时,那姓金的汉子忽然笑道:“蓝兄请在厅中稍候,兄弟这就去禀告大先生……”   转身正待向厅后的石门行走,忽然一声干笑,由那石门之中,传了出来,道:“不用了,金二可叫他们准备几样酒菜,老夫好接待贵宾!”   那金二似是怔了一怔,方道:“属下遵命!”   十分惊讶的回顾了石承先一眼,这才向厅右一道小门中走去。   蓝羽在听得那门内传来的话声之后,立即垂手肃立,一付恭谨神态,显然,那说话之人,定是简大先生了。   石承先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七十出头,秃顶白髯,宽袍博带、脸色红润、浓眉豹目、貌相威猛、身躯高大的老人,缓缓走出门来。   他双目神光充足,在石承先身上一转,便走到大厅正中的一张虎皮交椅中,坐了下去。   蓝羽急步上前,长揖到地,道:“属下蓝羽,参见简大先生!”   简大先生淡淡一笑,挥手道:“免礼,一旁坐下!”   蓝羽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退到下手一张石凳中坐定。   石承先微微一笑,趋前两步,抱拳道:“晚辈石承先特来造访,尚祈见宥冒昧之罪!”   简大先生忽然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只见他欠身还了半礼,接道:“石世兄可是那乾坤一剑石啸风的公子么?”   石承先愣了一愣,忖道:“他怎的一见面就知晓了我的身世?而且,听他口气,好似与爹爹熟悉……”当下口中应道:“乾坤一剑正是先父!”   简大先生呵呵一笑,道:“果然是将门虎子,石兄泉下有知,应是大感宽慰了……”语音一顿,接道:“石世兄可曾听说过老朽之名?”   石承先讪讪一笑,道:“晚辈孤陋寡闻,对武林长者所知极少,尚望大先生莫要见笑!”   简大先生笑道:“这也怪不得你,老朽已有二十多年未曾涉足江湖,你不知晓,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了!”笑声一敛,沉吟了一阵,接道:“老朽与令尊石兄,相交极深,想不到老朽重出江湖之日,竟然听得令尊伤在轩辕豪剑下之讯,悼念故人,方始专程前来嵩山,石世兄忽而过访,想必也是为了令尊之事的了?”   石承先此刻心中大为迷眩,眼前这位简大先生,倒弄的不知是友是敌,听他言下之意,前来嵩山,乃是为了自己爹爹被害之事,但是,蓝羽却又奉他之命,前去少林,要擒那少林现任掌门,改立宏一充任,这些头绪纷纭的过节,叫他一时弄不清究竟孰是孰非,关键何在!   他心中虽是十分不安,口中却道:“晚辈此来,果然是为了查探先父致死之因!”   简大先生急道:“世兄可有了头绪?”   石承先道:“没有!”   简大先生沉吟道:“石世兄,据老朽所知,那轩辕豪应该不是令尊之敌,如是令尊伤在他的剑下,老朽确是难以相信!”   石承先道:“家师也是这等对晚辈说过……”   话已出口,石承先方始想起说漏了口,再想不说,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得简大先生一笑道:“石世兄,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果如石承先所料,简大先生一定要查问自己的师长是谁了!   当下他不便隐瞒,只能接道:“家师人称哈哈狂剑,不知简大先生可也相识?”   简大先生显然是吃了一惊,道:“是甘老哥子么?石世兄的福缘当真不浅啊!”语音一顿,又道:“老朽与甘大侠虽是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也曾有过数面之雅,尊师的那套神奇莫测的剑法,老朽更是钦仰万分……”   石承先这时只觉胸际思潮起伏,简大先生究竟是谁,引起他极大的好奇,只是,眼下既然知道对方乃是世交长辈,如是再行开口问他的名号那就太失礼了。   是以,他想来想去,只有等到见着雷大叔之时,也许才可明白,耳闻简大先生称赞恩师的剑法,立即应声笑道:“大先生既与先父和恩师相熟,乃是晚生的长辈,请受我一拜!”   说着便跪下去,拜了三拜。   石承先这么做,也有他的心机,当他分辨不了对方为人好坏之前,自己总该站稳礼数,也许因了自己这等谦恭敬上,而使对方像蓝羽一般的爱护自己,那就对自己大有裨益了。   简大先生似是未曾料到他忽然行此大礼,刹那间只好伸手搀起石承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石世兄,你如此谦逊,倒真叫老朽惭愧得很……”   石承先接道:“先生乃是先父至交,与家师也是朋友,晚辈当不得你老这世兄的称呼,务祈大先生改口!”   简大先生伸手一捋白髯,忽然纵声长笑道:“好!好!老朽托大几岁,叫你一声贤侄吧!”   石承先微微一笑,抱拳道:“简世叔!”   简大先生十分高兴的笑道:“贤侄,你来到嵩山有多久了?”   石承先道:“一日时光。”   简大先生笑道:“这么说,贤侄比老夫还迟到了数日的了!”   石承先道:“小侄果然来的太迟了一些……”   他口中虽然回着话,心中却在暗暗思忖,简大先生问这些话,用意又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那金二已然领人送上来四样小菜,一壶热酒,并且还抬来了一张八仙桌,和三张木椅!   简大先生微微一笑,道:“贤侄,荒山野洞,莫笑愚叔没有好酒佳肴款待于你……请来入席吧!”   石承先颇为不安的笑道:“打扰世叔,实是罪过!”   简大先生掉头向蓝羽道:“蓝护法也请入坐啊!”   蓝羽受宠若惊,大为意外的拱手道:“大先生在此,属下怎敢怎敢……放肆!”   简大先生大笑道:“蓝护法,你能将石贤侄引来此间,对老朽而言,实是感激的很,你不必拘礼,眼下咱们就算是平起平坐的朋友了!”   蓝羽长长一揖道:“多谢大先生。”拣了那最下手的坐位,坐了下去。   石承先打横一坐,留着上首的坐位,由简大先生自己坐定,这等情形,只把那金二瞧的一愣,暗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蓝羽不过是中州分坛的一个护法,竟然敢在简大先生面前平起平坐?”   尽管金二心中奇怪,但他可是只能在心里纳闷!   简大先生举杯沾唇,向石承先道:“贤侄,你跟蓝护法是在什么所在遇到的?”   石承先道:“少林寺的初祖庵中。”   简大先生微微一笑,道:“贤侄想必已然知道,蓝护法前去少林,乃是为了何等事故的了?”   石承先心中暗道:“我如是不照直说出来,那岂不是被这位世叔看作口是心非的无赖了么?”当下接道:“小侄只知大概……而且,正因小侄之故,蓝兄结果弄得锻羽而回。”   简大先生大笑道:“蓝护法只是独自一人陪你上山,老朽已知他必是吃了大大的败仗!”   蓝羽脸色一变,连忙起身道:“属下有辱使命,尚祈大先生典恩,惠予从轻发落……”   简大先生笑道:“这事怪不得你,少林僧侣,本非你那裂心指之敌,但有了石贤侄助阵,自当别论了。”   石承先不安的讪讪一笑道:“小侄无意间遇上这等事。一时不忍,贸然出手,世叔莫要责怪蓝兄才好!”   他虽曾应允过蓝羽,不替他在简大先生面前说情,但话到口边,却又忍不住说出口来了!   幸而简大先生乃是他父、师的好友,闻言淡淡一笑道:“贤侄啊!纵然你不替人说情,愚叔也不会责怪于他,实在说来,倒是老朽自己料敌不明之过……”语音顿了一顿,仰头干了一大杯,笑接道:“咱们暂时莫谈少林之事,愚叔有几点不明之事,想请教贤侄!”   石承先笑道:“世叔有话,只管吩咐!”   简大先生略一沉吟,道:“贤侄是独自一人到嵩山的么?”   石承先道:“不是,小侄与老仆雷刚同来。”   简大先生笑道:“雷刚呢?现在何处?自从老朽与令尊在华山一别,算来已有二十载,不见这位忠心耿耿的义仆,也有二十多年了!”   敢情他果然与雷刚熟识!   石承先接道:“雷大叔现下仍在少林寺中。”   简大先生一怔道:“他为何不跟你同来?”   石承先看了蓝羽一眼,道:“这个……”   蓝羽忙道:“属下怕来人太多,惊扰了大先哇,是以只肯引导石公子一人来此拜见大先生!”   简大先生道:“原来如此……”话音一顿,忽然大笑道:“贤侄,愚叔曾去那少室峰头三次,始终想不出当年轩辕豪是怎生出手暗算令尊的,贤侄来到嵩山,可曾去至少室峰顶查探过?”   石承先道:“小侄和雷大叔已然去查探过了!”   简大先生道:“有什么发现?那雷刚当日也在峰上,应是知道其中缘故啊?”   石承先长长一叹道:“雷大叔虽在当场,依然未曾瞧出其中蹊跷,不过,据雷大叔说明当日与会之人的坐位,小侄觉出应是有人知道先父致死之因!”   简大先生变色道:“是什么人?贤侄可曾找过他去查问?”忽然他一捋白髯,摇头道:   “是了!你今日方知其中道理,自然还不曾有空前去查问的了!”   石承先接道:“世叔,小侄设想的两人,其中一位,已然物化,另一位么,小侄已去查问过了!”   简大先生呆了一呆,道:“这么快?”   石承先道:“他就在嵩山,自是十分方便的了,只是,小侄却未能查问出什么头绪来!”   简大先生皱眉道:“为什么?可是他不愿说么?”   石承先摇头道:“那倒不是!只因这位大师,已然被人掳走了。”   简大先生愣了一愣,道:“是少林寺中的和尚?”   石承先道:“不错!”   简大先生略一沉吟,接道:“愚叔明白了,当年正式参与少室剑会的少林长老,似是澄因大师,对不对?”   石承先道:“正是澄因大师,只是小侄今日求得少林掌门前去叩关求见,不想发现澄因已告失踪!”目光在蓝羽身上一转,接道:“小侄等正在猜想其中因果,却见蓝兄率了人赶去初祖庵中……”   简大先生忽然摇手苦笑道:“贤侄,你不必说了!”回头向金二喝道:“那澄因长老,可已送走?”   金二应道:“黄昏时分,已由齐护法接走了。”   简大先生忽然怒道:“此事怎地未曾禀告老夫?金二,你的胆子似乎越来越大了啊!”   金二脸色惨变,颤声道:“齐护法手持掌门金符,属下怎敢阻挠?而且那时大先生正在入定,属下也不敢打扰!”   简大先生闻言一怔,道:“那齐逖手持金符,是你亲眼所见的么?”   金二道:“属下亲见齐护法亮出金符,方始领他去至澄因长老的静室。”   简大先生忽然沉吟道:“奇怪,那齐逖奉派接送澄因之事,乃是掌门人飞鸽传旨告知,又何必要他手持金符前来呢?何况,齐逖与老夫乃是多年至交,他又怎会到了石府之中,不与老夫见上一面?只怕其中别有缘故的了……”   喃喃语音未已,忽然门外有人高声传话道:“齐护法到!”   简大先生脸色大变,一跃而起,—喝道:“有请!”   但他目光却有如寒电一般,射向那金二身上,只把金二看得混身直抖,面无人色!   石承先虽然不明就里,但从适才谈话之中,已然猜出了几成,好似那先前接走澄因大师的齐护法,并不是真的,而是别有他人冒名而来!   只是,他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可能是什么人来此弄走了澄因大师!   就在石承先转念之间,只见那大厅门口,已现出了一位肩上扛着一根铁拐,腰际围了一串铁环,当作腰带的白衣老人,一路哈哈大笑,走进了大厅之内。   石承先略一打量下,发觉这位老人的年纪,不在七十之下,但双目神光充沛,脸色红润有如婴儿,唇上颏下,长着一圈短髭,给人的印象十分威猛。   白衣老人刚自踏入厅中,简大先生已站了起来,抱拳笑道:“齐兄是几时到达?兄弟未能下山迎接尚盼齐兄莫要见怪!”   白衣老人哈哈大笑道:“简兄,你我乃是多年至交,又何必拘束这些俗礼啊!倒是兄弟不知简兄尚有佳客在座,贸然而来,简兄也莫要见责才是!”   说话之间,人已步入厅中放下铁拐,坐在首席之上。   简大先生先未替他引见石承先,却是微微一笑,道:“齐兄可是刚刚抵达嵩山么?”   齐逖道:“兄弟路过登封,因了一桩小事,稍稍耽搁了半日,倒叫简兄久等了!”   这不啻是说,他正是刚刚抵达嵩山的了!   简大先生陡然掉头向那金二喝道:“蠢才,你干的好事!”   那金二闻言,顿时矮了半截,噗嗵一声,跪伏在地,口中颤声道:“属下知罪,只望大先生恩典,赏属下一个赎罪机会……”   齐逖睹状,大为不解的皱眉道:“简兄,这金二做错了什么大事么?”   简大先生恨恨的长叹道:“齐兄,你迟来一步,那澄因老和尚,已然被人诳去了!”   齐逖忽然变色而起,大声道:“什么?那澄因秃驴逃走了么?”   敢情他以为澄因大师自行闯关逃去,是以言色十分不快!   简大先生摇头道:“澄因大师武功虽然不错,但他身受五重禁制,自是无力自行逃去的了!”   齐逖怔了一怔,道:“那……他是怎生逃走的?”   第 八 回 二老述前尘     简大先生道:“被人接去了!”   齐逖缓缓坐下,扬眉大笑道:“简兄,掌门人飞鸽传书,想必简兄已然看到了!”   简大先生道:“收到了,否则,那澄因大师也不会被人诳走了啊!”   齐逖呆了一呆,道:“简兄,你越说却叫兄弟越发的糊涂了!”   简大先生苦笑了一声,接道:“齐兄,这错就出在齐兄迟来半日之故!”   齐逖双目寒光乍射,冷笑道:“简兄,你……”忽然长长一叹道:“兄弟不信简兄会有推卸责任之心,这其间,必有什么误会的了!”   简大先生道:“齐兄,此事正是有了误会!”话音一顿,突然改了话头,问道:“齐兄,你此番来到嵩山,可带有掌门人玉萍剑令?”   齐逖闻言,陡然变色,勃然怒道:“怎么?掌门人飞鸽传书,简兄居然不信么?”   简大先生淡淡一笑道:“齐兄莫要浮躁,兄弟只想知道,你是否带有令符在身!”   齐逖道:“为什么?”   简大先生道:“关系澄因被劫之事,尚望齐兄明告,以释疑虑!”   齐逖冷冷的哼了一声,怒道:“很好,你简兄既然连掌门人飞鸽传书都不相信,自是可以不相信兄弟的了!”语音顿了一顿,忽地狂笑道:“想不到咱们数十年交往,却抵不上一根区区的玉萍令符重要了……”   伸手入怀,愤愤的掏取令符!   简大先生脸上的神色,显然有些紧张,两眼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齐逖,等他取出那支玉萍令符。   然而,齐逖却在探手入怀之后,蓦地神情惨变,怔怔地僵在坐位之上,半晌没有动静!   简大先生见齐逖伸手入怀之后,蓦地神情惨变,僵在坐位之上,半天拿不出“玉萍令符”,竟然愁眉大展,微微一笑,道:“齐兄,有什么事不对了?”   石承先在旁冷眼旁观,已然明白了大半,忖道:“看来这位齐老人必是将那什么‘玉萍令符’给丢掉了……”   思忖之间,那齐逖果然怔怔的伸出手来,道:“兄弟竟将那玉萍剑令给丢了!”   简大先生冷冷一笑道:“齐兄,不是兄弟多话,掌门人令符乃是何等重要之物,齐兄怎可随意放置啊!”   齐逖长眉暴扬,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简兄,兄弟要失陪了……”话音未落,人已往外行去。   简大先生伸手一拦,笑道:“齐兄慢走!”   齐逖冷笑道:“简兄,兄弟已然想出那玉萍剑令失落在何处,自是要急于前去找回,你拦阻兄弟,可是别有用心么?”   很明显,这一对老朋友已然生了芥蒂。   简大先生闻言,居然大笑道:“齐兄但请稍安毋躁,容兄弟说明之后再走不迟!”   齐逖无奈的哼了一声,仍是不愿的接道:“好吧!简兄最好是长话短叙!”   简大先生笑道:“这个自然,不过……”   齐逖道:“不过什么?”   简大先生道:“不过兄弟要先向齐兄说明一点,那就是你那‘玉萍剑令’,眼下必然不在失落之处了!”   齐逖一呆道:“你知道?”   简大先生微微一笑道:“齐兄,金二就是见了你那剑令,才会被人将澄因大师诳走的。”   齐逖直到此刻方始明白一般,呆了一呆,道:“难道……难道……是那盗去剑令之人干的好事么?”   简大先生道:“不错,齐兄总算是明白了!”   齐逖忽然望了金二一眼,道:“金二,那人长的何等模样,记得么?”   金二看着齐逖愣愣的道:“属下……属下……有些不敢说了……”   齐逖皱眉道:“有什么不敢说?你如是怕简堂主怪罪,老夫代你讲个情便是!”   转头向简大先生道:“简兄,可否看在兄弟薄面,在未曾查明一切真相之前,莫要责罚金二可好?”   简大先生笑道:“齐兄讲情,兄弟焉有不允之理?金二,你就照直说出来吧!”   金二依然摇头道:“属下不是怕堂主责怪,只怕齐护……法见……见怪!”   齐逖笑道:“老夫不怪你便了!”   金二颤声接道:“属下先行谢过护法不怪之恩!”   齐逖有些不耐的喝道:“少废话,快些说吧!”   金二怔了一怔,低声道:“那位持了代表掌门人‘玉萍剑令’之人,正是你老自己啊!”   齐逖闻言,陡然一跃而前,顺手给金二一个嘴巴,大喝道:“放屁!你当真是想找死了么?老夫怎会……”   余音未绝,简大先生已哈哈一笑,接道:“齐兄,金二是唯一目击此事之人,你莫要伤了他的性命,弄成个无头公案,可就麻烦啦!”   这简大先生话中有话,齐逖岂有听不出来之理?他果然缓步退了回来,目光盯在简大先生身上,沉声道:“简兄,你这是何意?”   简大先生道:“齐兄,你如想查出剑令下落,只怕不能没有金二啊!”   齐逖忽然长叹一声,颓然坐下,道:“简兄,你莫非连兄弟也疑心了么?”   简大先生冷冷说道:“未曾查出那持令之人是谁之前,兄弟不得不谨慎行事。”话音一顿,瞥见齐逖脸上已现激动之色,连忙呵呵一笑,接道:“齐兄,兄弟虽然不才,但对于齐兄的为人,却也知之甚深,这等事自然不会是齐兄所为了!”   齐逖长吁了口气,道:“兄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不想却是栽在一个乡下丫头之手,真是倒霉透顶了……”   他此语一出,连石承先都吃了一惊!   彷佛这齐逖已经猜出来那盗去自己剑令之人是谁了。   简大先生怔了一怔,道:“怎么?齐兄的剑令是被一个小姑娘盗去了么?”   齐逖黯然道:“这年头真是好人做不得啊!简兄,兄弟真个有些老迈了!”   简大先生被他这等没头没脑的喟叹弄的怔了,接道:“齐兄,少年子弟江湖老,咱们行年已过七十,自是当得老迈两字了,但这与好人难做,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逖摇头苦笑道:“有关系,兄弟若非为了看那丫头哭的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解囊周济她一些银两,又送她去至娘家,也不会失去掌门人的剑令了!”   他这等解说,依然含糊的很,简大先生只听得皱眉接道:“齐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何不从详说来呢?”   齐逖回顾了金二一眼,道:“简兄,叫那金二起来吧,兄弟觉着此事错不在他了!”   简大先生点了点头,道:“金二,还不谢过齐护法恩典。”   那金二被齐逖那一巴掌打的甚是不轻,这时用手捂着肿起老高的左颊,趑趄上前,拜了一拜,道:“多谢护法不责之恩……”倒退七步,垂手肃立!   齐逖挥了挥手,道:“罢了,老夫错怪你了,且容日后老夫再补偿你吧!”掉头向简大先生道:“简兄,兄弟的为人,一向被朋友们指称是难脱那妇人之仁的讥讽,往时兄弟还不肯相信,今日遇此怪事,兄弟是不能不信了。”   简大先生忽然大笑道:“齐兄,不是兄弟又要唱那反调了,想这慈悲之心,正是做人的道理,齐兄纵然是为了一片慈心,上了他人之当,那也不足为害于你齐兄的往日为人行事的风标啊!”   齐逖皱眉道:“简兄,你这不是在明捧暗讽,骂兄弟不足充当掌门人膺寄重责吧!”   简大先生道:“齐兄,兄弟岂是那等样人?你我交往数十余年,齐兄莫非还不知晓兄弟的个性么?”   齐逖应声笑道:“铁胆简鹏之名,正是人如其名,一付铁胆义肝,不折不扣的一条铁血好汉!”   石承先在旁听得暗道:“原来这简大先生名叫铁胆简鹏,可惜自己对武林中人事知之太少,否则也好知晓眼下处境是凶是吉了……”   耳中只听那简鹏大笑道:“齐兄也抬举兄弟了!”   虽是一句谦逊之词,但笑声中,却是充满了一股无比的豪迈之气,显然,这简鹏对自己的为人,十分自豪!   齐逖在简鹏笑声稍敛之际,接道:“简兄,兄弟却有一事甚为不解?”   简鹏道:“什么事难倒了齐兄?”   齐逖道:“金二认为那接走澄因大师之人,乃是兄弟,显然是有人用易容术,冒充兄弟来此的了!”   简鹏道:“不错啊,兄弟也是这等想法!”   齐逖皱眉道:“但那在登封郊外,骗了兄弟之人,明明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怎能冒充兄弟来此,瞒过简兄和金二的神目?”   简鹏道:“这个……兄弟并未见到那冒充之人!”   齐逖一怔道:“简兄未曾见过他么?”忽然失笑道:“是了,如是简兄见到此人,那必然可以瞧出真假的了?”   简鹏道:“此人出示掌门剑令,金二自是不会疑心到有人胆敢假冒齐兄前来,否则,他也无法自兄弟眼下,诳走了澄因大师!”   石承先此刻心中大为着急,他很想插口,盘问那澄因。   大师是被接往何处?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要如何措辞才好,是以只好呆呆的坐在一旁干瞪着眼发急!   齐逖在简鹏话音一顿之后,忽然掉头注视着石承先一眼,笑道:“简兄,这位老弟台气宇不凡,不知是哪家老友的子弟?”   简鹏微微一笑,道:“齐兄一来,咱们只顾急于查问剑令之事,倒是忘了给齐兄和石贤侄引见,真是失礼的很……”话音一顿,接道:“齐兄,石贤侄说来不是外人了,他乃是啸风兄的嫡子啊!”   齐逖闻言,似是呆了一呆,道:“乾坤一剑石兄的儿子么?”   简鹏道:“可不是?”微微向石承先一笑,接道:“贤侄,九环铁拐齐大侠,与令尊在世之时,也是多年至交,今后如有疑难事,找齐大侠,定会获益良多,贤侄快快上前拜见才是!”   石承先暗道:“简世叔这是明明暗示于我,要我多跟这位九环铁拐套套交情了……”动念之间,连忙移步,抱拳长揖道:“晚辈石承先,拜见齐前辈!”   齐逖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的又哈哈大笑道:“老朽与令尊相识在先,说不得托大一些,也直呼你一声贤侄了……”双手连摆,接道:“莫要多礼,快快坐下讲话!”   石承先知道,在这些武林高人面前,不宜过于客套,当下略一拱手,道:“多谢前辈!”   石承先刚自坐定,齐逖已长叹接道:“石兄殉身武林正气之事,老朽等未能踵门吊唁,贤侄莫要责怪啊!”   石承先黯然神伤,低声道:“不敢,先父丧身之日,晚辈恨不能以身替,不孝之罪,终日难安,唉!晚辈年幼,见识不广,先父好友,更是知之甚鲜,两位世叔也请休要见怪才是!”   简鹏沉声低语,接道:“贤侄,这些话用不着你说,愚叔等怎会见怪于你呢?只是令尊被人暗算之事,倒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齐逖闻言呆了一呆,道:“简兄,那石大侠不是伤在那八荒魔剑轩辕豪之手么?简兄忽出遭人暗算之言,可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简鹏道:“齐兄,在武林之中,年轻的一辈,也许不知,但你我似应明白,以轩辕豪之能,怎能伤得了乾坤一剑石兄?”   齐逖沉吟道:“这个……不错,乾坤一剑的武功,果然要高出那八荒魔剑一筹,两人倘是光明正大的动手,那轩辕豪想是并非石兄之敌的了……”   简鹏道:“齐兄明白就好。”   齐逖摇头一叹道:“简兄,兄弟认为,如是那轩辕豪用诈呢?以石兄那等心胸,只怕不会想到那八荒魔剑会暗施,奸计吧?”   简鹏怔得一怔道:“是啊!想石兄乃是正直仁义之士,自是不会想到他人用诈,这么说来,那轩辕豪可能就是杀害石兄的凶人了?”   敢情齐逖所言,也有他的道理!   不过,石承先却在心中暗道:“这位齐老人的话,固然有理,但师父既然认定轩辕豪不是凶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听信他们的言语——”   思忖之间,只听得齐逖大声道:“石贤侄,你见到过八荒魔剑么?”   石承先不假思索的接道:“小侄尚未见过他!”   简鹏微微皱眉道:“那雷刚可知轩辕豪存身之处?”   石承先道:“雷大叔曾经花费了数年时光,踏遍了天下名山大川,也未找到那八荒魔剑的下落!”   齐逖长叹了一声道:“如是那轩辕豪有心躲避,只怕找他倒也不易……”话吾一顿,接道:“杀父之仇,贤侄自是不能一日淡忘,但这等大事,也急不来的,只好多托些石兄的故交,留心打听,贤侄也别要过于不安了!”   石承先听他言词间一片至诚,心中甚是感动,抱拳道:“小侄谨受教训!”   简鹏微微一笑,道:“齐兄,有一件事,说来只怕你要感到不安的了!”   齐逖一怔道:“什么事?”   简鹏道:“石贤侄前来嵩山,乃是为了求见那澄因大师,不想齐兄迟来一步,澄因大师竟然被人接走了!”   齐逖呆了一呆,道:“石贤侄要见澄因大师么?”   简鹏道:“不错。”   齐逖忽然向石承先道:“贤侄要见澄因大师,莫非有什么重要之事么?”   石承先道:“打探昔年先父致死之由!”   齐逖惊得几乎跳了起来,道:“他知道?”   石承先道:“据小侄所知,只有澄因大师是明白其中因果之人!”   齐逖忽然连连抓头,顿足道:“该死!该死!想不到老朽一时之失,竟然铸下了这等大错……”   石承先瞧他这般自责,心中甚是不安,忙道:“齐世叔不必如此.只要澄因大师不是被人所害,小侄相信,终有机会可以找到他的!”   齐逖呆了一呆,道:“找得到他?”   石承先道:“世叔何以不信?”   齐逖长叹了一声,道:“那掳走澄因大师之人,既是费了如许心机,必然是有着很大的原因了!”   简鹏道:“不错,其中应是有着特别的缘故!”   齐逖道:“简兄,试想他们的用心,兄弟担心那和尚被人掳去之后,很难有善终的了!”   石承先脱口道:“为什么?”   齐逖苦笑道:“贤侄焉知,那掳走他们之人,不就是当年杀害令尊的那一帮子人呢?”   石承先一怔道:“你老……是认为他们掳走澄因大师之举,乃是想杀之灭口么?”   齐逖道:“正是如此!”   石承先一时也大为惶然,心中暗忖道:“倘是真个如此,事情就叫人绝望得很了……”   他沉思之际,忽然听得简鹏道:“齐兄,那骗你的丫头,是什么人?齐兄可还记得她的容貌?”   齐逖道:“如是再能见到,兄弟一定认得出来!”   简鹏道:“齐兄不能口述此女形貌么?”   齐逖道:“一名乡中村女,兄弟哪能口述得出来?何况,兄弟只是一时起了不忍之心,又怎会料到这妖女竟是这等人面兽心之辈呢?简兄,你提这个作甚?”   简鹏道:“本门耳目极多,齐兄若是能够口述此女容貌,兄弟可依照齐兄所述,绘出此女图形,分给本门弟子,在这黄河两岸,三百里方圆寻查,不怕找不出她来!”   石承先听得心中一动,脱口道:“果然好主意!”   但齐逖却摇头道:“简兄,那妖女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既无特征可寻,也无动人之处,如叫兄弟口述,只怕这千里方圆,二十上下年纪的村女,都是有这妖女化身的可能了!”   简鹏皱眉道:“行不通么?”   齐逖道:“白费气力,徒扰乡民!”   石承先眼见二老为此着急,心中暗道:“事已至此,我又何必要他们烦心呢?”当下抱拳道:“两位世叔不用麻烦了,那澄因大师之事,且容小侄日后慢慢打听吧!”   他本是一片好意,孰料话音甫落,齐逖居然冷笑了一声,怒道:“贤侄是瞧不起老朽两人么?”   石承先被他喝的呆了一呆,道:“小侄不敢……”   简鹏摇头道:“齐兄,这可怪不得石贤侄,他原是一番好意,你莫要误会了。”   齐逖道:“简兄,兄弟……唉!兄弟又怎会怪到石贤侄身上呢?只是,这一口气,实在叫人难受的很!”   简鹏向石承先苦笑道:“贤侄,此事就是愚叔等想不管,只怕也由不得我们自己了!”   石承先怔怔的道:“却是为了何故?”   简鹏道:“那澄因大师,本是本门掌门人约请的贵宾,忽然被人半路接走,本门又怎能放手不管?”   石承先暗道:“原来如此,我倒真是忽略了!”   只听得简鹏语音一顿,接道:“何况这等事又出在愚叔和齐兄的眼下,看来咱们是栽到了家了。”   石承先道:“晚辈明白了!”   齐逖忽然大声道:“简兄,兄弟这就再去那丫头的娘家所在,查上一查,也许能……”   简鹏摇头大笑道:“不必不必!齐兄怎的忽而想的这等天真呢?她那娘家分明是假的啊!”   齐逖恨恨的道:“虽然明知是假,兄弟也不甘心就此受人之骗,我是非走一趟不可!”   简鹏道:“这等事倒用不着齐兄亲自前去的了。”忽然向垂手侍立的金二道:“你过来。”   金二依言走了过来道:“属下敬候差遣!”   简鹏道:“那前来接走澄因,大师之人,是男是女?”   金二看了齐逖一眼,道:“就是齐护法自己!”   那齐逖明知有人易容冒充了自己,但听得金二之言,仍然忍不住怒火上冲,喝道:“胡说!”   金二连忙跪下道:“小的不敢……”   简鹏摇头道:“齐兄,你莫要再动怒了,金二所指并不是你,何必心中不安呢?”   齐逖长叹道:“想起来就叫人生气……”   简鹏向金二挥挥手,道:“起来!”略一沉吟,接道:“你可率领几名弟子,速去登封城外查探……”忽然语音一顿,向齐逖道:“齐兄,那丫头的娘家,住在何处?”   齐逖道:“颖阳镇外的柳家庄,据那妖女相告,她夫家姓施,娘家姓吴,老夫伴她到达娘家之时,见那房舍甚是破败,就在颖阳镇东首的一片竹林之中,甚是好找!”   简鹏道:“金二,齐护法此说,你明白么?”   金二道:“属下明白了!”转身大步行去。   齐逖目睹金二已去,这才向石承先道:“贤侄,老夫误了你的报仇大事,真是惭愧的很!”   石承先道:“天香门在武林之中,不知是何种组织?两位世叔竟然也身为门中堂主,想必那掌门人也是一位武林前辈了!”   简鹏闻言笑道:“这个么?有关本门一切,原是不可让外人知晓,只是在贤侄面前,愚叔却又不能不说的了!”   他口中虽然如此应答,但话到口边,又自沉吟了半晌,并未说出天香门是何组织!   石承先瞧了二老一眼,忖道:“看来他们是有着难言之隐了。”当下连忙一笑,道:   “小侄只不过是顺便问上一问,如是两位世叔不便说出,那就算了!”   石承先话音甫落,齐逖已纵声大笑道:“贤侄,事无不可对人言,简兄不说,老夫告诉你吧!”   简鹏只是微微一笑,对于齐逖那话中暗含的讽刺之意,却是当作没有听到一般!   石承先道:“方便么?”   齐逖大笑道:“有什么不方便?天香门也不过是武林之中的一个门派而已!”   石承先闻言暗道:“这还用你说么?天香门自然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了!”   齐逖笑声一敛,接道:“但是,本门一切,却与那其他九大门派,有些不同!”   石承先笑道:“有什么不同?”   齐逖道:“这个……这个……”他竟然也像那简鹏一般,半天没再说将下去。   石承先道:“齐世叔,你老可也觉着有些为难么?”   齐逖目光在简鹏身上一转,笑道:“简兄,兄弟相信,掌门人不会怪我对石贤侄提及本门之事吧?”   听他之言,显然缺乏信心。   简鹏道:“很难说!”但他话音略顿,又道:“不管如何,兄弟认为在石贤侄面前,咱们也该说个清楚才是!”   齐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是啊,咱们该说……”   简鹏干咳了一声,目光从蓝羽身上扫过,笑道:“石贤侄,蓝羽去到少林之事,你已目睹,想必贤侄心中,对天香门一定不满的。”   石承先笑道:“小侄并无此意!”   敢情他心中即使不满,此刻也未便说出口来!   简鹏点头道:“贤侄秉性仁厚,愚叔十分感激……只是,本门这等行事,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啊!”   石承先心中大大一怔,忖道:“你们要废去人家掌门,掳走人家长老,还说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么?”不过,他口中却道:“小侄愿闻其详!”   简鹏道:“愚叔知道你不大相信,但愚叔可并无骗你之心,武林大劫将兴,总得有人出面维持才好啊……”   石承先怔得一怔道:“天香门是为武林大劫而兴的么?”   简鹏道:“很难说!愚叔身为天香门堂主,自是有许多话不便说明,日久以久,贤侄自是可以明白的!”   齐逖忽然长叹道:“简兄,有一件事,兄弟一直在心中不解!”   简鹏道:“什么事?”   齐逖道:“掌门人……她究竟是不是真的……”   简鹏忽然不等齐逖再说,大声道:“齐兄,这事最好不要提起,否则,咱们可就要因小失大了!”   石承先听得两人对答之言,心中大为不解,暗道:“他们这等吞吞吐吐,想必果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我如是再问下去,岂非是要使他们无法在天香门中立足了么?”   转念未已,却听得齐逖叹息道:“不错,有许多事确是不足为外人道!”   简鹏道:“齐兄,石贤侄的恩师,你可知道是谁?”   齐逖道:“不是石兄自己传授他的武功么?”   简鹏道:“不是!”   齐逖看了石承先一眼,道:“贤侄,令师是谁,想来必是令尊的知己之交了!”   石承先道:“家师人称哈哈狂剑!”   齐逖呆了一呆道:“甘布衣甘大侠么?”   石承先道:“正是!”   齐逖忽然纵声大笑道:“名父名师,贤侄可真是福禄不薄啊!”   石承先道:“小侄乃是下驷之材,纵有恩师教诲,却也难登堂奥!只怕叫两位世叔失望了!”   齐逖道:“贤侄,老夫听说那甘布衣退隐在四绝谷中,不知是否属实?”   石承先道:“家师正是退隐在四绝谷中。”   简鹏微微一笑道:“贤侄下山之后,甘大侠可是仍然留在那四绝谷中么?”   石承先道:“家师已然淡泊于名利之争,武林中的大小事端,只怕再难引起他老人家的兴趣了!”   他虽然对这种言不由衷之心,感到不安,但情势逼人,不得不诳骗这两位老人一次的了!   齐逖闻言,喟然道:“甘大侠高蹈自隐,实在是武林同道的莫大损失……”语音一顿,忽然如有所觉的皱眉道:“简兄,嵩山石府可是十分隐秘么?”   简鹏笑道:“非我门中之人,可谓无人知晓!”   齐逖道:“石府之中,共有多少本门弟子?”   简鹏道:“连兄弟在内,也不过五人。”   齐逖道:“金二已带走两人,如此说来,除了简兄,那只剩下一个人了!”   简鹏怔了一怔,道:“齐兄这是何意?怎地忽然间查问起这石府中的弟子多少来了?”   齐逖道:“简兄,不是兄弟危言耸听,眼下这石府之中,似是已经来了不速之客。”   简鹏呆了一呆,道:“有这些事?”回顾蓝羽一眼,道:“蓝护法,你那中州分坛,可有人跟你同来了?”   蓝羽在这两位地位高过他多多的老人之前,本是毫无置啄余地,此刻简鹏忽然相询,他才算是有机会说话,神情很是恭敬的接道:“中州分坛除了属下一人,别人并未跟来!”   齐逖道:“这就怪了……”略一沉吟,接道:“老夫不信会听错了!”   简鹏道:“齐兄听到了什么动静?”   齐逖道:“彷佛有人在低声交谈!”   简鹏一怔道:“当真?齐兄没有听错么?”   齐逖道:“错不了!这石府之中,至少还另外藏有两人以上……”   简鹏道:“齐兄,兄弟怎地茫然无觉呢?”   齐逖道:“这个……不瞒简兄说,兄弟近来练了一种神奇的听觉功力,专门用来听取别人传声交谈……”   简鹏闻言脸色蓦然大变,道:“齐兄是说有人用传音密术,在此间说话么?”   齐逖道:“不错!”   简鹏道:“金二的功力,也只能勉强传音丈许,那留在府中的弟子,只是一名厨司,他怎会传音功力……”   齐逖接道:“这却证实了一件事!简兄,咱们的这嵩山石府,业已不再隐秘了!”   简鹏沉吟道:“如果齐兄说的不错,兄弟相信必是别有他人侵入石府了!”   别瞧这两位老人说的甚是紧张,但表露在行动之上,却是相当泰然,显然他们并未把来人放在心上。   齐逖微微一笑道:“简兄,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简鹏道:“不必了!”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怔,暗道:“既然明知有入侵入石府之中,他怎的如此沉得住气啊?”   疑虑之间,那齐逖已哈哈一笑道:“对啊!咱们就在这儿以逸待劳,等着他们吧!”   经此一来,石承先心中方始恍然道:“原来如此,到底年纪大些,阅历判断,果都超人一等!”   就在他认为简鹏必将是和亮逖一般心意,以逸待劳,等着那偷入石府之人前来之际,简鹏忽然回头向他微微一笑,道:“贤侄,雷刚当真留在少林寺中么?”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震,忖道:“难道会是雷大叔跟在我的身后,偷进了石府么?”但他口中可是笑道:“小侄随同蓝兄来此之际,雷大叔和慧因长老,均在初祖庵中。”   简鹏道:“这么看来,贤侄也不敢一定说那雷刚不会跟来的了?”   石承先虽然心中也在犯疑,闻言仍然不禁呆了一呆道:“这个……小侄果是不敢了!”   简鹏目光忽的转向蓝羽道:“蓝护法,你们来此之时,可曾发现有人跟踪?”   蓝羽道:“属下来此之时,十分小心,并未发现有人跟随。”   简鹏也未深究,只淡淡一笑道:“蓝护法,倘是真个有人进了石府,这引路之人,正是阁下的了!”   蓝羽只听得神情大变,离席而起,俯首接道:“属下愿领责罚……”   简鹏睹状,却反倒哈哈一笑道:“没有你的事,老夫只是说说而已!坐下吧!”   蓝羽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仍然恭敬的抱拳道:“多谢大先生……”这才重行入座。   石承先心中老大不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蓝兄,这是兄弟连累你受惊了!”   齐逖接道:“贤侄,那雷刚也同你来到了少林?”   石承先道:“雷大叔忠义可感,小侄能有今日,多是雷大叔所赐!”他虽然语焉不详,但对雷刚钦敬之情,却溢于言表。   齐逖点头道:“雷刚追随令尊数十余年,以义仆而兼挚友,这等忠烈的汉子,老夫最是敬佩……”   话音未已,忽然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传了过来。   大厅门前人影一晃,老仆雷刚,正当门而立!   石承先大大一震,脱口道:“大叔,果然是你么?”   雷刚又是一阵大笑,接道:“正是老奴!公子,你很好吧?”   石承先道:“大叔,快来见过简老和齐老……”   其实,不用他催,简鹏齐逖业已双双站了起来,简鹏更是大声笑道:“雷兄,快入内叙话!”   雷刚双眉暴扬,纵声长笑道:“我道是什么人胆敢轻捋少林虎须,原来是武林四大铁汉之中的,铁胆简大和九环铁拐齐老三,这就难怪了!”   这“武林四铁汉”之名,石承先还是头一次听到,但看简鹏,齐逖二老,年逾七十,依然如此威猛健硕,壮年之时,有那铁汉之称,也不为过了!   只是,他对另外两位铁汉,却顿时有了好奇之心,暗道:“少时倒要向雷大叔打听一番了!”   简鹏应声笑道:“雷兄,好汉不提当年勇,那四铁汉之名,早已是明日黄花了!你瞧瞧,兄弟这把胡子,还称得起什么铁汉啊!”   齐逖也哈哈大笑道:“雷兄,这些年不见,你可是神采一如昔年……”语音忽然一顿,敢情,他瞧出雷刚左袖虚垂,压在腰带之上,心中不禁一怔!   简鹏这时目光也正好落在那衣袖之上,皱眉道:“雷兄,你几时断去一臂了?”   雷刚大笑道:“大丈夫生既无所欢,死亦无所惧,区区一臂,又算得了什么?”大步走入厅内,坐在石承先身旁。   简鹏先是怔得一怔,继而也大声笑道:“雷兄豪勇不减少年之日,兄弟真是高兴……”   石承先这时接道:“雷大叔的这一只左臂,是为了小侄,才在那祁连山中断去的!”   齐逖脱口道:“遇上强敌了么?”   石承先道:“不是!雷大叔……”   雷刚忽然大声道:“公子,你也曾应允过老奴,不将此事告知别人的,公子今日怎可食言呢?”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这个……”   他记得自己并未应允过雷大叔,但雷刚既是这么说,一时间倒叫他不知该不该说了!   简鹏目睹斯情,已然明白了大半,哈哈一笑,道:“义仆忠心,情不可却,贤侄不必多说了!”   石承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侄遵命!”   他口中虽是应允了,但心中可是难过的很!   齐逖眉头耸动,沉吟道:“雷兄,你还有同伴么?”   雷刚一呆道:“你怎么知道的?”语音顿了一顿,接道:“少林长老慧因大师,因为不知大厅之中,竟是你们两位大侠,是以不愿入内!”   原来那慧因大师乃是与他一道找来这石府之中,但因念及蓝羽的颠覆少林行为,所以不愿贸然入内!   简鹏闻言忙道:“那慧因大师现在何处?”   雷刚道:“就在这石洞之外!”   简鹏道:“蓝护法,快去请那长老入内一叙!”   蓝羽应声而去。   雷刚忽然喝道:“且慢!”   蓝羽本已走出大厅,闻言却又走了回来。   齐逖不解的问道:“雷兄为何拦阻蓝羽?”   雷刚道:“差蓝羽去请,只怕越发叫这老和尚不肯来了!还是雷某作上一次说客吧!”   站起身子,大笑走了出去。   简鹏瞧着他背影,叹息道:“好一个老当益壮的汉子!”   齐逖也抓头道:“看看雷兄,咱们倒是显得老迈的太多了啊……”   就在两人喟叹未已,那雷刚已然伴着慧因大师走了进来。   简鹏、齐逖两人立即起身相迎。   慧因大师合十当胸,向两人施礼道:“贫僧不知室内乃是两位施主,罪过的很!”   齐逖拱手道:“大师好说……”   简鹏笑道:“大师请坐!”   坐定以定,慧因大师目光在蓝羽身上一转,冷冷喝道:“蓝施主,贫僧那劣徒何在?”   蓝羽在简、齐之前,却是傲态全失,抱拳道:“宏一禅师已然去了中州分坛了!”   慧因呆了一呆,接道:“澄因大师兄呢?”   蓝羽看了简鹏一眼,道:“已然离开嵩山了!”   慧因突然脸色一变,喝道:“去了哪里?”   蓝羽道:“这个……在下不知!”   慧因目光如同寒电般一掠蓝羽,道:“施主真的不知道么?”   蓝羽皱眉道:“在下确是不知道……”   慧因忽然问石承先道:“小施主,这位蓝施主说的可是实话?”   石承先道:“不错,蓝兄句句皆是实言!”   慧因大师呆了一呆,道:“这就奇了!老衲记得那蓝施主曾说,澄因师兄乃是在这太室峰上……”   石承先道:“澄因大师原来是在这太室峰头,只是我们晚来了半步,业已被人接走了!”   慧因合十道:“什么人接走了老衲的师兄?”   石承先道:“不知道!”   慧因大师大感意外的一怔道:“小施主也不知晓么?不知可曾问过了简、齐两位施主?”   石承先道:“问过了,他们也不知道!”   简鹏眼见慧因大师的神态,微微一笑道:“大师不必惊讶,其中道理,说来也很简单……”当下把澄因大师被人冒名接走之事,说了一遍。   慧因大师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话音一顿,接道:“不知两位可曾找出是什么人将老衲师兄接走?”   简鹏道:“大师来此之前不久,老夫等方始发觉,虽已派人前去查探,只怕不是一时立刻可以回讯了!”   慧因大师目光在蓝羽身上一转,道:“蓝施主,老衲那劣徒真在贵门中州分坛么?”   蓝羽道:“在下没有隐瞒大师必要,宏一禅师身为本门七大使者之一,大师不信,可问简大先生便知!”   简鹏接道:“不错,那宏一果然是本门的属下!”   慧因脸色一变,道:“这怎么可能!那劣徒乃是自幼出家,怎会成了贵门的属下呢?”   齐逖忽然大笑道:“老夫在十年之前,也还不是天香门中之人,但如今却也身为五大护法之一,这也不值得什么可奇怪的啊!”   慧因大师道:“老衲劣徒怎能与老施主相比,何况老衲从未见他与外间之人交往过呢?”   齐逖笑道:“大师真是执着的很,试想那宏一如是与人交往,难道也得告诉你么?”语音一顿,接到:“其实,据老夫所知,令徒在七年之前,即已加入了天香门了!”   慧因大师一愣!半晌,方道:“有这等事?老衲失察之罪,粉身难辞其咎了!”忽然站起身子,向石承先合十道:“小施主,老衲要回至寺中向掌门人禀报一切……”不等他人回答,举步疾行而去。   简鹏大笑了—声道:“大师好走,恕老夫不送了!”   此刻,那慧因大师业已出了这座石洞!但他却也摇摇的应了一声道:“多谢老施主……”   语音渐杳,显然已奔下峰去。   齐逖目光一转,道:“少林素以武林第十大派自居,可惜的是这批和尚都有些食古不化,真要他们维护那武林正义,只怕要叫人大失所望了!”   雷刚忽然大笑道:“不错,齐兄说的甚有道理,少林寺中的和尚,老夫就是看不惯他们的嘴脸!”   简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少林僧侣虽然十分迂腐,但他们择善固执之心,却也令人钦佩!”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值此武林大乱已现之际,能有那迂腐执着,不因生死叛道之士作为榜样,虽无济于全般大局,但多少也能将那振聋启聩之功啊!”   石承先闻言暗道:“此老倒真是一位有心人……”   耳中却听得那雷刚大笑道:“简兄,你好像雄心不少呀?莽莽武林,凭几个人之力,能有多大效用?”   简鹏纵声大笑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目光忽然向蓝羽一转,道:“蓝护法,你立即赶回中州分坛,告诉你们坛主,就说那少林之事,且待找回澄因大师以后,再定行动!”   蓝羽连忙起身应道:“属下遵命……”转身出洞而去。   简鹏目睹蓝羽离去,这才长长一叹,道:“石贤侄,那蓝羽已去,你如有什么疑问,不妨说出来了!”   敢情这简大先生对那蓝羽还存有戒心。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动,笑道:“简世叔,关于天香门要废去少林现任掌门之事,小侄似是认为不大妥当,不知大叔怎会任由贵掌门人,如此悖道行事?”   简鹏微微一笑道:“贤侄,此中原因,牵涉极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但老朽可以告知贤侄,简鹏决非那等助纣为虐,为祸武林之徒!”   石承先道:“世叔,小侄只是奇怪……”   他大概觉着自己如是说出简鹏既无为祸武林之心,何不干脆退出那天香门,也免得招致物议,而保清誉之言,未免对长者显得有些不够尊敬,故而话已到了口边,却又咽了回去。   简鹏微微一笑,接道:“贤侄奇怪什么?”   石承先被他这么一追问,倒是问得不说不行了!当下抱拳道:“小侄认为,天香门似非武林之中的正大门派,你老和齐世叔寄身其中,岂不有损昔日英名么?”   他说的十分婉转,但简鹏和齐逖却是听得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石承先心中甚是不安,接道:“两位世叔为何发笑啊?可是小侄说错了话么?”   简鹏顿住了笑声道:“不是!不是!”   齐逖则一扬双眉,喘着气道:“身外浮名,要他何用?贤侄,如是老朽等真能为武林同道尽上一份心力,纵然落个骂名千古,那也不足为害的了!”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听两位世叔之言,莫非是……   莫非是……自毁声誉,混迹在那天香门中么?”   齐逖道:“混迹天香门是实,自毁声誉,则不见得,贤侄,不是老朽危言耸听,眼下武林高手,十之七八,都已然作了天香门的座上之客了!”   石承先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   雷刚接口大喝道:“齐兄,那天香门的掌门人,是个何等样的人物?他怎能网罗了如许之多的武林高手?”   齐逖忽然目光一黯,道:“雷兄,这一下子你可把老兄弟问倒啦!”   雷刚怔得一怔,道:“为什么?莫非你身为天香门护法,也不知道掌门人是谁么?”   齐逖道:“当然知道!不过,却是不认识!”   这等话十分矛盾,只把雷刚听得满头雾水,大惑不解的叫道:“不通啊不通!天下哪有这般歪道理呢?齐兄莫非有意跟雷某寻开心么?”   简鹏接道:“齐兄说的不错,兄弟等虽然与那掌门人时常见面,但却从未知晓他的真正身份!”   石承先忍不住插口问道:“为什么?”   简鹏道:“天香门到眼下为止,尚未正式向武林公开,武林之中,知道的人,差不多都是已被网罗在天香门中之人,但奇怪的,却是这位神秘门派的掌门人,从来不以真正面目接见过自己属下!”   雷刚一愣道:“却是为何?”   简鹏道:“这个么?兄弟也曾想过很久,列举了不下十种理由,猜想掌门人为何不露本来面目见人……”   雷刚道:“可有结果么?”   简鹏摇头道:“每一种理由,设想之时,均是十分可能,但经仔细思考之后,只好完全放弃!”   石承先接道:“你老何不当面揭穿呢?”   简鹏摇头道:“不可能!”   雷刚道:“为什么?”   简鹏道:“此人武功之高,是兄弟生平仅见!”   雷刚惊哦了一声,道:“简兄如与齐兄联手,莫非也斗他不过么?”   齐逖长叹一声,接道:“不错,纵然加上你雷兄和令主人石承先,只怕依然不是此人之敌!”   这话听在雷刚耳中,叫他不但不服,也大大的不肯相信。   天下竟然有这等高手,怎会武林中没有一丝传闻?   是以,他摇晃秃顶,道:“齐兄,你千万莫要言过其实啊!雷某不信武林之中会有这等人出现,居然无人知道他的来历!”   简鹏黯然一叹道:“雷兄,齐兄适才所说,兄弟可以担保,句句皆是实言!”   雷刚呆呆的望着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石承先也吃惊的皱起了双眉,沉吟道:“两位世叔投入天香门中,可是很久了么?”   简鹏道:“算来已有二十年了!”   石承先怔得一怔道:“这么久吗?”   齐逖道:“这二十年在一般人瞧来,似是很长的一段时日,但在老夫看来,直似弹指即逝,老夫和简兄化了二十年时光,居然连掌门人是谁,都认不出来,想起来叫老夫好生惭愧!”长长一叹,住口不语!   显然,这位老人心中甚是激动,对自己也大感不满!   石承先暗道:“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很!”只是他口中却接道:“两位世叔是怎生入了天香门的呢?”   简鹏道:“此事说来,也令人难信,愚叔和齐兄乃是受人之惠,不得不尔!”   雷刚忽然哦了一声,道:“以两位之能,武林之中,又有什么人能够施惠于你?”   简鹏道:“雷兄,天下之大,可谓无奇不有。兄弟一辈子也没丢过那么大的人,但事实却又叫人不能不信……”   齐逖接道:“简兄,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呢?倘若你我未入天香门中,眼下岂不也像蒙在鼓中一般么?倘是似你我这等人也要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那倒真不如死于还好!”   石承先心中暗道:“听这两位老人言下之意,是因为感恩之故,才加入了天香门中的了!”   简鹏这时点了点头,道:“齐兄壮语,兄弟完全同感,如是咱们善自处之,终必有那成功之日!”   简鹏这句话答得似乎有一些语焉不详,雷刚皱了皱眉头,道:“简兄,听你们两位对答,彷佛正在进行着一桩大事,不知是否与那天香门有关?”   简鹏道:“在雷兄面前,兄弟不便说谎,此事果然与天香门有着很大的关系!”   石承先插口笑道:“世叔可否明言一切?”   简鹏道:“贤侄不问,愚叔也要说出来的!”语音顿了一顿,接道:“当年愚叔与齐兄行道江湖,有一次独自经过东海玉环岛时,无意中,遇上了一件怪事!”   齐逖接道:“简兄,兄弟所遇,却在南海哩!”   简鹏道:“这就是对方精细之处,倘是也在东海,这等计谋,就用不着要你我瞒在鼓中十多年之久了!”   齐逖道:“正是!正是……”   简鹏看了那惑然不解的石承先一眼,道:“贤侄,愚叔素来自诩见多识广,但像那次在东海所见,却是使人终身不会忘记!”   雷刚皱眉道:“简兄,到底是你见到什么啊?这么吞吞,吐吐,要说不说,不怕把人急煞么?”   简鹏哑然失笑道:“雷兄莫急,兄弟这就要说到正题之上了!唉……错非遇上那等奇事,咱们也不会受人示恩之惠,终于入了天香门中了!”他神情有些激动,也略现茫然,看了齐逖一眼,又道:“据齐兄事后告诉兄弟,他所遇之事,虽是远在南海,但与兄弟所见,却有着大同小异之处……”   雷刚道:“简兄,到底你见到了什么?”   简鹏目光之中,有了悲忿的怒意,接道:“乃是三名年青力强的男人,在蹂躏一名年方十二三岁的少女,并且将那少女的父母,剥得一丝不挂,捆绑在一旁树上……”   他似是对这等话有着说不出口之恨,是以,只说了一半,就忽然住口!   雷刚只觉热血上涌,大声道:“这等禽兽不如的畜牲,简兄可曾杀了他们?”   简鹏道:“兄弟自然是不会容这等人活在世上来害人的了!但怪事也就在这时发生了!”   雷刚道:“什么怪事?”   简鹏道:“那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被那三名大汉蹂躏得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小丫头,竟然在兄弟探视她是否尚未死去之际,居然暗算了兄弟……”   石承先听得失声惊哦道:“这怎么可能?”   雷刚却怔怔的道:“这是摆好的陷阱么?”   简鹏道:“不错,这正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兄弟一时不察,竟然失手被擒……”   雷刚道:“那个小妖精怎样暗算了简兄?”   简鹏摇头道:“说来惭愧,他们用的是最为平凡的手法,一小撮迷神药粉,竟将兄弟当埸迷倒了!”   雷刚不禁失声道:“想不到啊!这可真是叫做……叫做……天下之奇,莫此为甚了!”   石承先似是不懂雷刚之意,笑道:“大叔这是何意?”   雷港道:“公子,以你眼下功力,那一般的迷神药粉,可能一下子将你迷倒么?”   石承先道:“当然不可能!”   雷刚道:“这就是了!试想以铁胆简鹏的功力,竟会被那迷药迷倒,怎不是天下一大奇谈么?”   石承先道:“这其中必有道理吧?”   雷刚道:“老奴猜想,应该别有原因!”   简鹏讪讪的一笑道:“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当时兄弟不过是太过大意而已………”话音顿了顿,接道:“兄弟被擒之后,那名小妖女竟然不曾杀害,点了兄弟穴道,扯碎了兄弟衣衫……”   忽然,简鹏长叹一声,不往下再说!   雷刚道:“简兄为何突然住口?那妖女莫非——莫非——羞辱了你简大先生么?”   简鹏苦笑着点头,道:“不错,她竟然大哭大叫,高喊救命,说是老夫杀人强奸……”   石承先听得心中暗道:“这真是叫人难以相信了!”   雷刚却道:“后来呢?简兄是怎生才能摆脱了这埸是非呢?”   第 九 回 探隐赴终南     简鹏异常气忿的叙述着往事,道:“这妖女一喊一闹,顿时招来了大批岛上渔民百姓,若非遇到一位救星,兄弟就死在他们的乱棍之下了!”   石承先若有所悟的接道:“那救了你老之人,想必就是天香门的掌门人了。”   简鹏道:“贤侄果然猜对了,他力排众议,并且指出老夫穴道已然受制,决无杀人强奸可能,救了老夫性命,这位老人,正是眼下这位天香门中的掌门人。”   雷刚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事吗?”   简鹏道:“不错!”   雷刚道:“兄弟彷佛未听简兄提起过啊!”   简鹏长叹了一声道:“这等丢人之事,兄弟怎好向别人说出口来?甚至连齐兄之前,兄弟也是在无意之中漏出了口风,正因齐兄也有着类似的奇遇,方始彼此互相说出来,才从而觉出了武林中的一大阴谋!”   齐逖道:“人算不如天算,那幕后主使之人,大概并未想到,咱们业已明白了他的诡计……”   雷刚沉吟了一阵,道:“齐兄,你遇到的是什么怪事?”   齐逖道:“差不多,只是那被害之人,正好相反!”   石承先暗道:“这设计之人倒是聪明的很,居然使得两位武林高人,陷入了他的牢笼之中……”   雷刚这时接道:“齐兄,你说的正好相反,可是说那群作恶之人,用的手法,又有一套么?”   齐逖道:“简兄遇到的是女儿被人强暴,但此番兄弟遇到的事,那是一双十多岁的儿女,被人绑在一旁,眼见到那亲生的母亲,被两名大汉侮辱……”   雷刚浓眉忽然倒竖,怒道:“好狠毒的心计!”   简鹏突然道:“雷兄,这本是不足为奇之事啊!此人心肠之毒,诡谋之多,真是兄弟有生以来所仅见!”   雷刚道:“简兄,兄弟认为你们错了!”   简鹏一怔道:“错了?什么地方错了?”   雷刚道:“这位天香门的掌门人,既然是这等恶毒之人,你们两位就不应隐忍如此之久,不将他揭发啊!”   简鹏忽然长叹了一声,道:“雷兄,这事兄弟早已想到了,只是……只是……唉,兄弟力所不逮!”   雷刚呆了一呆,道:“力所不逮?这是何意?”   齐逖接口道:“武功太差而已!”   雷刚似是有些不信道:“两位联手也不行么?”   简鹏道:“不行!”   齐邀道:“雷兄,休说兄弟与简兄两人联手不行,只怕加上你雷兄,以及眼下在江湖上未曾隐遁的知名高手在内,也不是人家之敌!”   雷刚赫然变色道:“我却是不信!”   简鹏道:“事实确是如此,雷兄不信又有何用。”话音一顿了一顿,接道:“否则,兄弟也不会如此自毁名节的仰人鼻息了!”   石承先倒是相信了两位老人之言,这时接口道:“两位世叔用心良苦,真乃不是寻常之人能够做得到……”他忽然看了雷刚一眼,道:“大叔,小侄认为怪不得简、齐两位前辈!”   雷刚皱眉道:“为什么?他们胆子太小了!”   简鹏苦笑了一声,未置可否,但那齐逖却脸上神色一变,道:“雷兄你未曾身历其境,说起话来自然是十分轻松的了,如是容你见到那人一身鬼神难测的武功,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雷刚道:“是么?可惜兄弟未曾有幸见识!”   齐逖显然心中已是不快,闻言接道:“雷兄只要有兴趣,兄弟找个机会替你引见可好?”   雷刚大笑道:“好哇,那怕就是现在去!”   齐逖道:“雷兄当真要去?”   雷刚道:“当然要去!”   齐逖道:“好!咱们这就走……”当真站了起来,就待离去!   雷刚的个性,自然也不肯退让,应声而起,竟然抢先一步,直往洞外走了出去!   只把简鹏和石承先瞧得怔了,石承先一急之下,陡然大声喝道:“大叔且慢!”   雷刚一怔止步,回头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石承先道:“大叔,此事不可冒失……”   这时,简鹏也向齐逖道:“齐兄,你真是越老越显得暴躁了,雷兄纵然不信,那也是因为他不曾见过掌门人的武功,你又何必这等意气用事呢?”语音顿了一顿,又道:“其实,雷兄责备你我之事,也并不为过,咱们果然是胆子太小了一些啊!”   齐逖怔怔地瞧着简鹏道:“咱们胆子太小?”   简鹏道:“不错,咱们就是胆子太小了一些。”   齐逖忽然大笑道:“简兄,你叫兄弟糊涂了!”   简鹏道:“兄弟这些年来,无日不在思索怎样才能查出掌门人底细之事,是以竟然忘了另外一件大事!”   齐逖道:“什么大事?”   简鹏道:“放手一拚之事……”   齐逖道:“简兄,要与掌门人放手一拚么?”   简鹏点头道:“不错,正是要跟他放手一搏!”   齐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简兄,你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简鹏道:“掌门人武功高过你我之事,那本是你我有目共睹之事,可是,倘是在他不备之际,暴起发难,也许咱们能有那成功的机会啊!”   齐逖道:“那是暗算的了?”   简鹏道:“就算是暗算,那也没有什么不当啊!”   齐逖摇头道:“使不得,齐某岂是那等人!”   简鹏道:“齐兄,你有时怎地比兄弟还要迂腐呢?这等巨恶之徒,咱们又何必与他们讲那信义!”   齐逖连连摇手道:“办不到!齐某一生行事,向来光明正大,要我暗算他人,那是笑话了!”   这时石承先忽然笑道:“简世叔,小侄认为齐叔叔的话,也有他的道理,除了暗算之举,不是侠义之士所当为之外,小侄以为,贵掌门人如是真像你老所说那等高明,则两位纵想暗算,也怕难以成功!”   简鹏道:“也许贤侄说的很对!但愚叔先前从未想到暴起一击此一魔头之事,实在自愧得很。”   雷刚此刻独臂一挥,喝道:“简兄,咱们何不这就去见那魔头,合咱们四人之力,全力与他们一拚。”   石承先接道:“不可!”   但齐逖却大笑道:“雷兄说的是!咱们何不光明正大的与他一战?纵然死在他的手下也不辱你我声望啊!”   简鹏皱了皱眉道:“两位先请入座,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一番才能行动,否则可就要贻害无穷了……”   雷刚因为石承先之故,闻言倒立即退回自己座位之中,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却没有说什么!   齐逖则两眼一瞪,道:“简兄,兄弟忽然也觉得有一桩事,咱们错了!”   简鹏道:“什么事?”   齐逖道:“咱们如是只管坐而言,那倒不如起而行,干脆赶回总坛所在,找那掌门人一拚如何?”   简鹏料不到他还是这么想,当下笑道:“齐兄,十多年都过去了,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咱们还是先把全局想周到些,再作举动……”   齐逖似乎是不大情愿,但简鹏既然不肯站起身来,他纵然不愿,那也没有办法,只好怏怏回到座中,道:“简兄,你既然有放手一搏的豪气,为何不即说即行?”   简鹏目光一黯,道:“掌门人已有公开天香门之心,你我何不再忍耐一时,且等他劣迹彰着之日,再行连络高手徐徐图之?”语音一顿,接道:“何况,眼前的局面,你我也……”   忽然他一改话头,掉头向雷刚道:“雷兄,你和慧因和尚只是两个人同来么?”   雷刚道:“只有两人!”   简鹏皱眉道:“如是有人跟踪两位,你们应是知道的了!”   雷刚道:“兄弟耳力虽差,但却不信会被人盯梢!”   简鹏忽然一指洞外,道:“雷兄,你且看看洞外,是否还有别人随你同来?”雷刚听得脸色大变,一跃而起,向那厅外奔去。   石承先怔了一怔,暗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位简世叔竟然练成了天眼通之类的神功么?”   敢情,他奇怪的是,大伙儿均在厅内,那洞外如是有人,倘若瞒不过简鹏耳目,自然也瞒不过自己的耳目了!此刻,自己毫无所觉,简鹏又怎会说是洞外有人?他寻思之间,雷刚已满脸怒气不已的自外面奔回。   简鹏道:“雷兄,那人可是已然走了?”   雷刚恨恨的应道:“不错,那人已经走了。”   齐逖显然大感意外,怔怔的道:“简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雷刚大声抢着接道:“有人跟在兄弟和慧因大师身后,潜来这太室峰头了,可恼的是,老夫竟然不曾发现……”   石承先沉吟道:“大叔,那洞外留有什么痕迹么?”   雷刚道:“没有!”话音一顿,却抖手向简鹏抛出了一桩事物!   简鹏探手抓住雷刚掷出之物,笑道:“雷兄,这可是那人留下的什么标计……”低头向手中看去,不禁语音忽止,脸色大变!   石承先侧眼望去,原来那简鹏手中之物,乃是一张白笺,虽然捏得绉在一起,但摊开之后,仍然可以瞧得清那上面写有不少字迹。   雷刚道:“简兄,兄弟一怒之下,没有打开观看,不知纸上,写的是什么?”   简鹏微微一笑,道:“不错,果然是那人留下的几句话,不过,齐兄最好不要知道!”   齐逖一愣,道:“却是何故?”   简鹏道:“齐兄个性暴躁,看了定然大为光火,那就不如不看的更好了!”   齐逖眉头一皱道:“原来只是怕我光火么?”   简鹏道:“齐兄莫非不信?”   齐逖忽然大笑道:“当然相信的了,只是简兄总不能为了怕兄弟光火,就不让大伙儿看它吧?”   简鹏目光在齐逖身上迅快的一转,笑道:“齐兄,你一定是很想看的了?”   齐逖道:“不错,兄弟果然十分想瞧瞧这人是何等人物,竟敢在你我眼前弄鬼!”   简鹏沉吟了一下,道:“既然齐兄一定要看,兄弟只好念将出来,大家一块儿听吧!”   雷刚笑道:“理应如此啊,简兄快念吧!”   石承先心中暗道:“听这简大先生言中之意,并无什么激忿之情,莫非这人也是天香门中之人么?”   他寻思未已,只听得那简鹏打开那张白纸,含笑念道:“剑令、澄因均在我掌握之中,只怕尔等不敢前来寻找,奈何,奈何?”语音一顿,看了齐逖一眼,笑着接道:“齐兄,这纸上并未署名,看来依然是一纸无头公案啊!”   齐逖闻言呆了一呆,道:“这人好大的胆子!在你我面前,居然来去自如,说起来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简鹏道:“可不是?澄因大师和那剑令乃是被一人诓走,本是无可置疑之事,只是,他既已追踪至此,为何不与我等见上一面呢?”   雷刚忽然大声道:“简兄,咱们眼下要紧的是找回那澄因大师,好为我家老主人被害之事,寻出一个头绪,猜那盗令之人的举动,不是无聊的很么?”   简鹏笑道:“雷兄稍安毋躁,这事与寻找澄因大师极有关连,雷兄千万别会错了鄙意……”话音一顿,沉吟了一刻,接道:“齐兄,如是兄弟料的不错,那金二此去查询,必然是空劳往返的了!”   齐逖长叹道:“兄弟也明白了!这骗去我掌门人剑令之人,果然是一位心机过人之士!”   石承先插口道:“简世叔,咱们是否要出外察看一下?也许那人会留下诸多痕迹可寻……”   简鹏摇头道:“不可能,贤侄,他如果留下痕迹,那也只是故布疑阵,引导我等误入歧途而已!”   石承先道:“莫非罢了不成?”   简鹏道:“贤侄,休说澄因大师的下落,对你十分重要,就是对愚叔和齐兄,也一样的关系重大,咱们自是不会就此作罢的了!只是……”他突然摇头一叹,住口不语!   显然,这眼下发生的诸多事件,已经使得这位素有铁胆之称的老人,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主意来了!   石承先接口道:“只是什么呢?”   简鹏道:“人海茫茫,只凭这一张白纸,寥寥数字,咱们又怎能找得出这留字之人是谁?”   石承先暗暗心惊忖道:“可不是么?咱们又怎生找得到这位神秘莫测的人物?”但他口中却道:“简世叔,小侄倒有一个方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齐逖不等简鹏答话,竟是大声应道:“贤侄快说!”   简鹏也点头道:“行不行得通,咱们可以不管,贤侄倒是先行说将出来听听也好!”   石承先道:“看这留字之人,既能在两位世叔卧榻之旁,来去自如,想必是位武林中的高人了!”   齐逖大笑道:“不错,这人应是当得高人两字!”   他连番在别人手中吃瘪,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要承认人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人,也好挽回一些自己的颜面!   简鹏道:“贤侄的看法很对,这人果然当得高手二字!”   石承先道:“默算当代武林高手,两位世叔心中,应是有数,不知此人的笔迹,两位可曾见过?”   简鹏闻言,不禁低头向手中白纸瞧去,那齐逖也立即挨了过来,瞪大着眼,瞧了不止千遍!   石承先脸上也充满了企望之容,等着二老说话!   足足过了盏茶之久,简鹏方始摇头苦笑,道:“就愚叔所知,这人的字迹,我从未见过!”   齐逖也长长叹息道:“不认识……”   雷刚皱起了浓眉,接道:“这么说,公子的计策,是行不通的了?”   齐逖道:“只怕没有用处了!”   但石承先却还心中另有打算,微微一笑道:“简世叔,这人的字迹,你老是真的不认识的了!”   简鹏听得心中颇为奇怪,脱口道:“贤侄似是不信愚叔之言,却是为了何故?”   石承先道:“不是小侄不信,小侄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简鹏道:“原来如此!”当下斩钉截铁的接道:“此人字迹,愚叔从未见过!”   石承先道:“简世叔,小侄别有一事请教,不知这武林之中,是否也像朝廷或古董市一般,有那识得名家手迹之人?”   简鹏未假思索的接道:“当然有啊……”话儿刚刚出口,立即哈哈大笑道:“贤侄,你果然是聪明的很,亏你想得出这等方法来……”   齐逖本是在低头沉吟,听得简鹏大笑之声,不禁抬起头来,怔怔的问道:“简兄,什么事叫你这等大笑?”   简鹏依然笑道:“齐兄,那‘天璇学士’于逸,你可曾听人提起过?”   齐逖皱眉道:“于逸么?”   简鹏道:“不错!”   齐逖道:“兄弟与他有过数面之雅,只因此人书卷气太浓,而且,为人行事,总是有些鬼鬼祟祟,是以兄弟一向瞧他不起!”   简鹏笑道:“于逸的为人,果然有些迂腐乖僻,但他胸罗之博,兄弟倒是知之甚深……”   齐逖不等简鹏说完,竟是朗声一笑道:“这等人就是满腹韬略,胸拥百万奇兵,兄弟依然看他不起的!”   简鹏笑道:“齐兄,每个人的志趣不同,你也不必全以自己的想法,去衡量他人啊……”   语音一顿,接道:“眼下咱们就有一桩大事,非得向他请教,就无法解决哩!”   齐逖失笑道:“什么事会要找他?”   简鹏道:“辨认这张纸上的笔迹,出自何人之手!”   齐逖呆了呆,道:“他懂?”   简鹏道:“那于逸一生,最大的一桩嗜好,便是搜集武林一流高手的手泽,不瞒齐兄说,你我两人的笔迹,于逸那书房之中,就藏有十张之多!”   齐逖摇头道:“兄弟不信!”   简鹏笑道:“齐兄莫要不信,将来如有一天,你能进入于逸的书房,你就会相信兄弟所言不虚了!”   齐逖沉吟道:“这就奇怪了!”   简鹏道:“奇怪什么?”   齐逖道:“兄弟素来就讨厌舞文弄墨,是以提笔写字的机会,对兄弟而言,实在是不多,那于逸又怎么能够弄到了兄弟的笔迹呢?”   简鹏笑道:“此事换了别人,也许很难,但于逸生平所好,即是搜集武林名家的手稿笔迹,他用什么方法弄来,只怕不肯向外人说明了!”语音一顿,接道:“齐兄,如是咱们猜想的不大离谱,这纸上的笔迹,找到了于逸,定可请他辨认得出来。”   齐逖道:“很久未曾听人提过他了,简兄可知他现在卜居何处?”   齐逖话音甫落,简鹏立即笑道:“齐兄,那于逸原来住在何处,想必齐兄总还记得吧!”   齐逖道:“记得!”   简鹏道:“据兄弟所知,于逸仍在原处居住!”   齐逖怔得一怔道:“咱们可是要跑一趟终南山么?”   简鹏道:“只好如此了!”   石承先直到此时方始笑道:“简世叔,咱们几时动身去见那于逸学士?”   雷刚接道:“公子,当然越快越好啊!”   简鹏道:“咱们等那金二回来,即行取道终南!”说话之间,将那张捏在手中的纸团,揣入了怀内。   石承先这时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脱口问道:“简世叔,有一件事,小侄几乎忘了!”   简鹏瞧他神色十分凝重,心中暗暗一惊,忖道:“不知是什么事情,使他这等紧张?”   口中却道:“贤侄想起了何等大事?”   石承先道:“那蓝羽乃是天香门中的一员,他的武功不知是否另有师承传授?”   简鹏笑道:“蓝羽的师门愚叔倒是知晓!”语音微顿,竟是低低叹了一口气,接道:   “武林几大派,日渐式微,派中弟子,稍有雄才大略之心,就常被视为叛道离经之徒,那蓝羽原是华山剑派的一名高手,只因他看不惯掌门人的高蹈自隐的遁世怕事之心,在长老会上,慷慨陈辞,力言武林是非,江湖大事应该人人有责,触怒了华山掌门,以致被逐出了华山门中!如论他的武功,当然是承自那华山剑派的人了!”   石承先道:“这么说,蓝羽如果使用了别种武功,那定然是离开华山剑派以后,方始习练的了。”   简鹏道:“贤侄可是发现蓝羽用了别种武功么?”   石承先道:“不错!”   雷刚这时忽然插口道:“简兄,天香门的武功,你想必是知道得很明白了!”   简鹏笑道:“兄弟身为堂主,自是知道!”   雷刚道:“可是传自那九大魔主么?”   简鹏呆了一呆,道:“雷兄,你……兄弟身入天香门已有十年以上,并未见过掌门人施展过九大魔功!”   雷刚道:“简兄是说天香门的武功,不是承自九魔!”   简鹏道:“不错!”   雷刚忽然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齐逖却忍不住喝道:“雷兄,你为何冷笑?”   雷刚恍如未闻,却向石承先道:“公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主人的事,咱们还是自己去办吧!”言下之意,对简、齐二人,甚是不悦!   石承先沉吟了一阵,笑道:“大叔,不论两位世叔用心何在,小侄认为还是把话说明的好!”   简鹏皱眉道:“是啊,贤侄有什么话,果然是说明白的好!”   石承先接道:“那蓝羽前去少林之时,曾经使用了九大魔功之中的一种,不知两位世叔怎会不知?”   简鹏闻言一怔:“有这等事?”   齐逖更是脸色大变,道:“老夫不信!”   雷刚冷笑道:“不信么?那蓝羽在天香门中,地位低过两位甚多,只消叫来一问就可明白了!”   简鹏攒眉沉思了一会儿,方道:“贤侄,那蓝羽用的是何种魔功?”   石承先道:“三绝裂心指!”   齐逖一惊道:“果然是九大魔功之一……”   雷刚应声冷哼道:“怎么?你以为公子在骗你们?雷某倒觉得十分奇怪,你们两位大可不用如此做作,雷某和公子再笨,也不会上你们的当!”显然,雷刚把简、齐二老已认作了敌人!   齐逖双眉一扬,似是对雷刚之言,大感难以忍受,怒哼得一声,就待发作。   但见简鹏却伸手一拦,淡淡的说道:“雷兄,只怕你误会我们了!”语音略顿,接道:   “那蓝羽身具九大魔功之中的‘三绝裂心指’之事,若非雷兄和石贤侄说出,兄弟和齐兄可当真的一些也不知晓!不过……”   雷刚冷笑道:“不过什么?”   简鹏道:“眼下既已知晓,兄弟定要查他一个明明白白!”   雷刚冷笑道:“不错,很干脆!”   石承先甚怕雷大叔说的太以难听,连忙接道:“简世叔,那蓝羽的魔功,会不会是贵门掌门人所授呢?”他这等猜想,也不过是顺口而出,本无丝毫把握,但不料听在那简鹏耳中,却是大大的有了反应。   简鹏沉声接道:“贤侄,错非你今日说出那蓝羽的武功,乃是‘三绝裂心指’,愚叔可真要被那掌门人蒙在鼓中一辈子了!”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简鹏回顾了齐逖一眼,长叹道:“齐兄,咱们受骗啦!”   齐逖似是知道了简鹏话中所指,怒火中烧的跺脚道:“不错,咱们上了那掌门人大当……”   雷刚不屑的冷冷笑道:“两位这是做什么?扮戏么?可惜公子和老奴并非傻瓜……”   石承先目睹二老神态,知道这两位老人不是做作,是以不等雷刚往下再说,立即低声喝道:“大叔,你可否暂时莫再说话?”   雷刚怔得一怔,无可奈何的抓抓秃顶,恨声道:“老奴遵命……”但他双目之中,依然用一派不屑的神色,在简、齐二老身上,转来转去。   简鹏这时忽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似是自语般说道:“咱们总算找到了一丝线索了!”   齐逖也吁了口气,道:“是啊!那蓝羽的一身武功,是否传自掌门人亲自指点呢?简兄,这一点只怕还待我们费上一番心血!”   简鹏道:“那是自然!”   石承先听得两人对答之言,心中暗道:“原来他们也不知道那蓝羽身怀九大魔功的武学啊!看来那天香门的掌门人,对这两位老人也不算怎么放心的了!”   寻思之间,耳中却听得齐逖恨恨的跺脚道:“简兄,咱们在天香门中,似乎变成了客卿啦!”   他原来想说,掌门人既然亲自指点过那蓝羽的武功,而蓝羽的地位,也不过是中州分坛的一位护法,足可见自己等人在掌门人眼中,是如何的不被重视!   但他的为人,向来甚为自大,这等灭了自己豪气的话儿,当然说不出口来,所以,只是自找解嘲一般的道出客卿二字!   简鹏点头道:“不错!咱们过去以为掌门人对我等给予重任,必是推心置腹之想,全是错了!”语音顿了一顿,掉头向石承先道:“贤侄,那蓝羽可曾跟你谈过有关他习练魔功的事?”   石承先道:“没有!”他忽然想起,那蓝羽在被自己惊退之后,走不多远,就被人制住了穴道之事,立即一笑,接道:“简叔,小侄又想起来一件大事了!”   简鹏闻言暗道:“这孩子到底年轻,许多事若不触到重要关节,他总是容易忘记的……”   但口中却是接道:“什么大事?”   石承先道:“蓝羽先是被人制住了穴道,才被小侄逼的领来这太室峰头,拜见你老的!”   简鹏道:“这是怎么回事?贤侄快说清楚些!”   齐逖更是大大变色道:“谁制了他的穴道?不是你下的手么?”   石承先道:“不是小侄,那蓝羽在少林初祖庵被小侄惊退,出外不远,就被人点了睡穴,并未伤害于他!小侄却解了他的穴道,并劝阻了少林僧侣对他报复!所以他才应允陪同小侄来此!”   简鹏道:“原来这中间还有如此曲折么?贤侄可曾发现那制住蓝羽穴道之人是谁?”   石承先道:“没有!”   齐逖抓头道:“奇怪!”   简鹏道:“齐兄可是有什么发现么?”   齐逖道:“发现倒是没有,只不过兄弟觉得那人既点了蓝羽穴道,必然是为了助那少林僧侣的了!”   简鹏道:“有此可能!”   齐逖道:“但他为何不伤蓝羽?这不是奇怪么?”   简鹏笑顾石承先,道:“贤侄,你问过蓝羽没有?”   石承先道:“问过了!”   简鹏道:“他怎么讲的?”   石承先道:“他也不知道啊!”   齐逖道:“胡说!穴道被人所制,难道连那人是什么样子,他都不曾瞧到么?”   石承先道:“据蓝羽告知,确是如此!他根本连怎么被人点了穴道,自己都完全懵然不晓!”   齐逖呆了一呆,道:“这怎么可能啊……”   简鹏沉吟道:“贤侄,如照蓝羽这等说法,那人的武功可是高出蓝羽甚多了!”   石承先道:“小侄也是这么想的!”   简鹏道:“贤侄当时可曾察看了附近一带?”   石承先道:“察看过了!未留一丝痕迹!”   简鹏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其中道理何在,怔怔的道:“这事果然不寻常,唯一可以解释之处,那就是此人有着相助贤侄之心,但却不想让贤侄知道!”   石承先道:“小侄初离师门,除了雷大叔和雷大婶以外,可谓别无相识之人……”   余音未已,齐逖忽然顿足道:“老夫明白了……”   简鹏接道:“你明白了什么?”   齐逖道:“那人不但是要在暗中相助石贤侄,而且,八成连适才那张纸条,也就是此人所留!”   简鹏一怔道:“何以见得?”   齐逖道:“兄弟相信,那能够寻来这嵩山石洞之人,除了本门弟子而外,除非是有人带路,否则,任他何等聪明之士,只怕也想不到在这太室绝顶有一处石洞吧!”   简鹏道:“不错,非是本门之人,果然不易找来!”   齐逖道:“这就是了!那人必然在点了蓝羽穴道之后,并未远离,于是就跟在石贤侄和雷兄身后,赶来此处,留下了字条……”听他说来,也果然甚有道理!   但简鹏却淡淡一笑道:“齐兄,还有一件事,可惜你忘记了!”   齐逖道:“什么事?”   简鹏道:“这留字之上言明,那澄因大师和齐兄的剑令,也都落在了他的手中啊!”   齐逖一呆道:“这个……”   石承先暗道:“这倒是真的,如是两档子事皆是一人所为,那就有些不合情理了!”当然他并未说出口来。   只因简鹏已然接道:“那人骗去了齐兄的剑令,来此接走了澄因大师,自然是知晓此间的一切的了……”   齐逖讪讪的道:“有道理!”   久久未曾说话的雷刚,这时忽然插口道:“这有什么难解之处?如是他们不止一人,自然就可分头行事的了。”   齐逖突然拍手大笑道:“对啊!他们如果是两人同时进行,不就顺理成章的可行了么?”   简鹏沉吟道:“这也不错,只是尚有一点待解!”   雷刚道:“哪一点待解?”   简鹏道:“那骗走澄因之人,怎会知晓此间一切?”   雷刚道:“太容易了!”   简鹏怔了一怔道:“雷兄有何高见?”   雷刚道:“简兄,那掌门人剑令,可是在贵门之中有着无比的权威,足以号令属下之人?”   简鹏道:“那还用说?本门属下之人,见到持有剑令之人,就如同见到掌门人一般,俯首听从一切了。”   雷刚道:“这不就是了?那人既然持有剑令,要想找到他老哥,简直易如反掌一般!”   简鹏这才大为恍然,目注齐逖失声道:“齐兄,雷兄说的不错,咱们可真是糊涂透顶了!   试想,那人只须凭那剑令,寻到本门属下一问,不就完全明白了么?”   齐逖道:“不错,他既然骗去兄弟剑令,自然对本门甚多之事,都有部分了解,凭那剑令找到中州分坛,自是很容易问明白你的落足之处了!”   简鹏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看来这留字之人,果然是与那盗令的人是一伙的了,为今之计,咱们似是先得从找出此人身份上着手才是!”   齐逖道:“先去终南一行么?”   简鹏道:“只好如此了!”   雷刚大笑道:“要走,咱们何不这就起程。”语音一顿,接道:“此刻天色应是早已大亮了!”   简鹏道:“不错,天色果然已过五更了!”   齐逖道:“简兄,咱们要去,何不趁早?”   简鹏笑道:“齐兄,咱们即使要走,只怕也得等那金二回来再去。”   齐逖皱眉道:“等那金二么?”   简鹏道:“理应等他回来,如果他能查出一点结果,咱们可就免掉不少的麻烦了!”   雷刚忽然冷笑道:“简兄,依我看你是不必等的了!”   简鹏道:“为什么?”   雷刚道:“倘若那名少女果然与盗令之人乃是同党,她怎会留下线索,容你去查探?”   齐逖道:“有道理!咱们果是不用等那金二回来了,简兄,还是先去终南一行吧!”   简鹏略一沉吟,道:“雷兄所见,也很有道理,想那金二此去,午时之前,只怕还赶不回来,咱们倒真不如先行去那终南为是了!”话音顿了一顿,笑着接道: “待兄弟去交待那厨师一声,这就动身吧……”不多时,简鹏含笑走了出来,向三人道:“咱们这就下山便了!”当下四人鱼贯出了石洞,下得太室峰来。   他们因为心中都急于想早日赶到终南山,是以一离嵩山,立即沿着水路西行,每日只休歇子、丑、寅三个时辰,其余的时光,除了打尖以外,就是不停赶路。   四人脚程本来就快,这等日夜疾行,不消三日,已然赶到离那终南山不远的蓝田县城。   四人在城中一家酒楼之上,叫了一个全席,痛痛快快的吃喝了一顿,似是要将这三天潦潦草草的饭食,一下子补足。   酒足饭饱之余,那齐逖掏出了一锭官银,给了店家,正待离去,简鹏这时似是忽然想起要事一般,失声道:“齐兄,咱们险险误了事了!”   齐逖呆了一呆道:“什么事,这等重要?”   简鹏道:“那于逸的住处,可不是任凭咱们随意便可找之地,兄弟怕他闭门不见,咱们岂不空趟一趟么?”   石承先闻言,心中大大着急,暗道:“这等事怎会到了终南山下,他才想起来的呢?难道咱们这是冤冤枉枉的跑了上千里的路程么?”   他心中虽然对简鹏的失算,甚是奇怪,口中可并未说将出来,只是皱起眉头看了雷刚一眼!   雷刚在听得简鹏说出这般话来,顿时两眼一瞪道:“怎么?简兄到了这里,还想打退堂鼓么?”   简鹏摇头道:“兄弟岂是出尔反尔之人?只是……”   雷刚道:“只是什么?”   简鹏道:“兄弟只是说咱们如是要想进入那于逸的‘神机堡’中,可能还要费上一番手脚而已!”   雷刚大笑道:“如是简兄怕事,那就不该前来!”   简鹏道:“雷兄,咱们可不便硬闯入内啊!”   雷刚冷冷一笑道:“为何不可?”   简鹏道:“咱们既是有求于人,又怎好与他反脸?”   雷刚怔怔的道:“神机堡可是素来不容外人前去么?”   简鹏道:“那倒不是!”他话音忽然一顿,沉吟道:“于逸的为人,十分奇突,外人都道他因为要搜集武林高人的手稿,必然是相当的好客,但据兄弟所知,事实上大谬不然!”   石承先暗道:“这似乎越发的叫人不解了……”   雷刚则惑然瞪眼道:“雷某不信见不了那小小的‘神机堡’!简兄,如是你不便硬闯,就由雷某领头如何?”   简鹏道:“雷兄,你少安毋躁!”回顾了齐逖一眼道:“那于逸为人,心机极深,如是他不想见你之时,那可是真的不容易见得到他!齐兄想必也略知一二吧!”   齐逖道:“兄弟跟他交情不深,神机堡虽也去过一次,但却未曾见到于逸本人,简兄心中要说什么,最好还是坦白的说将出来好!”   简鹏道:“不错,兄弟正是要说出来的!其实,齐兄那次和少林、武当的三位长老同去神机堡之时,于逸本人就在堡中,只是你们找他不到而已!”   齐逖道:“那是他不愿见我们么?”   简鹏道:“神机堡中,机关密布,除非是于逸自愿接见之人,像你当年和少林双僧,武当一剑那等恃强而去,他自然是不会见你们的了!”   齐逖似是有些不相信,摇头道:“这就不对了!”   简鹏道:“哪里不对了?”   齐逖道:“于逸长子于浩中,曾经陪了我们在那神机堡内各处参观了一天,于逸如在堡中,怎地会不为我等所发现?”   简鹏失笑道:“齐兄,倘是你能发现,那也算不得是神机堡了,兄弟所以会觉出今日此去,千万不可被于逸见拒的道理,也就在此点……”   石承先这时忍不住插口道:“简世叔,这事叫小侄好生不解,咱们前去拜见,并无对那位于前辈不利之心,他又怎会断然见拒呢?”   简鹏道:“贤侄不知于逸为人,除非他有求于你,才会被欢迎接待,如是你有求于他,那可就难说了!”   石承先暗道:“这等人自私自利,不见也罢!”只是,他口中却未说出。   雷刚已然冷哼了一声,抢着接道:“简兄,反正咱们已经来了,好歹也得去那神机堡一行啊!”   简鹏道:“当然要去!不过,兄弟却想……”他忽然住口沉吟,久久未往下说!   雷刚有些不耐的叫道:“简兄,你想怎么样啊?”   简鹏道:“投其所好,必可见到于逸本人!”   雷刚道:“如何投其所好呢?”   简鹏目光向石承先一转,笑道:“贤侄,令师甘大侠可有片纸只字,交付于你?”敢情,他是想用甘布衣的手泽,诱出于逸本人。   石承先摇头道:“没有!”语音一顿,接道:“小侄承家师耳提面命,传授武功,自是用不着行诸文字的了!”   简鹏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道:“这就难了……”   但是雷刚忽然接道:“兄弟处倒有!”   简鹏一怔道:“真的?”   雷刚道:“当然……”   但他话已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身上虽然有那甘布衣的手迹,可是,那手迹乃是武林失传已久的过山拳谱,他总不能把这套拳谱送给于逸呀!   是以,他低头沉吟不语了。   简鹏目睹雷刚的神态,甚是不解,皱眉道:“雷兄,你为何犹豫起来了?莫非是舍不得么?”   雷刚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   齐逖接道:“雷兄,兹事体大,你莫要误事啦!”   雷刚两眼一瞪,忽然长长一叹道:“为了找出老主人的仇家,老奴说不得只好有负甘大侠的托付了!”探手入怀,取出一本绢册,接道:“昔年兄弟护送小主人拜师求艺之日,承蒙甘大侠不弃,惠然见赠他老人家的手录拳谱一册,失传绝技,本来不应该出示外人,但眼下的情景却是叫兄弟不得不尔……”   简鹏闻言,心中一惊道:“甘大侠手录的拳谱,那必然是一桩相当高明的武功了!”   雷刚道:“过山拳,两位想必有过耳闻!”   齐逖呆了一呆,道:“是那失传多年的过山拳么?”   雷刚道:“不错!”   齐逖忽然大喝道:“使不得,这等武林失传的绝学,千万不可落入那于逸手中!”   简鹏也点了点头,道:“齐兄说的不差,想这过山拳已是武林失传的武功,倘被于逸取去,实是大大不智!”   雷刚皱眉道:“简兄,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既然要甘大侠手迹,才可诱出于逸,如今兄弟已然不惜将来身受甘老责罚,拿出过山拳谱,简兄却又认为不妥,难道当真咱们就不去神机堡了?”   简鹏皱眉沉吟道:“此事果是两难……”   石承先心中也觉出这过山拳谱不宜拿给于逸,当下接道:“依小侄之见,这过山拳谱,确是不宜送给于逸,倒不如咱们先去那神机堡以礼求见,若是于逸真个不肯露面,咱们再行另作打算也还不迟!”   齐逖笑道:“对!老夫同意!”他这等敞声大笑,只把这座酒楼上数十名食客的惊异眼光,全都给引了过来!   简鹏皱眉道:“齐兄,咱们走吧!”当先起身,下楼而去。   原来他不想招惹纠纷,因为适才齐逖无意中,失声大笑,引来了全体食客的注意,其中就不乏江湖人物,何况这蓝田县城,与终南山近在咫尺,说不定其中还有神机堡子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故,他连忙起身而去。   石承先、雷刚、齐逖三人,自也明白目下的处境,一言未发,鱼贯下得楼来。   简鹏直到出了蓝田县城的西华门外,方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齐兄你也太大意了,这等所在,怎可如此放声大笑啊……”   齐逖讪讪的接道:“兄弟下次改过就是!”   雷刚抬头打量了远处的秦岭山脉连绵的山势一眼,笑道:“两位,咱们到底怎么办?莫非你们只懂得怕事么?”   齐逖本就心中很是不舒服,闻言越发不快,脱口道:“咱们就算硬闯那神机堡,今天也要找出于逸来!”   雷刚呆了一呆道:“硬闯?”   齐逖道:“不错!至少那过山拳,可万万不能落到那阴阳怪气的于逸手中。”   简鹏沉吟接道:“倘若真是那于逸不肯出来相见,咱们就来上一次霸王硬上弓,也无不可!”   但石承先此刻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小侄倒想出一个办法来了,不知可不可行?”   简鹏道:“什么办法?贤侄快说出来!”   石承先道:“那于逸往日不知是否手边藏有家师手迹?”   简鹏道:“可能有!不过,为数极少,据愚叔所知,只有一张书有甘布衣三字的名帖!”   石承先皱眉道:“这么说,他对家师的笔迹,早就认识的了?”   简鹏笑道:“甘大侠的笔迹,他应是比别人的更认识得清晰,只不过是收藏得太少而已!”   石承先笑道:“如此说来,咱们想骗他一下,那也是不行的了!”   简鹏道:“贤侄可是想冒充令师笔迹,把那于逸诱出来见面么?”   石承先道:“小侄原有此意,但显然已是行不通了!”   齐逖接道:“简兄,兄弟认为贤侄之计,依然可以试上一试!”   简鹏道:“不好!于逸不会上当的!”   齐逖笑道:“容得他认出真假之时,咱们已经和他面对面的碰上了头,那有什么关系呢?”   简鹏道:“齐兄,你莫要忘了,咱们可是有事找他,咱们先骗了他,谁能担保,他不也以你我之道,还治你我之身呢?”   齐逖道:“简兄认为他可能不肯说出这白纸上的字迹是何人所写的么?”   简鹏道:“很是可能啊!”   齐逖摇头道:“照兄弟的看法,他不会这么做!”   简鹏道:“为什么?”   齐逖道:“他如是不说实话,咱们就公开对武林宣称,那天璇学士于逸,竟然也有辨认不出的笔迹!”   雷刚忽然大笑道:“好计较,谅那于逸为了自己的名望,他不会不说真话的了!”   简鹏笑道:“雷兄认为可行么?”   雷刚道:“值得一试!”   简鹏略一沉吟,向石承先道:“贤侄呢?”   石承先心地忠厚,他原先想出那假冒师父笔迹之事,已然觉着有些不该,这时听得简鹏相询,不禁犹豫不决,半晌没有作答!   简鹏道:“贤侄可是觉着这么做有些不当?”   石承先道:“小侄果然觉得不好。”   简鹏点头一笑道:“这么说,贤侄与愚叔的想法,有些近似的了……”语音一顿,接道:   “不过,愚叔却因为贤侄想起那假冒笔迹之计,触类旁通,想起另一个方式来了!”   齐逖迫不及待的接道:“什么方式?”   简鹏忽然向雷刚道:“雷兄,这个可要你割舍一桩心爱之物才成。”   雷刚道:“兄弟无甚心爱之物,只要能为老主人找出仇家,雷某人送上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齐逖拱手道:“雷兄忠义过人,兄弟这厢先敬你一礼!”   简鹏接道:“雷兄,事情并不那么严重,只须你将那过山拳谱的封皮扯下即可!”   他话音一落,三人同告恍然大悟!   原来简鹏是想用那甘布衣亲笔所书的“过山拳谱”   四字,来换取于逸辨认留下的字迹!   石承先在想明白之后,忍不住笑道:“是啊!小侄先前怎地未曾想到呢?”   雷刚一探手,打怀中掏出那本拳谱,交给了石承先道:“公子,请代老奴将封皮撕下!”   敢情他只有一手,无法撕下那羊皮封面!   石承先接过拳谱,将那封皮撕下,立即交还雷刚,并且将那封面递到简鹏面前道:“简世叔,一切都由你老人家作主便是!”   简鹏笑道:“不敢,有此四字,咱们应是见得到那于逸了!走!”当先举步,直奔终南而去。   石承先、雷刚、齐逖三人,随在简鹏身后,一语未发,全力赶程疾行。   第 十 回 受制神机堡     百里不到的路程,哪消一个时辰,已然抵达终南山麓!   只因那神机堡乃是简鹏三度过访之地,是以,驾轻就熟,不须查询,便顺着山径,直趋堡前。   原来这神机堡坐落在终南山抱子岩畔的一处群峰环绕的半山之上,依山而建,林木岩石蓊蓊郁郁,圈在一抹矮矮红墙之内,一眼望去,竟是无际无涯,彷佛直达峰顶,气势甚是不小。   四人过了抱子岩,就远远瞧到那神机堡的房舍,在林中隐现。   石承先只瞧得心中大为惊奇,暗道:“这神机堡如此之大,那于逸在武林之中,必然也是一方霸主的身份了!”   他心中动念,口中却也忍不住问道:“这于逸建了这么大的神机堡,莫非他有着很多的门下子弟么?”   简鹏笑道:“不错,他的子弟家属,不下千人之多,算来,在这终南一带,可称首富!”   石承先颇为意外的笑道:“大财主么?”   简鹏道:“就算在武林之中,若以一家一族而论,他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说话之间,四人已抵达神机堡前的一片树林。   这是一片占地不下五亩的柳林,看来树林并不密集,但因枝叶纷垂,远远看过去,正是一派碧绿。   简鹏道:“穿过这片柳林,就到了神机堡的大门之前,三位千万不可急躁,且容我先行递上名帖……”他顿了顿话音,接道:“神机堡内外,机关密布,步步隐伏危机,务请三位紧随在下,不可乱闯才好。”   雷刚皱眉道:“记下了!”   四人快步进入那片柳林,直趋堡门行去。   石承先自从进入这片柳林,就十分小心谨慎,他一直记牢那简鹏所说,神机堡中的机关埋伏极多,是以,他相信这片柳林,只怕也有着什么名堂。   但当四人行抵那堡门之前,却并未出现过丝毫怪异!   石承先举目望去,只见这神机堡的大门,高有两丈出头巍然壮观,比那蓝田县的城门楼,还要宏伟。   门前,留了一大块空地,约莫算去,总在十丈之远,四人这时正站在柳林之外的空地之上。   简鹏回顾三人道:“一出柳林,即算进了神机堡的禁地,休要小看了这块空地之上,只有青草,实则,可谓步步危机,如是未得主人允许,妄自闯入,必招奇祸!”   话音一顿,忽然双手抱拳,朗声向十丈之外紧闭的堡门喝道:“冀北铁胆简鹏,特来奉访神机堡主,敬请代为通报一声!”   他口中语音甫落,那紧闭的堡门,忽然轧轧一阵乱响,慢慢的启开。   石承先凝目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衣的童子闪身而出,大声道:“老堡主特令弟子在此候驾,四位即请入堡,弟子当为四位引路!”   简鹏淡淡一笑道:“老夫来此之事,别无人知,于堡主怎生得到了信息的呢?”   他在武林之中,身份甚高,虽然对于逸竟然知晓了自己四人前来神机堡之事,大感惊骇,但说出话来,却是甚有分寸。   那青衣童子道:“老堡主有那通天彻地之能,四位远在蓝田用饭之时,老堡主就已知道了”   四人一听那于逸居然早已知道,算定自己等人乃是前来神机堡,心中同时一震,暗叫侥幸,在那酒楼之上,幸而并未谈论神机堡之事,否则,四人跋涉千里,岂不是空劳往返了么?   但他们虽对于逸这等安排,觉着不安,究竟都是武功过人之士,谁也不曾真有怯意,略一犹豫,立时便又恢复了平静!   齐逖最是火暴,挥了挥手,大笑道:“好啊,于堡主这等盛情,咱们是受之有愧了!”   当先举步行去。   那青衣童子接道:“堡门十丈软尘的机关,业已停止,四位不用犹豫踌躇了……”   其实,不用那青衣童子催说,四人已然踏上了那片看上去乃是一片草地,实则正是极为凶险的“十丈软尘”。   石承先对这“十丈软尘”四字,似是颇感兴趣,低声道:“简世叔,这片草地为何要叫‘十丈软尘’呢?”   简鹏道:“愚叔曾听那于逸提及过,据说这十丈距离,有着极多的埋伏,步步俱是危机,但为何叫做那等名称,愚叔倒未曾询问!”   石承先暗道:“原来你也不知……”   寻思之间,已然抵达堡门之前。   那名青衣童子肃立门外,恭候四人入内。   齐逖扬眉大声道:“小兄弟,你且带路……”   那青衣童子应了声是,果真上前领路!   入门之后,迎面乃是一大片桃林,穿过桃林,却是一排房舍,正中留下了一条宽约丈许的青石大道。过了这排房舍,陡然一阵花香,袭人心脾,举目望去,前面乃是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   石承先心中暗道:“这么大的花园,倒是自己生平仅见,只不知这于逸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异种奇花……”   敢情这一片花海,多是些他前所未见的奇花,如非怕那青衣童子笑话,他此刻一定要出口询问了!   这一片花园,少说也有里许多路,五人走了过去,眼前现出了一栋敞厅。   那敞厅十分高大,乍一看去,倒像是一座凉亭,但是到近前,便可发现,此厅之大,宽横约有五丈,除了迎向来路的一面,完全空敞,其余的三面,均挂有长达一丈五六、光彩耀目的珠帘。   那青衣童子一指敞厅,道:“老堡主为四位准备的酒筵,已然摆在这‘惜花轩’中,请四位入内略息征尘……”   一面引着四人入内,一面接道:“老堡主稍时就来和四位见面了!”   石承先凝目望去,只见这敞厅之中,果然摆了一桌酒菜,阵阵热气,正从菜肴中腾起,显然刚刚起锅送来。   青衣童子这时却一转身,便打开后面的珠帘,独自走去。   齐逖目光一转,喝道:“小兄弟!”   那青衣童子回过头来,道:“尊驾有何见教?”   齐逖道:“咱们远来是客,神机堡如果不是人都死光了,岂会叫你这小子前来接待?”   他居然把神机堡全部骂了,倒是大出那青衣童子意料之外,顿时呆了一呆,道:“尊驾怎可在我神机堡中放肆?”   齐逖冷笑道:“放肆又待如何?你赶快去告诉那于逸,就说我齐某人在此候驾!”   那青衣童子冷冷的接道:“好!我这就去……”余音未已,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之声传入耳中,两名十七八岁的娇美小婢,姗姗行来。   二女走到四人身前,福了一福,道:“我家小姐来了……”   四人刚自怔得一怔,只听得一声娇笑,打那珠帘之后传来,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绿衣少女,款款而来。   她发挽宫髻,满插珠翠,秀丽的脸蛋,反倒未施脂粉,只因她肌肤细腻,故而看上去清雅之中,更有一番纯真的妩媚。   石承先只觉此女甚美,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到底他自己还是一个大孩子,害羞得很。   绿衣少女直趋简鹏身前,福了一福道:“这位可是简伯伯么?侄女于苓叩见你老!”   简鹏先是皱了皱眉头,但听得于苓话音以后,忽然掀髯大笑道:“苓姑娘么?你长的这么大了,如是别处瞧见,老朽可真认不出来了……”   敢情简鹏昔日见过此女。   于苓嫣然一笑,道:“简伯伯,侄女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你老人家啦!你老还是那么健康啊!”   简鹏笑道:“老了……”语音一顿,指着齐逖道:“苓姑娘,这位是九环铁拐齐逖齐伯伯,跟令尊也曾相识,快快上前见过!”   于苓果然十分听话,盈盈一笑,移步上前拜见,樱唇轻启,叫道:“见过齐伯伯……”   齐逖皱眉道:“不敢,姑娘少礼!”   于苓回头看了雷刚和石承先一眼,道:“简伯伯,这两位呢?你老怎不给侄女引见?”   简鹏指着雷刚道:“这位是雁荡大侠雷刚……”   这雁荡大侠四字,加的非常之妙,把石承先和雷刚两人听得一怔,但眼下可也无法解说了!   于苓上前见礼,并且轻呼了一声:“雷大侠!”   雷刚哈哈一笑道:“不敢当,姑娘客气得很!”   简鹏目光在石承先身上一转,接道:“姑娘,这位小兄弟乃是乾坤一剑石晓风的哲嗣,武林第一怪侠,哈哈狂剑甘布衣的衣钵传人,石承先老弟!”   于苓闻言,似是怔了一怔!   显然从简伯伯的这等介绍方式之中,已可听出,石承先的身份,在他们之中,何等受人崇敬。   是以,于苓连忙向石承先一福,道:“石公子……”   石承先可就有些不自然,嚅嚅的抱拳还礼,道:“于姑娘……在下这厢拜见!”   简鹏目睹两人的神情,不禁大笑道:“姑娘,令尊可在堡中么?老朽特来拜见,并有他最喜爱之物相赠!”   他觉出石承先十分窘迫,故而连忙拿话岔开。   石承先心中自是甚为感激,但他不便说出口来。   那于苓闻言,嫣然一笑道:“爹爹现在书房之中,少时便会前来跟简伯伯相见!”她顿了一顿,接道:“简伯伯,你们快快入席啊!侄女先陪简伯伯吃点儿酒菜!”   这时,那两名女婢,已上前斟好了酒。   简鹏道:“来此就要叨扰,真是罪过得很!”   说话之间,却已坐了下去。   齐逖、雷刚、石承先也略为谦让了一番,各自落座。   于苓身为主人,便坐在下手位上。   她奉过了酒菜,忽然笑道:“简伯伯,你老十多年没来过终南山了,今日忽然轩临,一定有什么事吧?”   简鹏大笑道:“姑娘聪明得很,无事不登三宝殿,老朽今日果然有所为而来!”   于苓微微一笑道:“什么事呢?”   简鹏笑道:“投尊大人之所好,姑娘猜得出来么?”   于苓怔了一怔,道:“你老适才曾说,有一桩事物奉赠,莫非……莫非……是哪位武林前辈的手迹么?”   简鹏道:“不错,姑娘完全猜对了!”   于苓目光在石承先脸上掠过,低下了粉颈,道:“简伯伯,侄女相信,这份手迹,必然十分珍贵吧!”   简鹏道:“正是十分珍贵,否则,老朽也不必亲自赶来终南山,闯进神机堡了!”语音一顿,接道:“姑娘,令尊几时出来?”   于苓笑道:“快了,家父因为正在处理一件堡中大事,至迟还有半个时辰,就可前来相见!”   简鹏道:“那我们就等他半个时辰!”   说罢,举杯向石承先道:“贤侄,咱们先叨扰一顿,不用客气了!”   四人果然大口酒,大口菜,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于苓含笑坐在一旁,瞧着四人放怀豪饮,心中却在不住的转动着念头,原来,她奉了乃父之命,是要先行查明,那简鹏带来的究竟是何人手迹!   约莫过了盏茶时光,于苓嫣然一笑,向简鹏道:“简伯伯,侄女想看看你老带来的事物,行么?”   简鹏一手擎着酒杯,笑道:“姑娘说什么?”   敢情他只顾豪饮狂吃,没听清楚于苓说的什么?   于苓心中暗骂道:“你这个老狐狸,居然在姑娘在前装佯……”   但口中却道:“侄女想看看你老携来的珍贵宝物啊!”   简鹏放下银盏道:“姑娘是要看看老朽带来给令尊的事物么?”   于苓道:“简伯伯答应了?”   简鹏忽然摇头道:“不行!”   于苓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简鹏道:“俗语说,财不露白,老夫携来之物,珍贵异常,未见令尊之前,恕我无法应命取出。”   于苓皱眉寻思道:“这可真是难为死人了,我怎生才能骗他拿出来看看呢?”   转念之间,却是咯咯一笑道:“简伯伯,你老真是小气得很!”   简鹏大笑道:“不错,老朽果然是十分小气,不过,容得令尊露面以后,老朽就会变得十分大方了。”   于苓道:“为什么呢?”   简鹏道:“这个……老朽有事跟令尊商量!”   于苓有些恍然地一笑道:“我明白了!原来简伯伯挟奇货以自重,想要挟我爹爹,是么?”   简鹏道:“不对!姑娘这只能称做互惠!”   于苓道:“不管是互惠,还是要挟,倘若你老携来之物,我爹爹看不上眼呢?你老岂不是白跑一趟么?”   简鹏极有信心地笑道:“令尊定然看得上眼的!”   于苓道:“简伯伯,你老别太自信了!依我看,八成你老是白跑了!”   简鹏道:“怎见得?”   于苓道:“因为……因为……”   她忽然格格桥笑,住口不往下说。   简鹏睹状,不禁大为惑然,沉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于苓道:“简伯伯,倘若侄女猜想的不错,你老所谓的珍奇之物,一定是武林哪一位高手的笔迹,是么?”   简鹏未假思索的应声道:“不错!”   于苓笑道:“这就是了!你老是白跑定啦!”   简鹏呆了一呆,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朽十多年不见令尊,令尊已然换了嗜好了么?”   于苓道:“差不多!”   简鹏道:“姑娘,你可知晓,老朽此番携来的手迹,正是令尊收藏中所缺的一位高人笔迹啊!”   于苓道:“是么?此人是谁?”   简鹏道:“甘布衣……”   话儿出口,忽然瞧到于苓脸上狂喜之色;不觉恍然大悟,自己上了这小丫头的大当了!   但话出如风,想收回来,那已是万万不能。   当下两眼一瞪,接道:“姑娘,老朽上了你的当了,看来姑娘日后必可传令尊衣钵……”   余音未已,忽然一阵长笑传来,打那珠帘之外,走来一位白袍花髯,头戴儒生巾,足登福寿履,神情飘逸,面如淡金的老人!   简鹏一见此人,立即大声道:“于老弟,你这位闺女,好厉害的心机,老夫真正是认栽了!”   石承先听得简鹏招呼这老人为于老弟,顿时明白,原来此人正是神机堡主,天璇学士于逸!   一时忍不住多打量了这位老人几眼。   那于逸一见简鹏,立即抱拳笑道:“好说!好说!苓儿能得简兄夸奖,真是顿增身价不少……”话音一顿,向齐逖笑道:“齐兄,别后可好?”   齐逖冷冷应道:“很好!不劳费心。”   软软的一个钉子,把于逸碰得愣了一愣,讪讪的一笑,道:“齐兄的火性,似是老而弥甚了……”   简鹏因为自己等人此来,乃是有求于他,虽说了甘布衣三个字,大可跟对方讨价还价,但倘若惹得他火起,总是不好,当下连忙接道:“于老弟,兄弟先为你引见两位朋友!”指着雷刚,道:“这位是……”   孰料他尚未说出雷刚二字,于逸已淡淡一笑道:“雷兄,于某这厢见礼。”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雷刚一时想不出于逸是怎么知道了自己姓名,怔得一怔,方始立掌还礼道:“不敢,于堡主太客气了!”   简鹏在旁笑道:“于老弟,你认识这位雷兄?”   于逸道:“素未谋面,怎会认识?不过,几位适才的言语,小弟全都听到了。”   雷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么?你如不说明老夫可真是吃惊不小……”   于逸目光一转,转身行向石承先,笑道:“石世兄,尊大人在世之日,与于某也曾把酒论交,说来,咱们可算是通家之好,老朽一步来迟,世兄莫要见怪!”   石承先闻言,连忙站了起来,逊让不迭的还礼,道:“于世叔!”   于逸呵呵一笑道:“不敢当,世兄这等称呼,叫老朽惭愧得很!”   石承先忖道:“这有什么好惭愧?本来我就这么称呼才是啊!”   但他口中却道:“你老既与先父熟识,自然就是晚辈的长者。”   于逸一手抚髯,一手拉开椅座,接道:“世兄快快请坐,老朽招待不周之处,尚祈休嫌简陋。”几人重新坐定,于逸敬了三杯酒,这才向简鹏笑道:“简兄,你带来的甘大侠手迹?   可否取出,容兄弟一鉴真伪?”   敢情,他还有些不相信。   简鹏微微一笑道:“于老弟,甘布衣手迹,就在我衣襟之内,探手即可取去,不过,在让于老弟过目之先,兄弟却有一件事,先得说明!”   于逸淡淡一笑道:“有何指教?简兄快请说明!”   简鹏道:“兄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除了送来甘布衣手迹之外,尚有事相求!”   于逸笑道:“什么事?只要兄弟力所能达,定然不叫简兄失望便是!”   简鹏道:“兄弟想请老弟代为鉴定一人的笔迹?”   于逸似是颇为意外的怔了一怔,道:“什么人的笔迹?简兄快快请说!”   原来他又错会了简鹏之意,只是简鹏要他鉴定那笔迹的真假呢。   简鹏摇头苦笑道:“兄弟如是知道是何人的笔迹,哪里还要千里迢迢,前来请教于老弟?”   于逸道:“这么说,简兄是想查明那笔迹出自何人之手了?”   简鹏道:“不错!”说话之间,已将那张留字,取出来,接道:“于老弟如能助兄弟认出这纸上留字之人是谁,兄弟即将以甘布衣手迹相赠!”   于逸笑道:“这有何难?不过——”   简鹏道:“不过什么呢?”   于逸道:“简兄最好是先将那甘布衣的手迹,让兄弟瞧上一瞧!”   简鹏知道,他这些要求,乃是怕自己用赝品诓他,使他上当,顿时微微一笑,接道:   “于老弟可是不信兄弟有甘大侠的手迹么?”   于逸大笑道:“兄弟怎会这么想呢?试想,既有甘大侠的传人同来,兄弟自是信得过简兄的了!”   简鹏闻言,暗道:“不错啊!他既然相信,却又为何要先行过目呢?”心中虽然在怀疑,口中却道:“老弟既然相信兄弟不会骗你,为何非要先看甘大侠的手迹?”   于逸大笑道:“简兄,这个你就不懂了!”   简鹏笑道:“正要请教!”   于逸道:“简兄,你是知道,兄弟一生孜孜,都是为了这桩嗜好忙碌,眼下这甘大侠的手迹,对兄弟而言,可谓是最为珍贵之物,兄弟如是不先睹为快,又哪有心思来替简兄鉴定笔迹?”   经他这么一说,四人方始恍然大悟!   简鹏不禁笑道:“原来如此……”当下伸手入怀,取出那张牛皮封面,迎向于逸道:   “老弟,你且先行过目,看兄弟到底骗你也未……”   于逸含笑抬目,望向简鹏手中所持的那页封面,当那朱书“过山拳谱”四字入目,刹那间,心神为之大震!   显然,这四字本身所包含的意义,似乎是远比那出自甘布衣手书,更为重要!   于逸呆了一呆,心中飞快地在转动着念头,但他口中却是淡然说道:“不错,这果然是甘大侠的手迹……”   在于逸而言,这等故作淡然,实在是有那欲盖弥彰之嫌,像简鹏、齐逖,以及雷刚的阅历见识,那于逸的神情,又怎能骗得了他们?   他这等故作从容,反倒引起了简鹏的警惕!   当下心中暗道:“这于逸只怕要暗中弄什么花样了……”揣好那张封皮,微微一笑道:   “于老弟,甘大侠的手迹,你已瞧过了,兄弟相托之事,老弟也该费心……”   于逸不等简鹏说完,哈哈一笑,接道:“当然,兄弟这就为简兄鉴定这纸上的字迹……”   打简鹏手上,接过那张纸条,缓缓的摊开。   四人的目光,全都凝注在于逸脸上,连那于苓也不例外,彷佛他们可从于逸的脸上,找出答案一般。   于逸本来是满面笑容,但当目光触及那纸条以后,蓦然双眉紧紧的锁起,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简鹏一看,暗道:“不妙,难道他……”   寻思之间,那齐逖已然大声道:“于堡主,这纸上的字迹,想必是难不倒阁下的了!”   于逸脸色一沉,向齐逖道:“齐兄,在这神机堡中,你说话最好不要暗中带刺,兄弟的耐性,可是有限得很!”   齐逖道:“阁下耐性有限,与齐某又有何干?笑话!齐某走南闯北,也跑了不少地方,谅你这神机堡还困不了齐某……”   显然这老人,已然光火了。   简鹏一听齐逖这等口气,心中大感不安,连忙接道:“于老弟,这纸上的笔迹,你可是认出来了?”   于逸本已变色,正待向齐逖发作,但简鹏这等相问,使他不得不暂时忍下了心头的怒意,摇了摇头道:“兄弟认不出这纸上字迹!”语音略为一顿,接道:“简兄,这留字之人,也许不是一位武林高手吧!”   简鹏道:“正是一位武林高手!”   齐逖冷冷一笑道:“天下如是有人能在齐某眼前留下了字条,却不让齐某发现,阁下应该猜想得出,这人是不是武林高手的了!”   简鹏接道:“这留字之人,当着兄弟和齐兄眼下,留下这张字条,若非武功高强,兄弟怎会发现不了?”   于逸沉吟道:“这就奇了!”   简鹏道:“于兄可是想出……”   他话并未已,于逸忽然接口道:“简兄,不是兄弟夸口,武林之中,凡是列入高手之人,他们的笔迹,我一定都能认得出来,不过……”   简鹏道:“也有例外么?”   于逸道:“有!”   简鹏道:“什么人被老弟你列为例外了?”   于逸道:“这人是新近崛起江湖的奇士!”   齐逖接道:“哪一位?齐某怎地未曾听说过?”   于逸道:“近来武林中有一个十分神秘组织,称做天香门,两位可曾耳闻?”   他这么一问,石承先忽然觉得好笑!暗道:“看来他还不知道简鹏、齐逖正是天香门中的人物了!”   那齐逖、简鹏闻言,则同时怔了一怔!   简鹏在稍稍一怔之余,立即接道:“这天香门之事,于兄知道的多不多?”   于逸道:“不多!否则,兄弟也不会认不出这纸上的字迹,是何人所书的了!”   敢情,于逸已认定这张留字,乃是天香门中之人所为,是以,他才鉴定不出来。   简鹏微微一笑道:“于老弟,你是认定这纸字条,乃是天香门下之士所留么?”   于逸道:“不错!”他话音略略一顿,接道:“据兄弟所知,这天香门行事,十分隐秘,而且门下之士,个个功力卓绝,倘是兄弟猜想的不错,两位也用不着奇怪对方何以俱有那么高明的身手了!”   齐逖瞧他说的一本正经,真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他因为发现简鹏并未点破对方胡扯,所以,也就把要说的话,藏在心头,忖道:“我且听听你还来信口雌黄些什么……”   这时,雷刚却冷冷一笑道:“于堡主,雷某人的看法,似乎与于堡主有些不同!”   于逸淡淡一笑道:“雷兄有何高见?”   雷刚道:“雷某知道,这张留字,决非是天香门中之人所留!”   于逸道:“雷兄怎知不是?”   雷刚道:“这留字之人,所说的澄因,乃是少林寺的一位长老,于堡主应是知晓!”   于逸道:“澄因大师,于某倒也认识!想不到竟然落入天香门中的掌握之中了!”   他乃是就那纸上留言而论,认为澄因大师已被天香门中之人掳去。   雷刚冷冷一笑,道:“于堡主,就雷刚所知,那澄因大师的遭遇,却与堡主的断定,正好相反。”   于逸皱眉道:“相反么。”   雷刚道:“不错,那澄因大师本是被天香门视作上宾,派了两位高人前去迎接,不料变生肘腋,让这留字之人将他先行弄走了!”   于逸一怔道:“有这等事?”但他立即又道:“雷兄可是投身天香门了?”   雷刚冷哼道:“天香门是什么东西?雷某又岂是供人驱使之徒?”   一怒之下,他可没有想到,这句话是如何的伤及简鹏和齐逖两人的颜面!   就在他话音一落之际,齐逖霍然变色而起!   但简鹏却是十分镇静,淡淡一笑道:“齐兄,莫为了他人之事,惹动自己肝火,快快坐下说话!”   齐逖眉头连皱,终于恨恨的坐了下去。   于逸目睹斯情,耳闻斯言,自是心中大感奇怪,不过,因他为人城府极深,虽然明明动了疑心,口中却不说出。目光一转道:“雷兄既然不在天香门,又怎知那天香门迎接澄因大师之事?”   雷刚看了简鹏一眼,道:“这个……”   忽然长叹一声,住口不语!   于逸笑道:“雷兄怎么了?”   雷刚摇摇头,苦笑道:“此中详情,请问简兄吧!”   于逸有些茫然的看着简鹏,石承先在旁冷眼观看,觉出于逸这茫然的神态,有八分是假装出来的!   简鹏却很沉着,淡淡一笨道:“于老弟,雷兄适才所说的话,句句皆是实言!”   于逸道:“这么说,简兄也知晓那天香门中的一切了?”   简鹏道:“略知一二而已!”   于逸道:“简兄,兄弟被你弄糊涂了!”   简鹏道:“老弟何处不明?”   于逸道:“这字迹兄弟不识,原以为乃是天香门派人所为,但眼下听雷兄这么一说,显然已可确定,兄弟的猜想,完全错误!”   简鹏道:“正是如此!”   于逸道:“想那天香门乃是一个十分严密的新兴组织,连兄弟素诩熟知武林各道人物之人,都对他十分茫然,简兄和雷兄却又怎会知晓如此之多?这不是叫兄弟糊涂了么?”   简鹏道:“于老弟,你可是不信兄弟与雷兄之言?”   于逸道:“如是不信,我也不会糊涂了!”话音一顿,接道:“何况,除了那天香门而外,武林之中,还有哪一位高手的字迹,兄弟会认他不出呢?”   简鹏微微一笑,正待说话,那齐逖已冷冷一笑道:“天下之大,多的是能人异士,于兄这等口气,不嫌太过自大么?”   于逸看了齐逖一眼,道:“齐兄对兄弟似乎是十分不满,处处想找兄弟的渣,是么?”   齐逖道:“不敢!齐某只是看不惯妄自狂大之人!”   于逸冷冷接道:“齐兄这等口气,那是在向于某人挑衅了?”   齐逖道:“是又如何?”   于逸大笑道:“果然齐兄是冲着于某来的了!”   忽然笑声一敛,脸色一沉,喝道:“于某神机堡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放肆……”   齐逖也仰天一阵大笑,道:“荣幸得很,老夫不知你于堡主又将如何对付老夫放肆之辞?”   于逸微微一笑道:“齐兄想知道么?”   齐逖道:“敬候阁下吩咐!”   于逸道:“自缚双手,陪礼认罪!”   齐逖一怔道:“要老夫认罪陪礼?”   于逸道:“不错!”   齐逖蓦然大笑道:“奇闻啊奇闻!老夫想不到于堡主原来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辈!”   于逸闻言,居然未曾动怒,只是微一抬手,笑道:“齐兄莫非不愿?”   齐逖道:“何止不愿?老夫今天正要叫你明白,狂妄自大之人,无非徒自取辱而已!”   一阵当啷之声入耳,齐逖竟然一顺搁在身畔的“九环铁拐”,隔着桌面,直向于逸捣去!   于逸哈哈一笑道:“齐兄,不动真气,你尚可平平安安的渡过余年,如今只怕你……”   他笑声未已,那齐逖挥出的铁拐,突然“当……”的一声,脱手跌落那八仙桌上。   接着一阵唏哩哗啦之声入耳,桌上的酒菜盘盏,被那根重达百斤的铁拐,砸的碎片横飞,汤汁四溅。   敢情,齐逖竟然举不动自己的兵刃,失手跌了下来。   这等大变,只把石承先瞧的呆了一呆,简鹏则是变色而起,喝道:“于老弟,你暗算了齐兄?”   于逸道:“在我神机堡中,狂妄之徒,就是这等下场,简兄,这是他自找苦头吃,可怨不得兄弟我了。”   简鹏沉声道:“老弟,你……如不赶快拿出解毒之药,兄弟可要跟你反脸了!”   于逸道:“简兄为他求情?”   简鹏道:“取出解药,治好齐兄,兄弟不再追究于你,否则,你老弟应知兄弟也不是好惹之人!”   于逸笑道:“简兄是威胁小弟么?”   简鹏目光在那神情悲愤,僵坐木椅之中的齐逖身上一转,道:“你老弟怎么想都行,只要你立即解去齐兄身上之毒,咱们一切再不计较便是!”   石承先这时对于逸在齐逖身上弄了手脚之事,可真正大感震骇天下用毒之能,居然到了这等高明,他可是连听都没有听到过,一瞬之间,他禁不住暗暗提聚了一口真气,默察自己体内,是否也有异象!   敢情,他担心那于逸也在自己身上弄鬼!   不过他暗运真气循脉搜查一遍,却发现尚无不安,这才稍稍地放心,但一时对那于逸举手抬足,却不敢丝毫掉以轻心了!   原来,石承先这时已然觉出,那于逸适才说话之间,曾经抬手向齐逖指了一指,而齐逖立即身中暗算,足见这于逸所用的毒物,必是暗藏在指甲之内。   他这么想,本也合理,只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如是那于逸当真是弹指用毒,为何坐在齐逖身旁的简鹏,却又不曾受到影响?   石承先默默思忖之时,于逸已然微笑向简鹏道:“其实,简兄要小弟解去齐兄身上之毒,真是易如反掌一般,不过,小弟却有一个交换条件?”   简鹏道:“什么条件?”   于逸忽然沉吟道:“简兄,只要你……”他顿了一顿话音,竟是摇摇头,长长一叹接道:   “还是不说的好,因为……因为……”   简鹏瞧他吞吞吐吐,颇为不耐,喝道:“老弟,你怎么了,到底因为什么?”   于逸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兄弟提出的条件,只怕简兄难以应允,是以,兄弟还是不说也罢!”   简鹏皱眉道:“于老弟,你我交往,少说也有四十多年,只要你解了齐兄之毒,兄弟任何条件均可接受!”   于逸道:“简兄当真如此大方么?”   简鹏道:“我简鹏一向言出必践,老弟应该信得过的了!”   于逸兀自沉吟道:“不错,铁胆简兄,果然是位言行如一的君子,小弟自然信得过了!”   话音微微一顿,接道:“如要兄弟解去齐兄之毒,只须简兄将那过山拳谱相赠即可!”   他话音甫落,雷刚竟然一跃而起,奋拳狂击而去,口中大骂道:“好一个无耻下流的货色,亏你说得出这等话来……”   拳势猛如饿虎下山,带着一阵锐啸,直叩于逸胸前。   于逸为人,虽然心计极工,但他此刻留心的乃是简鹏和石承先,并未想到,雷刚会忽然出拳攻来。   是以,一惊之下,几乎被雷刚这一拳打个正着。   但他究竟是功力不弱,雷刚拳力虽猛,出手也不谓不快,只见于逸脸色一变,蓦地一晃身,人已避开,雷刚的拳力,只震得他衣衫乱摇而已。   雷刚一拳落空,也站起身来,直向于逸行去。   显然,他已有心与对方翻脸了。   石承先此刻心中却在寻思,这于逸不知是否真的不认识这笔迹是何人所书?如是他知道而不肯讲出来,眼下倒不宜与他反脸成仇的了!   转念之间,正待出声喝止雷刚,忽然简鹏已大声道:“雷兄,快快退回来。”   雷刚本已存心一战,闻言却又不得不暂时止步,目光仍然盯在那于逸身上,口中应道:   “简兄,那过山拳谱乃是甘大侠之物,怎可送给他人?这姓于的如此贪心,雷某人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简鹏笑道:“雷兄,你先请回座,咱们再跟于老弟商量,商量……”   雷刚倒也未再多说,大步步回原位坐下。   石承先低声道:“简世叔,齐老的毒势,重不重?”   简鹏道:“很重……”   那于逸此时仍在丈许以外而立,应声笑道:“简兄,齐逖的伤势,一时不会要命,但七日之内不治,必将陪上一条老命。”   简鹏道:“这个兄弟早就知道了。”   低声向石承先道:“贤侄,咱们何不……”他忽然顿住话音,改用传言之术,说道:   “那过山拳谱贤侄可曾习练过?”   石承先摇头道:“没有!”   简鹏见他并未用传音回答,心中感到不妙,试想以于逸这等工于心机之人,自有举一反三,闻一知十之能,如是自己再问下去,只怕自己的计谋,就无法得逞了!   当下干咳了一声道:“于老弟,咱们乃是多年至交,有什么事应是可以商讨的了!”   于逸冷冷应道:“不错,简兄与我,果然称得上故交,但齐逖则否,于某自也用不着为他留什么地步……”   说话之间,人已回到座位之中。   简鹏笑道:“于老弟,咱们如是把那过山拳谱奉上,你是否立即可将齐兄毒伤治愈!”   于逸道:“那是自然!简兄莫非信不过兄弟么?”   简鹏道:“这个,兄弟似是应该信得过!”话音顿了一顿,接道:“不过,有一件事,兄弟必得先行说明!”   于逸道:“什么事?”   简鹏道:“这过山拳谱乃是甘大侠之物,如是咱们当真交给了你老弟,甘大侠他日索取,于老弟可愿原物归还呢?”   于逸脱口道:“当然!兄弟只想看看而已!”   简鹏目光在雷刚身上一转,接道:“于老弟,如是照你老弟口气,果真只是想看看么?”   于逸道:“不错!”   简鹏道:“倘是兄弟为了免去今后纠纷,给你老弟一日夜的时光,不知你老弟满不满意?”   于逸道:“简兄这是何意?”   简鹏道:“于老弟应是知道,那甘大侠的一身武功,非同小可,你老弟自揣是否是他对手?”   于逸道:“这个……兄弟多少有些自知之明。”   简鹏道:“老弟此言,是认为不敌甘大侠么?”   于逸干笑了一声,道:“于某不是那哈哈狂剑甘布衣之敌,也并非什么丢人之事啊!”   敢情,他果然自承不是甘布衣之敌。   简鹏笑道:“于老弟,兄弟的心意,你想必知道了?”   于逸道:“不知道!”   简鹏闻言怔了一怔,暗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的不知道呢?”但他口中却道:   “老弟,你这是要我说明白了?”   于逸道:“不错!”   简鹏当下微微一笑道:“兄弟为你老弟借箸代筹,为了免去日后甘大侠知晓你取去‘过山拳谱’,所以兄弟认为目下将那过山拳谱借给你老弟研读一日夜……”   于逸忽然接道:“且慢!”   简鹏道:“老弟不同意么?”   于逸答非所问的接道:“简兄见过那拳谱么?”   简鹏摇头道:“这等失传的武林绝学,岂能是人人可以轻易见到的?兄弟未曾寓目。”   于逸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了!”   简鹏呆了一呆,道:“老弟,你这是何意?”   于逸道:“一昼夜的时光,兄弟认为太短了。”   简鹏笑道:“原来老弟认为时间太短了。”他顿了顿,接道:“老弟认为时间太短了么?”   于逸道:“可不?试想你既未见过那过山拳谱,自然是不知道这套拳谱的内容多少。如是只有极少的几招,兄弟相信,一日夜时光,我自能看完,但如招式过多,只怕兄弟就难以读毕全谱,试想这等失传的绝学,叫兄弟只看一半,那可多么叫人难受?”   简鹏闻言,沉吟道:“依你之见,应该多少时日才算够?”   于逸道:“至少先得让我知道,这套拳谱内容的多少,兄弟才好定下那借读的时光。”   简鹏心中正在寻思,是否先向雷刚询问这过山拳谱究竟有多少招式,耳中忽然听得雷刚大声道:“这套过山拳一共只有十式,一日夜时光自然绰绰有余!”   雷刚这么一说,简鹏却是笑了!   因是他已明白,雷刚并无反对将那过山拳谱借予于逸之意,否则,他大可多说几招,几式甚至一言不发!   于逸闻言,则是怔了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雷刚冷笑道:“在座之中,只有雷某人身怀此套拳谱,自然是知晓其中内容的了!”   别瞧雷刚为人爽直,但这句话可回答得极有心机。   原来他已看出,那于逸既然不惜暗中弄了手脚,伤了齐逖,足见他对这过山拳看的何等珍贵,须知武林绝学的珍贵之处,正是在于习练之人越少,就越为高明,眼下自己如是说出已然练过这等拳法,于逸很可能对这套拳谱要失去一半兴趣,说不定就会中途变卦,另出花招。   是以,他只说自己身怀此拳谱,却不说自己是否已然练过这等武功。   于逸闻言皱眉道:“你……练过这套拳法了?”   果然被雷刚料中了!当下摇头大笑道:“甘大侠只叫雷某暂代小主人保管此谱,雷某岂敢妄自偷学了……”   于逸道:“雷兄既未习练,怎知这套拳法只有十式呢?于某实是有些难以相信!”   雷刚接道:“甘大侠当日交付拳谱之时,告诉过雷某,这拳谱只有十式,要等小主人年过三十以后,方可习练,是以雷某知晓这套拳法只有十式!”   于逸道:“雷兄,你当真身怀这等失传的绝学,而不曾偷偷看过么?”   雷刚心中暗暗骂道:“谁像你这等小人,见了拳谱就想据为已有……”但口中却道:   “雷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负甘大侠所命!何况,雷某也不是那等欺主自利之徒……”   于逸笑道:“如此说来,这套过山拳谱,迄今除了甘大侠而外,应是尚无别人习练过了。”   雷刚道:“不错!”   于逸这时脸上的神情,十分喜悦,接道:“如是这套拳法,当真只有十式,那一昼夜的时光,在兄弟而言,应是可以看得完了!”   雷刚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简鹏却哈哈一笑道:“于老弟,你是应允兄弟的意见了么?”   于逸道:“兄弟如是不想自寻麻烦,让那甘大侠找上门来,自是只有答应简兄了!”   简鹏道:“君子一言,于老弟莫要反悔啊!”   于逸脸色微微一变,但他终于忍耐下去,接道:“简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兄弟不会那等下作!”   简鹏点头一笑道:“兄弟相信你老弟也不会是这等言不由衷,反覆无常之人……”语音一顿,不等那于逸觉出这话中的讽刺之意,立即向雷刚道:“雷兄,有劳你将那拳谱取出一用!”   雷刚探手入怀,取出那本撕去了封面的“过山拳谱”一言不发,交到简鹏的手上。   简鹏取过拳谱,低沉的叹息了一声,正待将那拳谱递给于逸……   忽然,石承先一伸手,喝道:“且慢!”   简鹏缩回手,诧异的望着石承先,道:“贤侄,你莫非不同意么?”   石承先目光在齐逖身上一转,道:“于堡主未曾治愈齐大叔毒伤之前,这本拳谱,怎可交到他的手中?”   显然,石承先对于逸不大信任。   简鹏略一沉吟,向于逸道:“于老弟,你是否可以先将解药给那齐兄服下?”   于逸的神情有些儿愤怒,但他却并未在言语上表露,反倒皱起眉头,反问道:“简兄,这石老弟如此不肯信任兄弟,倒叫这一桩事不大好办了!”   石承先微微一笑,接道:“于堡主,只要那齐大叔毒伤一解,过山拳谱即可交到堡主手中!”   于逸冷冷接道:“老夫如何信得过你?倘是那齐兄毒解,你们不借拳谱给老夫,老夫又将奈何?”   石承先道:“在下素来言出必践,于堡主大可不用担心的了。”   这等话在石承先看来,乃是说的十分入情合理,但听在于逸的耳中,可就等于没说一般无用。   敢情,于逸根本也不相信他们!   石承先语音甫落,于逸已摇头道:“老弟,那可不成,于某一生,从来不做那没有把握之事,如是你们不肯将拳谱先行交出,于某可就无法替那齐兄解毒了!”   他口气并不犀利,但话中的含意,却是强硬得很。   石承先闻言,怔了一怔,道:“堡主是不愿先替齐大叔解毒了?”   于逸道:“不错!”   石承先脸色一变,可就忍不住的喝道:“于堡主,你阴险用毒于先,要挟恃强于后,不怕有失你在武林之中的声望么?”   于逸想不到石承先小小年纪,竟会说出这等义正辞严之语,一时之间,不觉的呆了一呆,道:“小兄弟,你这时身在我神机堡中呢,这般说话,也不怕激恼了于某?”   雷刚忽然接道:“于堡主,今日依雷某看来,纵然不激怒你这位堡主,咱们也难以如愿……”   他话音未已,简鹏已一笑道:“雷兄和贤侄且莫激动,还是由我与于老弟研究、研究!”   回头向于逸道:“于老弟,这事显然处于两难了。”   于逸道:“不错!简兄等不信我,我又难以那等相信各位,看来这笔交易,是难以成交的了!”   简鹏道:“但简某倒有一个中庸之计,不知于老弟愿不愿意接受?”   于逸道:“什么中庸之策?”   简鹏道:“将这本拳谱交与一位中证之人,容得于老弟治好齐兄伤势以后,再由于老弟取去拳谱,你看可不可行呢?”   于逸道:“这倒使得!”但他忽然沉吟道:“这中证之人是谁?”   简鹏道:“于老弟的堡中,随便找来一位便是!”   于逸闻言,心中一动,暗道:“他如此大方,只怕是一桩诡计了……”   他自己与人相处,就是随时随地都在用那心机,是以别人一言一行,在他心中,即被当作有着极深用意!   两眼狡诈地看了在场诸人一眼,接道:“那怎么成?兄弟庄中之人,怎可作那中证之人呢?此事万万不行!”   石承先闻言,不禁一怔,暗道:“瞧不出他也还是个很讲道理之人,先前莫非是我错怪了他么?”   思念未已,简鹏已笑道:“于老弟,你只要愿意,咱们倒不会认为此事有何不妥!”   石承先忍不住接道:“不错啊!在下等倒是信得过贵堡门下之士,于堡主何不快快叫来一位?”   在石承先猜想之中,于堡主一定是会答应的了!   但事实上却是大大出人意料,于逸竟然摇头拒绝了!   简鹏呆了一呆,道:“于老弟,你这是怎么了?莫非,莫非……”忽然,简鹏恍然一笑道:“兄弟明白了!”   于逸道:“简兄明白了什么?”   简鹏道:“你是怕他们知晓这套拳谱出世之事?”   于逸本意,虽然并非是这等想法,但此刻他可不得不装作承认简鹏猜想得不错,当下笑道:“简兄,你适才曾为于某借箸代筹,消除了甘大侠日后寻找晦气之忧,兄弟不愿让堡中之人知晓,也正是为了几位打算,只怕他们知道了以后,就会惹来许多意外的困扰……”   他余音未绝,雷刚忽然接口道:“什么人胆敢在甘大侠身上打主意么?雷某就是不信!”   于逸道:“雷兄,这拳谱眼下可不在甘大侠身上啊!如果知道的人太多,不是兄弟危言耸听,只怕你们离开神机堡百丈不到,就会在数百高手围困之下了!”   雷刚浓眉一扬,正待反驳,那简鹏忽然笑道:“不错,于老弟所说,也不无道理……咱们宁可小心一二,也犯不着多惹是非!”语音一顿,接道:“只是,于老弟既不愿此事多人参与,这中证人可就难以物色了!”   于逸沉吟良久,接道:“简兄,兄弟认为你们似是用不着那等不放心于我吧!”   简鹏道:“这个……如是你老弟能够先行将齐兄毒势化解,岂不一切均可迎刃而解么?”   于逸笑道:“看来,咱们依然是南辕北辙,各持己见,一时之间,是谈不拢的了!”   第十一回 拳谱换解药     简鹏希望于逸能先将齐逖毒势化解,然后再交甘布衣手书“过山拳谱”,而于逸却希望先交拳谱,因此,各持己见,争论不休,简鹏担心齐逖伤势,不由急道:“于老弟,简某的为人,你应是知道的,出道以来,简某几曾有过背信违诺之事?”   于逸道:“没有!只是,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同!”   简鹏道:“哪里不同了?”   于逸道:“齐逖的生命,甘大侠的藏珍,这两者在你简兄的心目之中,应是有着相等的份量,如是你简兄能够两皆保全,纵然是失信背诺,那也不会有玷盛名,是以,兄弟不愿冒此失计之险!”   简鹏只听得长长一叹道:“老弟之个性,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于逸微微一笑道:“简兄,兄弟乃是由衷之言,换了你简兄处身于兄弟的境遇,只怕也要这么谨慎行事了!”   简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兄弟已然别无他途可遁的了?”   于逸道:“只要简兄将拳谱交出,兄弟立即为齐兄治好毒伤,并请四位在舍下盘桓二日,拳谱定将原璧归赵!”   简鹏目光一转,向石承先道:“贤侄,此事已到这等地步,愚叔也难以决断了!”   石承先这时忽然心中兴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暗道:“这于逸既能暗算我们同来之人,我为什么不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呢?”心念一定,淡然笑道:“简大叔,小侄认为,眼下就有一位可以作证之人在此!”   简鹏一怔道:“谁?”   石承先道:“于姑娘!”   敢情,他指的是于逸的闺女,于苓姑娘。   简鹏闻言,呆了一呆,道:“于姑娘么?”   石承先道:“不错!你老认为如何?”   简鹏沉吟道:“这个……”   他不愿应允,乃是因为把拳谱交给于苓,岂不等于交到了于逸手里一样?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干脆交给于逸本人,更可多卖他一份颜面!   何况,简鹏深感意外的,阻止将拳谱交出的,乃是石承先,这时提出将拳谱交给于苓,竟然又是他,这中间的道理,可叫简鹏一时真想不明白!   他沉吟之际,耳中却听得雷刚道:“公子,这拳谱交给于姑娘,不等于交给了于逸一般?   公子,此事在老奴看来,似是有些不妥!”   石承先笑道:“大叔,小侄的看法不然!武林之中,讲求的然诺,虽然亲如父女,似乎也应重视这信义两字,小侄认为,于姑娘不会那等下……”他口中那个 “贱”字,几乎脱口而出,幸而他忽然想及,连忙顿住了话音,淡淡一笑,接道:“若是于姑娘愿意,小侄相信眼下的僵局,定可打开的了!”   于逸这时哈哈一笑道:“不错,石老弟果然不愧为甘大侠衣钵弟子,区区敬佩得很。”   雷刚在心中暗骂道:“好一个巧言令色之辈,听到这等于你大有好处的方式,你就高兴得笑了……”但他口中却道:“公子,这事应该从长计较才好!”   石承先摇头道:“不必了!小侄相信,即使咱们不多费一道这等手脚,那于堡主也不会不治齐大叔的伤……”   雷刚听得大感奇怪了,脱口道:“公子,这事可叫老奴越想越不通了!”   石承先道:“什么事不通了?”   雷刚道:“不许将拳谱直接交给于堡主,乃是公子所提,怎地这瞬那之间,公子又变卦了呢?”   石承先道:“这个……小侄先前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雷刚的疑问给揭过去了!雷刚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简鹏皱着眉,向于苓一笑道:“姑娘,刚才的这番谈话,姑娘都听明白了么?”   于苓笑道:“侄女听明白了!”   简鹏道:“姑娘可愿作这证人?”   于苓嫣然一笑,道:“只要简叔父信得过侄女,侄女自应从命。”   简鹏哈哈一笑道:“老朽当然要信得过了;否则,眼前僵局,可就不易打开啦!姑娘……”   说话之间,已将那拳谱再度取出。   石承先忽然用传音之术,向简鹏道:“简大叔,递过拳谱之时,必须趁机制住那姑娘……”   他一面施展传音之术,一面乃是装作移身探视齐逖的伤势,是以,纵令于逸那等精细之人,也未瞧出他嘴唇的翕动。   简鹏听到石承先传音之言,顿时心中大为钦佩,不觉哈哈一笑,接道:“老夫先前未曾想到,真是愚蠢得很,姑娘,拳谱在此,快请取去!”   他这话中,既回答了石承先,表示自己已然记下他的传音,也接上自己的话头,果然使人听来天衣无缝。   于苓嫣然一笑,姗姗行了过来。   简鹏一手将那本“过山拳谱”递了过去,就在于苓接过了拳谱的刹那,简鹏突然手腕一翻,迅快的发出两指,点了那于苓的两处穴道!   这等举动,大大出乎于苓意料之外,是以,简鹏这两指可谓袭取得十分顺利。   于逸在于苓惊叫之际,忽然变色而起,大声喝道:“简兄,你这是做什么?”   简鹏笑道:“老弟,你不要慌张,令嫒显然被兄弟制了两处穴道,但却决不妨事。只要懂得老夫独门解穴手法,随时均可解去……”语音顿了一顿,接道:“于老弟,这过山拳谱已然交到了令嫒的手中,你应该先行解去齐兄身上所中之毒了!”   于逸目光在于苓身上转来转去,关注之情,溢于言表,简鹏所说,他似是并未听到,却向于苓道:“苓儿,你那被制的穴道,可有什么特殊不适之处?”   于苓那娇靥上是一片愤怒之容,但乃父话音甫落,她却是摇了摇头,表示被制的穴道,并无特别不适。   于逸脸上的严重神情,略现和缓,转面向简鹏道:“简兄,你这等做法,不嫌过份么?”   简鹏哈哈一笑,道:“于老弟,这事关系齐兄性命,兄弟纵然有对不住贤侄女之处,也只好容图后报了!”   于苓虽是穴道被制,只因简鹏用的手法与众不同,是以除了不能提聚真力和不能与人说话,彷佛哑穴被点,武功被废以外,行动上倒是尚无妨碍,是故简鹏话音一顿,她立即走到于逸身前,将那过山拳谱递了过去。   于逸接过拳谱,看了一眼,目注简鹏道:“简兄,如是兄弟解去齐兄的毒力,你是否立即拍开小女穴道?”   简鹏道:“只要你使齐兄毒力一解,兄弟立即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闺女便是!”   于逸略一沉吟,道:“很好,看来兄弟必须相信你简兄一次了……”说话之间,打怀中取出一只羊脂般寸许瓷瓶,打开了瓶盖,倾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交给简鹏,接道:   “喂那齐兄服下,半个时辰,即可痊愈了!”   简鹏接过了那颗解药,取过桌上一杯冷酒,向那神情显得十分萎顿,额际汗如雨下的齐逖低声道:“齐兄,快快服下这颗解药。”   齐逖此刻全凭一口修来的真气,勉力支持,才不曾晕厥,明明知道简鹏要他吞服解药,他却无力张开双唇。   简鹏只瞧得白眉皱了皱,道:“齐兄,你……”   语音未已,雷刚已大声道:“简兄,捏开下巴,喂他吞下去,只怕齐兄眼下已无能张口了。”   简鹏冷冷的看了于逸一眼,伸手在齐逖下巴上一捏,托开了齐逖的下颚,飞快的将那颗解药投入口中,雷刚却恰到好处的取过那杯冷酒,向齐逖喉中倾去。   简鹏手腕微微用力,合上了齐逖下巴,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咱们等上半个时辰吧……”   敢情,他要等到齐逖毒力全解,才肯为于苓拍开穴道。   于逸心中虽不乐,但因爱女受制于人,只好装作不懂他话中含意,淡淡笑道:“简兄不必担心,齐兄如有差错,小女穴道未解,简兄有报复兄弟的机会!”   简鹏冷哼了一声,接道:“于老弟,巧取豪夺之心人皆有之,但像你老弟这等做法,把多年相识的朋友性命,作为敲诈之本,兄弟可还是头一遭瞧到,兄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情于理,应是不悖行侠仗义之旨!”   于逸嘿嘿一笑道:“简兄,五十步笑百步,你也高明不了多少!”   简鹏本是严厉的脸色,这刻忽然露出了笑意,接道:“老弟,你抬举兄弟了,我简某人如是能与你老弟相提并论,只怕今日也不会被你逼得出此下策,制住令媛了。”语音一顿,看了齐逖一眼,点了点头,接道:“于老弟,一切似是均已如你所愿,咱们来此求你老弟帮忙的事,莫非一点都没有指望么?”   于逸闻言,皱眉道:“简兄可是说这纸上的笔迹么?”   简鹏道:“若非要查明这纸上笔迹,兄弟等人又岂会上你于老弟这等大当呢?”   于逸道:“简兄未免言重了,到眼下为止,兄弟又几时沾了各位的光啊?”恨恨的顿了顿脚,接道:“兄弟一时不察,致为简兄所逞,在我神机堡居然出了这等丢人之事,实叫兄弟心头冤气难平!”   石承先耳中听得他们这番对答之词,心中不禁暗笑,忖道:人世间事,果然微妙万端,是非之际,可真正难以辨解……明明那于逸用心恶毒,此刻却依然振振有辞,足见武林人物,亦不过如此而已……   思忖之间,耳中却听得雷刚大声道:“于堡主,阁下自视太高了吧!雷某可惜目下无此闲情,否则定要畅游贵堡一番,也好增长一些见识!”   于逸不会听不出雷刚弦外之音,闻言微微一笑道:“雷兄尚有一日夜时光在堡中耽搁,倘是雷兄有兴,于某自会令人指引阁下一游!”   显然,这位于堡主不曾示弱。   雷刚的性格,自然不肯认输,当下宏声大笑,接道:“好啊,于堡主这等大方,雷某如果推辞,岂非失礼了么?”语音一顿,向简鹏喝道:“简兄,尊意如何?”   简鹏皱眉道:“于老弟既然答应了,让咱们能见识见识神机堡中诸多玄奇设置,兄弟焉有却步之理?”   他口中虽是如此回答,心中可是大大不以为然,但雷刚已然应允在先,自己又何能示弱于后?是以,只好满口赞同的了。   于逸听得简鹏应允,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淡一笑,道:“明日兄弟当指派一名弟子,领导各位畅游本堡,兄弟由于要按限看完这本拳谱,失礼之处,尚望几位兄台莫要见责……”   说话之间,那齐逖忽然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简鹏睹状大喜,道:“齐兄,毒力已否全解?”   齐逖点了点头,接道:“不妨事了!”   他虽然中了那于逸暗算,不敢妄动,但对适才一切变故,均看得十分明白,故而他在自觉毒力已然全解之后,方始站起身来。   而且,最最出人意外的,乃是他并不暴躁动怒,向于逸算帐。   这时,于逸却向简鹏道:“简兄,小女的穴道,你也该为她解开了吧!”   简鹏道:“老弟不必挂在心上,兄弟察看齐兄果真无恙之后,自会替令嫒拍开穴道!”   话音一顿,竟然伸手按向齐逖的穴脉,闭目不语。   于逸神色紧张的瞧看简鹏,约莫有寸香时光过去,简鹏才哈哈一笑,道:“齐兄果然毒力全解……”   敢情简鹏为人,十分仔细,只因齐逖在毒力乍解之后,未向于逸破口大骂,这才引起他的疑虑,只道齐逖尚有难言之隐,才会不敢放肆。   实际,他未曾料到,齐逖吃了一次亏,居然学了一次乖,他即使此刻心中充满了怒意,在没有绝对把握之时,他也不再发作出来。   简鹏笑声一敛,即大步行向于苓,伸手在她颈后拍了一掌,接道:“贤侄女,委曲你了!”   只见那于苓重重的咳了一声,就地坐了下去,一语未发,盘膝打起坐来了。   于逸看了呆了一呆,喝道:“苓儿,你怎么样了?”   简鹏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嫒比你好像聪明得多了!你最好莫要打扰于她,片刻之后,她自会告诉你一切了!”   于逸恨恨的哼了一声,果真不敢多话。   石承先睹状,心中不禁有些不解,暗道:“这可是简世叔的不对了,他怎可真的伤了那于姑娘呢?”心念至此,不禁脱口说道:“简世叔,你老莫非当真伤了那于姑娘么?”   简鹏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贤侄,愚叔岂是那等暗算伤人之辈?只因愚叔的点穴制脉手法,有些与人不同。于侄女打坐调息一下,正是有益无损之事,否则,愚叔早就说明白了!”   石承先只听得心中一震,暗道:“莫非简世叔是在告诉我,那过山拳谱不易收回来了么?”   一念及此,顿时脸上神情大变,不由自主的将一双星目,投向那于逸身上。   于逸虽然表面上是在关心爱女的打坐,但实际上对于简鹏等人的一言一动,都极其留心,简鹏这等别含暗示的说出那过山拳谱可能会被自己据为已有之意,于逸自然是听得出来,当下连忙大笑道:“简兄,你这是何意?难道你把兄弟看成那等下贱么?”   简鹏道:“老弟,天下有许多事是连自己也不能先行预知的,你老弟眼下的情景,就是如此!”   于逸怔了一怔道:“简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兄弟可被你弄糊涂了!”   简鹏道:“很难说得明白,总之,兄弟认为今日我等一步之差,业已陷入你老弟的陷阱之中了!”   于逸大笑道:“简兄,你也这等抬举兄弟么?真是难得啊,难得……”   说话之间,那于苓忽然缓缓站了起来。   “苓儿,你不妨事么?”   于苓看了简鹏一眼,嫣然笑道:“女儿好了……”   于逸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将那本过山拳谱纳入怀中,向简鹏道:“简兄,你是否愿意与兄弟同去那书房之中,仔细的谈上一谈?”   简鹏道:“老弟可有什么机密之事要告知兄弟么?”   于逸道:“那倒不是,兄弟既然借得了简兄的拳谱,总不能无功受禄啊!是以,兄弟想去书房之中,查对一下那留字之人的笔迹,是否兄弟手边藏有一页半页。”   原来这于逸并未忘却他们来此的目的,而且,也并无不替他们查证之心!   石承先心中暗道:“此人虽是城府极深,手段狠毒,但听他这等说话,倒还是未到天良泯尽地步。”   简鹏闻言,却是皱眉道:“老弟这话当真么?”   于逸大笑道:“怎么?简兄居然不信兄弟有这份释疑之心么?”   简鹏沉吟了一阵,道:“那也不是兄弟不信,不过,兄弟有些奇怪而已!”   于逸道:“简兄,这中间的原因,兄弟如不说出,简兄果然是难以明白……”语音一顿,接道:“近几年来,兄弟又找到不少武林高人的孤本手迹,只因年龄徒增,记忆日退,许多的高人手迹,兄弟一眼之下,已然难以辨别的了!”   简鹏将信将疑地道:“于老弟,如是你此言当真,兄弟应该随你同去书房一行了。”   于逸道:“简兄同意了?”   说话之间,人已站了起来。   简鹏目光在石承先等人身上一转道:“他们呢?”   于逸道:“苓儿会领他们前去迎宾馆中休息!”   石承先忽然接道:“于堡主,在下想与简世叔同去,不知堡主可否通融?”   于逸皱了皱白眉,道:“这个……”   显然,他有些不大愿意!   但简鹏却大声道:“贤侄,你似是不必去的了,于老弟的书房虽然珍藏甚多,但比之甘大侠的四绝谷,恐怕还差的很远呢,你见识过了令师的四绝谷,天下只怕已无任何一处藏珍,比得上那儿了!”   石承先闻言,呆了一呆,道:“简世叔,小侄……”   不等他说出心中之言,那于逸已哈哈一笑道:“简兄,你不必激我,石老弟要去,兄弟并非不允,既然你老哥彷佛当我甚为小气,兄弟干脆今天就大方到底,不但请石老弟去书房,连齐兄和雷兄,也请一道前去,咱们在书房之中重新喝上几杯,诸位意下如何?”   于逸话音一落,简鹏立即笑道:“好啊!咱们正是求之不得呢!走!”   说着,举步就向那敞轩的后面行去。   石承先这才明白,原来简鹏那一番话,却是用来激将的,于逸心机虽深,但因为人十分好强,更是十分自傲,以致明知简鹏之意,却依然中了他的激将之计!   简鹏这当先行去,于逸自也起身肃客,几人鱼贯而出,向那堡中的后进走去。   过了几处亭台楼阁,简鹏伫身在一处小园的入口。   石承先抬头望去,只见那竹篱之上,扎了一方小小的木匾,上面用朱笔题了“遁园”两字。   一行人跨过栅门,入目所见,却是一片异草奇花,争奇斗艳。   在花草间错中,还植立了几竿修竹,随风摇曳,别具一番风情。   石承先心中暗道:“这等怪异的花园,倒是甚少见到,既称遁园,想必是于逸今后用来遁世隐居之用了。”   寻思间,众人已走了丈许远近。   简鹏忽然哈哈一笑道:“老弟,你这书房怎么重新改建了么?”   石承先凝目望去,只见在那身前十丈远处,掩映在一丛修竹之中,露出了一角红砖,白瓦。   心中忖道:莫非那红砖白瓦的房舍,便是于逸的书房么?   这时,于逸已一笑接着:“不错,兄弟果然重新改建了一番,只因兄弟出现武林之中,有不少不肖之人,竟然打起兄弟主意来了,兄弟不得不重行布置了一次!”   简鹏怔了一怔道:“神机堡也有人敢来侵犯么?”   于逸长叹一声道:“怎么没有?简兄,你莫要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啊……”   简鹏皱了皱眉头道:“兄弟倒真是想不明白了!”   于逸道:“甚么事想不明白?”   简鹏道:“神机堡素来被武林同道视为禁地,也视为绝地,甚么人竟有这等胆量,敢来捋于老弟虎须?”   于逸笑道:“简兄,兄弟自信对这神机堡中的一切布置,可谓精巧之极,虽然比不上当年诸葛亮的八阵奇门,但放眼当今,应是无人可以破解的了!”   简鹏笑道:“不错,兄弟也这样想!”   于逸忽然长长一叹道:“但天下事毕竟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兄弟这本也认为万无一失的神机堡,却居然挡不住有人来去自如。”   简鹏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道:“真有这等事么?”   于逸接道:“兄弟何必长他人志气呢?简兄,你瞧这书房改铺白瓦,就是为了有人闯入!”   石承先听得怔了一怔,暗道:“这屋上满铺白瓦,本就不同寻常,但却怎能阻止别人闯入呢?”   一时之间,不禁大感诧异。   齐逖大概跟石承先的想法一般,但他却不像石承先那等沉着,当下竟然冷哼了一声,道:   “屋上铺了白瓦,本就大背常道,却能防人闯入,老夫大大不信!”   于逸知道自己刚才在他身上用毒之事,已然触怒了这位怪侠耿耿于怀,而致言语不逊,已是意料中事,是以,也不动怒,反倒微微一笑,接着:“齐兄如此见责兄弟,那是因为兄弟未曾说出其中道理罢了……”   简鹏笑道:“不错,兄弟也这么想!”   齐逖不容他说完,喝道:“什么道理?无非是自以为是,暗计伤人的卑鄙勾当而已!”   这几句话,简直是在骂人,但那于逸这时修养之好,倒是大出石承先之意料,只见他淡淡一笑,道:“齐兄莫要妄动肝火,兄弟这片白瓦,一入夜间,就有了极大的用途,无论何等矫捷身手之人,只怕均难在这瓦上行走而不露出痕迹!”   齐逖闻言,甚是迷惑的脱口接道:“为什么?”   于逸道:“这一片白瓦,入夜之后,虽然是无星少月之时,依然十分光亮;任何人一旦踏上瓦面,便要暴露了自身形迹了!”   齐逖道:“原来如此么?”   于逸道:“这方法虽然很笨,但确是十分有效!”   简鹏忽然笑道:“老弟,你这等设计,果然不错,但是兄弟却瞧出了一桩破绽!”   于逸一怔道:“什么破绽?”   简鹏道:“如是那来此之人全身皆白,试想又如何能够在白瓦之上,分辨出他的身形?”   于逸哈哈一笑,道:“这个么?兄弟早就想到了!”   简鹏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还别有机关么?我何不套他说出来呢?当下故作惊讶地问道:“于老弟,你如是早已想到,就不敢用那白瓦的了!”   于逸笑道:“其实,来人如是身着白衣,只怕不等逼近这栋遁园书舍,就要被人在夜色之中发现了!”   简鹏忖道:“哪有这等简单的道理?只怕他还隐瞒了些什么……”转念及此,有心反驳道:“老弟,不等来人逼近书房,就可发现,显然这白瓦也并不需要了!不过,兄弟相信,如是真有那武功十分高明之人,恐怕你老弟这番设计,也是枉费心机了!”   于逸道:“简兄,不是兄弟夸下海口,自从改铺白瓦以来,从无一人能在此间遁迹!”   简鹏道:“老朽不信!”   于逸道:“简兄,你莫要小看了这些白瓦,兄弟在这些白瓦之上,可真是花了极大的心血……”   简鹏呆了呆道:“这么说,这些瓦片之上,还藏有什么文章了?”   于逸大笑道:“不错!正是另有文章!”语音顿了一顿,不等他们追问,便指着那一片在月夜之下,显得甚为耀眼的银白瓦片,接着:“兄弟在铺瓦之时,就想到那武功高明得足以身着白衫夜行之人,必是轻功极为拿手,如是想在夜间发现这等人形迹,自是十分不容易,不过,饶令他身法何等之快,但当他扑上书房上,准备入内时,少不得总要稍作张望的了!”   简鹏道:“这倒不假!”话音一顿,接道:“老弟,此人纵然要在屋上稍稍停顿,但你又如何在这顷刻之际,瞧得出他的形迹呢?”   于逸笑道:“这就是兄弟设计这等白瓦的另一用意所在了!”   简鹏心中暗道:果然这瓦上大有文章……但他口中却接着:“兄弟莫非在这白瓦之上,装有什么特殊的机关消息么?”   于逸摇头道:“如有机关消息,只怕难以瞒过高手的法眼,兄弟乃是在白瓦的本身,做了一点手脚而已!”   简鹏道:“什么手脚?”   于逸道:“兄弟这屋面的白瓦,每隔十片,便有一片与众不同,可以从屋内看到上面的一切,使来人无所遁形!”   简鹏怔了一怔道:“是琉璃亮瓦么?”   于逸道:“不是!是兄弟特由东海运来的水晶削成!”   简鹏等人闻言,无不为之一惊,用水晶当作屋瓦,这还真是头一遭听说,于逸心机之巧,果然过人一着!   于逸目睹四人脸上的神情,心中大为得意,目光隐泛神光,哈哈大笑,接道:“兄弟自从重新改建这栋书房以来,果真是固若金汤,高枕无忧了……”   说话之间,已然抵达这栋红砖白瓦的房舍之前。   石承先停目打量,原来这是一栋十分雅致的建筑,虽然只两进房屋,但因四周尚有一堵半人高的红砖矮墙围绕,显得这仅有两进七间的房舍,别有一番风光。   跨进门楼,是一处院落,天井之中,遍植柏桂,老干参天,与墙外的修竹奇花,大是不同。   越过这十丈天井,迎面是占地三丈方圆的一大堂屋,屋内只有一座香鼎,四下别无他物,两厢房门紧闭,瞧不出房内是否有人!   于逸领着几人穿过这间堂屋,转到第二进的房舍之中,只见四名十六七岁的婢女,站在石阶之下相候。   这两进房舍之间,也有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全由青石铺地,左面拱起一座高约三尺,丈许见方的花坛,花坛的中间,植了一棵盘绕如龙的古松。   右面却是一口古井,井圈上,盖了一块大理石的井盖,四周围的木栅,看上去倒也古拙可喜。   跨上庭阶,于逸肃客入室。   两名婢女快步上前,推开了两面格扇,简鹏略一欠身,当先举步行入室内。   敢情这后进的一排三间,全是于逸收藏武林名人的手迹之所。   石承先一入此室,只见沿着三面墙壁,俱是一层一层的书架,每一架上,都堆满了不同大小的函扎,其中尚有两架,全是放的乌铁小箱,显然是极为珍贵之物。   但石承先却发现在那迎面的一层木架上,有两格却全是空荡荡的,并未曾布置任何物件。   他心中不禁忖道:这不放笈扎之处,想必是这间房舍通往后间的机关消息所在了……   寻思之间,突然想起那于逸所说,屋顶之上,每隔十瓦,即有一片水晶,当下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果然于逸没有说谎,那屋顶上每隔尺五左右,即可发现一块透进日光的瓦片,尤其那靠近屋檐的后半边,连那摇曳的树影,都可看得明明白白!   石承先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暗暗赞叹,“天璇学士”四字,这于逸当真是足可当之而无愧!   他转念之间,耳中已听得于逸长笑让坐之声。   原来这书屋之内,正中的木架之前,摆了一张青玉的书案,延着这书案的两侧,共有十张锦凳,作扇形向前排列,每一锦凳之前,均有一张小小的玉石茶几,显得这位天璇学士,也并非那等小气之辈,由这些锦凳茶几而言,足见他也常常容人入内观赏。   几人甫告坐定,四名婢女已奉上了香茗。   于逸坐在那书案的后方,等到那四名婢女已退出门外,这才微微一笑,向简鹏抱拳道:   “简兄,你那张字条可否再给兄弟看上一看?”   简鹏立即取过那纸留字,抖手飘向于逸,道:“还望老弟多多费心……”   于逸两指一伸,夹住那张平平飘来的白纸,接道:“简兄这么说,倒叫兄弟惭愧了……”   说话之间,竟然站起身来,向一处木架行了过去。   几人的目光,都盯在于逸的身上,只见他在那木架之上的一堆堆的封扎中,翻来覆去的找了半天。   那是一个很大的木架,于逸由上至下,足足找了个遍,但结果转过了身来,却依然空着双手,显然他没有找到的!   简鹏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于老弟,你这是作什么?莫非那木架之上,找不出相似的笔迹么?”   于逸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没有!不过,简兄且莫着急,兄弟还要找上一次……”   横身移步,竟然走到另一木架之前。   他这等一架一架的找了不下七架之多,方始欢呼了一声,道:“在这里了!”   石承先心中一震,举目望去,却见于逸抱了一卷长轴,走回到青玉书案之前,缓缓地打开。   顿时,几人全都围了过去。   于逸指着那长轴之上的字迹,笑道:“简兄,你看这笔字体,与这留书之人,有何相似之处?”   简鹏看得似是十分仔细,闻言头也未抬,笑道:“果然有着几分神似,只是……”   于堡主道:“只是什么?”   简鹏道:“这长轴乃是何人所书,怎地未见落款于下?”   于逸笑道:“少林长老,澄因大师!”   他一口道出这字乃是澄因大师所书,不禁把简鹏等人,全都听得呆了!   敢情,他们自从发现那澄因大师被人诓走以来,从未想到,会是澄因大师自己弄的花招!   于逸说出了留字笔迹,乃是澄因所书,可谓奇峰突起,节外生枝,使他们大感意外,齐逖首先忍不住顿足道:“这怎么可能?”   雷刚也皱眉道:“澄因大师怎有这等能耐?除非……   除非……他有着合手之人,代他奔走……”   于逸笑道:“看几位的神情,好似有些不信;但兄弟却认为,那留字之人,八成便是澄因自己!”   简鹏比较持重,闻言沉吟道:“于老弟,如就字迹而言,你老弟是没有说错的了!”   于逸得意地笑道:“本来就是澄因大师所留,简兄亲自对过了,自然不会错了!”   简鹏道:“老弟,但如就当日情形而论,兄弟却认定这中间必有其他原故!”   于逸皱眉道:“怎么?简兄还是不信呀?”   简鹏道:“不是兄弟不信,只因此事决非澄因自己一人所能奏效!”   于逸接道:“少林僧侣极多,澄因如要找寻帮手,那是十分容易的了!”   简鹏摇头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少林寺中,根本无人知晓澄因藏身之处……”   他话音未已,石承先忽然想起那慧因大师去至二祖庵叩见天愚长老之事,不觉接口道:   “简世叔,据小侄所知,少林寺中也有人知晓澄因下落!”   简鹏一怔道:“贤侄何从知晓?”   石承先当即把慧因前去叩见天愚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接着才微微一笑,道:“这不是说,澄因大师的行止,全在那天愚大师的法眼之下么?”   简鹏呆了一呆,道:“天愚大师尚在人间么?”   石承先道:“慧因曾去叩见,想必不会有错!”   于逸这时却脸色微微一变,道:“那千毒公主葛玉蓉,居然也住在嵩山的二祖庵中吗?”   石承先道:“不错!”   于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武林长者,近来凋零几尽,想不到这两位老人家尚在,于某少不得还要跋涉一趟嵩山了!”   石承先好奇地问道:“于堡主要见他们?”   于逸道:“正是。”   他忽然回身指了那空下来的两层木架,笑道:“于某留下了这两层木架,不摆函扎,乃是为了表示决心,于某有生之年,定要将那尚未罗致到手中的几位高人手迹寻到!”   石承先笑道:“在下明白了!于堡主想必手头并无那天愚大师和干毒公主的手泽了!”   于逸道:“何止他们两位,老弟台,于某忽然触动灵机,请你老弟帮我一次忙,不知老弟愿不愿意?”   石承先忖道:“难道他要我去替他求那天愚大师和千毒公主的手迹么?”   心中虽然在转念,口中却道:“于堡主有什么事要在下奔走,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甚愿效劳,不过么……”   于逸道:“老弟还有什么条件么?”   石承先道:“没有!在下只是想说明一件事!”   于逸道:“什么事?”   石承先道:“于堡主,如是你要在下代你去求天愚大师和千毒公主的手迹,则在下只怕难以答允的了。”   于逸闻言,哈哈一笑道:“不是,不是!于某所求,乃是另外的一桩事体!”   石承先怔了一怔,道:“另外的什么事情?”   于逸道:“于某提起一个人,老弟想必一定知晓了!”   石承先道:“什么人?”   于逸道:“武林之中,有一位‘通天神叟’白无尘老人,石老弟可曾听得尊师提过?”   石承先微微一惊,连忙站起身子,抱拳道:“在下的师祖,自然是知道的了!”   于逸点了点头,道:“老弟!于某这书房之中,搜罗之处,不可谓之不丰,只是,却因没有令师祖无尘老人的片纸只字,颇使于某心中戚戚不乐!”   石承先恍然道:“原来于堡主想要在下替你找寻先师祖的遗墨么?”   于逸道:“于某正是此意……”语音一顿,接道:“只要你老弟答应,于某任凭老弟提出任何条件交换!”   石承先摇头道:“于堡主!此事在下无法应允!”   他竟然一口拒绝,大出于逸意料之外,脱口接道:“石老弟,你……”   一时之间,于逸也猜不透石承先拒绝的原因何在,是以,他长眉深锁,不知如何往下去说!   石承先接道:“于堡主,此事并非在下不为,实因在下有所不能!”   于逸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笑道:“为什么?老弟可否话道其详?”   石承先道:“先师祖谢世甚早,是否留有遗墨,在下完全不知,如是在下贸然应允,一旦先师祖并未留下遗墨,那岂不是显出在下有心欺骗堡主了么?”   于逸听得连连点头道:“有道理,老弟的为人,如此忠厚,于某自是不便勉强的了!”   话音顿了一顿,接道:“不过,倘是老弟一旦发现了令师祖的遗墨,尚盼老弟能割爱相赠,于某先前所约之任何条件,依然有效!”   石承先笑道:“在下尽力留心便是!”   这时,雷刚忽然插口道:“于堡主,照你适才的鉴定,这留字之人,一定是那澄因大师的了?”   于逸点头道:“不错,这字条正是澄因大师所留!”   他这种回答,本是可以料想得到的事,但于逸说出口来,简鹏等人,依然脸上露出诧异和不安之色!   齐逖不仅是不相信,而且冷哼了一声道:“于堡主,有一件事,只怕你并不知晓!”   于逸道:“哪一件?”   齐逖道:“那澄因大师,乃是被别人强掳而去。”   于逸笑道:“齐兄之意,是说那澄因大师决不愿写下这等字条了?”   齐逖道:“不错,何况那掳走了澄因大师之人,曾经骗取了老夫的一支剑令,老夫不信那澄因会是留字之人。”   于逸闻言,怔了一怔,道:“齐兄见过那人了?”   齐逖道:“见过!只是老夫见到之时,是否那人的本来面目,老夫就不知道了。”   于逸皱眉道:“为什么?”   齐逖道:“那女人鬼计多端,她既然要使老夫上当,想必不会用她本来的面目的了!”   于逸道:“这个,齐兄说的也颇有道理,不过,这与那澄因大师愿不愿意写下字条,又有什么关连呢?”   齐逖冷笑道:“怎么没有关连?试想那澄因大师既是被人掳走,他当然不愿写下这等字句的纸条的了!”   于逸摇头道:“齐兄,如是就我猜想,这字条定然是澄因大师所写!”   齐逖微现怒意,接道:“阁下不嫌太武断了么?”   于逸笑道:“齐兄,兄弟这等论断,乃是基于常情的推论,倘若那澄因大师不是身处常情之下,兄弟这等论断,自是不能作准了。”   齐逖听他这么说,倒也怒意稍敛,沉声道:“于堡主,我问你,什么叫做常情之下?”   于逸道:“所谓常情,不外两种处境而已!”   简鹏心中一动,脱口道:“于老弟,你是说那澄因大师被人掳去,还有两种不同的处境么?”   手逸道:“不错!”他语音顿了一顿,淡淡一笑,接道:“简兄,你虽然口口声声说那澄因大师乃是被人掳去,但兄弟依然设想他还可能有另一种境遇!”   简鹏道:“什么境遇?”   于逸道:“照理说那澄因大师如是被人掳去,本应是作为阶下之囚,但如那掳他之人,乃是澄因的一党,则他也很可能是贵为上宾的了!”   简鹏怔了一怔,道:“于老弟,你果然心机过人,咱们先前可真是未曾料想及此……”   齐逖浓眉连扬,接道:“老夫不懂,那澄因大师纵然贵为上宾,却与他书写字条有何关系?”   于逸笑道:“有关系!”   齐逖急道:“快讲!”   于逸微微一笑,道:“齐兄,他如是处身真正被掳境况之下,他们很可以逼他书写这等字条!”   齐逖道:“不错,这也不是难事!”   于逸接道:“倘若那澄因大师乃是由他同党所救,则他更可以主动留下这等字条,令你们查不出根底来了。”   齐逖呆了一呆,道:“如此说来,依然还是一桩无头公案了?”   简鹏也忍不住长长叹息道:“石贤侄,咱们终于还是白跑了一趟了!”   石承先心中虽然极为失望,但他明白,这等事虽然发急也没有什么用处,只好摇头苦笑了一声,道:“简叔叔,事情到了这般田地,着急也是无用的了,咱们倘能慢慢查探,小侄相信必可查得出来那澄因大师的下落。”   简鹏闻言,心中对石承先十分钦佩,忖道:“他这等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豁达,真是难得!”但他口中却是接道:“贤侄,愚叔总觉得这事一日不能查明,愚叔心中这口盛气就难以搁下……”语音顿了一顿,掉头向于逸道:“于老弟!”   于逸瞧他神情十分沉重,不禁吃了一惊,接道:“简兄有何见教?”   简鹏道:“你确信这是澄因笔迹么?”   于逸皱眉道:“简兄似是对小弟不太信任啊!”   简鹏道:“兄弟不是对你老弟不太信任,只因兹事体大,老弟如若看错的话,那就害人不浅了!”   于逸忽然哈哈一笑,道:“简兄,兄弟相信,那澄因大师终有被人发觉之时,到那时简兄不妨亲自问问他,如是这张字条不是由他所写,兄弟这一双眸子,自动奉上给简兄如何?”   显然,这于逸对自己的鉴定,十分自信,才会用自己的双目,当作了赌注!   简鹏愣了一愣,道:“这么说,你已然完全确定,这字条是出于澄因大师的亲笔了?”   于逸道:“不错,这字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澄因之手,如是有人仿他笔迹而写,那气韵上,绝对无法写得这般神似。”   简鹏呆呆的望着那案上纸条,半晌方始说道:“于老弟,想在这字条上查出什么蛛丝马迹,那是完全无望的了!”   于逸点头道:“简兄不必再为这字条费心了。”折好那张字条,交给简鹏,接道:“简兄收好此条,日后也好找那澄因大师对证一番啊。”   简鹏皱眉苦笑道:“既是澄因所书,咱们留不留它倒也无所谓了……”   雷刚忽然伸手将那纸条接了过来,揣入怀内,冷冷的说道:“雷某日后倒要找那澄因对证一下,而且,于堡主也得好好保存你那一双尊目才是。”   言下之意,对那于逸充满了不快!   于逸无动于衷的哈哈一笑,道:“雷兄好说,兄弟就凭这双眸子鉴定收藏之物,自然会好好保存的啊……”   语音一顿,接道:“兄弟这就引导各位去至宾馆如何?”   敢情他此刻急于要去研读那本“过山拳谱”,故而要将他们先行安顿。   简鹏看了石承先一眼,道:“贤侄,咱们与那于堡主约定在先,只好在这神机堡中打扰一日了!”   石承先料不到简鹏会用这等方式来向他征询意见,当下略一沉吟,立即笑道:“咱们当然不可失信于于堡主,一切都由世叔作主便了!”   简鹏面色十分沉重的向于逸道:“老弟,咱们只留一个对时,你也不必多张罗了。”   于逸笑道:“小弟这神机堡中,虽然客人不多,但宾馆的陈设,倒也甚为讲究,简兄请!”   说话之间,业已站起身子,走向门口。   简鹏等人,了无情绪的举步向外行去,于苓也随在他们身后,一同出了这座书房。   于逸前头领路,原来那宾馆乃是建在遁园之外,离神机堡的客堂,相去不远。   于逸将众人送到宾馆入门之处,便行告退而去。   但那于苓却是留了下来。   只见她一声招呼,顿时从那建造得十分华丽的宾馆楼上,奔来七八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婢女。   于苓低声向那领头的青衣使女交代了几句话,只见那丫头笑了一笑,便自拉了一名紫衣的少女,转身而去。   于苓这才向那剩下的六个丫头低喝道:“这几位乃是本堡贵宾,你们好生侍候……”   话音甫落,那六名少女已一字排开,莺声燕语,神态恭敬的向简鹏等四人见礼请安!   于逸这等排场,倒叫简鹏大感意外,摇头皱眉,挥手一笑,道:“不敢当,姑娘们快快请起!”   回头却向于苓笑道:“贤侄女,老朽等人一向过惯了山居野宿的岁月,似这般人世上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的生活,实是有些不惯,贤侄女不必叫她们侍候了!”   于苓嫣然一笑道:“简叔叔,她们原本是派在宾馆的丫头,也不是特为你们而设,那有什么关系呢?”话音一顿,莲步轻移,当先向室内行去,口中接道:“侄女替简叔叔带路……”   简鹏看了那班丫头一眼,苦笑了一声,道:“有劳贤侄女了。”   一行人随在那于苓身后,上得楼来。   这栋宾馆,占地不大,前后也只得五间房舍,但楼上的正面,却有着一间十分宽敞明亮的大厅。   于苓引着他们进入这间大厅,只见一席热腾腾的酒莱,已摆在一张金漆的八仙桌上。   于苓微微一笑肃客入席。   齐逖只瞧的白眉一皱,道:“姑娘,老朽等人刚刚用过了酒饭,哪里还能吃得下去了?   贵堡这般客气,叫人好生不安。”   于苓格格一笑,道:“齐叔叔,家父由于研读那本拳谱,不能分身奉陪几位,心感疚歉,所以,要侄女准备上好酒菜,只不过是请各位以酒当茶,聊助谈兴而已。”   齐逖摇头道:“令尊真是设想得太周到了一些!”   但简鹏却忽然一笑,道:“齐兄,咱们客随主便,既然那于老弟盛意拳拳,咱们倒不可辜负于他,来,来,来,咱们就真个以酒当茶,且享他一日一夜世俗之福吧!”   说话之间,当先落坐。   齐逖见他已然入座,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只好和雷刚、石承先各自拉开木椅,坐定。   那于苓也坐在下首相陪。   那先前离去的青、紫二女,这时领了另外一着红裳,一着白褛的少女,各抱了一盏银壶,分立四人身后斟酒。   这情景,只把石承先瞧得心中大感不安。   他望望面前那杯醇香四溢的美酒,又忍不住回头,望望那俏立自己身后的白衣少女,终于,他缩回手,不肯举杯就唇。   雷刚跟他一样谨慎,也是点滴不曾沾口。   倒是那简鹏一付毫不在意的样子,一面大口喝酒,一面还向于苓谈论一些武林之中的掌故。   这一顿直吃到月在中天,方始罢休。   于苓领着他们,看过了后楼的卧房,又复叮嘱那四名少女一阵,方始转身而去。   后楼的卧房,共有四间,他们每人分得一室,那青、紫、红、白四女,却各守一室,未曾离去。   石承先发现,那白衣少女,却正是站在自己的房中,心中一急,窘态毕露,顿时坐也不好,立也不是,别说再想调息打坐了。   那白衣少女,原先是俯首俏立在门口内边,未敢正眼瞧看石承先,这时只觉房中灯影闪动,人影在地上来回移晃不停,只道那石承先有着什么疑难之事,心中打不定主意,才会这等焦虑不安,当下偷偷的抬头,向他望去。   怎知石承先却正好走到她身前不远,也下定了决心,要将她赶出门外,刹那之间,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向对方望来。   那白衣使女,娇靥生春,羞得连忙低下粉颈,但石承先也不好受,只觉心头鹿撞,到口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第十二回 美婢泄阴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石承先连作了几次深长的呼吸,这才定神干咳了一声,道:“姑娘……”   那少女羞不可仰,低头应道:“石公子……”   这一句石公子,把石承先叫得脸色一变!刹那间灵机一现,忖道:“她们的主人从未提我姓名,这丫头怎会晓得了我的姓氏?难道……”吃惊之余,先前的局促不安,一扫而净。   目光利如寒电,盯在那少女身上,沉声道:“姑娘,你知晓在下是什么人?”   白衣少女低声道:“乾坤一剑石大侠的公子!”   石承先呆了一呆,忖道:“她们果然是对我知晓的甚多……”   口中却是冷冷喝道:“姑娘是谁?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女低声道:“婢子叫紫烟。”   石承先一抱拳,道:“紫烟姑娘!”   他忽然这等称呼她,倒使紫烟有着受宠若惊之感,连忙福了一福,接道:“不敢,公子叫一声烟儿,婢子就十分感激了!”   石承先剑眉一扬,道:“紫烟姑娘,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紫烟道:“有什么话,公子请讲便是!”   石承先道:“姑娘自幼生长在神机堡中么?”   紫烟道:“婢子是在八岁入堡!”   石承先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紫烟道:“婢子十七岁了!”   石承先道:“那是说,你在堡中,已有九年了?”   紫烟道:“不错!”   石承先道:“像姑娘这等才智容貌,屈为一名婢女,在下觉着十分可惜!”   那紫烟闻言,似是呆了一呆。   敢情,她乃是猜不出石承先这句话中真正的用意何在,是以,未能立即作答!   她如此神情,使石承先瞧在眼中,也大为奇讶,显然,这丫头不是一般的常人了!   顿时,石承先又加深了警惕,暗道:“我可得小心了,看来紫烟不是没有目的……”心念一转,当下一笑,接道:“姑娘可是觉着在下之言有些唐突吗?”   紫烟嫣然一笑,红着脸道:“哪里,婢子生来命薄,公子这么说,倒叫婢子折福不浅!”   石承先从她对答之中,越发的断定,此女决非常人,一时之间,心中又有了打算,立即笑道:“姑娘,你在神机堡中九年,堡主待你如何?”   紫烟道:“很好啊!堡主对我们如子女一般!”   石承先一怔,忖道:“她倒是机灵得很……”但口中却道:“姑娘,你一向都在这迎宾馆中执事么?”   紫烟摇头道:“不是。”   石承先暗笑,接道:“这是第一次?”   紫烟点头道:“不错,这迎宾馆向来皆由外间执事的厨役负责,今儿因为石公子和简大侠等人之故,堡主才要婢子等人前来接待!”   石承先故作不解,笑道:“为什么?”   紫烟淡淡一笑道:“这个……可能是堡主认为公子乃是上宾之故吧!”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姑娘一向在堡中掌管何事?”   紫烟道:“服侍小姐!”   石承先道:“于苓姑娘吗?”   紫烟道:“正是我家小姐!”   石承先点头一笑,接道:“于姑娘待你们如何?”   紫烟道:“明是主仆,暗如姊妹!”   石承先道:“那是说你们很亲密了!”   紫烟道:“公子,小姐虽然对婢子甚是亲近,但我们作下人的总要知道自己身份……”   石承先道:“不错,姑娘说的是,长幼尊卑,那是不能错了法度的了!”语音一顿,接道:“姑娘,你怎知在下的来历?”   紫烟闻言,怔了一怔,但立即笑道:“堡主既要我们前来服侍公子,自然要告诉婢子有关公子的一切了!”   石承先见她神情犹疑,便知她说的不是实话,但也不曾揭穿于她,只淡淡一笑道:“姑娘,在下要安歇了!”   言下之意,是要她退出房去。   岂知紫烟闻言,立即走了过来,要替他宽衣!   石承先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要来替自己宽衣,那怎么行?心中一急,不禁脱口大喝道:“闪开了!”   他这一声大叫,只把那紫烟吓得一连倒退了五步。   花容惨淡,大大的眼睛之中,忽然间充满了泪珠。   石承先本是一时情急,才会这等失声大喝,等他见到紫烟婉转娇啼之态,不由得心中一呆,暗道:“我吓着她了么?她为何这等害怕呢?”   他不解紫烟因何受惊,正是说明了他对少女之心,懵然无知,但此刻他却不曾用话解释,只是挥手一笑,道:“姑娘,你可以出去了。”   紫烟脸上神色大为不安,低声道:“石公子……”   石承先皱眉道:“姑娘,在下说过要歇息了。”   他只当紫烟未曾听明自己话中之意,是以又补了一句,要她快快离去。   紫烟怔怔的道,“公子要小婢出去么?”   石承先没好气的道:“不错!姑娘莫非没听到么?”   紫烟嗫嚅道:“婢子听到了!”   但她却未移动身形,也无离去之意。   石承先十分奇怪,低喝着:“姑娘,你既是听到了,为何不肯离去?”   紫烟抬起头,望着石承先,怔怔的道:“石公子,不是婢子不走,只是……只是……”   她一连说了两个只是,却不曾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石承先皱眉道:“只是什么?”   紫烟楚楚可怜的低头道:“石公子,你不要逼问婢子好么?”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动,暗道:“难道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才会要我别问?”一念及此,立即笑道:“为什么?姑娘如不说明其中道理,在下可非得将你赶出房去不可!”   石承先忽然这么一逼,顿使那紫烟花容大大变色,显然,她对于留在房中的意志,十分坚定。   是以,石承先话音甫落,她张着大眼,惶然接道:“公子,小婢如是说出了其中原因,你……就不会将婢子赶出房去么?”   石承先沉吟了一声,道:“这个……”   紫烟见他不作肯定的答复,似是甚为失望,低声一叹,道:“公子你反悔了?”   石承先怔得一怔,忖道:“她乃是一名婢女,我如是失信于她,岂不是叫神机堡中的人耻笑?”转念之间,脱口说道:“在下向来言出必践,岂是那背信之人,姑娘将内情说出便了!”   紫烟呆呆的看了石承先半晌,突然之间,那双大大的眼睛之中,滴落了几颗珍珠一般的热泪!   石承先睹状呆忖道:“她怎么哭起来了……”   这时,紫烟缓缓的举起纤手,擦净粉脸泪痕,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石公子……”   石承先道:“姑娘,有话快说吧!”   紫烟略一迟疑,终于又长长一叹,方始低垂了粉颈,宛转说道:“公子,堡主有命,要婢子在房中服侍公子,如是婢子被公子赶出房外,明日就要受那五刑加身之苦了!”   石承先一怔道:“堡主之命?”   紫烟道:“公子可是不信?”   石承先皱眉道:“在下并非不信,只是那于堡主这等做法,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紫烟茫然的眨了眨眼,道:“公子问小婢么?”   石承先接道:“姑娘想必是知道的了!”   紫烟摇头道:“不知道!”   答的如此干脆,倒是大出石承先意料之外,心中暗道:“这丫头莫非在使诈,倘是我被她给诓了,那多么叫人难平这窝囊气?”心中疑念一起,顿时怒道:“姑娘,你既是不向在下说实话,在下似也用不着对你守什么信用了!”语音一顿,喝道:“请吧!”   右手一指门外,目光电般射在那紫烟身上。   紫烟似是并没料到石承先忽而变脸,呆了一呆,道:“石公子,你怎么可以对一个下人失信呢?”   石承先暗道:“我如不再认真一些,谅她也不会说出实话的!”当下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哪里算得失信于你?”   紫烟闻言,脸色一变,道:“公子不信小婢之言?”   石承先道:“不信,姑娘还是出房去吧!”   紫烟显然心中大是焦急,竟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呜咽道:“公子,婢子哪里没说实话呢?”   敢情!这丫头退步了,也真的害怕了!   石承先冷哼一声道:“那于堡主要你守住在下的房中,究竟为了什么?还不从实说出来么?”   紫烟只当石承先真发怒了,吓得不敢抬头,接道:“公子,堡主没有说出原因,你叫小婢怎么讲才好呢!”   石承先怒道:“于堡主当真没有讲么?”   紫烟道:“堡主当真没有啊!”   石承先冷哼道:“那很好,姑娘请吧!”   紫烟忽然连连叩头,道:“公子,婢子一出此门,明日就要受尽那五刑加身之苦……公子,你可怜可怜小婢,不要赶婢子出房啊!”   石承先忖道:“她似是对那五刑加身的处罚,十分害怕,不知道这五刑究竟是什么?”   好奇之心一起,口气不觉缓了下来,冷冷的接道:“什么叫做五刑加身?”   紫烟脸色苍白,发抖的说道:“本堡之人,如是犯了过错,就要受那金、木、水、火、人等五种刑罚……”   石承先乃是第一次听到这等五刑之名,不禁笑道:“这金、木、水、火,乃是五刑之四,用作刑罚之名,未尝不可,但这人刑,又是什么名堂?”   紫烟苍白的粉脸忽然一红,低头道:“公子,这人刑乃是专为本堡妇女所设……据说十分恶毒,婢子实在难以启齿……”紫烟一片羞意,只把石承先看得大惑不解,心中暗暗忖道:   “那金、木、水、火四种大刑,想必不外是火烙、水灌、木枷、铁锁之类,唯独这人刑,她说乃是专为妇女而设,不知怎会那般恶毒?而且,这丫头一片羞惧之意,令人好生难解……”   敢情,石承先对男女间的事情,知晓的太少,是以想不出这“人刑”,究竟是何等作用。   当下剑眉一扬,冷冷一笑道:“姑娘,你这等吞吞吐吐,明明是一派欺人之谈,在下不会上你的当了!”   紫烟闻言,低头长叹道:“石公子,小婢说的实话,只因那人刑乃是……奸淫之刑,其恶毒之处,当真比杀了受罚之人还要难受……”   石承先呆了一呆,惊道:“这人刑乃是污人清白的禽兽举动么?”   紫烟道:“正是那禽兽一般的举动……”   语音未已,已是面红颈赤。   石承先沉吟了好一阵,挥手道:“姑娘请起来……”   紫烟一直芳心惴惴,等他说话,此刻见他挥手令自己起身,顿时觉得留在房中,已然大有希望,但她却故意摇头道:“石公子,婢子宁可跪到天亮,也不敢出门一步。”   说得那等可怜,使的石承先大感不忍!   他无可奈何的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在下不撵你出房,还是起来讲话吧!”   紫烟本就等他说出这等话来,方好名正言顺的留在房中,石承先话音甫落,她已轻盈盈一笑,站了起来,口中低声道:“多谢石公子!”   石承先摇头苦笑道:“姑娘,你那另外几位姊妹,是否也留在他们几位老人的房中?”   紫烟嫣然一笑道:“她们么?大概没有婢子这等幸运的了!”   言下之情,十分得意。   石承先刹那之间,有如被人所骗,心中大感难过,但他却不愿露出,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姑娘似是十分得意啊!”   紫烟脸色变了一变,低下头去,缓缓走向床边,伸手整理那床上枕褥,口中幽幽一叹道:   “公子,小婢哪里会得意呢?”语音一顿,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寄人篱下,为人奴仆,也没有什么可得意的啊!”   石承先听得心中一动,忖道:“这丫头看来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但说出话来,却是中肯的很,她若不是秉性聪慧过人,那就是十分刁顽可怕的了……”他一念及此,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警觉,沉声道:“姑娘,你不要张罗了,在下只须打坐调息一番即可!”   紫烟回头一笑道:“公子,你不睡么?”   石承先道:“不必了!”语音略略一顿,指着那房中的锦凳,接道:“在下既然允许姑娘留在房中,你不妨就在这儿稍稍歇歇!”   紫烟粉面忽然一红,迟疑了一会,方道:“小婢本是奉命服侍公子,公子似是不必姑息婢子了!”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烟垂粉颈,彷佛蚊蚋低鸣一般,接道:“婢子……   乃是奴仆之流,公子如要小婢荐枕,婢子也不敢拒绝!”   石承先只觉轰的一声,如同巨雷击顶,原来这于逸用心,这般的可恶,竟然想用美人之计,来陷害自己!当下剑眉一轩,赫然作色道:“姑娘,你这是什么话?你们把石某看成什么人?”   别瞧他年纪轻轻,一派斯文,一旦发怒,却很威猛。   紫烟只吓的愣在当地,半晌没有作声。   石承先大步在房中徘徊,怒气不已的喝道:“神机堡主居然如此下流,倒是大出在下意料……”   紫烟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石承先,久久,忽然争步趋前,拜倒在地,低声道:“婢子多谢公子成全之德,石大侠的后人,当真是铁铮铮的好汉!”   她这等举动,只把石承先瞧的一愣!   他徘徊的步履一停,沉声道:“你……知道石某的一切么?”   其实,他问的乃是多余,紫烟自从入房以来,每一句话都已说明,她对石承先的一切了如指掌!   紫烟-目睹石承先这等神情,低声接道:“公子,有关公子的一切,堡主早已对小婢提过,而且……而且……”   石承先怒道:“而且什么?”   紫烟道:“公子,这……小婢不该说将出来!”   石承先道:“为什么?”   紫烟沉吟道:“这个……因为此事堡主不许小婢告诉公子!”   石承先怔了一怔,暗道:“什么事这般神秘?你越是不说,我可越是要听……”   敢情,石承先除了心中甚是气恼之外,这时更有了一股好奇之心!   心念一转,不觉笑道:“不许你讲出来么?”   紫烟道:“正是不许小婢告诉公子!”   石承先一挥手,道:“你起来。”   紫烟乖乖的站了起来,退后了一步,神情之间,变的十分庄重。   石承先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喝道:“姑娘,这卧室之中,别无他人,姑娘如是说出于堡主要你所作之事,在下相信,决不会让那第三人听去!”   紫烟闻言,颇似为难的看了看门外。   石承先笑道:“姑娘,这卧室的四周,杳无一人,你不用担心了!”   紫烟道:“公子,你怎知晓这四周无人?”   石承先道:“在下潜心默察,三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地之声,左近如是有人,自是瞒不过石某耳目了!”   紫烟嫣然一笑道:“公子功力,真能在三丈之内听出飞花落地之声么?”   石承先道:“在下似是用不着哄骗姑娘的了!”   紫烟低头沉吟了一下,忽然摇头道:“不行啊!”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为什么?你莫非不相信石某?”   他想不到紫烟依然会吐出那等话来,是以一怔之下,只道她不相信自己了!   紫烟道:“公子,小婢不是信不过公子,只是……只是……”   石承先心中大感不耐,怒道:“只是什么?你如再不说出来,在下可要赶你出去了!”   他究竟年轻,一急之下,大有出尔反尔之意,用不许那紫烟留在房中,作为威胁手法。   紫烟果真脸色一变,道:“公子,不是小婢不愿说,实是因为这神机堡中,处处布满了机关,稍不小心,就会落入堡主算计之中……”   石承先闻言怔了一怔,道:“怎么?你是说这卧室之内,可能藏有堡中弟子?”   紫烟道:“那倒不是,小婢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石承先突然笑道:“用不着害怕,如是这房中真的另有别人,姑娘适才所说的一切,也足以让于堡主对你生出戒心了!”   紫烟陡地浑身一震,道:“是啊,不是公子提起,小婢倒真的忽略了……”   语音一顿,不住的举目四顾不已!显然,她真的十分害怕了!   石承先这时反倒大笑道:“姑娘,多说一句和少说一句,都没有多大差别,你如是个聪明的人,就该把一切真相告知在下!”   紫烟一愣道:“公子……你……想帮助婢子么?”   石承先道:“不错!”   紫烟低垂了粉颈,想了好久,这才幽幽一叹道:“公子,于堡主的用心,是要婢子以身奉献……”   石承先面孔一热,怒道:“无耻!”   紫烟吓的退了一步,接道:“公子,你别生气行么?”   瞧她那种可怜相,石承先只好点了点头。   紫烟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于堡主原想以公子这等少年血气方刚之人,自是难抵美女的引诱……”   石承先忽然又大声道:“石某岂是那等人?”   紫烟柳眉低蹙,接道:“公子,这乃是于堡主知人不明之处,公子又何必动怒呢?”语言顿了一顿,又道:“堡主在指令小婢来此之时,特别交代小婢,不惜任何手段,也要与公子结成这番孽缘,事成之后,并且许小婢以义女的身份相称!”   石承先冷哼道:“老匹夫!无耻得很!”   紫烟黯然一叹道:“公子,其实,小婢根本不愿依他之命行事哩!否则,只怕公子早已……早已……”忽然满面通红,羞得说不出话。   石承先闻言,不由得呆了一呆,道:“姑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紫烟低声喃喃接道:“公子,你真的不明白么?”   石承先诧异的接道:“区区本来就不明白啊!姑娘,你莫要再卖关子了。”   紫烟沉吟了一阵,忽然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袋,倒出了两根长达一寸七八分长,粗如麦管的淡红色信香,递给石承先,道:“公子,识得此物么?”   石承先摇头道:“可是信香之类?”   紫烟道:“不错,正是两段信香。”   第十三回 父女不同心     石承先没有伸手接香,只是就着紫烟的手上,仔细的瞧了一瞧,皱眉道:“这信香是作什么用的?”   紫烟娇靥蓦然再度嫣红,低声道:“这香唤作十步催情香,无论男女,一闻此香,不出十步,必将乱了心性,不知廉耻……”   石承先一怔,道:“这信香怎会如此厉害呢?”   敢情,他对于男女间之事,所知不多,只知那紫烟所说,十分厉害,但究竟厉害到何等程度,他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紫烟一面将那两截催情香包好,放入怀内,一面低声道:“公子,如是小婢真个存心对公子加以陷害,只要公子入得此门,即已中了暗算了!”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你……姑娘是有心背叛于逸了?”   紫烟道:“那倒不是!于堡主待小婢有如子女一般,小婢怎会存下背叛之心呢?”   石承先皱眉道:“但姑娘明明有了背叛之实啊!”   紫烟道:“这个……”   显然,紫烟已然无话可答。   石承先道:“姑娘,你明日见到于逸之时,又将怎生回答呢?”   紫烟沉吟了半晌道:“公子,如要骗过堡主,似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石承先道:“哪一条路?”   紫烟道:“明日堡主问及,小婢回禀他,只说公子身怀辟毒至宝,迷香失却功效!”   石承先心中一动,忖道:“这倒使得,只是如若那于逸再要暗中试上一试,那岂不糟了?”他心中虽然在转动着念头,口中却是应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如是于逸再差别人暗中一试,岂不……”   紫烟接道:“公子,这倒不用担心,小婢怀有专解此香之药,公子只要暗暗服上一颗,可保四十八个时辰!”   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三颗碧绿色的药丸,交给石承先,又道:“余下的两颗,公子不妨留下,以作不时之需,此丸功效甚多,对于各种邪恶淫药,均有解毒之用,公子今后行走江湖,说不定尚有用着之时。”   石承先十分感激的接过三粒丹丸,并且,当着紫烟之面服下了一颗。   紫烟瞧着他微微一笑道:“公子,时辰已然不早了,公子早些调息一番吧!”   石承先先收好了另外两颗丹丸,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姑娘,在下有件事甚是不解,尚盼姑娘指教!”   紫烟道:“什么事?公子,你如不调息,只怕天就快亮了!”   石承先摇头道:“调息倒也不必,在下只望姑娘能够释我之疑。”   紫烟道:“公子既然坚持,小婢恭敬不如从命了。”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姑娘,你说于堡主待你如同子女一般,为何你今日竟然不肯对石某下手?甚至姑娘还将解药相赠,这中间的道理,姑娘可否见告?”   紫烟似乎是早已知道他要问的必是此事,是以,闻言倒是毫无诧异,只是微微一笑,道:   “公子,其中道理,说来只怕公子不信!”   石承先道:“姑娘快快请讲,在下自然相信的了!”   紫烟忽然长长一叹,道:“公子,婢子说将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石承先此刻只想知道其中理由,当下不暇思索,连声应道:“在下向姑娘保证,决不透露口风与人就是。”   紫烟瞧着石承先好一会,这才低声道:“公子,小婢乃是奉了我家小姐之命,不许伤害于你。”   石承先一怔道:“于苓姑娘么?”   紫烟道:“不错!”   石承先大为意外地皱眉沉吟道:“这就奇了,他们父女怎会各行其是呢?姑娘,你……”   敢情,石承先有些不信!   紫烟低低一叹道:“公子,此事休说你不相信,就是连小婢也觉着奇怪,当小姐要婢子不得伤害公子之时,小婢真以为小姐发疯了,不过,此刻小婢可是明白了。”   石承先道:“你明白了什么?”   紫烟道:“我们小姐没有错,石公子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少年,堡主存心为祸公子,实在太不应该!”   石承先只觉心中一阵激动,不知道是感激那于苓,还是怒恨那于逸,刹那之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紫烟语音一顿,可未曾留心到石承先的脸色,她兀自叹息了一声,接道:“公子,我家小姐对你这番情意,公子可千万莫要忘记才是!”   石承先只感浑身一震,失声道:“姑娘,你们小姐现在何处?”   紫烟闻言呆了一呆,道:“公子,是问我家小姐么?”   石承先道:“不错!”   紫烟笑道:“夜已三更,我家小姐是回转后院安歇去了!”   石承先道:“姑娘,你能不能代区区辛苦一趟?”   紫烟道:“干什么?”   石承先道:“请那于姑娘来此一晤!”   紫烟道:“公子,明早你就可见到我家小姐了。”   石承先皱眉道:“姑娘可是不愿去请于小姐么?”   紫烟笑道:“不是小婢不愿,而是小婢如此刻入内去寻找我家小姐,必然瞒不过堡主的法眼了!”   石承先沉吟道:“不错,于逸如是知晓,只怕对你和你家小姐,均所不利!”语音一顿,接道:“姑娘,那于小姐可曾说她为何要你如此做?”   紫烟闻言,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石承先一怔道:“姑娘为何发笑?”   紫烟摇头抿嘴道:“公子,你可是真的不懂我家小姐为何不许小婢害你么?”   石承先道:“当然真的不明白了!否则,在下又何必相问?”   紫烟长长一叹道:“公子,看来我家小姐的心意,是白费了!”   石承先一呆道:“什么心意?怎生的白费了?”   紫烟道:“公子,就小婢与我家小姐相处以来,这多年中,小姐的个性小婢知道的不少……”   石承先道:“日夕相聚,姑娘自是要比别人明白!”   紫烟淡淡一笑,道:“我家小姐向来眼高于顶,天下少年儿郎,都不曾在她眼中!”   石承先暗道:“那于苓果然长的甚美,她不把男人放在眼中,也不足为怪……”但他口中却道:“于姑娘的眼界很高啊!”   紫烟道:“可不?但她却……却……终于有了中意的人儿了!”   石承先笑道:“什么人?姑娘应为你家小姐高兴!”   紫烟闻言,心中暗道:“他是真的糊涂,还是假的装模作样呢!天下哪有这等木头男人,偏偏却被我家小姐看中……”但她口中却道:“公子,你……你不明白么?”   石承先一怔道:“在下明白什么?”   紫烟格格一笑道:“公子,你真是很笨!”   石承先道:“姑娘,有什么话,你最好明说,莫要跟在下打哑谜了!”   紫烟苦笑了一声,道:“公子,这事照理你应该早就瞧出来才是,我家姑娘心目之中,已然把公子当作了知心的朋友啦!”   石承先闻言,大大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于苓会对自己有意……不由得张惶失措,不知如何回答!   紫烟微微一笑道:“公子,你怎么了?”   石承先怔怔的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姑娘,在下可不是那等轻浮之人……”   他一急之下,竟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颠倒!   紫烟只听得娇声笑道:“公子,本来你就不是那等轻浮之人嘛,否则,我家小姐也不会暗中属意公子,而要小婢背叛堡主之命了!”   石承先越想越觉不是滋味,当下十分烦躁的一挥手,道:“姑娘,别再谈这件事了!”   紫烟听得一呆,石承先已转身走到那张大床之前,接道:“姑娘如要调息,不妨自便,在下有些疲累,恕我先行安歇了!”   说着,人已和衣倒卧床上。   紫烟柳眉皱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就地盘膝而坐。   石承先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窗外已然日上三竿。   揉了揉眼,房中已然不见了紫烟。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就那早已摆在桌上的瓷盆,稍稍漱洗一遍,大步向外行去。   只见简鹏等三位老人,已坐在前楼聊天。   雷刚一眼瞧见石承先走来,立即笑道:“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石承先走了过来,在雷刚身旁坐定,接道:“连日舟车劳顿,不想竟是睡得这么久……”   语音一顿,向简、齐二老抱拳一笑,道:“于堡主来过没有?”   简鹏摇头道:“没有!”   齐逖却哈哈一笑道:“那一本过山拳谱,够他忙上一夜的了!”   二人说话之间,只见于苓姗姗而来。   石承先一瞧见她出现,心中顿时大感不自在,而于苓也似有些不安,只看了石承先一眼,便低着头向三位老人问好。   显然,那紫烟已把昨夜之事,向她说过了。   简鹏这时微微一笑,向于苓道:“姑娘,令尊呢?怎地不见到来?”   于苓笑道:“家父尚在书房之中,苦读拳谱……”话音一顿,接道:“简伯伯,早点已在前厅备下,侄女特来请几位过去用餐!”   简鹏笑道:“有劳姑娘了!”   四人随在于苓身后,出了那迎宾楼,来到了大厅。   石承先目光过处,只见那大厅之中,已热腾腾的摆子一桌酒席,如说是用作早点,未免教人难以相信!   于苓肃请四人入坐以后,笑道:“简伯伯,家父立即就来,四位请稍坐一刻……”   娇躯一拧,转身由侧门而去。   齐逖睹状,一扬白眉,冷哼道:“这是什么意思?于逸的臭排场倒真是不少!”   雷刚也冷哼道:“放过这一回,他可莫叫老夫在江湖上遇到,哼!……总有一天,老夫叫他知道雷某不是那等叫人指使之辈!”   四人正自心中不快,只见于逸在于苓和另外一位中年文士陪同之下,含笑而来。   几人略一见礼,于逸指着那位一身杏黄衫的中年文士,向几人介绍道:“这位老弟,人称‘圣手药王’葛天森,不知简兄可曾耳闻?”   简鹏、齐逖、雷刚三人,闻言同时一怔!   这“圣手药王”葛天森,在武林之中大有名望,据说此人不但一身武功,十分高明,而且尤精歧黄之术,几乎经他伸手医疗之人,就从无不治之症。   想不到此人竟会在这神机堡中!   只有石承先因对葛天森之名,乃是茫然得很,是以十分从容,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那葛天森在于逸话音一顿之间,立即抱拳向三人一揖道:“葛某有幸能会见几位高人,实是有幸得很……”   简鹏心中虽是吃惊,但此刻却不能失礼于人,连忙大笑道:“葛兄好说,圣手药王之名,老朽闻名久矣,今日幸会,实在是平生一大快事……”   齐逖、雷刚,这时也略略欠身还礼。   圣手药王葛天森淡淡一笑,道:“葛某区区微名,如与铁胆简兄、铁拐齐兄和烈火太岁雷大侠相较,那真是腐朽莹光,难期皓月,简兄这等客气,叫葛某汗颜得很!”   敢情他对三人的来历,明白得很。   石承先闻言,心中却是愣了一愣,暗道:“原来雷大叔还有一个绰号叫做‘烈火太岁’,想必当年雷大叔的个性,定是十分火躁的了!”   他思忖之间,只听得简鹏哈哈一笑道:“葛兄好说,简某的区区微名,如与葛兄相较,只怕差的太远了……”   葛天森依然淡淡一笑道:“简兄,咱们彼此彼此,……”语音一顿,接道:“简兄和齐兄侠踪不现武林,几有廿余载,如今忽然重履红尘,莫非武林之中,又有了重大的变故发生么?”   齐逖冷冷一笑道:“葛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武林中没有什么事,咱们就不能在江湖上走动么?”   圣手药王葛天森呆了一呆,道:“齐兄,你怎的这大火气?”   齐逖冷笑道:“葛兄可是听的很不受用么?那你最好塞起耳朵不听!”   这话说的不但难听,而且使得那葛天森的面子十分下不了台。   石承先心中暗道:“这位世叔的脾性,看来比雷大叔还要暴躁得多,只怕那葛天森要变色反脸……”心中转念,不禁暗中提聚了功力,准备他们一旦反目动手,自己也好出手从中劝解!   但事实上却是大出石承先意外,那圣手药王葛天森不但没有变脸,反倒哈哈一笑,道:   “齐兄,兄弟为人,向来不动肝火,纵然齐兄说的更为恶毒,兄弟也不会动怒,只怕齐兄这挑衅之心,是无法得逞的了!”   此人修养之好,果是人所难及!   石承先不觉的轻轻吁了一口气,将那凝聚的功力,缓缓的散去!   简鹏这时心中也大为钦佩,葛天森会有这么好的脾气,却是大大出人意表。   当下他也不愿齐逖太过难堪,微微一笑,接道:“葛兄一向高蹈自隐,卜居太白绝顶,不顾江湖是非,如今怎地来了终南,不知是葛兄仁心大发,有意一展鸿图,为武林同道造福?”   葛天森哈哈一笑道:“简兄好说,兄弟隐居太白山之事,说来叫人惭愧,无非是秦人避祸,苟全性命之举!”   语音顿了一顿,忽然长长一叹,道:“目前兄弟闻说我那对头已然仙去,这才放心下山一游了。”   简鹏闻言一怔,道:“葛兄一向与世无忤,怎么也有生死对头?但不知其人是谁?”   葛天森双眉一耸,沉吟道:“兄弟的仇家,乃是青城山主姜浩然!”   简鹏闻言呆了一呆,道:“姜山主?”   葛天森道:“正是这位老魔头!”   齐逖忽然冷笑道:“姜浩然也是魔头么?你葛神医又算哪一道人物?”   葛天森哈哈一笑,道:“姜浩然的为人,巧言令色,外表忠厚,一般人都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可惜……”他忽然一顿话音,倏然不语。   齐逖道:“可惜什么?”   简鹏也笑道:“姜浩然也属魔道中人,倒是兄弟第一次听说!”   葛天森沉声道:“不错,天下除了兄弟,果然是没有人再知道他的一切作为了!”   简鹏道:“葛兄可否把姜浩然的为人,向兄弟等人解说一番呢?”   葛天森沉吟道:“这有何不可?”语音一顿,接道:“那姜浩然身为青城山主人,外表上,也算得一位正人君子,而且,在武林之中沽名钓誉,颇有清誉……”   齐逖冷冷一笑道:“这些事人人皆知,阁下何必多费唇舌?”   葛天森淡淡一笑道:“齐兄,事情总得打头说起啊!”   齐逖道:“那你何不删繁就简,拣那重要的关键说明呢?”   葛天森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接道:“姜浩然与区区虽然是生死对头,但如论起渊源,我俩也可算得同门的师兄弟!”   简鹏一怔道:“葛兄的师尊,是哪一位高人?”   葛天森道:“青城剑客姜太虚!”   简鹏失声道:“上一代青城山主么?”   葛天森道:“不错!”   简鹏道:“原来葛兄是青城门下!”   葛天森道:“简兄,兄弟出身,武林之中,一向少人知晓,如今说出来,实是万不得已……”话音略略一顿,接道:“姜浩然自幼与兄弟相处,尚称融洽,只是,后来恩师收养小师妹以后,情形就大大的不同了!”   齐逖道:“怎么不同?”   葛天森道:“这个……齐兄可知那小师妹是谁么?”   齐逖冷哼了一声,道:“兄弟与那姜浩然相交不深,自然不知道他们家中之事了!”   葛天森长长一叹道:“我那小师妹,也就是现在的青城山主夫人龙三娘!”   简鹏失声道:“姜夫人么?”   葛天森道:“不错!正是姜夫人!”   齐逖冷笑道:“原来是情海生波,这就难怪了!”   葛天森道:“齐兄,所谓情海生波,那也是姜浩然自己疑心生暗鬼而已,葛某可以指天发誓,对于龙师妹可是从无丝毫染指之心!”   齐逖笑道:“奇怪!”   葛天森道:“奇怪什么?”   齐逖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阁下如是真可指天誓日,那姜浩然又怎会疑心什么?”   葛天森道:“这个……”   齐逖道:“显然阁下有了心病!”   葛天森黯然一叹道:“齐兄,兄弟如是真的有心病,那小师妹又怎会嫁给了姜浩然?”   齐逖白眉一扬,道:“那……那是因为姜浩然乃是姜太虚的儿子,姜太虚如果从中稍加压力,阁下当然就要在情场之上落败了!”   葛天森忽然凄然长叹道:“齐兄你错了!”   齐逖道:“错了?老夫倒要请教,错在何处?”   葛天森道:“齐兄,那龙三娘自入师门,就与姜浩然处得十分亲密,姜浩然居然疑心于她,在情在理,都是大不应该之事!”   齐逖道:“谁相信?”   葛天森道:“姜家之人,谁不相信?”   齐逖大笑道:“阁下这话,只怕有些欺人之谈!”   葛天森脸色本是十分沉重,但这时忽然一变,怒道:“齐兄,这事与你齐兄根本没有关系,为何处处与兄弟作对呢?”   齐逖笑道:“就事论理,兄弟几时与你作对了,其实,姜浩然的为人,老夫向来也不耻得很!”他话音一落,立即又哈哈大笑,接道:“不是老夫对你们青城山的弟子有偏见,武林之中的九大门派,青城一支,成就如何,阁下心中应是明白!”   葛天森神情刹那间变得十分激动,但他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强自忍了下去,摇头苦笑道:“齐兄之言,也有道理,不过,青城武功未能发扬光大,责任不在葛某身上,这一点,齐兄应是知晓!”   齐逖道:“责任在谁?你不也是青城弟子么?”   葛天森道:“齐兄,兄弟自从小师妹入门以后,不及三年,就自动下山,离开师门了!”   简鹏闻言插口笑道:“为什么?莫非那姜浩然不容你再在青城伫留么?”   葛天森沉吟了一阵道:“姜浩然表面之上,自是不敢,但兄弟又何必自寻苦恼,被人视作眼中钉呢?”长叹一声,接道:“当年兄弟离开青城,便改投在先师太白樵隐门下……”   简鹏忽然大声道:“怎么?葛兄是武林第一大国手门下,怪不得能够获得圣手药王的雅号!”   敢情,对于葛天森的师门来历,今天他们方始知道!   葛天森摇头一叹道:“简兄,先师在医术之上,素有武林第一人之誉,但兄弟所得,不及先师十之一二,如今思之,真是愧对恩师殊多!”   简鹏笑道:“葛兄这是客气了!”   葛天森接道:“兄弟改投先师门下之后,就甚少再与青城交往,但想不到就在先师仙去的第二年,姜浩然忽然寻来太白山中,向兄弟找事!”   简鹏道:“姜太虚呢?他不曾阻止么?”   葛天森道:“姜师父那时也已驾返道山了!否则,姜师弟也不会前来找我!”   简鹏道:“姜浩然找你作甚?”   葛天森冷冷一笑道:“必欲杀我而后快!可惜的是,姜师弟的武功,却差我太多!”   齐逖大笑道:“兄弟阋于墙,想必乃是一场好仗!”   葛天森眉头一皱,道:“齐兄莫非有些幸灾乐祸么?其实,兄弟斯时已然尽得樵隐恩师真传,在心性修养之上,已可到了动心忍性的地步……”   齐逖哈哈大笑道:“这么说,你让了他?”   葛天森道:“不错,兄弟没有与他动手,只是,知道如果不露上一手武功,姜师弟决不会甘心离去的了!”   简鹏接道:“能够惊退姜浩然,那必然是一门十分奇特的功力了。”   葛天森道:“奇特倒也说不上,兄弟只是露了一手练气成丝,弹指断竹的气功而已!”   石承先一直在旁静静的听着,这时听他提及练气成丝,弹指断竹,不禁心中一动,忖道:   “这一门武功,自己在四绝谷中,也曾学过,但不知这位葛天森有几成火候?”心念一动,立即接道:“葛老,当日你在多远使的弹指断竹的?”   葛天森闻言似是吃了一惊,回顾石承先:“老弟可是练过这种武功么?”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稍曾涉猎,只是不精!”   葛天森笑道:“老弟小小年纪,就练有这等工夫,令师不知是那位高人?”   石承先起身应道:“家师人称哈哈狂剑。”   葛天森呆了一呆道:“甘布衣,甘大侠?”   石承先笑道:“正是家师!”   葛天森忽然抱拳道:“老弟原来是甘大侠传人,葛某真是失敬了!”   石承先拱手笑道:“不敢,葛老乃是前辈高人,晚生当不得你老这般称谓!”   葛天森大笑道:“当得,当得,昔年先师见到甘大侠之日,都要称呼一声前辈,葛某托大叫你一声老弟,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语音一顿,接道:“老弟,你能多远弹指断竹?”   石承先道:“晚辈最远的一次,不过只有一丈七八尺!”   葛天森听得呆了一呆,道:“一丈七八尺么?”   石承先道:“如与家师所望,正好差了一半。”   葛天森道:“老弟,不是老朽捧你,当今之世,能有这等功力之人,只怕也难以找出五位了!”语音一顿,接道:“当日我惊退姜师弟之时,也只不过一丈五尺之远啊。”   简鹏笑道:“那也够惊人的了,葛兄,姜浩然回去之后,可曾再去找过你?”   葛天森道:“找过,不过,兄弟却避而不见,使他无功而退!”   齐逖笑道:“这姜浩然也真没有出息的很!他自己生了疑心,不跟老婆算帐,却要找你,岂非失算么?”   葛天森摇头道:“那倒不是,只因其中别有缘故。”葛天森道:“姜师弟在接掌青城门户之后,就渐渐入了魔道……”   简鹏道:“那怎么会?”   葛天森道:“交友不慎啊!”   简鹏道:“姜浩然交结了什么朋友?莫非是魔道中人么?”   葛天森道:“可不是?”   简鹏道:“哪一位?”   葛天森道:“当年九大魔尊的后代。”   石承先闻言,脱口道:“那九大魔尊,还有后人活在世上么?”   葛天森道:“有!”   石承先道:“不知是哪一位魔尊的后代?”   葛天森道:“是凌氏兄妹的传人,在武林之中,被人叫做雷青叟的凌醉翁。”   简鹏忽然一惊,失声道:“凌醉翁?”   葛天森道:“简兄认识他?”   简鹏道:“见过,但兄弟却一直不知道他乃是九魔的后人。”   葛天森长长一叹道:“简兄,休说你不知道,武林之中,知道凌醉翁的身世之人,大概当今之世,只有两个人了!”   简鹏道:“葛兄是一位,另一位是谁?”   葛天森看了石承先一眼,道:“另一位应是石老弟的恩师甘大侠了!”   石承先接道:“家师未向晚辈提过此人啊!”   葛天森道:“甘大侠隐居四绝谷,不问世事卅多年,自然不知那凌醉翁是否尚在人世的了!”语音顿了一顿,接道:“那凌醉翁的年纪,已在九十开外,武林中人,多以为他已死了。”   简鹏道:“不错,老夫就当他已然死去,听葛兄之言,那凌醉翁八成尚在人世的了。”   葛天森道:“三月之前,兄弟还曾与他见过面……”   齐逖突然大声道:“什么地方?”   葛天森道:“就在太白山中。”   齐逖哦了一声道:“阁下隐居之处?”   葛天森道:“正是!”   简鹏道:“他……那凌醉翁是去找你么?”   葛天森道:“不错!”   齐逖道:“他找你作甚?”   葛天森道:“姜浩然约他同来,自然是为了要置兄弟于死地了!”   简鹏道:“这就难怪葛兄说姜浩然已入魔道了,原来他约了这等助手前来。”   葛天森道:“可惜的是,那凌醉翁并不曾把兄弟击败。”   简鹏笑道:“葛兄已得太白樵隐老人真传,那凌醉翁自然是无法胜得过葛兄的了!”   葛天森摇头苦笑道:“简兄,实际情形却并非如简兄所想!”   简鹏一怔道:“难道葛兄不是凌醉翁的对手?”   葛天森道:“如论武功,兄弟果然差他一筹,只是,兄弟却善于趋避之道,才脱了大难!”   齐逖哈哈一笑道:“不错啊,那凌醉翁论机智,当然不是你老弟的敌手了!”   葛天森长长一叹道:“齐兄说的甚是,那凌醉翁如果再在机智上胜过兄弟,只怕武林之中,早已不会像而今这等安宁了!”   雷刚一直没有说什么,此刻闻言,不禁大声道:“阁下很自傲啊!”   葛天森道:“兄弟讲的是实话……雷兄之意,可是认为兄弟太狂么?”   雷刚道:“凭阁下这‘圣手药王’四字,如说替人拿拿脉,看看跌打损伤,疑难杂症,兄弟也许没有话说,但如说就凭阁下这两手,便使武林之中安宁了这些天,雷某却是不信得很!”   葛天森道:“雷兄,兄弟决无自大之意,但那凌醉翁若非因为在太白山中被兄弟拿言语套住,这三个月中,他定不会那么安份守己的了!”   雷刚道:“那凌醉翁现在何处?”   葛天森道:“他当日与姜浩然同来,眼下只怕仍在青城山之中。”一顿,接道:“不过,有一件事,兄弟到今天自己也不明白!”   雷刚道:“什么事?”   葛天森道:“那凌醉翁本是九大魔尊中凌玉坤的私生子,不知他又怎地成了九魔中蓝光迪的衣钵传人?这其间,必然有着什么特别的因果……”   雷刚冷冷一笑道:“那凌醉翁爱投在蓝光迪的门下,谁也拦阻不了他,倒是阁下怎生骗退了凌醉翁之事,不妨说将出来听听!”   葛天森沉吟了一阵道:“雷兄说的是,葛某还是把那凌醉翁之事说个明白吧……”   简鹏接道:“就简某猜想,葛老弟智退那雷音魔叟的经过,必然十分精彩的了!”   葛天森道:“精彩谈不上,但惊险却是不假!”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长长吁了一口气,接道:“那姜浩然与凌醉翁寻到在下之时,在下确是吃了一惊,但情势之上,在下却不能示弱于他们!”   齐逖道:“阁下太噜苏了,不关紧要的事,阁下最好别说!”   葛天森淡淡一笑,道:“凌醉翁和姜浩然找到在下之时,气势凌人,大有一击而致在下于死地之意!但我却在发现来人竟是凌醉翁以后,心中立即打定了不以力敌的主意,是以,一开头就拿话套住了凌醉翁!”   简鹏笑道:“老弟是怎么说的?”   葛天森道:“在下知道那位凌醉翁虽是魔道中人,但他已是眼下在世的魔教中唯一长老,像这等人,自视之高,那是任何人都难以猜想的了!”   简鹏道:“老弟台果然想的不差,以凌醉翁的为人而言,当然是自视甚高的了!”   葛天森道:“在下有了这等打算,首先便狠狠地恭维了那雷音魔叟一番,弄得他心中十分快慰,然后再自陈武功与他相差太远,捧得他对我敌意大减。”   简鹏笑道:“好手法!”   葛天森道:“很下流,是么?简兄,在下除此之外,只怕连身家性命,早已难保了!”   语言一顿,接道:“那凌醉翁这等表情,自是使得姜浩然大感不快,当下就向在下叫战,结果在下便指名要与凌醉翁较量!”   雷刚一怔道:“为什么?你不是明知斗他不过么?”   第十四回 初试神剑威     葛天森微笑道:“这叫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在下只要把那凌醉翁逼住,姜浩然必然不敢再作蠢动了!”   简鹏道:“那姜浩然可是还领了很多人前去么?”   葛天森道:“在下猜想之中,姜浩然必然已经派人将我的居住之处团团围住,是故我不得不在凌醉翁身上打主意,否则,即令在下击败姜浩然,也终将难逃他们群殴的毒手。”   齐逖皱眉道:“这事凌醉翁知道么?”   葛天森道:“不知道,否则,以凌醉翁自视甚高之人,一定不会允许姜浩然这么做了!”   简鹏道:“不错,姜浩然是不会让那凌醉翁知道的,否则,那魔头决不肯前去太白山了。”   葛天森道:“在下向那凌魔头提出较量武功以后,当时倒是大出姜浩然意料之外,一时之间,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连凌醉翁也愣了半晌!”   他说到此处,似是十分得意,一时间竟然笑了起来。   简鹏道:“那凌醉翁想必很钦佩你这份豪气,而予你以可逞之机了。”   葛天森道:“不错,在下正是设好了这等圈套!”   雷刚道:“这算什么圈套?”   齐逖道:“是啊,你既然不是他的对手,为何还算是圈套呢?”   葛天森道:“在下用心,既是要设法克制凌醉翁,当然先得找他才行!”语音一顿,接道:“凌醉翁在接受在下挑战之后,十分大方地要在下提出比武方式,这正如了在下之意,当下便由在下提出了作五场比试,以分胜负。”   简鹏道:“五场比试,老弟不嫌太多点?”   葛天森道:“简兄,在下如想使得那凌醉翁无可奈何的退去,自然要多多耍上一些手段了。”   简鹏道:“老弟要与他比的哪五种武功?”   蓦天森笑道:“兵刃、暗器、轻功,以及内力和服毒!”   简鹏一怔道:“服毒?这是什么工夫?”   葛天森笑道:“这也是属于内功,也就是每人服下一种毒物,凭自己功力压制毒性,不使发作,谁先发作,谁就落败!”   简鹏笑道:“很新鲜啊!”   葛天森笑道:“不错,错非如此,又如何能堵那姜浩然悠悠之口。”   齐逖道:“毒发之后,不是要命么?”   葛天森道:“当然会要命,不过,在下已然早将那解药摆在当地,一旦不支,即可自行取用,而且即使毒发之后,服下解药,亦可立即无碍。”   简鹏道:“这五种比试结果如何?”   葛天森笑道:“除了兵刃一场,其余四项都是在下获胜。”   雷刚一怔道:“你获胜?阁下不是自承武功差那凌醉翁甚远么?”   葛天森笑道:“这就是在下的心机比那凌醉翁高明的地方了!”   雷刚道:“这武功上高低,与心机又有何关?”   葛天森长叹一声道:“太有关系了,否则在下只怕早已横尸太白山中了!”   简鹏道:“老弟这心机用在何处?”   葛天森道:“凌醉翁以雷音魔叟为名,在剑法上师承九魔中的雷音魔娘蓝先迪,在下不敌他的剑法,本是意料中事,但在暗器和轻功上,在下比他确是高明一筹。”   简鹏笑道:“内力呢?”   葛天森道:“在下内力修为,与那凌醉翁相较,自是要差了十年火候,但在下却早已在居处的四周,暗中做了不少手脚,故而比试结果,在下竟然胜过了他!”   简鹏笑道:“老弟这等说法,未免叫人难以相信,比试内力,根本无假可借,你老弟纵然做了手脚,那又有什么用呢?”   葛天森笑道:“简兄,在下与他比试内力,并非如一般人那等双掌相抵,直接较量,而是用的隔石传力的方式较量!”   简鹏笑道:“原来如此!我已朋白了!”   雷刚呆了一呆道:“你明白什么?”   简鹏笑道:“这位葛老弟定然在那石头上弄了什么花样了!”   雷刚道:“石头上能做什么手脚?”   简鹏笑道:“这就是葛老弟的高明之处了!”   葛天森道:“兄弟与他讲定隔石传功,比量内力之时,如是有人用力不匀,震裂巨石,就得算是输了……”   雷刚忽然大笑道:“雷某也明白了!”   葛天森讪讪一笑道:“兄弟为了保命全身,不得不耍了这等下流手段,尚望几位莫要见笑!”语音一顿,接道:“那凌醉翁自然不明其中道理,当他与我各自盘膝坐在那巨石之前,伸掌按在巨石之上,运出内力以后不久,突然在他那边的巨石,从中裂开了一条尺许细缝。”   简鹏笑道:“凌醉翁认败了?”   葛天森道:“认了!”   雷刚接道:“奇怪!为什么那巨石只从凌醉翁那一边裂开呢?阁下纵然做了手脚,只怕也不会只做了巨石的一边吧!”   葛天森道:“不错,在下果然不曾只做一边,因为这选择坐在巨石的那一边,仍是由凌醉翁自行挑选的!”   雷刚道:“这其间莫非尚有缘故?”   葛天森道:“有!在下在那巨石之上所做的手法,十分巧妙,如是双方力道均衡,则那裂缝不会出现,但如某一方的力道忽然加重,那加重的一边就会裂开了!”   雷刚道:“果然花样不少!”   简鹏道:“葛老弟,这等手法,难道他们当真没有瞧出来么?”   葛天森道:“这个,那凌醉翁是否已然瞧出来,在下不敢说,但姜浩然是一定不曾瞧出来的了!”   简鹏笑道:“凌醉翁说过什么话?”   葛天森道:“他只说了一句,老夫失手了!”   齐逖忽然笑道:“他已然觉察到,只是,他不说将出来而已!”   雷刚一怔道:“为什么?”   齐逖笑道:“凌醉翁自视极高,自然不敢说出自己中了别人圈套之事啊!”   雷刚也大笑道:“那他又为何认输?”   齐逖被他反问得连连抓头道:“这个……这个……   齐某猜想,他大概是不好意思耍赖吧!”   葛天森看了两人一眼,道:“两位想的都有道理,只是,据在下想,他乃是故示光明磊落的风度而已!”   简鹏道:“不错,那凌醉翁果然是为了表明自己的长者风度,虽然吃了亏,也不便说出口来!”   葛天森道:“内力一关通过,凌醉翁连最后那服毒一项也未比量,就喝令姜浩然随着他退去了。”   雷刚道:“这老儿倒是知机得很,否则,他如是一旦服了你的毒物,恐怕这一辈子也别想再活了!”   葛天森道:“雷兄认为在下在解药中也用诈了么?”   雷刚道:“阁下必会如此!”   葛天森看了他一眼,未再解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道:“那凌醉翁退去以后,未出月余,就传出青城山主姜浩然暴毙之事,是以,在下就放心离山,再出江湖了……”   齐逖这时忽然两眼一瞪,道:“老夫明白了,阁下与那姜浩然之死,恐怕脱不了关系吧!”   葛天森一怔道:“姜浩然之死,与在下何关?”   齐逖道:“那姜浩然正值盛年,想必不会是病死在床塌上的了!”   葛天森道:“在下听说,乃是暴毙在青城舍身岩畔的一棵古松之下。”   齐逖笑道:“还不是很简单么?有人谋害了他!”   葛天森道:“有此可能。”   齐逖道:“然则,这事想必与阁下有些关联吧!”   葛天森皱眉道:“齐兄怎会有了这等想法?在下既然避他多年,当然不会再计较于他的了!”   齐逖冷笑道:“老夫的看法,却是不同I”   雷刚道:“齐兄有何高见?”   齐逖道:“那姜浩然乃是死在葛天森手下!”   葛天森脸色一变,冷冷喝道:“齐兄,事关师兄弟的伦常大理,阁下可莫含血诬人!”   齐逖道:“老夫当然不会随意诬人!”   葛天森道:“齐兄,在下如是真要有心伤他,也不必等到这么多年之后,阁下说话最好当心一点!葛某为人虽然平和,但也不容别人妄加诬蔑……”   齐逖大笑道:“你想怎么样?须知齐某不是姜浩然,并不那等容易打发!”   葛天森勃然大怒道:“这么说,阁下认定在下是杀了姜浩然了?”   齐逖道:“错不了,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葛天森忽然站起来,大声道:“齐逖,在下一再忍让,并非惧怕于你,只因……只因……”他终于长长一叹,接道:“阁下乃是于堡主上宾,在下看在主人面上,未便得罪罢了!”   齐逖忽然仰头大笑道:“那倒不必,于堡主心目之中,只怕对老夫也不如阁下所想的那么尊重,如能借阁下之手,除去老夫,那正合了于逸的心愿了!”   他话音甫落,于苓惶急的接道:“齐叔父,家父对你老可是尊敬得很啊!”   齐逖冷哼了一声,正待反唇相讥,简鹏忽然大笑了一声,道:“齐兄,莫要再说了!”   笑声一敛,向葛天森道:“葛老弟,姜浩然之事,与老夫等可谓毫无关系,他之死于何人之手,自有他青城门人替他伸冤,倒是那位雷音魔叟凌醉翁的行迹,葛老弟可有消息?”   葛天森耸动双眉,长吁了一口气,道:“到底简兄是个明白人……”语音顿了一顿,接道:“在下问心无愧,齐兄这等含沙射影的言词,实实在在叫兄弟既是气愤,亦复好笑!”   齐逖听得勃然作色道:“葛天森,你是旁敲侧击的讥笑老夫无知么?”   葛天森道:“不敢!”   简鹏看两人又要相斗,心中大为不快,顿时喝道:“两位当真一点都不给兄弟面子么?”   齐逖闻言,淡淡一笑道:“简兄不必动怒,兄弟不说就是!”   葛天森更是表现得十分谦逊,抱拳向简鹏一揖,道:“简兄言重了,兄弟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铁胆简兄不敬啊!”   简鹏本来不是真的动怒,一瞧两人都不再斗口,当下微微一笑,道:“只要两位不再相斗便好。”语音一顿,接道:“葛老弟,你还没有回答老夫所问之事啊!”   葛天森笑道:“什么事?”   简鹏道:“那雷音魔叟的下落啊!”   葛天森道:“凌醉翁眼下大概留在青城山中!”   石承先很久没有说话,这时脱口接道:“葛大侠,那凌醉翁真是九大魔尊的后人么?”   葛天森道:“石老弟莫非不信么?”   石承先道:“在下……果然有些难以相信。”   葛天森道:“为什么?”   石承先道:“这个,如是那凌醉翁真的是九大魔尊之后,在下恩师怎会不曾提及?”   葛天森笑道:“石老弟,那凌醉翁多年不曾现身江湖,尊师甘大侠一定误以为这位魔叟已然死去了!”   石承先笑道:“在下不信!”   葛天森道:“老弟为何不信?”   石承先道:“家师对九大魔尊动态,知之甚详,他们如有后人,家师不会不告知在下的了!”   葛天森道:“老弟疑心葛某造谣么?”   石承先道:“那倒不是,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而已!”   雷刚忽然接道:“公子,这些事与咱们无关,我们管他作甚?”   石承先摇摇头道:“大叔,这事小侄可是非管不可呢!”   雷刚一怔道:“为什么?公子你……”   石承先道:“师祖遗命,小侄与家师都要遵守,试想小侄又如何不管呢?”   雷刚道:“原来如此。”   石承先道:“小侄自然不会说假……”语音一顿,掉头向简鹏道:“简大叔!”   简鹏一怔道:“贤侄有何见教?”   石承先道:“武林之中,果真有那凌醉翁其人么?”   简鹏道:“有啊!”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他真是九大魔尊的后人?”   简鹏道:“传说中,这位雷音魔叟凌醉翁,乃是九魔中凌玉坤的侄儿,并且是九魔中雷音鬼剑蓝光迪的衣钵弟子!”   石承先道:“这就奇怪了!”   简鹏道:“贤侄依然不信么?”   石承先道:“小侄实在很难相信!”   葛天森淡淡一笑道:“听石老弟言下之意,似是对凌醉翁这个人是否真有,都有些儿不信了!”   石承先道:“不错!”   葛天森道:“老弟,这中间总该有些什么特别的道理吧!”   石承先道:“当然有道理……”语音一顿,向雷刚道:“大叔,那九大魔尊如是有了传人,不知‘八荒魔剑’轩辕豪又怎会取得了九魔秘笈?”   雷刚道:“这个么?老奴可是不明白了!”   石承先道:“大叔,如果说有什么漏洞,这就十分明显的了!”   葛天森一怔道:“老弟,你是说凌醉翁如果真是九大魔尊的传人,他应该获得九魔秘笈,是么?”   石承先道:“正是如此!”   葛天森摇摇头道:“老弟,如是你仅仅凭着这等理由来反证凌醉翁的身份可疑,葛某却是要指出你老弟这等看法的错误了!”   石承先道:“错在何处?”   葛天森道:“凌醉翁从师之时,九大魔尊未聚在一处修练魔功,自然不会有那九大魔功秘笈了。”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葛大侠此话当真?”   葛天森道,“兄弟怎会哄骗老弟呢?”   石承先皱眉沉吟道:“这么说,那凌醉翁不但实有其人,而且还真是那九魔中的传人了?”   葛天森道:“他那雷音剑法,正是九大魔功中的一种,兄弟在他剑法之下,不出五招,就败下阵来,自然只有魔功才有这等威力了。”   石承先忽然笑道:“葛大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出?”   葛天森道:“老弟有话请讲!”   石承先道:“葛大侠用的也是剑么?”   葛天森笑道:“葛某的剑法,只是雷音魔叟五合之敌,直叫葛某今后愧于谈剑了!”   石承先淡淡一笑,抱拳道:“在下不才,想向葛大侠讨教两招剑法!”   葛天森一怔道:“老弟你……”   石承先道:“在下想知道那雷音鬼剑的威力如何,尚盼葛大侠惠予应允!”   葛天森皱眉沉吟良久,道:“老弟与葛某试剑,又怎能较量得出雷音鬼剑的威力呢?”   石承先道:“在下想以师门剑法,与葛大侠试招,如是在下也能在五招之内破解葛大侠的剑法,则可知道,那‘雷音鬼剑’的强弱了!”   这两句话在石承先说来,似是十分得体,并无丝毫火气,但是,听在葛天森耳中,却是大大不是滋味!   他乃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今日当着简鹏等人面前,竟被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人指明,试着在五招之内,将他击败,心中的难过,自然是非言语所可形容了!   但他却也显得甚有风度,当下苦笑了一声道:“老弟既然有着这等豪气,葛某不允,那就是过份小气了!”   说话之间,已然探手撒出胁下长剑,站起身子,走向厅内空地之中。   石承先也拔出了长剑,大步走了过去。   雷刚、简鹏、齐逖和于苓四人,八只眼瞪得大大的,瞧着他们两人,心中都有些替石承先担心!   别人不知道葛天森底细,但简鹏却是十分明白,那葛天森不但身传青城剑法,而且更得太白樵隐的一身武功,在剑法之上的造诣,似乎已不在当代第一流剑手之下。   石承先居然想在五招之内将他击败,而来衡量雷音鬼剑的强弱,自然是令人十分难信!   何况,那葛天森表面之上,似是心平气和,十分从容,实则,他心中的不快,也已到了极点,一旦出手,必将是全力强攻,甚至说不定从第一招起,就会对石承先蓦下杀手!   虽然他们都在担心,但要劝阻两人罢手,那似已是不可能了。   这时,石承先抱剑一揖道:“葛大侠,请!”   葛天森皱眉道:“葛某痴长几岁,怎可抢先出手?老弟,还是你先出剑吧!”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咱们只是衡量剑法,并非真正相斗,葛大侠如不先攻,在下又如何能够瞧出那雷音鬼剑的威力呢?”   显然他是一定不肯占先出手了。   葛天森略一沉吟,又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如此,葛某恭敬不如从命,老弟仔细了!”   话音一顿,长剑一举,刷的一声,攻了过来!   这一剑来势不快,剑身平平,看似点向石承先眉梢之际,也无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石承先一见他出剑之势,心中顿时一凛,知道这位圣手药王的剑法,不是等闲之流。   因为他这一剑刺出之势,十分平稳无奇,但其中所暗藏的变招,却是可以多达十多种以上!   当下微微一笑,喝道:“好剑法!”   长剑一扬,斜斜向上削去!   石承先这一招剑法看出也是十分平淡,但却正好将那葛天森的剑势,完全制住!   葛天森脸色一变,突然一震右腕,长剑倏地下沉,变刺为削,砍向石承先左胁!   石承先也将剑势一转,以一种几乎是肉眼难见的速度,挥动剑身,奇妙无比的一弹一抖,将葛天森那下沉的长剑,荡开了三尺开外!   石承先的剑招巧妙不用说了,就这一弹一抖之间,他剑上的真力之强,也使得葛天森为之大吃一惊!   但此刻葛天森却也无暇赞叹,身形一斜,长剑再度攻了过来。   这一招剑势,与先前两招大不相同,剑上不但真力贯注,而且来势之猛,大有使人不敢逼视之态!   石承先脸上的神色顿现一片凝重,右手剑势,却是又显得无比的轻灵,但见他只凭腕力摇动剑身,缓缓的向葛天森的长剑拨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传来,石承先突然暴喝一声,道:“撒手……”   简鹏等人一怔之间,却见葛天森闪身飞退八尺,右手长剑,应声跌落丈五开外的石地之上。   凝目望去,石承先额角微微现汗,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依旧甚为从容,正慢慢将手中宝剑,纳入鞘中。   葛天森则是一脸惊骇之容,呆呆地站在两丈之外,半晌没有动静!   这时,齐逖和于苓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显然对于石承先的剑法,充份表露了无比的赞扬!   简鹏则忍不住脱口大叫道:“好剑法!老朽总算是开了一次眼界了!”   石承先回头向简鹏抱拳一笑,立即大步向葛天森走了过去。   葛天森忽然见他走了过来,不禁吃了一惊,只道他年轻气盛,想当着几人,羞辱自己一番,顷刻之际,心中只觉大感难过,是以,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但石承先却是面含微笑,拱手道:“葛大侠,在下真气不纯,火候不够,一时控制不了师传剑势,失礼之处,尚盼葛大侠莫要见罪……”   葛天森闻言,怔得一怔,长叹了一声,道:“老弟,葛天森从今日起,此生永不论剑了!”   石承先皱眉道:“葛大侠不嫌太过严重了么?在下不过得遇奇缘,习得了当世第一等剑法,如论真实功力,怎能与葛大侠相提并论?葛大侠莫要自谦了……”   葛天森苦笑摇头道:“老弟虽说是仙缘遇合,但这等年纪,就能有这般火候,也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了!”语音一顿,接道:“葛某到今天才算明白,这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之语,实不我欺!”   石承先只觉眼下的局面反倒弄得十分尴尬,兀自不由的苦笑道:“葛大侠这般看重,倒教在下好生不安……”   葛天森瞧着石承先,心中暗道:“看他乃是一片诚意,并非是讽刺于我的了!”转念至此,不由的心情一畅,纵声大笑,道:“老弟,咱们入坐说话吧!”   一拉石承先,状极亲密的向众人走来。   石承先见他不曾对三招弃剑落败之事介意,心中也觉得大为宽敞,随由他拉了自己入坐!   两人刚刚坐定,齐逖竟然站起身来,笑道:“石贤侄,你这一套剑法,可是甘大侠所授?”   石承先道:“正是家师所授!”   齐逖翘起姆指道:“果然了不起得很……”   自从现身以后,就甚少说话的神机堡主于逸,这时忽长叹了一声,接道:“当代第一剑法,确是不凡,也真当之无愧!”   石承先忙道:“过奖了!”   葛天森目光一转,接道:“那雷音魔叟五招之内,迫得葛某弃剑,那是因为葛某早有自知之明,并未尽我全力抢攻,否则,凌醉翁虽强,不是葛某自我吹嘘,凌醉翁要想像石老弟这等震脱葛某手中长剑,至少也得在十招开外的了!”   简鹏闻言,一怔道:“葛老弟,你是说那凌醉翁并不能真正在五招之内,用剑法胜过于你么?”   葛天森道:“不错!”目光忽然转向石承先,接道:“石老弟要想与葛某比剑,而去衡量那雷音鬼剑在九大魔功之中的功力高低,老弟,此刻你心中也该明白了吧!”   石承先道:“葛大侠,在下心中并不明白!”   葛天森知道他乃是谦让逊退之意,当下接道:“老弟,你当真不明白么?”   石承先道:“真的不明白啊!”   葛天森道:“老弟如此自谦,果然令人敬佩!”语音顿了一顿,接道:“那雷音鬼剑的招术变化虽多,剑身变出的鬼啸之声,亦有迷人心目之狠,但如与老弟的剑法相较,不是葛某给你老弟吹捧,双方的优劣,实在是十分明显,二十招之内,老弟定可克此强敌!”   葛天森话音方落,于逸一笑接道:“葛兄,你的看法错了!”   葛天森一呆道:“哪里错了?”   于逸道:“石老弟的剑法,博大精深之处,尚未全部发挥,对付雷音鬼剑,哪里要用二十招呢!”   葛天森道:“依于兄的见解,石老弟莫非尚未发出全力么?”   于逸道:“哈哈狂剑甘大侠昔年在武林之中,手下从无十合之将,石老弟乃是甘老传人,照兄弟看法,不出十招,定可战胜凌醉翁了!”   葛天森沉吟未语,简鹏已大笑接道:“不错,不错!   于老弟的看法,老朽同意!”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何况,甘大侠这套剑法,本就是针对九大魔功而创,如是一旦遇到对手正是九魔武功传人,克敌致果,必然为机甚速!”   石承先闻言,心中暗暗一惊,忖道:“简大叔怎会知道我的剑法,乃是针对九魔武功而创呢?”   他心中虽然动疑,但口中却未说出。   葛天森这时却向简鹏抱拳道:“简兄,如是尊驾所言不虚,莫非石老弟这套剑法,乃是……乃是……”   他忽然住口不语,呆呆的向石承先看了过去!   石承先淡淡一笑,道:“葛大侠为何不往下说?”   葛天森皱眉道:“老弟,兄弟有一个请求,不知老弟意下怎样?”   石承先道:“有何见教?敬请明示!”   葛天森道:“甘大侠在武林之中的班辈极高,老弟如是不见外,可否改变一下对葛某的称谓?”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这个……要怎生的改法呢?”   葛天森道:“葛某痴长几岁,叫你一声老弟,你何不叫我一声葛兄?”   石承先沉吟了一阵,道:“这……太失礼了!”   葛天森见他已有答允之意,当下笑道:“石兄弟,这不但不是你失礼,反倒应该说是兄弟高攀了才是!”   石承先道:“在下看来恭敬不如从命了!”双手抱拳接道:“葛兄!”   葛天森大喜道:“石兄弟……”   话音未已,已然纵声长笑,显见得他是何等的高兴!   但就在葛天森长笑之际,简鹏却在暗中发现,于逸的脸上,神色大为阴晴不定!   这光景如是瞧在别人眼中,也许就会忽略过去,但落在简鹏眼中,不由的使他有警惕之心。   刹那之间,他已感觉到这位神机堡主,大不可靠!   只是,就这一日夜之间而言,简鹏也找不出于逸的什么大错和险谋所在之处,是以,他心中尽管已有了戒备,表面之上,却丝毫不曾流露出来。   这时,石承先淡淡一笑道:“葛兄,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哩!”   葛天森点了点头,接道:“石老弟,你这套剑法,不仅是威力极大,而且处处能够制敌先机,显然手创此剑法之人,乃是一位智慧极高之士……”   于逸忽然沉声:“葛兄想必已知此人是谁了?”   葛天森道:“放眼武林之中,就连甘大侠包括在内,只怕也无这等才智!”   于逸道:“不错!兄弟认为甘大侠虽然功力过人,要他能有这等创悟之才,果然还办不到!”   葛天森道:“是以兄弟认为,石兄弟这一套剑法,必是甘大侠的师长留下……”   石承先道:“葛兄是说兄弟的师祖么?”   葛天森长长一叹,道:“武林代有才人出,各领风华五十年!上代武林中,有一位旷古博今的奇人,曾经凭仗一己之力,将当时横行天下的九大魔道至尊收服,其人其能,实在是后代武林朋友的典范!”   语音顿了一顿,接道:“石兄弟,这位高人你可知道是谁么?”   石承先心中早已明白,葛天森所指之人,正是自己的师祖,但他却不说出来,只是笑道:   “葛兄说出来吧!   兄弟对武林故事,知晓的不多!”   葛天森道:“石兄弟,这位旷代奇人,乃是你的师祖通天神叟白无尘白老前辈!”   石承先故作惊讶的道:“这个……家师倒没有向兄弟说过呢!”   葛天森沉吟了一阵,道:“甘大侠不说,也许有他的用意,但这一套剑法,不知甘大侠可曾说出唤作什么剑法么?”   石承先忖道:“这无尘九剑,师父曾要我轻易不要施展,今日一时气盛,迫得施展出来,这剑法名称,是千万不可再向他们说明白了。”   当下摇头道:“家师授我之时,只说这套剑法十分犀利,出手之后,极易伤人,尤其是最后几招,有着雷霆万钧之势,千万不可随意施用!”   葛天森笑道:“只是这些话么?”   石承先心中很快的寻思道:“看来他们似是不信这套剑法没有名称的了!好歹我也得想个法子瞒他们一下才是……”   转念之间,露出一付为难的神色,沉吟不语。   于逸道:“石老弟,你连剑法都已施展过了,这套剑法的名称,又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呢?”   石承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于逸一眼,慨然道:“于堡主说的不错,在下连剑法都已施展过了,说出剑法的名称,想必家师也不会见怪吧!”   葛天森忽然皱眉道:“石老弟!”   石承先道:“葛兄有何见教么?”   葛天森道:“石老弟,如是甘大侠真个告诫过你,不许说出这套剑法的名称,那你最好是不用说出来了。”   石承先闻言心中大为激动,忖道:“这葛天森倒是一位心地正直的人……”但他口中却道:“不妨事,家师并未作过这等交代,葛兄不用担心!”语音一顿,向于逸一笑道:“于堡主,这套剑法的名称,家师曾经告知过在下……”   于逸显然有些迫不及待的喝道:“唤作什么?”   石承先从容一笑,接道:“雷霆五剑!”   他不但改了剑名,也少报了四招之多。   于逸呆了一呆,道:“雷霆五剑?”   石承先原只是因为自己先前说过,此剑后面几招,威力极大,有着雷霆万钧之势,所以,顺口就取了一个这等剑名。   此时,于逸忽然反问,他不由得不硬起头皮,笑道:“不错,于堡主听说过了?”   于逸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语音一顿,接道:“石老弟这套剑法,想必只有五招的了?”   石承先道:“正是只有五招,不过,每一招之中,却又有着三式变化!”   于逸道:“三五一十五,那是十五式了!”   简鹏忽然笑道:“于老弟,你这等问法,未免有些愚蠢了,既然每招都有三式变化,那还错得了么?你真是细心有过啊!”   于逸脸上讪讪道:“简兄教训的是!兄弟只是一时被石老弟剑法所夺,故而有些失神了!”   葛天森这时却淡淡一笑,道:“石老弟,有一桩事,兄弟不知当不当问?”   石承先道:“什么事?葛兄请讲!”   葛天森道:“关于那九大魔尊之事,不知令师可曾对你说过?”   石承先心中迅快的想道:“不知他为何又问及此事?当着于逸面前,我还是不说的好!”   心念一定,立即接道:“家师没有提及九大魔尊之事,兄弟所知,不过是雷大叔所说的一二!”   葛天森看了雷刚一眼,道:“雷兄知晓那九大魔尊的结局么?”   雷刚听得石承先这等回答,就知必有缘故,定是不想多所谈及有关九魔之事,当下摇头道:“雷某所知,只是从老主人石大侠口中听来,至于那九大魔尊的结局,老主人也不知晓!”   雷刚这么回答,不啻已把有关九大魔尊之事,推得干干净净,只因石啸风已经丧身在少室峰顶,葛天森再想追问,那已是死无对证的了!   葛天森闻言,果然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乾坤一剑告知你的么?这么说,九魔的结局,滔滔浊世,只怕已然无人知道的了!”   于逸忽然接道:“石大侠捐躯少室,死无对证之下,雷兄如是不愿说出,咱们也无可奈何的了!”   这于逸果然阴险得很!   但雷刚却冷冷一笑道:“于堡主,雷某不知道,那本是实情,不过……”   他忽而住口不语!   于逸皱了皱长眉,道:“不过什么?”   雷刚竟然仰天哈哈一笑,道:“不过,武林之中倒有一人知晓此事,只怕于堡主不敢找他相询!”   于逸心中一动,接道:“什么人知晓?雷兄又怎敢断定于某不敢询问?”   雷刚道:“这个么,只因此人武功太强之故!”   石承先听得心中暗感奇怪,他不知道雷刚肚子里又在弄什么鬼,但他却也暗中捏了一把汗,深怕雷刚所说之人,乃是自己恩师甘布衣!石承先心中明白,师父此刻一身武功未复,遇到于逸这等深通机关消息之人,那四绝谷中的诸多布置,恐是难他不倒,当下暗中决定,雷大叔如是当真说的乃是恩师,他只好自己先行挺身代师父辩驳了。   他转念之际,于逸已然面泛怒意,接道:“雷兄未免太小觑于某了,武林之中,眼下还没有使得于某不敢向他问话之人!”   雷刚见他业已动怒,心中暗暗欢喜,但口中却十分郑重的接道:“于堡主豪气过人,叫雷某好生佩服。”   于逸道:“不敢,雷兄快快说出那人是谁?”   雷刚微微一笑道:“八荒魔剑轩辕豪。”   于逸闻言一怔,道:“轩辕豪?”   雷刚道:“不错,于堡主认识吗?”   于逸脸色很是难看,但口中却接道:“有过数面之缘!”语音略为顿了一顿,接道:   “雷兄说那轩辕豪知晓九大魔尊的最后下落,可是真的?”   于逸果然心机很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那九魔最后的结局,无意之中,改成了最后的下落。   在场诸人,除了葛天森,谁也不曾怀疑到他的这一句话,还有什么其他作用!   是以,雷刚应声笑道:“九魔秘笈既是落在他的手中,当然只有他知晓那九魔的下落了!”   无形之中,连雷刚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改口了!   于逸脸上微露笑意,道:“雷兄,那九魔秘笈不是在少室峰头已然毁去了么?”   雷刚道:“此乃人人皆知之事,于堡主此间,未免是多余的了!”   于逸道:“雷兄当日也曾在场吧?”   雷刚道:“老夫随侍老主人身侧,秘笈乃是老主人亲自毁去,自然也算是目睹者之一。”   于逸笑道:“这么说,那轩辕豪果真是唯一知晓九魔下落之人了。”   雷刚冷冷接道:“只怕阁下不敢去问!”   于逸沉吟了一阵道:“雷兄,于某如是能够找到那轩辕豪,一定是要问他的了!”话音一顿,掉头向葛天森道:“葛兄,兄弟相信,那凌醉翁也该知晓九魔之事才对!”   葛天森冷冷一笑,道:“不一定!”   于逸道:“葛兄问过凌醉翁了?”   葛天森道:“没有,不过……”   于逸见他沉吟不往下讲,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呢?”   葛天森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只因醉凌翁在太白山与兄弟搏斗落败之后,曾经说过一句话!”   于逸道:“什么话?”   葛天森道:“他曾经在落败以后,仰天长叹,自怨这些年来,为了到处找师父、叔父和姑姑三个人下落,以致把武功荒怠,结果两无所得,终于招来今日之败,可见得那凌醉翁已然有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师父了。”   于逸道:“葛兄这么讲,那是说九大魔尊的下落,早就成了个谜了?”   葛天森道:“确是如此,雷兄说举世之中,只有那八荒魔剑轩辕豪一人知晓,倒也不是假话!”   石承先忽然抱拳道:“葛兄!”   葛天森笑道:“石兄弟有何见教?”   石承先道:“葛兄适才说那凌醉翁寻找他的姑姑和叔父,莫非这两人也是九大魔尊之一?”   葛天森道:“不错,那凌醉翁的叔父凌玉坤和姑姑凌九姑,均是九大魔尊中人!”   石承先闻言,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只是他不曾露出,当下只淡淡一笑道:“原来这凌醉翁的来头不小……”   这时,雷刚蓦地哈哈一笑,道:“于堡主,老夫已把当世唯一知九魔结局之人,告诉了你,不知于堡主准备几时前去找那轩辕豪查询?”   他忽然又把话题转到了寻找八荒魔剑轩辕豪身上,倒真是大出于逸意料之外。   于逸怔了一怔,道:“在下一时尚未决定啊!”他话音甫落,立即又微微一笑,接道:   “雷兄这么催逼兄弟,可是别有什么用意么?”   雷刚暗暗忖道:“他怎么知道我别有用心呢?这真是奇怪……”   原来雷刚故意提出轩辕豪来,正是有心想利用于逸的机智,代他寻找轩辕豪,只因他到此刻为止,依然觉得那轩辕豪乃是杀害了老主人的凶手!   雷刚心中虽然在暗自奇怪,但表面上可还未动神色!只是冷冷一笑,道:“老夫有何居心,只怕与于堡主也没有关系,阁下敢不敢去找他,那可是你自己的事了!”   石承先知道雷刚一再用言语激恼于逸之意,不过也需他帮忙找轩辕豪,于逸居然像看穿了雷刚用心,反问了一句,可叫石承先有些替他着急!   但这时雷刚竟然回答得如此镇定,而且不卑不亢,恰到好处,不但叫石承先心中大为高兴,却也叫那于逸的心头大为怒恼!   当下皱眉道:“于某说过,武林之中,还没有叫于某不敢向他就教之人,阁下不管是何居心,但于某百日之后,定将设法前去找那八荒魔剑……”   雷刚冷冷一笑道:“随便阁下何时去找,老夫总会拭目以待……”   雷刚话音甫落,简鹏应声接道:“于老弟,那过山拳谱,你看完了?”   于逸道:“看过了!”   简鹏一笑伸手道:“兄弟要代雷兄收回了!”   于逸道:“简兄可是要走了么?”   简鹏道:“打搅一宿,已是不安,收回拳谱,兄弟等打算向老弟告辞了I”   于逸道:“简兄去心何必太急,明日再走也不迟啊!”   简鹏道:“兄弟此来,乃是向于兄求教那笔迹之事,既承于兄见告,咱们又有事在身,自是不便多留了!”   于逸目光一转,道:“既然简兄执意要走,兄弟这就去把拳谱取来……”   转身出了大厅,向后院走去。   葛天森见那于逸已去,笑向简鹏道:“简兄,那过山拳谱,你是从哪里寻来的?据说此谱已然失传百年之久,如今重现人世,中原武学,当可为之一放异彩了!”   简鹏笑道:“拳谱乃是甘大侠赠与雷兄之物,怎生重现武林,恐怕只有甘大侠才明白了!”   葛天森忽然看了于苓一眼道:“贤侄女,愚叔想麻烦你一件事!”   于苓娇然一笑道:“葛叔叔,你老有事尽管吩咐,何必这么客气啊!”   葛天森笑道:“你去把愚叔房中的那只小小铁箱取来,愚叔要替齐兄看看病!”   于苓闻言,娇笑应声而去。   但齐逖呆了一呆道:“你……葛老弟要替兄弟看什么病?”   葛天森见那于苓业已离去,这才摇头一笑道:“齐兄莫要慌张,小弟不过是借题将于苓支走而已……”语音一顿,接道:“小弟与石兄弟可谓不打不相识,眼见各位已入于逸陷阱之中,自是不能不稍尽棉薄……”   他语声未已,雷刚已疾声喝道:“葛兄这是何意?难道那于逸想……想……他胆敢对我们下手么?”   葛天森长长一叹道:“不错?他是不会放你们离去了!”   齐逖怒道:“凭他也敢?”   雷刚更是目如闪电的拍桌而起,喝道:“那于逸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葛天森轻轻的一笑,接道:“两位稍安勿躁,且容兄弟把话说完!”话音一顿,目光转向石承先,接道:“那于逸的武功,自然不是各位之敌,但这神机堡中的一切布置,可谓鬼斧神工,奇异无比,四位如是想凭武功闯出此堡,那是万万不易办到的了!兄弟为了避祸,借居堡中,虽然于逸待我不薄,但他存心要戕害像石兄弟这等武林少年奇才,兄弟却实在是难以坐视不管!”   石承先拱手道:“葛兄过奖了!”   葛天森严肃的摇了一摇头,接道:“石兄弟,不是葛某在这儿捧你,武林之中,自从甘大侠隐居四绝谷后,不知有多少人想上门拜师求艺,但结果甘大侠却选中了你,足见甘大侠对你垂青之隆,也可以瞧得出甘大侠对你寄望之殷,今日之事,不是兄弟在为那于逸吹嘘,神机堡中的一切布置,如是不知门径之人,进来以后,决难出得去,何况眼下那于逸已有置四位于死地之心,兄弟若不挺身而出,只怕那于逸真要成功了!”   石承先听得呆了一呆,简鹏却接道:“葛兄,于逸所谓成功,那是指何而言?”   葛天森道:“独霸武林,为祸天下。”   雷刚忽然怒道:“武林之中,高手如云,即令他能伤得了我们,他也不可能独霸武林啊!”   葛天森淡淡一笑,道:“兄弟昨夜曾经与他有一次长谈,据他告诉兄弟,见到石兄弟以后,他忽然觉出今后武林中的局势,如是有了石兄弟这等少年高手,不出三年就可能有了很大的变化,是以,他如果想完成他的野心,那必须先将心目中的唯一对手除去的了……”   说话之间,只见那于苓已然走了过来。   葛天森连忙低声道:“齐兄,你装着让我为你疗伤,莫要让他们瞧出破绽!”   齐逖道:“老夫记下了!”   葛天森这才大声笑道:“齐兄,你余毒似是未尽,是以兄弟必须为你查看一番,只因于兄所用的毒物,皆是出自兄弟之手……”   余音未已,那于苓已含笑进了大厅,接道:“葛叔叔,你的百宝箱来了!”   双手捧着药箱,递了过去。   葛天森淡淡的一笑道:“有劳贤侄女了!”他接过药箱,竟然拉着齐逖起身,向大厅左侧的一间客房行去,口中接道:“兄弟要为齐兄仔细的查看一番,几位请在大厅稍候……”   说话之间,两人已然进了那间客房之内。   雷刚目睹二人离去,不由得皱眉道:“这姓葛的毛病不少,检查伤势,又何必避开我等?   莫非他有什么对付齐兄的举动么?”   简鹏笑道:“这个,大概不会吧!”笑容一敛,沉吟了一阵,接道:“倒是于堡主前去取那拳谱,怎地这久尚未回转?”   目光不由射向于苓,似是要她解说。   于苓柳眉一扬,笑道:“是啊,爹爹怎地去了这久?简伯伯,侄女去瞧瞧好么?”   简鹏心中暗道:“听那葛天森之言,于逸显然不是前去取那拳谱,而是去暗中布置人手,对付自己等人,留下于苓在此,也许还可使他投鼠忌器,如是容她走去,咱们就要陷入危境了……”寻思之间,不禁摇头笑道:“不必了!令尊若不是有什么特别之事,应是早已来了!”   于苓也没有再说,坐在石承先的对面,眨动着大眼,不时朝石承先看去。   但石承先这时却是心中思如潮涌,甚是不安!   只因葛天森的那一番话,令他感触良深,武林人物,个个如此狂妄自大,野心不泯,师父期待自己能够均衡武林局势,降魔卫道的责任,只怕一旦要行之获效,那是决不可能的了,是以,这一瞬间,他蓦然觉出自己今后可得事事小心方是……   就在他寻思间,雷刚忽然大声道:“简兄,这事有些不对啊!”   简鹏怔了一怔道:“什么事不对?”   雷刚道:“那于堡主去了如此之久,必然是有什么缘故,咱们在此坐等,要等到什么时辰?”   简鹏笑道:“神机堡步步陷阱,咱们没有主人引路,离此一步,即蹈危机,雷兄,除了坐等,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雷刚道:“咱们要等到何时?”   简鹏笑道:“且待葛兄出来再行设法吧!”   雷刚两眼一翻,正待说话,只见葛天森已然陪同齐逖含笑走了过来。   简鹏目光在齐逖身上一转,笑道:“齐兄,你的毒伤怎么样了?”   齐逖大笑道:“不妨事,有了葛兄这等高手,于堡主的毒物,自是害我不了!”   葛天森微微一笑,道:“简兄不必挂念,齐兄的毒力已解,即令与人动手,眼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言外之意,颇有着暗示他们准备与人动手之意。   简鹏淡淡一笑,道:“多谢葛兄了!”   这时,石承先忽然站起身子,向于苓抱拳道:“姑娘,令尊现在何处?姑娘知道么?”   于苓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呆了一呆道:“家父可能在书房之中,不知石公子问他作甚?”   石承先笑道:“在下等去心甚急,令尊前去取那拳谱,费了这大的工夫,于情似是有些不合,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带路,引导在下等去见令尊?”   于苓怔怔的道:“这个!……”   石承先道:“姑娘莫非不愿?”   于苓道:“家父少时即来,公子何必急在一时呢?”   石承先道:“姑娘,在下有一句话,说将出来,尚盼姑娘莫要见怪!”   于苓忽然低下头去,接道:“公子请讲……”   石承先抱拳道:“昨夜侍候在下房中做事的婢女,可是姑娘身边丫环么?”   于苓娇靥通红,轻声道:“公于是说紫烟么?”   石承先道:“不错!”   于苓摇了摇头道:“紫烟不是妾身的丫环,不过,她跟妾身很好!”   石承先道:“原来如此!”语音一顿,接道:“在下今日一早本想向姑娘致谢,只苦令尊在旁,姑娘相救之意,在下心中感激得很!”   于苓又低垂粉颈,道,“公子客气了!”   石承先目光一转,接道:“姑娘既是援手在先,眼下为何不肯领我前去与令尊相见呢?   在下实是有些不解!”   于苓沉吟久久,未曾说话。   简鹏等人,却是被石承先和于苓的一番对答,弄得如坠五里雾中,摸不清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雷刚更是十分关心,不觉的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昨夜有什么人要危害公子吗?”   石承先点了点头,道:“大叔,这事已由于姑娘代我解去了厄难,大叔不必再问了!”   雷刚也甚感意外的一怔,道:“公子,此事连老奴都不该知道么?”   石承先道:“大叔,以后小侄会告诉你——”掉头向于苓接道:“于姑娘,到底令尊现在何处?请姑娘据实相告可好?”   于苓脸上红晕未褪,但神情之间,却是有些惶惑,低声道:“公子,你们再等一会儿吧……”   听她的话中含意,似是在哀求他们莫要催逼了!   这一来,简鹏也觉着问题变得严重了!   他白眉一扬,向于苓喝道:“姑娘,你们父女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半盏热茶时光,令尊再不出来,休怪老夫失礼了!”   他忽然间改了称呼和口气,倒真叫于苓吃了一惊!   怔怔的瞧着简鹏,接道:“简伯伯,你老人家为什么生气呢?我爹就回来了!”   齐逖忽然冷冷喝道:“姑娘,你爹只怕不会回来的了!如是老夫料想的不错,他此刻应是在那书房之中,指挥着一切呢!”   于苓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雷刚接口大喝道:“于姑娘,倘若令尊真个有那不利我等之心,少不得姑娘就要护送咱们出堡了!”   说话之间,人已闪身而起,独臂一探,就待向于苓抓去。   石承先眉头一皱,忙道:“大叔且慢!”   第十五回 揭穿假面具     雷刚扑向于苓的去势极快,但退得也不慢,石承先话音甫落,他已缩回了手,怔怔的望着他,怒道:“公子为何阻止老奴下手?”   石承先目光在于苓身上一转,接道:“大叔,小侄认为,那于堡主纵有不测之心,和于姑娘应是没有关系,以暴凌寡,岂是侠义所当为?所以,小侄要大叔住手!”   雷刚虽然觉得石承先这等想法未免有些迂腐,但也没有说出口来,只苦笑了一声,道:   “老奴遵命!”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之中。   于苓显然对石承先这等行径,大为感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饱含着泪珠,望着石承先欲言又止。   葛天森这时却微微一笑,道:“简兄,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简鹏道:“葛兄有话,不妨说出。”   葛天森道:“那本过山拳谱,不知属哪位所有?”   简鹏看了雷刚一眼,道:“葛兄这是何意?”   葛天森道:“兄弟认为,各位如想安全退出神机堡,应是越快越好,那本过山拳谱,不妨容待日后再来索取,否则,今日之事的结局,兄弟就不敢设想了!”   简鹏沉吟道:“这个……”   雷刚忽然大声道:“葛老弟!”   葛天森一怔道:“雷兄有什么指教么?”   雷刚道:“那过山拳谱,本是甘大侠赠给了雷某,如是不取回拳谱,就能换得我家公子安全,雷某宁愿挨那甘大侠的责骂,日后再来索取便是。”   葛天森淡淡一笑道:“雷兄忠义之心,叫人敬佩!”   但齐逖忽地冷哼了一声道:“此事不妥!”   雷刚呆了一呆,道:“哪里不妥了?”   齐逖接道:“那拳谱要不要,并不重要,只是咱们是否真能出得了神机堡,却是可虑!”   葛天森笑道:“依齐兄之见呢?”   齐逖冷笑道:“龙潭虎穴,咱们好歹也得闯上一闯!”   葛天森听得一怔。   雷刚可是秃顶连摇,大笑道:“齐兄,你这等卤莽的做法,雷某不干!”   这话如是出自他人口中,也许不会教人惊讶,但因出自这位刚烈如火的雷刚口中,不由得不使人奇怪了。   简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雷兄,你不要那本过山拳谱了?”   雷刚点头道:“只要不使雷某的小主人涉险,纵然教雷某陪上一条老命,那也算不得什么!”   石承先只听得大大不安,忙道:“大叔,过山拳谱决不可留在于堡主手中,大叔对小侄关怀的心意,小侄已然心领了!”语音一顿,突然向于苓道:“于姑娘!”   于苓在耳闻目睹之下,已然明白,自己今天要想平安的置身纠纷之外,已不可能,当下低头应道:“石公子有何指教?”   石承先道:“姑娘,在下想去那书房与令尊一晤,不知姑娘能否为在下引见?”   于苓呆了一呆,柳眉蹙起,迟疑的说道:“公子,你一个人前去么?”   石承先刚刚点头,那雷刚已然大声道:“自然是咱们全去的了!”   于苓面现为难之色,半晌不曾说话。   石承先却是向雷刚抱拳一揖,道:“大叔,你看于姑娘沉吟不语,那是不能容咱们全去的了!小侄尚盼大叔放心,不妨由小侄独自一人前去吧!”   雷刚大吃一惊,道:“去不得!公子,要去的话,至少也得容老奴同往!”   石承先摇头道:“大叔,这回小侄可不能从命了!”   雷刚闻言,只急得独臂连挥,大声道:“公子,老奴一定得随侍公子身侧……”   余音未已,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冷笑,道:“雷刚,你不用发急,尔等俱都不必前来书房了……”   语音甫落,只见那于逸,已然在三名老者伴同之下,缓缓的向大厅行来。   雷刚本就闷了一肚子火,这时忽然见到于逸走来,不禁满腔怒气,全部涌了上来,暴喝一声,便向厅外冲去。   他这等狂怒而出,连石承先都未料想得到,但他关心雷大叔,恐他有失,不由自主的也跟了出去。   于逸二人刚行抵达大厅之前天井,忽见雷刚冲来,大笑道:“阁下果然性急得很……”   突然一抬左手,只见他身侧的三名老人之中,迅快的闪出一人,挡在于逸身前。   雷刚独臂一挥,一招“天外来鸿”,当胸向那挡在于逸身前的灰衣老人击去。   那灰衣老人年岁甚大,满头白发萧萧,脸上皱纹遍布,远远看去,有着垂垂老去的龙钟之感!   但雷刚拳力甫出,那老人突然变得十分矫捷,身子向前一欺,扬手一掌,疾扫而去,力道之强,竟然不在雷刚拳力之下!   拳掌接实,但闻砰的一声,那灰衣老人似是有些立身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雷刚也全身一阵摇动,但他脚下依然原地屹立!   石承先在旁瞧的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于逸从哪里找来了这等高人?居然连雷大叔的过山拳均伤他不了?今日局面,果然是十分凶险的了!”   突然听得雷刚大喝一声,回手又是一拳击出。   这回那灰衣老人却不再硬接,大袖一翻,身形已斜斜飘退三尺,容得雷刚拳力擦身而过,竟是快速绝伦的一连向雷刚拍出三掌!   这三掌力道之猛,较之先前那一击,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承先惊叫道:“大叔当心!”   雷刚也似没有料到灰衣老人手法这么快速,闻得石承先警告之声,立即双膝一挺,倒跃而回。   于逸睹状,哈哈一笑道:“雷兄莫走,你们还没有分出高低呢!”   雷刚是何等个性,纵然于逸不用这等激将之法,他也不会就此罢手,何况,于逸这两句话,正是在挖苦他不应该被灰衣老人迫得后退呢。   刹那之间,雷刚只气得暴跳如雷,厉喝一声,舍却了那灰衣老人,挥拳直奔于逸擂出!   雷刚的本意,乃是想逼那于逸和自己动手,孰料于逸比他狡猾得多多,雷刚的拳势离他尚有八尺,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位黄衣老人,蓦地一抢而前,扬手接了雷刚的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黄衣老人的武功,似是比那灰衣老人还要强上几分,只因这一掌与雷刚的拳力一接,雷刚竟然被迫得一连退了三尺,方始站稳!   雷刚怔得一怔,脱口说道:“好掌力!”   黄衣老人一掌震退雷刚,并未再行出手,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道:“阁下的掌力也不弱啊!老夫出道以来,还没有人敢于硬接老夫的天雷掌力哩!”   黄衣老人说的倒也十分轻快,但听在雷刚耳中,可就不是味道了!   显然,这黄衣老人把自己瞧扁了!   雷刚哪能忍得下这等气?怒喝一声,就待挥拳再战!   蓦然,耳中听得简鹏大声道:“雷兄且慢!”   一道人影,飞快的掠了过来!   雷刚虽是心中甚为恼怒,但因简鹏已然赶了过来,当下只好收拳后退,口中却是余恨不已的接道:“简兄,你这是为何?”   简鹏抱拳道:“雷兄,兄弟忽然想起这三位老人的来历,觉着咱们大可不必上了于逸圈套,树此强敌,是以拦阻雷兄……”   不等雷刚说话,转身向那黄衣老人哈哈一笑道:“兄台可是呼延侗呼延大侠么?”   那黄衣老人闻言,似是一怔,道:“阁下是谁?怎知老夫名姓?”   简鹏笑道:“武林之中除了你天雷神翁呼延大侠以外,尚有何人能使天雷种掌?兄弟果然没有走眼了。”   呼延侗白眉微微一扬,道:“阁下很会奉承人啊!但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简鹏明知他先前那句话乃是在讥讽自己,此时此地,为了不树强敌,他却当作没有听到一般,呵呵一笑,道:“兄弟乃是豫州铁胆简鹏!”   简鹏在武林之中,名头不在天雷神翁之下,那呼延侗想是也曾早已听说过他的名号,是以,简鹏说出姓名之后,呼延侗脸上神色大变,接道:“简大先生么?”   简鹏连忙抱拳道:“不敢!”语音一顿,目光在另两位老人身上一转,接道:“这两位想必是麦兄和张兄了!”   呼延侗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   向那灰衣老人和蓝衣老人一招手,接道:“麦二弟、张三弟,快些过来见见这位铁胆简大侠!”   灰衣老人和蓝衣老人大步走了过来,齐齐抱拳向简鹏一礼,道:“见过简大侠!”   简鹏急忙回礼,道:“不敢当,两位兄台好说……”   这时呼延侗给三人略略引见,原来那灰衣老人乃是五行樵子麦冲,蓝衣老人却是紫霞剑叟张耀!   简鹏朗朗一笑,向三人抱拳道:“兄弟早在二十年前,就曾有心前来终南拜晤三兄,只因听说三位矢志归隐不见外客,蹉跎至今,不想终能在神机堡中把晤,实是生平一大快事……”   笑声微微一敛,竟然露出不解的神色,接道:“今日见到三位兄台,倒教兄弟忽然间怀疑那武林传言,十有九虚了!”   此人神清气朗,白髯拂胸,说话慢条斯理,不仅有着一派长者风范,而且隐隐间使人望之生敬!   简鹏笑道:“呼延兄,别的不讲,就拿三位矢志归隐而言,恐就不大实在了!”   石承先闻言,不由在心中暗道:“我只道简叔父在跟他们套交情,原来他是套他们的话啊……”   耳中只听得呼延侗大笑道:“简兄,兄弟等矢志归隐之说哪里不实了?”   简鹏道:“武林传言,三位矢志归隐,不见外客,但兄弟却在神机堡中见到了三兄,那不是与矢志归隐,不见客之言抵触了么?”   呼延侗蓦地仰天大笑道:“简兄,这是错会了话中之意了!”   简鹏一怔道:“兄弟错会了意么?错在哪里?”   呼延侗道:“兄弟等隐居避俗,确是不假,至于避不见客,也是不假,只是,倘若有人在兄弟等隐居之处生事,兄弟又岂能束手受欺?”   简鹏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听他此言,莫非是指的我们么?”   心头转念,口中却道:“什么人这等大胆,敢在呼延兄卧榻之旁撒野?这事兄弟有些不信!”   呼延侗目中精光陡现,大笑道:“谁说没有人这等大胆?这位独臂老儿不就是跟麦二弟动过手了么?”   雷刚本来在旁就不主张简鹏与他们套交情,但因无题可借,自也不便无理取闹,此刻呼延侗这么一说,可正好予他以可逞之机了!   呼延侗语音刚落,雷刚顿时大声接道:“怎么样?你如觉着被人欺侮,何不与老夫见个高下?”   他这等出口挑衅,只把简鹏听得白眉连皱,心中直呼不妙但又拦阻不及,只好回头喝道:   “雷兄,可否看在兄弟薄面,莫再意气用事……”   余音未已,只听到呼延侗朗朗大笑道:“好啊,你们果真是有心滋事来的了!”   雷刚冷笑道:“是又如何?”   呼延侗陡然脸色一沉,道:“阁下永远莫想再离终南一步!”   雷刚震声狂笑道:“老夫不信!谁能留得下雷某一毛一发,何不前来一试?”   呼延侗寒着脸道:“老夫兄弟三人皆可!”   雷刚一怔道:“三位一齐上么?很好!请啊!”   举步向三人行去。   别看他口中说的十分豪气,但适才一掌,他已领教了呼延侗的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如若他们真是三人同上,那可是输定了!   是以,他一面向三人走去,一面却在暗中调匀了真气,准备尽出过山拳中绝招,先打伤他们中一位再说!   简鹏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解劝之方,就在雷刚行至自己身旁之际,情急之下,不禁伸手抓住了雷刚,道:“雷兄,你可否暂时忍耐一番……”   这等时刻,雷刚哪里还忍耐得了?只见他双目一瞪,大声道:“简兄闪开了……”   一转身,挣脱了简鹏之手,仍然向那呼延侗行去!   就在雷刚离那三位老人尚有五尺距离,突然,石承先飞身跃了过来,向雷刚大声叫道:   “雷大叔请止步!”   别人说话,他可以不听,但石承先说的话,他却不能不听,当下果然停下身来,皱眉接道:“公子,老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生死事小,弱了老主人的声望事大啊!”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大叔,以一敌三,你老可决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雷刚纵声大笑道:“不妨事,老奴如是死在三名一代高手围攻之下,那也是十分痛快的事,公子莫要阻拦了!”   石承先摇头道:“不成,大叔死不得!”   雷刚一怔道:“谁说老奴一定会死呢?”   石承先忽然笑道:“小侄说的!大叔如是不听小侄之劝,那就是死定了,而且……”   雷刚接道:“而且什么?”   石承先道:“误了小侄的大事!”   雷刚呆了呆,道:“误了公子大事?什么大事?”   石承先道:“报仇的大事啊!”   雷刚闻言,顿时脸色一黯,道:“真的这等重要么?”   石承先道:“大叔,小侄今后报仇之事,仰仗大叔之处极多,何况当日目睹大变之人,到如今为止,小侄也只见到过大叔一人呢?”   雷刚忽然沉吟了一阵,道:“不错,老奴还不能随便死去,否则老主人就要沉冤莫白了!”   石承先道:“大叔答应了?”   雷刚长长一叹道:“老奴想通了……”   石承先双手抱拳,激动的向雷刚长长一揖,道:“大叔请退下,这儿的事,由小侄处理!”   雷刚虽然不愿,但因心有所虑,只得摇头一叹,缓缓向后退去,口中接道:“公子小心啊!”   石承先道:“水侄知道……”   忽然掉头向呼延侗拱手为礼,笑道:“老前辈请了!”   呼延侗白眉一皱,道:“小娃儿,你可是代那独臂老儿出头的么?”   石承先听得心中有气,暗道:“他们自从现身,就是一付高高在上的神情,对咱们同来之人,彷佛连姓名都不屑一问,这等自以为是的人,实是应该受些教训……”   心念转动之间,口中应声笑道:“是又如何?”   他说话的神情,倒也谦和,但这句话中的含意,却又十分强硬,只见那呼延侗双目精光陡现,不住的在石承先身上打量了半晌,竟是点头大笑道:“精气内蕴,神态清奇,果然是一付练武的好胚子!倘得名师指点,十年之内,不难成为武林第一高手……”   他目无余子,是以这番话虽然说的声音甚大,但仍然有如自言自语一般的口气。   五行樵子麦冲忽然接道:“不错,这娃儿资质之好,百年难得一见,大哥如是有惜才之心,何不将他收归门下,作我们的衣钵传人呢?”   呼延侗沉吟道:“美质难求,这娃儿果然有资格承受你我衣钵,不过……”   麦冲道:“不过什么?”   呼延侗摇头道:“此子未来成就之高,决非你我所可望其项背,如果咱们收他为徒,那是糟塌了他了!”   石承先暗道:“此人倒也还有自知之明!”   麦冲闻言,怔怔的道:“大哥的意思,是咱们不配作他的师父么?”   呼延侗道:“愚兄正有此感!”   这时,紫霞剑叟张耀忽然哈哈大笑道:“大哥,合咱们兄弟三人之力,武林之中,还有人强得过么?大哥眼看这等上佳弟子,竟然犹豫,倘是他被别人收到门下呢?岂不更糟塌了这块璞玉?”   呼延侗道:“三弟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咱们还得先问问这娃儿!”语音一顿,向石承先笑道:“娃儿,老夫呼延侗,武林朋友叫我一声天雷神翁,你可曾听说过?”   石承先心中暗笑,口中却道:“老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晚辈心仪久矣!”   呼延侗脸上有了喜色,指着身边灰衣老人和蓝衣老人道:“这是老夫结拜的二弟五行樵子麦冲和紫霞剑叟张耀!”   石承先抱拳道:“晚辈景仰得很!”   张耀呵呵一笑道:“娃儿,你的名姓呢?”   石承先道:“晚辈石承先!”   呼延侗道:“石承先?这名字取得很好!”   麦冲接口道:“石娃儿,你一身武功,想必也不错了,否则,大概也不敢前来神机堡!”   石承先笑道:“江湖末学,武林后进,家传几套武功,自是当不得三位方家法眼!”   呼延侗笑道:“家传武功么?尊大人是武林之中的哪一位高人?”   石承先肃容道:“先父石啸风,人称乾坤一剑!”   呼延侗闻言,蓦地大笑道:“原来是石啸风的儿子,难怪有着这等资质了!”   麦冲也呵呵笑道:“这么说,也算不得外人的了!”   张耀接道:“不错,想那石兄与咱们相交数十年,他的儿子,应是算得咱们的世侄才是!”   石承先听得三人提及与自己父亲有多年交往,原来心中打着戏弄三老的主意,便不得不略作改变,连忙双手抱拳,长揖拜道:“石承先拜见三位叔伯!”   呼延侗挥手一笑道:“罢了!”忽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接道:“石贤弟乃是一代奇才,老夫与他相识,已是五十年前之事……”   双目向天,一片悠然神往,缅怀往事的神情。   麦冲笑道:“不错,那时咱们三人刚刚结拜不久,大哥只是二十出头,老夫与三弟都还只有十七八岁,令尊石兄,则比老夫大了一岁……”语音顿了顿,接道: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不免血气方刚,喜爱逞强好斗,当日也是合该要与石兄相遇,咱们本是取道天台,远游南海,不料为了一桩奇事,竟然转赴雁荡,终于在清风岩下,见到了石兄……”   他说到此处,也不禁沉思于往事之中,住口不语!   张耀修眉耸动,接口道:“其实,咱们所遇的奇事,乃是在天台雁荡之间,发现了两位武功很强的老人,在搏斗一只苍猿,咱们一时好奇,赶了过去,那苍猿一见有人来了,只道是那两位老人的帮手,便往雁荡方向遁去,那两位老人没有追赶,只是看了咱们三人一眼,便掉头离去,但咱们可就忍不住要瞧瞧那只猿猴怎会这般通灵,居然能力敌两个武功高强之士,于是便顺道追了下去,追到清风岩下,失去了苍猿行迹,却碰到令尊石兄了!”   他话音甫落,麦冲立即接道:“当时咱们只道那苍猿乃是石兄所豢养,便向他打听,石兄摇头回答不知,试想,那等情况之下,老夫怎肯相信?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结果,老夫和三弟全都不是石兄对手,幸而大哥及时喝止,互道景慕之意,成了道义之交……”语音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石承先道:“娃儿,你刚才怎么称呼老夫那石兄来着?”   石承先愣了一愣,道:“先父啊!”   他心中暗道:“难道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麦冲闻言,脸色大变道:“你爹死了?”   呼延侗也大声道:“石啸风怎会就死了?”   石承先黯然长叹道:“先父被人暗算而死,晚辈眼下正在追查凶人!”   三位老人同时呆了半晌,张耀忽然上前一步,厉声道:“那凶人可曾查出来了?”   石承先摇头道:“没有!晚辈……”忽而住口不语!   他突然觉得,有许多话,还不便当着于逸说出。   麦冲也大喝道:“谁敢暗算老夫那石兄?他莫非是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了么?”   张耀却向石承先道:“令尊丧身何处?可有什么目击之人?”   石承先眼见三位老人听到自己爹爹死后的悲愤之情,完全出于至诚,不禁大为感动,抱拳道:“先父乃是在嵩山少室峰头与那八荒魔剑比剑之时,遭人暗算而亡……”   呼延侗陡然白发根根直立,大声道:“是那八荒魔剑杀了你爹?”   石承先道:“这个……晚辈尚未查明!”   呼延侗闻言一怔道:“不是他?”   石承先长长一叹道:“据雷大叔分析,那八荒魔剑决非暗算先父之人!”   呼延侗忽然望了雷刚一眼道:“这位老当家的当时在场,难道没有瞧明白么?”   石承先道:“雷大叔所立之处,瞧不清当时的变化,不过……”   他忽然沉吟不语。   麦冲忍不住接道:“不过什么?”   石承先道:“晚辈曾亲自去少室峰头查勘过一次,相信当日何人暗算了先父,至少有一人能够瞧的清楚!”   呼延侗道:“此人是谁?”   石承先道:“少林长老澄因大师!”   呼延侗笑道:“那好办,找那澄因大师一问,不就明白了么?”   石承先道:“晚辈去过了少林,只是……并未见到那位澄因大师!”   呼延侗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石承先道:“那澄因大师被人劫走了!”   呼延侗惊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石承先接道:“如是那澄因大师不曾失踪,晚辈也不会来到神机堡了。”   张耀陡然一震,目光电射于逸,喝道:“于兄,澄因大师现在堡中么?”   于逸神情一直非常镇定,虽然眼下的情况,变的与他原意几乎已是背道而驰,但他闻言却是一怔,接道:“澄因大师未曾来过终南呀!”   张耀似乎不信,脸色一沉,正待出声追问,石承先业已接道:“于堡主说的不错,那澄因大师果然不曾前来终南山!”   麦冲忽然干笑了一声,道:“这就奇了!既然澄因和尚不曾来此,你们为何放了正事不做,赶来神机堡?”   石承先道:“晚辈来此,乃是向于堡主拜求指点,好找出那澄因大师下落!”   呼延侗大笑道:“原来如此……”语音微微一顿,掉头向于逸接道:“于老弟,你似乎对老夫兄弟说谎了!”   于逸淡淡一笑道:“若非兄弟用这等激将之法,只怕三位也不会出来见到石公子了!”   言下之意,不但不以自己谎话被人揭穿为耻,反倒有着丑表功的自得之意!   石承先只听得心中暗道:“好一个老奸巨滑之徒,毋怪葛天森说他野心勃勃了……”   呼延侗被他这解说之辞,弄得呆了一呆,道:“如此说来,老夫倒是要感谢尊驾了!”   于逸大言不惭的笑道:“那倒不必,兄弟只不过是表明心迹,并非诚心诓骗三位而已!”   麦冲冷冷一笑道:“好说,这些年来,兄弟等借居贵堡,不知于堡主有多少话出自真心?”   显然,麦冲对他业已有了极为不满之心!   于逸接道:“除了今日之事,迫于无奈,兄弟尚无欺骗三位之情!”   张耀大声接道:“于堡主!”   于逸一怔道:“什么事?”   张耀道:“你这迫于无奈四字,用心何在?”   于逸眉头一扬,道:“区区用心,适才已然说过了!”   张耀冷笑道:“你怎知老夫兄弟与石承先的长辈相识?此事武林之中,根本无人知晓……”   呼延侗大笑接道:“不错,若非三弟提起,愚兄几乎被他骗过了!”   于逸依然神色不动的笑道:“两位误会了!”   张耀冷笑道:“咱们哪里误会了?”   于逸又道:“三位只知石老弟乃是石啸风之子,可知他的授业师父是什么人么?”   张耀道:“咱们大哥正想收他作为弟子,原来他除了家门武功以外,还另投了师门么?”   于逸大笑道:“不错!”   麦冲沉声接道:“这娃儿的师父是谁?”   于逸忽然沉吟不语!   麦冲睹状,心中大不高兴,怒道:“于堡主,你少在老夫面前卖关子,需知老夫不是好欺之人!”   张耀接道:“二哥说的不错,这些年来,咱们承你之情,得以安然隐居,不为他人所扰,这份情意,咱们也不会忘记,但你如想戏耍咱们,那你就错了!”   于逸忽地长长吁了口气,道:“三位不用生气,只怕兄弟说了出来,三位真要大吃一惊了!”   呼延侗闻言笑道:“能令老夫吃惊之事,那可是不多!”   于逸微微一笑,接道:“这石公子的师父,乃是哈哈狂剑甘布衣!”   顿时,三位老人脸色同时一变!   只听得呼延侗喃喃说道:“是甘大侠的弟子么……   这真是意想不到得很!”   石承先睹状,心中一震,忖道:瞧他们的神情,莫非跟师父之间,有着什么不平凡的关系么?   寻思之间,却听得于逸笑道:“这事大概叫三位甚是惊讶吧!”   张耀怒道:“咱们只怕不如你想得那么坏!”   于逸笑道:“张兄好说!至于石公子的先人与三位交往之事,兄弟果然不知,但他授业的师父甘大侠,与三位之间一切,兄弟却是明白得很,兄弟骗三位出来,只是要三位知晓,甘大侠已然有了传人,三位似也不必再那等惴惴不安,避不见人了!”   呼延侗白眉翕动,沉吟道:“这也有几分道理!”   但麦冲却大声道:“屁的道理!”   敢情这位老人心中甚为气恼,故而说出话来,也就十分不中听。   于逸微微一笑道:“麦兄不相信兄弟么?”   麦冲道:“此生休想了!”   于逸蓦地仰天大笑道:“看来这世间上的好人,果真是难做得很!”语音一顿,接道:   “想三位隐居避世,究其原因,不过是怕那甘大侠找上你们,报那当年误杀他心爱的唯一弟子之恨,而今,甘大侠已然再度收徒,当年那桩误会,应是可以破除了,兄弟区区此心,难道还有什么不对?”   侃侃而谈,倒也振振有词!   呼延侗目光在石承先身上一转,笑道:“不错,于老弟真是这等用心,那倒也甚为可感。”   麦冲道:“大哥,他的话不可靠。”   呼延侗道:“怎见得?”   麦冲道:“那甘大侠是否会谅解咱们兄弟,于逸既没见过甘大侠,他怎能先行知晓?”   呼延侗道:“二弟说的甚是!”   陡然向于逸冷冷喝道:“于老弟,你如不能把这中间道理说明白,可莫怪老夫不念彼此的情面了!”   于逸笑道:“这事如就常情而论,果然兄弟的说法,大可怀疑,但如三位能够稍作深思,就该明白,兄弟所说,极有道理!”   呼延侗冷笑道:“什么道理?”   于逸道:“三位误杀甘大侠弟子,多久了?”   呼延侗道:“那时老夫不过三十多岁,而今老夫行年八十有五,算来已有四十多年了!”   于逸笑道:“这就是了!”   麦冲喝道:“是在何处?”   于逸道:“麦兄真要这般咄咄逼人,兄弟的看法,那甘大侠似是早已忘了这桩事了!”   呼延侗摇头道:“老夫不信!甘大侠的为人虽是有时失之玩世不恭,但却极为重视名誉,自惜羽毛,老夫等伤了他的弟子,对他而言,应为大忌之事……”   于逸不等他往下再说,接道:“呼延兄,只怕你把甘大侠看错了!”   呼延侗一怔道:“哪里看错了?”   于逸道:“如若甘大侠果真如你所谓,深懂名器不可假人,羽毛不可不惜,则他对那弟子之死,应是不会记恨于三位兄台才是!”   张耀大声道:“为什么?”   于逸淡淡接道:“不为什么,只要三位兄台仔细的想想那甘大侠的弟子卞雄飞的为人,即可知道兄弟所说不谬!”   石承先暗道:“原来我还有一位师兄,唤作卞雄飞?怎地师父没有说过?”   耳中听得呼延侗道:“护犊乃属人情之常,于老弟所见,容或有理,但老夫未见甘大侠之面,宁可不信!”   于逸大笑道:“这么看来,二位是对甘大侠的为人,视作凡夫俗子!”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动,忖道:“不错,师父的为人,虽是玩世不恭,但是非之辨,却极为明白,这于堡主倒是很能知晓师父的个性……”   转念至此,不禁对呼延侗兄弟有了芥蒂之心。   这时,简鹏忽然冷冷一笑道:“于老弟,你这番话用心可谓良苦啊!”   于逸神色一变,但瞬即大笑道:“区区用心,旨在化除呼延兄与甘大侠误会,用心良苦四字,愧不敢当!”   那一直静坐的葛天森,此刻忽然嘴唇连动,暗用传音之术,向雷刚道:“雷兄,于逸挑拨之言,已使石兄弟变色,雷兄再不说话,一旦石兄弟迁怒呼延侗,则咱们又多了三位劲敌了!”   雷刚只听得悚然一震,大步上前,向石承先道:“公子,老奴有一句话,尚祈公子记住。”   石承先发现雷刚凝重的神态,心中颇为吃惊,忙道:“大叔请讲,小侄洗耳恭候。”   雷刚低声道:“于逸胸怀虺蜴之心,一意想挑拨公子与那三位老人作对,公子可莫要上当啊!”   石承先陡然一凛,暗道:“果然我几乎上了这于逸的大当……”   思忖之间,只听得简鹏冷笑道:“于老弟,呼延兄避祸终南,已达四十余载,他们如果不是对那甘大侠甚是敬佩,又何须如此?相如廉颇故事,于老弟似是不该不知道的吧!”   于逸呆得一呆,道:“这事怎可互相比拟?”   简鹏道:“为何不可?想呼延兄三位,昔日剑创卞雄飞之时,均是正当壮年,他们若非学那司马相如,为了武林大局不忍自相残害,当真三人齐上,放手与那甘大侠一拼,只怕胜负之数,尚未可知呢!”   葛天森忽然大笑道:“不错啊,简兄之言,兄弟大有同感。”   简鹏目光一转,接道:“但呼延兄等,不俟甘大侠寻来,在知晓了卞雄飞身份之后,立即隐居不出,这中间的道理,不是极其显而易见么?”   石承先经过雷刚的指说,听到简鹏解释和驳斥于逸之言,顿时心头大为开朗,手心却又捏着一把冷汗,忖道:“武林之中,居然也有着这么多心机深沉,能言善辩之人,真是出人意外得很,适才我如稍不忍耐,岂不正中了于逸那瞒天过海之计了么……”   耳中听得于逸大笑道:“简兄好辩才!”   简鹏道:“过奖了!老夫说话,向来有一句,是一句,哪像于老弟那等有心机!”   呼延侗此刻陡地长长一叹道:“简大先生将老朽兄弟比作司马相如,那是太抬举我们了!   不过,区区此心,尚可指天誓日,隐居数十年,亦不过聊为向那甘大侠表示敬谨之心而已!”   语音一顿,蓦地脸色一沉,向于逸道:“老夫一生最恨的那等人,老弟可知道么?”   于逸佯作不解,笑道:“呼延兄不说,兄弟自然是不知的了!”   呼延侗沉声喝道:“就是那专门挑拨是非,颠倒黑白,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于逸因为听他未曾明言是谁,自是不会搅事上身,哈哈的一笑道:“呼延兄说的不错,兄弟也最为恼恨这等可鄙之徒……”   呼延侗见他老脸皮厚,一至于此,不禁气的须发竖立,怒喝一声,道:“于逸,你还要装佯么?”   于逸眉头微微一皱,但:立即笑道:“呼延兄,你说兄弟装佯,不知指的什么事?”   他素性装作不懂,这等工夫,真叫人为之气结!   呼延侗暴喝道:“你就是那种专门挑拨是非,颠倒黑白,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于逸闻言,先是故作一怔,然后才忽然大悟一般,长长一叹道:“呼延兄把兄弟看成了小人么?”   呼延侗冷哼道:“难道不是?”   于逸目光在三老身上一转,陡然失声大笑道:“这世间上果然是好人越来越难做了!”   呼延侗怒道:“你巧言令色,一再想挑拨老夫与简大先生和石家贤侄,这等居心,便是可诛!你还有……”   于逸长眉一扬,道:“呼延兄,于某一片好心,你不接受,那也无法可想的了!至于呼延兄这等指斥兄弟之词兄弟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也不计较于你!”话音一顿,向简鹏道:   “简兄,那过山拳谱兄弟尚得一日时光,方可看完,不知简兄可否多留一日?”   简鹏闻言,怔的一怔,道:“怎么?老弟不是说过只需一日么?怎地……”   余音未已,耳中忽然听得五行樵子麦冲大声道:“于逸,你刚才是怎生对我家大哥说话?   咱们兄弟既然敢说出话来,哪个又怕你计较?你倘若不服,咱们就手头上见上一个分晓,也无不可!”   于逸冷冷的看了那麦冲一眼,道:“麦兄,你可是想跟于某人动手?”   麦冲道:“你敢?”   于逸蓦然仰天大笑道:“神机堡收容你们兄弟数十年,不想三位居然要打起主人来了;人心可恼,只怕连那畜牲也不如了……”   这句话似是骂得太重,只见那三位老人的脸色同时一变,个个身上衣衫,无风自动。   显然,他们业已气极!   大厅之前,静得没有丝毫声息,一场可惊的风暴,就似即将来临。   石承先这时心中飞快的转动着念头,一旦他们动起手来,当务之急,应是先行设法,闯出神机堡!   是以,不知不觉,他移动双步向简鹏走去。   他这一移步,似乎是牵动了整个大局,只见那麦冲大喝一声,挥掌直向于逸击去,口中骂道:“无耻的小人,老夫先教训于你……”   掌力之猛,带起一阵锐啸之声。   于逸似是被他这等掌力所镇,脸色微微一变,双手合掌,向麦冲挡去。   两人掌力一接,但听得于逸大叫一声,身子飘飘而起,直往那大厅的屋脊上飞去。   麦冲一掌,就将于逸震得招架不了,因而脸上甚为得意,大喝道:“于逸,老夫的掌力如何?你敢不敢再接一掌?”   厅屋之上,一片寂寂。   半晌过去,也没听到答话之声。   麦冲怔了一怔,葛天森却在大厅之中,缓步走了出来,笑道:“那于逸已然走了!”   呼延侗陡然飞身而起。跃上屋面,举目望去,果然不见于逸人影,只气得双足一顿,屋瓦塌了一大片,怒道:“不错,那姓于的当真溜了……”   简鹏皱眉道:“葛老弟,咱们为今之计,是留还是冲出去?”   葛天森道:“那过山拳谱呢?要不要了?”   不等简鹏回答,雷刚已抢先接道:“只要于逸不死,咱们总能讨得回来。”   葛天森道:“这么说,雷兄暂时不打算取回那过山拳谱的了!”   雷刚道:“为了小主人安全,区区一本拳谱,又能算得什么?葛老弟,咱们怎生脱出神机堡,还望葛老弟多加擘划!”   葛天森道:“不敢,兄弟必将尽我所能……”语音一顿,向简鹏道:“简兄,要齐兄带了那于苓当先开路如何?”   这时,齐逖早已拉了于苓走了过来,闻言笑道:“老朽理当效劳……”   大步向外行去。   简鹏和那三位老人,行到葛天森身前,葛天森抱拳,道:“三位今后有何打算么?”   呼延侗恨恨连声道:“想不到这于逸竟然是这等人,老夫真是瞎了眼……”   麦冲却是大声道:“大哥!这神机堡中,咱们是住不下去的了!”   呼延侗道:“二弟之意,咱们也走么?”   麦冲道:“那于逸包藏祸心,咱们兄弟的清誉,可不能毁在他们的手下!”   张耀沉声接道:“二哥说的不错,咱们不管今后即将隐居何处,至少这神机堡已不是我等可居之地了!”   简鹏微微一笑,道:“三位明白此间不可再留,那就早些去也好。”   目光瞥及那齐逖已然走在十丈之外,接道:“呼延兄,时机迫切,要走就得赶快啊!”   呼延侗道:“简大先生也这么讲,咱们还有何话说,两位贤弟,咱们走!”   麦冲、张耀齐齐应道:“小弟遵命……”   三人转身,随在齐逖身后而去。   石承先、雷刚、简鹏和葛天森四人,相顾一笑,也大步行去。   出了花厅,踅至一处园林。   葛天森忽然抢步上前,向齐逖道:“齐兄,这一处园林,埋伏极多,你可要小心了!”   齐逖道:“老朽省得!”   一望于苓,接道:“姑娘,今日之事,万不得已,你最好莫要妄生侥幸之心,如是咱们不能平安离去,这头一个遭害的人,只怕就是姑娘了!”   于苓心中哪有不明白之理?闻言接道:“我晓得……”   领着齐逖,向那园中走去。   一行人走过于一半,尚未见着任何凶险,石承先不由得暗道:“那于苓倒很是合作,有她相助,想必神机堡中的各处机关,都无能发生作用了!”   思忖之间,只见于苓忽然停下步来。   齐逖眉头一皱道:“姑娘为何不走了?”   于苓道:“这儿……有些不对啊!”   齐逖怒道:“哪里不对了?”   于苓指着身前一处假山,道:“往日此处均有一株月桂,今日为何忽然不见?”   葛天森这时已走了过来,接道:“姑娘,这月桂移去,可就使你不明白这儿的路径,应是怎么走的了么?”   于苓道:“不错!”   葛天森沉吟了一阵,看看那三位老人和石承先道:“看来咱们要冒险一试了!”   石承先心中一震,脱口道:“葛兄,这个险值得去冒么?”   葛天森道:“要想出去,当然值得!”回头向简鹏接道:“简兄,你要相助在下一臂之力了!”   简鹏道:“敬候吩咐!”   葛天森笑了一笑,这才向于苓道:“姑娘,你再看看过了此处,前面那条花径之上,有否不对?”   于苓道:“侄女已然看过了,没有什么变化,只是……”   葛天森一怔道:“只是什么?”   于苓道:“这假山的后面,却是不知有无变动!”   葛天森道:“那倒没有关系……”   说话之间,已将自己那个小铁箱,递到雷刚面前,笑道:“雷兄,请代兄弟看管一下。”   雷刚道:“葛兄可得小心些啊……”   葛天森点头道:“多谢雷兄了!”   转身走到于苓身前,目光在那假山之上看了半晌,这才向简鹏道:“简兄,请拿牢兄弟这丝绦!”   只见他解下束在腰内的一条金黄丝绦,把一头交到简鹏手中。   于苓不禁一呆,道:“葛叔叔,你这是干吗?”   葛天森道:“我要纵上假山上看看!”   于苓道:“那假山恐怕也有机关呢!葛叔叔,你大可不必冒险……”   葛天森一抖手中丝绦,笑道:“假山之上如有机关,凭着这根丝绦,当可助我脱困……”   石承先听得甚是不解,他不知这么一根丝绦,又怎能助他脱险,当下笑道:“葛兄,这丝绦怎能助你脱困呢?”   葛天森道:“石兄弟,落足假山之上,一旦下陷,只消简兄用力一带,兄弟即可借此力道,退回此间了!”   石承先道:“原来如此!不过,兄弟却觉着尚有不妥之处!”   葛天森道:“哪里不妥?”   石承先道:“倘若那假山之上,不是什么陷阱,而是一些什么毒笼之类的暗器呢?葛兄手无寸铁,岂不是难以闪避了么?”   葛天森道:“这个……兄弟先前倒是没有想到!”语音一顿,探手自怀中取出一柄短剑,接道:“多谢兄弟你提醒我,有此一剑在手,谅那暗中埋伏,也奈何不了我—了!”   语音甫落,人已飞身而起,直向那假山扑了过去。   石承先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的动静,只见葛天森身形落向左侧的一处小峰之上,却是没有什么埋伏消息发动。   葛天森目光射向远处,忽然回头向于苓道:“姑娘,这假山前面的一片芍药,可有什么特殊埋伏么?”   于苓点头道:“有!不过,那里消息,侄女知道怎生趋避。”   葛天森道:“很好,咱们就借这假山作为捷径,只是你得先行说明怎生走法,愚叔也好跳入花丛之中。”   于苓道:“那一畦芍药,可是五株一丛么?”   葛天森道:“不错!”   于苓道:“叔叔只消跳在中间那株芍药之上,就不会触动机关了。”   葛天森道:“简兄放长丝绦,如有危险,小弟就拉动丝绦,你们莫要再过来了。”   简鹏道:“葛兄弟放心,不过你最好先用那支短剑试上一试,免得冒险……”   葛天森道:“简兄说的是,小弟且用药箱试上一试,比用短剑更好。”   他话音一落,立即由肩后取下那只铁箱,向前抛了出去。   只见他脸上忽然露出笑容,接道:“果然不错,那铁箱落在那丛芍药之上,并未发现不妥!”   于苓道:“叔叔这总该相信了吧!”   雷刚冷哼了一声,道:“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受害的先是你!”   于苓嘟着嘴,没有答话。   这时,葛天森已然纵身向下跃去。   呼延侗目光一转,笑道:“咱们怎么走法?”   简鹏觉着手上丝绦并无震动的预兆,当下笑道:“咱们一个一个的跃上假山,再行踏着花丛过此园圃吧!”   张耀忽然向于苓道:“姑娘,这园圃有多大?”   敢情他们虽然在神机堡住了数十年,却是很少来到此处,是以对此间一切,知之不多。   于苓道:“这园圃只得五亩地面,但由此去到神机堡大门,只怕还有不下十处险地!”   呼延侗道:“姑娘是说要想离神机堡,却是不容易的了?”   于苓道:“机会不大!”   雷刚怒道:“老夫不信!”   于苓道:“由此而去,至少有三处埋伏,家父并未告诉过我……”   简鹏忽然笑道:“那很好,三处总比十处少得多!”   说话之间,当先跃上了假山。   不消多少时刻,几人已然全都依次行了过去。   出得园来,便是一处四面轩敞的花厅。   此刻他们所经的路径,与来时大不相同,是以并无一人知晓这花厅建在此处,有何作用。   雷刚两眼一瞪,打量了这座敞厅一眼,向于苓道:“姑娘,这是什么所在?”   于苓道:“家父练武之处。”   齐逖一怔道:“这座敞厅,如何用来练武?”   于苓道:“家父督促堡中弟子在此习艺,自是用不着隐秘的了!”   原来于苓倒是甚解人意,她知道齐逖言下之意乃是认为敞厅太过明显,不是自行习练绝艺之所。   葛天森一笑接道:“姑娘,这儿可有什么消息。”   于苓道:“当然有,不过,侄女知道关闭此间消息的总掣何在!”   麦冲目光一闪,大声道:“在哪里?”   于苓道:“那厅中的石凳之下。”   麦冲闻言,举步就待走过去。   于苓忽然叫道:“麦二爷且慢……”   麦冲呆了一呆,道:“姑娘这是何意?”   于苓道:“你老不知怎么走法,未到厅内,只怕已然先将消息触动了!”   麦冲暗道了一声惭愧,皱眉道:“应是怎生走法,才不会触动机关呢?”   于苓看了葛天森一眼,道:“葛叔叔,你老去把那总掣扭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