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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捕头
第 一 回 花榭奇案   庐州知府程砚堂,一袭轻袍,坐在花村中的太师椅上,前面雕花的本案上,沏了一杯极 品的武夷雀舌茶,散发着清幽的茶香,好一幅悠然自得的画面。   输得浮生半日闲,日理万机的知府大人,是很难得有这么一个独守寂寞的时刻。   花树外秋菊怒放,黄,白竞艳。   傲视秋霜冠群芳,不惜春风自传香。   花香扑鼻,茶香沁心。   但侍候知府大人的书童程福,却越看越觉得苗头不对。   快一个时辰了,知府大人一直在静静地坐着,连坐姿也未变一下,最可疑的还是前面放 的那一杯雀舌,杯盖未揭,显然是没有动过。   这是程知府最喜欢喝的茶,喝茶又是他唯一的嗜好。   雀舌的产量有限,购得不易,程知府虽然是四品是堂的身份,但也不是日日能喝,三五 天沏一杯,品茗自慰,以解辛劳,非常珍惜。为什么竟让这一杯雀舌,由热放冷,未曾沾 唇。   程福缓步行近知府大人的身侧,转头看去,只见程知府双目紧闭,既非在赏花,也不似 睡熟样子,伸手一摸,气息早断。   程福心头惊动,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久年追随程知府,经流了不少官场中的事情,此时此刻,绝不能惊慌失措,乱了方 寸,既未大喊大叫,也未移动尸体,奔出花撒,闯入内宅,察报了夫人。   程夫人出身于书香之家,大变惊心,仍然能保持镇静,先遣人去否请掌理刑案的刘师爷 和郭总辅头到花树见面。   又下令守护园门,仆从丫环,未得她允准,一概不准进入花园,然后,才随着程福,赶 往花榭。   人在花榭外,停下了脚步,取出一方绢帕,拭去了脸上汗水,待喘息稍定,才举步行入 花榭。   程知府仍然静静地坐着,秋风穿窗而入,飘起他轻袍一角,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安静,哪 里像已死的人?   不过——   程夫人心中明白,程福不会说错,程知府如果还活着,早已听到她急促的喘息之声,起 身接她了。   心中虽明知良人已去,但程夫人仍有着举步维艰的感觉。因为,短短几步路,即将证明 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程夫人好希望几步路,化成了迢迢千里,永远也走不到程知府的身边,使心中一丝希望 之火,不致完全熄灭。   但闻急促的步履声传入耳际,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   “刑案刘长文。”   “捕头郭宝元。”   “见过夫人!”   两个人来得好快!   程知府的内宅,就在知府衙门后面,距离不远,两个人也正好都在班房。   但更重要的是,知府突然死亡,事关重大,两个人都担了极大的干系,心中的震动、紧 张,绝不在程夫人之下,所以闻得惊讯,立刻赶来。   已是深秋天气了,刘师爷还跑得满头大汗。   程夫人缓缓回过头去,低声说道:“有劳刘师爷和郭捕头!”   “夫人!知府大人可有旧疾,怎么发生了这等不测之变?”刘文长低声说道:   “文长已命班房中人,分头急请庐州府三位名医,想必很快就可以赶到。”   程夫人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三位名医会诊,能不能使丈夫还魂重生呢?   也许,他只是一时气血闭塞,生机仍存。   心中盘算,人却轻轻叹息一声,道:   “砚堂的身体,还算健康,很少病痛,午餐时一切正常,有说有笑。”   郭捕头进入花榭之后,一直在四下勘查,门窗桌椅,园中形势,都看得十分仔细,最后 把目光投注茶杯上,道:   “程福!这杯茶……”   “是小的沏的……”程福道:“大人好像还未动过!”   “这花榭由何人打扫……”郭宝元道:“知府大人是否常常在此赏花品茗?”   “照顾花园的老王,也负责打扫花榭,大人常来花园中走动,大都是清晨时刻……”程 福道:   “黄昏之前,偶而也和夫人,来花榭中小息片刻,独坐花榭,赏花品茗,倒是不多,十 天半月,偶一为之。”   郭捕头未再多问,揭起茶盖,果见满满一杯碧水,没有喝过。   茶已凉,叶已沉,但阵阵的茶香,仍然诱人。   刘文长低声说道:“郭兄!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花榭中无痕迹,人也不见外伤!”郭捕头皱起了双眉,道:“宝元不敢妄作推断,俟 三位名医会诊之后,再作定夺。”   刘文长不敢碰触知府大人的身体,程夫人也不敢,加上郭捕头,六道专注的目光,在知 府大人身上转来转去,由头看到脚,巨细无遗,只能证明一件事,知府大人确实死了。   不过,这种感受,也只能放在心中。   因为——   没有人看得出知府大人是怎么死的,不见伤痕、不见血迹,面色虽显苍白,却不像中毒 的样子。   每人的心中,都有很多的疑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郭宝元是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捕头,一身武功,也相当出色高明,囊中十二枚金钱嫖, 百发百中,处理过不少的无头公案,一眼之下,就能分辨出凶手是用什么样的凶器伤人,是 一位声誉卓著的名捕。   可是知府大人的死亡,却把这位名捕难住了,他看了良久,却是瞧不出一点名堂,连知 府大人怎么死的,也看不出一点痕迹来,心中这份难过,简直是马尾拴豆腐,不能提啦!   程夫人缓缓伸出白嫩的右手,向丈夫的脸上摸去,知府大人除了双目紧闭之外,实在不 像已经死了的人。他坐姿端正,神态安详,完全没有死亡者的痛苦征象。   但她用手指接近程知府时,又突然缩了回来,长长叹息一声,道:   “刘师爷!我能不能碰他一下?”   “这!夫人,稍候片刻吧!”刘文长道:“三位大夫,想必就要到了!”   “唉!砚堂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去的人啊!”程夫人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是是是!文长经历了不少的刑案,见过不少死亡的形状,却从未见过知府大人这等形 象!”他似是自知失言,急急接了一句,道:“也许大人只是睡熟了。”“气息已绝多 时……”郭宝元接道:“倒是希望三位大夫,能由病理上找出原因来。”   一个捕快,带着两个长衫中年人,急急奔入花榭,道:   “潘大夫出门远诊,属下不敢耽误时间,只把赵、周两位大夫给请来了。”   “好!好!那就先请赵、周两位大夫,替知府大人诊断一下。”刘文长城府深沉,并未 说出程知府已然气绝死去。   赵大夫自负医道,也未细看,就抓起了知府大人的左腕,只觉入手冰冷,顿然一呆。   赵大夫果然是一位名医,程知府早已停了脉动,但他仍从那冰冷的肌肤上,摸出了一点 点门道,程知府死得十分奇怪,似是被放在冰窟中,活活地冻死了。   “这个病,怪异得很,周兄!请诊视一下脉象,咱们再研商用药。”赵大夫吁口气,沉 声地说。   周大夫早已瞧出了不对,但赵大夫不肯点破,周大夫也不便明说。   何况,就表面看去,实无法说出死亡的原因,心中暗暗骂赵大夫老奸,但也激起了一份 争胜之心,看就看吧!我不信你赵大夫找出的死因,我姓周的会找不出来。一撩长衫,也把 知府大人的左腕,拉放在膝盖上。   乖乖,一入手,周大夫的一颗心,和知府的左腕一样,完全冰冷了。这哪里是病人,死 了三天的人,手腕也没有这么个凉法,似是抓住了埋在大雪中的一条白萝卜,凉的上了一层 冰啦!   但他也是若有其事地诊了知府大人的脉象,才放下手腕,道:   “果然是怪病!周某人行医二十年,从未遇到过的怪病?”   “两位大夫!”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拙夫还有救吗?”   “赵大夫、周大夫,都是庐州名医。”刘文长接道:“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两位大 夫的手中,都该有救治之法。”   赵大夫苦笑一下,道:“可惜潘大夫不在这里……”   “那是说潘大夫如若在场,三位合力施救,就能医好拙夫了?”程夫人泪如滚珠而下, 脸上却浮出一丝希望。   “潘大夫医术超人,强过我和周大夫很多,也许他真有着妙手回春之能!”赵大夫道: “同兄,咱们各书一个药方出来,看诊断的结果是否一样?”   周大夫点点头,道:   “最好是各坐一方,以免有互通声息之嫌!”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那么就请刘师爷,给我们分配一个座位了。”赵大夫道:“两 人的距离越远越好。”   刘文长这个刑案师爷,也早瞧出知府大人已气绝多时,刁难两人,也只是想逼出两人医 病的本领,要两人全力以赴。   奇怪的是两大名医,竟然都不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知府大人已死的事,倒要请教他们 一下。他立刻吩咐程福,准备了两副笔砚,分摆在花榭南、北两端,让他们各开一张药方出 来,看他们闹的什么把戏?”   程福顺便带来了几张木椅,让程夫人、刘师爷和郭总捕头坐下来。   郭宝元心中暗道:   “知府大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两个鬼大夫竟然不肯说出来,而且还要作茧自缚的开药方 子,读书人的名堂,倒是多得很啊!”   程夫人不停地用手帕拭着泪水,咬牙苦忍,没有哭出声来。   刘文长一脸肃然,端坐不动,心中却千回百转地在想主意,如何才能摆平这件麻烦事 情?   片刻之后,两位大夫,各书好一张药方。   刘文长接过赵大夫的药方,只见上面写道:   “知府大人!身寒似冰、躯体已僵、脉博早停,但生机无绝,赵某人医术浅薄,瞧不出 何病如斯,其症之怪,似已非凡间药物能医。但大伤不损,大盈若亏,故赵某人不敢断言知 府大人已经死亡矣!”   刘文长暗暗忖道:这位赵大夫,言在意外,措词狡饰的工夫,竟也不在我这刑案者手之 下了。   接过周大夫的药方看去,总也是一篇文过饰非的杰作,只见写道:   “知府大人的病情,有如雪中藏躯、血脉僵滞、似死还生,难云已真道死亡,春风难可 化雨,难解九幽之寒,烈焰虽可溶铁,必毁形躯无存,如何取寒、热交聚之法,才能下起死 回生之药,事难矣!”   刘文长默读着两张药方,心中忖道:两位大夫藉医术上的成就,似在传递一种讯息,只 是一时间很难叫人了解,郭宝元精明干练,已是天下名捕之一,不知他能否看出一些头绪 来?   心中思索,人却向郭宝元看去。   因为,他不知郭总捕头是否也通达文墨,如果他讽字不多,这两张书柬传过去,岂不是 要他当场出丑了。   “文长兄!”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可否让兄弟看看这两张药方子?”   “好!好!两位大夫都认为知府大人的生机未绝,但却又返魂无术,不敢轻易下药!” 刘文长目光转注到程夫人的脸上。   事情实不宜再拖下去,刘文长借两位大夫的药方,明白地告诉程夫人了。   “我看得出来,拙夫如还有一口气在,岂会全无反应,刘师爷?不用再掩饰了,该怎么 办?你们就下令办吧!”程夫人泪如泉涌,终于低声地哭了出来。   “是是是!文长身受大人提携之恩,必将竭尽所能,查明内情,给夫人一个交代。”   把手中两张柬帖交给了郭宝元,目光却一掠赵、周两人,接道:   “事情非常,只怕还要借重两位大夫的医学才识,帮忙一二了。”言下之意,是要把两 位大夫留下来了。   在君王集权时代,统率一方的知府大人,突然暴死,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无法把 案情作出明朗的交代,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到株连。   赵、周两位大夫,也明白关系重大,相互望了一眼,连连点头,道:   “是!大人吩咐,草民等理当遵从!”   这当儿,副总捕头陈刚带领着八个佩刀的捕快,赶到了现场。   这批人手已到,在花榭四周布下了卫哨,立刻把威武、紧张的气氛带了出来。   郭总捕头看过了两张柬帖之后,似是触动了什么?双目神凝,陷入冥思,连陈刚走到身 侧,都没有感觉。   “夫人!先请回休息吧!事情如有眉目,文长立刻向夫人禀报。”   “如果不妨碍诸位办案,我希望留下来!”程夫人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坚强地说。   “好!属下正有一些不明之处,要向夫人请教了。”郭宝元摆出了一副问口供的派头。   程夫人微微一怔,道:“总捕头怀疑到我了……”   “郭兄!”刘文长接道:“夫人伤痛正深,说话的措词要和缓一些。”   “夫人不要误会,此案怪异莫测,两位名医,都不敢用死亡二字!”郭宝元道:   “属下破案心切,话语直来直往,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包涵。”   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有话就直截了当地问吧!”   “府中上下人等,一起算上,共有几位?”   “两个丫头、小女一位奶娘、两个车夫、两个护卫、一位厨师、书童程福,还有一位整 理花圃的园丁老王。”   “算上夫人、小姐,一共是十二口人了。”   “再加上砚堂,是十三口人。”   “陈刚!去召集府中所有的人,齐集于大厅之上,等候!”郭宝元双目中神光闪动,气 势也有点逼人。   刘文长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觉得郭宝元这举动有点过份,但又不便劝阻。   陈刚带了两个捕头,快步而去。   程夫人好修养,竟也一言未发。   “两位大夫!”郭宝元的目光转注在赵、周两人身上,道:“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物, 吃下去之后,能让人血脉僵滞,无痛无觉地死去?”   突来的一问,竟使两位名医呆住了。   思索了良久之后,赵大夫才缓缓说道:   “僵滞气血的大寒药物倒有,但不能立刻致命,也不能使服药人全无痛苦的感觉。”   周大夫道:“任何内服的毒性药物,都有征象可寻,也或可以瞒着普通的人,但绝对逃 不过我和赵大夫的双目。”   郭宝元道:   “就医道而言,周大夫对知府大人之死,有什么解释呢?”   “我说不出死亡的原因,只能从医学上提出一些看法。”周大夫道:   “知府大人似是突然被置入了寒窟冰穴之中,全身的行血、内脏,部在极快速中凝冻起 来,说他死去了,却似生机未绝。这种怪异非常的病情,大大地超出了病学常情之外,这就 是周某和赵大夫不敢用药的原因。”   “就算赵某和周大夫,冒死下药,知府大人也无法下咽。”   郭宝元道:“多承指教!两位大夫应该可以回去了。”   刘文长点点头,道:   “总捕头既如此说,两位大夫就请吧!”“多谢两位大人!”赵、周如获大赦,急急离 去。   “总捕头似是已然手握知珠,不知可否说明一下,我丈夫的死亡原因呢?”   “只能说有概念,还得一番求证,才能理出线索。”郭宝元道: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处理大人的尸体?夫人可有高见?”   “两位大夫,都认为我丈夫还有生机,自是不宜入土下葬了。”   “夫人明鉴,属下也是这个意思,知府大人遇此意外,属下等责任重大,如此奇案,上 宪必然追查,留下尸体,以作复查的依据。”   “郭兄!这件案子,恐非布政司、刑部所能了结,我看,连皇上也要惊动了,圣旨责怪 下来,只怕郭兄和我,都无法脱去干系?”刘文长道:   “问一个护伺不周,革职归籍之罪,就是最轻的处分了。”   “刘大人!”郭宝元苦笑一下,道:“查不明大人死因,三五年牢狱之灾,怕是免不掉 了,一旦圣上震怒,连性命也可能不保。”   “如此的连累两位,妾身心中就更不安了……”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看我爹呀!”   程福道:“是小姐来了。”   郭宝元道:“夫人!令媛几岁了?”   “虚岁十七。程福去告诉她,在厅中等候。”   程福转身欲去,郭宝元却接道:“不要阻拦小姐,请她进来吧!”   “但愿她能承受住这沉重的打击!”刘文长道:“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程夫人垂首流泪。   郭宝元目光炯炯,凝神望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少女,在陈刚随护之下, 急奔而来,衣袂飘动,竟是一双天足。   闺阁千金,竟未缠脚,大大出了郭宝元的意料之外,也引得郭宝元心中一动。   程小姐奔入花榭,便向父亲扑去,动作快速,迅如逃兔。   郭宝元一个大翻身,挡在白衣少女的身前,沉声道:   “小姐,令尊不能碰。”   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杏眼桃腮,娇艳非凡,除了没有缠出一对三寸金莲之外,很 难挑剔出一点毛病。时间过得很快,数年已过,在天山学艺的小蝶,已经长大成人了。   程小姐很快地收住了去势,眨动一下大眼睛,道:   “为什么?”   “令尊身受重伤……”   “那为什么还不送医呢?”   “小姐!名医束手啊!”   “你是说,我爹已经死了?”   她言词犀利,咄咄逼人,全无少女柔弱羞涩之态。   郭宝元愣了一下,道:   “大夫说,令尊血脉僵滞,气息已断,不过生机未绝。”   “那我就更要看了,你给我闪开!”   右手一挥,竟向郭宝元推撞过去。   好蛮的小姑娘!   郭宝元随手一挡,小臂上隐隐有麻疼之感,这一撞的力道,至少有百斤左右。心中蓦然 一惊,借势退开两步。   白衣少女伸出一纤巧的玉手,轻轻地抚在程知府的脸上,一颦秀眉,又抓住父亲的双 手,仔细查看起来。   “姑娘!看出了什么没有?”   白衣少女神情冷肃,放开父亲,抬头说道:“你是什么人?”   “庐州捕头郭宝元。”   “是专责缉拿盗匪的捕头?”   “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捉拿凶手,我爹是中了别人的暗算啊!”   “小蝶!你胡说什么啊?郭捕头是当代名捕,阅历丰富,早有主见!”程夫人道:   “大人在说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娘!我不是胡说啊?”   “住口!”程夫人大声喝止女儿。   程小蝶嘟起了嘴巴,不再说话,退到了母亲身侧。   “夫人!令媛出言惊人,却又十分有理,郭某人正要向小姐多多领教?”   “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且,长年在外,此番回家探亲,只有三月时间,只怕很难 提出有助案情的意见。”   “夫人!有志不在年高,才识为先,小姐之言,一语中的……”郭宝元道:“令媛的高 明,也许能使知府大人有还魂重生之望,这也是她一番孝心,夫人何不让令媛畅言所知 呢?”   程夫人呆了一呆,道:“黄毛丫头!真会有这种能力吗?”   “小姐身负绝学,郭某人失敬了。”   “不用客气,先救我爹要紧!”   “郭某也瞧出了知府大人可能被一种奇毒、阴寒的武功所伤,只是郭某虽知其然,却不 知其所以然,还望小姐指点一二,如何才能救令尊?”   “唉!可惜我师父送我进了庐州城内,就立刻他去!要是她老人家在此,一定有办法救 我爹了。”   郭宝元听得脸上发热,道:“令师是……”   程小蝶接道:“我师父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的名字,连我爹也不愿见,所以……”   “既是一位不愿显世高人,郭某不敢强求,但令尊伤在什么武功之下,如何施救?姑娘 总可以说出来吧!”   程小蝶行近父亲身前,一双玉手,在父亲身上,按摸了一阵,道:   “玄阴寒冰掌,能使人行血凝结、心脉窒息,功力深厚的人,掌风能够如寒冰透体,瞬 息间把人冻僵,却留下不绝的生机,所以,父亲还没有死……”   “玄阴寒冰掌?”郭宝元脸上是一片讶异之色,连连点头,道:   “那是说大人真的还有救了?”   “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解救,过了明天未时,就算找到我师父,也是无能为力了,还 有十个时辰,郭捕头!你快些想办法呀?”   “小蝶!你说的是真话吗?”   “娘!什么时候啊!我还敢胡说八道吗?”   “对!对!刘师爷、郭捕头,你们快些想办法啊?”   “夫人!玄阴寒冰掌,是一种非常高深的的邪恶武功,郭某只是听一位武林前辈提过, 令媛却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得头头是道,不论修为、识见,都比郭某高明……”   “我如能救我爹,早就动手了,还要让你说吗?”   “什么样的武功,能救大人呢?”郭宝元道:“姑娘指点出来,看看郭某能否想出办 法?   “伤我爹的人,可以救他,再就是修练纯阳气功的高手,可以救他,当然,我师父也可 以救他。”   “少林寺中的僧侣,定有纯阳气功的高手,只是相距迢迢数千里,时间上是来不及了, 伤害大人的人,可能还在庐州,但又全无线索,找他不易,看来找令师施救,是最近的捷径 了。”   “可是,我师父已走了三天,行踪不定,相约三个月之后,才来接我,要到哪里找他, 我也茫茫无头绪啊!”   “这,这就有些麻烦了。”   程夫人急了,大声道:“小蝶!你要想办法,他是你爹呀!”   “娘!我是真的不行啊!功力不够,不能一下子解去爹身中的奇寒,就会害了爹,这种 危险,女儿如何敢冒?”   “十个时辰,就算我跑趟东湖,只怕也来不及了,何况,太极门,也不是练就纯阳气 功。”郭宝元重重在头上拍了一掌,道:   “郭某无能,知道了解救大人的办法,还是束手无策。”   “文长不懂武功,不过,我有一个想法……”突然住口不言。   “刘师爷!快说呀!什么时间了,你还要卖关子啊!”郭捕头真的急了。   “郭兄,既然仵作没有用了,何不先把他们遗回府衙?”   还是师爷的人心细,这等机密大事,怎可当众讨论。   郭宝元心念一转,立刻遣返仵作,又命守在花榭四周的六个捕快,改守花园四周,程福 也被遣回大厅,转告府中丫环、仆从,要他们各回岗位,不用等候了。   花榭中只留下程夫人母女和陈刚副总捕头,加上刘文长、郭宝元,一共五个人。   “刘师爷!可以说了,此刻是寸阴如金啊!”程夫人抢着逼问。   “文长一介儒生,不知江湖之毒,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一个武功奇高的人,为什么要暗 算知府大人,不像报仇。如果是报仇他可以一举取命,留下知府大人不绝生机,又是用心何 在呢?”   这番话,很具有说服之力,程夫人、郭宝元,都不住地点头。   “所以,文长认为,这是一种要挟,那人显然有求于大人之处,才会舍简从繁,夫人能 不能想出一点眉目?”   程夫人凝神思索了一阵,道:   “他出任县令,我就追随左右,知州、知府,一路攀升,我不敢说,他是个一无缺失的 完美好官,但寒家产业丰厚,只我一女。实在不用贪读不义之财,砚堂又无别的嗜好,几任 县、州正堂,颇具兼洁之名,到任庐州亦满两年,会不会问题出在这里呢?”   原来,程夫人是家产万贯的独生女,难怪知府大人只有一个千金,也不敢妄动纳妾的念 头。   这方面,文长已经想过,大人廉洁自持,政声四播,是一位万民爱戴的好官。郭总捕头 精明干练,无案不破。   文长掌理刑案,自信做到了勿枉勿纵。庐州府应该不会有积忿怨魂,再说,一般百姓, 也不可能有这等杀人不死的武功。   “府衙大牢中,虽然也关了几个大盗悍匪,但他们都不过是一般的骠悍凶徒,不可能具 有那等高深的武功!”郭宝元道:   “放眼庐州,也没有这么一个高人。刘师爷说得有理,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要挟手法,今 夜必有讯息传来。”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程夫人道:“如果他今夜不来,砚堂不就没有重生之望了?”   “属下无能!”郭宝元道:“时限短促,属下纵有万里奔波、求救之心,却无拖住时光 之能。”   程夫人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砚堂的生死,只有凭他的造化了。”   “这应是唯一的希望。文长认为,该有一番严密的安排、准备才是,夫人有何高见?”   “刘师爷已胸有成竹,就明白地说出来,妾身心急如焚,哪里还有主意。”   “如若对方提出了很重大的要求?我们是否应该答允?文长认为,应该先有一个决定才 是!”   “如果是要财物,妾身一律承担,纵然变卖所有家产,亦是在所不惜。”   刘文长摇摇头,道:“恐非是求取财物了,庐州城有不少巨富之家,只求财物,用不着 找上知府大人?”   “如果为了救人,以他武功之高,劫狱亦非难事!”郭宝元道:“实也用不着这么舍近 求远,自找麻烦。”   “非为财物,也不是要挟放人,他的目的何在呢?”程夫人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解救大人之危,列为第一,不管他要求什么条件,咱们能力所及,答允照办,不知郭 兄意下如何?”   “刘兄高见,实合郭某心意,先救大人脱险,其他的再作打算。”   “两位隆情盛意,妾身先行谢过了。”   “原则决定了,但也不能全无准备,这就要郭兄安排了!”刘文长道:“解救了知府大 人之后,能再擒下来人,这就两全其美了。”   郭宝元心中忖道:“作师爷的,果真是多了一个心眼,商量好的事情,却又把罪过推到 我的身上。心中念转,口中便说道:   “不错!擒到他、杀死他,再好不过。但玄阴寒冰掌,霸道得很,郭某愿冒险一战,可 是胜算不大,对刘兄的保护,恐怕很难周密……”目光转到程小蝶的身上,接道:   “这方面,也还要小姐帮一把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如果你们推断不错,对方是随时可以来 了。”   程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这是救他丈夫的事,郭捕头点名求助,自是不好阻止,女儿又一口答应了。   程夫人更加心乱如麻了,万一丈夫救不成,再赔个女儿进去,可是逼她上吊了。   不过——   最担心的还是刘文长,他已听出了郭宝元心中有火,也非常恨他既作主张,又自己先行 脱罪的说法,他明白敌人可以杀他。郭捕头!也可以借故宰了他。   本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主意,一旦被人看穿了,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郭兄!动 手的事,要斟酌一下了,我们的用意是拯救大人,别要大人未救成,反把夫人、小姐也拖了 下去。”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夫人可以避开,小姐一身武功,恐不在郭某之下,自保当无 问题,如若情势危险,郭某也会拼命缠住敌人,让小姐先行退走。但一切还要刘兄作主,郭 某听命行事。”   刘文长笑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敌人随时会来,夫人先请退下,我们就在这里 等候来人。”   程夫人摇摇头,道:“夫妻同命,我要在这里陪着砚堂,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了。”   刘文长道:“这种事,我们也不便勉强,郭兄!如何布置就看你的了。”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二 回 冤屈唐明   “任何布置,都逃不过来人的眼睛。”郭宝元道:“倒不如坦坦荡荡,以示君子之风。 陈刚……”   “属下在。”   “把带来的捕快,全数撤回府行。”   “属下留下在这里恭候差遣……”   “不用了,我如不是敌手,你留下也难有助力,何况,府衙中也要人照顾……”郭宝元 道:“千万不可自作主张,调派人手,暗中埋伏,那会害了夫人和文案师爷……”   陈刚点点头,带走了全数捕快。   “夫人!两个侍卫,都是大人带来的亲信,他们的武功如何?宝元不太清楚,如果不想 引起冲突,最好能交代一声,不要他们进入花园,小姐那里,也要夫人严命交代,不要轻易 出手。”   “好!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程夫人也起身离去。   “郭兄!程姑娘真有一身好武功吗?而且,不在你郭兄之下?”   “名师出高徒,程姑娘的武功应该不错,但对敌时,经验十分重要,这方面她可能有所 不足,只怕……”   “怕什么?郭兄清说出来,咱们也好合计合计。”   刘文长态度一变,表现出了祸福与共的合作。   “程小姐回到了庐州三天,就发生了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她师门的恩怨有关呢?”郭宝 元叹息一声,道:“一般人如想招惹一个练成玄阴寒冰掌这样的江湖高手,还真是一件不容 易的事啊!”   刘文长呆了一呆,道:“有理!有理!要不要问问程小姐呢?”   “不能问,也用不着问,如果牵上了她师门的恩怨,来人自然就会说出来了。”   “所以,郭兄要程小姐参与此事……”刘文长道:“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当面说个 清楚。”   “郭某是见到程小姐武功之后,才动了这个念头,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事情弄个清 楚!”   刘文长点点头,道:“果真如此,那人对程小姐下手,不是更为直接吗?”   郭宝元呆住了,暗道:我这江湖阅历,比起他作刑案师爷的,还是少了一个心眼,叹声 道:“这一点郭某倒未想到?”   “毛病大半还在庐州府衙……”刘文长道:“而且,也还有挽救的余地。所以,才会以 知府大人的生死,作为要挟,迫使我们就范。”   “这么说来,刘兄心中已经有个谱儿了……”   但见程夫人在女儿扶持下,慢步行入花榭,道:“我已命厨下备好饭菜,两位先请用饭 去吧!”   “事情尚无结果,文长食难下咽!”   “郭某用餐不久,不劳夫人费心了。”   程夫人叹声道:“夕阳下山在即,是否就在此等候呢?”   “是!知府大人不宜移动,我们只有秉烛花榭等候了。”刘文长道:“但愿来人早些现 身。”   秉烛花榭,听起来满有诗意,但等下去,就不是滋味了。   二更天了,也难怪一向养尊处优的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郭宝元突然一睁微闭的双目,道:   “我们已坐候多时了,程夫人以千金之躯,坐耐寒夜秋风,一片救夫至诚,花园中没有 一兵一卒的埋伏,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晤呢?”   几句语,立刻把程夫人和刘文长的睡意逐走。   只听一声大笑,道:“盛名果非虚传,既能看穿布局,又肯花榭候客,阁下想必是庐州 名捕郭宝元了。”   人影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飞入了花榭。   来人脸上也由一顶黑色帽子套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程夫人、程小姐,都在这里。刘文案和郭某,亦在恭候,公私主角都已集齐。阁下要 什么?尽管开口,我们能够办到的,绝不推拖。”   黑衣人点点头,道:“很好!诸位有此诚意,事情就好谈了。”   程小蝶大概得到了母亲吩咐,穿一件紫色的长袍,依偎在母亲身边,像一只温顺的小 羊。   但如你仔细看,你会发觉,她已换上了一双鹿皮快靴。所以,她一直把一双天足,缩入 长袍中。   “阁下!我们已表现了绝对的诚意,刘某又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知是否可以 先救了知府大人……”   “郭捕头能看出程知府是伤在玄阴寒冰掌下,想必也知道解救之法了?”黑衣人道: “怎不出手一试呢?”   “郭某无能,不敢出手,恐误了知府大人的性命。”心中却暗自忖道:这小子如不是有 意取笑我,就是初出茅庐的人,怎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再回想他的声音,似是一位年轻 后生的口音,这样一个人,就练成了寒冰掌吗?还是正主儿,还未现身。   “拙夫文弱,如此长久受制,只怕很难支撑,但请放心施救,妾身担保依据壮士的吩咐 行事,绝不反悔。”   黑衣人突然一上步,右掌按在程砚堂的天炙穴上,道:“快去准备一碗姜汤。”   郭宝元道:“我去!”大步行出花榭。   黑衣人果然毫无戒心,竟未出口喝止。   片刻之后,黑衣人身上散发出袭人的寒气。   程夫人大为吃惊地道:“怎么行啊?他已经冻僵了,你还用寒气冻他。”   黑衣人摇摇头,没有回答。大概是行功正值紧要关头,无法开口说话。   郭宝元捧着一碗姜汤,步入花榭。黑衣人也突然收了右掌。   但见程砚堂身子一歪,向下倒去。   郭宝元右手端碗,左手一伸,扶住了知府的身躯。   黑衣人道:   “快替他灌下姜汤,我已经吸出他身上的寒气,灌下姜汤之后,再帮他推拿活血,不久 就会醒过来了。”   说完话,席地而坐,竟然闭目运气调息起来。   这时,程夫人已然扶住了丈夫,果然,僵硬的身体,已经开始恢复柔软,牙齿也开始抖 颤起来,似是不胜寒冷之苦。   刘文长赶来帮忙,缓缓把知府大人放在地上。程小蝶看了黑衣人一眼,接过郭宝元手中 的姜汤,帮助母亲灌入父亲的口中。   刘文长曲下一膝,扶着程知府的上半身,保持个半靠半坐的姿势。   郭宝元已完全腾开了身手,黑衣人就坐在三尺外的地上,而且置身背后,只要一伸手, 就可以击中黑衣人的脑袋。   如此大意的人,实在少见。   这反而使得郭宝元疑心重重,不敢出手。   他不能判断,这黑衣人是不是在施展诱敌之计,找一个搏杀他们的借口。   时光在他思索中溜走。   直到程知府发出了一声叹息,郭宝元才霍然警觉。   原来,程小蝶已暗用运功力,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使得程知府缓过了一口气来。   那盘膝而坐的黑衣人,也缓缓站起身子,回头望了郭宝元一眼,道:“你站着干什 么?”   已完全错过收拾敌人的机会了。郭宝元只好苦笑一下,道:“我在替你护法!”   看不到黑衣人脸上的表情,但可从他目光中看到一种讶异的感觉。   “朋友!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条件了。”郭宝元心中已作了决定,如果能够做到的事,就 帮他完成,这是个可爱又可怕的敌人。   他举止幼稚,好象全无心机,但却有着一身非常可怕的武功,挥手之间,就能取人性 命。   这就有些叫人莫测高深了。   “好吧!我要你们放掉一个关在庐州大牢的人,要正正式式地无罪释放。以后,也不准 再麻烦他……”黑衣人道:“也不许告诉他这件事情,更不能提起我这个人。”   “叫什么名字?”刘文长道:“犯的是什么案子?”   “唐明,我不知道他犯的什么案子,我只希望明天晚上,他能在家里吃晚饭。”   “唐明?唐明……”刘文长摇摇头,道:“记不起这个名字啊!”   郭宝元也在思索,就是想不起这个人来。   “案子不会太大,近半年来,几件重大案情的人犯,都在我记忆之中……”   刘文长道:“牢里如若真的关有这个人,我们一定查明释放。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们 应该如何通知你?”   “人是被你们抓去的,关入牢中,如果没有了,那就是你们把他害死了,我不想杀 人……”黑衣人的语气,突然转趋冷厉,道:“明天!我看不到唐明在家吃晚饭,那就是诸 位的不幸了。你这个文案师爷生死……”   刘文长一呆,道:“这个……”   “别让我开了杀戒!”黑衣人道:“开戒了,我就很难再控制自己。”   飞身一跃,出了花榭,再一个闪身,影踪顿失。   郭宝元望着消失的背影出神片刻,叹道:“好快的身法,郭某是万万不及了。”   程夫人扶起丈夫,道:“砚堂冷得难过,我扶他回房休息。”   郭宝元回头一笑,道:“夫人请!”   程夫人娇弱之躯,如何能扶得起丈夫,换个程小蝶,就轻而易举   程小蝶看了郭宝元一眼,似是有话要说,但却欲言又止地忍了下去。   刘文长似是被吓得失去了魂魄,口中一直哺哺自语:“唐明?唐明?我怎么一点也记不 起这个人呢?”   “刘兄!回去吧!知府大人总算有惊无险,死而复生,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松口气?郭兄我可是越来越紧张了……”刘文长道:“查不出唐明这个人犯,明天晚 上,郭总捕头就要帮区区办后事了。”   他掌理刑案,不知拟判了多少人的死刑,一旦面临死亡威协时,竟是如此畏惧。   “刘兄!明天查查再说。唐明的案子不重,放了他就是……”   “我担心的是找不到这个人。”刘文长道:“那位黑衣人,敢对知府大人下手,杀刘某 自非虚言恫吓在下了。”   郭宝元微微一笑,道:“郭某身为捕头,自不容他任意行凶。如果查不出唐明这个人 犯,郭某就调集精锐,全力防范……”   “能够防得了吗?”刘文长道:“他武功高强,身负奇技。郭兄和陈副捕头,只怕不会 是他敌手了。”   “单打独斗,郭某非他敌手。但数十个捕快合力,再加长箭、劲弩,相信可以保得文长 兄平安无事的。”   刘文长沉吟了一阵,定下了心情,起身说道:“也罢!生死由命,任它去吧!”当先举 步行出花榭。   第二天。刘文长调阅案卷,果然找到了唐明这个案子。   那是一件窃盗小事,但原告却是庐州府很有头脸的大富豪沙九。而且也在唐明身上,找 到一块青翠的玉佩。   唐明不承认窃盗之罪,说翠玉佩是家传之物,一直佩带在身上。但沙九爷却指认玉佩正 是失窃的三件宝物之一。   还有一件白玉斑指和翠玉钗,三件都是玉器,放在一处。沙九爷收回玉佩,也要追究斑 指、玉钗下落。   沙九在庐州地面上,被人称九爷而出名。是因为他不但有钱,也很有势,而且是真正的 权势。沙九爷的女儿嫁给了江西布政使,是比知府大了很多的大官,也是知府大人的顶头上 司。   只不过沙九爷的女婿主政江西省,庐州是安徽省所管辖。   唐明只是五年前移居庐州的寡母孤儿,刚到庐州时,唐明也入塾读书。只是家境日渐没 落,读不下去了,只好找工作,在一家酒楼中打杂。   掌柜的看他聪明伶俐,要他到前堂接待客人,也就是店小二的工作。但唐明不肯,宁愿 窝在厨房里挑水洗菜,中午闲下来时,可以看书。   这么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打官司,不用想,也该知道结果了。刘文长问过两个姓名之后, 也未细审,就批交班房严刑追赃,三木之下,整得唐明死去活来,只好认罪招供,供是招 了,但却交不出斑指、玉钗,无法销案。   好在沙九爷收回玉佩之后,也未再追究,案子就这样拖了下来。   这件案子是沙九爷的手下,直接抓住了小唐明送入公堂。   所以——   郭宝元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全是刘师爷一手包办,程知府也不知道。小案子嘛!像弹 弹身上的灰尘一样。刘文长早已抛置脑后,才一直想不起来。   谁知道阴沟里翻船,突然冒出了那么一个厉害人物,出头翻案。   想出了前因后果,刘文长才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知府大人差一点丢了老命,全是他一 手造成。不过,他认为自己没有犯大错,穷得打杂活的唐明,怎么会有那样一块价值不凡的 王佩?   以沙九爷的身份,应该不会去赖一个穷小子。就算知府亲审,也没有第二种判法。   但事情由一个鬼魅一般的江湖高人出头,就不是情理中说得通了。沙九爷得罪不起,但 老命更为重要,自己也有一小疏忽,就是没有细审案情。其实,审了又怎么样?总不能判沙 九爷个诬告之罪吧?   刘文长细作思量之后,最好的办法是释放唐明。能使它水波不再起,是上上之策,这就 是立刻下令请唐明到公事房见面,而且严命手下,是请人,不是带人。   唐明在两个值班狱卒搀扶着入房,一眼之下,使得刘文长血压升高,头大如斗。   原来唐明双腿的伤势很重,重到必须两个人扶住他,才能行动。   刘师爷记得唐明入狱,是四个月前的事了,就算被逼供,棒伤也该复元了。但看唐明的 伤势,好像是近日的行刑,一问之下,刘文长不但头大难消,连心也冷了半截。   不错!唐明的伤,是三天前被鞭子抽的,血痕宛然,尚未结疤。事实上,唐明牢中的生 活,悲惨至极,班房中人,一直想追出斑指、玉钗。十天半月,就把唐明揪出来,刑求逼供 一次。   唐明坐了四个月的牢,已经刑求八次,说是坐牢,其实四个月全在养伤,整个人已被折 磨得骨瘦如柴。   刘文长摇摇头,使神志清醒一些,离开座位走向唐明,低声道:“小兄弟!你受苦 了。”   “我没偷,就是没偷,到哪里去起赃物,不要折磨我了,干脆打死我吧!这样的十天半 个月刑逼一次,我作鬼也不会饶你们的……”   刘文长接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是要放你出去的!”伸手抓起唐明的右腕。   天哪!一双小手,竟也挟得血疤处处,刘文长的双手抖动起来。事实上,是全身都在抖 动。   这样一个全身是伤的唐明,放出去,还不如不放。那个黑衣人见到了,只怕会杀机更 炽。   唐明突然抽回双手,哭道:“不要再挟我的手了,我的十个手指,已没有一根完好,你 们就不能发发善心吗?”   “小兄弟!不会啦!”看到那些血疤伤痕,刘文长心里也发毛,他只不过挥挥笔,但堂 下牢中的犯人,却是脱了一层皮,被整得死去活来。   “是真的要放你出去,我立刻找大夫给你看伤……”刘文长道:“我也要严惩私刑逼供 的人。”   “算啦!让我死得痛快一些,我就很感激了,那玉佩真的是我们传家之物,我很小的时 候,就戴在身上。”   “我明白!是冤枉了你。来人啊!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要他带最好的药来!”刘文长 吆喝过后,又换上了十分柔和的口气,接道:“我一定帮小兄弟找回公道,他们怎么样打 你,我就要他们怎么样挨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立刻就可以证明,你坐下休息,我这就传 班房中入,把整你的人抓出来,让你亲眼看着……”   但闻叹息两声,两个扶着唐明的狱卒,一齐跪了下去,道:   “大人开恩!我们逼赃用刑,也是迫于无奈呀!希望找出斑指、玉钗,早些结了这个案 子。”   敢情,这两个狱卒就是参与刑求的人。他们越听越不对,刘师爷不是套口供,而是存心 玩真的了。   刘文长立刻火冒三丈,飞起一脚,把左面一个狱卒踢倒在地,双手连环,猛打有首狱卒 的耳光。   两个人被掌劈脚踢,只好放开了扶住唐明的手。唐明立足不稳,摇摇欲倒。   刘文长顾不得再揍人,一把扶住唐明,道:“牢房中如此的无法无天,我是全不知道, 此后一定要好好整饬!”   “刘兄!这一位就是唐明了。”   不知何时,郭宝元已进入屋中,站在身侧。   “你看看!这算什么吗?把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说!这批人该不该 重责不贷?”   刘文长说得神情激动,竟然是声泪俱下。   唐明看呆了。两个狱卒也看得心生寒意,暗道:就算打了他的亲儿子,也不用如此个痛 苦法啊?真不知道,他要如何整我们了。   郭宝元心中明白,刘文长哭的不是唐明,是为自己一条老命流泪。这样血疤处处,不成 人形的唐明,很可能会激起那个黑衣人的杀机。吁口气道:“打得如此心狠手辣,这批人非 办不可。但最重要的,还是唐明小弟的伤势……”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只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医好唐小弟的伤势?”   “看情形!要十天半月才行……”   “郭兄!这不成啊!”刘文长目光一掠两个仍在地上跪着的狱卒,吼道:   “你们这一群流氓恶棍,一点也不懂人在公门好修行啊!唐小弟是在坐牢,你们拿他当 箭靶子打呀!”   “刘兄!大夫到了,先替唐小弟医伤要紧。”   原来,大夫提着药箱子站在门口,眼看刘师爷,正在大发脾气,哪里敢闯进来,只好站 在门口等。   大夫用了最好的药,内服外抹,使唐明的痛苦,消退了不少。四个月来,他就没有这么 舒服过,闭上眼睛睡着了。   刘文长拉着大夫到门口,低声道:“我要他立刻伤好,你只管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银子 都行。”   “大人!他的伤,不是一般的伤,而是多次的连续重创……”大夫道:“能保住一条 命,已经是祖上有德了。”   “你是医不好了?”刘文长接道。   “行刑人虽然狠毒,连创旧伤。但他们很内行,伤肉伤筋,不伤骨,调理得好,人还不 致残废,但那个痛苦,可就受得大了……”大夫摇摇头道:“十几岁的小孩子嘛!犯了什么 大罪呀?”   “我要知道,他的伤几时能好?”   “十天下床行动,一个月伤疤脱落,但留在身上的疤痕,就算能平复,也要三两年 了。”   刘文长摇头苦笑。   “大夫请尽力医吧!”郭宝元一拉刘文长,道:“我已经了解案情……”   看伤的大夫很知趣。急急接道:   “他又疼又累,这一觉,至少要睡两个时辰,我下午再来看他。”也不等刘文长回答, 转身快步而去。   “郭兄!我实非有意,案子太小了,交下去,就忘了再问。想不到……”   “刘兄!”郭宝元接道:“唐小弟的伤势,还可以应付,问题是,他要讨回王佩,咱们 该如何应付,是不是找沙九爷要回来?”   “说到此处,我倒有点奇怪了,沙九爷家产万贯,为什么要讹诈唐小弟一方王佩?”   “刘兄早就知道了……”   “不!”刘文长脸上一热。道:“唐小弟一顿板子,就招了供,但数番酷刑折磨,却交 不出赃物,只怪当时,我也太马虎了。”   “刘兄!不要自责,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也是一样的刑法,问题在那块玉佩有什么名贵 之处,沙九非取到手不可?”   “对!郭兄这一提,真该好好地查究了。”   “唉!怎么查?除非把沙九拿问下狱,也来个严刑逼供。这件事,好像是办不到了。”   “要不要请知府大人定夺?”   “案子是你的,大人已无辜受累,不麻烦他了,我看只有郭某陪着你了。”   “好!好朋友!这件事能平安度过,文长要和你交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去替唐小弟置套衣服,准备五百两银子,晚饭之前,再把唐小弟送回家去。当然,咱 们先走一趟,看看唐小弟他老娘,现在别惊动唐小弟,让他安心养伤。”   刘文长点点头,道:“对对对!先疏通一下老太太……”   “也顺便探探玉佩的来历。”   “五百两银子,是不是少了些……”刘文长道:“银子如能表示愧咎,文长倒希望能多 尽点心力。”   “够了,五百两,购置一些田产,够他们母子一生享用了。”郭宝元道:“再多了,反 而不好,你看过那块玉佩,可有什么印象?”   “是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色翠碧,花纹精致,刘某不懂珠宝玉器,约略估算,应该有个 三百两银子的价值。”   “沙九爷不在乎三五百两银子的。”郭宝元满脸疑云地说。   这是一幢低矮的茅舍,僻处在巷尾一角,郭宝元叩过门环,木门立刻打开,一个中年妇 人,快步冲了出来,一见刘文长和郭宝元,停了下来,道:“两位是?”   “我姓刘!”   “在下姓郭,你是唐夫人吧!”   “不敢当!孤苦落难一妇人,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呢?”   刘文长一扬手中礼物,道:“在下带份薄礼,敬请哂纳!”   “谢啦!素不相识,不敢收礼,妾身虽然贫苦,但还能自食其力。”   “夫人!我们替唐小弟送来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坐坐呢?”   “噢!是小明要你们来的!快快请进,只是寒舍简陋,只能说聊避风雨,两位不要见 笑。”   室中的布设,果然是十分简陋,竹椅一张,木凳一条,和一张白木桌子。   但却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刘文长放下手中礼物,道:“唐小弟下午就可以回家,今夜就能和唐夫人共进晚餐 了。”   他听出唐夫人说话文雅,似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人,今天用词也文了起来。   “好!好!好极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诉我,小明可以回来,而且是无罪释放,还他 清白。要我准备一点酒菜,替他庆贺一番,我还有些不信,想不到,又有两位登门报 讯……”脸色突然一沉,接道:“奇怪呀?你们怎么会知道呢?说的又那么斩钉截铁。”   “不敢相瞒,我们是庐州府衙的人,已查出了唐小弟是受人诬告,我们办事不周,牵累 了唐小弟,坐牢四个月……”刘文长一抱拳,道:“特来向夫人致歉!”   中年妇人看了两人一眼,道:“还给小儿清白就好,其他的,我们也不想追究了。”   “夫人明白事理,刘某好生佩服,但敝上对冤屈唐小弟四个月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深 感抱咎……”   “什么?你说小明挨了打啦!”   “是的。夫人!屈打成招啊……”刘文长道:“所以,事情查明之后,敝上十分震怒, 彻查冤情,并于严惩,另拨出纹银五百两,以补赏唐小弟吃的苦头。”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贵上!实是一位很难得的好官了……”唐夫人道:“寒家一贫 如洗,小明身体如需调理,确实无法负担,但收下五百两银子,又太多了……”   “不多!不多!夫人肯收下,使我能得覆敝上,已经十分感激了。”刘文长立刻奔出门 去,提一个大包袱行了进来。   五百两银子,三十多斤哪!由一个衙役提着随行,只不过,一直站在门外等候,刘文长 不准他进入唐家。   “夫人!”郭宝元开了口,道:“还有一件事,在下也要禀明了。”   “什么事?”唐夫人十分敏感地道:“可是小儿已被打成了残废?”   “不是!不是!”郭宝元道:“是令郎身上的一方玉佩,已被人讹诈去了,敝上也交代 过,只要夫人开个价,敝上照价赔偿。”   唐夫人脸色一变,道:“玉佩是先夫留下的传家之宝,绝对不能失去,贵上既查明了小 儿是被冤枉,为什么不肯帮我们索回玉佩呢?”   听起来,唐夫人对这件事,打听得相当清楚。而且,口舌伶俐,用词稳妥,还真是一个 不易应付的对手。   “左右不过是一块翠玉佩罢了,再说怀璧其罪,令郎就是被玉佩害的……”郭宝元道: “既然愿赔,夫人可以开个适当的价钱,贵母子也好图个下半世生活无忧了。”   这是点明了,要唐夫人敲竹杠,捞一笔了。   哪知唐夫人黯然叹息一声,道:“先夫死时,再三交代,饿死也不能卖王佩,要小儿至 弱冠那年,细查王佩上的花纹,一年查不明白,就一年不能离家,十年查不明白,十年就不 能离开……”   “这么说来,那方王佩之上,另外藏有秘密了?”郭宝元道:“夫人可否透露一二;我 们亦好衡量轻重,想个追回玉佩之法。”   “如果妾身知道玉佩中的秘密,哪里还要小儿去细查花纹,玉佩上隐有秘密,大概是不 会错了。但什么秘密,就非妾身所知了,还请回覆贵上,帮我们孤儿寡妇追回王佩,否则, 要我如何向黄泉下亡夫交代?”   刘文长、郭宝元,都听出了事非寻常,唐夫人虽然腹有诗书,但却少了点经验阅历,所 以,用不着刘文长、郭宝元设法套问,一开口就全泄了底。郭、刘两个人都在心念转动,对 那玉佩的秘密,重作估计。但两人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刘文长的想法是,那方王佩可能牵涉到一件富可敌国宝藏,玉佩的花纹,就是指向宝藏 的线索。   但郭宝元的想法是,那件玉佩可能是隐世高人,留下的一部武学秘笈有关。这种事,在 武林中流传极广,说不定这一次,真的碰上了。   “夫人!”刘文长道:“令郎就可以回来了,有点皮肉之伤,调息上十天半月,大概就 可以好了。这次冤屈了令郎,我们都很不安,失措之处,还请夫人海涵。至于那方玉佩的 事,在下回到府行之后,自会和敝上研商,看看如何能代夫人追回。”   “小儿,没有残废吧?”唐夫人黯然说道。   “不会!不会!调养一阵,就可复元……”刘文长站起身子,接道:“如果夫人没有别 的吩咐,我们这就告辞了。”   “两位好走!恕妾身不送了。”   回到了庐州知行,唐明仍在沉睡未醒,刘文长拉着郭宝元,回到文案房中,小厮献过 茶,就被刘师爷给撵了出去,掩上房门,说:“宝元兄!眼前有两个问题,我们先琢磨一 下,如何一个说法?”   “刘兄请说!”   “知府大人问下来,咱们要如何回答!唐小弟那方玉佩,要不要追?如果要追,如何一 个追法?”刘文长道:“这件事想起来,就心神难定!”   “知府大人的事。倒是不用担心!”郭宝元道:“我想程夫人早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唐 小弟这个案子,大概也不会苛责,麻烦的是那方玉佩……”   “宝元兄!说穿了,就是一码子事。怕的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衣人,也和这块玉 佩有关?”刘文长道:“那就不是钱能够消灾了。”   郭宝元突然站起身子,道:“化银子买一块相同的玉佩,也无法朦混过去,这就非要追 回真的不可了。”   刘文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办法倒有一个,不过,要麻烦郭兄出马了。”   “我恐怕无能为力……”郭宝元道:“要禀报知府大人作主了。”   “大人也不方便逮捕沙九追赃。”刘文长道:“何况,凭证难定,沙九可以拿出一块碧 玉佩顶呈上来,你如何去分辨真假?”   “师爷的办法是……”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三 回 夜入沙府   “移祸江东,推给那个黑衣人,由他直接找沙九算帐,追回玉佩……”   “好办法!”郭宝元道:“刘兄的意思,是要兄弟出面和那位黑衣人谈判了?”   “当然!这件要先禀报知府大人,看看大人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他历经生死,心中的 创痛,比我们更为深刻!”刘文长道:   “抉择之间,应该有所分寸的。”   “刘兄!你可曾想到,如果那个黑衣人来个大开杀戒,闹得满城风雨,这庐州府会成了 一个什么局面呢?”   “除此之外,兄弟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木门呀然而开,程知府竟然缓步行了进来。   妙!跟在知府大人身后的,不是他的保镖,而是他的女儿程小蝶。   小姑娘已换了一身绿色的紧身劲装,高腰剑靴、绿帕罩发,一副随时可以打架的装束。   郭宝元留心的是程小蝶姑娘的兵刃,可是由头看到脚,瞧不出她的兵刃藏在什么地方。   程知府的精神很好,笑一笑,道:“查出了原因没有?”   “查出来了,是一件小小的窃盗案子,文长已经准备照着那黑衣人的要求,释放了他, 不过……”   “坐下谈!坐下谈!”程知府当先在一张椅上坐下,看上去似是已完全复元。   原来,程知府已入室内,郭宝元、刘文长都已经站起身子。   程姑娘紧跟父亲身后而立,看了郭宝元一眼,欲言又止。   “案子虽小,但却牵扯了一个非常难惹的人物!”刘文长道:“这就是事情十分棘手的 地方?”   “牵涉了什么人?”   “沙九!”刘文长道:“属下误判了此案,就是误认了沙九不会讹诈一个在酒楼上,打 杂的穷小子……”   “确定是误判吗?”程知府的语气,仍然很平和,道:“有没有明显的凭证?”   “属下无能!误判可期,凭证难求!”刘文长道:“最重要的是沙九身份特殊,追回玉 佩,有些困难了。”   把经过详情,完全说了出来。   这不但使郭宝元感到吃惊,连程知府也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刘文长又立刻提出了辞 呈,道:“文长办案失误,牵连了大人受害,自知罪责甚大,即刻辞去掌理刑案之职,并请 大人拿问下狱。”   “这个……”程知府叹息一声,道:“此情此景之下,就是本府亲审,也有误判可能, 关键在那黑衣人对本府威胁。如果没有本府受害之事,刘文长对此案的看法,是否也会改变 呢?”   “大人!玉佩确为唐明的家传之物,三木逼问,唐小弟,遍体鳞伤,虽然招供窃取财 物……”刘文长道:“但却一直说不出玉钗、斑指的下落。文长和郭捕头走访唐夫人,细问 玉佩来历,确是为唐家所有。这件案子,反追沙九,也无法追回原物,何况,兹事体大,大 人也不便拚上前程,因为,明证难求啊!倒不如处文长一个误判之罪,或可稍息那黑衣人的 怒火,也可保大人的平安、前程。”   “郭捕头!抓到那位威胁本府的黑衣人,这件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呢?”   “那就冤枉了唐明……”郭宝元道:“大人!此案认真办下去,也是个难了之局,缉捕 大盗,是郭某职责,属下愿全力以赴,生死不计。”   “唉!想不到一件小小窃案,竟然惹起了如此巨大的风波……”程知府道:“唐明的冤 案要翻,玉佩要追,黑衣人也要缉拿归案,不知两位的意下如何?”   刘文长、郭宝元,全都听得呆住了。   程知府笑一笑,道:“当然!事有本末,先追玉佩,为唐明雪冤,是公。再拿黑衣人问 他伤本府之罪,因为事涉本府个人,暂列次要,两位愿不愿趟入这塘混水呢?”   “大人!你要三思啊?”刘文长道:“此事非同小可,只为一块玉佩,值得吗?”   “郭捕头!本府如若下令拘提沙九,你可有把握拘他到案?”   “沙九中有不少护院的武师。”郭宝元道:“但料想他们还不致公然拒捕,大人真要下 令拘提,属下自信可以办到,问题是要用什么罪名拘拿?”   程知府笑一笑,目光却转注刘师爷的脸上,道:“文长!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如 不能追回玉佩,唐夫人和唐明,能够罢休吗?那位黑衣人,真肯放手吗?”拿你下狱,或放 你归籍,你又真能逃避过杀身之祸吗?”   刘文长心神震动,道:“大人又得到什么讯息?”   “不错!我又得了传话,要我们放了唐明,也要交还他的玉佩!”程知府道;“青天白 日啊!他闯进了我养息的书房,告诉我,他不愿杀人,也不愿把庐州府闹得天翻地覆,我们 错审案情,屈打成招,害苦了唐明,只要唐明不残废,唐夫人不追究,他也不愿多事。但如 我们畏势罢手,不肯帮唐明追回玉佩,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第一个,不放过你,也不 会放过我和郭总捕头,无心之过,他可以原谅。但明知错失,不肯补救,绝不饶恕。”   刘文长脸色大变,道:“他……他查得很清楚了?”   “程姑娘!”郭宝元接道:“那黑衣人是否逃过了小姐的监视?”   “他行动诡秘,我虽然很用心在戒备,仍然未能阻止他潜入寒舍……”程小蝶道:“但 他离去之时,被我发觉,我们对了一掌,又被他躲过我一枚蝴蝶镖。”   “蝴蝶镖?小姐是天凤女侠的门下了?郭某人失敬得很。”   “蝴蝶镖出必伤人,但他却能轻易躲过!”程小蝶道:“那一掌,我也是全力施为,反 被他震退两步,真要动手,我绝非他之敌。”   郭宝元叹息一声,道:“单是玄阴寒冰掌就是一种无法对付的武功,郭某人自知难挡一 击。”   说得很明显了,庐州府行中,就数他郭宝元武功最高,他如难挡一掌,别人更是不堪一 击了。   “这么说来,我们只有向沙九追回玉佩一条路了!”刘文长道:“就算不畏惧沙九的背 景权势,但也得想一个完善的办法,要扣拿沙九的罪名才行。”   程知府点点头,道:   “这就要文长兄化番心思了,最好能先把玉佩取回手中。”   “大人!请他过府吃饭,逼他交出玉佩!”刘文长道:“不交还原物,就收押不放,那 方玉佩,虽然珍贵,但沙九大概还不会拿条老命交换。只不过,这一来,就要把他的罪名坐 实,单是一方玉佩,就显得小题大作了。”   师爷就是师爷,想出的办法,果然是绝子绝孙。“办法是好,只不过控告罪证,有点逸 出法外!”程知府道:“本府宦海浮沉二十年,还未曾作过这样的手脚。”   “大人!手段是阴一些,如能逼出玉佩,那就一切作罢!”刘文长苦笑一下,道:“这 是以毒攻毒,如是大人不肯为之,只有暗取一途了。这方面,就要郭总捕头动动脑筋了。”   “如果只取回玉佩,倒无不可。双方颜面上,倒还能保持得住,只要不让沙九抓 住……”   “大人!”郭宝元急急接道:“如能说动那黑衣人出手窃取,那就十九有望,他武功高 强,来去如风,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师父告诫我江湖上凶险狡诈,要处处设防。但这官场上的阴沉、诡 计,比之江湖,实有过之。   “郭总捕头如肯出面,说服那黑衣人,本府将不反对,只不过放走唐明的事,就要隐秘 一些,走漏风声就有妨碍了。”   说得很含蓄,但却面面顾到,的确是做官做久的人。   “大人!属下想借重千金,助我一臂之力。”郭宝元提出了要求,而且是一针见血。   程知府面有难色,目注刘文长,似有求助之意,但刘文长装作不懂,就是金口不开。   庐州府中三个最重要的人物,把数百万府民,治理得风平浪静,官声卓著。但彼此间利 害交错时,也一样句心斗角。   “爹!让我参与吧!”程小蝶道:“事情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用心却无可厚非。”   程知府笑一笑,道:“好吧!郭总捕,小女还是个孩子,经验不足,你要多多照顾 了。”   “郭某全力以赴,绝不让小姐受到委屈。”   “总捕头!我去换套衣服,再来见你!”程小蝶扶着程知府缓步而去。   送走了知府大人,刘文长回头一笑,道:   “高明啊!千金小姐出马,知府大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才是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了。”   “刘兄!不要误会。”郭宝元道:“兄弟是真正需要程姑娘的帮忙,天风门下,向以轻 功见长,要说兄弟有心拖知府大人下水,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了!”   “说的也是,开诚布公,肝胆相照,才能共渡难关。”刘文长笑道:“兄弟不知道江湖 中事,但想天凤门,一定是一个强大门户,郭兄要好好地把握,宦海凶险,尤胜江湖,知府 大人陷入愈深,这件事情就愈好办了。”   郭宝元笑一笑,没有回答。   因为,程小蝶来得很快,而且方巾蓝衫,竟是一个男人装束。   “好!”郭宝元道:“姑娘易钗更装,办事就方便多了。”   “郭总捕要准备如何下手?我又能如何帮忙呢?”   “夜入沙府,取回玉佩……”郭宝元道:“以姑娘之能,大概已经想到那方玉佩,恐怕 是另藏玄机!”   “郭总捕要我作贼了?”程小蝶道:“不是要找那位黑衣人出手窃取吗?”   “姑娘!那位黑衣人行踪飘忽,一时间,哪里找得到他!”郭宝元道:“事情的关键, 在玉佩之上。玉佩到手,这件案子,就可以化解于无形之中,庐州府上下人等,也不会受其 牵扯了。”   “如果那方玉佩真的别有妙用,沙九必然珍而藏之,岂能轻易取到。”程小蝶道:“这 恐怕不太易办!”   “恐怕要用些手段了,吓唬沙九一下,也许就可以交出来了。”刘文长道:“当然!不 能留下痕迹。”   程小蝶吁一口气,道:“官字两个口,就算江湖中人,也甘拜下风了,是不是由我一个 人去呢?”   “不!郭某和姑娘同去。”   程小蝶打量了郭宝元一阵,笑道:“你这总捕头的身份,庐州府有谁不识,一旦露出了 马脚,捕头沦为窃盗,那可是一个大笑话了。”   郭宝元只觉双颊发热,勉强一笑:“在下总不能让姑娘孤身涉险。”   程小蝶道:“好吧!沙府中可有武功高强的护院保镖?”   “这倒未曾听过,但也不能太大意,我去准备两套夜行衣服,顺便探听一下沙府中的情 形,咱们二更之后出动。”   “郭兄!咱们先送唐明回家如何?”刘文长道:“顺便请唐夫人宽限几日!”   郭宝元点点头苦笑一下,道:“郭某干了十几年的捕头,想不到今夜要作贼!”   夜色黝黑,今夜无月。   三更秋风倍增寒意,满城灯火俱寂。   但是紧临西北角的一处大宅院,仍然高吊着八盏风灯,灯光照射的地方,都在宅院的四 周。   也就是说,入夜之后,你想进入这座宅院,是一桩不太容易的事,不管你走哪个位置, 都无法避开灯光。   看不到有人巡视,但却给人一种处处有人在监视的感觉。   “姑娘!想不到啊!沙九的府上,会有这样的布置!”穿着夜行衣服的郭宝元,低声对 程小蝶说:“看不出有人防守,但却戒备森严,八盏风灯的位置,也布置得非常高明。”   “不错!我们如想混进去,是有些困难了!”程小蝶道:“沙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人 物?怎么采取了如此森严的戒备呢?”   郭宝元苦笑一下,道:“说来惭愧得很,庐州城中,有了这么一个人在,我竟然全无所 知。”   程小蝶道:“这是种隐秘的戒备,只要熄去灯火,就和一般的宅院,没有区别了。不 过,如此森严的戒备,亦必有可观之处,不去探观一下,实有空入宝山的感觉,我去见识一 下……”   “姑娘……”郭宝元急急说道:“不宜太冒险吧!咱们先回去,再作商量。”   “我去去就回。”程小蝶一拉帽沿,整个头脸,全套在帽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你 这总捕头的身份,确实不易冒险,先回府衙去吧?”   原来,这是一顶特制的头套。   只见她飞腾而起,一跃三丈多高,娇躯斜飞,捷如灵猿渡枝,人影一闪,已飞入大宅院 中。   目睹程小蝶灵巧的身法,郭宝元自知难及,但也不便就此撤走,弃程小蝶于不顾。   程小蝶身法虽快,但无法避开灯光,如若暗中真有监视,很难幸免。   所以,郭宝元只好留下来,准备接应。   程小蝶练了十年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成就,自己也没有一个认知的标准,希望能在今夜 中一试身手。   她的举止虽有点胆大、勉强,但行动之间却很小心。   身人宅院,立刻向一处房椽遮避的暗影中间去。   “好身法!”一阵低沉的笑声,传了过来,道:“朋友!这里只是一处平常百姓的住 家,和江湖中人,从无恩怨纷争。如果,你朋友实在手头不使,这里有纹银十两,可供十天 半月之用,还请哂纳。”   但闻砰然一声,一块银锭子投过来,接道:“请带着银两走吧!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我们不送了。”   程小蝶心中奇道:“还有这等事情,发觉你进入宅院,不予阻拦,还送十两银子的路 费,师父告诉我不少江湖中事,却是从未提到过这等情形……”   但闻低沉的声音接道:“朋友!我们无意和江湖道上的朋友结仇,可也不是怕事,拿着 银子离去,那就一了百了。如果不肯赏脸,夜入民宅,非奸即盗,那就不能怪我们用劲弩、 毒针的毒招招呼你了。”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隐身之处,是一座长形的砖墙、瓦舍,砖色很新,似是新建完 成,但房中一片漆黑,门窗紧闭,不知是一所什么所在?   忽然间,一道亮光,直射过来。   程小蝶突然想到,劲弩、毒针,都是暗器中最霸道的东西,立刻一提真气,全身升起, 抓住屋檐下的木椽,全身平贴上面。   那是一种特制的孔明灯,光亮度很强,缓缓由壁间扫过,但没有毒针和劲弩射来。   “好个狡猾之徒,传来讯号,严密搜查!”仍然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程小蝶虽然缺少江湖经验,但却是极端聪明的人,身陷危境,灵慧顿生,闻声辨位,听 出那说话人似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而且,距离不远。   估算出那人的方位,但却无法了解这宅院中的形势。想不出他停身在一处什么样子环境 中。   但见灯光闪动,似是有很多盏孔明灯在来回照射。   程小蝶的隐身之处,被突出的瓦西遮住,灯光无法照到。   不过,处境却更危险了。如果敌人四下合围而来,那时,再想避开,就很难如愿了。   但此刻更不宜飞上屋面,在多盏灯光照射下,很难逃得过敌人的暗器追袭。   唯一的办法,是留在这座宅院中。   程小蝶仔细观察四周的形势,发觉房舍墙壁交错之中,形成了很多死角,算计好灯光交 射的时间之后,不难避过。而且,反成了最好的掩蔽。   想到就开始行动,在孔明灯光的诱导下,程小蝶行入一座跨院之中。   糟了!程小蝶突然回想到,在灯光诱导下的运动,完全是盲无目标,灯光在一定范围内 打转,自己也就跟着乱转了。   这是一座很精致的院落,虽然不大,但小巧的假山、玲珑的荷池、几丛花树、百盆秋 菊,布置非常幽雅。一排横列在荷池前面的厅房,似有雕栏护廓……   夜色中无法看得十分仔细,但格局布置,已给人一种清雅不俗的感觉,室中的主人,必 然是清高的雅士。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程小蝶急急隐入一丛花树之后。   只见一个左手提着纱灯,右手执刀的长衫人,急步行了过来,身后,两个劲装大汉,手 中握着兵刃,目光转动,不停地四下搜寻。   长衫人在荷池前停了下来,高声叫道:“小文、小雅……”   灯光照射下,程小蝶看清楚了,那荷池之上,有一座绿色小桥,跨过荷池,通往厅房。   厅门开启,一个长发披垂的少女,当门而立,揉一下惺松睡眼,道:“原来是张副总 管!进来坐吧!我去点灯……”   “不用了!吵醒了先生没有?”长衫人尽量在压低自己的声音。   长发少女凝神听了一阵,摇摇头,道:“好像没有,他二更过后,才上床就寝,可要我 去叫醒他?”   “不要!不要!让先生好好休息。”长衫人声音一变,转趋冷厉,道:“好好地照顾先 生,今夜有贼人混入,我已在这‘迎香阁’四周布置下人手,你们只要呼叫一声,援兵立刻 可到,先生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受到惊吓。”   “是!我立刻叫醒小雅,守在先生的卧房门外。”   张副总管对这个答复,似是极感满意,笑一笑,道:   “小文!你是越来越善体人意了,这件事了之后,我会向总管建议,给你安排个好差 事。”   “多谢副总管提拔,不过,我三脚猫的把式,能够担负起什么大差事呢?”   张副总管笑一笑,道:“总有办法可想的!转过身子,大步行离去。   两个劲装大汉虽然紧随身后离去,但临去秋波,冷冷地向花树丛中看了两眼。   小文掩上厅门,一切重归沉寂。   程小蝶暗暗吁一口气,忖道:这沙九的公馆,究竟是一处什么所在,充满诡奇、神 秘……   正想站身子,突问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就不相信,那个人会生出翅膀飞了出去?”   另一个声音接道:“八卦罩明灯,既不见有人出去,肯定那个人还留在这座大宅院中, 以形势看,这座‘迎香阁’和‘藏甲园’是他最容易潜藏的地方。‘藏甲园’警戒森严、寸 步难行,这‘迎香园’是戒备最松散的地方,就可能是他潜入之地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去搜查呢?”第一个说话的人道:“只派人把这里围住,在四 外巡视。”   另一个答道:“大概是担心他情急之下,伤害到先生。那就得不偿失,反正天一亮,他 就无处可逃,自会现形,这种事用不着咱们操心,走吧!到西边瞧瞧去,那里有几株大树, 可以藏身。”   “听说八卦罩明灯是一种很具有神通的布置,任何武功高明的人。都无法逃过宅内监 视……”声音逐渐远去,难再听闻。   程小蝶回头看去,只见数尺外一道高可及人的矮墙,隔开了这座迎香阁和大宅院的混 淆、杂乱。这里就更显得独立和清雅了。   这面一座矮墙,当然阻止不了具有武功的高人,但严厉的禁令,却使人不敢轻易涉足入 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之内。   程小蝶暗暗叫苦,但心中的好奇之感,却越发强烈。   她坚持进入沙家大院时,就发觉了那灯经过一种高明的排列组合而成,才使得那些光 亮,不留死角。   果然是依人卦术数排列而成,但程小蝶不能明了的是具有神通的说法,也想不出要多少 人力,才能监视到飞鸟难入。   这里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神秘,这里的人也行事精密,只要被窥穿身份,必将遭杀人灭 口。   程小蝶摸一摸藏在身上软剑,和六枚蝴蝶镖,吸口气,缓缓站起身子,仰望天色,辨识 一下方位,准备闯出去,手中摸到剑把,却又停了下来。   “藏甲园”藏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警戒森严?   这“迎香阁”中先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他受到极端的敬重,却又似被软禁于 此。   “快些趴下去!藏在花丛中……”声音很低微,而且是女子的口音。   程小蝶只听她说话的急促,已知是心存善意,立刻隐入了丛花之中。   但闻衣袂飘风,三个劲装大汉子,巨鹰掠空一般,飞入了庭院中。   只见身法的快速、利落。已知是一流身手的人物。   他们布开方位,似是要在这精致的庭院中,展开仔细的搜索。   程小蝶恍然大悟,对方适才不肯搜查,是在等调集的高手赶来。   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绝无法掩藏住她,藏入花树丛中,只能避免被来人一眼就看到 她。   一共只有五六处花丛,很快就会被搜查出来。   只见火光闪动,迎香阁木门突开,一个右手执着灯,左手握剑的青衣女婢,快步行了出 来。   三个手中执着长刀的大汉,准备向几处花丛搜查,但却被这突然的变化惊扰,停了下 来。   青衣女婢举起手中的纱灯,打量了三个人一眼,道:“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十三太保中 的神刀太保了。”   “不错!”站在左边的黑衣人微一躬身,道:   “你是照顾先生的小文姑娘了。”   “不!我是小雅,小文正在照顾先生吃药,刚才先生被张副总管带人来此搜查惊醒,气 喘病发……”   只听一阵咳嗽声,传了出来。   “张副总管已经搜查过了?”黑衣人低声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请代我们向先生致 歉意。”   带着两个同伴,转身一跃,破空而去。   “好高明的轻身功夫!”   “姑娘见笑了……”声音在夜空中摇曳远去。   程小蝶倒吸了一口凉气,忖道:一对一,我也许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三对一,我是绝非 敌手了。   灯光一闪熄去,“迎香阁”的木门也嘭然一声,关了起来。(实则未关)   但一条人影,却爬行近花丛道:“矮墙外,有人监视,委屈你贴地爬行了,迎香阁木门 关,自己进去吧!”   一听声音,程小蝶已知是小文姑娘,低声道:“小文姑娘……”   “有话见了先生再说,我要绕过荷池,你由桥上爬行过去吧!”   小文的身子滚动,绕向一角行去。   “见过了先生再说!”   这句话有着强烈的诱惑力,程小蝶不再犹豫,依言贴地爬行,过小桥遁入迎香阁去。   虽然,她心中有着疑问?为什么小文不让她走同条路。   阁门果然未闻,程小蝶行入阁中,小雅早已在门口,扶起程小蝶后,才轻轻掩上阁门, 加了木栓,低声道:   “先生在后面等你,跟我来吧!”   程小蝶长长吸一口气,暗作戒备,紧随小雅身后,行入一座雅室中。   一盏流苏宫灯,照得满室通明,一张很大的书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房间四周都有很 厚的帷幕垂遮,使灯光不能外泄,当然,日光也无法透入。   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布置。   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青衫中年人,肤色苍白,似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阳光了。   只见他挥挥手,小雅关上了房门。   很厚重的房门,关上之后,似乎连声音,也被阻绝了。   “如果说话的声音不太大,外面就无法听到。”青衫人道:   “你是否愿意让我见见你真正的面目?告诉我来此的原因。当然,你可以不说,我绝不 会追问!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希望能帮助你离开这里,不过机会不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了。”   程小蝶取下头套,露出了一张娇美如花的面容,道:“你就是她们口中的先生?”   “是位姑娘……”青衫人皱起眉头,道:“我姓吴。”   “吴先生!我叫小程小蝶,多谢相救,感激不尽。”   “别想得太简单,你只是暂时地脱离了危险……”吴先生道:“我不知道是否能掩护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里,用心何在?”   “只因为一件讹诈案件。来这里是找沙九取回被他讹吞的玉佩   “王佩?什么样的王佩?”吴先生问得很焦急。   “一方翠玉佩,上面雕刻了精致的花纹。”   吴先生很震惊,但却没有追问,闭上双目,沉吟了一阵,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淡 淡地道:“你是官府中人?”   “不是的,但却有一点很密切的关系。”程小蝶仔细地打量了吴先生一阵,决定据实相 告,说出了身份,也告诉吴先生郭总捕同来此地的全部经过。   吴先生苦笑一下,道:“如是先被他们找到你,必会杀人灭迹。你本是千金小姐的身 份,卷入了这么一种纷争之中,心中不后悔吗?”   “沙九只不过是一个地方上的富豪、劣绅,为什么会有这种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护 院……”程小蝶道:“戒备得森严,就算是王侯之家,亦有不如。”   “是的!就算当今皇宫,也不过如此罢了。也许府邸小了一些……”吴先生道:“但拥 有实力、高手。连江湖小一点的门派,也无法比得了。”   “先生很受敬重,但看样子,似失去了……”程小蝶欲言又止。   “程姑娘看出来了?”吴先生抬起双手,程小蝶看见一根白色的细索,系于身后,似是 被这一道索绳捆着。   但程小蝶想不通的是,这一种细小的索绳,怎么能困得往人?既然困他于此,为什么又 那么敬重他?   “这是天蚕丝绳,不畏刀剑,火亦难伤。”吴先生大概瞧出了程小蝶心中之疑,解释 道:“它穿过了我的琵琶骨,系结一根铁柱之上,这一座迎香阁,也因为囚禁我而特别改 建。”   “先生!看上去似是一个读书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程小蝶心怀不忿地说。   “唉!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吴先生道:“我身受此劫,是因为我学识太 博,能识多种文字。程姑娘!我的际遇说来话长,还是先谈谈你的事吧!”   “我……能够离开这里吗?”   “只有一个机会,天色大明时,他们八卦罩明灯熄去的时刻,你可以飞越围墙离去。” 吴先生道:“但今夜有警,我相信他们的戒备,定会另有布署,难免会遇上一番截杀。刀、 剑、轮、毒的十三太保,都有着一身非凡的技艺,你能不能逃过被杀的命运,那要看你的造 化了。”   “刀、剑、轮、毒,被称为十三太保,想来是十三个人了?”   “是!刀、剑、轮,是以兵刃分组,各有三人!”吴先生道:“毒有四个人,两男两 女,女用活毒,男用毒砂,逃过他们的毒手的机会,非常渺小。”   “除此之外,晚辈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有!你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那不是要危害到先生吗?”   “我想会有办法!”吴先生道:“现在!你要自己作决定了。去和留,都有危险!”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好!我留下来。”   吴先生点点头,道:“很痛苦的决定,但也很明智。小雅,去吧!发动第三号埋伏,先 给他们一个错觉。”   小雅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但小文却捧着两碗参汤,适时而入,道:“先生!喝碗参汤,补充一下体力,你已一日 夜没有睡觉了。”   吴先生接过一碗参汤,小文却转向程小蝶道:“姑娘!把这碗参汤喝了吧!吴先生是一 位智者,相信他一定有救你的设计。但环境太险恶了,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你必须有 对抗险境的体力。”   程小蝶道:“谢谢你!小文姊姊。”接过参汤一饮而尽。   吴先生也喝完参汤,小文接过两个瓷碗,转身而去,顺手带上房门。   “先生!我能做些什么?”程小蝶道:“我相信爹和郭总捕,天亮之后,定会有所行 动。”   吴先生淡淡一笑,道:“令尊历经宦海,自有丰富的阅历。但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行 动,都将一无所获。这里是白莲教一处重要的法坛,三位重要的法师,都集中在这里,他们 在练一种极为重要的法器,才选择了这么一处,不引人注意的秘密所在。王守仁剿灭了白莲 教的根据地,捕杀了徐鸿儒。但真正身具法力,精通邪术的三大法师,却成了漏网之鱼。”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四 回 隐身传技   “沙九也是白莲教的人……”程小蝶听父亲说过,白莲教发动,数省混乱,死伤百万人 以上,是当今严旨缉拿的叛徒。   “沙九只不过是被拥作教主的虚位首脑,真正的权力,都握在三大法师手中。”吴先生 道:“失败的时日不远,所以,三大法师决定了秘密起事的策略。他们不要号召部属,占据 城池,却把力量集中江湖上,做多面的扩展,化整为零,以不同名称,在全国扩散。”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勿怪父亲曾经说过,白莲教消散得太快了,一下子 不见了踪迹,原来,他们潜隐入地下活动了?”   吴先生点点头,道:“可怕的是三大法师,确都具有了非常之能,尤以常奇大法师,邪 法非常精深,能剪纸成马,撒豆成兵。一旦让他们气候形成,杀戮更甚往昔,就是朱家还能 不能坐稳江山,也是一桩难料的结果了。”   “先生能够制眼他们吗?”程小蝶想到一旦天下动乱,杀伐四起,必将是千万人头落 地、尸横如山、血流漂浮的残景,顿生忧国忧民之心。   “常奇和我,结识甚久,我习练大乘仙道之学,他精于星术卜奇技,彼此虽然相惜相 交,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他不惜施下毒手,因我于此,一则是怕我投身朝廷,日后与 他为敌。   二则是要我帮他译出一部天竺奇书,和解开九龙玉佩之秘,很不幸的是,他们近日中, 竟然得到了九龙玉佩。”   “那可是一方翠玉,上面雕刻了精致的花纹。”程小蝶急急问道。   “不错!不知内情的人,也只能瞧出是一块很好的翠玉而已……”吴先生道:“但谁又 能知道是关系着改朝换代的秘密呢?”“先生!那方玉佩,是否已交到了先生的手中。”程 小蝶道:“真的会有那么大神奇力量吗?”   吴先生点点头,道:“不错!玉佩关系着一个宝库,那里留存了朱元漳掠存的大批奇珍 财物,和刘伯温的三卷兵法,及一道遗诏。遗诏可起动五路潜于民间之兵,虽已事过百年, 但据闻他们代代相传,遵守约定,不任朝官,不出仗政,除遗诏此密记之外,不与兵事。   当年建文帝遗失九龙玉佩,无法解开个中之秘,致为燕王朱棣,攻破南京,建文帝纵火 焚宫,出家当和尚,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关系国家兴亡的宝物呢?”   “牵扯了如此一件大事!”程小蝶道:“真的是不可思议了。”   “姑娘!常奇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这个秘密,这也是大明朝历代皇帝最怕的一件秘密, 能让它在世就此消失,那才是万民苍生之福。”吴先生道:“朱家的内争也好,白莲教争夺 帝位也罢,都将使天下百姓受害。”   程小蝶接道:“毁了玉佩,失去寻找宝库的线索,就可以使此事永远沉灭,让时间把它 消失于无形之中。”   吴先生道:“但白莲教练法如成,必然起事。除非能在他们起事之前予以破除,否则, 很难避免一场杀劫。”   “先生可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晚辈愿冒险离此,传出信息,请求家父相助。”   “白莲教之事,数年之久,余悸犹存人心,如想号召教徒叛乱,似非易事,可怕的是常 奇的练法,多少有了成就。唉!我被他废了武功,囚禁于此!”吴先生道:“破坏他的练法 行动,已是有心无力了。”   “小文、小雅,对先生忠心不二!”程小蝶道:“她们能不能代先生破除练法呢?”   “小文、小雅,原是常奇派来照顾我,也是监视我的两个丫头。”吴先生道:   “她们心怀母、姊受害的大仇,对白莲教怀恨极深,我也尽心力指点她们一些武功。只 可惜,两人受限于资质,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跨越,忠心有余,才智不足,托她们担当大 任,难期有成。何况,她们曾追随常奇身侧,数年之久,积威之下,见即生畏。以常奇的精 明,一眼就可在她们神色中,看出她们心中之秘,要她们破坏练法,那是害她们了,但如事 通无奈,也只有用她们碰碰运气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先生请看晚辈如何?能不能担当破坏常奇练法的任务呢?”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如若我没有看错,你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础。”   “晚辈从师玉天凤,不知前辈是否识得?”   “原来是天凤门下,玉天凤孤芳独赏,不愿在江湖上一争长短,独自隐世而居,想不到 竟也肯收下你这个弟子。但她两个师妹,却创出了一个武林门户,大概是想托借一点玉天凤 的威名,号称天凤门……”吴先生微微一笑,道:“令师想必早已知道,既然没有查究,必 是心中默认了。”   “两位师叔夜访家师,请求下山主持天凤门……”程小蝶道:“家师虽然没有答允,可 也没有反对她们擅用她的名讳,大概是被老前辈猜对了。”   “令师孤傲自负,为了避免误会,我只能传你一些口诀,你能领悟多少,由你自己摸索 了……”   只听房门呀然,小雅疾奔入室,接道:“大法师回来了。”   吴先生脸色微变,道:“三号埋伏呢?”   “已经发动,而且,引动了三位神剑太保追出宅院之外,小婢正想归来,见到三盏红灯 浮现。”   程小蝶不能完全明白三盏红灯浮现,表现出什么意义,但想来必和常奇有关。   果然是充满着妖异的组合,无法以常情测度。   吴先生缓缓闭上双目,思索片刻,突然站起身子,出手如风,连点了程小蝶六处穴道。   只听吴先生道:“小雅!去告诉小文,我已施展五遁大法,把这位程姑娘遁藏起来,他 们纵然搜查入迎香阁来,也找不到她,你们要镇定如常。”   小雅点点头,道:“先生果然身具奇术,小婢这就去告诉小文,毁去各种痕迹。”转身 而去。   吴先生急急拍开程小蝶被点中的穴道,说道:“姑娘!要委屈你一下了。”   程小蝶吁一口气,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真把人要糊涂了。”   吴先生道:“小文小雅一直坚信常奇精通搜魂大法,我如不用遁术把你遁起来,她们心 中的惴惴不安,用不着常奇追问,她们的神情之间,就会表现出来了。”   程小蝶接道:“先生把我遁起来了,我怎么全无感觉?”   “因为,我不会遁术,常奇也不会授魂大法,那只是一种武功和药物结合而成的障眼 法……”吴先生道:   “但对一般人却非常有效,使他们深信不疑。不过,白莲教确有一些邪门奇术,常奇用 武功和药物,把它膨胀、夸张,就成了无所不能的大法师了。   “程姑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旦事到临头,希望能镇静应付。”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现在,我应该如何应对?”   吴先生道:“我被奇常毁去武功,但他没有想到,我练的玄门太乙神功,能在受伤时自 护心脉,保留我三成功力,我又在他对我羞辱时,装出忿怒反击,使他误认我武功全失,这 才放心的把我囚禁于此。   但仍然用天蚕丝索,穿透了我的琵琶骨,以防我逃走,我精通土木消息之学,布下了几 处机关埋伏,在我的卧床之下,有道窄小的空间,被我利用颜色错觉,布置了一处可以藏身 之地。   看是不易看出来,但如他们心中动疑,移动床位,就一下子找出来了,好在,这处地 方,小文、小雅,都不知道。你可以暂时藏在那里,也正好借机会习练一下我传你的内功口 诀,程姑娘谋事在人,成事在大。我不能保证后果如何?”   程小蝶点点头,道:“有五成胜算,我们就可以赌一睹了。但不知二号埋伏,又是一个 什么样的布置?能引得三位神剑太保上当?”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八卦罩明灯,是利用孔明灯的方位,布置成一片交叉的光网,当 然不止八盏灯笼,但灯笼的排列和聚光交叉上给人的错觉,只看到八盏灯笼,再配合多面铜 镜的反射,只要在光线交射之处,人就很难避开了。   所谓的第三号布置,只是一根索绳,吊块大桩,拉开卡簧,弹射而出。在光影下飞过, 像人飞掠而行。只不过是想给常奇开个玩笑,让他人对八卦灯,闹几个笑话出来。想不到, 竟然派上了用场。走吧!到卧室去,我告诉你藏身之法。”   程小蝶道:“你还没有传我口诀呢?”   “来不及了,你先藏好,初次试用,我还得检查一番,修补缺陷。那地方,正在卧床枕 头之下,我们可以互通声息。不过,未听到我的声音,你不可擅自讲话,以免露出马脚,我 能活动的地方不大,除了这间书房,就是卧室了。”   程小蝶突然发觉了这位才气纵横的智者,在极为凄苦的处境中,仍然能童心不昧,天蚕 丝索,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困住了他的人,但却因不住他的心。毁去他一身绝世武功,但却 无法使他灰心丧志,他能在苦中寻乐,激发抗拒的勇气,以绝大的智慧,找寻着每一个能够 运用的机会。而且,预作布置,以等待机会的来临。   他能充分了解小文小雅的优点和缺点,也能够掌握运用。   “先生!处逆境而能气不馁,志不情,果然具有大慧的智者!”   “好啦!”吴先生打断了程小蝶的话,道:“快去躲起来吧!成败在此一举,你要持志 以待,连小文、小雅,也不能知晓,只有让她们相信我以遁术,已把你移往一个不可预知的 地方,她们才能理直气壮地和人争论,不会露出马脚。”   那是床下一角,仅容一个人盘膝而坐,但吴先生利用颜色给人一种错觉,看起来床下一 片空荡。但程小蝶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   书房和卧室,只是两个相连的房间,地方不太,而且聚音,用心倾听,可以听到很细微 交谈。   现在,程小蝶就清楚地听到了小雅的声音,问道:“先生!程姑娘呢?”   “不是被我用通术遁走了吗?”   “走啦!你是说程姑娘已经离开了这里?”小雅道:“那就不用怕他们搜查了。”   “是啊!你自己何不查看一下?”吴先生道:“只有两个小小的房间,她又能藏在哪里 呢?”   听到物器移动的声音,小雅似乎是真的搜查起来了。   程小蝶好担心被搜查出来!只要一移开木床,立刻就原形毕露。   但小雅没有移动木床,因为,用不着移动,一眼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先生!”小雅的声音,充满着惊喜,道:“遁术果然精妙,那么大一个人,平空地消 失了。”   “安心去睡一会吧?天亮之后,他们要进来搜查,就让他们进来吧!”吴先生道:“程 姑娘也许早已回到家中了。”   “人既然不在这里!”小雅道:“当然不怕他们搜查了,先生也该睡一会了。”   “是!我真的有点累了。”   小雅转身而去,吴先生也登上床榻,先开始指点程小蝶坐息之法。   程小蝶虽然感觉和师父所授的有些不同,但仍然依照施为,步入了禅定之境。   一阵惊心动魂的笑声,把程小蝶由物我两忘中,惊醒过来。   那是迫钻人心的笑声,同时,程小蝶也听到小文、小雅的惊叫声。   是一种伤人的武功,程小蝶立刻运功抗拒。   但闻吴先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常兄!你明知兄弟已被你废了武功,这样鬼哭狼 嚎的一个笑法,岂不是想要兄弟的老命吗?”   “好说!好说!常某人数日不见吴兄,心中挂念得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岂不是 有十几年不见了,今日得见,兄弟一高兴,就大笑起来,倒是忘怀了吴兄已失去武功的事 了。”   “算了!你常奇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必有所为,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一来是探望吴兄的伤势,二来是想探问一下,那方玉佩,是不是真的九龙佩?”   “大概不会错了,想不到世上真有此物,竟又被你找到了!”   “运气!运气!常某人已登花甲之年,数十年来,除了习练武功之外,无时无刻,不在 为天下苍生盘算,总算上天不负苦心人,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总算还来得及。以兄弟我的 修为而言,活上个百来岁,应属不难,就算十年征战,也还可以享个三十年的太平福气。”   “听你的口气,似是真想当皇帝了?”   “这有何不可呢?只可惜,吴兄不肯帮我一把,这裂土封侯的大位,只怕要和吴兄绝缘 了。”   “吴某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就算是皇帝的宝座,也不会放在心上。”   “死亡呢?”常奇的声音,突然冷厉起来,道:   “不管你才华如何卓绝,不管你武功如何高强,可是你也只能死一次,也许吴兄不把生 死之事,放在心上。”   “谁说的,如果我吴某人看破了生死之关,岂会甘心在这座囚房中,为你译出天竺神 书。”   “说的也是啊!吴兄只要再把玉佩之秘解开,常某一定力行诺言,放吴兄离去,并致白 银万两,足够吴兄图个下半世的欢乐。小文、小雅,已侍候吴兄近年,看样子,吴兄还算满 意!”   “唉!如果没有小文、小雅的细心照顾,吴某人,只怕也活不过这一年了。”   “好!我正式把她们收列门墙,再送给吴兄为妾。”“常兄准备让我带着天蚕丝索,离 开此地了。”   “吴兄纵有此意,常某还舍不得这根天蚕索呢!此索虽然不畏刀、剑斩割,但却打的是 个活结,解开玉佩之秘,我就先解去吴兄身上这个累赘,唯一的抱歉之处,是要吴兄再忍受 一次抽出丝索的痛苦。   “当然,吴兄如果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共创帝王之业,常某人就更欢迎了。”   “吴某武功已失,雄心不再,老实说,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之后,竟然有点怕死的感觉 了。”   “放心!放心!常某人绝不会让吴兄冲锋陷阵,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谈,我不打扰了, 小文、小雅,你们要好好地照顾先生,如若不能让先生活得愉快、满意,我要立刻处死你 们,绝不宽待。”   “是!小婢敬遵法谕。”   小文、小雅,同声地回答。   但闻步履之声传入耳际,常奇似已离去。   小文吁一口气,道:“先生!天已近午,可要准备午餐?”   “好!你去准备。小雅去见大法师吧!”吴先生道:“他刚才不是示意你去见他吗?”   “先生也看出来了?你的通术精奇,小雅心中坦然,大法师怎么问,我也不怕,刚才大 法师施展‘鬼啸’神功,程姑娘如在此地,只怕早被他搜查出来了。”   “说的也是!你坦我无惧,自不怕他的查问,早去早回,或等你回来,共进午餐。”   “多谢先生!小雅感激不尽。”   程小蝶听完了这番对话,心中感慨更多,吴先生既要运用二女帮她,又要防范二女出卖 他,这中间得花费多少心机?   这位被称为智者的吴先生,定然是江湖上一个很具名气的大人物,但程小蝶从未在江湖 上走动过,无法猜出他的身份,但凭他传授的内功心法上,很快证实到效用神奇。“程姑 娘!”吴先生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   “你必须忍耐饥饿,你能在极短的时间中,抗拒了常奇的“鬼啸”魔功,那证明了你具 有了过人的天份,内功基础扎根很稳,才能及时运气抗拒,你可能要打坐两三天不能离开。   因为,常奇对我疑心甚重,我相信他会在暗中窥查,这段时间内,吃东西,对你也是种 负担,记着我传你的口诀和内功心法揉合一处,但只能想,不能练,这对你这位出身官宦之 家的千金小姐,要求也许过份一些,但情势逼人,只有咬着牙忍受这番熬炼了。”   程小蝶没有回答,但却不住点头。   不知吴先生是否看到了程小蝶的神情,详传了一番内功心法之后,又传了三招武功口 诀。   只能想,不能练。程小蝶只好凭想象,把三招武功,容入内功心法之中。   吴先生作了最坏的打算。他准备在常奇看出他译出的天竺神书中,暗弄玄虚之时,也准 备一举毁掉玉佩。   所以,他把一生中习练的武功精萃,化繁为简,传给了程小蝶。   三招武功,当然不能包括他所有的武功,但却是他最好的三招武学。   因为,吴先生的推断,常奇如若仔细审看,一天内就可以看出毛病,就可能来追问他。   至多两天,以常奇之能,定会发觉他在搞鬼。   可是,事情却没有吴先生想的那么坏。   不是他推算有误。   也不是常奇的智慧消退,而是一种外在形势的变化,使常奇无法安下心,去细看那本天 竺神书。   庐州府的总捕郭宝元,集中了三十六名最精锐的捕快,在两百名官兵支援下,竟然把沙 府团团围住。   唐夫人不但得到了通知,也亲眼看到了这次惊人的行动。   只为了他们孤儿寡母一方玉佩,庐州府,竟然大动干戈,兵马、捕快一齐出动,弓上 弦,刀出鞘,把沙九的府邸围住。世上竟有如此不畏权势的人?如此为民做主的好官,唐夫 人感动极了。   因为,这在庐州地面上,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但唐夫人却也为郭总捕头闹得六神无主,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原来——   郭宝元请求她大力支援,庐州府的程大人,已为他们母子,拼上了前程不要,他郭宝 元、刘师爷,也都拼上了老命,也希望唐夫人不要再保留什么?大家同心合作。   当时,唐夫人一口答应。   不过,唐夫人想的是,打官司出庭作证,就算五刑加身,也不能改口,害了程知府这个 好官。   但回来之后,越想越觉不对,如果是为了打官司预留后步,知府大人应该先把她提入府 行,问个口供。   最客气的作法,也会派刘师爷到她家里问问案情。   所以,唐夫人经过了一番思量之后,感觉郭宝元是别有所求,隐隐有求助之意。   唐夫人百思不解,只好和儿子商量,看唐明精神稍好时,遣退了大夫,道:“明儿!知 府衙门,为什么旧案重审,放了你?”   唐明摇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不但重审此案,而且,把几个折磨我的狱卒,重重 的责打一顿,唉!世上有这样的好官,就算包文正还魂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孩子!庐州府调动了兵马,也出动府中捕快精锐,把沙家给团团围住了!”唐夫人 道:“只为了追回咱们的玉佩,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那知府大人发觉了我含冤下狱,受尽苦刑。”唐明道:“翻 案重审,怒责狱卒,决心帮我们追回玉佩……”   “明儿!”唐夫人打断了唐明的话,道:“就算如此,也不用动用军兵,围困沙府啊! 老实说,知府大人,用不着去麻烦沙府的,随便买一块翠玉佩回来,再找人雕上一些花纹, 还给我们。”   “不是我们的原物。”唐明道:“我们可以不要啊!”   “你自小就带着玉佩,我相信你能认得出来。可是,你能提出证据吗?”唐夫人道: “就算能提出来,也得别人相信啊?”   唐明呆了一呆,道:“母亲说的是!”   “明儿!郭总捕头好像提出了一个请求?”唐夫人道:“似是要我们帮他点忙,为娘的 想不出,我们有什么能帮他的?”   唐明道:“孩子伤势未愈,如是伤势好了,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你……你能帮他什么?”   唐明道:“跟着去沙府,为郭总捕头助助威呀?”   “唉!几百位军兵出动,数十位精干的捕快出马,还用得着你这个文弱书生不成!”唐 夫人道:“但郭总捕头绝不会随便开口向人求助,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   “是不是有人暗伸援手,逼得刘师爷翻了案情?”唐明道:“郭总捕头向我们求助, 是……”   “明儿!你猜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唐夫人道:“问题是,那个人是谁?现在何 处?”   唐明摇摇头。   “这件事透着稀奇,不过,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有线索可循!”唐夫人道:“我们都 仔细想一想,近日中发生的事?”   唐明道:   “这些时日,我在狱中,不是养伤,就是挨打,如有另外的事,就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 小事,我也会记得很清楚。”   “为娘倒是想起一件事了!”唐夫人道:“那是在你出狱之前,竟然有人先通知 我……”   “一个什么样的人?”唐明道:“如何才能再找到他?”   “他叫我唐伯母,年纪自然不会太大,但我却记不得他的样子。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 清楚,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事了。明儿!这些年,我们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这次玉佩 被人讹诈的事件之外,没有一点风波,虽然,我们的日子过得艰苦。”“娘!能不能想办 法,找到他问问看?如果真是他帮助我们,我们更应该知道原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娘也是这个想法,只不过,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唐夫人道:“他突然而来,飘然 而去,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唐明道:“我们找不着他,只有想办法,请他来找我们了。”   “对!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引他来此呢?”   唐明沉思了一阵,道:“在门外挂上一面白布,写上感恩求见四个字,如是今天不来, 晚上就挑起盏红灯,仍然不来,那就是不愿意见我们了,娘也可以据实回答郭总捕头了。”   “说的也是!这种事,本就无可捉摸,只有尽其在我了。”唐夫人本身也能写字,用不 着唐明帮忙,就写了个布匾,挂了出去。   这时沙九府上,正闹得不可开交。   沙九称病,不肯出见。但郭宝元和刘文长,在四个捕头、两个陪同,坐在沙府的客厅 中,不肯离去。   事实上,刘文长、郭宝元都在仔细观察,沙府中的男仆很少,年轻的丫环,倒是不少, 单是在客厅中招呼郭宝元等一行人的,就有四个。   但却只有两个年过百半的老仆人,守在门口。   郭宝元仔细观察之下,发觉了那两个老仆人,似是经过了一番改扮,双目开合之间,神 光闪动,似乎是有着相当深厚的内功基础,是很难对付的高手。   再仔细看,四个守在厅中的丫环,也是步履轻盈,手脚利落,不是一般的弱女子。   刘文长也发觉了一些可疑之处,沙府中的房子太多了,而且,大都是新盖而成。大部分 的房子,都是门窗紧闭,不像是有人住的。   但沙九不出面,刘文长、郭宝元心中有所顾忌,不敢下令搜查。   出面的是张副总管,四十多岁的年纪,神情冷漠中带点傲气。   他阻止了郭宝元等搜查,冷然说道:“要搜查,要知府大人的手谕才行。”   郭宝元以多年的江湖经验,感觉到有不少强敌在暗中窥伺,对方似在争取时间,做某些 布置。   原本计划一下制住沙九,逼他同意搜查,以找出程大小姐。却未料到沙九不出来露面, 竟把刘文长和郭宝元陷入厅中。   大家都知道沙九是江西布政使的岳父大人,女婿的官位比庐州府的高出一大节,虽非直 属上司,但这场冲突闹下来,吃亏的可能是庐州知府。   两个百夫长眼看形成了僵持之局,自己是统兵的人,不便从中调解,悄然遛了出去。   张副总管的态度,也越加强硬。   感受到危机就在身边的人,是刘文长,不知何时,他竟被人点了一处穴道,感觉到全身 酸软,呼吸困难,坐在太师椅上汗流侠背、全身抖动。   “郭兄!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府行,请了大人的亲笔令谕再来不迟。”刘文长说得很辛 苦。   郭宝元脸色一变,道:“张副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刘师爷整日在书房中,动脑筋,想点子整人!”张副总管笑道:“这一次大驾亲征, 看到了作捕快的辛苦,惊骇之下,大概是有点吓坏了。”   郭宝元哈哈一笑,道:“看样子诸位是准备抗官拒捕了?这可是灭门大罪!”   “那就要看你郭总捕头,怎么处理这个场面了?”张副总管道:“你自信一个庐州知 府,能和一个布政使对抗,你就试试看吧!”   郭宝元被激火了,大喝一声:“拿下!”   陈刚立刻扑了上去,右手一探,抓向张副总管,张副总管翻腕拍出一掌。   真的是翻脸拒捕了。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五 回 小蝶脱险   陈刚变抓为掌,迎了上去。   但闻蓬然一声,双掌接实,陈刚被震退了一步。   张副总管却原地未动。   “慢来!慢来!”刘文长大声喝止了两人。   “刘师爷!他们是拒捕啊广郭宝元身躯移动,向张副总管欺去,准备亲自出手了。   “再等候片刻!”刘文长道:“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知府大人,大概就要赶到了,这是庐 州府从未有过的头等大事,还是请知府亲自处理的好。”   说话声音宏亮,似乎是已完全康复。   原来!他又被人解了穴道。   郭宝元转头看去,只见站在刘文长身侧的两个青衣女婢,悄然而去,竟然无法瞧出来是 哪个出手暗算,哪个出手解穴。   形势已经很明显,沙宅中人,已准备出手抗拒,但似是心中亦有顾忌,非到万不得已, 不会出此下策,但拒绝搜查的决心,却十分坚定。   郭宝元为难了,就算下令官兵攻入宅院,但两百个官兵,能否制服住沙宅中的武师、高 手,很难预料。   三十六个捕快,虽是庐州府的精锐,对付一般人犯,因是手到擒来,但对付江湖上真正 的高手,就全无把握了。   但最使郭宝元为难的,还是程大小姐的下落!   她落入沙九宅院,真要惹火了对方,对方来一个杀人灭口,要他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困难处还在无法挑明了说个清楚。正感为难当儿,突见一个婢女匆匆奔入,低声对张副 总管说了数言。   同时,郭宝元的耳际中,也响起了一个细微的声音,道:   “打不得!这里潜藏了很多武林高手,这点军兵、捕快,绝对拼不过他们,真要拼起 来,势将全军覆没。但也不能突然态度大变,郭总捕头费心应付了。”   是程小蝶的声音,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   郭宝元心中稍定,躁急的心情,立刻平复下来。   只见张副总管突然转向刘文长,一抱拳,道:   “刘师爷!在下吃的是九爷的饭,拿的是九爷的钱,九爷要张某人往东,张某是不敢往 西,现在九爷已决定抱病见客,正在洗脸更衣,请各位稍候片刻,九爷就可和刘师爷对面交 谈了。   你们两位是王见王,九爷答应了,你们就可以搜查,我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得罪师爷的 地方,还望你多多担待!”   由硬到软,瞬息大变,使得心计多端的刘师爷,也为之暗暗佩服,忖道:六月天,变得 好快呀!豪门刁奴,真是不让官府衙役,专美于前,软硬松紧,说变就变。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知府大人,也就要到了,他们两位当面说明,纵有什么误会, 也许就一言冰消了。”   你绕圈子,我转弯,针锋对刀尖,大家都把怒火往下压,打哈哈,也来个半斤八两。   “如果是刘师爷能够作主,怎敢劳动知府大人移玉寒舍呢?”   沙九披了一件淡黄披风,穿青绸子夹袍,在两个天蓝短衫长裤的美婢扶持下,步入大 厅。   他脸色姜黄,果然似抱病而起的样子。   但郭宝元却留心上两个丫头,看她们穿着紧身的衣、裤,是一种非常利落的打扮,动手 时,连衣服也不用撩一下了。   “九爷!打忧了。”刘文长道:“害你老人家抱病出迎,真是不敢当啊!”   “坐!坐!”沙九先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笑道:“什么事啊!这么个劳师动众 法?”   “九爷遗失的一方玉佩,已经追回奉还……”   “对对对!”沙九打断了刘文长的话,道:“还有一枚玉斑指,和翠玉钗,是不是也追 回来了?”   刘文长道:“归还九爷的那方玉佩,不知现在何处?”   “我交给他们收起来了,怎么?有什么差错吗?”沙九道:“还是窃盗翻了案?”   郭宝元一直在暗中留心,不着痕迹的四下查看,希望能看到程姑娘。   但他非常失望,程小蝶施出了传音之术后,就似乎突然消失不见了,这就使得郭宝元一 直无法安得下心。   依照常情而论,程小蝶应该和郭宝元照个面的,不知为什么竟然避开。   郭宝元重复思索,肯定程小蝶传音方位,就在这大厅之内。   但厅中有六个姑娘,都是沙府的丫环身份。   郭宝元仔细看过六女,都未用过易容药物,那么,程小蝶又在哪里呢?   “不错!唐明提出了很确实的证明,指出了那方玉佩为他家传之物。”刘文长道:“但 以九爷的身份、财富,自然不会去讹诈一方玉佩,这中间,只怕有误会。所以,在下奉命来 查问一下?”   “这么一件小事,竟然劳师动众,包围了我的府邸,程砚堂也未免小题大作了。”沙九 一顾左侧的女婢,接道:   “去!把那方玉佩拿过来。”   左侧女婢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沙九的回应,大大地出了刘文长意料之外。   显然是沙九不愿把事情闹大,忍气吞声,准备交出一块翠玉佩了事。   程小蝶显然在这座大厅之中,而且,也经过了一番易容改扮。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蓝布大褂,一头花白头发,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站在大厅一角处, 似是一个正在打扫厅房的佣妇,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躲在大厅一角,不敢出来。   原来,小雅在晋见大法师常奇时,郭宝元、刘文长正好带来了捕快、军马,把沙府给围 困起来。   遭此大变,常奇自无心情探问吴先生的事情。一面下令把大批刀、剑兵刃转入地下密 室,一面要沙九装病拖延时间,让大部徒众,也都转入地下密室。   二百军兵、三十六个捕快,绝不会放在常奇的眼中,但他不愿这样一处隐秘的所在,遭 到破坏,击退来人不难,但势必引起大军围剿,白莲教重新啸聚的秘密,亦将暴露。   但最让常奇顾虑的是,他花费了近年的心血练的邪术,即将功德圆满,绝不能使它再功 败垂成。   这种邪恶之术,尚未成形之前,不能移动,也见不得了光。   常奇决定以最大的忍耐,以保全沙府这片基地。   小雅被遣回迎香阁,也奉了密命,必要时处决吴先生,以保秘密。   这些事,小雅全都告诉了吴先生。   吴先生一番思索之后,决心帮程小蝶易容改装,让她乘乱混出了迎香阁。   常奇在沙府中潜隐了不少教徒,男男女女,不下百人之多,除了十三太保之外,还有十 几个武功高强的绿林大盗。   白莲教有一套安定内部的办法,就是大量利用美色,所以常奇广收女弟子,大都以美色 入选,这些人也就是常奇用以拢络人心的工具。   沙九被捧为新任教主,表面上受尽尊崇,最让沙九满意的是,教中的女弟子,只要被他 看上了,立刻可以随心所欲。   常奇在沙家大宅院中,大兴土木,建筑了不少新的房子和地下密室,原本花木扶疏的大 宅院,完全变了样子。   沙九也是老狐狸一个,眼看景物全非,越想越觉不对,找常奇谈判,要常奇迁离沙府, 本身也要求辞去教主之位。   常奇虚与委蛇,答应把主坛移于他处,但教主的身份却不让沙九辞掉。   沙九也发觉了沙府中的一切事物,都已为常奇所控制,真要翻脸,立刻可能被杀。何 况,白莲教又是当今严令缉拿的叛徒,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连女婿也保不住他,来硬的不行 了,只有软求常奇放他一马。   常奇答应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一定离开,他告诉沙九,人数看来很多,但真正要走,一 天就可以走完,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庐州。   沙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知道常奇正在练制一批东西,赶得太紧了,反为不妥,只 望余下三个月不要出事。却不料玉佩翻案,庐州府的文案和总捕头,带了兵马捕快,找上门 来。   那方玉佩究竟有什么用处,沙九并不清楚,而是常奇在无意中看到,颇似传言中的九龙 佩,九龙佩的秘密,普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偏巧常奇就是极少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以他精奇的武功,出手夺取,简直是易如反掌。但他怕闹出事情来,利用沙九的身份, 派人把唐明送上公堂,硬把一方玉佩讹诈过来。   沙九听常奇说出经过,才了解前因后果,但他想不通知府大人怎么会为这么一件小事, 牵引出若大风波。   蓝衣少女手捧着一方翠玉佩,行入大厅。   沙九取过玉佩看一阵,笑道:“是不是这一块玉佩呀?”   “不是!”刘文长摇摇头,道:“那方玉佩上有花纹。”   “这一块也有啊!”沙九把王佩交入刘文长的手中,笑道:   “这是一块上好的翠玉,比这块还好的,只怕不多。斑指、玉钗,我也不再追了,回去 请告诉知府大人一声,我沙九可是守法的良民,也有吃亏忍气的风度。这件事,到此为止, 一笔勾销。   如是贵府再要胡闹下去,我就不客气了,官司打到北京城,我沙九未必会输给你们庐州 府。”   “唉!九爷说的是!我也看得出,这是一块好玉。不过,唐明那块玉佩,是家传之物, 论价值也许不如九爷这块翠玉佩值钱!”刘文长道:“但也许它有别的作用,九爷既然肯 还,为什么不原璧归赵呢?”   “这就有些刁难意味了!”沙九道:   “你倒说说看,那方玉佩雕的是什么样子花纹?大小重量,开一个规格出来,看看我能 否赔得出来?再不然,让他开个价钱也好,刘师爷,我这是息事宁人啊!”   刘文长呆住了,沙九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他也无法开出大小规格。   事实上,那方玉佩上刻的是什么花纹,刘文长也已经记不得了。   刘文长转头看看郭宝元道:“郭兄!九爷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郭宝元全部心神,都在想程小蝶的事,根本没听到两个人在说些什么?随口应道:“九 爷可是答应了,让我们搜查一下了?”   “什么?搜我的宅院啊?”沙九一下子脸红脖子粗了,吼道:“这是什么话呀?我要叫 程砚堂给我一个交代!”   说曹操,曹操就到,程知府在两个大汉保护下,快步行了进来,道:“九爷有什么吩 咐?砚堂这里洗耳恭听。”   沙九呆了一呆,道:“御驾亲征啊?”   程知府道:“言重了,砚堂来此,一是向九爷请安,二是追查玉佩下落,三嘛……”   “还有三哪?你倒说来听听!”   “九爷府上窝藏有重要人犯,砚堂斗胆请求九爷允准……”   “谁说的!我窝藏了什么人犯?”沙九色厉内荏地说。   这一下,踏住沙九的痛脚。   程知府心急爱女下落,指沙九窝藏人犯,也是指程小蝶被沙九拘留之事。当下一整脸 色,道:“自是有人告密,沙兄如肯自己交出来,砚堂也不愿闹得沙兄家宅不安。”   这是以退为进了,只要沙九肯交出程小蝶,这搜查宅院之事,就可以免了。   这真是阴差阳错,沙九却听得脸色大变,心中像风车一般不停的转动,想不出一句适当 的措词回答。   “九爷!他们一定要搜查,就让他们搜查看吧!”   说话的竟然是张副总管。   沙九摇摇头,道:   “如若搜不出可疑人物,老夫绝不罢休!”   郭宝元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逼急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这个……”程砚堂犹豫不决。   程小蝶一提真气,施展传音术,道:   “爹!我很好。这里非常危险,不能搜查,卖给沙九一个面子,退出去!我会尽快和爹 见面。”   程砚堂听得很清楚,陡然哈哈一笑,道:“九爷!你说一句,府上确没有扣押人?”   沙九一皱眉头,道:   “沙某府上,又不是衙门,为什么要扣押人呢?”   “好!”程知府道:“砚堂相信九爷,刘师爷、郭总捕头!传令下去,全部撤走!”   这又是个意外的转变,沙九愣了一阵,道:“程大人不搜查了?”   “沙兄!情非得已啊!有人告了密,说你这里窝藏了大批人犯!”程砚堂放低声音, 道:“那人也有相当的身份,砚堂如果不予置理,怕他向上告密,那时,就要多费你我一番 唇舌了。沙兄!如果有朋友留居太久,让他早些回去吧!砚堂告退了。”   抱拳一礼,向外行去。   郭宝元心中一动,道:   “庐州府中的捕快听着,咱们这番打扰九爷,大大的不智,九爷大人大量,不见罪咱 们,大家进来,给九爷见个礼,赔个不是。”   三十六个捕快,一下子涌入大厅,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立刻引起了一阵吵杂、混 乱。   原来,捕快之中,大部分人都已体会到郭宝元的心意,在大厅中制造混乱,推挤呼叫一 阵,拥着刘文长、郭宝元离开大厅。   程小蝶借那一阵混乱,离开了沙府。   郭宝元招呼两个百夫长,撤除了沙府的包围。   退回到庐州府行,刘文长摇摇头,道:“这大概就叫虎头蛇尾吧!你郭兄加上我刘某 人,带了军马、捕快,浩浩荡荡地围住了沙府,吵闹了一个时辰,一个人也未抓得退了回 来!”   “文长!怎么把我忘了。”程知府缓步跨入了刘师爷办公的刑房,笑道:“小女说,要 尽快和我们见面,可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大人见到了令媛?文长的双眼都看直了,怎么没有瞧到程姑娘?”   “我也没有看到,只是听到她的声音!”程砚堂道:“她告诉我,要尽快赶来和我们会 合,希望不要骗我们才好。”   父女深情,溢于言表。   “大人!”郭宝元道:“我也听到了小姐的声音。”   “怪了!为什么?我就没有听到呢?”刘文长微微摇头。   “程姑娘施用的是一种武功,叫作‘传音入密’,能把声音聚成一线,传入特定之人的 耳中!”郭宝元道:   “这要相当的内功修养,我就没有这个本领。”   “总捕头太谦虚了!”程小蝶推门而入,接道:“我也是第一次施用,竟然没有露出马 脚。”   程小蝶已经更换了一身浅绿色彩裙,容光依然,娇丽动人。   程砚堂喜道:   “丫头,你把爹爹吓坏了。”   郭宝元一抱拳道:“姑娘受委屈了。”   “沙府中潜藏了一批江湖高手。”程小蝶道:“女儿如非遇上高人搭救,只怕很难生出 沙府了。”   程砚堂道:“既然是真的窝藏有匪人,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搜查呢?”   “他们是白莲教的余孽,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法术!”程小蝶道:“小小一座沙 家宅院,不啻铜墙铁壁一般,那点官兵、捕快,绝不是他们的敌手,真要拼起来,没有人能 够生还。刘师爷就身受了他们暗算,但他们不愿意惹出麻烦,又解了刘师爷的穴道。”   刘师爷脸一红,道:“不错!不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不适,差一点晕了过去,但一 阵,又突然恢复了清醒。”   “白莲教的余孽,那是当下严令缉拿的要犯啊!为父这就通知将军府,点动大军,出动 缉捕。”   “对!”刘文长道:   “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功劳,大人建此殊勋,可是青云有路,布政使的位置,指日 可待了。”   “不能急,就女儿所知,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停留,不能离开。”   “为什么呢?既是隐秘已泄,怎么留恋下去?”程知府道:“小蝶!这可是有关国家安 危大事,如果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日后被查出内情,为父的这个四品皇堂的官位,恐是无 法保得住了。”   “大法师常奇,正在练法,行将功德圆满,是最紧要的关头时刻,不能轻易移动!”程 小蝶道:   “这也就是他们今天百般容忍,不肯和你们闹翻的原因。”   “练法?练什么法?”刘文长道:“十年前白莲教起事,为大军剿压。但却传出了白莲 教能施法术的传说,都被王守仁以黑狗血破除邪术。这方面,咱们也得准备一下才行。”   “这一次,好像非常严重,女儿也不太明白详情,听说是种撒豆成兵的奇术,一旦术法 成功,可抵十万大军!”程小蝶道:“动乱再起,那就不知道要伤害多少人的性命,破坏了 多少安乐的家园了。”   “这!该想个什么办法呢?”程知府道:“要不要为父的晋见布政使,以八百里快骑, 申报入京,请皇上栽夺?”   程小蝶摇摇头,道:   “那又太慢了,这一来一往,没有一个月的时间,绝难完成。等到大军赶到,他们早已 遁走了。”   “先快调将军府,出动人马,把沙府围起来……”刘文长道:“再等皇上大军赶到,使 贼人一网成擒。”   “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时间恐怕还来不及!”程小蝶道:   “如果他们练法在十日之内功德圆满,我们围困沙府的庐州军马,正好是他们试法的对 象。这一阵杀伐下来,能留下多少人,就很难说了,一旦兵败,庐州城,就可能是他们起事 地方了。”   刘文长呆了一呆,道:“是是是!姑娘思虑周密,文长万万不及。”   “我不懂战阵兵学,但却受到了教我的高人指点。”   “小蝶!”程砚堂道:   “那位高人有没有指点你应付的办法呢?”   程小蝶道:“他说,练法未成之前,余孽首脑常奇,绝对不会移动、离开。这次练法, 是他重振白莲教的希望所寄,练法功德不到圆满之日,邪法就派不上用场。”   郭宝元道:   “那是说,在他们练法未成之前,是唯一攻他们的机会了?”   “对!”程小蝶道:“不过,那里高手很多,又地处城内,大军无法施展,三五天未必 能攻下那座宅院,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破坏他们的练法邪术,再予围困,逼他们弃械投 降。”   “说说容易,可是谁能去破坏他们的练法呢?”程知府道:“那个人要胆大心细、武功 高强才行。”   程小蝶目注郭宝元道:   “我想郭总捕头心中,早已有适当人选,找他出来,我愿作他的助手,再借吴先生的指 点,破坏练法的机会很大。”   郭宝元道:“姑娘是指寒冰掌了?”   “对!沙宅之中的精勇高手,以刀、剑、轮、毒十三太保为主,如无特殊的武功成就根 本就无法接近法坛,那里布守,定然十分严密,偷入法坛的机会虽有,但如无拒挡强敌之 能,破坏法坛的机会就不大了。”   “好!在下就去试试看!”郭宝元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程小蝶起身相送,一面低声说道:   “唐明的出身,玄秘莫测,总捕头不要追问太多,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求借将,少 谈玉佩的事。”   郭宝元呆了一呆,道:“这……这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你要怎么办呢?”程小蝶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出 身?但只有那么一点联想,已经神魂难安了。”   郭宝元忖道:危言耸听啊!这个小丫头灵光得很!刚出道就学会了持泰保盈……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总捕头也许不太相信晚辈,我说一件事,你听听,再告诉我该 如何处理。”   郭宝元心道:我不信我近二十年的江湖阅历的道行,会被你这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难住, 笑一笑,道:   “好吧!姑娘最好想出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一下子能把我难住,彼此就可以少费很多 唇舌了。”   程小蝶道:“我说的只是比方,不能当真,自己别往牛角尖里钻,那就天下太平了。”   “我这厢已在洗耳恭听了。”   这时,两人已行入庭院之中。   四顾无人,程小蝶停下了脚步,道:“窝藏白莲教的余孽,是什么罪名?”   “抄家灭门。”   “藏匿朱家子弟呢?”   “你是说……”   “臂如说,建文帝的子孙呢?”   郭宝元呆住了,头上汗水淌了下来,道:“听说要夷诛九族。”   “所以,交往要小心,他只是孤儿寡母的贫寒人家,为什么会有绝世高人暗中帮助他 们,一方玉佩能值几何?白莲教不惜假沙九之名争取入手!”程小蝶道:“如是常奇夺取王 佩时,杀了唐明,这就是成了江湖恩仇,也不会牵上官府了。”   郭宝元兜头一个长揖,道:“多承指教,我是感激不尽。”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程小蝶道:“我没有说,你 也没有听,但破除白莲教余部,非得绝顶高手帮忙不可,家父升官事小,拯救千万苍生事 大。”   “郭某明白了,我只是去商请一个高手帮忙,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道。”   转身大步而去。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六 回 智请高人   唐夫人正要到庐州府去找他,郭宝元先一步及时而至。   他们的设计连络,果然发生了效用,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悄然而至。   唐夫人转告了郭宝元求助的讯息。   年轻人自称姓方,一口答应了唐夫人的要求,不过,要求唐夫人别再挂匾挑灯地找他, 该出现的时候,他自己会来。也不用唐夫人母子再费心了,他自己会去找郭总捕头商量,能 力所及,一定会全力帮忙。   郭宝元听到讯息,片刻不留地转回庐州府衙。   似乎是多留上片刻,就会招惹上杀身之祸。   没落的王孙不如狗。   严苛的律法,诛连九族的酷刑,使尊贵无比,龙气相连的皇室血裔,成了人人畏惧的毒 蛇猛兽。   郭宝元急急回转到府衙之内,刘文长仍然在刑房坐候。   “郭兄辛苦了,大人暂回官舍休息,刘某奉命恭候郭兄归来。”   “这就不敢了!”郭宝元道:“可有人登门求见刘兄?”   刘文长摇摇头,道:“没有。我传今班房,不论何等人样,只要是求见的,一律请入客 室待茶。”   “早知如此,在下也用不着费事了,郭总捕头盛名之下无庸士,想避开他们的监视,还 真得费番心机才成,累得我一身大汗。”   话说完,人也现身。   刑房门口,突然冒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身青衣,一顶黑毡帽低压眉际。   你可以看到他的眉目五官,瞧出他的大概年龄,就是无法看清楚地整个的形貌,如若他 取下毡帽,稍经易容,你就很难认出来了。   “请进来吧!阁下果然是一言如山。”郭宝元站起身子,抱拳作礼。   刘文长却是心头一震,忖道:庐州府中戒备森严,明岗暗哨,四下林立,这么一个人, 怎么会闯了进来呢?   青衣人取下了低压眉际的毡帽,笑一笑,道:“刘师爷似是很讶异在下能在岗哨林立中 闯入府衙,是吗?”   “不错!”刘文长道:   “府衙中早已经特别的下令戒备,但对阁下而言,竟然是形同虚设,大白天,你这么大 摇大摆地进入刑房,难道就没有人发觉阻拦吗?”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   “我还是费了不少心机,也累了我一身大汗,就是在闪避那些布哨的府丁和巡视的捕 快。”   “但还是被你摸进来了。”刘文长叹息一声,道:   “你要杀一个人,似乎不用费很大气力,所谓的江湖高人,实在可怕,得罪了你们这样 的人物,真叫人寝食难安了。”   郭宝元接道:“朋友请坐!可否见告大名?”   青衣人道:“总捕头一定要问,就叫在下方怀冰吧!”   “方怀冰!”刘文长道:“冰入怀抱,岂不化水而去,这名字空幻得很啊!”   “是啊!人生如冰,终要化水而去,有什么关系呢?聚则成形,化则流失于不知不觉之 中。”   郭宝元明知方怀冰这个名字,心怀别具!担心刘文长再追问下去,急急接道:“方少 兄!请坐。”   “不用了!郭总捕头有何差遣,但请吩咐,方某人不想久留。”   “沙九府中,聚集了一群江洋大盗,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邪术。”郭宝元道:“希 望方少兄能拔刀相助,为庐州府百万苍生,尽份心力。”   方怀冰苦笑一下,接道:“郭总捕!对他们了解多少?”   “说来惭愧!郭某人对他们了解不多,他们已寄居庐州府经年之久,近几日我才得到消 息。”   “他们不是一批容易对付的人,单是号称十三太保的刀、剑、飞轮,九位高手,和四大 毒人,就足以使人头大如斗了。”方怀冰长长叹息一声,道:“何况,除了十三太保之外, 还有更难对付的人物。”   郭宝元呆了一呆,道:“方少兄似是对他们的实力,十分清楚了?”   方怀冰点点头,道:   “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的高手,郭总捕头如若想以江湖人物的办法对付他们,除非有 大批武林高手支援,否则,很难奏效!”   “寒冰掌是天下绝高、奇毒的武功!”郭宝元道:“如果由方少兄出手,想来不是难 事?”   “总捕头太低估十三太保了。方某全力施展,自估勉强可以对付两个人,但他们一向行 动,都是三人一组,刀、剑、飞轮,因练功合搏之术,从不分开,四大毒人,二男二女,虽 然单独行事,但他们毒器、毒物,十分可怕,很难全身而退。”   郭宝元听得皱起了眉头,刘文长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我可以帮助你!”程小蝶缓步行了进来,道:   “庐州府有数千位精干的捕快可以调。当然,必需时,可以调动官兵,五百骑士,一千 步卒……”   “姑娘!没有用的,我知这些步、骑兵勇,训练得相当精锐,剿灭一般的土寇,非常有 用,但十三太保那批匪,不会和官兵正式地厮杀对抗。   他们轻功卓绝,来去如风,要动用大军,至少六千精兵,团团围困,再以硬弓、强弩, 或可有一举歼灭他们的机会。   但首先会把沙家大院全数毁去,官兵有多大伤亡?在下不敢预测,能不能把他们全数射 杀?在下也不敢断言。”   “庐州府全力施为,也难调聚到六千精兵,连两千人马,也有问题!”刘文长道:“申 明上宪,自有可能,但一定要有明确的理由,布政司若不敢作主,那就要转请皇上圣裁了, 往返费时,不去说它,一旦师劳无功,在大军到前,叛逆早遁,就还要大费笔墨解释了,说 不定还落一个谎报军情之罪?”   “夫子的意思呢?”程小蝶虽然心中不满,但却知道,刘文长说的是实情。   “文长的意思,能不动用官兵,最好不动,倒可商情调官用兵三两百精勇效命,方少 兄、郭捕头,再约请一些江湖高手相助,一旦破除强敌,找出明确的证据,那就是一件天大 的功劳了。”   他老谋深算,既希望把一件天大的功劳,全归庐州府衙,又不愿冒险请旨发兵进剿,一 旦让叛逆闻风早遁,担负师劳无功的罪名。   何况,沙九还有一个江西布政司使的女婿,一旦落不实沙九的罪名,这个官司就非常地 难打了。   郭宝元心中忖道:一个小小玉佩,牵出了如此大的麻烦,我身为一府捕头,保护一方安 全,实也责无旁贷,只是敌势如此庞大,仗府中几十个捕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很难办 得成功。说不得只好卖卖老脸约请一些江湖朋友,帮一把了。   他是老江湖了,心中虽有盘算,却未先说出来,目光凝注方怀冰的脸上,看他有何高 见。   却不料程姑娘抢先开了口,道:   “方兄!我们不是去拼命打架,只要去破坏他们的法坛!”   “姑娘!白莲教的法坛,是保护最严密的地方,我们去破坏它,必然会遇上白莲教最大 的抵抗力量!”方怀冰道:   “说不定,十三太保会聚在一处,合力对付我们。”   “方少兄!”郭宝元道:   “你身怀绝技,伤人于一击之中,至少可以试试吧?郭兄愿意精选属下,追随身 后……”   “完全没有机会,加上程大小姐吧!”方怀冰道:“也不过是枉送三条人命。这件事, 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只怕不是如此吧?”   方怀冰微微一怔,道:“什么意思?”   “你不愿帮忙,也是不能怪你的。”程小蝶叹息一声,道:“但庐州府城中的众多生 灵,势难逃过一劫了。”   方怀冰急急接道:   “姑娘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啊!在下对十三太保的实力,稍有了解,凭仗我们三五个 人,绝难挡其锐锋。何况,沙府高手,又非只十三太保,就算我们舍命冲入,后援不断,无 非一场纷乱,庐州城中的人,能不受到牵连吗?”   显然,程小蝶点中了要害,方怀冰有些慌急了。   刘文长听不懂话中含意,但郭宝元懂。   “这……”程小蝶心知方怀冰说的也是实情,颦起来柳眉儿,道:“方兄!何不代邀几 位高手助拳呢?”   方怀冰道:“高手倒有一位,而且,距此不远,他如肯出手相助,我们可增强不少实 力,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样?方怀冰却是说不出口。   郭宝元道:   “那人武功,比你方少兄如何?”   “强我十倍!”方怀冰道:“还有两位武功高绝的手下。”   “好极了!”郭宝元道:“既有这等人物,咱们立刻去请他,只要我们能力所及,尽量 满足他提出的条件就是。”   方怀冰摇头苦笑。   程小蝶怒道:“说啊!有什么难言之隐?”   “确有难言之隐,而且,这和姑娘有关……”   “那就好办了!”程小蝶打断了方怀冰的话,接道:“只要我能力所及,为救庐州城中 众多人命,绝不推辞。”   “姑娘!一言成恨事,你要三思而行啊?”   方怀冰似是心中很焦急,脸都胀红了。   “说吧!如何才能请到你的朋友帮忙?”   “他不是我的朋友!”方怀冰道:“但他武功高强,目空四海,请他助拳不易,姑娘如 肯求他,也许有三分机会。”   “好!我跟你去。”程小蝶道:“事急如火,这就走吧!”   “去是可以,但我先要把话说明……”   “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姑娘!请借一步说话。”方怀冰边说边转身向前行去。   “站住!事无不可对人言。”程小蝶道:“有话就在这里说啊!”   方怀冰也被激火了,冷笑一声,道:“你听仔细一些,那人别无所好,只喜一个色字。 而且,非绝色不贪,姑娘很美,也许,能够让他动心。”   话说得很清楚了,但程姑娘的豪气,却一下子消退了,脸色羞红。杏眼圆睁,道:“你 说什么?”   方怀冰冷冷地道:“你逼我说的啊!”   “我……我……你……你这个色胆包天的伪君子……”   程小蝶羞怒交作,气恼得语无论次了。   “在下不会为姑娘的美貌倾倒,绝不好色,好色的是他。”方怀冰道:“我们邀请助拳 的人,我已经再三示意,姑娘却逼我当面说个明白,话已经说清楚了。要不要去请他助拳, 你们决定了。”   事实上,确也怪不得方怀冰,他几次欲言又止,程小蝶话赶话,逼得他无法不说了。   但是稚气仍存的程小蝶,哪会想得到是这种事情,当着郭宝元和刘文长之面,如何能咽 得下这股羞忿之气,怒道:   “他该死,我们去杀了他!”   “他是该死,但我们杀不了他,因为,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敌手……”方怀 冰道:“他喜爱美女,但却从不强行施暴,我们不去求他,他绝对不会侵犯姑娘,但我们去 求他,请他帮我们对付强敌,他提出任何条件,都不能算是过份,姑娘!那是拼命啊!白刀 子进,红刀子出的杀戮,他又为什么一定要答应呢?”   “你们找我助拳,我不拒绝的原因,是我承受了一份你们释放唐明的人情,所以,明知 凶险,也不便拒绝。姑娘!请你仔细想一想,我说的是不是一个理字?”   程小蝶是个讲理的人,吁一口气,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奇怪,怎么有这样的 人?”   方怀冰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话已说明白了,去不去由你们决定,在下告辞!”   “你怎么能一走了之?”程小蝶道:“你应该去啊!”   “不去!”方怀冰道:“完全没有机会的事,我不会干,在下还有责任在身,我还不能 去白白送死。”   转身大步而去。   “慢走!慢走!”郭宝元急急接道:“方少兄!水绕千山向东流,咱们想个别的法子如 何?”   “什么法子?”方怀冰停下脚步问道。   “那个人喜欢美女,也不能算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郭宝元道:“人生在世,各有所 好,只要他不以暴行施加于人,就不是触犯法律了。”   方怀冰冷笑一声,道:   “他独行其是,自订了一套处事的标准,他收罗的美女,都是自愿献身,或为情动,或 以金俘,他从未勉强过别人。   所以田园中虽有八位美女共侍一人,但江湖上,却绝少有人知道,他既不求闻达,也不 沾手江湖恩怨,你郭总捕头,消息一向灵通,但田园距庐州不远,你可曾听人说过吗?”   “没有听过,田园这个名字,是那么平实、普通……”郭宝元道:“听到了,也不会记 下它,田园中那位高手的姓名,如肯见告,我或许听人说过?”   “程姑娘太直率,逼得人下不了台,郭总捕头又太不深沉了……”方怀冰道:   “说话太重机锋,他不是息隐的江洋大盗,田园也不是坐地分赃的贼窝,名谓田园,主 人自然姓田,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因为他很少和人交往,田园中人,都称他大公子,八房姬 妾,没有一个是名媒正娶的夫人,据我所知,她们随时可以离开,用不着红杏出墙,和人私 奔。   只要说一声,不但可以收拾自己的细软,一并带走,田大公子还会奉送仪程五百两,设 筵饯行,他只是好色而已,却能好而不贪,多情而不重情。”   “那叫滥情!”程小蝶接道:“任姬妾移情别恋,算是什么男人?”   方怀冰道:“所以,他不肯正式娶妻,也不愿生儿育女……”   “怪人!”程小蝶接道:“也非常引人,我倒希望见见他了。”   少女心,海底针,是那么令人难测。   方怀冰道:“姑娘最好别去。”   “为什么?”   “因为,我在田园中住了半月之久。”方怀冰道:“见过他的八房姬妾,个个都具有十 分姿色,但她们都缺少了那种英挺的秀媚,那就是说,她们缺少的一种气质,柔中带刚的气 质,而姑娘之美,已然出尘拔俗,再加上特具有的英挺之姿,一定会被他看上。   天啊!要他抑止住心猿意马,绝对无法办到,你如没有自我牺牲的精神,趁早别 去……”   “方少兄!”郭宝元道:“田大公子,只不过是喜爱美女吗?我们可以……”   “总捕头!你能找一个像程姑娘一般的美女吗?”方怀冰叹息一声,道:“少打如意算 盘了!田园主人的眼光很高,一般的漂亮,他不会看上眼的。”   方怀冰话说得太直接了,犀利如针,刺伤了程姑娘一寸芳心。   但也挑动了程姑娘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情,心中暗自忖道:“我真的有这样的魅力 吗?能让男人一见动心,也能使那个花心大少为我卖命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地赞赏美丽,直接说出了她的魅力,既然羞忿莫名,却又心 弦震动。   一时之间,连如何反应,也拿不定主意了。   程姑娘久久地默不出声,使人难测高深。   刘文长却忽然开了口,道:“方少兄!除了美女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譬如说,他 不事生产,开支浩繁,是不是很需要银子呢?”   “他很有钱,外表看去,田园是一片翠竹环绕的农庄。”方怀冰道:“青砖瓦舍,不见 气派,但室中布置的豪华,近乎奢侈了。我走过不少的地方,也见过一些豪富之家,但像田 园那种豪华的,还未见过。   单说吃的一项吧!他就是三个不同的厨师,能做出各种不同的口味,而且,莱邑不停在 研究改进。   田大公子,只是一个人,两个从卫,但照顾他生活的佣人,有二十多口,伺候八房姬妾 的丫头,还未算进去。”   “那是帝王生活了,一般公侯之家……”郭宝元道:“也没有这个豪阔法了。”   “不错!他自称乡野至尊,平民帝王……”方怀冰道:   “田园之中还养有活的山珍海味,一座五十亩大小的花园,花园虽然不算大,但却由各 处移来了不少奇花异草,极具玲珑之美,在那里有四季可赏之花园,单是照顾花园的园丁, 就有八人之多。”   “最叫人羡慕的是,每个季节,都有人送来盛放的盆裁,你们想想看吧!那座田园,一 年要多少银子的开销?”   刘文长道:“这就奇怪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会有那样多的钱呢?何况是活钱, 要能如江河之水,不断流来,每年都有一笔相当大的收入,才能供应这种豪奢的生活,这就 不是手握三两百万银子的利息,也不够开销。”   “所以,我说他很有钱……”方怀冰道:“我虽然不知道他的钱来自何处,但他绝非强 盗……”   郭宝元皱起了眉头,接道:“方少兄!身挟巨资,经劳有术,一年赚上百万银子,也不 算难事。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请他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   方怀冰看了程小蝶一眼,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应该如何?该由你们决定了。”   这真是一件难解之题,要程小蝶这位知府千金,舍身救世,刘文长和郭宝元都不敢开 口。何况,他们内心之中也没有这个念头。   “姓方的!那位田大公子,如若出手相助。”程小蝶道:“是不是就能破去法坛?”   “这个……方某人不敢保证,只能说有了破除沙府法坛的机会。”   “你呢?是不是也会出手帮忙?”程小蝶道:   “我要确实的回答,斩钉截铁的决定。”   “当然!我会帮忙……”   “因为,是你出的主意?”   “这只是原因之……”方怀冰道:“重要的是,田大公子肯帮忙,我们就有了四成左右 的成功机会。”   “只有四成啊?”郭宝元道:“你不是说过,那位四大公子武功卓绝吗?”   “不错!但你别忘了我们对付的敌人,是江湖上声威卓著的凶悍人物!”方怀冰道: “十三太保岂是易与之辈。没有田大公子帮忙,咱们连一分胜算的机会也没有,是完完全全 去送死啊!这种事,我不会干,有上三成胜算的机会,我才愿意去冒一下险!”   “田大公子武功高到什么境界,我不知道!”程小蝶道:“我也不很重视,我在乎的是 你方兄。因为,我知道玄阴寒冰掌,是极为歹毒,难练的武功,它是第一流的技艺。我们去 请田大公子,只是顺应了你的请求,我答应去田园,也是为了留下你。”   方怀冰苦笑一下,道:“我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我想见到田园主人之后,姑娘会改变 看法……”   “好!我去见他。”程姑娘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但有两件事,我们要说个明 白!”   “姑娘请说,方某恭听高见。”   “我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女子,我没有妩媚的手段,也不知自己有几分姿色。我也是 初次听到别人赞我的美色能令男人动心,这些都是出自你方兄的之口,对吗?”   “不错!方某对自己的鉴赏之力,极具信心。”   “好!我们田园之行,如不能诱动田大公子拔刀相助,你姓方的,就不能借故推拖,就 算全无机会,也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方怀冰叹口气,道:“多言惹祸,命该如此了,我会留下遗言,和诸位一同赴死,还有 指教吗?”   “如果小女子的姿色,真能令田大公子心动,答允出手助战,一切的变化应对,都由我 自作主意,不可干与。”   “当然!那是你们的事,方某人绝不涉入。”   “推得干净啊!我这一生的命运,就可能毁在了你的手中,你却是全无歉意?”   方怀冰又苦笑一下,道:“所以,我要姑娘自己决定,而且,我也赌上了自己的性 命。”   程小蝶道:“就这样决定了,我们立刻动身?”   “慢慢慢!”刘文长道:“兹事体大,姑娘是千金之躯,你要三思啊!”   “刘师爷!还有更好的办法?”程小蝶道:“我这里敬候教言了。”   “这……”刘文长搓着双手,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主意我没有,我只是为姑娘担 心!要不要和知府大人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怎么商量?根本就无法开口。”程小蝶道:“刘师爷有以教我吗?”   “说的也是啊!”刘文长道:“江湖上的人人事事,果然无法以常规测度了。”   “所以,刘师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听到。我爹是庐州知府,他的女儿为庐 州府众多的百姓们牺牲了,想是我爹在二十年宦海中有所失措的报应。”   “是是是!文长什么都没有听到。”   缓步走出了刑房。   郭宝元神情肃然地道:“姑娘真的决定了?”   “是!”程小蝶语气坚决地道:“我会担起一切的责任、后果,但不能告诉我爹娘。这 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如战死在沙九府中,那就一了百了。”   “好!你们去田园。我到东湖去!”郭宝元道:“看看能不能约请几个人来助我们一臂 之力?”   “如果不是绝顶高手,那就不用多此一举了!”方怀冰道:“何苦要拖别人去送死?”   郭宝元怔了一怔,道:“绝顶高手,是谈不上。我的朋友,最高明的也只是和我在伯仲 之间。”   方怀冰道:“既是如此,何苦要害他们呢?”   “田园之行的成败,全凭程姑娘。既有你方少兄带路,郭某去不去,就无关重要了。”   “敢情是错了!你郭捕头是非常重要的人。”   “怎么说呢?”   “程姑娘是千金小姐,江湖上知晓的人不多……”方怀冰道:   “但你郭总捕头,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谁人不识,谁人不晓,你代表官方的力量,也 托出程姑娘的身份。”   “想不到啊!我郭某人在你方兄的眼中,还有如此份量?”   “建下殊勋,官升三级的是你,程姑娘是为父分忧,以尽孝心。我方某人可是捞不到半 点好处,是你郭总捕头硬把我拖下水的,我是冤枉啊!只有拼命流血的份。”   “就凭你暗算知府大人的罪名,就是一个斩立决……”郭宝元道:“以武功,逼官轻 法,也该回上个十年八年了。”   方怀冰笑道:“为什么不说你们审案不明,冤枉好人,严刑取供,畏势从法,就算依照 朝廷律令,你们都该拿问下狱……”   郭宝元接道:“纵然审案不明,亦应由上宪查办,再说拖你下水的也不是我。”   “那是谁呢?”方怀冰道:“是那个一肚子智谋诡计的刘师爷?”   “冤枉他了,拖你下水的人,已受到你的报复。”程小蝶道:“这恩恩怨怨,果然是报 应不爽,只是来得太快了。”   方怀冰瞪着程小蝶道:“原来是你啊?可真是天理昭彰。不过,这样也好,田园之行, 发生了任何后果,在下也可少份愧疚了。”   “只希望那位田大公子,真有你说的本领?”程小蝶道:“小女子偷生辱死,倒不用你 方兄担心,咱们走吧!”   当先向外行去。   方怀冰看了郭宝元一眼,道:“女英雄!”   郭宝元点头苦笑。   一片广大的竹林,一望无际,地处于庐州和巢湖之间,绿篁依依,至少在千亩以上。   方怀冰穿林而入,小径曲弯,盘旋于绿篁之间。   “郭某人任职庐州十余年,还未进入过这片竹林。”   “那是因为这地方平安、宁静,没有匪患……”方怀冰道:“很可能是拜田大公子所赐 了,这片广达数千亩的翠竹林,除了南面有一条宽大的车道,曲转入林外,东、西、北三 面,只有小径入林,看似全无防范,但绿篁繁密,不走小径入林,还真要大费一番工夫 了。”   “只看布置这一片竹林,即知花费了不少金钱工夫。”郭宝元道:“看似浑然天成,实 则为人工,是一道纵深的大围墙。”   “无竹令人俗,田园主人,植竹千万株,是有点雅人气质了。”   “姑娘!田大公子不但是雅人,而且是雅得厉害。”方怀冰道:“雅人的恶习,他全有 了。吃、穿、住、行,无不讲究,酒、色二字,也在行得很。当然,他也是雅人的本钱,文 读万卷书,武能仗剑行。”   程姑娘只觉脸上发烧,羞泛双颊,樱唇启动,欲言又止。   心中却暗自忖道:   一个花心公子,就算是文武双全吧!有什么好寄望的,你不过想借仗他的本领,扫除白 莲教余孽的法坛,为什么要为他心跳脸热……   一念及此,立刻心波静止。   郭宝元一直在留心着程小蝶的神情,看她激情模样暗自担忧,还未见到田大公子,似已 为他风流的盛名所动。   但不过瞬息间,又复常态,心中大感佩服,忖道:“小小年纪,只怕还强我郭某几分 了。”   三人行速极快,又转过了一重绿竹屏障,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大片青砖瓦舍,耸立于 翠林的青草上。   一个青色劲装,年约三十的中年汉子,早已在入口处等候,一抱拳,道:“方公子大驾 光临,田园生辉不少,敝东主已整装恭候,先请入厅待茶。”   他明明看到了程小蝶和郭宝元,但看见装作没看见,既不问讯,也不招呼,似是他的眼 中只有方怀冰一个人。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   “什么风吹来了贵客佳宾,方兄弟!别来无恙啊!”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缎子长袍的人,缓步行了过来。   身后佩环叮当,跟着八个美娇娘。   乖乖!全家动员迎客啊!   看来!方怀冰在田大公子心中份量不轻。   不管程姑娘心中有多少矜持,仍然忍不住抬头来看向田大公子。   只见他面如秋月,目似朗星,猿臂蜂腰,身躯修伟,两道浓眉,斜飞入鬓,说不上是俊 俏郎君。但却占尽了稳、强二字,如迎风巨松,中流柱石,是那种女人一见就想依附的男 人。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七 回 少女情愫   程姑娘大胆地盯住田大公子看,想估一估花心公子有多大岁数?   哪知看了半天,仍是估不出他的年龄。   他有三十多岁的练达、成熟,也似只有二十几岁的热情、飚劲。   田大公子不怕看,程姑娘却禁不起人家的眉目传情了。   他的眼睛会说话,说的是甜言蜜语,程姑娘罩不住,脸上一热,低下头去。   “怎敢劳动四兄和诸位嫂夫人亲自迎接!”方怀冰口中说着客气话,人也一个长揖拜过 去。   八个女人掩口笑,一下子全部闪开去,齐声说道:“言重了!我们是妾婢,大公子还未 成亲,那哪来的嫂夫人?”   程小蝶暗暗叹道:“真是自甘下贱啊!不讲话也就就算了,为什么要异口同声地自称妾 婢呢?”   抬头看去,立刻发觉了穿的艺术,八个女子一色绿衣,绿裙绿绣鞋,由深到浅,款式一 样,绿玉戒指、绿王钗,但却绿得颜色分明,真难为了田大公子啊!怎么能把“绿”分出得 这样清楚。一眼就看出不同,八种绿颜色,绿的是那么鲜明独立,一目了然,隐隐间又分出 大小。   方怀冰没有夸张,八个绿衣小佳人都很美。   田大公子是乡野至尊,平民帝王,会享受啊!享尽了人间艳福。   田大公子忽然一把抓住了方怀冰,道:“兄弟啊!我是哪里亏侍你了,你把庐州府的总 捕头,也带入我田园中来?”   “官字两个口,小弟说不过他们,只好来向田兄求援了。”方怀冰道:“还望四兄原 谅!’”   “庐州府总捕头郭宝元随侍大小姐程小蝶,拜候田大公子。”   说完话抱拳一揖。   “大小姐?”田公子目光转注在程小姐的脸上。   “家父是庐州知府。”   “噢!知府大人的大小姐造访寒舍,必有见教了?”田大公子的微笑非常迷人,道: “先请入厅堂待茶!”   “不用了!我是来和你谈笔交易。”   程小蝶说得非常直率,只听得郭宝元心头大震。   事实上,方怀冰也听得愣住了。   程小蝶一路盘算,既然准备了舍身饲虎,就不扭扭捏捏,要完全掌握主动,一照面就把 事情谈清楚。   见过了田大公子,更是坚此主张,这个人既好色得要命,又很让女人动心,磨下去被他 给白白吃了,那才是赔了身子又折兵啊!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竟敢来这里和我谈交易,佩服啊!佩服!”田大公子道:“说 吧!什么交易?”   “一笔价值不菲的珠宝……”   “金银珠宝!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我田长青有的是钱,非我所好 也!”   “你八房姬妾不娶妻,早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程小蝶道:“那就看看我吧!值 不值得你拿命去换?”   她胆大得让郭宝元直打冷颤,方怀冰也听得鸡皮都掉满地。   田长青挥挥手,八房妾婢,悄然退下。   他这位花心公子,猎艳老手,可也是第一次遇上了这种事情,有些儿失去了玩世风采。 长长吁一口气,道:“有趣的交易,胆大的姑娘,说下去吧!”   郭宝元想避开,但见方怀冰站着未动,一咬牙,也就站着不走了,总不能把大小姐一个 人丢下不管。   这是他自己想的理由。事实上,他是想开开眼界,看看由名门闺秀入身天凤门下的大小 姐,要如何处理这桩棘手的难题。江湖走了十几年,还未遇到这种事情。   其实——   程姑娘的内心里,可也是小鹿乱撞,撞得她心都疼了,但却咬咬牙,摆出个娇俏的微 笑,道:“物取其值,你是采花魁首,估算一下,我这株含苞蓓蕾,请你去搏命交换,能不 能请得动你?”   “搏命一战,未必就死?”田长青点点头,道:“姑娘之美,却也值得在下去冒险 了。”   “那很好!现在轮到我估量一下田公子了。”程小蝶道:“方怀冰把你说成是武林奇 葩,江湖少有的高手,我却有些不信,传闻不如一见……”   “姑娘的意思,是要考量一下田某人的武功?”   “不错!美人英雄,相得益彰,大公子如不能让我一睹绝技,心生佩服,我就宁可把一 生清白,奉还于天地之间。”程小蝶道:“我不愿拖你去死,让八位美丽的姊姊们顿失所 依,我们初次相见,说不上郎情妾意,我舍身就君,只是一次交易,君取我之貌,我取君之 艺。”   真是越说越大胆,越描越清楚。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   “痛快!痛快!姑娘准备要如何估量田某?”   “小蝶也通武功,大公子随便露一手,我自信就能举一反三,心中有个评断。”   “好刁蛮的姑娘!你早已有完全的计谋了?”田长青道:“色欲迷心,古人是诚不欺我 了。”   目光转动,只见几只竹鸡,吱吱喳喳,飞戏于翠竹林中,突然伸出右掌,向林中抓去。   那竹鸡飞戏之处,至少在三丈以外。   但三只竹鸡,竟似被网掌罩住一般,竟然向田长青飞投过来,竹鸡近身,变抓为掌,三 只竹鸡,稳稳地站在他掌心之上。   奇怪的是三只竹鸡,六翼振动,似欲飞去,但六只足却似被粘在了手掌上,竟然无法离 开。   “田兄的大龙真气,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可喜呀!可贺。”方怀冰的目光,流现出 无限的敬佩之色。   田长青微微一笑,右掌微震,三双竹鸡脱身而去,但飞到丈许之处,却又停了下来。但 它们的羽翼仍在振动。   这可是一种至高至难的神功,三只鸟儿,支羽未伤,却被一种无形内力,玩弄于股掌之 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见田公子右掌摆动,三只鸟儿随着他的掌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绕空飞转起来。   有如一个技艺精纯的大师,在操纵木偶一般地随心所欲。   但那是三只活生生的飞鸟啊!而且相距有一丈多远。   “大开眼界了,大开眼界!”郭宝元满面惊奇地说道:“这比生劈虎豹,碎石断碑,还 要难上千百倍了。”   “夸奖!夸奖!”田长青掌势一收,三只竹鸡振翼而去,果然是毫发未损。   “雕虫小技,可入法眼?”田长青回头看着姑娘笑,笑的是一脸诡秘,不怀好意。   程小蝶长长吁一口气,道:“很高明啊!只不知遇上了江湖上一流高手,能不能也像三 只鸟儿一样,被你玩弄于掌指之上?”   田长青淡淡一笑,道:“姑娘果然是无情无义,纯是和田某人作交易了。也罢,不见 血,是不会让你动心了。阿横,杀!”   杀字出手,飞身而起,扑向竹林。   动作快如闪电,但却在林边停下,右手遥向林中抓去。   但闻一阵竹折之声,青叶飘飞,一个全身黑衣的汉子,硬生生被他由竹林中抓了出来。   这不是轻巧的鸟儿啦!是一百多斤重的活人啊!竟也像飞鸟一样被隔空抓了出来。   这一下,程小蝶看得呆住了。   只听嘭地一声,那黑衣人被抛掉在程姑娘的身前,未再挣动,也没有爬起来。   人未死,只是被点穴道。田长青缓步走回原位,道:“姑娘也带来了踩踪的匪徒?”   “一共两个人,主人生擒一人,小的杀了一个。”只见那青色劲装的阿横,提着一颗血 淋淋的人头,行了过来。   见血不见刀,不知他刀藏何处?“阿横!只有两个人吗?”   阿横一欠身,道:“主人和程姑娘、方公子交谈寒喧时,他们就赶到了。借竹丛隐身, 暗中窥伺,小的不敢惊扰主人和程姑娘的谈兴,没有通报。”   田长青点点头,道:“阿保呢?”   “出林查看去了!”阿横道:“属下的修为不足,百丈之外,就无法闻其声息,不敢大 意。”   “好!把尸体和人头一起埋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让他暴尸荒郊。”   “是!主人仁慈。”   阿横一个转身,飞鸟般投入了竹林之中。   “小方!你是故意引他们进入我这田园中了?”   “不关我事啊!”方怀冰道:“我们三人一行,由程姑娘为首。这一切,也就唯姑娘之 命是从了。”   程小蝶桃花般的脸儿,突然变成一片苍白,身躯也微微地颤抖起来,好像遇上了一件十 分恐惧的大事。   长长叹一口气,稳住了颤动的心情,道:“郭总捕头!带他去问个清楚,是不是沙府中 人?你是逼供老手,用不着我交代了。”   郭宝元心中付道:以方怀冰之能,应该是早知道有人跟踪了,难道程小蝶这个丫头先前 也已经知道了?   心中念转,人却提起那黑衣人向竹林中行去。   逼供的手法,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程小蝶娇靥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示出她心中交战的痛苦,终于迸出来一句话,道: “田大公子,我跟你去!”   她伸出抖动的手,抓住了田长青的右腕,脸上是一片庄严之色。   田长青双手一合,反握住程姑娘抖动的玉掌,笑道:“好冷的小手,跟我到哪里去 啊?”   “不要捉弄我,我心里好怕好怕,你知道吗?我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说出了这句话。”   程小蝶眨动了一下眼睛,两行清泪,顺腮而下,接道:“唉!但我不能赖帐哪!”   拍拍程小蝶的肩膀,田长青笑一笑,道:“我知道,一定是小方把我形容得好色如命, 你才把我看作一只色狼……”   “难道你不是?”程小蝶问得单刀直入。   “不好色,怎么会收容了八房姬妾。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我的一贯主张。”田长青 道:“重要的是个乐字,我快乐,别人也快乐,像你这样心惊胆颤,全身发抖,有何快乐可 言,你如心疼如绞,还有何乐趣可言?”   “田公子!我和别的女人不同啊!”程小蝶道:“她们对你,是发乎于情,倾心相爱, 我们尽是一笔交易,我要借重你的武功,为我冒险搏命,你得到了我的清白身躯,人生只能 死一次,真要仔细地算起来,还是你吃了亏啊!更不能怪小方,他只是提供了一个讯息,这 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田长青道:“清白沾污,明珠蒙尘,那可是人生一大恨事,暂时记到帐上,就算你欠我 一次吧!”   “我不会后悔,我只是害怕,你要包涵些,毕竟我是第一次啊!哪像你,花丛老 手!……”程小蝶挥去泪痕,笑一笑,道:“何况,我心中也有点喜欢你,此去沙府,破除 法坛,是一场凶险绝伦的恶战,能不能留下性命?完全无法预料,就算活下来,也未必活得 很完整。缺个胳臂,少条腿,可能算是幸事了。那时,我又怎么还你?走吧!我会拿出最大 的勇气,迎接新奇、迎接你恣意的蹂躏。”   田长青摇摇头,笑道:“人之大欲,世上至乐,你把它形容得如此不堪,我不干……”   程小蝶急道:“那你是不肯帮我们了?”   “看样子,不帮也不行了。你引来了敌人,田园的隐秘已泄,我不帮你,他们也会找上 我,与其等敌人找上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   “你可以躲起来,离开这里!”程小蝶道:“天下之大,你可以找一处风景更好的地 方,安居下来。”   矛盾啊!她担心田长青不肯答应帮忙,却又要他避难远走!   少女心啊!是那样难以捉摸。   “够了!听到这番话,我已经很窝心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田长青道:“小 方!你似是很了解沙九府上的实力,你、我,再加上阿横、阿保,能不能应付得了?”   方怀冰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事情的发展,直到田长青问起他,才笑一笑,道: “胜算不大,但见到你大龙真气又有了新的进境,逃走的机会,应该很大。”   “我也要去!”程小蝶道:“你们好像没有把我算进去!”   “最好别去!我可不希望抱一个缺胳臂少条腿的美女上床。”   程小蝶羞红满脸地道:“我武功虽然不好,但也不是很差,尤其是,这几天,我觉得进 境很大。”   她修习吴先生三招剑法,离开沙府中暗中练习,收获颇大,但又无法完全说出内情。”   “小美人!”田长青道:“是动手搏命啊!刀光剑影的,有什么好玩,我们也许会自顾 不暇,没有时间照顾你。”   “可是我……”   “你是主角啊,程姑娘!你和郭总捕头,带着大队兵马,等信号接应我们。”方怀冰笑 道:“这叫里应外合呀!”   郭宝元大步行了过来,道:“全招了,他们来自沙府,一共四个人,进入竹林两个,另 两个在外面等候消息,说起来十分惭愧,他们盯上的是我,根本不认识方兄和程姑娘。” “看起来,不用我们找上沙府,他们就会摸上田园中来了,这样最好……”田长青脸上泛起 了浓重的杀机。   “好什么?人家找上门了。”程小蝶道:“你还很得意啊?”   奇怪!程小蝶的关心口气,似是已对这位花心公子,动了感情,是感激还是情爱?还是 一份施人下水的愧疚?还是被猎艳高手的田长青挑动了少女情愫,只怕程小蝶也无法分得清 楚了。   “如能在田园之中,作一次对决,或可消除去沙府中一些实力……”田长青道:“我相 信,他们找上门来的,定是高手,但他们不会倾巢来犯,这就给了我一个分歼敌人的机 会。”   程小蝶突然说道:“郭总捕头!那个人呢?”   “交给阿横了,不能放了他,郭某是执法的人,可不能随便杀人。”   交给阿横,这个人自是必死无疑。   程小蝶不用再问了。   “田兄!田园中大都是不会武功的人……”方怀冰似已无法再掩饰和田长青之间的深厚 交情,道:   “不能让他们卷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   “说的也是!今夜中就要他们离开这里。”田长青道:“花费了十年光阴,建立这一座 竹林田庄,一旦弃之而去,真还有一点难以割舍呢!”   “重重绿篁,阻绝了外间的世界。”程小蝶道:“自成一处天地,这里涤除了人间不少 俗气。别说你这作主人的有点难以割舍,只是作客一次,还未管窥全豹,竟也生出了一些留 恋之情呢!”   “破除法坛,生擒了白莲教余孽。”郭宝元道:“田园仍是大公子的洞天福地,恕在下 说一句题外之言,这里遭受到任何损失,都可以得到全额的补偿。”   “谢啦!”田长青站起身子,道:“诸位请入客室休息,敌人就算要来,也该是明天的 事。此地绿竹屏障深广千尺,这里打得血肉横飞,也不会传播林外。如果他们的主事人有点 智谋,就不会再借用夜色掩护,大白天对他们利多弊少。”   “我担心他们动了野性!”程小蝶道:“放起一把火来,燎原百里,尽成火海,那该如 何应付呢?”   “对!他们如是战不能胜。”田长青道:“很有可能采用这个手段,田园中虽然早已有 防备的布置,但可惜了这大片翠竹修篁,一片瓦舍。”   程小蝶心中忖道:看来,他似乎早有了各种安排,表面上是一片翠竹田庄,骨子里只怕 不是如此的简单了。   她心中疑窦重重,但却未再多言。   大厅中的布置,果然豪华绝伦,淡黄色的长毛地毯,绿色丝绫幔壁,四个青衣女婢,早 已在厅上等候,郭宝元等进入厅中,立刻奉上香茗。   八个姬妾未再出现陪客,阿横、阿保,也未再见。   但田长青却是欢容不改,进过香茗,立刻迎客进入餐室吃饭。   餐室中另是一番布置,白玉墙壁、白玉地、玉盘、玉碗、玉汤匙。   餐室中,除了精美的食物之外,桌、椅用器,全是玉具,而且是一色的白玉。   虽非绝佳上品,但如此大规模的一间王室,花费之多,也足吓人的。   侍候餐事的,乃是迎客的四个女婢,她们川流不息地奉上来佳肴美味。   郭宝元办案十余年,足迹遍及中原、江南吃过的美味,计不胜数,但品评起来,田园中 的菜肴,最为可口。   可惜的是,心中有事挂怀,无法完全尽兴。   隐隐间,传来了车轮辚辚,马声低啸,似是一行车队离开了田园。   郭宝元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但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开口。   他虽是江湖阅历丰富的人,见闻广博,但也被田大公子这种气势镇住,只觉其智略过 人,武功奇高,富可敌国,行事也出人于意料之外,是一位莫可预测的怪侠,此时此情,少 说为妙。   吃完饭,又转入客厅待茶,田长青才微微一笑,道:“程姑娘、郭捕头、阿横、阿保, 和这琴、棋、书、画四位姑娘,就是田园中全部的实力了,其他的人,大都不会武功。八位 园丁,虽然身强力壮,但也只是普通的人,他们都已乘车离去,由此刻起,起居餐饮,都赖 四位姑娘帮忙了。她们以习练武功为主,侍候人的本领很差,两位要多多担待了。”   “好快的动作!”   程小蝶心中忖思,目光却转向琴、棋、书、画。   四个丫头,说不上美,但也不丑,而且年纪都在二十上下。   “小方!陪程姑娘坐坐,我要带郭总捕头,查看一下各处的机关布置。”田长青站起身 子,向外行去。   郭宝元起身跟去,四个女婢,竟也转身随行。   “小方!”程小蝶目注几人去远,低声说道:“田长青不是很好色吗?”   “一个人收了八房姬妾,还能算不好色吗?”方怀冰道:“但你们之间的事,却有些奇 怪,我不懂,他为什么放你一马,我想他会帮忙,应该会逼你以美色交换。   这样一来,他是为色效命,我就少了一份内疚,你舍身救父,也算博得了一个孝名,岂 不是各无遗憾。怎么搞的?会变成这么一个局面,弄得鸡飞狗跳,倒使我欠了他一大笔人 情。”   “小方!你是什么意思啊?非要他吃了我,你才甘心!”程小蝶道:“我已经不顾羞 耻,自动献身,是他不肯要啊!我没有赖债的意思,也没有存心骗你,你要求的,我都鼓足 勇气做到了,还要怎么样啊!”   “我并没有怪你!”方怀冰叹息一声,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完全 出了我的算计。事情弄得一团糟,什么罪名后果,全套在我的头上了。”   “你们很熟,是吧?而且,也有些秘密的约定!”程小蝶道:“我不想探讨你们之间的 事,但关于我的事,你可以放心,只要我不死,随时都可以还债。”   方怀冰接道:“不用这么多情,我原来的想法是,田园见面,各取所值,破了法坛,大 家就一拍两散,最好是从此别再相见。程姑娘!我要劝你一句话,事如春梦了无痕,千万别 多情,一多情,那就是一个大大的悲剧了。”   “小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可是认为我献出了清白的身子之后,还会嫁人吗?”   “这件事,我想过了!”方怀冰道:“你是一个强者,不是深闺弱女子,一生都在为情 郎、丈夫而活。你会有一段时间的痛苦,但时间会治愈你的创伤,你能说出这是一笔交易, 想是早已把事情看得很清楚了。   你年轻、美丽,又家世辉煌,再加一身武功,只要不蓝田种玉,可以想出很多理由解 说,我相信这些事,你都会应付得很好。   事实上真有一个男的娶了你,也不会有所挑剔,难解的可能是你的心结,但我不认为, 那会拖延很长时间,龙逢水浅遭戏,何况人乎!”   “小方!这件事谈不出什么结果的,不过,你倒给了我一些提示,心怀大义,就不会拘 泥于小节。”程小蝶道:   “我想请教一些眼前急事,不知愿不愿给我一些答复……”突然间,程小蝶发觉一件 事,方怀冰、田长青,才是真正的牺牲者。他们都是禀赋优异的卓越人才,文能超越三公, 武能争雄天下,但他们却一直过着不自主的生活,全力抑制着自己,蛰伏一隅,过着平淡的 人生。   他们不能出而争霸江湖,也不能得意仕途,而他们又具有垂手可得的能力。   话锋一转,接道:“小方!你们才是最卓越的人才,却过着最平凡的生活,为一个承诺 而活。田长青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忍不下束缚之苦,把他的才华,用于营商之上,赚得了无 数的财富,却又挥金如土,过着世无甚匹的豪华生活。   他自称乡野至尊,平民帝王,也是有感而发,也只有他这种处境的人,才能聚集了万金 之后,又肯把他散去,因为,他要遵守一个承诺。”   方怀冰呆住了,双目盯注在程小蝶的脸上,瞧了良久,苦笑一下,道:“我一直认为, 田大哥是最聪聪明的人,我不如他,应该排第二了。想不到……”语声一顿,接道:“你也 许没有想到,不论有多高天份的人,后天的教育,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天赋、师资、苦读 苦练,缺一不可,我们生俱禀赋,但如和别人一样,就很难遇得第一流的师资了,也不会有 那么完好的准备,让我受到最好的教诲。   玄阴寒冰掌,是一种非常歹毒难练的武功,没有十几二十年的艰苦磨炼,无法成就。但 我记事开始,已经有了玄阴功的基础,那是说我还不懂事,已经开始以药物洗炼身体,开始 学习内功了。这几年,大量开始……”   他似是自知说漏了嘴,急急改变话题,道:“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不过,我不一定 要回答你。”   程小蝶道:“我想知道,加上田长青和阿横、阿保,我们有多少破坏法坛的胜算?”   “再加上琴、棋、书、画及四个丫头!”方怀冰道:“我们的实力,确实增加很多,田 兄大龙真气,似是又冲破了一重境界,增加了不少胜算,如果十三太保中的四毒,找上田 园,先把他们除去,那就又减少了一些阻力。   “你对沙九府中云集的匪徒实力,似是知道的不少,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方怀冰道:“那是江湖一股非常惊人的实力,我当然十分清楚。因为,我已暗中追查了 两年,不过,我倒未想到他们会和唐明扯上关系?”   程小蝶道:“他们人手众多,是否要调动一些官兵助阵呢?”   “这件事,用不着我们多想了,相信田兄会和郭总捕头做番商量……”小方说了一半, 突然一笑而住。   “笑什么?说话一半,不怕窝在肚子里面生虫。”   “你出身官宦之家,却带了很浓的江湖儿女气息,坦然直率,讨人喜爱。”方怀冰道: “但咱们还是来一个君子协定,此事过后,一了百了,不论我说过什么?你都要把它忘去, 不能泄漏出去。”   “完全遵命,守口如瓶!”   方怀冰道:“好!我信任你。田长青还有几位好朋友,他如估算出敌势强大,说不定会 请他们出手帮忙。”   程姑娘点头微笑,心中却是暗暗惊道:天啊!保护唐明的力量,似是十分强大。庐州地 面,潜伏了如此多的江湖高手,郭总捕头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江湖上潜龙隐虎,果然是可怕 得很。   她很想把吴先生被囚沙府的事说出来,顺便了解一下,这位智者的出身来历。   但她忍了下去。   她无法推断出,泄漏了这个秘密,会引起一些什么样的后果?   “你在想什么?”   方怀冰很多心,已经瞧透了程小蝶在想心事。   这就使程姑娘又自提高一份警觉之心,笑道:“我已经见识过了阿横的武功!但不知四 位姑娘的武功如何?”   “这件事啊!”小方道:“应该不会很差,田长青调教她们十几年,应该各有绝技,三 两个总捕头,绝对抓不住她们。”   这时,一阵步履声传了进来,田长青带着郭宝元和四婢进入厅中。沉重的步履声,是田 长青所发出,似是有意让两人听到。   “大小姐!”郭宝元道:“我和田大公子商量过了,在这里等两天,如若没有敌人侵 犯,后天在城中会合,我先回去准备一下,顺便转告大人一声,不要他挂念小姐。”   “好!告诉我爹,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当然!我会说动大人放心,你约了一些同门师兄、师姊助拳。”   “好极了!”程小蝶道:“姜是老的辣呀!我就想不出这么好的理由。”   郭宝元微微一笑,道:“在下先告辞了。”   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申初时分,郭宝元希望在天黑之前,赶回庐州府衙。   白莲教中人跟踪而来,给了他很大的警惕,希望归途上不要遇上拦截才好。   真的是怕处有鬼,行至半途,是一处杂林所在,那话儿真的来了。   天还未黑,路上仍有行人,但三个村农穿着的人,一排儿拦在路中。   这身穿着,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已经在此地埋伏等候很久了。   最糟的是,他们都认识郭宝元,一现身就把郭宝元围上,一抖手中的锄头,甩去了头上 的包帕,现出了本来面目,两根花枪,一条齐眉棍。”   连兵刃也经过了伪装,是一支有计划的伏兵了。   “郭总捕头!怎么一个人回来呀?”   手执齐眉棍的一个人,似乎是三人中首脑人物。   郭宝元的紫金刀虽未带在身上,但却有柄铁尺。   “三位是……”郭宝元没有承认,但也未否认。   “总捕头似乎是一行三人,怎么两个小的不见了?只有郭总捕一个人回来?”   郭宝元已经很仔细地看过三个人,一个也不认识,心中反而定了一些,既然瞧不出他们 的身份,大概不是什么有名的狠脚色了。暗自提一口气,答非所问地道:“三位面生得很, 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呀?”   居中一人,抖抖手中齐眉棍,道:“咱们是无名小卒,怎入你这名捕的法眼?”   “不是猛龙不过江啊!三位堂堂正正截我去路,也算光明磊落的英雄。”郭宝元道: “怎么?连姓名也不敢说出来?”   “郭总捕头这么看得起我们,真是受宠若惊,我们可以报上姓名,但希望郭总捕也要据 实回答我们的问话?”   “好!三位大名是……”   “他们两位是同门师兄弟,号称河洛双枪……”   “久仰他们的大名了!”郭宝元接道:“铁枪雷彬、银枪任和。”   “想不到啊!郭总捕竟然知道我们兄弟名号?”答话的是铁枪雷彬。   “兄弟王文正!”手执齐眉的大汉笑道:   “郭总捕是否听过?”   郭宝元叹口气,道:“一棍夺魂,更是闻名久矣!”   王文正接道:“现在咱们请求郭总捕了。”   三个人都不是无名小卒,郭宝元真的有些吃惊了,趁手的紫金刀又未带在身上,凭仗一 柄铁尺,独对三个高手,这一战是败多胜少了。   心中念转,口中应道:   “郭某能回答的,一定奉告!”   王文正道:“两位一男一女的小朋友呢?”   郭宝元凝目沉思,并未立刻回答。   “咱们还有两个追踪的朋友,不见归来!”王文长道:“他们还好吧?”   郭宝元心中忖道:听口气,果然是只有两个人追踪下去,只是不知道除了眼下这三人之 外,是否还有别的埋伏?应该如何回答,才能使大法师常奇调派适当的人手,赶往田园,得 要动点心机了。   “郭总捕头!天色不早了,拖延时间可未必对你有利?”王文正道。“这一点,还请郭 兄三思啊!”   “两位小朋友,留在了亲戚家里!”郭宝元笑一笑,道:“追踪的两个朋友,在下没有 看到,我身为执法人,绝不会随便杀人!”   王文正道:“他们追你郭总捕头而去,却未随你回来,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也许他们被别人杀了,或是被人拘留囚禁?郭某并不清楚,无法回答了。”   “郭总捕头那位亲戚,住在哪里?”王文正道:“总不会不知道吧?”   “这等出卖亲友的事,郭某绝不能干!”   银枪任和一挥手中长枪,绰出一个斗大的枪花,道:“亲友要紧?还是你的老命要紧? 郭总捕掂一掂啊?”   郭宝元暗忖道:难道,他们还会放我离去不成?倒要问个清楚,当下,故作不解,一瞪 双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文正道:“放你郭兄回府行,咱们不能作主。只能在我们权力之内,尽量给郭兄方 便。”   郭宝元抽出铁尺,道:“听口气!三位是仰人鼻息,听人之命行事了,何不叫正主儿露 面出来?”   王文正道:“以郭总捕头之能,难道还未把我们底子摸清楚吗?”   “三位未在庐州地面上作案,郭某也未收到缉捕三位的公文,不过,拦路杀官可是一条 重罪。一动手,罪名就成铁案,三位要多想想啊!”   王文正微微一怔,道:“你是说……”   “不要听他胡扯,郭总捕头,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铁枪雷彬冷冷说道:“把他活捉 回去,不怕他不说实话。”   这时,路上行人,眼看四个人,全都亮了家伙,心生畏惧,全都绕道而行。   大道上,变得一片清静。   郭宝元暗定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口中却大声喝道:“三位拦路劫官,可是大 逆,郭某身为捕头,为朝庭执法,说不得只好把你门拿下问罪了。”   王文正四顾了一眼,淡淡笑道:“郭总捕,可是有些害怕了,大吼个什么呢?在下绝不 相信,你有神鬼不测之能,在这里埋下伏兵。”   雷彬铁枪一举,一招“直捣黄龙”刺向前胸,一面大笑道:“庐州名捕,原来是虚有其 名啊!”   郭宝元当然不是虚有其名的人物,原本准备逃走的计划,却被雷彬一番话激出怒火,铁 尺一挥,硬接硬架,当的一声!把枪势硬挡开去。   他号称铁枪,这支枪。也确实用铁打成,不但枪尖是精钢打造,连枪身也是精铁打成。   郭宝元虽把一枪封开,但却有着十分沉重之感。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八 回 伏待杀机   区区一柄铁尺,封架粗重的铁枪,就算是内力较高的一筹,也是力有不及。   挡开一枪之后,郭宝元反而有了信心,暂时放下了逃走的打算。   他捕捉窃匪,列身名捕,但却鲜少和武林中真正的高手对阵厮杀,河洛双枪,也算是江 湖上甚有名气的人物,对搏一场,也可以测出自己在武林之上,有多少成就。   但见枪花飞舞,雷彬一口气刺出了七枪。   七枪全被郭宝元封架开去。   王文正看出来,雷彬已无取胜的机会,冷笑一声,道:“擒虎容易,纵虎难,郭总捕头 了你认命了吧!”   一扬手中齐眉棍,兜头劈下。   带起了一股凌厉的啸风之声,棍未及顶,已感觉到压力逼人。   这人的内功,显然相当深厚,郭宝元不敢硬接,疾退八尺,避开一棍。   但银枪任和却一枪刺到前胸。   他早已蓄势待发,等候机会,这一枪刺得阴险至极,正是郭宝元余力已尽,新力未生之 际。   郭宝元铁尺横拨,身躯例转,银枪滑着铁尺刺过。   这一招用的全是巧劲,说不上什么招术变化,全是搏斗经验的运用。   “大胆!你们要杀官造反。”   多年养成的官场气势,一急之下,忍不住反应出来。   河洛双枪相视一笑,双枪配合连环刺出。   郭宝元被逼得连连后退。   王文正估算情势,只要自己加入战圈,十招之内,就可以击伤郭宝元,立时大声喝道: “咱们身负重任,闪失不得,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齐眉棍“乘风万里”直推出去。   郭宝元不敢硬接,只好闪避。   但河洛双枪的攻势,有如两条毒蛇一般,乘虚抵隙,枪枪不离大灾要害。   郭宝元立刻陷入危境。   王文正的齐后棍大开大阖,攻势虽然不急,但余力不尽,隐隐封住所有的退路,郭宝元 走为上策的计划,已显然受阻。   这是一场死战,打下去必死无疑,不想死,只有弃械不战,被人生擒。   “郭总捕头!人生只能死一次,死后万事空,什么功名富贵,都化云烟散,你这个捕头 的身份,可无法名登凌烟阁,留芳百代!”王文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郭兄!降了 吧?”   但他却低估田园主人田长青的善谋能力。   如果王文正多一分思虑的能力,想得深一层,就该想到两个追踪而去的同党,既无消息 回报,也未放出求救的信号,定是遭遇了不测之祸!   任何错误,都将付出代价。   但见寒光闪动,飞芒流至,河洛双枪正施出“上下交征”的合壁一击,同时攻向郭宝 元。   郭宝元已无法封挡开双枪恶毒的攻击。因为他手中的铁尺,正为王文正的齐眉棍绊住。   两道流芒来得正是时机,而且快如闪电,就在双枪及时之际,划出了两道血光,飞起两 个六阳魁首。好凌厉一击,好霸道的刀法。   阿横、阿保似是都很喜欢斩人的首级。   郭宝元终于看到了阿横的兵刃,是一把锋利的缅铁软刀。   这种兵刃,不用时,可以卷起来围在腰间。   阿保对着郭宝元点头微笑。   他和阿横年龄相若,衣着一样,用的兵刃也一样。郭宝元未见过阿保,但却肯定他是阿 保。   王文正已收住了齐眉棍,河洛双枪的尸体,也同时仆倒于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予人相当的震骇,闪电击杀河洛两枪的刀法,完全镇住了王文正 的战斗意志。   郭宝元暗暗吁一口气,道:“王兄!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郭某放你一马?”   阿横、阿保静静地站在一侧,神情冷厉。   王文正道:“看起来,追踪郭兄的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常奇只派出五个人追踪郭某,现在应该只留下你王兄一个……”   阿横伏身挟起两具尸体,奔入林中。   “郭总捕头可是准备把王某送入庐州大牢了?”   “不!如果王兄变为郭某的内应,不但无罪,还是一件很大的功劳。破去常奇在庐州的 巢穴,论功行赏,王兄定有个军功前程。”   王文正道:“兄弟被迫入伙,本非自愿,功劳前程,倒是不敢妄想,只求赦免其罪,心 愿已足。”   “放心!放心!这件事包在郭某身上。”   “郭兄!你能调动多少官军,我不知道。但常大法师拥有的实力,非同小可,单是十三 太保,就很难对付,他们个个都是名震江湖,极端难缠的人物。”   “这个不用担心,郭某早有安排。”   王文正看了阿保一眼,道:“他们是……”   郭宝元道:“举国会集的精英,绝不在常奇为主力的十三太保之下。”   这番话说得很含糊,但王文正却自作聪明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郭兄要兄弟做些 什么呢?”   郭宝元低言数语,王文正不住点头。   “兄弟可照办,让郭兄刺我一刀。”   郭宝元道:“委屈王兄了!”   不待郭宝元的吩咐,阿保的缅刀已然挥出,鲜血溅飞中,王文正转身飞奔而去。   看溅血甚多,郭宝元倒有点胆起心来,看了阿保一眼,欲言又止。   “郭先生放心!”阿保道:“我有分寸,看似流血很多,但伤的全是皮肉,会给人一种 伤势不轻的感觉,但敷上药,就不会妨碍他的武功。”   这时,阿横由林中奔回。接道:“郭先生请上路吧!时光不早了。”   郭宝元点点头,放步行去。   庐州府行中看上去,和往常并无不同,但知府大人,和刑案师爷刘文长,对坐在刑房 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从来没有感觉郭总捕头是如此重要的人,希望他能尽快出现在面前。   真是关已则乱。   郭宝元一脚进门,程大人、刘文长同时起身相迎,简直像迎接贵宾、上司一般,一面让 坐,一面连道:“辛苦!”   郭宝元心中明白,程大人最急的是千金安危!立刻说道:“程姑娘邀请了同门助拳,方 怀冰也约请了几位朋友帮忙,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听到女儿平安,程知府点点头,道:“总捕头可以胸有成竹,如何对付沙九和白莲教余 人?”   郭宝元心中暗忖道:我如从实说出来,程大小姐的胆大妄为,不知道知府大人会是一个 什么样子的表情?口中却应道:   “他们都是江湖中的侠义人物,虽然看在大小姐的份上,愿意帮忙,却不愿和官兵联手 办案。所以,他们只负责破坏法坛,不管捉拿人犯的事!”   “这就麻烦了!”刘文长道:   “我早已盘算过,就算商请徐将军调动兵马,也不过能调动两千人马,不知能不能生擒 匪徒。”   “两千兵马,如果精锐之师,也许可以……”郭宝元道:“但这些军兵都已十几年没有 动过,徐将军乃世袭职位,听说甚喜酒色,最好不要惊动到他……”   “说的也是!”程知府道:“我和徐将军见过几面,也曾同席饮宴两次,看他脑满肠 肥,纵有一身武功,只怕也早已放下,惊动了他,日后,难免有争功委过之事。”   “是是是!这一点不可不虑……”刘文长道:“郭兄!如无军马支援,不知有多少胜 算?”   “动员全府捕快,再召驻城千总派出辖下精兵!”郭宝元道:“估计有四百名精兵可 用,再加一百名弓箭手,不求一网打尽白莲教余部,大概可以应付了,先把他们逐出庐州府 城,再做道理!”   刘文长道:“对!咱们先做一般刑案处置,因而揭发了白莲教的余人,可也是大功一 件。”   “如果程姑娘约请的高手,能一举击败十三太保和元首凶顽!”郭宝元道:“也可能大 获全胜,尽网白莲教余部,得竟全功。”   “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功劳了。”刘文长道:“知府大人至少可以晋升布政使司,说不 定调升京官,入主六部尚书的大位。”   “唉!本府对升官之事,早已看淡。但得能使庐州地面上免去一场生灵涂炭的杀劫,已 是万千之幸了。”   “令媛之能,卑职是佩服至极了!”郭宝元道:“这番请到的武林高手,都是第一流的 顶尖人物。老实说,如非程大小姐全力相助,庐州府完全没有对付敌人的能力。”   程知府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想是凭她师门之力,小女尚未艺满出师,哪里有如 此的人缘面子?”   郭宝元道:“卑职这就去调派人手,也准备召请一些庐州地面上武师助拳,这是保卫家 园的事,他们也应该出点力了。”   “说的也是!”程知府道:“你去忙吧!”   郭宝元告辞而去,心中却暗自盘算该如何行动,按情理说,应该选部分精锐手下,赶往 田园助拳。但他又心中明白,赶去田园,不但帮不上忙,可能还让田长青心中顾忌,影响战 局。   能够摆上台面的人物,他郭宝元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了。   结果,郭宝元的决定是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等到消息之后,再作打算。   目睹郭宝元离去之后,程小蝶反而有着安心的感觉,她决定献身,想学温柔,不怕方怀 冰的讥笑,也不怕四婢轻视,担心的是郭宝元看到她的放浪形骸,他是父亲的重要属下,不 能不为父亲保留面子。   “田兄!今夜,他们会不会来?”   “会!所以,我已经替你安排了一处藏身所在,可以安心休息!”田长青道:“就算他 们放火烧了这千亩竹林,也不会伤害到你。”   “田兄呢?……”明显地表示出献身之意。   “我要和小方研究对敌之策!”田长青道:“程姑娘!你不欠我们什么!不用一直摆在 心上,如是情意深长,又何必图报一时呢?我一生最大的快乐是,追逐美女,手到擒来,太 顺利了。很希望留一点缺憾,留作回味,也许程姑娘能帮我完成此心愿。”   话说得很婉转,但却推拒的语气,却又十分坚决。   怪了!小方说他风流成性,见到了美丽的女人,有如渴骥奔泉,不得手,绝不罢休,怎 么我送上门去,他反而再三推拒?是我不解风情,不入他的法限,还是他心存顾忌,不敢碰 我这千金之躯?   但愿小方没有说错!他不是正人君子,真要如此,被他视作了淫贱女人,那才是伤我至 深,是今生之中。永难洗雪的羞辱了。我只是要履行承诺啊!江湖上,不是讲求要一诺千金 吗?   她这么千思万想,但已经完全消失了履行承诺的勇气。   “程姑娘!敌人如果找上田园,今夜一战,必将是凶险绝伦!”田长青道:“我不想为 了分心照顾你,影响到我本身技艺的发挥,所以,你可以先躲入一处安全所在。”   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这是很大的伤害,但就男人对所爱的关怀而言,却又是一种极深 的爱意。   程姑娘的芳心,完全被扰乱了,无法去判定这番话是轻视还是爱顾。   “程姑娘!”小方开了口,道:“田兄说得对!你去休息吧!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 现身出来,我们一分心,本身的艺业,就会大打折扣。”   “不!也许我武功不如两位,可也不是不堪一击!”程小蝶道:“我不能置身事外,只 要两位和四位姊姊拼命……”   “程姑娘!拼命鏖战,可不是逞强赌气的事。”小方道:“一旦失措,血流五步,我们 是为你想啊!”   “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我追随师父十几年了。”程小蝶道:“夜习内功,晨练剑,就 算登不上一流名榜,可也是绝非弱者。”   “姑娘!听小方说,你出身无凤门,是吗?”   程小蝶点点头。   “哪就是了。恕我说一句托大的话!”田长青接道:“就算令师在此,也未必能抵得住 对方一个太保,何况姑娘了。”   程小蝶只觉脸上一阵发烧,道:“我绝不会躲起来,你们要如何才肯允许我并肩迎敌, 总该有一个办法呀?”   “倔强的姑娘,这是真刀真枪的拼战啊!”田长青道:“除非你也能露上一两招,让我 见识一下!”   “对!看看是不是真有拒挡强敌的能力?”小方笑道:“十三太保,凶恶成性,可不懂 怜香惜玉。”   程小蝶真被激火了,霍然站起身子。   但她立刻冷静了下来,她已见识过小方,田长青和那位阿横的武功,凭心而论,个个都 比她高明。   名师才能出高徒啊!如若师父的武功都不如她们,自己怎能和他们并列一等。   她是个非常智慧的女孩,心念一转,怒火顿消,淡淡一笑,道:“田大哥!要试试小妹 身手,实是一片厚爱,小妹恭敬不如从命。小方,如是我只差那么一点点,不能过关,你可 要帮我美言几句啊!”   “好!只是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一定帮忙。”小方道:“差得太远了,可要乖一点,听 田大哥的安排。”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却盘算着哪一招才能入田长青和方怀冰的法眼。   天凤门根本不放在田长青的眼中,用出天凤门的剑法,岂不是贻笑大方。   忽然间灵光闪动,想到了那位大智者吴先生传授的三招剑法。   离开沙府之后,曾在暗中练过两次,还不太熟练,也还未体会出它的神奇之处?但它不 是天凤门中剑法。   程小蝶抖出了腰中软剑。   这柄剑长逾四尺八寸,和缅刀一样,属于软兵刃,不同的是,这把软剑是由中原铸剑名 师,用缅铁铸成,虽无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之锐,但也是兵刃中的利器,玉天凤凭仗此剑, 纵横江湖二十余年,有许多一般兵刃没有的怪异变化,所以这柄剑就被江湖上送了一雅称, 叫做“玉凤剑”。   程姑娘软剑入手,也同时运起了玄门太乙神功。   她只练数天,谈不上火候,但太乙神功的玄妙之处,是能借助其身内功的成就,姑娘一 运气,一柄软垂于地的长剑,渐渐地直了起来。   田长青、方怀冰都看得很仔细,眼看软剑挺起,很快地成了一柄毕直的长剑。   程小蝶樱唇轻启,吐气出声,身子突然飞起,直射厅外。   田长青、方怀冰也跟着移出大厅。   琴、棋、书、画四女婢,也跟了出去。   但见程姑娘玉足一点地面,身子向上跃起,长剑随着程姑娘翻转的身驱闪动,形成一个 丈余见方的大转轮。   连翻七转,程姑娘实在无法支持了,才落着实在,背对大厅,暗暗喘了两口大气,才缓 缓回过身子。   “好剑法!好剑法!”方怀冰道:“你很会隐藏啊!”   “小蝶!”田长青道:“这不是天凤门中剑法!它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一招啊?”   田长青叹道:“你如不愿说出剑法来历,就说出这一招吧?”   程小蝶心中忖道:我哪里是不愿说,只是我不知道呀!就是这一招,我也不清楚它叫什 么名堂啊!心中一急,可就急出了一招剑法招术,道:   “这一招叫‘上天梯’。”   “上天梯?”小方奇道:“田大哥!这是什么怪名字啊?”   田长青道:“剑转如轮,如遇兵刃封挡,就可以帮助她借力换气,她手之剑,锋芒锐 利,可软可刚,借弹动之力。步步登高,可以在空中停留不坠,先敌施袭,该是剑术中的绝 高剑法了。”   这番妙论,顿使程姑娘茅塞一开,悟出了这一招剑法中不少奥妙运用。   不知道我是否能参加今夜之战?”程小蝶道:“我知道内力弱了一些,还不能发挥出这 一招的威力。”   “此招重在一个巧字,剑法轻灵。”田长青道:“只要能灵机应变,威力不可思议,就 此一剑,就已具参与此战的本钱了。”   “多谢四大哥!”程小煤收了长剑,退到小方身侧。   “程姑娘!你自称内力不足,但你的剑法变化,可以弥补!”田长青道:“最让人担心 的,是你对敌经验的不足,记住!我不杀敌,敌必杀我,就算不忍施下毒手,一击取命,也 要重创到他无法反击。”   程小蝶点点头,道:“谢谢你,田大哥!我刚才用的不是天凤门中剑法。”   田长青道:“别有奇遇!”   一面说,一面向厅中行去。   入厅就坐,程小蝶道:“一位大智者,传了我几招剑法。刚才施出的一招‘上天梯’, 就是他传授给我的剑法之一。”   田长青未再问名,转过话题,道:“我们研商布置迎敌之法,饱餐一顿,先作休息,待 敌来袭。”   所谓研商!也就是田长青把迎敌的计划,仔细地说了一遍。   他思虑周密,充分地利用了田园的形势,征询各人意见,程小蝶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竟 然想不出如何去修正他的布置。   “料敌在我,敌人是否一定会来,那就无法预料……”   “回主人话,十之七、八会来!”阿保快步行入厅中,说出了郭宝元收服王文正的经 过。   “常奇是一位非常精明的人物,我虽然不相信他能预知未来,但绝对不可轻视!”田长 青道:“白莲教也确有很多奇异的邪术,我们不能不预作准备,阿横呢?”   “送郭总捕头入城后,就立刻回来。”   田长青目光一掠琴、棋、书、画,道:“你们去准备晚餐!”   四婢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晚饭上桌,阿根也回到了田园。   田长青笑道:“吃过晚饭,大家就小题片刻,二更时分,各就定位,坐息待敌,一切按 计划行动。如果敌人纵火,不可含忿追杀,迅速地退向藏身之处,宁可让庐舍成废墟,也不 要一人伤亡。”   程小蝶心中暗道:表面上看他风流成性,是个花心大公子,但骨子里他却是十分自强, 爱护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勿怪连阿横、阿保这样的高手,竟然甘心为奴,忠心不二。   程小蝶藏身在大厅外一株高大梧桐树上,但仍然尝到了蚊虫的厉害。   目光转动,四周一片静寂,听不到一点声息,暗道:别人都不怕千叶万咬,我岂能示 弱!暗中运气,果然,蚊虫竟被逼在数寸之外,心中喜道:   原来太乙神功,还能如此妙用。   夜入三更,突问一阵辆辘辘声,传入耳际。   对田园中的形势,程小蝶已有了清楚的了解,正西一面,有一条可通马车的大道,盘转 于竹林之内。   想不到的是,敌人竟会乘车而来?   田长青的预计之中,似是无此一着。   大法师常奇,果然有出人意料之能。   程姑娘悄然摸出两枚蝴蝶镖,分扣于双手之中。   不见有拦截的行动,程小蝶也只好强忍下了初次对敌的激动。   一辆黑色的篷车,直驰到大厅外面青草场地中,才停了下来。   是一个四马牵引的大型篷车,全车满载,可以坐上十个人。   双方似是都很能沉得住气,篷车停下,竟未再动,隐藏厅外林中的人,也未现身。   只有健马的喘呼声音,划破夜色的沉寂。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道:   这马车有什么目的呢?难道是想引诱我们现身?传说白莲教有很多邪术,这篷车中的秘 密,可能也是邪术之一了。   足足相持了顿饭工夫之久,篷车中才传出了一阵冷厉的笑声,道:“好!就凭这份沉 道,果然是遇上高人了。”   车门打开,三条人影,连番飞出。   人落地,兵刃已然在手。   三个黑衣人,三把雁翎刀,直立胸前,是神刀三太保。   果然,片刻之后,篷车中又行出两个人来。   是两个女人。   程小蝶立刻想到四大毒人中两个役施活毒的女人,心中蓦然一惊,忖道:难道这篷车中 载有毒物?   仔细看出,两个女人身上,各挂着两个竹篓。   是毒物不会错了,只不知是何等恶毒之物。   “咱们已应邀而来,诸位却藏首缩尾的不敢相见,难道这也是待客之道吗?”   声音由篷车中传出来。   原来,领头的还躲在车中没有出来。   只是这一番对峙的忍耐,就长了程姑娘不少的见识,江湖啊!是这么幽沉难测。   “哼!明明躲在竹林里,却故作神秘不现身,惹火了你姑奶奶,烧了你们这片翠竹 林!”左首一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尖细,语气恶毒。   大厅中传出回声道:   “区区就坐在大厅前面,诸位夜侵民宅,非奸即盗,已属不该,一个姑娘家出言粗俗如 此,真是刁泼兼具,也不怕找不到婆家?”   是田长青。   不知何时,他已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大厅门口。   “我蛇姑娘要男人,随手就抓来一大把,挑挑捡捡,臭男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亮出名号了,是蛇姑娘啊!”田长青笑道:   “别往脸上贴金了,这姑娘两个字,你也敢用,就算是姑娘她妈吧!你也太老了一 些!”   夜色中看不出蛇姑娘的表情,但可以由她口气中听出她的忿怒,尖厉地叫道:“该死的 臭男人!”   一扬手,一道青芒,直射过去。   程小蝶暗道:田大哥风流倜傥,但损起人来,却是如此的尖酸,把女人最忌恨的话,全 都说出来了。   那是什么暗器?好长啊!   只听田长青叫道:“长虫啊!吓死人啦!不得了,还是一条七步断魂的毒蛇呀!”   口中喝叫,右手疾快地一挥而出。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一条毒蛇反投过去,掷向了最近的一个执刀黑衣人。   那是一条奇毒绝伦的蛇,咬中一口,必死无疑,黑衣人不敢碰触,雁翎刀疾推而去。   神刀太保,果然是出刀如风,刀光过处,一斩两断。   “不管我事啊!”田长青道:“是他杀死你蛇姑娘养的蛇啊?”   毒蛇虽然被腰断两截,但蛇头一转,蛇口大张,噬向黑衣人。   黑衣人疾退,雁翎刀光旋如幕,把蛇头斩成一片血雨撒下,口中却怒道:“蛇姑娘!怎 么搞的?竟然咬起我了?”   “你把它一斩两断,它哪里还能分得清敌我!”蛇姑娘道:“垂死反噬,药物的效用, 已经无法克制它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那些毒蛇,如果受伤,就无法控制,我们擦抹那 些药物,还有个屁用啊?”   蛇姑娘怒道:“你杀了它,我还没找你算帐,你恶人先告状,竟然找上我了,可恨啊! 可恨。”   田长青端坐不动,袖手旁观,似是很欣赏自己挑拨起的一场内哄。   黑衣人似是也被激怒了,刀势一斜,指着蛇姑娘,道:“惹火了我,我就杀你一身毒 蛇。”   “那你就试试看吧!”蛇娘子扬起了双手。   “住手!”篷车中传出来一声怒喝道:“窝里反啊!敌人还未杀一个,自己先拼起来, 是吗?”   黑衣人忍下怒火,向后退了三步。   显然,他心中对毒物有着很大的顾忌。   蛇姑娘的目光,转向了田长青。   “怎么?不吵了。”田长青道:   “未见真章,中途罢手,真是虎头蛇尾,扫兴得很!”   “挥手之间,能制住我经过调教的毒蛇,足见手法的高明!”蛇姑娘道:“那不但要出 手准确,而且还得精通蛇性,阁下可否以姓名见告呢?”   泼辣、恶毒的蛇姑娘,突然间表示她确为田长青的制蛇手法所震惊,探询对方的来历 了。   “不用了,咱们一不攀交,二不论道!”田长青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彼此绝无 源渊,但如你愿意放手走人,不参与今夜之战,也许可以留下三分日后的见面之情。”   话中有硬有软,充满着挑拨的意味。   蛇姑娘一颦柳眉儿,道:“阁下的误会很大,姑娘我担心的是误伤了同门中人,话既已 说明,心意已尽。”   田长青突然跳起来,道:“阴得很啊!真是口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   原来,三条毒蛇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行向了田长青。   田长青飞越而起,三条毒蛇虽盘上木椅,昂首猛咬,但仍被田长青先走了一步。   “我认为遇上了同道高手,还真的被你唬住了!”蛇姑娘咯咯一笑,道:“原来是个西 贝货,不知死活的二百五啊!”   双手齐扬,六条毒蛇飞投而出。   田长青身子斜飘,落在大厅屋面上,冷冷说道:“这些蛇,都是搜自深山大泽的奇毒之 物。”   “对!咬一口,就叫你魂归地府……”   “得来不易呀!”田长青接道:   “毁了它们,可真是有点可惜,现在是三龙盘踞,还差一条甲将,一条白娘子,就成了 五龙会啦!”   程小蝶听不懂这些名堂,但却看到三条盘踞椅子的长虫,相当大,蛇身盘在扶手上,三 条蛇头仰起了两尺高,相互注视,似是很想吞下对方,但又似被一种力量阻拦,披此怒目相 视。   夜色幽暗,瞧不清三蛇的颜色,程姑娘凝聚了目力,也只能瞧个大概的情形。   如果她看清楚了,她就会觉得更可怕,三条蛇都是极少看到的颜色,不是一般的毒蛇。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九 回 五龙会聚   五龙会使得蛇姑娘心头一震,沉吟了良久,道:“你知道五龙会,可知道它们有何神 妙?”   “拿来泡酒啊!”田长青笑道:“五龙酒、十全大补,只是太难集齐了?”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打趣!”蛇姑娘道:“你对这方面的渊博,是我出道以来,从未 遇到过的高人,对蛇性似极了解,需知五龙会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你要珍重一些……”   但闻篷车中传出了冷厉的声音,道:“苗护法!这是对敌搏战啊?可不是说法论道。”   原来蛇姑娘姓苗。   “我遇上了深通蛇性的高手!”苗姑娘道:“生死一战之前,我想多了解他一些。三法 师!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这里翠竹环绕,孤立荒野,他们无处可逃的,拖长一些时间,对 我们有益无害。”   “苗兰!你是不是有些怕了?”篷车中传出三法师不悦的声音。   “是!”苗兰回答得十分干脆,道:“五龙齐出,一击取敌,天下高手,莫能御 之……”   “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三法师!五龙如被敌破解,就会反噬主人!”苗兰道:“我死事小,但群蛇失控,敌 我就无法分辨了。”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群蛇失控,却极具威胁,就是说连自己人也会咬了。   车中人道:“这么说来,苗护法已失去胜敌的信心了,好!那就退回来吧!”   苗兰真的退缩了,举手一招,口中发出一声尖啸,盘踞在木椅上的三条毒蛇,突然纵身 而起,飞逾八尺,才落着实地,消失不见。   被苗兰收回去了。   另一位带着竹篓的女子,似是受了很大的影响,凝立原地不动。   “花护法!你的毒物不是蛇,出手吧!我们不要鏖战,大法师已设了午筵,准备为诸位 庆功呢!”坐在车中的三法师,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这地方有点怪?”花护法目光转动,四下瞧了一阵,道:“不知竹林埋伏了什么?何 不等天亮了,再出手呢?”   “什么?”三法师火大了,冷冷说道:“花芳!你一向自许天下无敌,今夜竟也退缩不 前了。”   花芳叹气,道:   “我这两篓毒物,得之不易,一旦损伤,极难补充,敌人的布置未能了解之前,实在不 便放出。三法师!请多多体谅!”   程小蝶想不出,花芳的竹篓中藏的是什么毒物?更想不出她为什么不肯出手。   如果程小蝶知道了花芳的毒物是什么?只怕早就吓走了三魂七魄。   不知何故?三法师的火气忽然消退了,叹口气道:“今夜徒劳无功,那就撤离此地 吧!”   敢情苗兰、花芳,是他们今晚出击的主力。   主力既然心生惧战,这一仗就很难有信心打下去了,见风转舵,准备撤退了。   “不像话呀!诸位浩浩荡荡而来,就这么不战而退了,如何向常大法师交代呢?”   说话的是方怀冰,步履缓缓地由竹林中行了出来。   他艺高人胆大,直向篷车行了过去。   花芳神色一变,道:“你!可是要逼我拼命?”“误会!误会!”方怀冰一抱拳,接 道:“两位姑娘都是田大哥的故旧,闯进田园,探望老朋友,我们是十分欢迎,但一般的不 速之客,让他们来去自如,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两位姑娘,暂请稍候片刻,等我打发了来 人之后,再备酒为两位洗尘,痛痛快快地喝两杯。”   花芳回头看苗兰,苗兰也正向花芳看过来,四日交注,同有着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哈哈!原来两位是遇上了老朋友!”三法师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怒火,一掀车帘,飞身 而出,道:“两位自认是大法师的爱将,本座就不能处置两位了,是吗?”   三法师身着道袍,胸绣八卦,背插长剑,修躯长髯,看上去还真有点仙风道骨。   “三法师!”苗兰、花芳同声说道:“不错!他是我们的故旧,但也是具有对付我们毒 物的高手。”   “所以,两位就怕了他,不敢出手,也准备背叛本教了?”三法师道:“大法师对二位 寄望是何等的深厚,特别请两位联手出击,一举歼敌,想不到……”   苗兰接道:“我没有背叛之心,不肯出手,是因为,我知道胜不了他。”   “他是第二个知道对付吸血飞蝗的人……”花芳接道:“我这一篓吸血飞蝗,都是养了 十年以上,吸血无数,刀剑都不易伤到它们的上品。如果被他毁去,十年内无法培养出相同 威力的精良品种取代,如果我失去了吸血飞蝗,不但会失去我在教中的地位,也可能无法在 江湖上立足,这些年来,我结的仇人太多了。”   两个人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态度坚定,大有不惜翻脸抗命的气势。   强敌在侧,气氛诡异,三法师衡量过厉害之后,语气一缓,道:“花护法言中之意,似 乎是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破除你吸血飞蝗之法,不知那人是谁?”   “我师父!”花芳道:“普天之下,除他们两人之外,再无我畏惧的人了!”   “说的倒也有理!”三法师目光转注到苗兰的身上,道:“苗护法呢?”   “比花护法多怕一个人,除他和师父之外,还有一位师兄。”苗兰道:“但师父、师兄 长住南疆万蛇谷中,很少到中原来。”   “也罢!今晚就不用两位出手了。”三法师道:“两位先回到车上去吧!”   苗兰、花芳同时欠身一礼,道:“我们先退出这里,在翠竹林外恭候诸位得胜回归,有 违方命,还望三法师多多体恤。”   口中说得客气,人却转身就走,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三法师愣住了。   江湖上有不少利害结合的组织,常有中途撒手的事,但那也是败局已定,颓势难挽的情 势下发生的事,像这样仗还未开,人先退走的事,真还不多见。   小方很会作戏,苗兰、花芳,人已经走的不见影儿,他却高声叫道:“两位姑娘好走 啊!恕我不送了,可是别忘了回来喝一杯呀!”   这番火上加油,三法师脸皮再厚,也有些罩不住了,脸色一变,道:“哼!临阵脱逃, 罪当处死,绝不会放过你们。”   方怀冰要的就是这两句话,大声说道:“不能怪两位护法呀!物有所克,她们所施的毒 物,虽然凶厉,但遇上克制之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两位护法也替你们立下了不少 的汗马功劳,怎么能翻脸无情,要把他们处死啊?”   处死一句声音特别大,用内力送出,静夜中,至少可以听闻到数里之外。   三法师心中一动,怒道:“你这是挑拨离间?”   “不!在下是衷心为两位姑娘抱屈啊!”   真是越描越黑了,小方利用了三法师每一句话。   三法师心头火冒三丈,但却无法辩解,只有把一腔怒火,全发在了小方的身上,一挥 手,道:“给我杀了他!”三位神刀太保,应声出手,三把刀一齐攻上。   “不公平啊!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小方大叫道:“败了可就无法立足江湖。”   口中喝叫,人却门转如飞,一退两丈,避开了三把雁羚刀。   程小蝶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心中笑道:小方这个人,看上去年少老成,耍起来却阴沉 得很,江湖中人,各怀机锋,真要处处小心了。   心中虽然在提高警觉,但见小方独斗三人,节节败退,似是被逼得连亮兵刃的工夫也腾 不出来了、正想飞身而下,助他一臂之力,右手已摸上剑把,心中忽然一动,忖道:田大哥 就算不屑出手,但阿横、阿保,就在林边藏身,为什么也不肯出手接应啊!   就在程姑娘转念之间,猛攻小方的三个神刀太保,突然有两个停下不动了。   另外一个怔了一下,也停下了。   小方竟也转身行入竹林之中。   程小蝶明白了,小方是诱敌之计,把他们远远的诱离三法师,才突然施展玄阴寒冰掌, 把三个人制住,让那位三法师不明所以,难测高深。   这情景给人的震骇之力,比起见到寒冰掌,更为恐怖。   江湖啊!可真是步步凶险,处处玄机。   这半夜之间,给予程姑娘的见识、历练,胜过了读书十年。   但程姑娘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小方为什么走回了竹林之中,是不是打累了?   不错!小方是打累了,寒冰掌是极耗内力的武功,把本身苦练的玄阴之气,凝聚掌上, 击出伤人,是一种练得辛苦,打得吃力的歹毒武功。   但威力奇强,小方连发三掌,内力消耗极大,人已开始喘息,躲入竹林中坐息去了。   程姑娘一时间无法想通,可是三法师却被这诡异的情势给吓住了。   他想不出什么武功,会造成如此的局面,三个生龙活虎般的刀客,一下子被定住了。   不过——   三法师能肯定的一点,是三个人被点了穴道。   他一直留心着,神刀三太保对小方的追杀,本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却一下子改变了。   但闻田长青哈哈一笑,道:“三法师!还有什么高手,该换他们现身出面了?”飞身飘 落实地,接道:“如果道长已无用之兵,那就现身临敌吧!在下准备领教高招了。”   摆明的架式是,不放他离开了,要离开就得凭仗武功闯出去。   三法师当然发觉了处境的危机,对方采用的是诱敌现身之计,一步一步的诱出实力,先 了解敌情之后,再派出最适合的人,出面对敌。   就这么一下子逼走了两个毒女,收拾了神刀三太保。   如果一上来,就展开激战,这一仗的胜负,还难预料,二毒女展开了毒蛇、飞蝗的攻 势,鹿死谁手,就无法断言,就算对方早已准备对付毒蛇、飞蝗之物。   但二女在毒物受到重大伤亡之后,必然会激起拼命之心,见面就打,也就没机会让二位 毒女,认出是敌人还是朋友。   因为——   苗兰初见田长青时,并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而是一番交谈之后,才发觉是故旧重逢。   是故旧,却是多年不见的故旧,几乎是不认识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遇上了极强的高手。   现在,对方有多少人埋伏在四周,三法师完全无法预测,也看不出一点苗头,只知道是 已身陷重围之中。   三法师四顾了一眼,突然觉得这一片翠竹林非常讨厌,本是接近敌人的极佳掩护,现在 却成了他最大的逃走阻力。   田长青提出了挑战,但却并未出手,那种不紧不慢的味道,逗得三法师又火又急。但白 莲教中三法师之一,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长长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烦躁,缓缓抽出了背 上长剑,道:   “你是谁?竟能迫使两大役施活毒的高手望风而逃?”   “这就不便奉告了,”田长青笑道:“三法师只好自己动脑筋了?”   看看神刀三太保,仍然静静地站着不动,三法师苦笑一下,道:“会妖法呀!你们用什 么武功,把他们定在了那里?”   “这也要你三法师自己想了!”田长青道:“彼此敌对相搏,我们总不能把对敌的技艺 手段告诉你吧!”   “说的也是!”三法师道:“但一对一,阁下也未必能吃定了我?拼起来,还不知道谁 胜谁败呢?”   “我不会和你一对一的单挑,打累了我自会叫人接替!”田长青笑道:“这不是武林中 排名之争,玩命的事,称不上英雄好汉。”   三法师缓缓向后退,身子靠近篷车才停了下来。   看到了,车前头还坐了一个人,是控制篷车的车夫,他控制车马的工夫,非常高明。经 过了一番折腾、搏杀,人事已变化很大,但篷车仍然静静地停在那里,马未嘶叫,车未移 动,这份能耐,想不佩服也不行。   他穿着一身黑衣,配着黑色的篷车,黑色的垂帘,整个人似被溶入了夜色中,只见篷车 不见人,不是三法师退到车边,大家都会把他忽略了。   田长青突然取出兵刃,是一柄三校剑,三面锋刃不见光,骤看上去,像一根黑色的铁 棍。   剑不长,佩在腰上,很不显眼,像佩着一支箭。   “三法师!”田长青的神色,变得很凝重,口气也带点冷厉道:“你不愿放手一战,我 就下令放火烧了你这辆篷车。”   三法师手中长剑举起,但并未挥剑抢攻,左手食中指突然在脸上抹过,一口长气,吹在 剑身上。剑上突然飞起了一道白光,射向田长青。   白莲教中的法师,果然是妖异莫测。   田长青早已凝神静立,三棱剑迎着白光横扫而出。   击中了,但却未闻兵刃撞击之声。   本就不是剑,只是一种剑气,如刀划水,刀过水无痕,但那道白光芒剑气,仍然向田长 青前胸刺去。   田长青连移动三个方位,退出了一丈,白光突然消失不见。   是幻影!   但三法师已上篷车,放下垂帘,车头一转,健马嘶鸣,向前飞驰而去。   程小蝶飞身而下,道:“田大哥!追上去啊?”   田长青淡淡一笑,道:“能不能逃得性命,看他的造化了,咱们追上去,也未必能杀得 了他,说不定反而帮了他。”   程小蝶不明白,但却没有追问,只是很用心地去想。   阿横、阿保,缓步行出来,一人挟起一个黑衣人行了过来。   “带入厅中!”田长青低声道:“程姑娘!厅中坐吧!看看三位神刀太保,能提供我们 一些什么?”   “田大哥!怎么愈来愈客气了?”程小蝶低声道:“我还是很愿意遵守承诺!”   田长青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笨呀!怎么会那壶不开,提那壶,是动了春心,还是为田长青的风采迷醉了,少女心 啊!真叫人无法猜测。   大厅中亮起了烛火,琴、棋、书、画,四个丫头,就埋伏在大厅中。   小方也由竹林行了出来,挟起最后一个黑衣人,行入厅中。   四个女婢奉上茶,阿横、阿保也把两个黑衣人放在了太师椅上坐好。   他们开打时十分火暴,但有时也很温柔,把两个黑衣人排坐得很舒服,像招待老朋友一 样。   小方最后一个跨入厅,阿保急急接过他挟持的黑衣人。   “小方!辛苦啦!今晚才真正的见识到寒冰掌厉害。”田长青道:“一对三啊!只是举 手之劳。”   小方取过一杯茶,一口喝下,道: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急功好利,留一个给阿横,我就不至于累得差一点断了气,当然, 多留一个给阿保,我就十分轻松了。”   田长青道:   “这样也好!三法师也被你镇住了,吓得落荒而逃。”   “小方!施用一次寒冰掌,真的那么累呀?”程小蝶道:“我居高临下,看你很轻松 啊!”   “轻松!大小姐,差一点断送了我的老命,第一掌,还算轻松。”小方道:“第二掌, 已经用尽全力。第三掌差一点打不出来,那一击,用出了我所有气力,幸好他们只有三个 人,再多一个,我就只有挨宰的份儿。那时候,我全身虚脱、四肢无力,连只鸡也难缚住 了。”   程小蝶不相信,但也没辩驳,只是摇头微笑。   “是真的!程姑娘。”田长青道:“寒冰掌威力惊人,能使人一刹间气血凝住,但却极 耗内力,小方能连制三个高手,真的不容易了。”   小方吁口气,道:“三法师很难对付,是吧!”   “别转弯抹角地说话,是不是怪我放了他?”田长青道:“留下他不容易,但并非绝不 可能,但我能不能完好无缺,就很难说了。我相信篷车中还有鬼,只是瞧不出鬼在哪里,所 以,就赌赌运气了。今夜中兵不血刃,大获为胜,你小方居功第一。”   “别这样!捧得高,摔得重啊!”小方道:“你说赌赌运气,是什么意思?”   “是嘛!我已经想了半天了,想不出一点头绪。”程小蝶道:“田大哥!说出来嘛!让 我们见识见识。”   田长青看看神刀太保,又看看小方,道:“还要多久,才能问他们!”   “大概半个时辰吧!”小方道:“是不是很急着审问呢!”   “倒是不急!你休息到体能尽复时再问吧!”田长青目光一掠小方、程小蝶道:“你们 真的想知道我在赌什么?”   “是!想得要命啊!”程小蝶道:“今天晚上,我真是长进不少,获益良多,对江湖 道,有了不少心得。”   “我却很希望我的判断错误!”田长青道:“如果很不幸的让我猜对了,程姑娘就可以 对我多了解一些,也看到我的……”   这时,阿横、阿保,突然一齐转身,行出厅外。   琴、棋、书、画,四女婢,也悄然退了下去。   程小蝶奇道:“怎么他们都走了?”   “因为,他们不想听到他主人的卑下行径!”田长青笑一笑,道:“搏杀是一种武功, 其他的也是,一个人如果想在某一方面,有突出于他人之能,除了天赋的条件之外,必需要 下一番苦功,率性而为,会凭机缘的成就,毕竟有限。”   小方黯然一笑,道:“就像寒冰掌一样,它必须先练玄阴气功,那种坐在冰雪中吸收先 天阴寒之气的痛苦,不去说它,单是那一种孤独寂寞,就会让人发疯。我好想一个有生命的 东西陪陪我,一只狗、一只猫,或是一株花,一根草都好……”   “那是什么地方啊?”程小蝶道:“就算冰天雪地中吧!也该有一头飞鹰看看!”   “是一座千年寒冰聚成的冰窟,我坐在一块玉蒲团上。”小方道:“整整五年,除了每 十天,见一次师父,考量进境,服用药物之外,再没有见过有生命的东西。”   “据我所知,你们有五个人同时入选!”田长青道:“出师的只有你一个……”   “另外四个人呢?”程小蝶道:“是不是都冻死了?”   “体质不够好,生了冻疮,人虽没有死,但不能再练寒冰掌了。”田长青道:“一个人 能够练出特异的武功,天赋、师资,缺一不可,还要有过人的意志力。小方是异数,需要二 十年才能有成就的寒冰掌,他只用了十二年,就练成了。”   程小蝶明白了,他们都是幼年入选,有专门师资培养而成的高手,他们两个是一条线上 的人,当然,不只是他们两人,田长青可能是他们这一批人中的大师兄?他们不是同门,也 练的不同的武功,但却有着高过同门的情意,肩负着同一的任务。   他们是专业训练成的强者!也是一个牺牲者。   他们各有成就,以不同的身份混迹江湖中,但都是冒险患难的高手,有些千里独行,神 出鬼没、有些广结善缘,自成天地,遇上需要,他们也会串意起来,通力合作。   程小蝶想透了这个秘密,但也发觉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他们一些传统意识,似正逐渐模 糊,至少由一种广义的境界,转入了狭义境界。   时间!能淡化恩怨,也能抹去伤痕。   聪明的程姑娘,终于把人与物,连在了一起。   天啊!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啊!他们的意识模糊了,但蓄存的实力,可能是愈来 愈强。   “程姑娘!你在想什么?”小方看出了程小蝶那种陷入玄思,神游奇境的神情。   “我在想,在想啊!”程小蝶道:“田大哥和苗兰、花芳的关系……”   她随口应变,却不料歪打正着。   田长青淡淡苦笑,微微颔首,表示出相当的赞许。   小方却哈哈大笑,道:“大小姐!你有这个心眼啊?佩服!佩服!”   两人的神情一凑和,程小蝶真的明白了,田长青和二女之间,果然是另有纠缠。   想到大哥能和一个满身藏着毒蛇的女人上床,程小蝶有着恶心的感觉,人也从一种迷恋 的情爱中清醒过来。   神台清明了,转入了另一重境界,人也完全放开了,回头望着田长青,微笑道:“田大 哥!我懂了,真的懂了。我仍然敬慕你、喜欢你,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对!很好的朋友!”田长青道:“情同兄妹的红粉知己。”   “是!但我不会忘记许下的承诺。”程小蝶笑道:“我珍惜清白的身躯,但更重承诺,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我仍然是我,我不会如饮醇酒的去迷恋什么了。”   “好!好极了。小蝶!你突破了世俗束缚,也突破了自己的心结,以此理念,面对武 学,会有超越的成就。”田长青道:“心怀空灵,智慧大开,你如肯在江湖上放怀驰骋,必 有卓越成就。”   “如若我真的决定了投身江湖,希望能借助家父的身份,把自己定位于一定的权势之 中……”   “你是说……”小方的脸色变了,接道:“准备为朝廷效力,建立一番大大的功业。”   “我要作一个刑部名捕!”程小蝶道:“替真正含冤的老百姓们尽一份心力。”   “只此而已!”小方道:“宦门千金,娇娇美女,何苦要在江湖奔波劳碌呢?”   “也许我会遇上一个喜欢的人,突然嫁了,谁知道呢?”程小蝶笑道:“小方!祝福我 吧!让我早些遇上那个人。”   但闻阿横的声音传了进来,道:“禀主人,贵宾造访!”   “请进来!”   田长青同时站起了身子,准备迎客。   但苗兰、花芳已快步行入厅中。   灯光下看两个役施活毒的女人,竟然都相当美丽。   三十上下的年纪,玲珑凹凸的身体,有一种成熟的诱惑之美,柳眉星目、皮肤细白,虽 非绝色,但却有一种妖异的媚态风韵。   说到这里,事情需要有一个简单的交待了。田长青和这两位美丽的南疆苗女,苗青和花 芳究竟有过什么关系呢?这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田长青还是一个二十来岁威武漂 亮的少年侠士,因要得到一种对人体大有补益的稀有神草灵药——魔花,独自一人敢奔千里 苗疆的怒山,敢闯丛林,雾谷、魔洞。在那里便遇上了这两个苗女,他们一开始便是狭路相 逢,刀兵相见,几度拼杀,誓不两存。两个姑娘本是苗山老教主苗林的女儿和侄女儿,后因 田长青曾在老教主练功入魔生命垂危之际,解救了他,老教主觉得这是天赐的缘份,就看准 了时机,侠女强行招婚,搞得俊男靓女三人有苦难诉而又不得不从。可是,老父的红线并未 系住女儿的心,二女仍想方设法将田郎引入魔洞,好让洞中的怪鼍将田长青吞噬,以了却难 从之婚事。谁知怪鼍被少年快士打败,而自己却昏迷在怪鼍的利爪之下,在这万分危急之 时,田长青舍身救了他俩。二女当然情有所动,后来趁田长青受伤昏迷时,悄悄把他的长须 剃去,又清洗了他故意伪装上的污垢,露出了一张英俊漂亮的面孔。从此二苗女便由心底爱 上了这个少年郎君,而且爱的死去活来。接着他们在一起经过了患难相助,魔穴驱险苦斗顽 敌,平株叛异,蛇洞救生等千难万险,二苗便更加深深地爱恋着田长青了。   但田长青少年气盛,胸怀大志,心向五湖四海,只想闯荡一番,不愿过早地在这苗山怒 水之处安下身来,便在二苗女如痴如醉甜蜜地想着欢度新婚的时候,巧妙地溜出苗山,使二 苗女空守寒翠轩,恨抱鸳鸯枕,痛苦欲绝,发誓要去追寻爱夫,宁愿走遍天涯,一定要找到 恩爱如意的少年郎君!   七八年过去了,三个饱经沧桑,如今意外相会,各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久违了!两位还能记得田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幸个屁呀!你饱食远扬,害得我到处找你啊!”苗兰道:“有七八年了,见了面,几 乎已认不出来了,不是叫出五龙会,一时间真还想不到是你?”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田长青道:“这不是又见面了。”   “我看是冤家路窄!”苗兰道:“为了找你,在江湖上跑来跑去,惹了不少麻烦……”   “也闯出了名号啊!是名动江湖的十三太保中仅有的两个女太保啊!”   “还说风凉话呀!不是为了找你,怎会闯荡江湖!”苗兰道:“被大法师常奇收为属 下。”目光一掠花芳,接道:   “我们两人,真不知道前辈子欠了你多少,今生才来还。”   花芳叹息一声,道:“苗兰!他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想想看我们住的地方,木草连 天,荒草没径,遍地荆棘,一片荒芜,如非故意找上门,绝不会跑到那个地方!”   方怀冰双手一抱拳,接道:“两位姑娘呀!好帐算不尽,坐下来慢慢算。”   二个毒女笑一笑,坐了下来,目光同时落到了程小蝶的身上,苗兰摇摇头,道:“又在 骗那?真是贼性难改!”   花芳笑道:“他骗的让人窝心,骗的两个都快乐,骗骗又何妨呢?”   早一天,程小蝶会被闹得面红耳赤,无法下台,现在程小蝶却能应付裕余了,笑一笑, 道:“两位大姐姐,我不是啊!小妹很想让他骗一骗,可是他不肯啊!说什么他视我如妹, 真是八竿打不着的干兄妹呀?”   “这是骗心,骗去了,可够你受了!”花芳道:“小姑娘!宁可失身别失心。”   “幸好两位姊姊来得及时,金玉良言,发人深省!”程小蝶道:“小妹悬崖勒马,还算 及时。”   口中答话,两道目光却一直在两人身上打量,瞧不出一条毒蛇,看不到一只吸血飞蝗。   “两位骂够了吧!我虽玩世不恭,但却没有骗两位。我说过,缘尽则散,不能久留两位 身边!”田长青道:“其实,我也很怀念那一段缠绵岁月,花前月下,美女在怀,很想去看 看两位!”   苗兰道:“为什么不去呢?”   “两位离开得太快了!”田长青道:“我还未成行,两位已离开南荒。”   “我们比你多情啊!”苗兰道:“难挨相思苦,千里寻情郎了。”   花芳道:“别听他胡诌,才听说我们要逼他结婚就吓跑的人,你想他还会找上门来吗? 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别傻啦!”   苗兰道:“对!罪不可赦,我们要怎么惩治他?”   “罚他陪我们一年,不能碰别的女人!”花芳道:“负心郎你接不接受?”   田长青苦笑道:“不接受,行吗?不过,话要说清楚,一年后,可要还我自由!”   苗兰叹口气,道:“不要那么委屈,我们只是想念你,并不恨你。”   “想恨也恨不起来,七八年了,记忆却愈觉鲜明。”花芳道:“真是活见鬼!我常恨自 已没出息,可是一见面,就帮他,三法师被我们抓回来了,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和常 奇结了仇?”   “为了我啦!”小方接口道:   “我和郭总捕头有点渊源,答应帮他一点忙,但却未料到,麻烦来自常奇,我一人罩不 住,只好把田大公子拖下水了。”   “这么说,我和花芳还得谢谢你了!”苗兰道:“如是不拖他下水,我们还找不着 他!”   花芳目光一掠神刀三太保,道:“他们被点了穴道?”   “是一种很奇特的武功伤了他们……”   田长青道:“小方以一对三……”   “不可能吧!”苗兰道:“三人刀法精湛,一个人如何能吃得住?”站起身子,行近三 人,伸手向三人顶上摸去。   神刀三太保,闭目未动。   “是真的!不是点了穴道,他们似乎是完全失去了知觉,气若游丝,好像随时可以断 去。”   苗兰的脸上,现出了惊容。   “小意思啦!他们太大意!”小方道:“我的运气好,两下里一凑和,就战成了这个局 面。”   隐隐间带有了示威的用心。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十 回 多情苗姑   “苗兰!你估算一下,我们能不能和常奇放手一战,有多少胜算?”田长青把话引入了 正题。   “为什么呢?”苗兰奇道:“今夜,你们已大获全胜,十三太保连伤带跑,少了五个, 三法师也被毒物所伤,遭到了生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我们尽快地离开这里才对, 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送上门去呢?”   “你是说,我们不堪一击了?”田长青道:“难道常奇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田长青似是被激出了火气。   “我不知道你们的实力?”苗兰道:“无法作一个正确的评估,但你们能一举制住了神 刀三太保,确实不凡。以此推断,对付其余的八大太保,或有胜算。但真正高人是常奇,他 没有三头六臂,但武功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最可怕的是邪法,他是真的很邪门!”   “长青!你和常奇有什么难解仇恨?”花芳道:“一定要找他对决?”   “这一架很难免了,我已经答应了小方助拳!”田长青道:“你们总不希望我言而无信 吧2”   花芳皱起眉头,道:“我们怎么办?”   田长青看出来了,两个毒女,对常奇是真的畏惧,让两个役毒伤人,一向自负的女子, 如此害怕,对常奇这个人,真要重新估计了。   小方叹口气,道:“两位姑娘!不要太为难,你们相处甚久,当然有些情义……”   苗兰接道:“论情义!我们对田长青深逾十倍,我们联手对付三法师,就是不愿他把消 息传给常奇,我只说说大法师常奇具有三种本领,你们估算一下,能不能破解?”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小方道:“两位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苗兰道:“他能打出一种火莲,是一团真的烈火,形成莲花,飞击十余丈,历久不息, 而且是一发十余朵,追袭敌人!”   “这是药物配合武功施展出的技艺呢?”田长青道:“还是一种邪术?”   “不知道啊?”苗兰道:   “说它是武功,应该不会自行在空中交叉击敌,飞舞不息,说它是邪术吧?它又不是幻 影,而且是见物就燃的真火。”   田长青神情凝重地道:“还有呢?”   “第二种是飞剑!”苗兰道:“长剑飞掷十丈外,取人首级!”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了,掷剑伤人于十丈之内,算不得什么奇技?”小方道:“和飞 镖、飞钹一样的暗器手法,只是暗器大了一些,手劲要强一些……”   “当然不至如此……”花芳打断了小方的话,接道:“那柄剑是活的,不会被兵刃击 落!”   “什么?”小方吃了一惊,道:“你说是飞剑了。”   “也不是传说中那样的飞剑,白光一道,飞行千里,它只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花芳 说:“如影随行,挥之不去,你不难击中它,但你击落它,它还会飞起,这样的飞剑,常奇 能连掷三把,天下能够同时对付三把飞剑的人,屈指可数了。”   “是用丝索控制,内力操纵飞剑了!”小方道:“同时能用三把,果真是功力惊人?”   “没有操纵的丝索……”花芳道:“就是一把剑,在常奇的手中,能够飞起来伤人。”   小方呆住了,回头看看田长青,道:“世上真会有这种武功吗?”   “它根本不是武功。”苗兰道:“常奇投剑出手之后,也不用再费神照顾它,一切对敌 刺,都是剑的本身在活动。”   “有这种事?它算什么呢?”小方道:“不可思议啊?也很难叫人相信!”   “是邪术!”花芳道:“剑上画满符咒,据说那是经过法术祭炼的宝剑。”   “三法师左手食、中二指一抹长剑。”田长青道:“再吹一口气,剑身能飞越一道白光 伤敌,它只是一种无形的剑气,但我感觉到它有着真正刺伤人的威力。”   “这种无形剑气是幻术,但也真能伤人!”苗兰道:“但如遇上武林高手,只要腰斩剑 气,它就威力大减,而且,不能持久,很快就化作乌有,可是大法师常奇的飞剑不同,它是 真正的百炼精钢啊!”   “苗兰!要如何才能应付他?”田长青有些紧张了,这似乎是超越了武功的范筹。   “我不知道!”苗兰叹口气道:“大法师常奇的可怕之处,就是他具有多种技能,充满 着邪恶、妖异,超越了体能技艺的范围。”   “还有第三种,又是什么惊人的武功呢?”小方问。   “是一种遁术!”花芳抢先接道:“他有八面小旗子,插在地上,只要人进入了他的范 围之内,就会生出一种幻觉,被困在幻觉中,我说幻觉的意思是你担心什么?它就会出现什 么?水、火、金、木,都会因心念而生,我和苗兰就是这样被常奇收服的,不得不投入他的 麾下,编入了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是不是常奇手下最强的一批属下?”田长青道:“除了十三太保之外,还 有些什么高手?”   “就武功而言,十三太保是常奇手下的一级高手!”苗兰道:“除了我和花芳之外,还 有两个善于运毒的人,用毒的手法还算高明。”   “但不是很难对付,其余的人,武功大约在伯、仲之间,你们能一举对付三个神刀太 保,应该有能力收拾他们。”   “三法师和二法师呢?”田长青道:“今晚之战,他只露了一手,剑气幻术,好像没有 完全发挥出来吧?”   “三法师已伤在花芳吸血飞蝗毒口之下,人还在昏迷中。”苗兰道:“不用算上他了。 二法师一直坐镇法坛,也未见他和人动过手,不知他多少斤两,最重要的是大法师常奇,究 竟有多大能耐,令人无法测度?单以上述三种本领而言,就足以使人束手无策了。”   “世上真有如此的怪事?”程小蝶道:“不知当年王守仁剿灭白莲教,用的什么方 法?”   突然想到了那位智者吴先生,不知是否有破解邪术的智慧?   “程姑娘!”田长青道:“似是言未尽意,怎么突然不说了?”   程小蝶心中一惊,忖道:   绝不能说出来吴先生的事,泄露出九龙玉佩的秘密。   心中盘算,口中说道:“白莲教主徐鸣儒,邪术、法力,想必不在大法师之下,但却被 王守仁消灭了,一定有一种对付妖法的办法?”   田长青笑道:“对!听说当年王守仁训练了二百名专破白莲教邪术的亲兵,以黑狗血喷 过之后,用烈酒和上棉花,投掷焚烧。唉!但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雄黄酒能消五毒,不可不备!”程小蝶说。   但见苗兰、花芳脸色大变,却忍下了没有接口。   程小蝶突然醒悟,苗兰、花芳手中的毒物,都可能畏惧雄黄药酒,立刻住口不言。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   “苗兰、花芳!你们两位不宜和常奇正面为敌,不用参加这了场对决了。这件事完成之 后,我会守信约定和你们同往南荒,在那里住上一年……”   “唉!你如战死了呢?”苗兰道:“我知道你有极高的武功,但大法师常奇,不是凭仗 武功可以对付的人物!”   “对呀!找了你七八年,却在这么一个不堪的情景下找到的。”花芳道:“不管是什么 样一个结果?我们总要尽力帮你,我和苗兰同居南荒,也都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苗女,我们 承继了两个不同门派的掌门,虽然并不是亲姊妹,但却是情同手足。我承继了苗女多情的性 格,所以,对你念念难忘。苗兰和我,都不知道你骗去我们感情的目的?但知道你一定有目 的。”   “这趟中原之行,使我们经历了中原人物的奸诈,我们虽能役施毒物,但自承机诈不如 中原江湖人物甚多,我们投入大法师手下之后,虽然并没有失去自主能力,但仍是不太自 由,我们准备花十年时间找你,完成两个心愿。”   田长青道:“可否告诉我,是哪两个心愿?”   苗兰道:“第一个是要回返南荒,将我们的门派发场光大,更且利用在中原所学的事 物,教化开导门人。”   “好事情啊!”田长青道:“第二个呢?”   花芳笑一笑,道:“汉、苗混血的孩子,好像比较聪明,我们两个人,能在众多的师 兄、师妹中,突显出来,接掌门户,可资为证。   所以,我和苗兰都想跟你生个孩子,让他们异母同父,以血缘的情感,减少双方的冲 突,让大家和睦相处。”   苗兰点了点头。   程小蝶心中忖道:两个小苗女,竟有如此的宏大心愿,她们纠缠田大哥,似非只为贪恋 男女的欢爱。   她虽未经人事,但已隐隐感觉到,田长青具有了一种征服女人的特殊本领,包括了甜言 蜜语的欺骗,及使女人屈服的一种奇能。   “我和花芳都发觉了一件可悲的事!那就是我们活不太久!”苗兰又道:“历代掌门 人,大都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死亡,我们预定在十年找到你,如果十年之内找不到你,我们 也准备回转南荒,安排后事,只有从门人中选出接任了。”   “如果我能在和常奇决战中,保住性命,我一定跟你们去南荒。”田长青道:“事实 上,我也发觉了你们历代掌门早死的原因,可能和你们住的地方有关!”   “是风水不好吗?”苗兰道:“只听此言,你倒非全然无情?”   “和风水无关!”田长青道:“可能和瘴毒牵连。我还无法说出真正原因!我离开之 后,才想到这个疑点,我会尽全力找出原因,解除这个危机。”“长青!我们不会羁绊 你!”花芳道:“我们怀了孕,你可以离开,但蓬门永远为君开,你在中原住厌了,就到南 荒住几天,看看我们的骨肉。”   “所以,这一战,你不能死!”苗兰道:“我和花芳商量很久得到的结果,别让我们太 失望,能不能把对付大法师常奇的事,拖延一年?”   方怀冰、程小蝶同时愣住了,两个苗女对田长青的期望,是要他避开死亡,最好的避开 方法,就是立刻遁走。   看二女情意深切,小方和程小蝶也不好出言阻拦。   田长青凝目沉思,不知他想的什么?   这真是个尴尬的局面,四个人八道目光,全都投注在田长青的身上,却有两种不同的关 切。   田长青果然有非常的机智,望了苗兰、花芳一眼,道:“你们是否希望我说了不算?”   苗兰、花芳对望一眼,同时摇头。   两人一时间,搞不清楚田长青言中之意?   田长青道:“那就要听天由命了。我答应小方和程姑娘的事,怎能言而无信?”   “我知道无法使你改变心意!”苗兰道:“说吧!我们该如何帮助你?”   “最好是不要去,如果一定要去,也只有在暗中帮忙。”田长青道:“你们不现身,常 奇对我们就有些莫测高深了。”   “两位姊姊!”程小蝶道:“是否有逃回沙府的人?”   “应该没有!”苗兰道:“三法师伤在了花芳的吸血飞蝗之下,驾车的也被五龙会夺去 魂魄,来的人,不是被擒,就是死亡!”   田长青吃了一惊,道:“一个驾车的人,也值得你动用五龙齐出吗?”   “他是大法师首座弟子,听说已得常奇的真传,武功、邪术,都不在三法师之下,不知 他今夜为何未曾出手?”苗兰道:“我突然施袭,五龙齐出,才把他一击毒毙,如是给了他 还手的机会,还很难说鹿死谁手了?”   “如若两位姊姊返回沙府,会不会引起大法师的疑心呢?”   “程姑娘的意思是让我们仍回沙府,俟机内应?”苗兰道:“这个办法还真的不错!”   田长青道:“会不会被常奇发觉?此人狡诈多智,不可不防?”   “我们弄点伤出来,应该可以瞒过他!”花芳道:“他们不知道我们遇上了情郎旧 识。”   田长青高声叫道:“阿横、阿保!”   两人飞身而入,道:“主人吩咐!”   田长青道:“快去处理了篷车、尸体,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仔细查看一下,是否有 泄漏出去的情势?”   二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田长青道:“等他们回报之时,再作决定!”   没有说一句甜言蜜语,但却充分的表现对二女的关爱之情。   苗兰、花芳对望一眼,心中顿觉温暖舒畅,脸上也泛起温柔的笑意。   程小蝶道:“两位姊姊,如果能回沙府,能不能把小妹带入府中?”   “你也要去?”苗兰奇道:“为什么呢?”   “胡闹啊!”小方道:“你一个人,就算能入沙府,也是自投罗网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小妹自有道理,我可以改扮成任何身份,只要能混入沙府就行 了。”   田长青道:“要去见一个人?”   程小蝶点点头,心中忖道:这个田长青啊!果然机敏过人,但无论如何不能把吴先生的 事情说出来!   田长青竟然没有多问,看过了程小蝶那一招“上天梯”后,田长青已发觉这个小姑娘不 简单,胆大心细,胸中藏有着不少秘密,低声道:“苗兰,能不能把她带入沙府?”   苗兰道:“她如不计身份,大概可以。但我们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如果被常奇发觉了, 可是个必死之局!”   “只要能进入沙府,小妹自有藏身之处,绝不会连累到两位姊姊。”   “那就带她混进去吧!”田长青目光一掠苗兰、花芳,接道:   “要你们置身事外,似乎不太可能了。不过,非到绝对必要时刻,不要出手,如能让常 奇对你们多份信任,对我的帮忙会更大一些,记着!你们还想生儿育女,我也希望尝一下, 身为人父的滋味!”   花芳点头笑道:“好吧!身入中土七八年,别的本领没有长进,倒是学会了你们汉人不 少看风转舵的本领。我和苗兰今夜看见是你时,心中何等震动,但我们还不是表现得镇静如 恒,应付得丝丝入扣……”   小方心中焦急,忍不住插嘴道:“田大公子!你真的同意程姑娘混入沙府啊?”   “看你急得面红耳赤!好像比自己涉险还要紧张。”田长青笑道:“莫非心如寒冰的 人,也动了春心不成?”   这玩笑开得高明极了,既是对程姑娘表达了襄王无心的意思,也对苗兰、花芳示明了自 己和程姑娘的清白。   程小蝶也明白了田长青的风流,是有一定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好色!   小方笑道:“我可是就事论事,要她进入沙府,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程小蝶也笑了,笑得一脸娇媚,道:“小方哥!多谢对小妹的关心了。不入虎穴,焉得 虎子?”   “喝!大小姐是愈来愈倔强了。”小方道:“在下是看戏掉眼泪,白替古人担忧啊!”   程小蝶又笑了,笑得很开心,道:“我是真的感激,小方,不要生气啊!”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小方!放心吧!就凭那一招‘上天梯’,就能逃出沙府,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常奇还不会在城中杀人。”   “听说常奇会算卦,岂可不慎!”   “就算常奇真会阴阳八卦,可是不一定会准。”田长青道:“如果他能算准,今晚上就 不会只派三法师来了。”   小方摇摇头,不再多言。   阿横回来得很快,道:   “一切都平静,阿保正在掩埋人和马的尸体,也准备把篷车拆散埋掉。属下先来回报, 顺便请示主人,那位三法师要如何处置?”   程小蝶道:“杀了他!但三个神刀太保可以留下来,能为我们所用最好,不能用,就来 个除恶务尽。”   阿横不住点头,人却站着不动,他在等待田长青的命令。   “照着程姑娘的意思办!”田长青道:“我已仿佛看到一个干练、杰出的女捕头出现在 江湖之上。”   “田大哥!我在为万民苍生打算啊!不愿再看到一次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的大劫杀。”   程小蝶道:“只好快刀斩乱麻了。”   田长青稍一思索,笑道:“就这么决定了。苗兰、花芳!带程姑娘去,你们三位先走 吧!”   苗兰探手入怀,取出一把匕首,光在左臂刺一刀,又在花芳腿上划一刀,投下匕首, 道:“走吧!”   就这么也不包扎,血淋淋地向外行去。   程小蝶道:“一点血一片情,小妹好感动!”追在二女身后离去。   小方抽翘嘴角道:“田兄!如果敌人都是女子,咱们就用不着动刀子了,只要田兄一个 出马就可大获全胜。”   田长青瘪困着脸,缓缓捡起了苗兰留下的匕首。   程小蝶扮作了送油的小伙计,在苗兰一番指点后,混入了沙府。   沙府中气氛十分冷肃,连厨房外面也有着森严的戒备,四个佩刀的黑衣大汉,守在一条 通道上、注视着来往的人。   好在沙府中人口众多,单是厨师就有六人之多,帮忙打杂的男女,不下十几个人。   厨房内的管制,并不很严,程小蝶退到厨房一个窗口处,暗中观察形势。   原来厨房在第三进院落中的西南角处,独成一个格局,由一道便门通住宅院之外,便门 处一人佩刀守候。但通往内宅的甬道却十分严密。   沙府很大,加上了不少新建的房舍,使原本的民宅形势大变。这座厨房,和沙宅形同分 离,勿怪厨房中管制不严,由厨房到宅院,只有一条通路。   程姑娘暗暗叫苦,混入厨下,也难越雷池一步。   沙府中正在大量的进储食物,送货的搬运工人,川流不息。   这帮了程小蝶很大的忙,没有人注意她,但她明白这一阵时间过后,厨下极可能也要清 查。那时,就很难再作掩饰。   这时,天已近午,不少女婢,进入厨房,端起早已摆好的点心酒食行入内宅。   这时,货物已齐,搬运工人也开始由便门退出。   程小蝶只好冒险了,觑准机会,一把扣住一个女婢腕脉,同时点了她的哑穴,道:“姊 姊!在这边啊!”   行向一侧的茅所中。   她早已相准形势,是厨下最忙碌的时刻,虽然有一人看到了,只道他们真的是姊弟,也 未注意。   程姑娘快速地换过女婢衣服,行了出来,端起两盘点心,行入甬道。   四个佩刀大汉,没有拦阻,但口中却在点着人数。   出入厨房的女婢,似是一定数字。   幸好程小蝶把那女婢点了穴道在那里,使出入的人数相符。   但入了宅院之后,程小蝶又傻住了,把点心送哪里呢?   她想到了两个去处,一是送往苗兰、花芳那里,二是送往“迎香阁”去。   任何一处,都很危险,一旦败露,都会立刻牵累到他们。   但程小蝶无法确定苗兰和花芳的住处,也不知如何转向“迎香阁”去,又不能开口问 路,真是小困难坏了大事。以沙府目下戒备之严,一步走错,立刻就惹来杀身之祸。   正为难问,突觉手腕一凉,一条青色小蛇,探出头来。   程姑娘心头一颤,几乎把两盘点心摔在地上,银牙一咬,忍下惊恐,见蛇头向右摆动, 只好转向右边行去。   小蛇立刻缩入袖中。   想到袖内有一条青色小蛇,程姑娘心都凉了,但对苗兰的役蛇之能,也佩服得五体投 地,不知道这条蛇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的身上,也不知她如何能找到了自己,不会弄错。   小蛇在袖中转动,指引着方向,程姑娘就在惊怕、怪异中,找到了苗兰的住处。   苗兰果然已在等候,拉开门,放入程姑娘立刻掩上。   是两间精致的雅室,程姑娘放下点心,人已瘫了下去。   苗兰一招手,小青蛇疾飞而出,蹿入了苗兰的袖口之中,低声道:“吓坏你了!”   程小蝶喘口气,缓缓站起,道:“幸好它没有咬我一口!”   苗兰叹息一声,道:“如若你不幸露出马脚,它就会咬你一口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杀人灭口啊?”   “不是!”苗兰道:“小青儿是蛇中之王,已达通灵之境,我用本身之血,喂了它七七 四十九天,才能收为我用。连常奇也都不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宝贝,咬你一口,会让你立刻晕 迷。他们发觉你被蛇咬伤,才会送给我来救治,那才能保住你的性命,懂吗?因为,常奇不 会让你死,他要问出你的来历。”   “原来如此!”程小蝶心有余悸地道:“它几时跑到我身上了,我一直都不知道?”   “黎明时刻,我们分手时,就留在你身上了。”苗兰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役蛇绝技! 也是本门中掌门人,独自享有的不传之秘,它是千年难遇的飞蛇青灵子。虽只有七寸长短, 却已传了三代掌门人,每一代掌门人接收它时,必得本身和鲜血饲养四十九天,才肯归 服。”   程小蝶听得呆住了,半响工夫才缓过一口气,道:“天下竟有这等奇物,也勿怪白莲教 会邪法了。”   苗兰微微一笑,道:“本门弟子大都是苗族男女,历代中都有几个杰出的役蛇高手,他 们游走于十万大山之中,收集了不少奇怪的毒蛇,花工夫驯练出各人袭击敌人的怪招,超越 掌门人役蛇术的,历代都有,但他们绝不会有背叛行动。青灵子一现身,群蛇雌服,也都仗 凭着青灵子的威力。”   程小蝶连连点头,虽然这些事十分传奇,但她实在不愿听毒蛇的事,口气一转,道: “沙府中如此戒备,真是寸步难行啊!”   “我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的变化!”苗兰道:“今天才有这样的布署,幸好留下青灵子, 否则,真不知如何对田长青交代了。”   想到青灵子,程姑娘心头就生出主意,吁口气,道:“我要去‘迎香阁’,姊姊有办法 送我去吗?”   苗兰打量了程小蝶一阵,道:“你的运气不错!杀的是沙九如夫人的丫头,她们不是教 中弟子,只是普通人。”   “你怎么看得出来呢?”   “衣服!这些衣服有暗记。”苗兰道:“你如何处理那具尸体呢?你能在众日睽睽之下 杀人,不被发觉,比我高明多了。”   “我没有杀她,只是点了她的穴道,换了她的衣服。”程小蝶道:“四个时辰之后,她 就会醒过来了。”   苗兰脸色一变,道:“四个时辰!才入夜不久,快些告诉我,把她放在哪里了?”   程小蝶很仔细地说出了经过。   苗兰道:“现在,只希望沙九那位如夫人,不要声张出来?”   花芳推门而入,接道:“外面还很平静!没有惊变的消息。幸好我们住的地方,一向少 有人来。”   程小蝶看两人手臂、大腿,还绑着白纱,心中付道:两个玩毒物的女人,竟然如此多 情,田大哥能和她们纠缠,胆子也够大了。   苗兰微微一笑,道:“这都是拜你之赐了,他们被吸血飞蝗吓怕了,连住在我们附近的 人,都搬到别处去了。”   花芳道:“你那些毒蛇,常常在门口附近出现,谁还愿和我们为邻呢?”   程小蝶心中暗道:这倒是真的,是我也要搬的越远越好啊!   苗兰道:“有效啊!省了很多麻烦,连大法师也不打我们主意了。”   程小蝶道:“我想尽快去‘迎香阁’。”   “好!换过衣服,我告诉你如何走法!”苗兰道:“我们只能暗中保护,不能送你过 去。”   程小蝶没有看到苗兰,花芳如何保护她,但他却听到了一种昆虫飞动的嗡嗡之声,常在 附近响起。   难道花芳放起了吸血飞蝗在他头顶飞行?   程小蝶很想停下来看看吸血飞蝗虫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忍下了。   大概一般人很讨厌毒物,听到声音,都远远地闪避开去。   花芳的吸血飞蝗好像常在沙府中飞行。   是的!花芳当值巡夜时,常常放出吸血飞蝗,在沙府中飞转,咬伤过几个利用当值,暗 中偷情的男女弟子。   当然,也是花芳有意地伤他们,用以示威。   事情已传开,大家都有些怕了,见了花芳、苗兰当值的时间,没有人敢再偷懒。也熟悉 了吸血飞蝗飞动的声音,听到那声音,都想避开。   程小蝶很顺利地进入了“迎香阁”。   更让程姑娘安心的是小文、小雅都不在,一下子就冲到了吴先生的雅宝中。   吴先生坐在那张广大的书桌后面,看到程小蝶微现惊讶道:“是你!”程小蝶深深一 礼,道:“又来惊扰先生了!”   吴先生已复常态,笑一笑,道:“来得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免去了这一场人间杀戮! 我正在担忧无人可托呢?”   “好!晚辈也正有很多事向先生请教?”目光转动了一下,接道:“小文、小雅呢?”   “两人一早就被常奇召去,现在尚未回来!”吴先生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相信是 准备对我有行动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暗道:看来!他的事关系重大,比我更重要了?   心中念转,吁口气道:“常奇会对先生下手吗?”   “会的。”   “什么时候?”程小蝶急道:“先生是否已有应变之道?”   “一定要死了,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吴先生道:“但更不能让他逼出九龙玉佩之 密,所以,我已准备来个玉石俱焚……”   “不要啊!”程小蝶急急接道:“想办法再拖一天。”   吴先生微微一怔,道:“拖一天?”   “对!拖过明天,也许就有机会……”程小蝶简明地说出了来此的计划。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果然是仍然保有着强大的实力。田长青和方怀冰肯如此鼎力 相助,只恐和玉佩有所关连?”   “先生一语道破!”程小蝶道:“我还以为他们真的被我说动了呢?”   语声一顿,接道:“晚辈认为,先解除先生身上的天蚕丝索最为重要,先生可以教 我……”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唯一的机会是解开系在一端的活结,常奇想保有这条丝索, 不会打成死结,只不过那地方定有防守,一旦泄露,只怕有碍你们的计划了?”   程小蝶道:“对付大法师常奇的邪术,还得仗凭先生之力,解救先生之危,也是我们自 救之策,只要找出系解丝索之处,晚辈全力以赴,必要时去求苗兰、花芳相助一臂之力。”   吴先生道:“就我感受,系索之处,应在正西方位,不会超过五丈   “五丈?”程小蝶道:“晚辈对‘迎香阁’的形势,虽非十分了解,不过,就记忆所 及,方圆五丈内都是花树荷池,不见房舍。”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笑道:“如丝索系于五丈之外,必以其他索绳连接,藏于花树草丛 之中。”   程小蝶接道:“那就更方便了。”   但闻步履之声传来,程小蝶急急隐入内室。   是小文、小雅,双双行入雅室,手中还捧送饭菜。   吴先生笑一笑,立刻进餐,似是已饥饿难奈。   小文道:“我们半日未归,事属异常,先生也不问问我们?”   吴先生放下碗筷,笑道:“能说的两位自然会说,不能说的,我问也问不出什么?”   程小蝶突然有着感觉,吴先生和二婢之间,似乎是有了一种距离,只不过两天之隔呀! 怎么有如此大的变化?立刻凝神倾听,暗作戒备。   “大法师通问了我们的生活细节,我们不敢说谎!”小文道:“据实以告,大法师才知 道半年多的相处,先生根本就没有碰过我们。”   “我琵琶骨丝索所穿!行动不便呀!”吴先生道:“你们有很好的理由解说?”   “我们是这样说的!可是大法师不相信啊!”小雅道:“他说先生自视极高,一定瞧不 起我们,才不肯和我们上床!”   小文接道:“他已知道先生伤痕已愈,只要不用力扯动绳索,不会有疼痛的感觉!骂我 们愚蠢无用,和先生日夜相处了半年之久,竟然无法使先生荡漾春情。”   “大法师知道先生指点我们武功。”小雅道:“也知道先生不断在暗中练功!”   吴先生道:“你们都承认了?”   “我们承认了先生指点我们武功,但不知道先生是否在暗中练功?”小文道:“大法师 神目如电,有些事,我们隐瞒不过。”   “你们说得对!说一些,留一些,对我也有帮助。”吴先生道:“常奇有没有刁难你 们?”   小雅叹口气,道:“有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知要如何对先生开口?”   “有事尽管说!”吴先生笑道:“我如能力所及,定然不会拒绝!”   “很难开口!”小文道:   “我们知道残花败柳,不足身侍先生。可是,大法师要我们一定和先生上床,而且合体 共欢。”   “这个……”吴先生似是也未料到会是这么一个问题,面有难色了。   “上灯时分,大法师要亲自验明!”小雅道:“怎么办?”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一回 含羞入阁   程小蝶听得脸上一热,忖道:“来的真正不是时候啊?我在此地,吴先生实在为难 了!”   吴先生沉吟一阵,笑道:“你们两位想想看?用什么办法,以解今日之危?”   小雅长长叹息一声,道:“这种事,无法装得出来,而且大法师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他 真的要验明正身,绝对没办法骗得过去。”   程小蝶听得一腔怒火直冲而起,暗中咬牙切齿地骂道:“常奇如此对待属下,哪里把她 们当作人看了?两个丫头,竟然还和吴先生认真计较,真是无知得很。”   她很想行出去,大骂两人几句,要她们清醒、清醒。   但问吴先生哈哈一笑,道:“好!整日面对着你们两个小美人,要我强按着心猿意马, 实也是一件非常难耐的事。不过,我和常奇最大的不同之处是,我会抑制自己,不愿勉强别 人,你们可是真的愿意和我有合体之欢吗?”   “没有办法的事。”小雅道:“我们对先生敬重,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大法师令出如 山,一旦被发觉了我们在谎言搪塞,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小文接着道:“一刀杀死事小,就怕他大整活人,那种无奇不有的折磨酷刑,比起死亡 的事,恶毒上千百倍了。”   “说的有理,你们两位,哪一个先陪我呢?”吴先生低声道:“你们商量一下,我在床 上等候。”   这番话大大地出了二人意料之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吴先生已霍然站起,行入内室。   程小蝶也在发愣,对吴先生的这个决定虽不是有了很大的反感,但心中却压低了对吴先 生的敬慕心意。忖道:   “天下男女,都是如此,面对着死亡的威协时,很难有什么风骨。节操了。大智者吴先 生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可想而知了。”   心念转动之间,吴先生已行入室内,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程小蝶先躲起来。   如果,没有经历过田园中那番折腾,程小蝶恐无法忍受这个情况,给她的心理伤害。但 想到自己也会舍身相就田长青,以清自身体,换取他出山助拳,虽说目的不同,但手段却是 一般的模样。   一念及此,升起的怒火,渐渐平了下去,一转身,隐入床下。   她还未经人事,无法想像一对男女在床上云雨会巫山的情况,而自己却躲在那张床下, 也许看不到什么人?但一定会听得十分清楚。   心中虽感无限的羞愧,却也有无限的好奇。男女间床上的事,与生俱来,必然如斯,但 所有的人,却又在人前逃避它,想起来,有点奇怪,也有点虚伪。也许人就是靠这点羞耻之 心,才维护了伦常、道德,异于禽兽。   只见小雅缓步行了进来,道:“我和小文猜拳定胜负,我输了。”   吴先生已上了床,笑道:“谁都一样,你们两个,我也一样喜欢。”   “先生,我帮你脱去衣服!”小雅道:“不要生我的气,我对先生的敬重,没有改变, 这只是为了要应付大法师的经验。”   “我知道!”吴先生道:“我不能想像的是,一个人琵琶骨上穿了一道索绳,还要如此 风流,真是一件荒唐无比的事情。”   “我会十分小心的,不让先生受到痛苦!”小雅伸手去脱吴先生的衣服。   “小雅,让我自己来吧!”吴先生道:“伤口因索绳的擦动,并未完全结疤,稍有拉 动,还会疼痛,你自己先脱衣服吧?”   小雅的动作十分熟练,片刻之间,脱的一丝不挂,缓缓登上木榻,笑道:“先生才绝一 代,是一位先知者。但脱衣服的本领,就不敢恭维了,我来帮先生一把。”   原来,吴先生脱了半天,只解脱去一件上衣。   “我在担心小文,会不会躲在旁边偷看?”吴先生道:“看到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脱 光了衣服。这个人,又是她平日视作师长的人,我的人就不灵光了。”   “放心!小文收拾了碗筷,坐在大厅中。”小雅道:“我进入卧室之前,也已关上了房 门。”   “原来如此。”吴先生右手点出,小雅应手倒卧在床上。   敢情是被吴先生点了穴道。   “程姑娘,快些出来!”吴先生口中呼叫,人却拉过一条棉被,掩住了小雅的赤裸身 体。   程小蝶犹豫了一阵,才缓缓行了出来。   吴先生已穿好了衣服。   他脱衣虽慢,穿衣服的动作,却是快速得很。   程小蝶原想是看到男女赤裸,躺在床上的局面,却不料吴先生衣着整齐,小雅也被一条 棉被盖着。   “快!穿上小雅的衣服。”吴先生道:“大法师常奇就是利用美色,加强控制了手下的 徒众。”   程小蝶突然明白了,吴先生果然是不同凡俗的智者,在美女肌肤下,仍能心神不乱。比 起柳下惠坐怀不乱,还要让人敬佩。   时间迫促,程小蝶很快地换过衣服。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壁而坐,背对着自己,心中暗忖道:他果然是个君子,我身着 亵衣,他都避而不看,却又能面对着裸体的小雅,视若无睹,敬重之念,顿然fh增。低声 说道:“先生,下一步应该如何?”   吴先生缓缓回过身子,道:“先把小雅丫头藏到床下。”   程小蝶动手,帮小雅穿上衣服,移置床下。   吴先生道:   “我帮你改变成小雅的容貌,以免小文动疑,至于你能摹仿出多少小雅声、态,就凭你 自己的悟性了。现在,我告诉你如何破去常奇的练法!”   “先生!”程小蝶道:“先解去你的束缚索绳。”   “大事要紧,我已被囚了近年之久,多几日,又何妨?”   “破去常奇练法。”程小蝶道:   “常奇一定会想到先生,我想他除去先生的意念,早已有所确定。此地一有变故,就算 和先生无关,一定会先杀先生。”   吴先生看着程小蝶,目光中满是嘉许,点点头,道:“姑娘颇有见事之能。不过,我已 预作准备,就算不能和他同归于尽,也要他身受重伤……”   “你要留下有用的生命,为人间造福,我已决定先除先生身上的枷锁。而且,此意已 决,绝不改变,希望你能给我指示。”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向西寻觅,找到天蚕索的尽处,如果我的运气好, 它可能结在一道铁链之上,那就解开绳结。我估算这道天蚕丝索,应该只有十丈左右的长 度,穿过我的琵琶骨,合成双股,只能有五丈长短。”   “好!我立刻去……”   “慢着!”吴先生接道:“如若丝索超过我预估的长度很多,延入防守森严的密室,千 万不可贸然出手,看过形势之后,再回来和我商研良策。”   程小蝶点点头,低声道:“如何对付小文姑娘?”   吴先生道:“你只管行出‘迎香阁’去,能不开口说话最好,需知她们相处日久,口音 上稍有差异,必会引其动疑。最好的办法,是用手势、眼色,示意她进入室中见我。”   程小蝶未再多问,举步向外行去。   小文一个人坐在大厅中,凝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带着微笑,想得十分入神。   程小蝶轻轻拍了小文一下,小文才蓦然一惊,回头看是小雅,低声笑道:“好快呀!吴 先生一年不近女人,果然是不能自禁!”   程小蝶微微一笑,指指小文,又指指卧室,示意小文进去。   “还要啊!”小文低声问道。   程小蝶的回答是端起碗盘,向外行去。   小文摇摇头,行入卧室。   程小蝶走出“迎香阁”,直奔厨房,借机会查看沙府中的情势。   情势有些改变了,很多穿着劲装大汉,三五成群地在院中走动,似是在观察分配埋伏的 地方。   人群虽然不少,但却一点不混乱,虽是江湖人物,却也显出了训练有素。   程小蝶发觉了一个可怕的景象,那就是每一个组的人,都有一人背了一个一尺五的黑色 铁筒。似是一种特殊的暗器。   程小蝶无法推断出那是何暗器?但肯定它的恶毒,绝不在梅花针筒之下。   程小蝶一惊之下,立刻又恢复了镇静。   抬头看去,是个凶眉暴目的蓝衣大汉,腰间挂着一对青钢日用轮。   飞轮太保?   程小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但却无法明白他是飞轮三太保中的老几,也无法了解他和小 雅之间,是什么样一个关系。   这就要随机应变了。   蓝衣大汉伸手在程姑娘的脸上摸了一把。   程小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好垂下头去,心中忖道:“江湖行当,可是真不好玩,随时 得忍受男人的轻薄。”   “小雅!”蓝衣大汉低声说道:“这几天可能有敌人入侵,入夜后,最好不要出来走 动,过两天空暇时,我再去找你!”   “见你的大头鬼呀!”程姑娘心里暗骂,人却很温柔地点点头。   蓝衣大汉似是很满意这种温柔的反应,又狠狠地摸了一把,才转身而去。   这一把,差一点摸出了程姑娘的眼泪。   不是疼的难受,而是羞恨的悲苦,摸的不是地方啊!是姑娘左边的酥胸。   这样的轻薄,使得程姑娘恨上心头,忖道:“有机会,我定要斩下你的一只手。”   这些也让程姑娘了解了白莲教中,男女生活的淫乱,养成了双重人格,以小雅而言,她 敬仰吴先生,却在大法师的淫威下,逼着吴先生上了床,可是又和十三太保中的人物,结交 私通。   是自己淫贱呢?还是被武力迫服?   小文呢?是不是也和小雅一样?   是无奈?还是可悲?   程姑娘有着一种委屈伤感,连精神也提不起来了。   放回碗盘,懒洋洋地行入了“迎春阁”。   这些羞辱,给她的打击很大,任何臭男人,似乎是都可以吃她豆腐,动手动脚的轻薄 她,让她这闺阁千金的身份,如何忍受!   看到荷池中游鱼戏水,程小蝶突然想到了要解除吴先生的束缚,立刻振起精神,忖道: “我不是程小蝶,我是扮成小雅的丫头啊!就算是代小雅被他欺侮了吧!”   目光转动,四下探视。   记忆的不错,这“迎香阁”似是沙府中,极少保有原貌的地方之一。方圆五丈内除了座 荷花池外,全是青草、花树,没有房舍。   程小蝶心中计算着吴先生的卧房方位,开始仔细地观察。   但见青草密茂、花树交错,瞧不出一点痕迹。   怎么办呢?总不能拿一把锄头来,到处挖呀!程小蝶有些急了。   四周人来人往,相当繁忙,但却没有人进入“迎香阁”。看来,这里是一处禁地,闲杂 人等,不能擅入。   程小蝶心中暗道:“如果我是一位久历江湖的人物,又会用什么方法找觅丝索呢?”   想得心中烦恼,缓步行近一丛花树之前,面对几朵盛开的黄花,凝目沉思。   她实在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姑娘,借赏花以掩行迹,目光微微转动,仔细在地上搜索。   程小蝶心中明白,时间不多,上灯之前,大法师要验查小文、小雅的身体,秘密就可能 泄漏,解除吴先生的身上束缚,可能就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辰光了。   程小蝶也作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尽早解去吴先生穿骨的丝索,就算被常奇发觉了,也 可以放手一拚。   但如没有吴先生的帮助,那就是一场必死之战。   她相信吴先生是一位身负超凡绝学的高人,自非全无原因。   因为——   她已施展出一招剑法,那是吴先生传授的三招剑法之一,获得了田长青那高手的激赏。   她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多得吴先生一些信任指点,必然获益非浅!   严格地说,程小蝶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发觉了。   程小蝶仔细观察之下,终于发觉了一片草色与众不同。而且是一道长条,似是由别处移 置于此。   她尽力压制下心中的高兴,随手摘了一朵黄花,拿在手中,缓步向前行去。目光盯着那 片颜色稍异草地上,直行到一处花树作成的围墙旁边。   探首向外望去,丈余外有两间红砖砌成的小屋。房子很低矮,但看去却十分牢固。   程姑娘心中一动,忖道:   “难道那间红砖小屋,就是天蚕丝索的藏系之处?”   重要的是找出明确的证据,暗中咬牙,运起功力,摘下了一枚耳环,投入草中。   于是,程小蝶伏下身子找东西,右手却插入了草丛泥土中,深入了半尺以上。   她运用的很有技巧,并未把泥土翻起来,而是利用手指左右探索。   那道异色草丛,只是尺许宽窄,程姑娘第三次果然发觉了,手指似是触着了一道铁链。   压制下心头狂欢。随手捡起耳环,估算了一下距离,又投入草叶之中。   纤巧的手指上,破损了两处伤口,但伤口已被上封住,鲜血由沾在手上的泥土上渗出 来。   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行走的人群,似已减少。   程小蝶决定冒险,赌赌运气。蹲下身子,迅快把右手插入草丛中。   她认位很准,一下子抓住了铁链子,运气凝力,缓缓把铁链拖了出来。   她的估算很准,铁链子出土二尺,已发现天蚕丝索和铁链系结之处。   就算有人发觉了,程小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双手齐出,迅快解开了紧接的活结。   看来,常奇果然很珍惜这条天蚕索,紧接处也不肯打成死结。   把铁链埋入土中,程小蝶已紧张得汗透衣衫,缓缓吸了口气。整好草上痕迹,捡起耳 环,行近荷池,洗去手上泥土,捧着折下的两朵鲜花,行入了“迎香阁”中。   这番历险过程,很顺利,但重要的是估算正确。胆大心细,掩饰得法,把一桩想像中极 为困难的事,轻易地解决了。   满怀着欣喜心情,掩上阁门,拉上木栓,才行入雅室之中。   吴先生坐在木椅上,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似是很平静。   但已学会观察入微的程小蝶,瞧出那微笑中带着一丝期盼。   “先生的估算正确,我的运气也不错,天蚕索系在一道连接的铁链上。”程小蝶道: “最重要的是系结处,打的是活结。”   “解开了!”大智者吴先生也忍不住泛出了一脸喜悦,道:   “手都挖破了。”   程小蝶把两朵鲜花,插在吴先生的衣襟上,吴先生已用力拖出丝索。缓缓由穿入的琵琶 骨上的伤口中抽了出来。   他没有高兴得大声欢笑,但程小蝶却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那种打开铁栅出猛虎,挣脱 金锁飞蛟龙的欢愉之气。   “姑娘,这条天蚕丝索得之不易,收下吧!”吴先生把手中盘成一卷的丝索,交给了程 小蝶。   程小蝶收起丝索,竟也能把心中的狂喜控制得枯井不波。   “程姑娘,可惜了!”吴先生道:   “万民苍生竟然无法分享到你这份胆识惊人,履险如夷,舍已为人的丰富才慧,实在是 可惜得很啊!”   “先生,可惜什么呢?”程小蝶道:“晚辈被你说糊涂了。”   “可借你生为闺门千金,红粉女儿身!”   “如若晚辈是七尺须眉的男子汉。”程小蝶道:“又能够怎么样呢?”   “那就是万民之幸了!”吴先生道:“以你的才慧,和那种冒险患难,楔而不舍的精 神,不难平反冤狱、伸张正义、造福苍生,不让历代青史名臣,专美干前。”   “做官是不行了!”程小蝶笑道:“朝廷礼制,局限了我们女人发展。但我可以做个女 捕头啊!捕获盗匪,以安万民,摘奸发伏,一样能平反冤狱。”   吴先生呆了一呆,道;   “不错!不错!一代神捕,不让须眉的女捕头。”   “说说罢了!我爹怎让我这个独生女儿,投身入江湖之中!”程小蝶道:“何况,晚辈 这一番历经江湖,不过数日,已感觉到江湖上的凶险、奸诈,实非女儿身立足之处。”   想到献身田长青的承诺,被陌生男人的轻薄,不禁浩然欲泣了。   吴先生笑一笑,道:“姑娘,不能哭,一哭就豪气尽消了。”   程小蝶果然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给堵住了。   吴先生缓缓站起身子,伸个懒腰,道:“好!舒服极了。小蝶姑娘,你要处置小文、小 雅两个丫头?”   “初见二女时,我发觉她们对先生有着非常之尊重。”程小蝶道:“这次二度见面,相 隔不过两天,二女的态度,好象是有些不同?”   “她们不是坏人,也恨常奇伤害她的母亲、姊姊。”吴先生道:“不过,她们缺少了一 种自主的意志力。所以,我无法把她们视作子弟或红颜知己,建立起相许相知的情意。”   “小雅姑娘似乎和十三太保中的人,有一种联系!”程小蝶道:“我代她忍受了一份不 堪的羞辱。”   “不错!她们已被大法师常奇控制了神志。”吴先生道:   “我不苛求她们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但她们必须要有着自己意志的节操,心灵上的 忠贞。但她们无法坚待自我,一直活在大法师常奇的阴影之下,成了被常奇操纵的木偶。”   “原来吴先生早已知道了!”程小蝶道:“她们是不是受到常奇的术法控制呢?”   “白莲教中的重要弟子,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常奇术法的影响。”吴先生道:“但那不是 一种很大的力量,一个人的意志力坚强一些,就可以克服。但小文、小雅却没有这种意志 力,她们真的恨大法师常奇,但更怕常奇,面对常奇时,她们无法保有心中的秘密。   常奇对她们的喜欢、责骂,也能影响到她们的情绪上的欢乐和愁苦。这一段和她们相处 的时日,花了我不少的精神,一直在和常奇斗法,争取两个丫头的向心力。”   “先生也会控制人心的术法吗?”   “真正控制一个人,大概要借重药物,才能作完全的控制。”吴先生道:“一般的控 制,只是一种心灵上的侵占,但很难使意志坚强,当然,虚于委蛇,别具心机的人,会培训 出一种愚忠。   小文、小雅就是不能掌握自己的人,有如墙头草,随风两面倒。她们对常奇和我,说的 都是真话,付出的也是真情,只是变得太快了,真是一夕之间颜色改。只不过,常奇用的威 胁手段,很快见效,我用的怀柔方法,就要大费口舌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先生对她们了解得如此之深,自然早已有成竹在胸了,只要不让 她们拽出隐秘,坏了我们大事,就由先生作主了。”   “好!但另外一件事,要让你作主了。”吴先生道:“不过,我可以说出胸中所知,以 供姑娘参考。”   “什么事啊?”程小蝶奇道:“晚辈想不出一点头绪!”   “我们要留这里等他们,还是先行离去?”吴先生道:“他们攻入沙府的约定,由姑娘 主控,或是已先决定了时间,无法变更。”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低声道:“预定明晚二更,虽非不能变更,但不知他们是否还要约 请人手?所以,不改最好。如果我们想不出应付大法师常奇的办法,那就只有先行避开这里 了。”   “吴某束缚已去,当可放手一搏!但他们群起而攻,这胜负之分,就会无把握了。”   程小蝶听得心中暗喜,忖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有着对付常奇的把握!”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   “如果能不动手,拖延到明夜二更,里应外合,实力集中,一战之下,或可一鼓荡平强 敌。”   吴先生笑道:   “留这里,风险很大,可能今晚上就会引起冲突,我们据守‘迎香阁’设法对抗,但能 不能拖延到明夜二更,可是无法预料?”   “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有!但要程姑娘以身涉险。”   吴先生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程姑娘只听得双颊泛起了羞红,但又频频点头,赞成这个计划。   这就使得吴先生对程小蝶更多了一层认识,她喜好冒险,她喜欢和人斗智,潜隐着强烈 迎接困难的勇气,确具有了女捕头的性格。   吴先生又问了程小蝶内功剑法上一些进境。对她的悟性、禀赋,心中甚为震惊。   不过——   并没有出言夸奖只是暗作决定,要把一身所学,摘其精要,传授给这个胆大心细,勇敢 执着,又具上佳资质的姑娘。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二回 巧妙周旋   天到掌灯的时分。   小蝶就点了一盏灯,静坐在“迎香阁”的大厅中。   但大门却紧紧地闭着。   她现在还是小雅,心中在揣摸着小雅的音容笑貌,以便能摹仿到维妙维肖。   但她仍希望大法师常奇,只是说一句威协的话,不会真来验明正身。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   门外响起了叩门之声。   程小蝶打起精神,开了木门,大法师常奇已当门而立。   “小雅叩见大法师!虽然花了一番口舌,但总算幸未辱命。”   “你是说……”常奇道:“吴先生已答应了要求?”   “是!小文姊还在陪着他。”程小蝶道:“原想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却不料竟也和别的 男人一样,一上床,迫不及待……”   常奇两道冷厉的目光,盯住在小雅的脸上看。   程姑娘一运气,脸上泛起两片红晕,娇羞不胜。   羞态倒非是装出来的。   她一个犹为处女的姑娘家,硬充壳子,装出了才经过一场云雨巫山会,叫她如何不羞 呢?   也就是那股真正的羞态,瞒过了大法师常奇。   只见他脸上泛起了一抹冷厉的笑意。   “吴一谔!早知你仍未勘破色关,常奇早就把你收服了。高估你了,也浪费了我不少时 间。”   程小蝶暗暗忖:“原来大智者吴先生的名字叫一谔!”   常奇的笑容突然凝住,声色也变得冷厉起来,道:“小雅,说!你们怎么说动他的,一 字有虚,立刻要把你碎尸万段。”   果然是一个冷酷多疑的人!   “大法师,小雅说的是实话啊!”   “哼!吴一谔是何等人物。早已勘破情关,以你们两个丫头的中等姿色,如何能够使他 动心。”常奇道:“我要听听详细的经过?”   幸好是有准备了,吴先生的构思,果然精密!程小蝶心中忖思着。   “大法师,我们求他呀!小雅告诉他,如果我们不能和他有合体之欢,必受酷刑茶毒, 那就生不如死了。”   常奇又有了笑容,点点头,道:“他胸怀仁慈,是他很大的一个缺点了。”   生恐再这么被盘问下去,可能会露出破绽。程小蝶急急接道:“大法师不相信,可以去 看看啊!现在,他还和小文姊在……”   她没再说下去,过犹不及,说的太多了,反而易露破绽。   常奇笑一笑,道:“我要看一看,才能放心。”   程小蝶心中暗暗骂道:   “真是寡廉鲜耻。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   大法师举步向前行去,程小蝶只好跟在身后。   推开木门,竟然直向卧室中闯了进去。   程小蝶真想突然出手,一击杀了他。因为,常奇没有瞧出破绽,也似是全无戒备,还是 忍下来了。   床侧的木椅上,放着吴先生和小文的衣物。小文和吴先生,却并卧在木榻上。   一床棉被,掩遮了一切丑态。   “常奇,你是不是人?”吴先生很恼火,骂得十分恶毒。道:   “竟然自己闯了进来?”   小文也探出了头,无限羞态地道:“大法师,小文不能给你见礼了。”   看到她双肩,和前胸,全无遮掩,分明是脱光了全身的衣服。   常奇再多疑,也不能不相信了,哈哈一笑,道:   “不用见礼!不用见礼!我要重重地奖赏你和小雅,也要提升你们的地位、身份!你们 没有伤害到吴先生吧?”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到:“这时刻,他连绳索系穿琵琶骨的事,也还没有忘记,要是拉 开棉被,看一看,立刻露出马脚。”立时,暗中运功戒备,常奇只要一伸手去拉棉被,就全 力出手击出。   “常奇,你给我滚出去!”吴先生的脸都气白了。   “好!好!兄弟这就走开。”常奇道:“其实,吴兄既然已跳入了水中,还怕湿了衣服 吗?”   “你走不走!”吴先生怒道:“是逼我死?还是要迫我拚命?”   “这就走!这就走!还有两句话,说完就走!”常奇笑道:   “吴兄千万不可寻死!”   言下之意,并未把拚命的威协放在心上。   “唉!常奇,你把我整得还不够吗?有屁就快些放吧!”   “吴兄,人生美好,有很多艳福可享!不知吴兄是否改变了心意,肯和兄弟合作?”   吴先生冷冷说道:“你这是乘人之危呀?”   “常某是一片诚心。”   “好!那就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吴先生道:“最好再带来一些好酒好菜!”   “好极了!一个时辰之后,常奇再来和吴兄把盏深谈。”   转身向外行去。   “慢着!”   常奇已踏出卧室之外,闻言又回过头来,笑道:   “吴兄还有什么吩咐?”   吴先生道:“我要的是好酒、好菜!”   “这个,包管吴兄满意。”常奇快步行出卧室。   程小蝶送走大法师常奇,拴上了“迎香阁”的大门,又转向卧室行去。   她对吴先生的布局佩服极了,也把常奇的卑下、丑恶,估算得点滴不漏。   但她想不通的是,小文竟也会全力配合。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事实上两个人只脱光了上身的衣服。   程小蝶似乎豁出去了,一点也不扭怩,笑一笑道:“小文姊姊,表演得好极了,大法师 完全相信了。”   小文道:“我心里怕得要命,只要他拉起被子一看,那就全完了。小婢死不足惜,只怕 会连累了吴先生。”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小文,由现在开始,你就不用再离开这‘迎香阁’了。”   “对!跑腿端茶的事,都由小妹代劳。”   程小蝶心中明白,吴先生有所顾忌,担心小文一离开“迎香阁”,脱离了吴先生的目光 视距,就可能会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全盘端出了吴先生的计谋。   “也不用劳动你程姑娘了!”吴先生道:“我相信大法师会另派两个丫头,来照顾我们 的生活。在他的看法中,小文、小雅已经是我的妻妾了。”   程小蝶呆呆看着吴先生。   小文也有着相当的聪明,已看出程姑娘心中之疑,笑一笑,道:“吴先生都告诉我了。 小雅现在还躺在床下面,为了让姑娘行动方便,只有暂时委屈她了。”   程小蝶释怀一笑,道:“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你们借机会好好地坐息一下,等一个时辰之后,享受一顿最好的酒 菜。”吴先生道:“拿出天蚕丝索来,我还要装作束缚未解。”   小文转头看看,果然已不见了困住吴生先近一年的索绳。   敢情她和吴先生并枕而卧,竟然没有发觉吴先生身上的束缚已解。   这又增加了小文不少信心。   “先生,等一下大法师带酒菜来,我和程姑娘是不是要避开呢?”小文道:“大法师和 人谈论重要事情时,一向是不许人在一侧听闻。”   “小文,你要记着,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吴先生笑道:“我相信大法师对你也会 客气很多,我希望你们留在我身侧,等到常奇请你们离开时,你们再离开不迟。”常奇来的 很快,似乎还不到一个时辰。   一切都如吴先生的推断,常奇的身后,还跟着四个捧着酒菜的丫头。   似乎是已经仔细地挑选,四个丫头的姿色都不错,比起了小文、小雅,也都在伯、仲之 间。   程小蝶早已在厅中等候,带着了四个丫头,进入吴先生囚居的雅室之中。   吴先生坐在轮椅上,小文很温柔地站在身侧。   常奇的目光一掠丝索仍在,就是这一条穿骨的索绳,限制了吴一愕的活动范围,只能在 一明两暗的雅室中走动。   室中早已点燃了灯火,四个捧着酒壶、菜盘的女婢,很快地摆好了酒杯碗筷。   八个菜,一大壶酒,摆的是四付碗筷。   果然是把小文、小雅也算上了。   酒是好酒,菜是佳肴,是小文进入沙府以来,从未吃过的山珍海味。   四个送菜的丫头,退走了两个,两个却守候在一侧侍酒。   小文的感慨最深了,一向是侍候别人酒饭,今日反过来被人侍候,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酒过三巡,大法师常奇开了口,道:“小文、小雅,你们以后就是吴先生的夫人了,只 要照顾吴先生的生活起居,让吴先生过得开心就好。打扫洗刷的事,就由这两个丫头帮你们 了。”   “用不着了!”小文道:“我和小雅已做惯了这些工作,每日闲着,也难排遣。吴先生 的事又不多,大法师实不用再派人手帮忙。”   “吴兄呢?”常奇笑道:“由此刻起,吴兄是我常奇的第一贵宾,要什么只管吩咐?”   “小文说得对?‘迎香阁’地方不大。”吴先生道:“再加上两个人,就显得地方太挤 了。”   “说的也是!”常奇哈哈一笑,道:“也会扰了吴兄的雅兴啊!”一挥后,两个侍酒女 婢,欠身而退。   “吴兄,我已要人去查看了,如何解去你身上那道束缚?”常奇道:“只不过天蚕索刀 剑难伤,火烧不断,必须要解开死结,才能使吴兄脱去围困!”   “倒也不急!”吴先生笑道:“快一年啦!已经有些习惯了。”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呀!小文差一点笑出来。   但她总算忍住了,常奇说的自然,吴先生也答的流畅。看两人若无其事的表情,小文突 然感觉到长大了不少。   吴先生端起酒怀,敬了常奇一怀后,笑道:“常兄,是否有事和兄弟说?”   “果然观察入微,可是兄弟的神情上有了破绽!”自言自语地哈哈一笑:“吴兄,既然 是瞧出来了,常某人倒是不便再瞒下去了。”   “我这里洗耳恭听啦!”吴一谔道:“我能够效劳之处,绝不推辞。”   “吴兄如此说,兄弟就放心了!”常奇道:“近日之中,情势有了一些意外变化,这个 地方,好像不宜久留了?”   “常兄可是准备转移吗?”吴先生道:“不知何时动身?”   “难处也就在这里了!”常奇道:“最快也要十天之后,才能料理完此地杂务,只怕对 方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吴先生道:   “玉佩之秘,已解了十之七八。如非小文、小雅两个小美人胡闹得厉害,明天就可以完 成一个全盘解析,只要稍作求证,就可以展开行动了。”   真是老姜辣心啊!吴先生答非所问,很自然地说出了大法师常奇最关心,却又不好开口 问的事。   而且,把延误时间的错失,一下子扣到了常奇的头上。   处处留心皆学问,程小蝶又学了一招反客为主的手法。只是小文却吓得脸上苍白,生恐 常奇追究她们的胡闹之罪。   常奇也不是省油的灯,打蛇顺棍上,道:“这真是一件大大的憾事,不知要拖延多少时 日?”   “一两天吧!”吴先生道:“最迟后天入夜时分,常兄就可以来听我的说明了。再立刻 派人去求证几处疑点,这九龙玉佩之密,就可以完全揭出来了。”   常奇极力想掩饰着心中的兴奋,但仍是掩饰不了眉宇间,那种高涨的喜悦。轻轻咳了一 声,缓和心中的激动,道:“吴兄,九龙玉佩,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透露一二出来,也 让区区一开茅塞。”   小文心中奇怪,一向冷厉的大法师,怎么说话变了调啦!完全是一种恭谨求教的口气。   “我不知常兄听到的,是什么样的传说?但玉佩之上的天竺文字,好像是说明了一处庞 大的宝藏,和召集人手的遗命。至于,如何取得宝藏尚未勘破!”吴先生道:“也只剩下这 个关键了。”   “是是是!”常奇的声音,有此发抖了。   “来!喝酒。”吴先生举起酒怀,道:“小文、小雅,你们也敬吴大法师一杯。”   常奇一饮而尽,道:“吴兄,如果这一两天内有人攻袭沙家宅院,兄弟要如何才能保护 吴兄的安全?”   这本是极为关心之言,但程小蝶却听出了相反的含意,常奇在试深吴一谔了?   “兄弟的武功,大概已恢复了三成左右,如果来人不是武功太高,我自信可以应付!” 吴一谔道:“是什么人要攻沙家宅院,常兄似乎是有些担心啊?”   真是阴险人物,事情已到了火烧眉毛,常奇仍然不肯说出,除去吴先生束缚的承诺。   “原来只是一个庐州府中的总捕头,现在好象有另一股极强大的外力介入了。”常奇 道:“到目前为止,还是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我们付出了河洛双枪等六人被杀的代价,也只 是探出了他们有一批人手隐在一处竹林环绕的田园中。”   “那就该派些高手摸上去,把他们一举歼灭呀。”吴先生道:“既然已找出了住处,还 有什么好犹豫呢?”   “可怕的也就在此了,常奇派出了一组具有相当实力的人手,竟是折羽而归?”   那夜一战的经过,吴一谔早听程小蝶说过,但明知故问地道:“折损是否很重?为什么 不加派高手再去呢?”   “由三法师率领的七个高手,只有两个人回来。”常奇道:“她们是仗凭了毒物退去追 兵,但仍然受了伤。”   他没有说明退回来的是什么人?吴先生也未追问,却皱起了眉头,道:“事情果然严 重,能留下三法师的人,放眼江湖,不会太多,会不会是大内高手在暗中捣鬼?”   常奇的脸色变了,这显然是他最担心的事。   “这就不清楚了。”常奇道:“兄弟几经思考,决定不再分散实力,与其派人袭敌,倒 不如坐待敌来。沙宅地处城内,大军不易调动,而且一年经营,这里已有不少机关布置,集 中力量和他们周旋,希望能拖个十天半月,不知吴兄的看法如何?”   吴一谔沉吟了一阵,道:“很明智的决定,对抗强敌,不宜分散实力,就算是他们准备 调集大军,也不是很快能够如愿。如果十天半月之后,大法师另有御敌妙策!这就是最好的 决定了。”   吴一谔的答复、表现,似是取得了常奇相当的信任,点点头,笑道:“能争取到半个月 的时间,就算大军团团围住了庐州城,也不用放在心上了。问题在这十天之内,不知道他们 出动些什么高手,我们能不能撑得过去?”   双方谈得十分融洽,但程小蝶心中明白,这是一场高级的斗智竞赛,既要保住心中的秘 密,又要试探出对方的虚实,全要在言语用词之间,圆润灵活,不着痕迹,取得对方的信 任。”   所以,程小蝶听得非常用心。   “十三太保的技艺各有独到之处!”吴先生道:“可用做对敌的主力,再加上云集于此 的江湖高手,应该算得上实力强大。   江湖上一般门派,也难有这样的力量。不过,常兄不能轻易离开这里,由你坐镇,才是 对抗强敌最重要的中流砥柱。”   常奇沉思一阵,道:“不瞒吴兄说,折损的人手中,有五位列名十三太保之中,两个受 伤,三个生死不明,三法师和一个驾车的铁卫弟子,也凶多吉少。   这七人都算是本教中一级高手,另外还折损了六位教中的护法级的高手,两个被杀,四 个下落不明,对方是否也有伤亡,我们是完全没有讯息。   事实上,是我们不明敌情,敌方却好像对我们,有着相当的了解。想起来,真叫人恨得 心火难耐。”   “千万不可冲动啊!常兄。”吴先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我才忍了下来!”常奇道:“但有几个人,绝对不能放过!”   “看常见恨的咬牙切齿!那是些什么人呢?”   “庐州知府程砚堂,总捕头郭宝元。”常奇道:“他们是惹祸的根苗,渡过这场危难之 后,我要把他们抄家灭门,鸡犬不留。府中那些文案、捕快也要一齐屠杀,不留活口。”   程小蝶只听得冷汗直冒,如若此刻常奇立刻下手,庐州府的捕快、护卫,绝对无能阻止 惨案的发生。   吴先生却点点头,笑道:“对!事有轻重缓急,先渡过危险时刻再说。”   “所以,常奇想把吴兄转移至一处安全所在,以免决战关头,顾此失彼。”   程小蝶心头一跳,付道:糟啊!转移吴先生,岂不是立刻拆穿了把戏?   小文更是心头狂跳,脸色都吓变了。   吴先生倒还是神情自若地笑道:“如是死结不易解开,又如何移居别处呢?”   “希望他们早解绳结,使吴兄自由全复!”常奇道:“一旦无法如愿,兄弟准备拆了这 座‘迎香阁’,也要把吴兄移往安全所在。”   真是阴沉得很啊!什么安全所在。   但也因此发觉了常奇对吴先生的畏惧。   “常兄的神机妙算,兄弟一向敬佩。如何处置,吴某没有意见!”   “看看吧!明天如果情势有变,就立刻转移吴兄。”常奇道:“吴兄如有以教我,但请 畅所欲言。”   “敌情不明,一时之间,吴某也想不出应付之法,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以常兄手中掌 握的实力而言,倒也不用有所畏惧。”   常奇哈哈大笑,道:   “说的是!说的是!一有军情,兄弟就来向吴兄领教,你们新婚燕尔,我就不打扰 了。”干了面前的酒杯,起身而去。   程小蝶送走了常奇,重回雅室,道:“前辈,可要有应变措施?”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程小蝶道:“晚辈想使索绳复元,以免中途惊变。”   “工程太大了,我看过,单是穿过墙壁,就要费番手脚,埋在草地之下……”突然住 口,沉吟了一阵道:“丝索上的泥土不多,是否有一道铁管保护。”   “晚辈没有发觉铁管,但就索绳查看,应该不错。”程小蝶道:“晚辈对铁链和丝索紧 接之处,记忆的十分清楚,要能把天蚕丝索,穿过墙壁,只要一盏热茶的工夫,晚辈能完成 接结和掩埋的工作。”   吴一谔道:“好!今晚无事,咱们玩玩这个游戏吧!”目光转注到小文身上,接道: “你看,要如何处置小雅?”   “她和我一样敬慕先生,我相信可以说服她!”小文道:“只不过,不能让她离开‘迎 香阁’,单独会见大法师。我们都无法控制自己,大法师稍施手段,我们就会泄漏隐秘。”   吴先生点点头,道:“你如有把握说服她,那就解了她的穴道。其实,让她藏在床下, 对她也是一种保护,避开了这场大对决,对她未尝不是好事?”   “吴先生!”小文道:“放出小雅,程姑娘要如何安排呢?”   “这不用担心,我自有藏身之处!”程小蝶道:   ‘小文姑娘,我知道你们的处境为难!但我们现在福祸与共,由不得一点疏失,小妹想 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小文绝不隐瞒,姑娘尽管请问。”   “小雅似和飞轮三太保中一位,交往很深?小文姊是否知道?”   “知道!”小文点点头,道:“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小雅被他制住了穴道,强行奸 淫。以后,就有所交往,但他对小雅似是越来霸占越认真了。几度邀约小雅逃离沙府,小雅 不敢背叛逃走,也舍不得我和吴先生,就一直拖了下来。他是飞轮三太保的老二,风火轮俞 勉。”   “但愿他们平安的度过这场风波,有情人终成眷属。小文姊,你呢?”   吴一谔冷眼旁观,发觉了程小蝶的处事能力,圆融通达,却又思虑周全,忖道:哪里像 个小姑娘啊!真是问案的高手,阅历很多的老江湖啊!   “我也有!”小文道:“大法师夺去了我的贞操,神剑三太保中的老大七星剑杨俊,早 在半年前又强占了我的身体,老实说,我和小雅都是依靠他们的保护,才逃过了其他人的欺 侮。只不过,我没有小雅命好,杨俊对我只是男女间的肉欲之爱,没有相依之情。”   “小文姊,小妹很抱歉,问了这么多不该问的事!”   “别这样说!今晚上我滥芋充数,得以和吴先生、大法师同桌饮酒,使我长了不少见 识。半宵之间,好象成长了数年!”小文道:“我这种残花败柳,自不足以身侍吴先生,我 也明白了本身永无手刃复仇之望。此间事了,找一个尼庵,剃度出家,青灯黄卷,平安的度 一生,我心满意足了。”   “小文!”吴先生微微一笑,道:   “我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无法取代的倩影,我因追求金丹大道,辜负了她,但相许之情, 终生不变。所以,我不能收你留在我身侧,误人青春,是一桩天地不容的大恶,何不求程姑 娘收了你们,你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啊!”   “我和小雅,都身受多人蹂躏,哪里还配追随在程姑娘的身侧呢?”   “小文姊,我没有这种成见,我也不是个安于闺阁的人,美女江湖,本身就是一种武 器。”程小蝶道:“两情相投,男女欢爱,不一定都是夫妻,被势所迫,舍身屈就,更谈不 上罪恶。不过,我们先度过这一场劫难之后再说吧!两位愿意,小妹一定设法代为安排日后 生活。”   这番话,不但听得小文瞪大了眼睛,也让吴一谔有些吃惊了,这个闺门干金之女,似是 已跳脱一般礼俗的束缚,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思想。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程小蝶由感而发,差一点就被田长青抱上了床。而且,这个情关还 未过去,田长青随时想找她,她都无法拒绝,只因为千金一诺。   江湖上千奇百怪,有很多无法捉摸的奇人!也就产生很多无法测度的奇事了。   是形势左右人!也是无奈。   有些事,你明明知道是陷阱,却又无法、也不愿避开它。   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是俊男、美女的本身,真的就是一种武器。   “程姑娘已经淬练铜心铁胆!”吴先生笑道:“等于多修练二十年,只要心存大义,这 小节,实也无法计较了。菩提本无树,何过明镜台。小文!把小雅抱出来,解开他的穴道, 看看她是否有缘?”   小雅听完小文的述说,点点头,道:“如果程姑娘不嫌弃我们,我很希望能做一个侍从 丫头。关于小婢委身风火轮俞勉一事,只是想找一个保护的人,我们的身体虽已残破,但也 不原任人糟蹋。但我和小文太脆弱了,无法以本身的武功自保。   十三太保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我们抓去玩弄一番,自风火轮俞勉把我视作他专属情 人之后,就没有人再打我的主意了。   我可以忍受蹂躏,但俞勉受不了。半个月前,神刀三太保中的老大,调戏我,俞勉挺身 而出,两个人差一点动手拼命,可是他这份认真热情,我还真是受不了!”   程小蝶奇道:“为什么呢?”   “因为,他阻碍我的工作!”小雅道:“我发觉女人和身体,也是一种力量之后,我很 想让它发出大的效用。所以,我想勾引天蝎手林立,学会用毒本领,武功玩法超越,学会用 毒也不错,但天蝎手林立,竟然不敢碰我,还告诉我相见恨晚。”   “小雅,你和小文无法在短时间,使武功突飞猛进。”吴先生笑道:“最大的原因,是 你们的基础太薄弱,任何精奇的技艺,缺少内力支援,都很难发挥出克敌的作用。   我纵然细心传授,也无法越过这个缺憾,何况,你们的处境,也无法让你们安下心来苦 练。”   “那是说,我们如果有一个安心练武的环境,也能练出一身好本领了。”小雅接道: “吴先生,不要骗我们,我想知晓真实的情形?”   “是真的!你们也可以练到相当境界,比起十三太保中任何一个,都不逊色!”吴一谔 道:“当然苦练下去,还会进步。”   “能练到十三太保那样的,我就相当满意了。”小雅道:“但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一年!”吴一谔道:“非常辛苦的一年。”   “真的吗?”小雅神情严肃地道:“我可以拚上一年不睡觉,不过,我们的底子那么 差!”   “小雅,你们已经打下了近一年的基础。”吴先生道:“我早已传了你们坐息吐纳之 术,是一种很高的气功。老实说,大环境如不改变,你们就很难跨越出成就的局限,因为, 我无法认真传授,你们也没有练习的环境。   现在,看看运气了,如果突破了这两天的死亡之关,我保证你们的技艺,会脱胎换骨, 转入新一重的境界。”   “我负责给两位安排一个习练武功的环境!”程小蝶道:“我们三个人一起练习。”   “姑娘,我给你作丫头。”小雅道:“我的武功练好了,小姐可以省了不少事,有事丫 头服其劳嘛!”   这就看出了小雅和小文,有些不同之处了。小雅外柔内刚,有着旺盛的企图心,似想有 所作为。但小文却表里如一,显得文静,有种认命的感觉。   吴先生说传就传,立刻指点小文、小雅,两招避敌保命的身法,出刀取敌的奇袭功夫。   程小蝶微微一笑,低声道:“先生,常奇的练法之处,似在沙府中一处新建的四合宅 中,那所宅院独立于花园中间,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吴一谔笑道:“胆大的姑娘,你可真有一点天地不怕之勇啊!”   “晚辈想通了!”小蝶道:“我们没有逃避的打算,与其以待敌,何不主动出击?”   “不能冒险,那里如是大法师常奇的练法所在,戒备一定很森严!”吴一谔道:   “他说要把我转移到一处地方,可能就是那个所在,我也想过这件事,常奇所说的事务 待理,就是指练法而言,练法未成就无法派上用场。何不多等一天呢?也可以用这一天,让 小文、小雅练出一点心得。”   程小蝶被说服了,点点头,道:“说的是!晚辈也利用这点时间,多作一番思索、研 练,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啊!”   目光转注到小雅的身上,接道:“来!我们换过衣服,既然真的在场,用不着我再冒充 了。”   两人换过衣服,程小蝶也恢复了本来面目,就独自在卧室坐息,以便应变。   看她处事有条不紊,吴一谔也有些暗暗佩服了。   常奇在第二天改变了主意,决定让吴先生留在“迎香阁”中,不过却派来了高手保护。   派的是飞火轮三太保。   风火轮俞勉自然是不放过这个讨好机会,先找上小雅说明来意。   小雅表现得很大方,带他进入雅室晋见吴先生。   俞勉看上去浓眉横目,但对吴先生却十分恭敬,躬身一礼,道:“我们三兄弟奉派保护 ‘迎香阁’,吴先生有什么指教,尽管吩咐。”   口中说话,目光却不时扫掠过吴先生身上的天蚕丝索。   吴先生微笑点头,道:“久仰三位飞火轮奇技,今日有幸保护‘迎香阁’,这时可高枕 无忧。三位要什么尽吩咐小雅、小文,我的行动不方便,恐怕无法亲自招呼三位了。小雅, 你带着他们四下看看,仔细地了解一下这里的形势。”   “多谢先生!”风火轮俞勉一个长揖,差一点把脑袋碰在地上。   心中乐呀!叫小雅陪他,可真是高招得很,俞勉转身一把抱住小雅道:“咫尺天涯呀! 十来天没抱过你啦,想你想得心火都冲上头啦!”   小雅没有挣扎,却踮起脚在俞勉的嘴角亲了一下,低声道:“放开我!让吴先生瞧见 了,多羞人啊!”   “他身上绑着绳子,离不开那座大房间啊!”风火轮道:“怕什么呢?”   但他仍然放开了小雅。   “你来了这里,机会多的是,但要避避耳目啊!”   小雅又在俞勉脸上亲了一下,道:“老大,老三呢?是不是躲在一边看热闹啊!”   “大哥和三弟识趣得很。”俞勉道:“他们守在荷花池边,帮我们把风啊!”   小雅微笑道:“他们都对你很好啊!真像亲兄弟一样体贴。”   “我们虽然是同门师兄!”俞勉道:“但相处得融洽,亲兄弟也没有这份情义,情同骨 肉,大约就是这个光景了。”   小雅吃了一惊,牵着俞勉一只手,跑到大厅一角坐下来,道:“你要小心啊!大法师要 我和小文照顾吴先生,可是要我们全心投入。吴先生要什么我们都不能拒绝,大法师把吴先 生囚在这里,但好像对吴先生很敬重!”   俞勉脸色一变,接道:“他被穿了琵琶骨,难道还色心不退呀?可是被他吃过了!”   “说的多难听啊!”   “吴先生可是君子,不但没有抱过我,连调情、吃豆腐的话,也未说过一句。大法师要 我们尽力奉献,也会暗示过吴先生,但人家就是不肯碰啊!   我没有见过那样的男子,真是作之亲、作之师啊!不但是我,连小文帮他洗澡、换衣 服,他都没有动过一次手。我心中好敬佩他,视他有如父兄。”   “可敬!可敬!”俞勉道:“我刚才言语冒犯他,下一次见到他,我向他磕头请罪。”   “那也不用了!”小雅道:“你骂他,只有我听到,我不会说出去,你为什么要不打自 招呢?”   俞勉道:“对对对!我这大脑袋里,全都装的石头,就是转不动。你要不肯守在身侧帮 助我,这天下虽大,我可就寸步难行了。”   目光四下一转,一下子把小雅搂入怀中。   小雅也不再抗拒,闭住气让他又亲又摸地折腾了好一阵。   风火轮对小雅是一往情深,但小雅却无法忍受他那股暴野劲,一口酒蒜味,两只大粗 手,少了那一份细腻、体贴,引不起小雅的情火欲望,小雅反抗无力,只好逆来顺受,每次 都是闭着眼睛受折磨。   所以,小雅就是想温柔一下,也只敢亲他嘴角旁边。   这“迎香阁”的厅房相当大,但却静得没有人,那是因为这里是禁地。严禁擅入,没有 奉到常奇的令谕,风火轮也不敢来。   小雅愈来愈懂利用武器了,竟然紧抱着俞勉,做出了相对的反应,忍受酒蒜的冲鼻臭 味,给了风火轮一次主动的甜蜜长吻。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俞勉乐得差一点晕了过去,粗手粗脚地就要扒小雅衣服。   小雅推开了俞勉的手,摇摇头,道:“在这里绝不可以。何况还是大白天,走吧!去见 你们老大、老三,商量一下防守的事情,我也要回报吴先生,看看怎么和你们配合?”   俞勉虽然欲火高涨,可也不敢太放肆,低声道:“小雅,今晚上一定要给我机会呀!我 可快被憋死了。”   小雅点点头,接道:“看看情形了,今晚上我会尽量想办法出来找你。”   飞轮三太保看过四周形势,决心全力防守“迎香阁”,除了三个人外,还有四个江湖高 手,加上一支梅花针筒,两只一发十支的匣弩,大法师倒是颇有诚心保护吴先生,一共派来 了十个人。   小雅把针筒、匣弩的埋伏处,牢记于心,准备告诉吴先生。   吴先生听完小雅的说明,笑一笑,道:   “你做得很好,去准备一点吃的东西,掩上房门,和小文练习我传你们的两招武功,说 不定今晚上就要派上用场。”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三回 三更恶战   天色入夜,小文、小雅也都换上了劲装,各藏一把短刀,也替程小蝶取得了一套夜行衣 服。连吴先生也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衫。   风火轮俞勉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和小雅的约会,刚过初更,就摸进了“迎香阁”。   小雅站在黑暗的厅中等候,迎着俞勉吁口气,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闯进来,真是 色胆包天啊?”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小姑奶奶,我实在受不了啦!”俞勉一面说,一面抱起小雅 往外行去。   小雅狠狠咬了俞勉一口,嗔道:   “现在不行!吴先生还未睡觉,二更过后,在门口等我,我会溜出来,跟你走!一直陪 你到五更。”   俞勉只好放下小雅,道:“记着啊!二更天一定出来,我去向老大告个假,二更过后, 就偏劳他和老三了。”   小雅点点头,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二更之后,就要展开一场拚命的恶战。俞勉,对不 住啦!你这个心愿,只怕是很难得偿了。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很感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保 护情意。希望你的运气好!能保住老命。   俞勉退出了迎香阁,程小蝶已闪身而出,低声笑道:“他是很认真啊!我会跟吴先生 说,出手时,留他一条命。”   “不要为此分心!”小雅道:“他也是先出手制住我的穴道,然后强暴了我,虽然事后 他对我用情很真,但这不能掩遮过去的罪过。”   吴先生一身黑色长衫,带着小文也出现在大厅中。   虽然只多了几步的距离,但吴先生却有重获自由的舒畅,伸展一下双臂,低声笑道: “小文、小雅,你们潜伏在大厅中不要出去,不要燃起灯火,不论外面有什么变化?都不要 去理会它,尽量不要和人接触,不到性命交关,也不要和人动手。   如果情势混乱到无法控制,譬如‘迎香阁’被大火烧了起来,你们就要凭仗自己的智慧 逃命了。事后,去庐州府衙找小蝶姑娘。”   小文、小雅点点头。   “情形不会那么糟!”程小蝶道:“吴先生说的是万一,我相信吴先生会尽力照顾你 们。”   “我们明白。”小雅道:“我们也会尽力照顾自己,先生和姑娘也要保重!”   吴一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尽量留在房里不出去,我可能和常奇有场恶战,他不 会放过我的!这世上,他要最先杀掉的一个人,那就是我!”目光一掠程小蝶道:“玉佩藏 在床头下面,我已经毁去那部分文字,就算有人找到它,也要更费周折。”   “先生!”程小蝶有些黯然道:“如若功力未复就不要勉强出手,我相信田长青可抵抗 得住大法师常奇。”   “就算我功力尽复,对抗常奇,也一样有很大的凶险。”吴一谔道:“纯以武功对搏, 我不会输他,但他一身鬼蜮伎俩,就防不胜防了!”   程小蝶想到大法师常奇绝技,遁术、飞剑、火莲花,不禁头都大了,有些紧张地说道: “是的!我听说他至少身负三种绝学,都不是一般武功,是邪术,也是奇技……”   吴一谔一挥手,阻止程小蝶再说下去,笑道:“我知道,他有些邪门技艺,不过邪不胜 正啊!对阵搏杀,犹如恶水行舟,再好的技艺,都要靠三分运气,尤其互相伯、仲的武功, 就很难预言胜负了?”   程小蝶突然明白了,有些事,只能放在心中,或是对某一个人讲,不能当众说出来。小 文、小雅,对抗大法师常奇权威的心防,还未建立稳固,听得大法师炫人奇技,可能就心防 崩溃,那就很难预料会出什么毛病了。   可能中途背叛,再度倒向大法师,也可能突然逃走,死于混乱的搏杀之中,最坏的是自 己吓自己,吓到心理崩散,自杀身亡。   事实上,常奇本身就带着一股凛人的邪气,多见他几次,就会受到感染、侵犯,屈服在 他的权威之下。   这是什么武功、邪法啊?程小蝶有些怕了,这个人绝不能留下来,今夜一定要把他宰 掉。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挺立如山,就像大厅中坚立的一根铁柱,有独支大厦,力可擎天 的气势。   程小蝶眨动了一下眼睛,再仔细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一脸和蔼,给人一种如沐 春风的感觉。   她终于明白了,真正的高人,都有着一种批柱中流的气势,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真正的邪恶,也有着凛人心、寒人胆的侵犯力量,使你尚未与敌,气势已衰。   这都是内功、技艺进入化境时,自然生出的一种力量,不用举手投足,而能慑人心志。   吴一谔是真正的高人。   常奇也是真正的邪恶化身。   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气势取敌的境界,难怪小文、小雅,一见大法师就心防溃散,任他予 取予求。见到吴先生时,又能安静如恒,无畏无惧。   两个小姑娘的言行举止,一直在受着这两大高人的气势影响。   “程姑娘,太乙神功到了一种境界,有不受感惑的力量,不妨下点工夫!”吴一谔道: “那三招剑法,是我近一年静思中所得,溶合了各派剑法之长而成,练到纯熟之境,自会兼 通剑法百艺,难以等闲视之……”   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明白了,盈盈跪下,道:“长辈厚赐,小蝶这一生受用不尽了。”   她这几日中的经历折腾,心智上最大的成就,是学会了思索、推敲,明白了吴一谔言未 尽意的意思,是传继绝学的用心。他早已把生死置度外,准备和常奇同归于尽,留下绝技于 程小蝶。   但却未料到程小蝶二度混入了沙府,而且大胆地解去他天蚕丝的束缚,使他重获自由。   他博学多才,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天蚕丝索的长度,预估出各种情况,但 却不敢把这最后的一赌,托付给小文、小雅。   “聪明的姑娘,起来吧!”吴一谔扶起了程小蝶,笑道:“我很庆幸?双目有识人之 能,也相信玉佩藏甲中的高手,绝非弱者!”   “不错!他们是真正的高手。”程小蝶接道:“小方的寒冰掌,一举间,制服了三个神 刀太保。田长青精通的技艺,能让英雌伏首,我无法了解,他是不是也会邪术?”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技艺无正邪,全在寸心之间,他能纵横于力御百毒的两大门派 之间,自非泛泛之辈,只望他们莫存轻敌之念……”   木门呀然,风火轮俞勉又冲了进来。   小雅一直在准备着应付这个急色之徒,怕他会迫不及待,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还真是被她料中了,所以,俞勉一进门,就被小雅堵在了门口,低声道:“退出去!”   “二更天了,我已向老大请了假!”俞勉道:“你不能再黄牛啊!”   “不会了!再候一刻工夫,我就出去。”小雅连推带拥的,把风火轮推出门外。   小姑娘有心机呀!明白风火轮发了牛性,硬挺立着不动,自己绝无法推他出去。所以, 连身子也撞了上去,柳腰扭动,情热如火,说是推,倒不如说一把火把风火轮给烧了出去。 娇躯在俞勉的怀中扭动,俞勉哪里还会有气力抗拒。口中喃喃地说道:“快些来呀!别让我 等得心焦。”   他全付精神,都投在小雅身上,竟然未看见吴先生、程小蝶就站在丈许外的大厅中间。   虽然说厅中黑一点,但“迎香阁”外也未点灯啊?以俞勉的武功、目力,一眼就能看得 出来。只可惜,他的眼力,全看在小雅的身上了。   小雅掩了房门,拭去顶门上的汗水,行近程小蝶,道:“烦呐!烦呐!这个粗俗的男 人。”   奇怪!她竟然不敢看吴先生。是心虚?还是有点愧疚?   程小蝶伸出右手,轻轻在小雅的香肩上拍了一下,道:“你应付得很好!估算正确,御 敌有术,了不起啊!小雅姑娘。”   “羞死人了,女人的武艺全都搬出来了。”小雅道:“我怕他看到了先生,尖声大叫, 那就搞砸了姑娘的计划了。”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是愈来愈喜欢这个勇敢、机智的姑娘了。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尖厉的竹哨声,划破了夜色的静寂。   “传警哨声!”小文道:“有人攻入了沙府中。”   迎香阁外,响起了风火轮俞勉破锣般的噪音,道:“小雅姑娘,不用出来了,有敌人闯 进来啦!大法师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你要好好地躲起来,退了强敌,我再来招呼你。”   他是真的爱小雅。   小雅竟然显现了羞愧,对这个粗陋不受欢迎男人,表现出的真正的情爱,小雅的内心 中,实也有点感动。   轻轻的拍拍小雅,程小蝶道:“快和小文躲起来,听他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 身!”   举步向“迎香阁”外行去。   吴一谔早已动了,他行近一扇窗前,打开了扇窗子,向外探视。   今夜有月,虽非圆月,但下弦半圆,对目光强厉的武林人物而言,视物已甚清明。   程小蝶微启“迎香阁”的木门,一闪而出,隐入了檐下的暗影中,凝聚眼神,向外探 视。   飞轮三太保,似是已然上了屋面,两个匣弩手和手握梅花针筒的人,也都分别藏身于 “迎香阁”的两侧廊柱后面。   摆明了他们是一支暗袭的奇兵,不会正面现身和敌人动手。   程小蝶突然想到了那些背负圆筒的武土,分明都是暗施算计的伏兵。这批人手相当的 多,如果暗器再经药物淬炼,剧毒强烈,真是一批很可怕的杀手了。   两个善用毒器的高手,是不是训练这一批暗器伏兵的人物呢?   听小雅提过,一个叫天蝎手林立,另一个呢?   程小蝶很后悔没有仔细向小雅问清楚,现在虽然想起来了,却有着时不我与之感!   蝎刺细小,如果这些伏兵,都是两大毒人训练出来的人,那手执梅花计筒的,很可能是 林立的属下,怀抱连珠匣弩的人,是另一个毒人的杀手。   现在是亡羊补牢,要尽快把这些暗器伏兵,通告田长青,使他们有所预防。   程小蝶心中虽急,但却隐伏未动。   传警的哨声,虽然不绝于耳,但田长青等却还是未出现。   程小蝶摸出了三枚蝴蝶镖,待机出手,先解决掉“迎香阁”外,隐伏的暗器杀手,才能 来去自如。   田长青果然是一位莫可预测的人物,不知他隐身何处?竟然让防守森严的沙家宅院,查 不出他的藏身所在。   但见衣袂飘的声音,人影翻飞,在“迎香阁”外掠转、跃动。   好像是府中巡查武士。   这使得程姑娘有了另一种警悟,他们有一种辨识敌我的方法,使那些暗器伏兵,不会对 自己人下手。   真是可怕呀!森严戒备,有条不紊。大法师常奇,果然是一个非常人物,不但术法精 奇,连行兵布阵,也似是很有心得。   程小蝶惶惑了,有着无从下手之感,很想退回阁中,向吴先生请教一番。   想归想,人却忍下了没有动,反复推敲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幸好——   吴先生清晰、低沉的声音,及时传入了耳际,道:   “你选择的位置很好,不可轻举妄动,常奇布局很高,是以静制动的格局。那些隐伏的 暗器杀手,以淬毒的匣弩、毒针施袭,杀伤力非常强大,但来人却也是非常人物,潜伏不 动,冷静观察。   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发动?但常奇确实遇上了对手,程姑娘,千万不可率先出手 啊!那不但会暴露我们的身份,也会搅乱了你朋友的计划。”   程小蝶点点头,吁一口气。   她不敢施展传音之术,回答吴先生。唯恐功力不足,不能控制得很好,暴露出停身位 置。   她相信,吴一谔既然发觉她停身之处,也会看到她的表示。   吴先生看到了,道:“很聪明,也很谨慎,忍耐点等下去吧!”   程小蝶又点点头。   但闻俞勉破锣般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奶奶的!搞啥子玩艺,既然进了沙府,却又 畏缩不动,等得老子心头冒火了。”   声音就在屋顶上,虽然不大,程小蝶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已推断他停身的位置。   “老二,耐心点成不成?”一个很低沉的声音说道:“能如此沉着的人,必是一流的高 手,神剑三太保,已在搜查。”   “说的是啊!老大,我不懂府中这么一点地方,大家住了快一年,都已了如指掌,神剑 三太保,怎么会查不出敌人藏在哪里?”俞勉道:“还有那个玩飞蝗的骚娘们,为什么不放 了吸血飞蝗搜查敌踪呢?   平日里只听那玩艺飞来飞去,嗡嗡之声,叫得人心慌意乱,到上了紧要关口,却又他奶 奶的抱着不放,真他妈的想不通啊?”   程小蝶心中暗笑,忖道:“俞老二啊!你如知道了来人,是她心中的情郎,你只怕会气 炸心肺了。”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俞老二,你敢骂姑奶奶骚娘们啊,寿 星公上吊,嫌命长了是不是?”   是花芳的声音!   敢情,她就在“迎香阁”的附近。   “老二,闭上嘴!”又是飞火轮老大的声音。   他们都没有施展传音之术。   不知是功力不够呢,还是有意让对方听到?   但程小蝶肯定花芳的用心,是在传递一些讯息给田长青。如果花芳和苗兰肯放出吸血飞 蝗和毒蛇,对付那些埋伏的暗器杀手,那就帮忙太大了。   真是江湖生涯步步危,处处都得逞心机啊!   忽然间,大法师出现了,来的是那么无声无息,似乎一直就站在荷池旁边。   “要命啊!”程小蝶心中忖思:“会不会是常奇和吴一谔先打起来了?”   只见——   常奇举手一招,飞轮三太保由屋面上一跃而下,三个人没有说话,只是欠身一礼,行近 到大法师的身侧。   接着是花芳、苗兰,由不远的花树叶中飞身而起,落到荷池旁边。   常奇道:“敌人只进来两个人,但行动诡诈,躲入了沙九的宅院之中。”   程小蝶暗想:“原来如此,进来的可能是田长青和小方了!”   常奇目光转动,不见有人发问,淡淡一笑,道:“我不会下令搜查的,以免闹得人声沸 腾,鸡飞狗跳。他们自以为得计,但却不知给了我修正布置的机会。你们的职责是防守‘迎 香阁’,不许有人侵入,也不用管别的事情了。”   飞轮三太保、苗兰、花芳,齐齐躬身应命。   大法师转身一跃,身形腾空,一闪而没。   看到了大法师的飞跃身法,程小蝶自叹弗如!但更让程小蝶想不通的是。他出现在“迎 香阁”的用心,难道就为了说几句话,让吴先生听到他的关心情谊?   “程姑娘!我相信常奇已经发现了你!”吴一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也许他误认为 我,竟然能忍下来没有行动,飞轮三太保可能没有发觉,但我相信两个毒女,已有感应。飞 轮三太保一上屋面,就设法退回大厅。”   程小蝶没有表示,因为她发觉飞轮三太保,六道冷厉的目光,正在四下探视。   淡淡的月光下,很难有完全逃避的可能。   “俞老二!”花芳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说道:“骂过我的人,都会要受到惩罚。”   立刻吸引了飞轮太保的全部注意力,三个人六道目光,全都转注到花芳的身上。   “骂已经骂过了,花姑娘,要如何惩罚在下?”俞勉忍不下这口气,但又不敢轻视花 芳,一对日月青钢轮,已然握人手中,准备应变。道:   “请你说出来吧?”   剑拔弩张了。   程小蝶手扣蝴蝶镖,悄然落地,转向窗口行去。   她的判断正确,吴先生已然开了窗门等着她,程小蝶穿窗而入。   奇怪呀!这个角度,无法避开一个手执匣弩的监视。所以,程小蝶准备以蝴蝶镖还击。   但却没有一点动静。   也许,飞轮三太保听到一些声息,但他们全神注视着花芳,不敢分心。   “姑娘,俞老二只是一句无心之言!”飞火轮太保的老大道:   “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行啦!看在你安老大的份上,就此一笔勾销。”花芳说完话,转身一跃,隐入于花树 叶中。   “安兄,别见怪呀!”苗兰笑一笑,低声接道:“花芳不是真的责怪俞老二啊!”   安老大微微一怔,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笨呐!”苗兰道:“是对你安老大撒娇。”   安老大一怔,苗兰已走入花树叶中不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老三接了口道:“我们可真是笨呐?连发怒和撒娇都分不清 楚?”   “老三,少说话,当心祸从口出!”安老大阻止刘老三再说下去。   刘老三立刻闭上嘴巴。   看来,他们对两个役施活毒的美女,还真有些心存顾忌。   安老大摇摇头,道:   “你们听到没有,刚才,好像一点什么声音?……”   “是小雅啦!又不敢跑出来,心里一急,弄出了一些声音。这里三面都有人监视着,鸟 也飞不过一只啊!”   他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还真灵光,“迎香阁”内,传出了小雅幽幽的声音, 道:“小心些呀!我可不想你受到伤害。”   俞勉笑了,笑得好开心。   安老大的怀疑也消退了,一个飞跃,上了屋面。   几个小女人配合得丝丝入扣,飞轮三太保被耍得晕头转向,俞老二还有些洋洋自得。   但程小蝶的心中,还是充满着疑问?低声道:“吴先生,我奇怪三个埋伏的暗器杀手, 怎么像死人一样?”   “你说对了!”吴先生道:“也许早已经断了气。”   “你是说!他们已经被毒物咬死了?”程小蝶想到了,可是不敢肯定。   “我不知道是她们哪一个下的手。厉害呀!死得无声无息,连常奇也没有瞧出来!”吴 先生笑一笑,道:“但常奇已发觉了,‘迎春阁’的情形不对。”   “都是晚辈不好!太逞能了。”程小蝶道:“我如躲在阁中不出去,就不会被他发 觉。”   “逃不过的!”吴先生道:“何况,我们已不准备再逃避了。现在,我唯一想不通的 是!他准备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   程小蝶点点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小方他们要如何发动,我们要等下去呢?还 是先点燃火苗?”   吴一谔看看天色,道:“二更多一些,咱们等三更天,他们没动静,我们先点起一把野 火!”   “程姑娘!”小雅道:   “我想去把那些匣弩、针筒取回来。我和小文武功差,但有了匣弩、针筒,或可以收到 奇袭之效。”   她事事向程小蝶请示,也表达出一个决心追随的讯息。   程小蝶也敢作主,点点头,道:“好主意,小心点!别出了漏子。”   小雅点点头,闪身而出,去取两个匣弩和针筒,也取到他们身上的弩箭和毒针,竟然还 移动了三具尸体,摆个隐伏的姿势。   “运气真不错!他们竟然没有发觉,我已经编好了应付他们的话。”小雅举起手中的匣 弩,道:   “我知道怎么用!小文,我教你。”   她表现得很兴奋,吴先生也跟着点头微笑,心中却暗暗忖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真教人 变奸变痴。   小雅不知道,但吴先生看到了,已准备出手救她。   可是——   小雅没有遇上危险。因为,发觉小雅的人是风火轮俞勉。   他由屋面上探出了半个脑袋,把小雅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十分清楚,不但没有阻止,还 站起身子四下瞧看,帮小雅掩饰。为了保护小雅,连同多年兄弟也出卖了。   程小蝶一直留心着吴一谔的眼神,所以,也看到了经过情形。   她实在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早已发觉了吴一谔武功仍在,耳目灵敏。这“迎香阁”四 周任何变化,都无法逃过他的监视,跟着他的目光移动,就能见自己所不能见的情景。   但更妙的是防守“迎香阁”的飞轮三太保,因俞勉爱慕小雅,给予了掩遮。苗兰、花芳 更是全力帮忙,下手除了伏兵杀手。   现在让程小蝶担心的是田长青和小方了!他们是否会因发觉了沙府中的防守森严,而改 变心意?   程小蝶又开始暗中思索应变之法,决定了燃起战火后,仍然不见反应,就借势冲出沙 府。   有了最坏的打算,心里定了下来,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道:“有了决定 啦!”   看来!连心中想什么,也无法瞒过吴先生了。程小蝶道:“晚辈想三更时分,燃起战 火。如若不见接应,咱们就带着小文、小雅,冲出沙府?”   “你、我或可幸脱!”吴先生低声道:“但小文、小雅是绝无走脱的机会!”   “那总比完全陷在这里好些?”程小蝶道:“我会请求家父调遣大军,全力围攻沙府, 烧了这整座庭院,也是在所不惜,绝不能让白莲教再啸聚力祸。”   吴一谔点点头,道:“断事不让须眉,果决犹胜男儿。小蝶,你真的该献身庙堂,为冤 辨屈,留在深闺中描花绣凤,实是屈辱大才了。”   程小蝶道:“先生也赞同小蝶的愚见了?”   “那是最坏的打算!绝用不上。但因有此一念!”吴先生道:“会让你感觉到后退有 路,增长你放手施为的勇气。”   “先生说绝用不上,为什么呢?”程小蝶道:“已然快近三更了。”   吴先生笑道:“因为,我相信你的朋友!”   “这……”程小蝶停止了争辩,因为,她看到了反应。   数十道焰花、火炮,射入了沙府之中。   有些是一般焰花,放射出美丽的焰花后,就爆响一声化为乌有。   但有些却是加工特制,落地后,成了一团火,遇上了干燥之物,立刻燃烧起来。   不停落入庭院的焰火,似是早已经过选择,避开了沙家人住的房舍,集中在花园一带, “迎香阁”也受到波及。   程小蝶不能不佩服田长青了,这个人设计出来的花招,既有效,又好玩。   焰火、火炮的数量,非常庞大,不停地投入了沙宅家宅院,花园一带的新建房舍,全被 爆竹的烟屑笼罩了,连花木也被燃着。   一日工夫,要制造出如此大量的焰花、炮竹,除了收尽庐州各商店的存货之外,必要高 逾平常数倍的价钱,才能使炮竹厂全力加工赶造。   “好!好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更比旧人强。”吴先生笑道:“这一招花俏无 比,神效惊人,我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程小蝶脸上带笑,却心头悸动,暗道:“这个田大公子,真是鬼才!被这样一个聪明多 智的男人,抱上床去,夺去贞操后,弃置而去,真不知是遗恨,还是一种甜美的回忆?”   “程姑娘,大法师来了!”吴一谔低声说道:“这一场大战,很可能从这里先开始 了。”   程小蝶由沉思中清醒过来,抽出了围在身上的软剑,道:“老前辈,借重你老人家传授 的三招剑法,我先出手试试!”   定神望去,大法师常奇果然已停身在“迎香阁”外的空地中。   这次是有备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黑鞋黑头巾。程小蝶一眼就瞧出来,和那夜 赶车人的穿着一样,是四大铁卫中人了。   这些人的可怕处,是名不见经传,但武功却扎实得很。   他们怀中抱刀,刀已出鞘。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四回 迎斗飞剑   程小蝶就要向外闯,却被吴先生一把拉住,道:“等一下!先听听他说些什么?”   这时,射入沙家宅院的焰花、炮竹,也停了下来。但烟云未散,火苗处处,不少背着兵 刃的人在到处救火。   布置好好的迎敌之阵,全被这一阵焰火给打乱了。   常奇举手招动,飞轮三太保飞身下了屋面。   但苗兰和花芳却未出现。   微微一皱眉头,常奇高声说道:“吴兄,束缚已解,请出来吧!兄弟准备立刻撤走 了。”   吴一谔低声道:“小雅,告诉他我还在书房。”   小雅呆了一呆,高声答道:“大法师,吴先生还在书房啊!”   “好!去告诉吴先生,就说天蚕丝索已然解去,请他出来吧!”常奇冷冷地说道:“就 说我已在阁外恭候!”   小雅应了一声是!望着吴先生发呆,显示下面不知如何接口了。   片刻之后,吴先生开了口,道:“常兄,丝索何时解去的?兄弟怎会全无感觉?”   这番话很含糊,究竟是解了没解?也没有说得清楚。   常奇哈哈一笑,道:   “解了就好!解了就好!吴兄快请出来,咱们立刻撒走!”   答的也妙,认定束缚已解了。   程小蝶摇摇头,忖道:“常奇在搞什么鬼?”   但听吴一谔笑道:“穿在琵琶骨上,可不是开玩笑啊?就算我武功仍在,可也是无法挣 脱!”   常奇目光凝注在不远处的青草地上,瞧了一阵,道:“小雅,仔细瞧瞧看,穿在吴先生 身上的丝索,还在不在?”   果然,常奇在用诈,到目前为止,他并未下令解去丝索。但心中却又怀疑吴一谔,已自 行除了束缚。   吴先生轻轻在小雅肩上拍了一下,道:“叫一声,摔在地上。”   小雅倒也会装,哎哟一声!重重地坐在地上。   这一下,最急的不是常奇,是风火轮俞勉,只听他大叫一声:“小雅!”直向“迎香 阁”中闯来。   常奇一把拖住风火轮,高声说道:“吴兄,你杀了小雅?”   “抬举我了!吴某哪有你常兄的威风,出手就杀人啊!”   “小雅怎么了?”问话的是俞勉。   “她很好!俞兄请放心。只是被推一把,点了穴道。”吴一谔道:“保证是毫发无 伤。”   常奇道:“为什么?吴兄,你现在可是已到大厅中了?”   “因为,小雅想杀我,我想这是你常见的命令吧?”吴先生道:“不错!我现在是在大 厅中。”   “吴兄已经脱困了,丝索没有那么长啊?”   “常兄可是一直在耍我,根本就没有下令,让他们解我束缚,是吗?”   “事实上,吴兄刚才已经到了‘迎香阁’外,藏身屋檐下面,对吗?”常奇大笑道: “自然用不着兄弟帮忙了?”   “错了!那个人不是我。”吴一谔道:“兄弟也没有那么动人的身材!”   程小蝶低头看看,衣服满合身的!不禁微微一笑。   “不是吴兄,那是什么人?”常奇脸色变了,对这件事,似是很忿怒,喝道:“小文小 雅,没有这份贴在屋檐下的能耐!”   “区区可以吧?”   是小方的口音,程小蝶一下子就听出来,凝目向外望去。   一个黑衣人,由屋角转了出来,赤手空拳,缓步行来。   不错!是小方。只是脸上抹了一片黑,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看那份气定神闲的样子,已知不是个简单人物。   “你是谁?”常奇道:“报上姓名来!”   “寒字领头,寒天饮冰水,点点在心头的寒。你呢?看上去挺神气的,是不是大法师常 奇?”   程小蝶低声笑道:“寒字领头,把武功改成姓了!”   吴一谔点点头,道。“很年轻啊!抹一脸烟灰,却装不出老气的声音。”   “寒字领头,是什么意思?”常奇道:“是人的名字?还是绰号?”   “这就要你大法师的阴阳八卦算一算了!”小方道:“恕不奉告!”   常奇道:“吴兄,这可是你邀约来的朋友?”   “不关吴先生的事。”程小蝶接了口,道:“大法师如不想全军覆没,最好的方法是弃 械投降。”   柔音清亮,完全是本腔本调,常奇听得虽然很用心,却听不出是什么人的口音?   但小方听出来了,笑一笑,道:“你好啊!听到你的声音清亮,我们就放心多了。”   “还不错啦!”程小蝶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不是很多,但足以对付他们了。何况,天一亮,大队的军马,就会开上来!”小方 道:“那可是成千上万的大军啊!单是弓箭,就有十队,一千多人。”   两个人隔着一堵墙,谈得热热闹闹,真假难辨?但却给常奇一种极大威胁。尤其是那些 门人弟子们,听得心惊胆颤,斗志大受影响。   先声夺人啊!   吴先生微微笑,暗道:“这个千金小姐!倒是诡计多端。”   常奇也感觉到了,冷笑一声,道:“不论是真是假,你小子是死定了!”   “不一定吧?英雄出少年啊!”小方道:“不相信,你就出手试一试?”   小文、小雅,可是从未看到有人敢如此顶撞、轻藐大法师。两个人看得又惊又怕,又有 点莫名的兴奋。   “属下先会他一会?”飞轮三太保中的刘老三,突然飞射而出,半空中双轮入手,划由 两道轮风,攻向小方。   攻势如电光石火,深得了一个快字,而且,攻势宽大,双轮笼罩了六尺方圆。   小方被罩入了一片轮影之下。   那一夜在田园,小方以玄阴寒冰掌一举制住了神刀三太保。程小蝶没有注意,今晚上一 定要看个明白。所以,集中全部的精神看。   吴先生也看得很用心,他阅历丰富、见识广博,就是没见过寒冰掌如何伤人。   但两个人都失望了,小方竟然没有还手,一退八尺,隐入屋角之后。   刘老三虎吼一声,飞追而上,青钢轮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一个逃,一个赶,闪电般转过了屋角,脱离了众人视线,也没有了声息。   常奇略一沉吟,道:“快跟上去看看……”   “不用看啦!”小方缓缓由屋角后面转出来,接道:“区区既然来了,总要见识到大法 师的绝技,才算不虚此行!”   安老大厉声喝道:“你杀了刘老三?”   “没有!还有一口气在。”小方道:“他是老三,你是老几?”   “老大!”安老大取出青钢轮,缓缓迎向小方,道:“你用什么妖法伤了他,为什么未 听到搏杀的声音?”   他满胸激忿,但心中却又有一些恐惧,他想不通什么武功?能在一眨眼间,无声无息地 放倒了刘老三,就算是大法师也做不到。   “退回来!”常奇冷冷地喝道。   安老大没有退,可也没有再前进。   双轮平胸,摆出了一个攻敌的架势。   “老三躺在墙根下。”俞勉道:“不见血,也没外伤。”   “是不是已经死啦?”安老大道:“是死是活,你应该分得清楚吧!”   两个人配合得很好,老大摆出架势;老二却从另一面绕过去,查看情形。   “就是很难分得清楚!”俞勉道:“气若游丝,全身僵直,像是被一阵突来的冷风大雪 给冻住了。”   “寒冰掌,玄阴寒冰掌!”常奇突然间想到了,这门歹毒的武功!点点头,道:“寒字 当头,不错!不错!就是寒冰掌了。你们退回来!”   这一次,安老大、俞老二,非常听话,青钢轮护着身子,退回到常奇身侧。   “常某人久闻世上有寒冰掌这门武功,可是从未见过,今日倒要一开眼界了。”   “请吧!”小方道:“我已经先行警告,寒字当头,你们听不懂,那可不能怪我?”   大法师似是有所期盼,目光四下转动,瞧了一阵,脸上泛现出忿怒之色。但只一瞬间, 又平息下来,道:“你诚心要见识常某绝技,却不能让你失望!”   右手拔出背上长剑,左手食、中二指,抹过长剑,吹出一口长气,一道白芒,飞斩小 方。   “还是这一套啊!”小方口气托大,却心无小觑,右手由身上摸出了一把白玉尺,挥出 一道凌厉的尺光,迎了上去。   袭来的剑光,被一击两断。   但小方仍觉到两股森森的剑气,由身侧掠过。   攻来的一道白光,只是幻影,不是实体。但却有真剑伤人的锋芒,如非小方的玄阴气功 火候精纯,白玉尺又是千年寒玉之精,击裂剑气,想避过这一剑攻袭,还真是不太容易。   常奇点点头,道:“你也杀了三法师,见识过他的幻影剑气了?”   “还是一种半邪术、半功力的成就。”吴一谔低声说:“常奇施用得毫不费力,足见高 明。”   “一口气,把剑气凝聚成形,飞起一道白光伤人。”程小蝶道:“岂不是传说中的剑仙 了?”   “常奇还未到这种境界!”吴一谔道:“毛病出在那一抹剑身上,可能是着一种药物帮 助,能伤人,也能唬人。”   “我听说大法师有飞剑伤人的本领!”程小蝶道:“而且,一次可发出三把之多!”   “唉!我也听过。”吴一谔道:“但却想不通它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很想看到一次,希 望能瞧出一点门道,以筹思破解之法。”   程小蝶的心都凉了,原想以智者吴先生,以无所不知的渊博,对付大法师的飞剑、遁 术、火莲花。至少,也可以解说出它的关键所在,及对付它的方法。想不到,吴一谔竟也是 一无所知。   “程姑娘,就武功修为而言,驭剑一击,是剑术中最高的境界。”吴一谔道:   “张口吐出一道白光,瞬间飞行千里,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的剑仙之说,已完全超越了 人类体能潜力,似乎只在于传言。   但能以力御剑,击敌于十丈之内,确有可能,以其功效而言,似在驭剑术之下了。至于 法术、符咒,能不能祭起宝剑伤人?在下就无法断言了。书有未曾经我读,这些诡异怪力之 学,容或有之,但我从未见过。”   程小蝶道:“如果传言不虚,我们今夜一战,岂不是要一败涂地了?”   “看看吧!如果真有符咒邪异的怪力乱神之术,必有破解奇术之法!”吴一谔道:“白 莲教以术法惑人,还不是难成大事?”   只听常奇哈哈一笑,道:“好!再试试本大法师的飞剑奇术。”   常奇似是在等待什么?一直在拖延时间,不停地四下瞧看!   小方的心中也似有一把算盘,并不急于展开一场对决,手执白玉尺,和常奇保持九尺距 离,不前进,也不后退。   常奇缓缓由腰挂袋囊中,取出一个黄绫锦盒,启开封口,取出三把九寸八分的短剑。玉 柄金鞘,十分华丽。   淡淡月光下,隐隐可见玉柄上的花纹符咒。   大法师抽出一剑,真是一柄小剑!扣去了玉柄长度,剑身大约有七寸左右。但莹晶耀 目,显然十分锋利,怪异处,是剑身上有一些红色的纹线。   程小蝶发觉了吴一谔的双目中神光奇亮,似是运足了目力查看,眼神如芒,果然是内功 精深无比。   小方也在全神注视,手中的白玉尺,泛生出一层蒙蒙白气,好像已经把内力贯注在白玉 尺上,全神戒备。   只见——   常奇神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那把出鞘的小剑,突然光亮暴涨,剑身上的红线, 也更为明显,是一种很复杂的图纹。   真是不可思议呀!人世间真有奇术,白莲教也真通邪法。   常奇握剑的右手一抖,小剑突然射向高空,高达三丈之后,暴长成两尺左右,一个旋 转,向小方疾射过去。   小方早已全神戒备,觑准来势,击出一尺。   金玉相击,响起了一声,十分悦耳的脆鸣。   剑势被震飞出八尺多远。   千年寒玉尺,击退飞剑,未为所伤,小方的胆子大了不少。   常奇却怒哼了一声,把另外两支玉柄小剑一齐投出。三剑并飞,绕着小方全身斩刺。   小方也施出了全身解数,一柄白玉尺舞成了一团白光,三剑围刺,竟难近身。   金玉相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奏仙乐,凶险中另有一种雅音奇趣。   “这个年轻人的武功不错!而且内力也很深厚!看样子,还可以支撑一阵。”吴一谔 道:“剑是百炼精钢的真剑,奇幻处,实足以惊心动魂,但威力却不足畏……”   “老前辈!”程小蝶接道:“这是邪术!小方能支持多久呢?稍有疏神,必伤剑下。我 们得想法子帮助他呀!”   “以精厚的武功技艺,可能拒挡住剑势,但无法彻底地阻绝。”吴一谔道:“破除邪法 的时机,是在它邪术尚未成之前。”   “这样说来,是没有办法了?”程小蝶有些气馁了,缓缓说道:“当年王守仁大破白莲 教,是用黑狗血和一些传说秽物,不知道是否有用?”   “不知道!”吴先生摇头笑道:   “但兵法上围魏救赵之法,一定有用!”   “对!术法虽然精奇。”程小蝶道:“但彼施术法的是人,我去攻他!”   “慢!慢!慢!”吴一谔道:“让我再看一会,常奇是如何催动三支飞剑,剑和人之 间,是否有一种维系的机关?如果,这三支小剑落在了别人手中,是否一样能运用自如?”   这是更深一层的见解了,追根求源,是从根本上破除常奇法术的探讨。   程小蝶心中生出了无限的佩服。   也许田长青早隐藏在一侧偷看?和吴先生一样,在寻求破解之法。   世间存在着很多超越了人类智慧的事物,异微显现,人却无法了解它。   只有具绝大智慧的人,博览群籍,胸罗万有,才能由异微中寻根究底。   吴一谔是一位大智者。   是否已看出了一些门道呢?   转眼望去,只见大法师肃然而立。   神情凝重,而且顶门上隐隐现出汗水。   他虽然没有挥剑动手,但看上去却似很累。难道攻人的飞剑,真和他的精神有所连系? 术法和人之间,有着灵犀相通。   常奇是否在用一种精神力量,指挥着短剑攻敌?   程小蝶茫然了,自知本身所学,实无法打开这个谜团。   想问吴先生,但吴先生,正看得全神贯注,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不但是在看,而且, 还用心在想。   程小蝶不敢打扰了,一旦冲散了吴先生集中的思维灵感,可能延误他顿然而悟的机会。   “姑娘!”小雅低声说道:“大法师真的会施飞剑?”   “不错!”程小蝶道:“那是真的飞剑。不过,伤不了人!你看大法师累出了一头大 汗,那人还能轻松地应付自如。”   她心中明白,不能让大法师的权威,在小雅的心中活起来,   “了不起啊!”小雅道:“一柄白玉尺,能抗拒住三柄飞剑。他姓方,是吗?”   “是!他姓方。而且,年纪很轻,等这件事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小姐!”小雅打断程姑娘的话,接道:“我只是佩服他的武功,可没有和人家攀交的 意思。我知道,我自己不配呀!”   程小蝶道:“小雅,不要心存块垒。你聪明、美丽、有胆识、有勇气,内功、技艺,都 有了相当的根基。我相信有个一年半载的苦学苦练,定会有相当的成就。”   “谢谢你,小姐!”小雅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真诚,道:“被小姐夸奖得心都飞起来 了。”   “我是由衷之言!小雅。”程小蝶道:“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白莲虽出污泥,但仍不 失它的洁净。”   “明白了!小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全力以赴。”小雅道:“小姐如不嫌弃我, 我要永远追随在小姐身侧。”   程小蝶握住了小雅的手,小雅却缓缓跪了下去二抱住了程姑娘的双腿。   这是相许的情意,程小蝶以关怀激起了一个少女向上的意志,使她提升了认知的价值, 恢复了人性的意识尊严,但也征服了她的心。   程小蝶扶起了小雅,低声道:“留心地看他们的搏杀动作,这可是武林中难得一遇的奇 缘。”   小雅点点头,笑了!但脸上泪痕依然。   小方应付三支飞剑的刺斩,也愈来愈纯熟,愈有技巧了。   他不再把白玉尺舞得风雨不透,那会大耗体力,使他无法长久地支撑下去。因为,任何 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让体能无限制地大量消耗下去。   小方现在对付三柄飞剑攻势的方法,是以静制动,看准了飞来剑势,白玉尺才封、点而 出。配合步法的移动,灵活省力,竟能在三剑飞击中,从容应付。   程小蝶也看出了三支飞剑的攻势,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也没有灵活的变化,暗作了 一番估计,自己好像也可以应付这个局面。   “大法师,这就是斩人于百步之外的飞剑哪?”田长青出现了,阿根、阿保,分随左 右。两人的缅铁软刀已经出鞘。   黑色的疾服劲装,目光左顾右盼,有如两只寻找猎物的黑豹。   常奇转动双目,看了田长青一眼。道:“你是谁?”   “在下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田长青冷然一笑,接道:“你派人到我田园中捣乱, 闹得我家宅不安,我来不是挑衅,而是兴师问罪!”   “就是你!”常奇道:“你杀了三法师?”   “还有神刀三太保!”田长青亮出了三棱剑,笑道:“大法师要替他们报仇,现在正是 时候,在下准备走了。此后,天涯海角,人各一方,再见面,恐非易事!常奇,良机不再 呀!”   一场杀戮之战,被他婉转的说出来,杀气淡了不少。但语气中软里有硬,摆明了非打不 可。   “大量的焰花、炮火,投入这里,引起多处火苗。”常奇道:“也是阁下的杰作了?”   “见笑!见笑!雕虫小技尔!”田长青目光转注,四下瞧了一阵,笑道:“白莲教救火 本领不错!竟然没有一处烧起来。”   大法师常奇突然发声长啸,举手一招,三柄攻向小方的飞剑,突然飞来。   好一个小方!竟然想留下一柄飞剑,跃身而起,狠狠地一尺砸下去。   砸是砸中了,飞剑也被击落地上,但却很快的又飞起来,回到了常奇的手中。   小方望着飞回去的小剑,呆呆出神,若有憾焉!   这是很大的空门、破绽,如若常奇不是收回,而是攻出,这一个疏忽,可能就要了小方 的命。   小方没有伤在飞剑之下,但却引动了强烈的好奇心,非常希望能弄一柄回来,仔细地研 究研究。   常奇等待了很久,也多次示意。但一直没有效果,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道:“花芳、 苗兰,你们在哪里?”   “在这里!”   声音由一处花树丛中传了出来,而且是苗兰。花芳一起回话,   “你们为什么不施放毒物?错失了伤敌的机会?”大法师强忍着心中的忿怒,尽量使声 音变得平和一些。   “不行啊!我们受了伤!”这一次是花芳一个人回答。   “受伤?”常奇大感意外地道:“什么人伤了你们?”   “焰火、火炮啊!”花芳道:“疾如骤雨而来,真叫人防不胜防?”   “焰火、火炮会伤了你们?”常奇自然不相信。   “可是这样啦!”苗兰道:“我和花芳身上的毒蛇、飞蝗,经历过刀光、剑影,搏命拼 杀。可是,从没有见过焰花、火炮啊?这连珠火花,惊吓了它们,一下子控制不住,反噬主 人。”   这就真假难辨了?常奇苦笑一下,道:“伤得很重吗?”   “不轻啊!”苗兰道:“不过,死不了!”   小方已行到田长青的身侧,低声道:“始料未及!这可是一次意外。”   田长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时间,对田长青等有利,所以,他们不急。   常奇有点急,但未料到变化得如此快速,又出他意外,心中在筹思应付之法,无法决定 下一步的行动,吁口气道:“你们可以走出来吗?”   情形的发展,使得神剑飞轮诸太保,已无法倚作主力。两个毒女就显得突出和重要了。   因为——   神刀、神剑、飞轮九家太保,武功在伯、仲之间,神刀三太保被人制住,生死不明。飞 轮、神剑,也难起作用。   但最让常奇寒心的是,飞轮三太保中的刘老三,就在他眼皮下转过一道墙,没了讯息。   事实上,安老大、俞老二的战志、豪勇,也被刘老三的突然消失神秘过程,给吓得瓦 解、冰消。   愈想愈怕呀!   “还不行!我和花芳正在运气逼毒。”苗兰道:“只怕还得个把时辰,才能行动。”   常奇听出不对了,冷笑一声,道:“你们早已背判了我?三法师和神刀三大保,及一个 随行铁卫,全都有去无回,生死不明?但你们两个人却能平安地归来,我早该想到才是!”   “大法师!”花芳道:“我们也受了伤啊!今夜中,可是第二次受伤,又是伤在自己饲 养的毒物之下,敷药、疗毒,别人都帮不了!”   “那夜一战,我们损伤近半的毒物。”苗兰接道:   “就是那数百条死伤的毒物救主,才保住了我们的性命。大法师如此多疑,可真是叫人 寒心啊!”   装的还是真像!常奇那么阴险精明的人,也被闹得有点糊涂了。一皱眉头,道:“你们 说话分心,会不会影响了疗伤的进度?”   “会是会呀!”苗兰道:“可是你大法师一定要问话,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来个 听而不闻!置之不理吧?”   常奇脸上闪掠过一抹冷笑,道:“既然能说话,想来也可以勉强行动了,何不走出来, 让我看看?”   阴得很啊!真是耳闻是虚,一定要看过才算。   花芳道:“大法师一定要看?”   “是啊!”常奇道:“不见两位,我有些不放心!”   “很难看啊!”花芳道:“我们正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疗伤。”   敌我双方,似是都被这番真假难辨的诡异对话,引起了很大的好奇,静静地站在那儿看 情势发展?   究竟是大法师常奇多疑呢?还是苗兰、花芳在联合欺骗?   花枝拂动,苗兰和花芳现身了,两人手牵手地走了出来。   看清楚两人的模样,连常奇也吓得心头一跳。   苗兰全身上下,呆了数十只吸血飞蝗。   花芳的身上,也盘绕六七条色彩不同的毒蛇,蛇口大张,好像都咬在花芳的身上。   飞轮二太保,两个随身铁卫,更是看得头皮发炸。   这好像不是装作,因为苗兰弄蛇,身上却叮了数十只吸血飞蝗。   花芳是役施飞蝗的人,却咬了好几条毒蛇。   两人脸上似带相当痛苦的神色,缓缓向大法师的身边走去。   两个悍不畏死的铁卫,也不禁心生寒意,竟然退后了两步,连主也不保护了。   说他们是害怕?不如说是恶心。这情景,看得人全身都不舒服。   “好了!好了!停下来。”常奇那么定力深厚的人,也看得心头发毛。勿怪大家都不愿 跟他们作邻居,搬远一些住了。   苗兰、花芳停下脚步,距离常奇还有五尺左右。   说起来也很奇怪,苗兰、花芳,都是很美的女人,面容秀丽、身材婀娜、体态风流、娇 媚诱人。   “大法师!”苗兰道:“有什么差遣,但请吩咐?”   “不,不用了!”常奇挥挥手,道:“你们退入花树丛中疗伤吧!本法师能脱出这次险 境,我要重重地奖赏两位,也要重用两位。”   形像恐怖,但也会令人感动。   二女转过身子,缓步行入花丛,身上的毒蛇,身躯扭动,飞蝗展翼有声。   “那么多的毒物咬在身上。”小方低声道:“真不知道他们如何还能活下去?”   “你没听说吗?他们在疗伤啊!”田长青道:“互相役毒互咬,以毒攻毒。”   “我宁可伤重而死!”小方道:“也忍受不了以毒攻毒的疗伤之法?”   看来,他对那个景象有着相当的厌恶和畏惧。   “大法师!”田长青的语气很温和,但词锋却很凌厉地说:   “两个小毒女,好像是没有办法帮你了?相信大法师还有绝技未曾施展?这座庭院中, 花香浮动、绿草如茵,不失一处好战场。你要派人出战呢?还是要亲身临敌?在下这厢候教 了。”   常奇目光转动,看看安老大和俞老二,两个人竟然微微垂首,装作不知。   他们的战志已溃,哪里还有迎战的勇气。   “常某和阁下,似乎还没有必须置对方于死地的怨恨吧?何况,我还有要事待办!能罢 手,就此罢手!不能罢休言和,不妨订一个后会之期,常某绝不爽约,舍命奉陪。”   “我看,就是今夜最好!”田长青道:“一来是,我远行在即,无法延期。二则是,今 夜你气势已溃,群属离心,是杀死你的好机会。在下实在不愿错失良机!”   说的明白,也咄咄逼人。   “杀死我?”常奇被激出了怒火,冷冷说道:“太狂了吧!真要激起我拼命之心,还不 知鹿死谁手?”   “你人单势孤啊!”田长青大笑道:“我们大援在后,士气如虹,如不一鼓作气,置你 于死,岂不是纵虎入山吗?”   “大援在后?”常奇道:“你是官方中人?厂卫班头?”   “你说呢?大法师!束手就缚,也许可留你一条生路。”田长青不承认,也不否认,却 提高了声音,道:“只拘首脑,属从不究,趁大军未到,留一份香火情缘,识时务的,逃命 去吧!”   这番话用真气送出,声闻数里。   但闻衣袂飘动,人影闪跃,似乎是走了不少人。   “小蝶!这个人很高明。常奇的气势并未溃散,却被他这一番喊话,击中了要害,不战 而屈人之兵。”吴一谔道:“这个人是江湖高手,也是大将之才,深通兵法。”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却暗暗忖道:你如知道他敢和两个大毒女上床,你就知道他还有 一种色胆包天的本领了。   她对适才毒物绕身的景象,似也有着恶心和畏惧。连带着对田大公子的着恋之情,也淡 化了很多。   人!不论上智、下愚,都无法排除观感上的影响。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五回 技破火莲   常奇估算过了目下的形势,命令任何人出手,都非上策,也不是来人敌手,今晚上只有 亲身临敌,尽出法宝,和来人一决胜负。   如能击退强敌,保全住花园中练法重地的安全,是为上策,就算是无法取胜,也可退入 练法重地,全力死守。   他虽心惊来人的技艺,但自信还可应付,真正的心腹大患是他认定的吴先生。   可是眼前形势,逼得他无法抽身去对付吴一谔。   当然——   大法师常奇,也不是简单人物,胸中还藏有叩个最大的机密,那就是他练法完成的限 期,还有两天就功德圆满。   他欺骗吴一谔,尚需十日半月,准备在取得九龙玉佩的全部秘密之后,杀了吴一谔,就 在庐州起事。   所以,他不能退走!   “大法师!”田长青道:“我已经想了很久啦!三思而行吧?也该作出个决定了。”   常奇果然作了决定,笑一笑,道:“盛情难却,就如阁下所言,在今夜作个了断。阁下 向我挑战,是准备单打独斗了?”   “大法师,我不会向你承诺什么!咱们不是比武招亲,也不是以武会友,而是一场你死 我活的决战!”田长青道:“暗算邪法,全可施展,目的只有一个,打死了对方算数。大法 师的飞剑,我们已经见识过了,看不出什么伤人的威力。现在,大概要施展你的火莲花了, 如若再没有什么效用?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常奇呆了一呆,道:“阁下对我很了解呀?”   “知己知彼,才是致胜之道!”田长青道:“我喜欢把事情说清楚,你败了,我们要扫 穴犁庭,清除你所有的家当。所以,你最好在这场搏杀中,施出你所有的本领。”   程小蝶心中奇怪,田长青为什么要说得如此明白,那不是让常奇存下拼命的决心吗?不 是利己的做法呀!   百思不解,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他说得如此坦白,迫敌决心拼命,也是兵法上的妙 策吗?”   “我想他逼使常奇全力以赴,可能是已经准备了对付白莲教妖法的安排。”吴一谔道: “这一战之中,逼出常奇的全部实力家当。”   程小蝶点点头,忖道:果然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常奇似是被人重重地击中一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能不 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出卖了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能说的不用你问,不能说的,你问了也是自问!”田长青一扬手中的三棱剑,道: “再不出手,你就没机会取得先机了。”   口中说的客气,人却如离弦之箭般,一下子标射过来,余音未绝,剑尖已到了常奇的前 胸。   常奇吃了一惊,疾快地向后退出三尺。   两道寒光,疾飞而起,封挡剑势。   是两个执刀的黑衣铁卫。   他们只负责保护主人,不管迎敌,只要不是攻向常奇,他们就不会出手。但田长青攻向 了常奇。   田长青攻得快,退得更快,两侧刀光飞起,他人已退回原位。   退进之速,有如疾风。   但接上的是阿横、阿保,同样的缅铁软刀,同样的源悍勇猛,一下扑了上来,迎头就是 三刀。   两个黑衣铁卫,只管迎敌,但不能不要性命,只好挥刀接战。   乖乖!真是猛如迅雷呀!一接上手,就看不出什么招术、刀法,也没有你来我往,动上 手,就像两团搅和在一起的白色光芒。连串的刀势触击、连串的火星飞溅,那个凶狠法,只 要一个闪神,就要被斩上十七、八份。   小方突然上前一步,对安老大、俞老二招招手,道:   “两位,咱们来玩几招,看你们手中的兵刃,大概是飞轮三太保了。现在是三缺一,你 们不想替朋友报仇吗?杀他的凶手就是我呀!”   安老大、俞老二,也被激火了,大喝一声,四柄日月青钢轮,卷起了一阵寒芒、冷风, 扑向了小方。   小方挥动白玉尺,接下了两人,笑道:“这才对呀!兵对兵、将对将,笨鸟先飞,扛旗 的先上。”   嘴里叫嚷着,白玉尺却挥洒出一片白光,把四支日月青钢轮,通在三尺以外,举止轻松 潇洒。   “玉佩伏兵,果然是精锐无匹!”吴一谔道:“真要把他们动员起来,领兵造反,就算 王守仁重掌帅印,也未必能再传捷报。”   “所以,不能让遗诏出世。”程小蝶道:   “兵凶将猛,血战连番,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杀戮啊!锦绣河山再一次尸积如山,不知 要死亡多少的善良百姓。”   “说的是,其往矣!就让这个秘密永沉海底吧!”吴一谔取出九龙玉佩,暗运内功,把 一枚坚硬的翠玉,捏成了一片碎屑,取出一方白绢包好,交给了程小蝶,道:   “未把它捏成粉末,是留个凭证,我相信没有人能让它重复原貌,你收起来,日后也许 有用到的地方。”   程小蝶点点头,贴身收藏。   果然是火莲花,火光熊熊,大如碗口,袭向了田长青。   田长青三棱剑,迎面劈出,火莲花应手而开。   但一化为二,既未熄灭,也未落地,仍然向田长青撞了过去。   田长青剑如骤雨,一阵劈斩。火莲花化成十余朵火花,随着凌厉剑风,围着田长青团团 飞转。   火团是小了一点,但光焰仍很猛烈。   田长青不敢再挥剑劈斩了,再斩几剑,几成了数十团火焰,围身燃烧,那就更难对付 了。   飞身一跃,掠出了两丈,准备先脱出火焰的围攻再说。   但他一动,十余团飞转的火焰,竟然如影随形地追了过去。   田长青急速飞跃,但火花却穷追不舍。   十余朵火花,有如系在田长青的身上一般,跟着他转动飞舞。   好看极了,也恐怖极了。   这是江湖上从未见过的奇观,看的人眼都花了。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这是什么妖法?像鬼火一样,追着人烧啊!”   吴一谔也看得皱起了皱头,低声道:   “小雅,拿一碗水来!”   小雅捧来了一大杯茶,道:“先生,没有水,茶行吗?”   吴一谔一口喝下,道:“把壶拿来!”   小雅很聪明,壶早已提在手上。   吴一谔低声道:   “程姑娘,招呼你那位朋友一声,要他靠近窗边来。”   来不及用杯子了,举起茶壶,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壶的浓茶。   程小蝶已施展传音之术,道:“田兄,我是小蝶,想办法接近这边窗口。”   田长青虽未被朵朵火花,闹得六神无主,但也有些手忙脚乱了,也觉悟到对付火花的方 法不对。放慢身子,劈出两掌。   他功力精纯,大龙真气,已具有八成火侯,掌风强劲,果然把近身的火团,震飞出一丈 多远。身形疾飞,跃落窗外。   交错飞舞的火莲花,却似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一般,又向田长青飞了过来。   “田兄,伤到没有?”程小蝶道:“火花怪异,吴前辈也想试探究竟,希望两位合作, 能破此邪术!”语气中既关心,又委婉。   “几乎被它闹得心慌意乱,失去了镇静。”田长青道:“多谢姑娘提醒!使我顿悟到方 法错误……”   但闻常奇冷冷说道:   “只不过一朵火莲花,阁下就应付得很吃力了,再试一朵如何?”一扬手,又一朵火莲 花飞了过来。   同时——那十余朵被掌力逼出的火花,也飞过来。   吴一谔伸手拉开窗子,一张口,一道水箭,急射而出,迎向第二朵火莲花撞去。   水箭去势疾劲,但火莲花竟似有灵性一般,向旁侧飘开尺许,避过了水箭。   但田长青却因得这一阵喘息,人已完全冷静下来,收起三棱剑,双掌蓄力以待。   左掌缓缓推出,逼住火莲花前进之势,左掌急拍出一股掌风,横里击了过去。   第二朵火莲花,吃这强猛的掌力一撞,飘飞出两三丈外,但却没有散开。   十余团飘飞近身的火花,也被掌力带了出去。   “原来如此!”田长青道:“邪恶之术,不具很大的威力,只要应付得法,它就不能伤 人!”   似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程小蝶听。   吴一谔也若有所心得,一张口,第二道水箭喷了出去。   这一下,就看出吴一谔的非凡功力了。水箭距第二朵火莲花三尺左右时,突然爆散成一 片水珠,散布成数尺方圆。   果然,那一片水珠,击在了火莲花上。   水火相撞,响起一阵淄淄之声,化成了百数点火珠洒落地上,很快地消失不见。   吴一谔点点头,道:“是一种在枯骨中提炼出的磷质,用什么办法把它凝固起来,如何 保存、如何施放伤敌,就是白莲教妖法的秘密了。看来实在吓人,一旦了悟,不过如此,就 不难找出破解之法。”   说话的声音很大,田长青也听得字字入耳,心中也更为笃定。   这时——   仍在飘动的十余团火花,也不再向田长青攻来,而且火焰渐弱。   转头看去,常奇已然不见,火花无人操纵,就随风飘动了。逐渐熄去。   突然,两声惨嚎,划破夜空。   两个黑衣铁卫,双双中刀而亡。   是阿横、阿保杀的,经过了近百合力搏苦拼,两个铁卫终于死于缅铁软刀之下。   他们是武功对武功的拼斗,胜负生死之间,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功力、技艺。但一刀夺命 之后,那个血溅五步的场面,就触目惊心了。   程小蝶看得心神震动,暗道:“一两人尚且如此,如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场面,又 是何等的悲惨呢?绝不能让它发生。”   小方吁口气,道:   “两位,我已经玩累了,咱们休息一下!”   双掌挥拍,两人忽感寒风透体,手中的青钢轮,突然慢了下来。   小方五尺连挥,点了两人穴道。   程小蝶看得心里叫绝,原来寒冰掌,还另有妙用,不用全力发掌伤人,只要逼出一股寒 气,使对手窒息一下,就可以点中他们穴道了。   果然是一种玄秘、诡奇的武功,练得辛苦,效用也大呀!   “迎香阁”外的激烈搏杀,完全地停了下来。   夜,又恢复了安祥、宁静。   “怎么让常奇跑了?”小方叹息一声,道:“放走了元凶首恶,那就野火不尽,春风吹 又生了。”   田长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小方笑,笑得很诡秘。   “你开心呐!”小方道:“那个大法师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没有道德仁义可言。你 可是认为他不会抛去一切不管,逃命要紧。”   田长青摇摇头,道:“我没有说话呀!”   程小蝶隔着窗子接腔了,道:“两位吵什么呀?”   “小方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田长青道:“我们只参与今夜这一场对抗常奇 的战斗是不是?常奇逃走了,关我们什么事?我不懂小方急个什么劲呢?”   这番话,相当曲折,小方想了一下,想通了,只觉脸上一热,不再开口,反正他脸上涂 着黑烟,别人也瞧不出他脸上的羞红。   程小蝶想一想,也懂了。田长青是调侃她和小方,说小方是在为她操心。   一念动心,程姑娘就想得更深了,忖道:田大公子真要抱我上床,我没有理由拒绝,不 管多少年,只要我没有嫁人,都无法改变这个承诺,硬把我和小方拉在一起儿,是什么用心 呢?   言外之意,是决定不碰我了?还是发觉了小方对我有情,准备要成全小方?还是要运用 他对我的影响力,逼我投入小方的怀抱?   原来——   用烟花火炮攻入沙家宅院,是小方想的主意。程小蝶暗暗忖道:“田长青也是故意告诉 我了。”   “烧吧!”小方道:“反正咱们也不是官府中人,烧出毛病,咱们就来个一走了之。”   口中说话,人却看着程小蝶的反应。   程小蝶心中明白,小方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所以,回报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人都笑了,自然是不反对了。   事实上——   程小蝶也想通了,对付白莲教的余孽,别说只烧了一座花园中的四合院,就算烧光了沙 九的府宅,烧了整座的庐州城,皇帝不会责怪,而且,是重赏不罚。   但见吴一谔一个跨步,人从窗口中行了出来,笑道:   “一场火攻,可能把一座四合院烧毁,但如常奇早已有备了,只怕未必能破去他的练 法。”   程小蝶早已对吴一谔敬若神明,但田长青、小方,竟也表现出相当的敬重。   事实上——   吴一谔已经露了一手,一步跨出窗外,头未低垂,身未曲弯,就那一迈步,直直地走了 出来。   一般看来,并没有奇怪之处,但在田长青、方怀冰这等大行家的眼中,已然瞧出了不同 凡响的成就。   那一步,包括了缩骨神功,御气踏虚的高明武功。   田长青收敛起嘻笑神态,道:“老前辈有何高见?还请指点迷津!”   说的庄重,人也欠身作礼。   吴一谔点点头,笑道:“我也几乎被他骗过去了!”目光一掠小方,接道:“这位方小 侠说得不错,以常奇的为人而言,遭此挫败之后,就不会再留恋此地。他有着轻松而去的机 会,却不肯离去。是因为有着不能也不愿离开的理由。”   仰天吸一口气,接道: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的练法,会在一两天内就功德圆满。至于,他这些属下的生生死 死,绝不会放在他的心上。”   苗兰、花芳一直打量着吴先生,他们知道这里边囚禁一个重要的人物,却不知是何等人 物?“迎香阁”列为禁地,闲杂人等,一向不得擅入。   所以,苗兰、花芳,从未来过。   “先生的意思是!”小方道:“要攻入那座院落中,瞧个清楚了?”   “先用火攻,是一上策,也可以使常奇的术法不宜施展。”吴一谔道:“常奇似乎通达 了不少邪法,只是修为很浅,无法发挥出很强的威力,一阵火攻之后,再彻底搜查,破去他 的练法,就可以避去一场千军对决的大战,稍有疏漏,让他练法有成,我们固然难逃他残酷 报复,万民苍生,也无法逃过一场兵连祸结的屠杀了。”   “今夜在下也算开了眼界。”田长青道:“人世间,竟是真的有邪术这个名堂!”   “幸好常奇的法术不精!”小方道:“法力也不深,在下拒挡飞剑的攻击,似不用十分 吃力。”   “不错!常奇只得窍诀,还未入大成之境,一旦他功力精进,江湖之上,是否还有制服 他的高人?就无法预测了。”吴一谔叹道:“诸位既已插手,务求斩除祸根,这是一件大的 功德啊!”   “老前辈!”程小蝶道:“你胸罗万机精通数术,难道也不能对付他吗?”   “不成!”吴一谔道:“常奇如若成了气候,我也想不出,当世高人中谁能与他颉颃。 因为,常奇练的玄秘术法,超出了武学的范等。”   “现在呢?”苗兰道:“我们能不能和他对决?他的飞剑功力尚浅,不足畏惧。火莲花 有些麻烦,幸好先生已有了破解之法。但八旗遁术,却是不好应付,我和花芳,都被那鬼遁 术困住过。”   吴一谔笑道:“焰火、火炮,似是遁术的克星,再加上一场大火焚烧,他就无法施展 了!”目光转向苗兰、花芳点点头,接道:“火烧之后,用水熄灭余烬,还要仗两位大展雌 威了。”   苗兰斜睇着田长青,道:“逐蛇役蝗的雕虫小技,只怕难入田大公子的法眼,不会重用 我们吧?”   吴先生没有讲话,这种半真半假、撒娇骂俏的事,不是学问好能解决的。   “苗兰、花芳,你们两个现在就担负巡哨了望的责任,发觉常奇逃走,立刻来报!”田 长青道:“还要负责追踪踪迹,火攻之后,要负责搜查敌踪,切记此令,不得违误。”   苗兰、花芳对望了一眼,躬身而去。人一动,立刻飞起了一片飞蝗,四外飞投,眨眼 间,人和飞蝗一齐消失。   田大公子有办法!两句话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真行啊!真行啊!”小方道:“我说不佩服田兄!就是违心之论了。四两拨动了两千 斤。”   “是很厉害!”吴一谔道:“她们刚才要是配合大法师常奇,出手对付我们,我们就不 全军覆没,可也是伤亡惨重了。”   程小蝶笑道:“田大哥,刚才她们装作受伤的样子,可真是吓坏人啊?”   小方道:“我也瞧不出一点破绽,明明是叮在身上嘛!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敢 让身缠一条蛇,叮着两只吸血飞蝗。”   “小方,她们投注了毕生的精力,练习役施毒物的本领!”田长青道:“有些毒物,比 人的年岁还大,生存了几百年,早通灵性,轻轻一口,咬死虎象。但却和她们日相偎依,形 同情侣。”   程小蝶却点点头,道:“想起来可真是神啦!既叫人惊魂离体,又爱难释怀!是一辈子 也不会忘去的记忆。”   “真有通灵的毒物啊!”小方呆了一呆,道:“是什么样子呢?”   “蛇呀!小小的一条蛇!”程小蝶道:“它藏在我衣袖中,大半天,我一点也不知 道。”   “有这种事?”小方道:“它要是咬你一口,怎么办?”   “死啦!”程小蝶道:“现在,我尸骨已寒。不过,它没有咬我,而且救了我!”   “真的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小方道:“有邪法,也有通灵的毒物!”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程姑娘,你看!现在要不要展开攻势?”   “郭宝元是否已带人出动?”程小蝶道:“我回府行看看!”   “不用看!已经出动了。”田长青道:   “我们在城中闹的火树银花,天翻地覆,早应该人声沸腾,观众如潮了。如不是军马出 动,不许围观探视,那会有如此平静。”   “放焰花,集向一点,可也不是很简单的技术!”小方道:“二十个施放焰火的老手帮 忙,才能把焰火打向定点。”   “这法子不错广程小蝶道:“既有用,又好玩,打铁趁热。现在还有多少焰火,就一股 脑儿地投入花园中吧!”   田长青一挥手,道:“阿横,去通知琴、棋、书、画,集中向花园中施放烟火。不过, 这次是真要放火,加一些桐油浸过的棉花,投进火场。”   看来!准备得十分周全。   “阿横大哥!”   “不敢当!程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横回过头来,望着程小蝶,神态上甚是恭谨。   “如果看到郭总捕头。”程小蝶道:“要他调集一百名年轻力强的军兵,天亮后准备救 火,而且早一些储水备用。”   “是!”   阿横应了一声,飞身而去。   “老前辈!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程小蝶低声请示。   “大家就在草地上坐息一会!”吴一谔道:“如是常奇早已有备,一阵大火,也未必能 把他们烧得全无抵抗之力?恐还将有一番搏命的恶战。”   程小蝶道:“我看到常奇的拒敌布署,沙府中到处有匣弩、毒针的杀手。想到今夜之 战,一定十分凶险,想不到一阵焰火、火炮,竟收全功。常奇布下的毒针、匣弩,全无作 用!”   “程姑娘,要感谢两位役施毒物的姑娘!”吴一谔道:“那些伏兵杀手,十之八、九都 伤在他们的毒物之口。”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不错!我应好好地酬谢她们,要我爹拨出一笔赏银。”   “小蝶!”田长青道:“苗兰、花芳的财富,非常庞大。宝石、明珠,堆满了几座大石 洞,在南荒那等地方,金银珠宝,并无大用,她们也没有地方花费。”   “那该怎么办呢?”程小蝶道:“她们要什么?田大哥清指点小妹一二?”   “我知道她们需要的东西!”田长青道:   “不过,等此地事了之后,令尊很可能受到重用。那时候,也许真能帮她们一个大忙 了,不是她们两个人,而是数十万苗族人。”   程小蝶点点头,严肃地说:“家父力能所及,我必集极力促成。”   吴一谔看看田长青,流现无限的钦佩之意。   回头又瞧瞧程小蝶,微微颔首,表示出衷诚的嘉许。   小文、小雅,捧来了一些酒菜,道:“残肴剩酒,诸位将就点,排遣寒夜。”   田长青目光炯炯地打量二女,他的眼中似有火,看得小文、小雅的脸都热了,羞愧地低 下头去。   程小蝶心中忖道:“又犯了老毛病了,要动小文、小雅的脑筋。”   但见——   田长青举手一招,道:“两位姑娘请过来一下!”   他的举动很轻柔,小文、小雅对望了一眼,缓步行到田长青的身前。   真是色胆包天,田长青双手齐出,分握住小文、小雅的左手。   程小蝶暗道:“可真是胆大呀?初次见面,就如此个急法,阿保在侧,吴先生还坐在他 的对面。”   色中饿鬼,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但又为什么对我程小蝶,却又君子风范,推拒不纳, 难道我真的是不堪入他的法眼吗?   说起来,是一桩很奇怪的事。程小蝶既对田长青色胆卑视,又懊恼对自己的冷淡。   少女心啊!是那么难以预测,即使才貌双全,家教良好,极富才慧的少女,也叫人捉摸 不定。   “吴先生,两位姑娘都有病!”   田长青神情严肃地说。   “不错!月光昏黄,田少兄仍能一眼瞧出她们身有重疾。”吴一谔道:“足见目力过 人!”   “我们有病?”小雅奇道:“怎么会呢?我和小文,自己都不知道?”   “是常奇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吴一谔目光转注到田长青的脸上,道:“田少兄可有 疗治之法?”   “不知道是否对症?”田长青道:“在下练过一种武功,叫做‘三阴绝户掌’,专门攻 人三阴绝脉。以后修炼‘大龙真气’有成,就弃去三阴绝户掌,不再习练。   不过,这方面稍有认识,看她们人中处,青气泛生。所以,才要她们过来,看看她们的 左掌,掌上已见青纹浮现,明显是被人点了三阴绝脉,病势即将发作,如不及早解除,大概 撑不过一个月了。”   “是我害了她们。常奇不愿把囚禁我的事情,泄漏于江湖之上,点了她们的三阴绝脉, 在病发之前,会为她们解去,三五日后再点一次。”吴一谔道:“两个丫头,已被他折腾两 次了。这样,就算她们逃离此地,也无法活过三个月。”   小文、小雅,听得脸色苍白,心脉震动。一年来,两轮死期,竟然是一无所知。   吴一谔苦笑一下,道:“我虽然早知道了,可是不敢告诉她们,也不敢帮她们解去禁 制。那一来,反而,会让常奇生疑,促使她们提早死亡的命运,她们练武功,无法进步,也 是受这个禁制所害。   我本身受常奇控制,他随时可以取我性命,帮她们,也是促成她们早日死亡,只好拖下 来了。”   “原来,先生早知道了,倒是在下多虑了!”   “田少兄,我是能救她们,但要大费一番周折!”吴一谔道:“你既精通此术,何不一 试妙手,解去她们身上的禁制呢?”   “这方面,田某颇为精通,先生如肯赐允,在下极愿一试!”   吴一谔道:“看来,她们的运气不错!如若由我疗治,要施展‘金针过穴’之法,不但 受苦,也有凶险,没有个三、五天的养息,就无法复元。但对田少兄来说,却只是举手之 劳。”   不用再吴先生吩咐,小文、小雅已跪拜于地,道:“小婢们面对死亡,竟是浑然不知, 如非公子点破,我们……”   “两位姑娘,快快请起!吴前辈说的不错,解除三绝脉上的禁制,对田某而言,只是举 手之劳。只因田某,曾在三阴绝脉上,下过一番工夫,两位姑娘请盘膝坐下,闭上双目,调 匀呼村尽量地放松自己,在下这就献丑了。”   程小蝶暗暗地啐了一声,忖道:小蝶呀!小蝶。你怎么尽往歪里想,以小人之心,去度 君子之腹。难道已着了魔性不成!心中惭疚万分,转眼看向田长青,希望对他表示出一些歉 意。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六回 火焚花园   但见——   田长青右手疾出,分点了二女三处穴道,然后,轻轻在二女背心上拍了一掌,道:“好 了!两位可以起来,活动一下身体,看看有无不适之处?”   就是这么简单,可真是会家不难,难家不会。   小文、小雅站起来,伸展一下双臂,道:“舒畅多了!”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的女婢,在大法师的心中,谈不上一点地位。”小雅接道:“为什 么会对我们下了这么凶残的禁制呢?”   “受我之累!”吴一谔笑道:“两位如不是照顾我,就不会受到这么阴苛的禁制了。”   “我们有幸侍候先生。”小文道:“事实上,我们如非奉派为先生侍女,遭遇恐比现在 还要惨上千百倍了。”   “先生给我们学识,传了我们武功,也救了我们性命!”小雅道:“最重要的是,给了 我们人性的尊严,使我们找回了灵魂。”   “小雅、小文!”程小蝶道:“吴先生是位大智者,他不是要你们感激他的,是要你们 面对横逆时,坚强地克服它,勇敢地活下去!”   “是!”小文、小雅同时应了一声,退到程姑娘的身侧。   “田大公子!”小方道:   “行功疗伤,是否会损耗真气,要不要休息一下,等一会,还要你全力杀敌呢?”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小方,多承关怀了。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呀!如何处 置飞轮三太保,也该作个决定了!”   “这是大事,要请命主帅决定?”小方回头看着程小蝶道:“怎么办?杀了,还是放 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开心,小方如此的尊重她,令她有些感动,回顾着小雅, 道:“你说呢?该怎么处置他们?”   小雅道:“论罪该杀!为姑娘立德,废了他们的武功,放了他们吧!”有主意!很坚强 的决定。   “小雅,那就不如杀了他们算啦!”小文道:“此情此景废了他们武功,要他们如何活 得下去?”温柔得多了。   “这样吧!”程小蝶道:“先把他们移入‘迎香阁’中,待此间事了,再做处置如 何?”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但小文、小雅,已经动手抬人。   “我来帮忙!”阿保一手一个,把飞轮三太保,送入了“迎香阁”中。   阿横回来了,这个人的骠悍狂野,动作如电。一出现,就带来了三分紧张。   “郭总捕头已遵命办理。”阿横道:“还要我上覆小姐,天亮之前,有两千大军,会把 沙家宅院团团围住;同时,已申禀上宪,一两天,还会有大军赶来庐州驰援。”   “辛苦了!阿横。”程姑娘非常赏识他和阿保的忠诚、勇猛,心中从未把他们当做下人 看待。   田长青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笑道:“两位姑娘,去过花园吗?”   “去过!”小雅道:“花园中有一座新建的四合院,是大法师和二法师练法的所在,那 里也是禁地,我只进去过一次。”   “那里防守十分森严!”小文接道:“连十三太保的身份,未得传唤,也不能轻易入 内。”   程小蝶道:“那里有多少防守的人员?”   “不知道!”小文道:   “因为那些人很少外出,好像都是常奇的心腹。他们一切活动,都不能离开花园的范 围,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屋子里。”   “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小方道:“是真正的白莲教中的弟子。”   “不错!常奇老谋深算,保有了一股真正的力量!”吴一谔道:“那里也是常奇的练法 重地,是常奇准备东山再起的希望所寄。”   程小蝶道:“老前辈,常奇的取人飞剑和火莲花,不似武功,是真正的邪术了?”   吴一谔点点头。   “为什么不似传言中那么厉害?”程小蝶道:“以今夜中所见的威力而言,邪术并不是 十分可怕了?”   “因为,田公子是真正的高手!”吴一谔道:“大龙真气,也是玄门正宗内功。所以, 常奇的飞剑、火莲花伤不了他!”   “老前辈!”田长青发觉了,吴一谔确是一位大智者,也是一位真正的高人。神情间表 现出了相当的敬重神色,道:“常奇的邪术,有缺失。所以,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聂隐、红线之流,能够把人身和宝剑融合为一。口吐一道白 光,瞬息间飞行千里,是否确有其事?在下不敢妄评。吴某五十年的修为有限,还无法深入 其境,但就在下所知,剑术进入化境的人物,驭剑一击,锐不可当。十丈之内,可以取人首 级。   但邪术练法之物,就少了人的灵气,和那修聚而成的功力。不过,它却也是震骇人心的 利器,刀剑火莲,有如活物,悬空追袭,不说它的杀伤力,单是那一股气势,就叫人惊惧、 慑服。   像你田老弟技艺精湛的人物,天下能相与之并论者,屈指可数。我相信常奇心中的震 惊,比我等更为深植了。”   田长青抬头望望天色,道:“我们击敌的计划,应是在拂晓之前,配合郭总捕头请调的 军马行动。希望这一击,能够尽歼白莲教余孽,以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替程姑娘留 下了心腹大患。”   程小蝶忖道:“原来,他如此关心我,只不知是私人情意呢?还是另有目的?”   “能遇上老前辈这样的高人!”田长青接道:“是毕生难逢的机运,借大战之前这段辰 光,晚辈想向前辈多请益一些,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愈说愈客气了。   “机缘难逢!”小方道:“希望老前辈不要拒绝才好?”   小方也发觉了,眼前的吴先生,是梦寐以求的人物,不让他多指点一些心中迷津?实有 负这番遇合了。   吴一谔沉吟了一阵,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吴某的学知有限,只怕很难解说得 令诸位满意。”   答是答应了,只是有所保留,不愿回答的事,就不能深究了。   田长青十分兴奋,道:“田某身经七位恩师教诲,自信在武功上,稍有通达。经史百 家,亦有涉猎,但对术法之学,一直无法了解,想不到世间真有这些奇技、异术?   常奇既通术法,为什么不能深入化境,晚进拒挡火莲花的攻势,感觉上十分吃力。如若 再多一些,势道再强大一些,晚进自知必伤其手中。是否术法和武功一样,也需要功力驾 驭,才能破锐摧坚,一击取敌?”   “术取其法,法有法格,照说和施法人的功力深浅,没有必然的关系!”吴一谔道: “不过,术法催的物器,是决定其威力的重要条件之一,常奇虽然身怀异术,但却少了神兵 利器。”   “是!”田长青道:“如果常奇有了一件削铁如泥的古剑,再以法术催动,那就锐不可 当了。”   吴一谔点点头,道:“练法的第二要件,是把本身的灵气,注入在法器之上,才能使法 器威力倍增,运用得心应手。   只是这一来,本身就必需要冒极大的危险,练时全神投入,还要相当的时间!要有严密 的护法,以免被外魔和外人所伤。常奇不肯相信任何人,所以,他虽有练法之能,却又难进 入上乘的境界。”   “这么说来!常奇的术法,是可以用武功对抗了?”程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由于邪不胜正。”吴一谔道:“物器以术法催动,就如人执器攻来一般,但却只具有 物器本身的威力而已,具有相当武功的人,当可抗拒。”   “听说黑狗血,可破妖术?”小方道:“不知道是真是假?”   “有此一说,传言鸡、狗之血,可破妖术!”吴一谔道:“白莲教妖法,都以剪纸成形 削木为器,再以妖术练成。但常奇则有些不同,剑是真剑,火是真火,此人已得异术真传, 实非小可。   但他却不肯把自己的心血、灵气注入,因为一旦人和术器结合,术器威力因可增强,但 如物器受损,他本身也即受到很重的伤害了。”   田长青吁一口气,道:“原来世上真有这些不可思议之术?对一个把全部精力投入练武 功的人,就有欠公平了!”   话语中颇有感慨,神怀间竟然也有些黯然。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人真的是不知足啊!他有七个师父授他的武功,学得一身绝技, 能够力抗飞剑火莲,竟然还不满足?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田少兄,你这一身武功,如若在江湖之上走动,已是一流高 手。常奇虽然有一身邪术,但一对一,也未必伤得了你呢?”   “是!”田长青苦笑一下,道:“希望田某有息隐山林,度一生平安岁月的机会。江湖 上的纷争,恼人得很,盛名利禄转眼空,不争也罢!”   弦外有音了。   程小蝶又开始用心去想,她竟也想出了一点头绪来,暗道:   “田长青有七位师长传授武功,一定特别培养人才了。他天生聪慧,又兼得了七位师父 之长,人生有的遇合,万难得一,还是天之骄子,竟带会有不顺遂的感觉,定是肩上责任重 大,一生也无法摆脱。”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道:“七位师长培养出田少兄这等文、武兼具之才, 今夜牛刀小试,已见识了兵略运用之能,日后……”突然一笑而住。   程小蝶心中一动,明白了。王佩上遗诏伏兵,代有传人,田长青就是这一代培养而成的 将才。一旦伏兵出动,就要他统筹军务,指挥大军,和敌人决战于沙场之上,是一代大元帅 了。   思念至此,暗暗震动,忖道:   “明太祖朱元璋,这一道遗藏军饷甲兵的诏旨,事近百年了,竟还是如此运行不息,开 国之君,果非常人所及。这一股力量真要出而争霸江山,当今皇上,能否招架得住,还真是 难以预料?   只不知小方之外,他们还训练隐伏有多少高人?玉佩虽已毁去,遗诏藏宝还在,这可是 皇上的心腹之患啊?虽是朱家子弟同室操戈,但百姓又将有一场刀兵连祸的大灾难了?”   只觉心跳加快,脸色也红了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激动,使全身抖颤,急急喘了两口 气,才使情绪平复下来。   如此激动的情绪,场中人都发觉了。   “程姑娘,你有宿疾啊!”小方道:“什么毛病,不妨说出来,田大哥武功好,医道也 不错!是一位人中全才。”   “是呀!小时得过气喘病。”程小蝶道:“这也是我父母肯要他们的独生女,远赴高膝 下学习武功的原因,用以强身。”   言之成理,天衣无缝,但却骗不过吴先生。   不过——   吴先生没有讲话,心中却暗自忖道:这个闺门千金,机智应变之能,顺理成章,实在是 一位难得的聪明姑娘。何况她一腔忠国忧民之心,埋没闺房中,实在太可惜了。   但愿她能宝剑出鞘,锥尖破囊,脱出闺阁之限,为人间增添一份正气的力量,稍疏民间 疾苦。”   “芳草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兴逐乱红穿柳行,困临流水坐苔矶。”田长青 道:“但愿天下平静,让田某行走万里路,放舟千江游,多交几位红粉知己,过上数十年放 荡生活,于愿足矣!”   说明了他心中的苦闷,纵情酒色,情非得已,有的是为了结交高手,以备日后之用,有 些时留下缘,免得日后多个难缠的敌人。   程小蝶最能体会田长青的心情了。   “也许天道从人愿!”吴一谔笑道:“程姑娘能解去这百年枷锁。”   “这!”田长青道:“老前辈能否再踢教言?”   “水到渠自成!”吴一谔道:“吴某人被困天蚕丝索之下,也是程姑娘解去老夫身受的 禁制。”   田长青、方怀冰,两个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程小蝶的身上,但谁也没有开口。   无语问苍天啊!说什么呢?   但程姑娘却开了口,道:“如果田兄和方兄,都希望这个人世间,少一次血流漂杵的屠 杀,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程姑娘!”田长青道:“人生有很多事,都是出于无奈的。过去的痛苦和怨恨,在人 为的巧妙设计上,造成了一种循环的杀戮,就算看开了,又能如何?除非让一切的设计,化 作乌有。   只要它存在着,就不会让手握权势的人,放下追杀的命令。他们不肯善罢干休的!对抗 和杀戮,就很难避免了。”   “我明白!”程小蝶道:“我们都在尽力避免更大的人间惨事发生,甚至用出以杀止杀 的手段。”   “所以,程姑娘和田某之间,没有任何承诺,我渴望放下心灵上的重担,过着轻松自在 的生活。”   “是的!田兄会如愿以偿的。”程小蝶道:“小妹会尽全力!”   “好极了!我亲眼看到民间有很不平的事。”小方道:“但我却不能伸手去管,我被一 个沉重的责任压死,就这样把个性和是非硬生生地压缩下去!过得辛苦啊!程姑娘,快把人 焖成一锅汤了,偏偏我们又炼成钢铁一般的身手。”   程小蝶笑道:“小方,今天,你可以放手施为呀!一舒你积压在心中之间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程姑娘。”小方道:“但等一声令下,我会是第一个冲入花园。”   “不可逞强!”田长青道:“有勇无谋,一匹夫尔。如果因为你的特别勇敢,害了大 局,那就更不可取了。小方,我们不怕死,但要死得无遗憾,死得有价值。”   果然是一派训斥的口气。   小方一伸舌头,不敢再出言顶撞。   “前辈,火攻之后,我们该如何行动?”田长青道:“眼下的人手,是否够最后的决 战?”   言下之意,似乎是还有调集高手的必要!   厉害呀!程小蝶心中忖道: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要他们能召兵买马了,单是这一批 武功奇强的高手,真要存心捣蛋,就能把京城皇宫,闹得天翻地覆了。   “贵精,而不在多!”吴一谔道:“加上天亮后庐州府配合的数千捕快就可以对付了。 何况,最难对付的两位敌人,已成了我们最好的助手。”   虽没说出是谁,但在场的人人心中明白,是指两大毒女,苗兰和花芳!她们的力量,强 过千张强弓,万支弩箭。”程小蝶道:“不是他们帮忙,我们不会如此的顺利,也不会没有 伤亡!坐在这里轻轻松松聊天。因为,她们帮我们消除了所有的毒针、弩箭的埋伏。”   “前辈,日月当空,萤人怎敢竞明!”田长青道:“由此刻起,进、退、攻、守都由老 前辈主持下令,晚进等听命行事!”   吴一谔也不推辞,笑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焰花、火 炮,都已备齐,可以开始施放了。大火一起,诸位用力束紧衣服,咱们火中取栗,杀他们防 而不备!”   “趁火打劫。”小方道:“一阵快杀,可以消灭了他们相当的实力。等它入洞,诸位要 看清楚他们退回的地方!”吴一谔道:“狡兔三窟,以常奇的为人而言,可能已准备退走这 条路!”   “前辈!”小方道:“有一点,晚进想不明白?”   “说说看!”吴一谔道:“方少兄也许比老朽的回答,更为清楚!”   方怀冰回顾了田长青,暗道:他是我们一旦起事的兵马大元帅,也绝对强我十倍,不知 他是否能解开我的疑问?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以常奇之老奸巨猾,当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该明 白,形势对他十分不利,为什么不肯借机遁去?刚才,他要退走,我们截下他的机会不大, 这区区一座宅,他岂会舍不得呢?”   “田少兄有何高见?”吴一谔道:“常奇宁作困兽之斗,却不肯离此而去?”   “大隐于市!常奇把手中精锐,集于庐州城中,借沙九的身份关系,做为掩护。”田长 青道:“大出了搜捕铁骑的意料之外,又能约束手下,一年多风声不泄,确是一位高明人 物!临危不退,想是有所仗恃,在花园布下陷阶邪术,亦可能大援在外,三、五日就会赶 来?”   大援在外,这句话,使得小方和程姑娘频频颔首,他们也想到后花园中有弄邪、布险, 却未想到还有后援。   “连吴某也几乎被他骗过了?田少兄的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唯一的修正是,后援在 内。后花园中,藏的有十万甲兵……”   “那是说!”程小蝶道:“他的练法,已可在近日中派上用场了。”   “常奇为人,向极自私!”吴一谔道:“他能舍弃白莲教主,自行逃命,是一个不折不 扣的怕死人物!除非七成以上的把握,绝不行险。   我依据他的言行推断,他的练法成期,可能在半月之内,现在看来,可能就在一两天 中,唉!你们选择的发动日期,正是紧要关头,这也是徼天之幸,千万黎民,逃过了一场兵 连祸结的灾难。”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只要他能撑过一两天,我们就无法奈何他了?”   “不要低估常奇!”吴一谔道:“一旦他练法成功,我们眼下之人,就很难逃脱他的毒 手。庐州自是首当其冲,很可能就是他再举反旗的根据地了。”   田长青站起身子,道:“现在应该发动了。”   吴一谔抬头看看天色,道:“急也不在一时!”目光一掠程小蝶道:“去见见郭总捕头 吧!要他把调集人马布署在沙宅四周,不用进入沙府助战。定然十分激烈、诡异,不宜人 多。”   他说得虽然含蓄,但在场之人,心中明白,武功稍差的人,进入花园,只有送死的份 了。   程小蝶起身说道:“好!我这就去。小文、小雅,我们走吧!”   小文、小雅自知本身武功,尚在起步,留下来,只是累赘。站起身子,对群豪躬身一 礼,随着程小蝶向外行去。   田长青正要阿横、阿保,护送三人,吴先生已站了起来,道:“我送他们一程!”一面 低声对田长青道:“飞轮三太保,如若无法为我们所用,就废了他们的武功!我们虽然精 锐,但人数太少,通知你那两位红粉好友,要她们尽量下手,先消除一部敌人的实力。”   田长青点点头。   吴一谔、程小蝶重回到“迎香阁”时,天色已近五更。   沙九一家人早已惊醒,聚集一处,连灯火也不敢点起来,事情发展得凶险万分,一家人 只能坐待情势变化。   好在,沙九这只老狐狸和常奇早有约定,双方的住所,划分得很清楚,尚能保持个乱中 有序的局面。   常奇的十三太保,已去其八,神刀三太保失陷在田园中,早已被田长青废去武功。飞轮 三太保躺在“迎香阁”中,也成了废人。   苗兰、花芳临阵倒戈,反成了常奇最大的祸害。各处伏兵、杀手,全毁在了二女手中, 现在仍然惜夜色掩护,驱施毒蛇、飞蝗,向花园中的巡守白莲教弟子施袭。   追随常奇撤入花园中的,只有神剑三太保,和善施毒药暗器的天蝎手林立、飞砂手梁 成。两人花了半年时间,训练出三十六个施放毒针、匣弩的弟子,全死在飞蝗和毒蛇口中, 连一点威力也没有发挥出来。   常奇十分恼恨两人无用,但他是大奸大恶的人,忍下去没有发作,反而把两人招入花园 之中。   这样的两个善施毒药暗器的人物,在目前情势中,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常奇把他们安 置在大厅中,以免被毒物暗袭所伤。   扼守在花园中的人,是常奇真正的弟子、心腹,人数亦有三十六人之多,平日里分三班 护守法坛,每班有十二个人,加上坐镇法坛的二法师清风道人,五位太保,总共还有四十三 人之众。   法坛设在花园地下密室之中。   至于另外数十位收罗而来的江湖人物,及数十位男女弟子,全都被拒入花园,不是死伤 于毒蛇、飞蝗之口,就是乘机逃出了沙府而去。   最使常奇恼火的是苗兰、花芳的毒物,一直不停地暗袭,使派守在四合院外的弟子,又 被伤了七个人。   常奇恨二女咬牙切齿,但他竟还是忍了下来,干脆把所有的人手,撤入四合院中,闭上 门窗,以拒毒物,室中燃起灯火,窗口以棉被遮掩,却又故意留下一些空隙,诱入毒物。   这方法十分有效,侵入室中的飞蝗、毒蛇,在灯光耀照下,无所遁形,被弄死了不少。   苗兰、花芳发觉了毒物损伤众多,只好停下攻击,退入“迎香阁”中。   看二女懊恼神色,田长青已知遇上了挫折,微微一笑,道:“常奇想出来对付你们的办 法了?”   “是!”苗兰道:“他们已撤入室内,闭上门窗,诱伤了我们不少毒物!”   “我已失一半飞蝗,它们利齿伤人!”花芳道:“却无法刀枪不入。”   “两位姑娘是今夜之战中,最大的功臣!”吴一谔道:“埋伏在沙府中的暗器杀手,全 都伤在了两位手中……”   “如非两位姊姊出手援助!”程小蝶接道:“我们不会如此顺利地把常奇逐入花园之 中。而且,也将伤亡累累,说不定全军覆没了。”   “不错!”小方道:“我们也不是刀枪不入啊!毒针、匣弩,矢如骤雨,在下就应付不 了。”   “苗兰、花芳,我们真的感谢你们!”田长青道:“两位已帮我们清除最难应付的敌 人,使得多年心血培养之物,伤损过半,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们就要展开火攻,余下的事 由我们接手啦!”   苗兰忖道:“我的毒蛇,花芳的吸血飞蝗,都怕大火,你们要用火攻,我想帮也无法 帮。”点点头,道:“我们巡守四周,不让他们逃走就是。”   “应该开始了!”吴一谔道:“郭总捕已开始布置,琴、棋、书、画,早已待命行动, 田少兄就下令吧!”   “阿横、阿保!要他们开始吧。”   一声令下,立刻焰花连绵飞出,百数十道火花,一齐射入了后花园中。   这些攻势,和上次不同,焰火集中一定的位置,再加投了油侵的棉花火球。片刻之间, 就引起熊熊的大火,连还在开花的秋菊、花树,也引燃起来。火光烛空,照亮了半边天空, 炙热之气,一阵阵的冲入了迎香阁来。   好一场声势惊人的大火。   幸好沙宅四周,人家不多,早已被郭宝元疏散开去。花园和园外有一道围墙阻绝,火势 虽烈,还未波及到花园之处。   一刻工夫之后,郭宝元带着一百名兵通捕快,进入了沙府,提了火叉水桶,把火势阻集 于花园之内。   “迎香阁”外的荷池,积水不少,又近在咫尺,方便了不少。   一座三、四亩地的大花园,已完全被大火笼罩,如非有避火之外,只是这一阵凶猛的大 火,就能把花园夷为平地,人物尽化乌有。   凝神而听,也可以感觉到花园中有扑阻火势的举动,但却无惊叫哀嚎声音传出来。   常奇果然是早已有备,似是没有人被大火烧死。   “看起来!他们避火的设施,相当完备。”田长青道:“似是无法用火烧,逼他们放下 兵刃投降了。”   吴一谔道:“不错!很难免一场恶战。半个时辰之后,让他停止火攻,咱们兵分三路冲 进去,搜觅敌踪,寻找法坛。程姑娘和吴某一路。”   田长青道:“阿横、阿保,你们追随方怀冰,成为一路!”   “主人呢?”阿横道。   “我带琴、棋、书、画四女一路。”田长青道:“郭总捕头和苗兰、花芳,在花园外面 截击敌人。”   小方笑道:“就算他们没有烧死,也被浓烟呛得差不多了。只不知常奇,会否施展邪 术,一旦施展,那就不易应付了。”   “名义上虽分三路攻入,但彼此之间,距离不可拉得太远,保持着目光可及的距离,以 便能彼此相互接应,随时移转敌手,以便调整应敌的方法。”   郭宝元拿出六个竹筒,道:“筒中是黑狗血,请诸位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好极了!世间真有邪术,也许真有破解之法!”小方当先取了两筒。   程小蝶也取了两筒,琴、棋二女不待吩咐,各取一筒,握在手中。   吴一谔笑道:“也许真会有用,尤其是进入法坛之后,小蝶,我们先走!”   大袖一挥,飘然而起,飞入了围墙。   程小蝶紧随而入。   小方、阿横、阿保,紧随着飞入围墙。   田长青默运内功,劈出一掌。   大龙真气化成了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竟把围墙撞出了一个缺口,回顾了苗兰、花芳一 眼,道:“两位请辅佐郭总捕头,应付逃出园外的人,尤其是大法师常奇,不要强行阻拦, 但不能失去他的行踪。”   二女点点头,看了郭宝元一眼。   郭宝元阅历是何等丰富,立刻抱拳一礼,道:“仗凭两位姑娘!”   二女相视一笑,道:“郭总捕不用客气!”   她们心中哪会把郭宝元看在眼里,所谓辅佐,就是听命行事,但又不便不听田长青的, 只好点头,答应得很勉强。   但郭宝元这抱拳一礼,化去了二女心结。   田长青回顾郭宝元,低声道:“郭兄关照!”   “田公子但有所命,郭某无不全力以赴。”   听起来!似乎有点答非所问,但说的有心,听的有意。   田长青武功卓绝,但身份一旦摆明了,可是皇上钦命捉拿的要犯啊!   郭宝元是捕头,专责捉拿要犯的人,自己应付不了,可以向上级报啊!朝廷一声令下, 会聚集全国的捕快精锐,追捕他们。   琴、棋、书、画四婢,拥着田长青行入了花园中。   四婢都亮了兵刃,田长青也拨出了三棱剑。   他技艺精湛,但却也不轻估敌人。   花园中的火势,已消退很多,花树被烧光了,四合院也被烧得十毁六七。但还保住了一 个架子,常奇等扑救能力,却也令人佩服。   吴先生、程小蝶守在宅子南首,小方和阿横、阿保守在北面。   吴一谔挥挥手,道:“田少兄、方少兄,我们三个先进去,余下的请暂在外面候命,防 他们向外突围。”   阿横、阿保,一向是急先锋,要他们守在门外,甚是不以为然。但田长青指点,两人只 好从命。   吴先生当先向四合院中行去,步履从容,大摇大摆而入,手中也无兵刃。   小方不敢托大,右手取出寒玉尺,左手还握着一支竹筒。   他是非常杰出的年轻高手,但自知比起田长青,有所不及,吴先生就更难测高深了。   急行两步,和田长青一左一右的追随吴一谔的身后,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七回 赴约涉险   此时,天已黎明,景物隐隐可见。   一进厅门,迎面飞来了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   是天蝎手林立的蝎尾针。   他隐在大厅一角,早已蓄势戒备。   这一把蝎尾针,至少有百支以上,有如一团烟般飞了过来。   田长青、小方,都为吴一谔担心,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众多的毒针,两人手中有兵刃, 可也没有把握能全数击落。   这时刻,就看出吴一谔的真本领了,只见他双袖急劲地挥出,身前尺许处,似是突然多 了一扇墙壁,数百支蝎尾针,竟难越雷池一步,全部被挡落身前。   是的!玄门太乙神功,有如铜墙铁壁般,连一支毒针也未透入。   小方暗道:“果然是神乎奇技的高人。看来!我的寒冰掌,也难伤得了他。”   心念转动之间,另一片数尺方圆的黑色烟雾,又急劲地袭了过来。   飞砂手梁成的毒砂出手了。   挟带着腥风的毒砂,飞卷而至。   吴一谔冷冷说道:   “好歹毒的暗器,不能留下你们为祸人间了。”   大袖挥出,一片罡风,击落毒砂。   田长青一记劈空掌,打了过去,含着大龙真气的掌力,遥击向丈余外的飞砂手梁成,活 活把梁成打的七窃涌血,倒地而毙。   小方的寒掌,也劈了出去,他担心功力难以及达,疾快地向前行了三步。一道冷凤,直 飞而出。   天蝎手林立,第二把蝎尾针,尚未出手,只觉寒气罩身,人已晕死过去。   吴一谔回顾了两人一眼,笑道:“好功力。”   田长青笑道:“老前辈认为不能留下他们为祸人间,晚进是奉命行凶。”   “是啊!长者命,不可违!”小方接道:“只是太便宜他们了!”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   “现在,他们大概不会和我们正面动手了。他们已躲入密室中,以防守为主。”   田长青叹息一声,道:“前辈果然有先见之明,如若阿横、阿保抢先而入,这一片毒 针、毒砂,可能要他们见不到今天的日出了。”   “田少兄的属下,都有相当高明的武功!”吴一谔道:   “对阵搏杀,他们都是勇将。但常奇的鬼城伎俩,就叫人防不胜防了,非两人这等杰出 成就的高手,就很难应付了。”   “其实,晚进一直在想!”田长青道:“刚才,如是晚进首当其冲,只怕是很难应付下 来!三、五支毒针,总是要被他击中的。”   “我是肯定应付不了!”小方道:“早就毒发而亡了。”   只听一个冷冷声音,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常某和两位素无过节,为什么要帮 吴一谔对付常某呢?”   “不是交朋友!”田长青道:“那就省了通名道姓的麻烦。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知 道,也不配知道。”   “何况,现在已经有过节了。”小方道:“我们杀了三法师、神刀、飞轮六位太保,再 加刚才两个用毒的。你的十三太保,被我们弄死了八个,这个过节可是大得很啊!”   “正确是十个,两个毒女,不知被你们用什么手法?使她们背叛本大法师?常某人心中 明白,今夜之局,全毁在了两个毒女手中,常某绝不会放过她们!”   “那得有机会呀!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小方道:“还余下三个神剑太保,不过,他 们不够看,只有你姓常的还可一战,现身出来吧!大家凭武功做个了断,怎么样?”   “好!不过,不是今天,三日后,我到田园拜访,那里绿竹环围、清净无尘,是最好的 生死对决战场,怎么样?敢不敢给我订下这个生死赌约?”   “常奇,你相当愚笨啊!”吴一谔道:“自暴其秘,订下三日之约,是说明你三日之 内,可以完成练法了。所以,能走不走,死守于此,是吗?”   他担心田长青和小方被常奇拿话套住,一旦答允下来,江湖人一诺千金,那就上了大 当。   “常奇大法师,你想的美呀!”小方笑道:“我们不吃这个,落水狗不打白不打,你已 经黔驴技穷,躲不过了。”   田长青微笑不言。   吴一谔却暗暗忖道:“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老实,却是口齿如刀啊?只可借常奇已是头千 年老狐,很难用话把他逼出来了。”   常奇叹息一声,道:“吴一谔,我有一年的时间,随时可以杀了你。但竟一念仁慈,留 下了的性命,这是我生平最大的一桩恨事了!”   “你心存大欲,想解开九龙玉佩之秘。所以,没有杀我。”吴一谔道:“用天蚕索,穿 过我的琵琶骨,囚禁一年,那可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回头难。”田长青道:“常奇出来吧!刚才,我们未分胜 负,现在,我们决一死战!”   不再闻常奇回答之声,似是人已离去。   “他们在厅中,我们搜吧?”小方道:“天已快亮,找出密室门户,应非难事!”   “这座大厅,通达地下密室。”吴一谔道:“但以常奇的多疑善算,不知练法密室,是 否就在这大厅之下?”   “前辈有何良策?”田长青道:“水淹如何?”   “办法是不错!”吴一谔道:“但我们看不到练法破除,总是难以安心。”   田长青点点头,道:“是!如果密室中有堵水之物,只要保持法坛不损,练法一样可以 完成,毕竟千百位人力输送之水,无法像大河一样,源源不绝。”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至少,常奇今天绝不能再练法。就算密室不在大厅之下,亦必 有路可通,我们掘地三尺,不难找到秘门,先用火攻,继之水淹。当然,人也要进去看个清 楚,是否已破坏他的法坛?”   声音说的很大,似是有意让常奇听到。   “老前辈!”程小蝶缓步行入厅中,道:   “是否要招人进来,立刻动手?”   “好!选百名健壮军士,分三批挖掘大厅。”吴一谔道:“去通知他们准备吧!”   “吴一谔,你心肠如此歹毒?哪有修道人的慈悲!”常奇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 “本法师打开秘门,你们可敢进来吗?”   “一言为定!”吴一谔道:“你开了秘门,我们就凭仗武功闯进去。我知道你还有一些 邪术未曾施展。何况,你已早有存心,和我一决胜负,彼此就仗凭本身所学,分个胜负出来 吧?”   “如果是我胜了呢?”常奇道:“既是约定,也应该有协议。”   “常奇,吴某不会代人作主,你胜了可以杀了我!”   常奇道:“你好像并没有胜我的信心?”   吴一谔哈哈一笑,道:“兵祸动起,苍生涂炭,上百万的黎民百姓生死,岂可轻诺。咱 们既是生死之搏,就各凭技艺造化一分胜负。”   常奇道:“那给我四个时辰的坐息时间如何?”   “既然你开了口,吴某人也不便做得太绝,我给你一个时辰,应该够了?一个时辰之 后,秘门不开,那就别怪我扫穴犁庭,用恶毒手段对付你了。”   “两个时辰如何?”常奇道:“本法师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求人!”   “一个时辰!”吴一谔带着田长青退出大厅。   “前辈,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时辰养息?”小方道:“让他有布置邪术的机会?”   “常奇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吴一谔道:“重要的是破除练法!书有未曾经我读, 我不知道常奇的练法邪术如何着手。但我知道是一种役物成形的术法,所谓撒豆成兵的邪 法,当年白莲教起事之时,常奇还无此法力!”   田长青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果真如此,那就非常可怕了。如能见识一番,开开眼 界,实有着不虚此生之感。”   “如非昨夜见识到常奇的飞剑、火莲,我很难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奇术?”小方道: “谈到练物成形,役之为战,更是不可思议了?”   他望着吴先生,一脸祈求之色,希望能得到答案。   吴一谔淡淡一笑,道:“邪法之说,大出于常情之外,应该是一种虚幻形象。但看常奇 对练法寄望之殷,极不寻常,老实说,我也不太相信,真有撒豆成兵的法术。和方少兄一 样,希望能一开眼界,如果我们的运气不错,天亮之前,大概可以看到究竟了。”   “我也有一些迫不及待了!”田长青道:“借此辰光,我们也该做一些布置调整,以应 付目下变局!”   吴一谔点点头,道:“程姑娘,请郭总捕头选派八名精干捕快,手执藏黑狗血的竹筒, 随我攻入密室,不要他们出手对敌,只要防范常奇施展邪法。如果这世界真有邪法?防制邪 术的传言,也许真能派上用场了。”   “是!”程小蝶道:“晚进这就去吩咐郭总捕选人备用。”   “前辈!郭总捕阅历丰富。”田长青道:“如论江湖识见之广,我等实难及他,何不请 他来此,共商对敌之策?”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小妹正有此意,已要他安排好包围沙府的布置后,赶来此 地……”   “郭某人已经来了!”大步行了过来,接道:   “一千名精壮军士,已团团围住沙府。知府大人和领军的总兵亲临现场,一百名弓箭 手,也布置停当。庐州府五十位精干捕快,已随郭某进人了沙府‘迎香阁’外,只等候姑娘 和田大公子下令行动了。”   “密室之战,人不可多!”吴一谔笑道:“只要八个经验丰富胆大心细的捕快随行即 可。”   “是!在下亲率七名捕快随行待命。”   郭宝元已听小雅谈过吴先生,是一位文武双绝大智者,神态间表现出了十分的敬重。程 小蝶转述了吴先生计划,郭宝元立刻去办。   小方望着程小蝶,突然笑了。   “笑什么呀?大战即将展开,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天塌了,由吴前辈和田大公子顶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小方道:“我在想郭总捕头 适才一付奉命唯谨的神情,也想到他们整人的手段残酷。”   “小方!”程小蝶低声接道:“你不知道,做官的人,都有两副面孔吗?一副恭敬慎 言、一副厉言声色。郭总捕头,他心里真正想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如非发生了这一场冤屈官司,我们也不会介入这件事情了。”小方道:“当然,也不 会发觉常奇隐于庐州,那就只有等他练法成功,大军出动了。”   “苍生有幸啊!”程小蝶道:“我离家十年,父亲宦海浮动,十年中三易居家,转任庐 州,我还是第一次回来,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小方啊!你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不过,我 会报答你的!”   小方呆了一呆,道:“报答什么?我可没有存心要你报答,你对田大哥有个交代就行 了。”   程小蝶脸红了,羞意直泛双颊,但仍然不自觉地低声说道:“我不会忘记承诺!”   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但田长青和小方的耳目何等灵敏,仍然听到了。   小方很后悔有点失言,当着吴先生之面,竟然揭出程小蝶心中的隐秘。   田长青却微微一笑,道:“小蝶,我会要求报答的,不过,要等到你和令尊有能力报答 时,我才会说出来,一个知府大人还没远涉边疆的权势。”   他再次表明了心意,没有把程小蝶抱上床的打算。   “天下事都不出一个缘字,不是程姑娘两度涉险进入沙府。”吴一谔道:“我还被常奇 因在‘迎香阁’中,等他练法已成,很可能拿我祭旗。想到能解除万民的屠戮劫杀,我们的 生生死死,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小方正想说几句致歉的话,郭宝元已匆匆行来。低声说道:“知府大人已进入了‘迎香 阁’中,很想对诸位当面致谢意!”   “爹来做什么?这里还很危险啊!”   父女之情,溢于言表。   “我劝过,但知府大人不肯离去。”郭宝元道:“一定要转达他的心意!”   “见见令尊也好!”吴一谔笑道:“辰光还早,常奇正在全心布法,不会跑出密室 的!”   “前辈,我留在此地监视敌情!”小方道:“恕我不奉陪了!”   “小方,怕什么呢?”程小蝶恢复了活泼,笑道:“我爹最想见的就是你了!”   “为什么?拿我法办,也等除去常奇之后不迟。”   “由我保驾,保证不会把你捉去!”程小蝶笑道:“我爹冒险来此,一是向诸位当面致 谢意,二来是想见见手下留情的刺客……”   “程姑娘,饶了我吧!”小方接道:“我几乎杀了令尊,那还有脸去见他!”   “你也救了他呀!”程小蝶有着报复的快感,咬住不放,道:“还要谢谢你救命之恩 呢!”   “小方,不要担心。”田长青笑道:“正在用人之际,会让你将功赎罪!”   “田大公子,我犯官行凶,可是奉你之命啊!”小方急道:“你怎么能落井下石,要我 难看?”   “我这唆你行凶的正犯,就不害怕!你又怕什么呢?”田长青道:“丑媳妇总要见公 婆,躲过今天,躲得过明日吗?”   “田大哥说得对!”程小蝶道:“小方,你怎么胆小如鼠了?”   “不好意思啊!”小方道:“破去法坛,我就走人。不能去南荒,可以往西域跑!”   “我们没有招惹你呀!”不知何时苗兰竟也进了花园,接道:“说唐带刺,可是看我们 小苗女,好欺侮啊!”   “我惨了!吴前辈、郭兄,你们帮个忙。”小方道:“仗义执言呐!”   “郭某是奉命来请方少侠的,方少侠坚不受邀,郭某正担心如何向大人交代呢?”   “四面楚歌了!”田长青笑道:“小方,时间宝贵。”   小方叹口气,道:“好吧!真把我关入监牢,就不用参与这一场搏命之战了!”   程砚堂果然已坐在迎香阁中。   花芳站在阁门口,五十名捕快分守在迎香阁的四周,两个亲随,分立在程大人的身后。   他没有官服,轻袍缓带,一脸笑容,起身迎上来,竟先行抱拳一揖,道:“砚堂赶来向 诸位致谢!”   “爹,我来替你引见。”介绍完小方后,又加了一句话,道:“他来向爹请罪,爹要从 轻发落,扣押收监,我们就少个帮手了。”   小方被整得面红耳赤,急急躬身一礼,道:“晚辈年幼无知,冒犯官威,还请大人海 涵!”   “方少侠万勿多礼,下官还未谢过救命之恩,小女素少家教,胡说八道,方少快可别放 在心上。”   “小方!”程小蝶仍不放弃捉弄的机会,道:“我早说过,我爹是来向你答谢救命之恩 的,没有骗你吧!”   小方这个人,在朋友相处时,能言善道,对付敌人,更是口齿如刀。但年少脸嫩,害羞 的毛病,还未克服。心软惭疚,那就更难自禁,连脖子也臊红了,低声道:“程姑娘,你心 中有气,捅我一刀就是,别再用话激我,会逼出人命啊!”   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程小蝶倒是有些吃惊了,暗道:这个小方啊!损起人来口花 花,怎么如此不堪人损呢?倒是不能逗他了。   幸好,吴先生接了口,道:“大人!亲冒失陷之险而来,实见盛情,我等感激不尽。不 过,此地即将成搏杀战场,凶险甚多,大人情分已到,还是早些请回吧!”   程知府望了爱女一眼,程小蝶以目示意,表达出此地不宜久留。   “好好好!”程知府道:“下官即刻离去。不过,先行预约,此间事了,下官设筵庆 功,诸位务请光临!”   “恭敬不如从命,我等如能留下性命!”田长青道:“一定打扰。”   程知府匆匆离去。   程小蝶却心中不安起来,忖道:连田大哥这样豪放的人,竟也有着不愿见官神态。难道 做官的人,真会有一种官威,使江湖中人,不愿交往吗?   她哪里知道,田长青心中的感觉,他和小方心中都有着身负叛逆大罪的认知。一旦遗诏 出现、他们都是统率叛军的将军,说不定会和砚堂对决沙场。他们投了一生的岁月,一直做 这样准备,这攀交之情,哪里会萌生得出来呢?   太深远了,所以,程小蝶想不到。   但吴一谔想到了,微微一笑,道:“有些事物,人定可胜天,常奇这一番功败垂成,近 百年一场祸乱,可真是万民之幸啊!”   这番话说得很明白了。   田长青、方怀冰,都为之怦然心动。   程小蝶也感觉到了。   这个聪明的小姑娘,也立即打开了心锁,也体会出田长青和小方,都对自己生出了真正 的友情。   眼睛有点湿润了。程小蝶想哭一场,江湖豪侠,一旦交上朋友,肝胆相照,就不是官场 上那种虚相委蛇可比。   “田大哥、小方哥!”程小蝶举手拭去脸上的泪痕,道:“你们爱惜我,我心如君心, 小妹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什么事?程姑娘没说清楚,田长青也没追问,哈哈一笑,道:“天下太平,那就是万民 之幸啊!”   吴一谔笑道:“程姑娘,你哪里是闺门千金?像煞了江湖儿女啊!就凭你这股巾帼豪 气,我也要全力帮你,耳目已去,余下的只是刨根寻底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让它永沉海 底。”   程小蝶忍不住了,终于泪如泉涌,哭了个啼哩哗啦!但她嘴巴还在笑。   这是开心哭啊!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三生有幸啊!怎么一出江湖,就遇上了这么些武功卓绝的好朋友,他们年岁不同,却一 样的爱护她。   小方也恢复了活泼,笑道:“哈哈!姑娘就是姑娘,眼泪装在口袋里,说哭就哭啊!这 一招咱家是万万的不及了。”   “人家感动啊!”程小蝶道:“又不是真的伤心落泪,有什么好笑的?”   “小蝶,我答应你!”田长青:“不管日后有什么变化,我和小方都不会让你受到伤 害。”   “对呀!”小方接道:“田大哥一言九鼎,小弟唯命是从啊!”   几句淡淡的交谈,许下了绝对相护的誓言。   程小蝶好冲动,很想扑入两人怀中大笑一场,或是哭个痛快,亲他们几下。随他们怎么 办吧!准备以身酬知己了。   情愫分作两家春,程小蝶忽然发觉了,对小方也有点铭感于心。   程姑娘又喜又怕地忍下了冲动,田长青和小方都表现了谦谦君子之风,程小蝶也只能表 现出庄重淑女风度。   三人出身不同,肩上的责任也不同,心情感受也就大不一样了。   站在一侧,冷眼旁观的郭宝元,看得佩服极了。他想不通,这个大小姐,怎么会一下子 和两位江湖高手,拉上了如此深厚的情意?   吴一谔、小方、田长青,个个身负绝技,就江湖上眼光去看,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前辈!时光还早,我们要不要坐息一下?”田长青道:“常奇如是下了狠心,密室之 战,也许会是个同归于尽之局。”   吴一谔一下子呆住了,千思万虑,竟然没有虑及于此。   是的!如果常奇在密室中埋下了大量火药,情急之下,点燃起来,身在密室,绝难逃过 劫难。   “这倒是不可不防?以常奇自私的生性。”吴一谔道:“是一个没有面对死亡勇气的 人。但如他陷入了完全绝望之中,也可能来个玉石俱焚,陪他一起死亡,就有些划不来了。 至少,用不着我们全体陪他。”   “我只是猜测而已,大量的火药运入沙府,绝难保密!”田长青道:“花芳、苗兰如有 听闻,应该早就告诉我们了。”   “没有听过!”苗兰笑道:“我陪你打头阵,由你的武功掩护,我相信我的役毒威力, 可能增强十倍。”   “如果再加上我的飞蝗,那就无往不利了。”花芳道:“我和苗兰都无法挡住大法师的 飞剑、火莲,来不及役毒伤敌,就被他抢去先机,受制于人。由你出面挡住他,情势就完全 改观了。”   “两位姊姊,不能这样啊!”程小蝶道:“要去!也该由我陪田大哥去,我是罪魁祸首 啊!”   “程小妹,别争了!”苗兰道:“我们进入中原,就是为了找他。我和花芳要的是活 人,可不想带一具尸体回南荒!如果他死了,我们目的成空,活着也很乏味了。”   苗女多情,果然表现得掷地有声,是生同罗帏死同穴的爱恋。   “如若我这个被推掌理兵符首脑人物,应当受到尊重。”吴一谔道:“如何遣兵调将, 好像应由我来决定,对是不对?”   “对对对!是该由前辈决定。”田长青躬身一礼,道:   “在下恭候差遣!”   吴一谔拂髯一笑,道:“吸血飞蝗虽然厉害,但得用广阔空间施展。所以,我要苗兰做 帮手。”   “老前辈,你是主帅呀!”田长青道:“应该坐镇中军,有事弟子服其劳,打头阵,当 先锋的事,该是我的事了!”   吴一谔笑一笑,道:“相信我的技艺成就,绝不在你之下!”突然伸出右掌,一只早起 的麻雀,正在吱吱喳喳叫着,由阁门外面飞过。不知为什么突然转个头,飞入吴一谔右掌心 中落下来。   他只是平平伸出一掌,既未作势抓取,也未闻呼啸掌风,就把一只飞行于丈许外的麻 雀,引入了手掌之中。   这可是令人震动的功力,吴先生这位大智者,终于露了一手惊奇骇俗的成就。   这是一种叫人愈想愈怕的武功,田长青、苗兰、花芳、方怀冰,全都看傻了。   吴一谔右手微震,麻雀双展羽飞去。   片羽未伤呐!   “田少兄!吴某抗拒常奇的能力,还可和少兄媲美吧?”   “前辈高明多了,长青五体投地。”   “好!那就别和我争什么了。”吴一谔道:“程姑娘,你说的不错。你是这场大战的主 角,当然,要身先犯险。”   “是!小蝶一切遵命。”   “你那支玉凰软剑,利则利矣!可是密室中施展不易。”吴一谔道:“应该换个兵 刃。”   程小蝶立刻向郭宝元要过一把雁翎刀。   “苗姑娘,愿不愿随吴某先入密室?”   苗兰看了田长青一眼,道:“长者命不敢辞,小苗女愿附骥尾。”   吴一谔道:“郭总捕头!”   “宝元候命!”   “你是捕头,捉匪缉盗的事,岂可后人!”   “是是是!赴汤蹈火,宝元万死不辞。”   “你选两个精壮捕快,各带黑狗血两筒!”吴一谔道:“随在我们身后五尺处,听我之 命,喷向妖术。不可跟得太近了,那会妨碍我们对敌身手。”   这是说,不要他们对敌,他们是专责对付妖法的。   “宝元听命行事!”   “前辈!”小方带着一脸腼腆地道:“我可不可以换下程姑娘?我的玄阴冰掌,虽然还 不到十分火候。但伤人于八尺之外,还可以勉强做到,在密室之中动手,似乎是可展所 长。”   “所以,你要负责保护郭总捕头和两位捕快的安全。”吴一谔道:“作为后应,如果常 奇真会邪术,必须先行狙杀郭总捕头等三人,以免邪术受制。”   小方躬身受命,忖道:“能保护郭宝元,自然也可以暗中接应程小蝶和苗兰了。”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让我闲置着,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田少兄,我一直不太相信常奇有同归于尽的勇气。”吴一谔道:“密室中或有毁灭的 布置,但常奇一定会先行逃走,可能是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密道,做紧急逃生之用。所以, 这防止常奇逃走的大任,就由你一肩承担了。花芳姑娘以飞蝗助你监敌、追踪,绝不能让常 奇逃走。”   田长青点点头,道:“晚进全力以赴!”   “田少兄,常奇如若逃走,我们这一切行动,就变得完全失败,五年内他就能东山再 起。”吴一谔道:“再想集结我们这批人,只怕十分困难了!”   “我明白!”田长青道:“为德不卒,不如不为,只要他逃出来,晚进追他到天涯海 角,也要把他斩草除根。”   “前辈!”花芳道:“小苗女的吸血飞蝗,飞的相当快速,我会全力帮助田大哥,尽失 飞蝗,在所不惜。”   吴一谔放心了,微微一笑,目光转注到阿横、阿保的脸上,道:“两位守在花园中,负 责截杀逃出来的白莲教徒。也帮助琴、棋、书、画,和一众捕快,阻绝敌人援兵。”   阿横、阿保,躬身领命。   “敌人会有援兵?”郭宝元道:“沙府之外,有一千多军士,团团围困,一百名弓箭 手,分布五处,就算常奇早伏援军在外,冲进来,也不容易。”   “如是伏兵就在这沙府之中呢?”吴一谔道:“他们平日混在一般仆婢之中,是常奇的 死士,只有在他生死交关的时候,才能召唤他们亲身阻敌。”   郭宝元愣住了,这应该是绝不可能的事啊!一般江湖人物,怎能有这等匪夷所思的布 置。   吴一谔叹息一声,道:“常奇是江湖人物,也是指挥大军作战的统帅将军,他通晓兵 法,也精通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不能纯以江湖人物去对付他。”   苗兰苦笑一下,道:“这个,我相信中原人,诡诈难测。所以,南征汉军,常把苗族人 打得溃不成军。但如论个人之勇,苗族的战士,可是强过汉人多矣!”   吴一谔道:   “对!江湖高手,不管如何出类拔萃,只是一个侠客,不能为将。将在谋,而不在勇, 田少兄是深通兵法的高人,多向他领教一些练兵之道。你和花芳,都会成为南荒之霸,数千 人以上的大对敌,无用兵之能的人,胜算极微。”   “多谢指教!”苗兰道:“不敢欺瞒前辈,我可役之蛇,已经不多,只余下七、八条 了,今夜毒蛇伤亡惨重,被常奇设下陷阱,伤我十之七、八。花芳的飞蝗,也只余十之二、 三了。”   “是求功心切之故!”吴一谔道:“物用其处,威力无比。今夜你们消灭了沙府中暗伏 的毒针、毒弩杀手,手到擒来,杀的无声无息,就是田少兄和方少兄,也无法办到。事实 上,任何武功高强的人,也无能办到,但飞蝗、毒蛇,已落入常奇的设计中,就很难发挥威 力了。进入秘门之后,不要轻易役蛇行动,免遭无谓的损伤!”   “知道了!”苗兰道:“今夜之战,给我和花芳很大的一个教训,但也使我们懂得了利 用时机。”   “很好!我们过去吧。”吴~愕当先而行进花园,直入大厅。   天色已经大亮,景物清晰可见。   “常奇,我遵守诺言,希望你也能遵守!”吴一谔道:“我已要他们收集数百桶桐油, 你如不守约定,打开秘门,我就灌油放火了。”   “恶毒啊!阴险呐!”常奇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本法师也有一点自叹不如了!”   但闻一阵吱吱之声,大厅一角突然出了一个门户。   说是门户,倒不如说是一个地洞,是由地上裂开了一个洞口,足足有八尺方圆大小。   吴一谔凝神看了一阵,低声道:   “常奇的声音,不是由地下传出,那说明了,他是藏在墙壁内。苗姑娘!这座四合院后 面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小的假山。”苗兰道:“原本是一座亩许大的假山,被常奇去了一大半,也削 低了很多。”   “这就对了!假山和墙壁连起,勿怪这座四合院烧得火光触天,他们一点也不受威 胁。”吴一谔苦笑一下,道:“这一点事先竟未想到。”   但闻常奇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吴兄!我这里已开门恭候,请君入瓮,进来受死 吧!”   程小蝶、苗兰、郭宝元都听出来了,声音由墙壁中传出来。墙壁似早已留下了传声的隙 缝,只是一个临时借住之处,竟也花了不少的工夫。   吴一谔没有回答,行近洞,向下看去!   只见一道青砖砌成的阶梯,向下通去。但深入一丈五尺后,转向一侧,不见有人防守, 也无灯火照明。   “吴兄!”常奇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地下通道,狭窄黑暗,兄弟还另有机关布 置。如果吴兄等不想下来冒险,最好不要勉强,明天午时,兄弟愿率领属下,和诸位做一决 战,地点由你们选择如何?”   吴一谔更吃惊了,听口气!似乎是明日午时之前,练法就可以功德圆满,勿怪常奇能走 不走,留下来全力抗拒?   一阵仔细观察之后,吴先生发觉了,厅壁上没有可以窥伺的眼洞,就是说彼此可以对 话,却无法看到对方。   吴一谔举手招过程小蝶和苗兰,低声道:“两位跟在我身后,保持两尺的距离,有暗 器,最好取出来握在手中,没有暗器,请捡些石块放在身上,留心两则墙壁突然袭击。听到 警讯,先行出手。”   听不到吴一谔的回答,常奇似是有点急躁了,大声喝道:“吴一谔,你可是江湖上的大 名鼎鼎的人物,怎么连话也不敢说了?”   吴一谔仍不答话,但已飘身而下。   程小蝶、苗兰,可没有这样的功夫,放轻脚步,踏阶而下。   小方也不能,只好踏着阶梯走。   最苦的是两个捕快了,前面人走得无声无息,两个人只好跟着脚走,尽量不要有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