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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血令 🥳
桃花血令
第 一 回 桃花出令   雁行横空,远山消瘦。   枫叶流丹,芦花翻白。   西厢记描写得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好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朗天气。   驰名江湖的桃花林,已是枯枝萧萧、只有几片尚未被冷嗖嗖两风吹落的焦黄枯叶,在枝 间随着风势抖怯,偶尔在枯叶之间,可以看到一两个鸽蛋大小的僵桃、灰褐色的茸毛,在清 晨的阳光下。闪出一星微的生命余辉,留下它春时欣欣向荣的痕迹,也引发人们一缕“生命 短暂”的浩叹。   九月初一,是桃花林的一个大日子。   从初一起,到十五止,一连半个月,是卖酒期,三百坛香醇盖世誉满天下的美酒桃花 露,成为饮食业者的争购珍品,远从京城大邑来的酒商,早已计算了日程,千里迢迢的赶到 桃花林来,等候这一天。   更有无数的江湖豪客、武林健者,也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不是来买酒,而是要窥探一 下神秘桃花林的究竟,更重要的是伺机看看桃花林的人物——桃花仙子的真面目。   太阳才刚刚升起。   唯一可通车马的大路上,一群群的买酒客,有的拽着篷芋,有的赶着骡马,争先恐后的 奔向桃花林前。桃花居的广场,等候卖酒的桃花老人露面卖酒,彼此互相猜测今年桃花露的 价格。   事实上,桃花露的价格并无争论,每年都是桃花老人宣布一下而已。   因为无论桃花露的价格多高。三百坛也会一抢而空。水涨船高,商人有了桃花露,就是 已拥个一条通往大发财源的道路,善饮的富家王公,只要能喝到桃花露,谁会计较价钱的高 低?   日上三竿了。   往年,这时机花老人早已大开桃花居的木板门.搬出一坛坛虽然封泥的桃花露,也掩不 住一阵阵随风飘出的酒香,开始五坛十坛的卖出。   “为什么还没有动静呢?”   “咦!到了该卖酒的时候啦!”   呀——   桃花居的木板门终于开了!   “我买十坛!”   “我要五坛!”   你吼,我叫,几百个买酒客一拥上前,乱做一团。   有几个更“拉近乎”的叫道:“桃花老人!我可是每年都来的老主顾!”   桃花居的两扇木板门敞开了来。   “咦!”哪有什么“桃花老人”。却施施然走出四个紫衣少女。   一众买酒客全都大出意料。不由愕然给愣住。   “各位!”说话的是杭州“八方酒楼”的东家,是最大的买主。每年总要买三五十坛桃 花露。此时。他抹抹两撇八字胡,越众而前。拱手含笑道:“四位姑娘!卖酒的桃花老人敢 情已是去世了?”   四位紫衣少女闻言。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互望了一眼。   八方酒楼的东家紧接着又道:“反正我们是来买酒的。四位姑娘!照规矩,现在到了开 始卖酒的时辰了!”   他说完,偏着头看了看日已近午的天鱼,而后瞪眼望着四个紫衣少女,等她们答话。   “今年的桃花露不卖了,各位请回吧!”四位紫衣少女声如黄鸾出谷,四人不约而同说 出的话,抑扬顿挫若含令节,像是出自一人之口。   “啊!”数百买酒客远道赶未,对于桃花露这种天下名酒,莫不抱着天大的希望,于今 听说“不卖”,焉能不大吃一惊?因此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惊呼,彼此面面相观。   四个紫衣少女之一,这时早又道:“各位!从今以后,桃花露不再对外出售,明年,各 位也就不必枉驾了!”   另外左首那位紫衣少女,也紧接着道:“各位宾客!我劝大家立刻离开桃花林!”   紧靠在她身侧的少女嫣然一笑道:“不然的话,日当中天的午刻时分,可能要遇上麻 烦……”   少女中最小的一个面色凝重,提高嗓门道:“这麻烦也许不小,轻则各位的行囊不保, 重则非死即伤!”   一众实酒客哪能就此甘休.闻言七嘴八舌,鼓噪起来,乱成一团。   八方酒楼的东家,大声叫道:“四位姑娘,不要拿话来吓唬我们,我们是将本求利.现 钱买现货。这是多年来的老规矩!”   “对!”   “不错!我们只要买酒!”   数百人口中吼叫着,一步步向四位紫夜少女拥近,眼见就拥到桃花居门口。   最小的紫衣少女一见,不内娇叱了一声:“站住!各位远来是客,又是桃花林的买酒主 顾,因此才据实以告,好言相劝,不然,哼哼……”她年纪虽小,但“哼哼”两声冷哼,却 含有十分冷峻的吓阻力量,令人心头一震。   众人的脚下虽然停了下来,但“人为财死”,对于买酒可以发财的念头,一时怎消得 下。   因此,唧唧咕咕议论不休、并没有离开桃花居的意思。   “午刻已到!”左侧的紫衣少女瞧了一下日正当中的天色。   马蹄声动,人声嘈杂。   另外一位紫衣少女朗声道:“各位是规规矩矩的酒商,应该立刻退出。现在来的,可都 是江湖中人,有白道的英雄侠士,可也有黑道的恶霸强梁……”   一言未了,围着桃花林的三面,蹄声得得,人影晃动,有兵器叮哈碰击的金铁之声,也 有展功疾驰的衣袂带起的劲风声响。   蹄声杂杳,衣带飘扬的此起彼落声中,看是毫无秩序,其实行家自能看出“门道”。   首先手持神杖当着桃花居正门而立的,乃是少林掌门明心大师。   铁冠道长紧随在明心大师的左侧,右侧是昆仑掌门人西门恒德。   丐帮帮主九变驼龙常杰,一双精碌碌的眼睛,不住的四下打量。   峨嵋、雪山、终南、牺霞……   三山五岳的武林,五湖四海的豪杰,瞬间只怕聚集了五七百人之多,挤在桃花林的林外 广场之上,黑压压的一大片,说它是人山人海,并不为过。   然而,桃花林仍是一片寂静,只见四个紫衣少女,一字排列在桃花届的木板门前,面带 盈盈微笑,神定气闲的镇静如常,对当面武林百家齐至少长咸集,仿佛是没有这一回事一 般。   明心大师乃是修为颇有火候的高僧,身为少林掌门,岂能心浮气躁。因此,他单手合十 当胸,垂着长长的白眉,闭目暗诵佛号,不动声色。   武当铁冠道长,心中虽然也按捺不住,但名门正派的高人,也不便露出不安,勉强镇定 下来,不断的偷窥明心大师的动静。   只有丐帮帮主九变驼龙常杰,个性洒脱,耐不住的叫道:“大师!武林之中一夜接到请 柬,要我们今天午时三刻到桃花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弥陀佛!”明心大师微睁双口,捻鬓微笑道:“帮主!贫僧非常惭愧!对于你所问 的,也正是贫僧心中的疑问!”   “常帮主!”铁冠道长乘机道,“贫道可以断定,武林帖是桃花林发出来的,问桃花林 的人,也许能弄个水落石出!”   铁冠道长的话虽没点明要常杰先发难去问当门而立的四位紫衣少女,但所谓“桃花林的 人”除她四人之外还有谁呢?   明心大师与铁冠道长之所以不与四位紫衣少女搭腔,因为是“身份”有别。   四个紫衣少女虽然容貌不俗,但一色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婢仆阶层的“下人”,以一门 一派的首脑之尊,当然不是“对手”。   但是,丐帮就少了这一层顾虑,因为丐帮一门上起帮主长者,下至初踏门槛的小叫花, 人人都是“走千家遇万户”的老手,所接近的不是青皮光棍下九流的人物,就是丫鬟仆妇、 佣工奴婢,心中这种“身份”观念,年长月久,早已没有了。   常杰听了铁冠道长之言,拖着青竹杆,跨上两步,指着四个紫衣少女,朗声道:“喂! 小姑娘!桃花林遍洒武林帖,邀我们前来,就这么站着,是什么意思?”   紫衣少女之一蛾眉紧皱,鼓起小嘴道:“阁下接到了帖子,看清楚没有帖子上写的是什 么时候?”   常杰从怀内扯出来一张已皱得不成样子的桃花帖子,随手抖动着道:“九月初一午时三 刻!”   紫衣少女谈谈一笑道:“现在呢?”   常杰叫道:“午时已到!”   “还没到三刻!”紫衣少女说完,樱唇一掀,面带不屑意味,侧脸偏向一方,正眼不看 常杰一下。   常杰不由脸上一阵发热,讪讪的,半晌无法开口。   一代掌门受窘,门下弟子含羞、丐帮徒众足有二十余人,焉能不恼羞成怒,各自挥舞着 打狗棒,蜂拥向前,纷纷喝叱道:“黄毛丫头,太也无理!”   丐帮弟子一向团结一致,一人发难,众人附合。二十余个汉子,扑向四个紫衣少女。   料不到四个弱不禁风的紫衣少女。依旧纹风不动,为首的一个沉声道:“站住!桃花林 不容任何人在此撒野,都给我安分些儿!”   丐帮弟子群愤既发,哪能就此作罢、为首的数人已挺着打狗棒捣抖下已,眼看已到四个 紫衣少女身前,相距不足一丈。   先前发话的紫衣少女,冷冷一哼道:“狂徒!不见棺材不掉泪,凭你们连桃花林的飞蜂 也斗不了!还用得到姑娘们出手吗?”   她口中说着,手中由佩带上拔出一技细小的芦获口哨,抖动手臂,虚空摔动着圆圈。   嘶……嘘……   佩带一端紧着的芦获小管,发出一阵尖锐低沉的怪响、阵阵柯耳。   就在哨音响起之际,桃花林中也响起一阵同样的响声。像一朵褐色的云,从林内飞飘而 出。   常杰一见大吃一惊,急忙大声吼道:“桃花绝毒蜂,快退!”   武林之中下少豪客壮士,其之不敢贸然进入桃花林,就是怕林中的“桃花绝毒蜂”。   相传有人进入桃花林,并未见到桃花林的人,就被这毒蜂活活围刺而死,且毒发时不但 皮肉化为脓血,连骨骼也溶成烂泥。   这种传言已非一日,常杰焉能不知,所以大声喝止门下急退。   同时,其余武林健者,个个退后数步,各人都亮出兵器护卫当面,如临大敌。   “各位稍安勿躁!”那挥动佩带、拽起芦获声响的紫衣少女说着,手臂顿停,佩带垂 地,芦获无声。   说也奇怪,慢说飞来的一群褐蜂,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芦获声嘎然而止,它们也 “唰——”的一声,不先不后的收翅落了下来,停在桃花树的枯枝之上,下经惫真看不出有 一群毒蜂伏在焦黄淆色的枝桠之间。   一众武林健者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此时,桃花林深处,传出一阵丝竹之声,乐声优雅动人。   四个紫衣少女,面色端肃,其中一个朗声道,“午时三刻已到,主人出林迎客!”   话音甫落,四个美如天仙的少女,身着一式湖绿劲装,每人手中一柄拂尘,缓步而出。 接着是四个秀丽少女,身着一色淡黄宫装,每人手中一柄圆扇,莲步轻移。然后,四位浅黄 劲装姑娘,每人一支短剑,捧在右臂弯内,婀娜中显着英挺。最后,四位粉红宫装少女,每 人双手拜着一技玉如意,如同画中仕女。   八个黑衣健妇,四人一组,拖出两碧油香车,左边一辆垂着鹅黄幕帷,右边一辆乃是绛 红帷幔,车轮滚过林中枯叶,发出“嗤!嗤!”声音。   这等阵仗,莫说是深山野地的桃花林,即使是皇亲国戚巨门富贾,也是难得一见的排 场。   四个紫衣少女,一齐迎上前去,躬身娇叫了声:“婢子参见主人!”行礼后雁翅分开。   四拨淡色装束的十六个少女,早已分两边肃立在桃花居桃林边沿。两辆香车并排届中停 下,右首车上蜂红帷幕徐徐启开。   “哦……”一众本来目瞪口呆的武林健者,不由齐声惊叹了一声,聚蚊成雷,讶异神色 可以想见。   看车上的螓首乍现,艳光慑人,大美了!光是一对眸子,微微那么一飘,在场之人,莫 不在她似水双瞳之下心动神摇。   明心大师不由垂下头来,低诵了声:“阿弥陀佛!”   车中通身雪白装束的少女,朱唇微动,似笑非笑,梨涡似有若无,略一扫视武林群雄, 然后徐徐的道:“桃花林惊动各大门派来此一聚,小女子在此代本门令主深感谢意!”   明心大师闻言,心中一动,口宣佛号,合十当胸,朗声道:   “姑娘口中的‘本门令主’乃是何人?不知现在何处?可否请来与老衲等一见?”   白衣少女眉头微动,略一沉吟道:“大师,本门令主现在左首车内!”   明心大师忙道:“可否与武林同道一见?”   白衣少女微微摇头道:“乃是大师熟悉之入,但是,你佛家讲的是香火缘,此刻尚属缘 分未到!”   闷在一旁的铁冠道长,抖了一下手中拂尘,踏步而前道:“贫道武当铁冠,请教姑娘如 何称呼?”   白衣少女不由带笑道:“蓝秀!”   “蓝秀?”众人又如响斯应的重复有声。   因为武林之中,从来没有听说过“蓝秀”这个人,当然,更加弄不清她的来龙去脉了。   明心大师掀动寿眉,朗声问道:“姑娘相邀,究竟为了何事?   当着武林同道,似乎应该说个明白!”   “当然!”白衣少女此刻已由车内施施而起,修长的身材。   亭亭玉立在车辕之上,略微提高了嗓门道,“奉邀各位,第一是本门的桃花露从今年 起,不再当做商品出卖,只供招待贵宾……稍等,三百坛人人想得以解馋的桃花露,分别赠 送今天在场的各位!”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除了各门掌门之外,莫不展露欢颜,有些嗜酒如命的,更加喜之不 胜。   白衣少女却又接着道:“第二点要向各位说明的是,本门有一个代表性的令符,今后免 不了在江湖上出现,凡是各位见到此一令符,务请看在今日这段情份,多多给一些薄面,不 要伤了彼此的和气。”   明心大师不由一愣。因为这等事,关系武林至大至钜,一门令符乃是一门的标志,但是 善善恶恶、真真假假,在武林来说,良妻不齐,很难有个定论,尤其涉及恩怨,有时是很难 分出是非黑白的。   久久未发一言的丐帮帮主常杰,不由哈哈大笑道:“姑娘的话常某有些不懂!”   蓝秀有些不悦道:“常前辈!你不懂?”   “不懂!”常杰大声道:“一派的令符,只是门派内部的事情、难道你们的令符要通行 整个武林,正邪两派都要一起遵守,像皇帝大佬官的圣旨吗?”   不料,蓝秀闻言不怒反笑道:“常帮主!你懂了!你懂了!本门的令符,在武林之中, 正像皇帝的圣旨,人人都得遵守,你完全懂了。哈!哈哈!”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在林际振动摇曳,清、脆、味、亮,像雅乐在浅奏,像凤凰在轻吟, 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动人。   然而,她的神情,她的语气,她话中的含意,却使在场的武林群雄感受不是味道。因 为,很明显的,她是要天下武林臣服在她的令符之下,唯命是从。这是武林之中难以忍耐、 难以接受的事。   但是,没有人敢出头发言。一部分人眼看蓝秀这等阵势是来者不善,加上“桃花毒蜂” 非人力可以抗拒。一部分人存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犯不着自我烦恼强出头,纵然 心中一百个不服,也都见风使舵。   明心大师就不能装聋作哑了。因为少林一派乃八大门派之首,今天在场之中,又以他为 辈份最高。况且,一行数百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这景况是推辞不掉的。   略微衡量一下情势,明心大师强打笑容道:“蓝姑娘!说了半天,贫僧还不知你的令符 是个什么样子?似乎是有些笑谈吧!哈哈哈!”老和尚强自打着哈哈,冲淡他的窘态,也想 把话题扯开,用轻松来化解僵局。   蓝秀闻言正色道:“大师说得极是,我这里已有准备。”她忽然双手轻拍一声,道: “大师!请看仔细,武林各位也要辨识一下。”   桃林深处,一辆双轮板车,上面竖着一块硕大的厚木板,木板用雪白的粉底油刷得发 亮。上面画着一朵五瓣桃花,鲜艳夺目,每瓣花蕊,都有一个汉资字大小。   陶林一身灰色旧衫,宽带紧腰,随在板车一侧,一步一趋,到了香年之前,垂首恭谨的 道:“本门令符式样在此。”   蓝秀轻声道:“陶林,你与各位贵宾解说一下。”   “是!”陶林应了一声,折身面对武林群雄道,“各位!这就是本门‘桃花令’的样 品,真令大约一寸五分,活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见令如同见了本门令主,如有不恭者,挖 眼、割鼻,任选一种,如何不遵令行事者,立死不赦!”   陶林的话没落音,数百武林群雄不由鼓噪起来。   一则是陶林的语意霸道无比,俨然桃花令要君临天下;二则蓝秀此刻已回到香车帷幕之 中,她那慑人心魄的艳光美鱼“威力”解除。   九变驼龙常杰面色发赤,厉声喝道:“老花子首先不能接受:   武林黑白两道,是要凭真才实学的。”   陶林捻了一下山羊胡,不住的点头道:“当然,常帮主,你的意思是……”   常杰不等他说亢,怒道:“领教你们门主手底下的能耐!”   不料,陶林面露微笑,语气凌人的道:“常杰,领教本门门主?   你太过自大了吧!再说,凭你也不配!”   丐帮乃是名门正派之,九变驼龙常杰,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何曾受过别人这等奚落?因 此勃然大怒,沉声道:“匹夫!欺人太甚!”   他口中说着,手里的打狗棒略一点地,人已蹿出三丈,扬棒戟指着陶林道:“来!本帮 主先废了你,再找你的主子!”   江湖之上,丐帮是最团结的门派,一众丐帮于弟,眼见帮主在话锋上受辱,早已气愤填 胸,而今帮主已经怒极出手,岂能再袖手旁观?   于是,二十余人,二十余支打狗棒全都出于,潮水一般,发声喊着齐向陶林攻到。   “要群斗?”陶林意定气闲,淡淡一笑,慢条斯理的上前几步,不闪下躲,反而迎着丐 帮的人群,依旧低沉的道:“正好拿几个发个利市!”   分明陶林是毫不经意的神情,忽然在二十余支打狗棒影之中。   快如惊鸿的一个旋转,但听刺耳惊魂的惨叫之声连番暴起。二十余支打狗棒全部落空, 连九变驼龙常杰也愣在当场。   因为,眼前不但失去了陶林的灰色影子,而且地上多了五个直挺挺的尸体。   五个丐帮弟子仰面躺在地上,竟然排成一个五瓣桃花的图形、每人脸上留下五个血指 印,而五个指印也是同一式的桃花图形。   太可怕了!   在场的数百人可都是武林的行家,明心大师、铁冠道长、常杰等不但是武功修为绝高, 而且是一门宗师,但全没看出陶林用的是什么身法,其余的数百人,当然更加莫明其妙了。   而陶林在眨眼之间立毙丐帮五个弟子之后,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已回到板车之 前原来所站的地方,悠然的道:“常帮主,多谢贵帮弟子排出本门令符,这样,在场各位的 印象会深刻一些,容易记得。”   这比当面打两个耳光还要难堪。常杰乃是一帮之主成名的人物,焉能吞下这口怨气,受 这个侮辱。因此,他将肩上的“九袋褡裢”顺手抛了下来,用力去在地上,双目暴睁,沉声 喝道:“老大今天若不毙了你,也没脸见江猢朋友,誓不再在丐帮混下去!”   “九袋褡裢”可是丐帮的帮主表徵,是丐帮的精神所在。而今,九变驼龙常杰以一帮之 主的去留,当天下武林面前要与陶林拼了。   其余丐帮弟子一见帮主卸下“九袋褡裢”,全部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扑通”跪在当 地,环绕着常杰匍匐饮位。   明心大师见此情景,口诵佛号,生恐常杰情急拼命,事态愈发不可收拾,紧走几步,拦 在常杰的面前,低声道:“常帮主,这不是丐帮一帮之事,今天之事关系整个武林,必须从 长计议。”   常杰时眼扫视一下环跪在身前的本门弟子,老眼之中也不禁滴下几滴清泪,摇动一头乱 发,讲不出话来。   明心大师又道:“今日若如此僵下去,血腥之事必然更加不可收拾,忍一时之气,免百 日之忧!”   常杰嘶哑着咽喉道:“大师!想不到丐帮的基业,一旦毁在我常杰手上……”   明心大师摇手道:“常帮主不必如此,老衲自有处理。”   他说完,折身面对桃花居,不由惊呼了一声:“咦!”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二 回 百花夫人   原来,桃花居的门前,已空洞洞的不见一人,先前的二十个少女、两辆香车以及陶林连 同板车,不知何时已无影无踪。   桃花居的广场上,一排排成坛的酒瓮,堆得整整齐齐。   五瓣桃花令图形的两边,多了两行海碗大小的楷书,左边一行写的是:“三百坛桃花美 酒”;右边一行写的是:“奉赠给武林朋友”。   明心大师愕然若失。   一众武林群雄个个愣在当场。   九变驼龙常杰气得脸色发紫,牙咬的“格格”作响,挺起手中打狗棒一跃丈余,对准堆 积如山的洒瓮奋力扫去。   但听乒乒乓乓一阵响,三百坛桃花露瓮破酒流,四溢酒香随风飘荡。   嗡——一阵刺耳惊魂的怪声。   黑压压的一片“桃花毒蜂”掠过枯枝满天飞来。   一众武林莫不大惊失色,个个掉转身向桃花林外来时的路上争先恐后的狂奔。   洛阳,古都的风貌的确不凡,六街三市,车水马龙,是藏龙卧虎之地,山川灵气荟萃之 所。   半月以来,洛阳忽然有一个特殊的现象,在不知不觉之际,大街小巷突然增加了数不清 的乞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有残疾的、有健壮的。   然而,常住洛阳的人并不以为奇,因为这是,一年一度的丐帮大会。   丐帮的总舵设在洛水的洛阳桥南岸,每年的集会日期是腊月初八.地点就在总舵所在地 龙王庙。   龙王庙相传是当年蔡状元修筑洛阳桥时同时兴建的。但是三年之前一场大水,把龙王庙 冲成了平地,正应了一句俗话——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   丐帮不同于八大门派,八大门派各有各的基业、田地、山庄,财路广阔,因此,不怕没 有钱用。而丐帮的徒众虽多,十个有十一个是双肩一张嘴,没有人有隔宿之粮,哪里谈得上 积蓄,更不用说是财富了。而同时,有钱有势的人,纵然想进入丐帮,丐帮的帮主也不容 许。   丐帮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基业的“穷”帮口,因此,有人也把丐帮称做“穷家帮”。   按理、丐帮要想重建一座总舵,说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帮众们一心一德,募化十 方,仗着人多,每人多向施主伸一伸干,积沙成塔,积腋成裘,也容易成事。   难在大水冲毁了龙王庙是在中秋前后,离一年一度的丐帮大会仅仅不到四个月,时间迫 切,要等到四面八方一十三省的丐帮弟子筹齐重建总舵的费用,事实上是万万来不及的。已 经成了规矩的大会,既不能改期,也不便借地举行,那样,会坏了丐帮历代祖师传下来的规 矩。   当时,丐帮中一位年轻高手,也可以说是丐帮中最有希望接掌帮主之位的准帮主,挺身 而出、自告奋勇当众宣称要在五天之内,筹齐重建龙王庙所需的三十万两银子。   这个丐帮的第二代高手,就是“自卖自身”投靠司马山庄充当总管的费天行。   费天行毛遂自荐,愿意以十年的时间,卖身在司马山庄为仆,代价是白银三十万两。司 马山庄的老庄主一剑擎天司马长风不但一口答应,而且立刻从银号中拨了三十万两现银到洛 阳。   有了银子,事情当然好办。丐帮中五方长老立刻鸠匠,日夜赶工,当年的丐帮大会不但 如期举行,而且新建的龙王庙气派更加巍峨壮观。   一转眼,已经是三年过去了。现在,又到了丐帮大会之期。   龙王庙早已张灯结彩,庙一侧支起二三十个临时锅灶,酒肉菜肴堆积如山,流水席不分 日夜的开筵,洛水堤前搭起一座一丈二尺高的戏台,日夜三班轮番的上演戏文,锣鼓喧天, 甚是热闹。   丐帮大会,是每年武林中一件大事,事先飞帖天下武林,不分黑白两道、正邪两途,凡 是叫得出字号的,都在被邀请之列,一连三天,丐帮都以上宾之礼相待,参加各项庆典,尽 情欢乐。   只有大会正辰,也就是腊月初八前一夜的告天大典,是不允许丐帮以外之人参加的。所 有的来宾,都要安排在龙王庙最后一进的“游龙飞凤堂”,水陆杂陈,山珍海味的开怀畅 饮。丐帮本门之人,齐集在堤岸戏台前,举行告天大祭。   因为祭天之时,顺便要惩罚这一年来叛帮离教的不屑徒人,也就是所谓的“动家法、立 门规”,所以不能有外人参加。   月淡,星稀!夜深,露重。   洛水鸣咽东去,西北朔风夹着寒意,不停的在深夜掠过。   戏台上的烛火已点燃不住,只有一排挂着二十四盏气死风的深红纱灯。檀香像烧柴一 般,堆满了古鼎,一阵阵泛着灰黄的烟。   袅袅随风飘舞。   沿着洛水河堤,插着一排火把,烧得劈拍响,四处溅着火星。   台下黑压压的万头钻动,人数虽然不少,但都鸦雀无声,等候午夜子正时刻,帮主登台 领导告天大祭。   当!当!当!三声金声玉振,子时已经到了。   首先登台的是丐帮东、西、南、北、中五方长老,五人齐声高喊:“帮主驾到!”   一众门人个个肃立,凝目望着台后雁翅鱼贯二龙出水的八对宫灯,九变驼龙常杰神情凝 重的缓步而出,在宫灯引导之下,站立在台的正中香案之前。   五方长老这时依礼趋上前去,堆金山倒玉柱,列成一排跪行大礼,同时口中朗声道: “属下等叩问帮主金安!恭请帮主告天!”   依照祭天大典的理数,帮主应当回话说:“本门弟子同沾九天恩典!”不料,九变驼龙 常杰一反规矩,突然“哇”的一声抱头痛哭,竟然也扑地跪了下去,冲着香案一连“咚! 哆!咚!”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鱼跃而起,手中多了一柄耀目生寒的雪亮匕首,泪眼婆娑的 对台下丐帮徒众嘶哑的大声道:“常某无能无德,使本帮弟子受辱,唯有一死以谢丐帮祖师 爷栽培因典,皇天后土养育之德!”他说到此处,已泣不成声,突然一抬右臂,扬起手上匕 首,对正自己心窝刺下。   他这出乎意外的功作,来得既突然,又快捷无比。   台下千百个丐帮弟子,莫不大吃一惊,失声喊叫。   五方长老乃是最前一排,距离台口最近,不约而同腾上台,齐声高嚷:“帮主……”然 而,先是五方长考要拦住九变驼龙常杰的“自刎”,当然还是迟了一步。眼看常杰的匕首就 要刺进胸膛。   蓦然,一条青灰身影,从凌空之中,疾如飞矢,快若闪电,人在空中朗如鹤唳的叫道: “常帮主!万万使不得!”人随声至,飞虹般扑向常杰,探臂抓向常杰右手腕脉。   但见,红光一缕,血腥扑鼻。九变驼龙常杰右手中的匕首,齐柄插入胸膛,他的人也摇 晃了几下,仰面朝天,跌在台的正中央香案之前。   青灰色人影撤后三尺,愣在台上,一脸的快快之色,仿佛因救人不及而感到沮丧。   原来他乃是当今武林之中泰山北斗,开封司马山庄的少庄主,江湖上名噪一时四大公子 之一的司马骏。   常杰血染当场。丐帮这份紊乱可想而知。台下泣声不断,议论纷纷,吱吱喳喳,乱成一 片。   司马骏面带戚容,口中“唉唉”连声,冲着丐帮的五方长老拱手道:“五位!在下稍迟 了半步,没有能及时夺下常帮主的凶器。   实在非常抱歉!”   中堂长老含泪拱手,无限悲痛,也十二万分感激的拱手道:   “少庄主!你仗义相救,丐帮感激不尽,本帮帮主出手既急又准,我等近在咫尺,尚且 来不及阻拦,何况少庄主你本来在后殿!”   东堂长老也抹一把泪痕恭声道:“无论如何。对少庄主的这份古道热肠,我们全帮五堂 弟子,会永刻肺腑,不敢忘怀!”   司马骏连声道:“不敢!不敢!这是我武林同脉应尽的心意!”   中堂长老这时已命人找来红绒丝布,覆在肚破肠流的老帮主常杰尸体之上。他转而又向 司马骏道:“少庄主!丐帮今天的事,少不得还要麻烦你一番!”   中堂长老所指的“麻烦”,乃是另有所指,而所指的乃是丐帮帮主继承人。丐帮的“继 承人”,本来万众一心,著意于费天行,但是费天行已为全帮总舵重建之事,“卖身在司马 山庄”担任形同奴仆的“总管”。如今,常杰横死,丐帮真的找不出第二个能服众的帮主 来。   至于五方长老,一则知名度不足以镇啸江湖;二则常杰之死,事出突然,死前所培养的 又是费天行;三则是五方长老的武功修为,根本不足以保障丐帮的安全。故而,常杰一死, 五方长老很自然的想起了现在司马山庄的费天行。   司马骏当然明白中堂长老话中的意思,然而,他故做痴呆的撇开话题,一本正经的道: “老帮主突然寻短,令人悲痛,贵帮遭此巨变,在下愿尽一切可能,为贵帮效力!”   中堂长老忙道:“少庄主……”司马骏立刻挥手拦住中堂长老的话,紧接着道:“眼前 举办常帮主的丧事要紧,在下也要立刻回庄。将此事向家父禀报,后会有期!”   他的话音才落,不等五方长老开口.人已弹身而起,一跃离开了高台,落向河堤远处。   流水潺潺,占渡斜阳。   一叶扁舟,在渡口不系缆,不插篙,横浮庄水面之上。船头仰天上着一个灰衣魁梧少 年,对着东流的河水,吹着支紫玉横笛,一阙渔家乐,笛声如流水行云,具悠闲之调,像灰 衣少年的神情一式无。   笛声忽然而止。灰衣少年忽然双膝下压,借势用力,平地弹身而起。一个鱼跃龙门,人 已离了船头,站立在堤岸之上。迎着疾驰而来的司马骏,拱手带笑道:“少庄主,沙无赦在 此候驾多时了。”   事出猝然,司马骏不由倏地一惊。   然而,他立即收起惊诧的神情,淡淡一笑道:“沙兄!不在沙王府享福,竟到荒野古 渡,雅兴不浅。”   沙无赦道:“少庄主,我原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司马骏瞪着眼,偏了头,不解的问。   “是呀!”沙无赦皮笑肉不笑的道,“少庄主适才那一手‘顺水推舟’,实在是妙极 了,不但巧用借力,而且来留半点破绽,真可说是天衣无缝。”   司马骏心中暗喊了声“糟!”但是表面上若无其事的道:“沙兄!你指的是什么?在下 甚为不解!”   沙无赦仰天打了个哈哈,狂笑道:“司马兄!你是反穿皮袄装佯,还是想一手掩尽天下 人耳目?”   司马骏闻言,脸上有些变色道:“沙兄!你……”   沙无赦不等司马骏说下去,又接着道:“不会看的看热闹,会看的看门道。少庄主,这 一点你该懂吧!”   司马骏心中虽十分气恼,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的道:“沙兄!   你说了老半天,我还是不明白。”   不料,沙无赦神色一正道:“少庄主,你未免太见外了!难道要在下直言直道吗?”   司马骏道:“那当然最好,何必一直打哑谜呢?”   “好!”沙无赦探身向前,神秘的道,“你借刀杀人,做了老花子常杰的催命鬼,腕子 上的功夫,令在下十二万分的佩服!”   此言一出,司马骏脸色一沉道:“沙兄,你这话是从何说起,事关一帮帮主之死,不可 信口胡言!”   “信口胡言?”沙无赦侧身跨了半步,眼睛不看司马骏,悠悠的道,“明的是夺刀救 人,暗地里却是振腕推压,杀了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偏偏丐帮那些大傻瓜看不出来,还 感激大恩大德。司马山庄的少庄主,果然不同凡响!”   “沙无赦!”司马骏不能再忍,沉声大喝道,“你满日胡言乱语,在下没有时间与你扯 谈;”说着,他跨步越过沙无效,向堤下走去。   谁知,沙无赦弹身一跃,拦住了去路,微笑道:“少庄主,在下只想知道,你送了常老 花子一条老命,其意何在?”   司马骏沉下脸来道:“沙无赦!你不要得寸进尺,拦住去路,意欲何为?”   沙无赦依然笑道:“追问司马山庄杀常杰的目的何在?”   司马骏双肩微耸,分明已运功两臂,口中吼道:“一定要说明吗?”   他这句话是在充满怒气之下冲口而出,不知已间接承认了沙无赦所指杀死常杰的事实。   因此,沙无赦得意的一笑道:“哈哈!司马兄,在下乃塞外之人,与中原武林毫无纠 葛,只是好奇而已,聊聊何妨?”   司马骏恼羞成怒,挫动双掌,立桩作势道:“沙无赦!本少庄主忍耐已到了极限!”   沙无赦连忙谣手道:“我们没有动手的理由,少庄主,何必这等架势,不显得心浮气躁 些了吗?”   司马骏岂能再忍,喝了声:“太狂!”人已弓腰跨步,双掌一阴一阳,一前一后,向沙 无赦欺进。   沙无赦仿佛是无事人似的一般,不疾不徐的道:“兵刃相见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少庄 主,你是怕沙某将你巧取常杰性命的事传了出去吗?”   司马骏喝道:“少庄主我向来讨厌斗口!”   沙无赦冷冷一笑道:“你要杀人灭口?”   司马骏道:“就算是吧!”   沙无赦淡然的道:“恐怕你难以如愿,因为我这个人不容易被杀,这个口灭不掉!”   “哼哼!”司马骏冷哼一声,不再发话,晃身虚按一掌,扭腰跨步,前掌惜虚按之际倏 的一收,右掌已半削半切,直推向含笑而立的沙无赦。   这乃是起式虚招,意在诱敌。   沙无赦焉能不知,故而,冷笑如故,纹风不动,口中低沉的道:“杀了人不敢认账,不 怕坏了司马山庄多年的声誉!”   司马骏那里能受人奚落。闷声不响,将虚势化为实招,突的上跨一步,“推波助澜”硬 向前送一掌。   沙无赦不敢再玩世不恭,急忙侧移步法,移星换斗的飘身而起。就在他飘身而起的同 时,紫玉横笛在手,迎风旋动之中,也起势发招,口中朗声道:“恕在下有此积习,动手必 然要用玉笛,司马骏,抽剑吧!”   司马骏沉声道:“少庄主凭这双肉掌要秤秤你的份量,还不必动剑!”   话落,掌势已成,不似先前半虚半实,嘎嘎掌风之下,已连跨几步.如影随行。右掌连 拍三招。分为上、中、下盘的部位,突然左掌猛力推出,直拍沙无赦的迎面大穴。怒极出 手,甚是惊人。   分明动了真火。   沙无赦不敢怠慢,玉笛扬处,也是不闪不躲,一面护作主穴,一面横扫而,化招攻敌, 一气呵成,不愧是四大公子之,声势也自不凡。   先前.司马骏是盛怒之下,一时夸下海口,不敢亮剑出鞘,此刻,眼见沙无赦的一支紫 玉横笛来势凶狠,不是一双肉掌可以接下的.心中颇为后悔。然而,大话已说在前面,此时 若再动剑,必然被对方取笑。因此,心思转动之下,避开正面,拧腰斜跨,从侧面攻出,想 找一个可乘之机,寻隙制敌机先。   论两人的功力,只是伯仲之间,司马骏还要略胜半筹。但是,一个是赤手空拳,一个玉 笛在手,便更加拉平下来。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就在转瞬之际,两人已互换了十来招,可说不分轩侄,斗了个平 手。   突然,河堤芦花深处,一条雪白的人影,分开芦丛而出,淡谈的道:“两位,可以歇手 了。”   沙无赦抽身飘出丈余。司马骏收掌不由一愣。两条人影疾分之中,正好让出一个丈五的 空间。   白衫少年恰巧填补了这个空隙,含笑负手玉立在两人中间,扫视两人一眼,才微微拱子 道:“两位都不露出真功夫,又互不相让,这等打斗,别有一番风味,不知道的看不出端 倪,要是有行家看出来,还可能认为两位是在作耍哩!”   司马骏看清了来人,不由一阵不安,但也不得不强打笑容,拱手道:“常见!别来无 恙?”   沙无效也曳着紫玉笛颔首道:“金陵世家的常公子!你就是一个大行家呀!哈哈哈!”   白衣断肠剑常玉岚缓缓的道:“沙探花,你太谦让了!二位各成一家,常某所知有限, 哪能领会二位的妙处。”   司马骏此时心中七上八下.既怕自己所做所为被沙无赦在常土岚面前揭穿,又生恐常玉 岚已知道火烧金陵寺往事。   因为,以当前的情势非常明显。常玉岚若是站在自己一边,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即 使是要沙无赦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之事。相反的,若是常玉岚是沙无赦邀来的,今天这一 关恐怕很难过。故而,他连忙上前含笑道:“常兄,何故来此。怎么到这荒郊古渡来?”   他这是“套交情”,“拉近乎”。   常玉岚也报以笑道:“本来要赴一年一度的丐帮盛会,不料迟到了一步,闻得丐帮帮主 出了岔子,只好中途折回。”   沙无赫闻言,也凑上前来,插口朗声道:“常兄,丐帮可是吃了哑巴亏了。”   司马骏生恐沙无赦口无遮拦,说出了真相,连忙道:“常兄,过了河湾,有家野味店, 小弟邀你小饮几杯,也汗叙叙别唇的思念。请!”   他说着,人已拦在常三公子与沙无赦中间,单手扬扬指向河堤尽处,柳林中挑出的酒 帘。   沙无赦焉能下明白司马骏的心意。冷冷一笑,仰望着天上浮云,轻声道:“少庄主是否 要谈谈九变驼龙常杰自杀之事,在下可是一清二楚,我也参加一份如何?”   司马骏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但是,他不便发作,一心只想早点离开当扬,也就是快些 摆开沙无赦。于是,就顺口道:“常兄,丐帮之事,等一下我们商量一下,此事可能影响我 们中原武林!”   他特别把“中原武林”四个字加重语气,当然是点明沙无放不是中原武林一脉。   谁知,白衣断肠剑常玉岚淡然的道:“两位!不瞒你们说,在下已来了多时,适才二位 的话,从头至尾,我都已经听到了。”   此言一出,司马骏的神色突变,愣然说不出活来。   沙无赦不由仰天大笑道:“哈哈!太好了!既然是你们中原武林之事,在下辽野夷狄之 人,也就管不了许多了。两位,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后会有期!哈哈哈……”   他的话音未落,人已远去十余丈之外,哈哈之声,曳起老远,久久不绝。   沙无赦一走,司马骏眉头一皱,心念转处暗忖:“我何不籍着追赶的藉日一走了之,免 得常玉岚东问西问,自己不好回答。”心念既起,脚下略一着力,一面弹身作势,口中大叫 道:“话说完了再走!”   他话未发,人先起,喝叫声中,已跃起丈余,尾追沙无赦去处射去。   司马骏快,常玉岚也不慢,他忽的一挥双油,飘身向前,拦在司马骏的前面,含笑道: “司马兄!你不是要与小弟共饮一杯,叙叙旧吗?”   司马骏勉强收住去势,讪讪的道:“这……这沙无赦满口胡言,一定惹出不可收拾的后 果,恕我改日奉陪,今天……”   白衣断肠剑常玉岚淡谈一笑道:“今天司马兄有事?”   “我……”司马骏是做贼心虚,支吾一声,道:“我……我要追上沙无赦,把话说清 楚。”   常玉岚依然带笑道:“不必了,司马兄,小弟才不愿为今天沙无赦的话做个见证。”   司马骏此刻无法再逃避现实,又听常王岚的话中之意似乎有利于自己,故而强打笑容 道:“既然如此,小弟遵命,敬常兄几杯!”   两人并肩穿出林子,向河堤尽头的野店走去。   芦花摇风,远山一抹。野店寂静,四野萧萧。   司马骏举杯带笑道:“常兄,金陵贵府火灾,以后就没能相见,使小弟好生想念!”   常玉岚心中虽然颇为不悦,但是,表面上却微笑道:“家门不幸,多谢关怀!”   司马骏所以旧事重提,原想把话题扯开,引起常玉岚的旧创,忘却丐帮之事,闻言又 道:“不知令堂常伯母的玉体安泰否?”   常玉岚淡愁满面,一时却被司马骏所动,然而,他对当面的司马山庄少庄主,早已心存 防范,故而随口道:“家慈安好,多谢关怀!”   “哦!”司马骏哦了一声正待发活。不料常玉岚单刀直入的抢着反问道,“少庄主,不 知贵庄对丐帮之事有何预先的安排?”   此言一出,司马骏心头不由一震,忙道:“常老帮主自刎,事出猝然,恐怕家父现在还 不知道此次的巨变,何能谈到安排两字。   常兄之言,是否听到了适才沙无赦的胡乱揣测?”   “司马兄,”常玉岚面色一正,十分认真的道,“不瞒你说,你腾身跃上丐帮祭台之 时,我正在河堤左边,你的举手投足,因我隐身在侧面,可看得特别清楚哦!”   司马骏心头一震,几乎霍地站立起来,因此,把面前刚斟满的一杯酒,都给震翻了。他 勉强镇定下来,道:“常兄的意思是……”   常玉岚道:“我的意恩是司马少庄主的那一招‘顺水推舟’既用得十二万分巧妙,又因 背对台下,掩住了台下丐帮千百人的耳目!”   他的话音虽然慢条斯理,然而,骨子里咄咄逼人,揭开了司马骏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密 谋,却字字着地有声,声声如同重击,打在司马骏的心头。司马骏虽然十分老到,至此,也 一时答不上话来。   嗫嚅良久,才道:“常兄!你是误会了!”   常玉岚面有愠色,又道:“司马兄,凡事欺人可以,但不能自欺!”   司马骏也因受逼,同现不悦之色,道:“常兄,金陵世家与本庄可是……”   “好!”常玉岚伸出有手作势,阻止了司马骏的话,似笑非笑的道,“我知道,少庄 主,这事在你来说。也许是身不由已。”   司马骏面有愧色的,相着双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   常玉岚又道:“丐帮一帮的动乱事小,武林风雨事大,望少庄主能与令尊大人认真衡 量,因你有两次援救之情,常某不为己甚!”   司马骏如坐针毡。   他料定眼前若是立刻与常玉岚翻脸,除了胜负难分之外,极可能把事情传扬开去。而且 听常玉岚之言,他尚不至于立即对江湖宣扬此事。因此,司马骏不安的道:“无论如何,是 非自有公论。   兹事体大,我立刻回转司马山庄,与家父禀明之后,再与常兄解说。”   “好!”常玉岚斩钉截铁的说了个“好”字,人也站了起来,拱手道,“对于贵庄总管 费天行,请司马兄能放他回到丐帮。”   “这……”司马骏略一迟疑的道,“费天行投入本庄,是数十万两银子的自动行为。”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无论是多少,常某愿意一切承担,还清这笔债务。”   司马骏苦笑道:“三十万两啊!”   常玉岚朗声道:“三百万两、三千万两又如何?”   他的豪气干云,爽朗任侠那种风范,使司马骏内心中暗喊了声:“惭愧!”对比之下, 司马骏显得是太渺小了,太不光明磊落了,甚至他自认司马山庄在为武林盟主。因此,他暗 地里叹了口无声之气,拱手对常玉岚道:“常兄,这就告辞了!”   常玉岚只是正色道:“司马兄,我等你的好消息,但愿你与老庄主能做一个合乎情理的 决定!”   司马骏略一领首起身离座就待离去。   忽然——   一声轻盈悦耳的娇喝,从野店左近茅草丛中传出。声音不大,但却隐隐中有一股严厉的 慑人威力,道:“慢些儿,有几句话.要传给司马长风!”   突如其来,不但司马骏悚然一惊,连常玉岚也愕然愣了一下。   茅草堆的尽头,两个黛绿年华的少女,施然而出,各执纨扇莲步颖动,正是向野店而 来。   司马骏回首向常玉岚瞧了一瞧,但见常玉岚,一脸的疑问神色,心知常玉岚并不认识两 个执扇的少女,因此,跨上半步,问道:“二位姑娘是……”   一言来了,转角处又出来两位同样打扮的妙龄女郎.各执拂尘,面带微笑,缓缓而出。 四位少女井然有序的分左右而立。一辆轩车毫无声息的辗过黄泥路停了下来。   常玉岚心中不由一惊。只从那垂地的红绒布幕,已可看出来的是“百花门”的百花夫 人。   司马骏不知就里,跨步出了野店的遮阳竹棚。迎着轩车朗声道:“荒村野店,摆出如此 架势,是否有些故弄玄虚?”   车中传出一阵娇叱道:“司马骏!出言无状,司马山庄的一股骄气,完全暴露出来!”   司马骏闻言,勃然变色,沉声道:“司马山庄就是有这份骄气!”他口中叫着,人已穿 身而起,扑向轩车。   常卫岚一见,忙不迭叫道:“少庄主!不可鲁莽!”   虽然,常玉岚人随声起,抢着拦阻,怎亲,隔着一张桌子,两下又相距二丈之远,不觉 迟了半步。但见司马骏人作空际探臂前伸,向轩车抓去。   司马骏之所以探臂疾抓,只不过要掀开轩车的绒布幕。看看车中的人究竟是谁,并无伤 人之意。   不料,车中人未动。而侍立左右的四个少女,扇、拂尘齐出,四个娇小玲珑,看是弱不 禁风的姿态,突然之间,像是四只灵鸟,半侧身子活像一道屏障,并列在轩车之前,扇、拂 尘发出的劲风连成一气,密不透风,滴水不进。   司马骏腾空之势,如同飞矢。然而,忽觉迎面有一堵看不见的墙,虽然软如棉絮,但伸 出的手再也休想穿过这堵“墙”。更令司马骏吃惊的是,一股反弹的力道,从两掌之中沛然 不可抗拒,整个人身不由己的倒退而回。   司马骏一惊焉同小可。人在虚空之中,急忙气逼丹田“千斤坠”功夫,急沉猛落,勉强 的停下身子,立桩沉势,方才支撑站定。   这是一种“太过意外”的形势。司马骏心中暗忖,这分明是一种隐然的至高内力,凭这 几个黄毛丫头办得到吗?   他的一念未已,轩车绒幔里已传出声道:“司马骏!你意欲何为?”   司马骏一向自视甚高,尤其是当着常玉岚之前,一扑受挫,怒、急、气、羞,完全失去 了外表上显示的一介少庄主拎持,勃然变色,大吼道:“少弄玄虚,藏头露尾见不得人 吗?”   轩车内哼了一声道:“大胆!”   有了先前的经验,司马骏不得不先行运功戒备,挫动双掌,揉身们进,一改猛扑突击的 身法,像一条灵蛇一般,蜂腰扭动,几个闪烁,人已到了轩车探掌可及之处。   常玉岚一见,忙喝止道,“司马兄!不可造次!”   喝声未落,一声厉嚎,司马骏的人像一道弹簧,本已欺近轩车的身子,乎地飞出五丈, 幸而他受伤不重,勉强稳住势子,摇摇晃晃的站住脚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响讲不出 话来。   常玉岚一见,急忙趋步上前,因不便用手搀扶,生恐使司马骏过分难堪,只是低声道: “司马兄,你觉得怎样了?”   司马骏出道以来,何曾受过此等挫折,心中又急又气,而且一千个不服,试着胸中血气 上扬,如潮汐般的汹涌翻腾,显然是为对方内力所震。   因此,他咬牙道:“常兄,你可知这车内的人是什么路道?”   没等常玉岚答话,车内帘慢掀处,施施然走出一位通身雪白云裳的妇人。   常玉岚心头不由一震,折身道:“门主,你难得亲自离开百花总坛。”   百花夫人似笑还嗔,樱唇启动,带着七分幽怨,三分不悦的道:“还不是为了你。”说 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沉,风目中充满怒火,柳眉倒竖,转面对司马骏,娇声喝道:“司马 骏!你年轻轻的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司马山庄的虚名,横行霸道却也罢了,居然学司马长风 的作风,使乖乘巧,做为人所不齿的阴谋诡计,实在不能原谅!”   司马骏闻言勃然变色道:“司马山庄领袖武林,江湖威尊,你报上门派……”   不等他的话落音,百花夫人盈盈冷笑一声,道:“唏唏!领袖武林?小娃儿,你好 狂!”   司马骏也抢着说道:“你自问不狂吗?”   “大胆!”百花夫人沉声断喝道,“念在你年少无知,回去对司马长风说,七大之内我 会到司马山庄,叫他对我有个交代!”   司马山庄的威望,三十年不减,不但司马长风四个字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身为少庄主 的司马骏,从来也没在黑白两道碰过“钉子”,所到之处,都是被人待如上宾,阿谀逢迎。 而令,一招出手,受到了不明所以的挫折,接下来又被百花夫人教训一顿,这简直是比打几 个耳光还要难堪。因此,咬牙有声,惨白着脸色,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你!你!你这……你这泼妇!”“泼妇”二字出口,人也虎扑而前。   武家功力的深浅,首在一个“气”字,气定神闲,自然是进退有序,心浮气躁,不免章 法大乱,一定是破绽百出。   司马骏的奋力一扑,全是拼命的架势,恨不得双掌一齐拍在百花夫人的通身要害,甚至 在掌下立刻要百花夫人肉血横飞,碎尸万段。他这种恼羞成怒,情急拼命的架势,自己是突 发难以控制,第三者的眼中,却看得真切。   因此,常玉岚忙不迭横身急飘,探臂拦在司马骏的前面,抢着喝道:“司马兄,使不 得!”   但听一声暴吼,司马骏前扑的身于,硬生生被常玉岚拦住,双手抱在胸前,双目发直。 蹬!蹬!蹬!一连退后三步,愣愣的望着常玉岚。   常玉岚伸出的右臂,感到奇疼刺骨,半晌收不回来,只感到酸软麻痹,才软棉棉的垂下 来。   原来,司马骏急扑的身子只想到袭敌泄愤,忘却了护体保身,“子午”大开,胸前扑在 常玉岚伸出的右臂之上。常玉岚的右臂被撞,武家自然反应,当然会聚力一挺,司马骏焉有 不受伤之理。同样的道理,司马骏前扑之势被阻,胸前撞上常玉岚的手臂,也必然会聚气用 力,强劲可知,常玉岚的手臂焉能不受这全力一扑的绝猛刚劲所伤。   两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约而同发声惊呼,彼此凝视愣在当场。百花夫人反而轮空下 来。这是“说时迟、那时快”的一转瞬之际的事。   百花夫人粉面生寒,略移半步,伸出葱白似的尖尖玉手,抓着常玉岚垂下的右臂,低声 道:“不妨事吧?伸直来!”   她半扶半拉,五手已滑落到常玉岚腕脉之处,若无其事的又道:“试着运运气。”   常玉岚只觉着腕脉上有一丝温和的暖流,从百花夫人的指尖上缓缓发出,透过盘络像一 股细流,刹时顺着穴道,游走全身,不但右臂的酸疼尽失,而且通体舒畅,精神爽朗。   敢情是百花夫人在个着痕迹之下,替自己输功疗伤。   常玉岚内心有说不出的意味。不知道是感激。还是仰慕,甚至是一种难以言宣的“真 爱”。他的嘴里虽没说出什么。但一双朗星般的眼睛,流露出言语所不能表达的心意,凝视 首百花夫人。   百花夫人樱唇略动,欲言又止,只是把按在常玉岚腕脉之上的五指,略略虚动一动,然 后轻轻放汗,这才转面对发愣在一旁,暗自运功调息的司马骏道:“你胆敢骂我为‘泼 妇’,应该是罪无可赦。这笔账,我会记在司马长风的名下,你可以去了!”   司马骏眼见百花夫人不但动力高不呵测,而且气质高雅,必然有些来头,更感到她与常 玉岚不但亲切热络,而且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关系。放着眼前的情势,对自己百分之百 的不利,真所谓“战不能战,退不能诅”的尴尬状况之下,正好百花夫人有这几句活,乘机 可以下台,他虽然在这种不利的场面之下,依旧挺胸含怒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常言道,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司马骏在本庄等你七天!”   说完,又对常玉岚迎风拱手道:“常兄,到时候希望你也能在驾敝庄,做一个见匠!” 语落,也不等常玉岚答话,脚下略一用力,弹身侧退三丈,隐入丛树芦花之中。   百花夫人目送司马骏去远,忽然悠悠一叹,无限感慨的道:“一个好孩子,被司马长风 给调教坏了!”她的话有伤感,也有关怀,让人听不出她说这话的真意问在。   常玉岚不由道:“门主的意思是……”   百花夫人并不回答常玉岚的话,一面回身走向轩车,一面若尤其事的道:“随我上 车!”   她不经意得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命令”,使人不可抗拒。   常玉岚不自觉的随着她身后,一步一趋,跨上了轩车。   车轮,辗过碎石,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   春未夏初,乍暖还寒天气。然而,武林的风暴,却像日渐人炙的娇阳,散发出逼人的 热。   丐帮帮主的“自栽”,震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八大门派向来以少林为首,明心大师回 转嵩山,立刻传下法谕,严格限制少林僧、俗两界弟子,在六个月之内,不准在江湖上行 走。一代佛门圣地,多年武林的宝刹,重门深锁,除了梵唱罄音之外,一片沉寂。   日正当中。嵩山的石级路上,像一阵风似的,半掠半奔,快如追风闪电般,五条红色的 人影,闷声不响的到了少林寺的广场之前。   此刻,正是午课,本鱼声清脆的随风飘出。   那五条人影一色血红劲装,头套也是猩红,从头套到颈子,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 睛,都射出怕人的冷芒,叫人不寒而栗!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三 回 火烧少林   为首的一个略一打量少林寺的金漆匾额,冷冷的自言自语道“从今天起,少林一派,要 在武林之中烟消云散,还念的什么佛,诵的什么经!”   说完,对身后四个同样打扮的仆子,压低嗓门道:“分左右,先放火,不要恋战,杀几 个算几个,半个时辰之内,在山脚原地会合。”他说完,双手分开一挥,腾身率先跃上少林 禅门的顶端。   其余四个汉子并不答话,“嗖”一声,各从腰际抽出一柄寒光刺目的软刀,分为左右齐 向高约丈余的庙墙射去。   为首之人上了寺门顶端,突然发出一声长啸,顺手在怀内摸出一枚鹅卵大小的黄色火药 球,扬臂向大雄宝殿扔去。   但听“轰”的一声,火药球爆炸开来,浓烟随之而起,火焰跟着燃烧,大雄宝殿的供案 佛幔,都是易燃之物,立刻火苗乱窜。   熊熊烈焰一发不可收拾。   殿上的少林弟子,只怕有二百余人,此时本正匍伏听戒,措手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 把烈火,惊得各自抢着向大殿外奔去。掌堂法师,乃是少林第二代首席长老“静禅”,他一 见火球从天而降,尚未来得及开口,烈火浓烟已起,百忙之中,大声叫道:“少林弟子不要 慌张,乃是歹徒放火,各守大殿外围……”然而,水火无情,一众寺僧虽也听见堂师的话, 但个个逃命奔出大殿。   几乎就在同时,寺左的众僧云房,也已烈焰升空,右侧的练武堂,也被烧得不可收拾, 而且两地的火势比大雄宝殿还要炽烈,云房僧舍一连三进九座,都笼罩一片火海之中。   警钟大鸣,僧众叱喝之声,夹着墙倒屋塌的巨响中乱成一团。   五条血红人影,每人一柄飞薄雪亮的软钢缅刀,在烟火弥漫之中.穿梭往来,借着烟火 的声势,趁着僧人们纷纷救火抢物不及预防之际,挥刀乱砍。   惨呼之声叫起,血光四下喷射。武林驰名的少林寺,真是一场浩劫,空前的凄惨。   忽然,僧众中有人大声吼道:“本寺僧人放弃救火,奉主持明心大师法旨,齐集到寺门 外广场,听候吩派!”接着,咚!咚!咚三声聚众鼓响。果然,下余少林僧、憎两道弟子, 不再救火,不再抢救物品,全向寺外奔去,整个少林寺成了真空地带,只剩下五个血红人 影,在为首人的呼哨声中,齐集在藏经楼前。   为首之人压低嗓门道:“少林贼秃们齐集在寺门之外,一是减少死伤,二是打算堵在下 山唯一的路上,弄清我们的来历。”   另外一人拱手道:“伍老,咱们杀他一个痛快,不是更好吗?”   被称做伍老的为首之人,闻言沉声喝道:“住口!你懂得什么?   血鹰做事。第一就是不露行藏。”   敢情这是十八血鹰其中的五人。   另一血鹰闻言。朗声道:“伍老,门下有一既不露出本来面目。   又可顺利下山的妙计。”   为首血鹰道:“说出来看看行得通吗?”   那人指着藏经楼得意的道:“藏经楼是佛家的宝库,少林的命根子。我们点它一把无情 火。那班秃头必然全来救火,咱们趁乱队大门一走,岂不是上上之策。”   “哼!”,为首之人冷哼了一声道:“蠢东西!藏经楼假若能烧,还用得到你来出馊主 意,藏经楼上有原本梵文大藏经,更有绝版稀世经典、佛家珍宝法器,将来都是本庄的财 产。烧,你赔得起吗?”   “这……”四个血鹰,彼此相互扫视一下,默默无言。   为首之人略一沉吟,招手将四个血鹰叫近了他,然后低声吩咐道:“快到未烧的云房, 各找适体合身的僧衣僧帽穿戴起来,再把血鹰服包札好了,趁乱混出寺门,在山下过山村酒 店集合。”   “是!”四个血鹰应了一声,返身奔去。   为首之人淡谈一笑,探手怀内,取出一块掌心大小的“桃花令符”,扬腕掷向藏经楼的 门上射去。   “笃!”一声轻响,那枚“桃花令符”端正的钉在梨木楼门的“佛”字正中,冗身颤巍 巍的抖动不已。   他冷笑一声.也向来烧的云房穿身而去。   过山村,是一个荒野的村落,假若不是有一座佛教圣地武林咸知的少怵寺,恐怕过山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会有一个过路的客人。   所谓“过山村酒店”,也不过是一家野渡荒店的小酒棚,一片芦草架成的凉棚,放上三 五个竹桌。几只木条长凳,因为雨淋日晒.都已陈旧不堪。然而,此刻却坐满了看来十分高 兴的客人。   最不相称的是,这一棚子的客人,清一色的是美艳少女,个个宫装云髻,人人衣饰鲜 明,像是大内嫔妃,王侯的内眷。   一个土头土脑的店小二,忙不迭的送茶递菜,几乎杀光了鸡棚里的鸡.用完了厨子里的 蛋,才整顿出三桌简单的饭菜。   一众女客人看着那桌上瓦钵竹筷,个由笑成一团,反而像欣赏古董似的,端详个仔细。   小二趁着送饭之际,对一个柳眉桃腮的姑娘,傻笑问道:“小姐们!你门是要到少林寺 烧香拜佛?”   那姑娘闻言,不由笑得花枝招展,半晌才道:“我们不是来烧香拜拜,却是来捉妖降魔 的!”   “捉妖降魔?”店家真是越发糊涂了,他抓抓头上蓬松的乱发,自言自语满面疑云的 道,“少林的嵩山,哪来的妖魔?”   那姑娘用手一指远远的山路上道:“呷!瞧!妖魔不是来了吗?”   说完,对另外七八个少女道,“我们要找的正主儿来了,拦住他们!”   像一群花蝴蝶,八只俏丽的身影,一阵风般穿出酒棚,一字排开,拦住了下山的道路。   下山的路上,五个灰布僧衫,褐色僧帽的“和尚”.快步如飞,瞬间,已到了酒棚之 前。   五人被这个娘子军形势,给愣住了。其中一个越众而出,跨步向酒棚之内走去,对其余 四人挥手道:“我们进去打个尖再赶路。”   “慢着!”姑娘中的一个飘身拦住去路,含笑娇声一叱,人也挡在酒棚之前,又道: “五位,交代明白一桩公案,再进去打尖不迟。”   五人中之一的闻言吼道:“莫名其妙……”   为首之人急忙拦住同伴,带笑拱手道:“姑娘,查问我们的意思何在?你所说的公案, 又是什么?”   那姑娘寒着脸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要请你们把头上僧帽取下来,姑娘们要瞧一 瞧,你们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哈哈!”为首之人朗声一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姑娘们管起和尚的事来了。”   他不容一众少女回话,立刻脸色一沉,十分不悦的又道:“我们是真是假,与你们有何 关连?”   那姑娘也不由脸上飞霞,红着脸道:“姑娘们要问,你就得回答。”   “哦!”为首之人有些不屑的道,“也好!你们受何人差遣?先亮出字号来!”   “这……你管不着!”   “我管不到你们?你们就知道一定能管得到我吗?”   “当然!”   “凭什么?”   “凭我们八姐妹的‘四季八花掌’!”   那少女话落,双分玉臂,揉身跃出丈余。就在同时,另外七位少女,也个个拧腰挫步, 分踞八方,站成一个八卦阵势,把五个僧衣汉子围在核心。   五个汉子也不是弱者,在为首之人的眼神一飘示意之下,嗖——每人抽出腰间的软刀, 寒森森的各挽一个斗大的刀花,分为五方,作势拒敌。   八个少女一见,娇叱声起,互相打个招呼,围着五个汉子立刻发动攻势。   这八个少女可是赤手空拳,因而,围成一个五丈大小的圆圈,脚下莲步快速的斜移,像 是一道花环,忽左忽右的愈来愈快,终于快到不分人影,像是一道彩虹,又像一个花红的轮 子,完全看不见人影,结为一体,分不出是多少人。   五个僧衣汉子在称为“伍老”的指挥之下,并没敢贸然发动,只是站立成五角方位,以 静制动的横刀在胸,凝神待敌。   “伍老”低声叮咛道:“八个丫头有些门道,不可轻易出手。”   他的话音没落,但听一声娇叱:“杀!”   八个少女结成的彩虹,突然向核心收缩,十六只粉掌,化为一片掌山掌海,仿佛海啸潮 浦,覆天盖地的夹着劲风,向核心五个汉子压到。   为首的“伍老”厉声喝道:“不要出招,金刀护体!”   五柄软刀化为一个丈余大小的“银包”刀光,像一个偌大的银球,原地护住五个汉子的 身体,真乃滴水下进,密不通风。   八个少女的“百花怒放”一用不能得手,忽的闪后五尺,发动第二波攻势。每人手中多 了一幅七彩罗帕,舞得如灿烂晚霞,又像蝴蝶迎风翻飞,齐向核心扫到。   五个汉子依旧纹风不动,五把刀挥发之处,嗖嗖风声,如飞瀑泻天,狂飚卷地,硬把八 个少女的攻势,拦阻在五尺之外。   “伍老”冷笑吼道:“丫头们,四季八花掌还有最后一招,素性亮出来吧!”   一言甫落,野店小径之上,车轮声动,缓缓驶出一辆轩车,传来低声喝道:“你们收阵 退下!”   八个少女闻言,“是”的应了一声,各收势子立刻分两侧退下,垂手在轩车两侧,恭身 肃立。   轩车乍停,车内又已传出娇叱道:“少卖狂!伍岳,你乃成名散荡不拘的激侠,想不到 甘愿为虎作伥,做司马长风的奴才!”   名叫“伍岳”的汉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杨刀怒喝道:“你是什么人?装神弄鬼,露 出你的丑相来!”   轩车中传出一声冷喝道:“大胆!”   “伍岳”挥刀跨上一步道:“下车来!让我见识见识你是何许人,也让你见识见识伍 爷……”   “你是千佛手是吗?”轩车内的人一语道破“千佛手”伍岳的来龙去脉,成名武功,谅 必对伍岳知之甚详。   因此,伍岳的眉头一皱,眼光之中露出一股凶狠狠的杀气。   “千佛手”伍岳,成名甚早,对于连环暗器,在江湖上有甚高的名气,算是扬名立万的 前辈人物。他投入司马山汪,不但瞒住了天下同道,且甚至司马长风也对他心存怀疑,因 此,只安排在迎宾馆,做一个执事,一则算是替司马山庄守第一关,二则让想进入司马山庄 之人受一个“下马威”,在迎宾馆先碰一个硬钉子。当然,千佛手伍岳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之所以宁愿充当一名小小执事。其中自有他的如意算盘,也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个人秘密。   如今,被车内之人一语进出他的武功,下意识的生恐自己的如意算盘为人识破,秘密被 人揭开。   因此,沉声喝道,“少弄玄虚,也不要耍嘴上功夫,再不下年来,伍某要上车了!”   “你上得了车吗?”   千佛手伍岳杀机既起,那能再度忍耐,闻言忽地将手中的软刀振腕着力一抖。“嗖!” 一柄软刀被他暗使内力抖成笺杆般直,不像软刀,却似一柄蓝森森的峨眉刺。   但见他扬臂着力,将那柄笔直的软刀,认准轩车掷出,口接着吼道:“尝尝千佛手的这 一手!”   伍岳是存心置汗车中人于死地,冈此,他惜软刀为暗器。免得探手去取暗器为对方察 觉,更甚者是先出手后发话,使对方不防之下容易得手。   不料,轩车之中冷冷一哼道:“伍民,你竟敢如此放肆,心存置人于死命,枉费了你半 生英名,实在叫我替你寒心。”   随着话音,轩车帘幔微微飘起。   就在绒幕飘起之际,千佛手伍岳掷出的软刀,也正到轩车之前。   “噗!”掀起的绒幕一角,正巧扫在急如飞矢的软刀之上。苦不经意,软刀被绒幕一角 扫个正着,斜飞丈余,钉在一棵野树上,“噗!”的一声,齐柄没入树干中,像是大刀钉上 一般。   这是巧合吗?外行人看不出门道,而千佛手伍岳心里明   这绝对不是巧合,因为千佛手伍岳数十年的手上功大,盛怒之下出手,虽不是力逾千 钧,也有三五百斤的力道,普通绒幔慢说扫不开,即使是也用大力手法扫中,以绒对钢,少 不得刺穿绒布、甚至削下一截。   而今,软刀被扫,力道控得准而不露痕迹,岂是一般人所能办得到的。   因此,伍岳一愣之下,心中立刻蓄势戒备,不理会掷出的软刀,目不转睛的盯着掀起的 绒幕。   百花夫人跨出了轩车,低声道:“伍岳,你的功夫并没有进境吗。”   伍岳的脸上泛红,双目失神,愣在当场、讷讷的半晌讲不出话来。   百花夫人吟吟一笑道:“怎么,不认识吗?”   伍岳如梦初醒,一改凶焰万大的面色,低头垂手道:“夫人,怎么会是你?”   百花夫人道:“怎么会不是我?”   伍岳回首对身后四个憎人打扮的汉子道:“你们且在山下等我。”   四个汉子互相望了一眼,然后才应了声:“是!”抢着向下山小径奔去。   伍岳这才趋前半步道:“夫人,你……”   “我还是我。”百花夫人冷然的道,“没死!你奇怪吧?”   伍岳道:“属下真的不明白。”   百花夫人悠然叹息了一声道:“伍岳,你这身打扮若是传入江湖,你还有脸活着吗?”   伍岳的老脸飞红,下意识的顺手摘下僧帽,口中嗫嚅的道:   “这……这……是权宜之计,只为了司马山庄的庄规,乃是万不得已,夫人莫怪。”   “无聊!”百花夫人峨眉微颦,不屑的道,“我又何怪之有,伍岳,借你之口,传话给 司马长风,要他收敛一些,坏事做多了,自有恶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循环,报应 不爽!”   伍岳闻言,并没答话,只是把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凝望着百花夫人,满脸疑云,似乎莫 名其妙。   百花夫人又已娓娓的道:“司马山庄侥幸领袖武林,已经该心满意足了,还想统一江 湖,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伍岳这才缓缓的插口道:“夫人何不回驾山庆,当面说清楚?”   百花夫人摇摇头道:“时辰未到,我会找司马长风做个彻头彻尾的了断。去吧!”   她说完之后,并不回首,膝头微一用力,人已们射而起,回到轩车之中。绒幕阖起,车 轮滚动,四个健妇椎牵之际,轩车在八位少女拥簇之下,逐渐远去。   “千佛手”伍岳搔搔一头被僧帽压乱了的头发,摇摇头略一沉吟,这才向山下奔去。   荷叶才手掌大小,像一个个青色的磁盘,叠叠挤挤的铺满在池面。假山上苔藓尚未长 齐,疏疏落落的,像画家笔下滴落的碧绿。水棚中,石桌上一壶清茶,几碟蔬菜。   一剑擎天司马长风躺在软椅上,凝望着天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双眉深锁,分明 有重大心事。   司马骏侍立在一旁,面色有些凝重。   静!一片寂静!   许久,“骏儿!”司马长风打破沉寂,十分郑重的道,“看来本庄的计划,可能遭遇到 重大的困难了。”   “计划?”司马骏低声道,“孩儿很早就想问爹,本庄的一切行动,目的究竟何在?”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并没回答儿子的问活,只淡淡的道:“你去叫费天行来。”   “是!”司马骏一向是以父亲的意思为意思,父亲叫他如何,他便如何,从来不敢多 问。而今天,他见父亲下回答,习惯的也不敢追问,口中应了声“是”,就要跨步向水榭外 去叫费天行。   “少庄主。”几乎撞个正着,“千雕手”伍岳急步抢进门来。   伍岳叫了声少庄主,慌慌张张的急走几步,冲看躺在软椅上的司马长风,躬身施礼,低 声道:“伍岳回庄交令。”   司马长风依旧在软椅之上,不经意的道:“事半得如何?”   伍岳侧立垂手道:“回庄主的话,门下与四个血鹰任务完毕。   均已回庄,特来禀知庄主。”   “很好!”司马长风依旧躺着,只是把头偏过来,瞧了瞧伍岳,又问:“明心老秃头没 发现你们?”   “千佛手”伍岳低声道:“幸不辱命,不过我们五个人扮成少林僧人,才混下嵩山,谅 来少林寺必然发现桃花血令,这笔账,可能记在桃花休的头上。”   “很好!”   “全是庄主的神机妙算。”   “你辛苦了!下去歇息着吧。”   司马长风虽然挥挥手,但是“干佛手”伍岳并没有随之退出水榭,口中却压低嗓门道: “庄主,门下还有一事向庄主禀报。”   “哦!”司马长风有些意外,淡淡的道:“说吧!”   伍岳凑近半步道:“门下离开少林寺,在下山的路上,过山村酒店,碰到了夫人……”   “啊!”原来大刺刺躺在软椅上的司马长风,不由弹身坐起,暴睁双目,盯在伍岳的脸 上,惊呼了一声道:“你说什么?遇见了夫人?”   伍岳不由一懔,应道:“是!”   “这……”司马长风忽然又躺了下来,恢复了先前的平挣,朗声道,“骏儿,我不是要 你去叫费天行吗?你怎么还没有走哩!”   原来,司马骏尚站在水谢门首,倾听伍岳的禀报。此刻闻言忙道:“孩儿这就去。”说 着,跨步向荷花池左侧快速走去。   等到司马骏的脚步声已听不见,司马长风再一的弹身坐起,迫不及待的道:“你是说遇 见了夫人?”   伍岳忙道:“不错!”   司马长风脸上惨白,追问道:“她说些什么?你快点儿说!”   伍岳见庄主神色有异,忙道:“夫人所说的甚多,但重要的只有八个字。”   司马长风紧追问道:“哪八个字?”   伍岳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司马长风闻言,凝神不语,片刻才道:“很好!很好!”   一连说了两声“很好”,忽然眉开眼笑的向伍岳招招手,十分亲切的道:“伍岳,你过 来,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你。”   伍岳忙跨上一步,凑近了司马长风,认真的道:“庄主,你尽管吩咐。”   司马长风和颜悦色,右手抓着伍岳的左手臂,凑着伍岳的耳边,十分亲手,也十分神秘 的道:“适才所说的是真的吗?”   伍岳料着庄主必有重要大事,或者是十分秘密的事要自己去办。或者交代自己。因此, 也压低嗓门,温和的道:“门下怎么敢无中生有呢?”   “哦!”司马长风轻言细语的问,“你该知道,这件事不能让骏儿知道。”   “这……。”伍岳连连点义道,“门下因情急冲口而出,又以为少庄主已经出了水 谢。”   司马长风的笑容依旧,只是道:“那……不应该怪你的啰。”   伍岳道:“也算是门下粗心大意。”   “粗心大意!”司马长风笑得很自然,口中重复伍岳的话,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语气 仍然十分温和的道,“司马山庄就是容不得粗心大意之人!”   司马长风的口气十分温和,抓着伍岳的左手臂,快如游鱼的一滑,突地紧紧捏住伍岳的 腕脉,左手同时按上伍岳的右臂“血海”大穴之上,淡淡一笑道:“伍岳,你还有最后的要 求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在司马长风的盈盈笑声中不着痕迹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伍岳立刻通身汗如雨下,连忙哀声道:“庄主,门下该死!”   司马长风的笑容没变,只道:“既然自知该死,当然不会怨本庄主了。”   伍岳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乞求的道:“门下下次一定不敢!”   “没有下次了!”司马长风这时才收起笑容,沉声道:“伍岳,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委 身本庄的真正企图吗?你意在‘血魔秘籍’,是也不是?”   伍岳声如哀啼的道:“庄主,门下……”   “去!”司马长风一声低沉的“去”字,双手推甩兼施。但见伍岳偌大的身子,如同被 狂风卷起的落叶,平地飞起丈余,从水榭里几个翻滚,“咚”的一声,跌在假山之上, “噗”又反弹回来,直挺挺的躺在花圃之前,左手齐腕而折,右肋“血海”大穴成了一个血 洞,鲜血,由破洞中翻着一股血沫,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荷花他的对岸,隐隐有脚步杂沓之声。   司马长风弹身而起,跨步抢到水榭门外,怒冲冲的厉声喝道:   “你敢造反!老夫真是瞎了眼了!”   喝声之中,司马骏、费天行慌慌忙忙的飘身而至,两人不约而同的道:“发生了什么事 吗?”   司马长风挣红了脸,怒犹未息的道:“我再也料不到他会对我暴施毒手!”   司马骏忙道:“爹,谁?是谁?”   司马长风指着花圃前,地上躺着的伍岳,道:“不是他还有谁如此大胆!”   费天行撩起黄色衣袂,垫步向前,描了一眼道:“是伍岳!他……他怎么会……会如此 大胆!”   司马长风叹了口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把最重要的迎宾馆托付给他,料不到他 狼子野心,趁着我躺在软椅之上全然不防之下,向我暴施毒手,口口声声要我用他为本庄总 管,真乃胆大妄为!”   费天行探手试试伍岳的胸膛,早已断气,不禁叹道:“伍老,你这是何苦,要做本庄总 管,只须向我示意,费天行情愿让贤。”   说完,躬身一礼,对司马长风道:“伍岳已死,庄主息怒。”   司马长风像是十分吃惊,颇有些意外的道:“他已经死了?我……”他扬起一双手,十 分意外的接着道:“我会下手那么重吗?   唉!莫非天意!”   费天行道:“庄主的功力已到化境,伍岳怎承受得起。”   司马骏也凑上前去道:“爹,外面风大,进去歇吧,别气坏了身子。”   费天行含笑道:“庄主找属下,是有事吩咐吗?”   “你们进来。”   司马长风缓步进了水榭,在软椅上半倚半坐的指指身侧两个藤椅道:“你们也坐下 来。”   他一面嚼了口茶,一面向费天行问道:“天行,常老帮主寻短,这事对丐帮影响之大就 不待多讲。你是丐帮之人,有何高见,说来本庄主听听。”   费天行闻言,满面戚色,勉强忍住悲凄,悠悠叹息一声道:   “灭行不屑。此刻心乱如麻。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司马长风眨了眨眼睛,十分同情的道:“我很了解你的心情,只是……”他嘴角掀动了 几下,欲言又止。   费天行语含悲凄的道:“属下对庄主的厚待,铭刻五衷,几次想据实禀告,又恐惹庄主 气恼。”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道:“有话尽管说,我是该恼的则恼,并非不通情理的人。”   费天行闻言,突然左脚上跨,“通”的一声,双膝落地,跪倒在司马长风脚前,喃喃的 道:“不瞒庄主说,丐帮已凑足了纹银三十万两,打算为属下赎身还债,只是……”他的一 双眼里,现出乞求的光芒,仰面望着含笑的司马长风,明显的希望司马长风能点头答应。   司马长风果然嘴角含笑,但并没有点头,只是语意缓和的道:   “事情不是在于三十万两纹银,银子,对于司马山庄并不是最重要的,你且起来!”   费天行觉着事情有缓和的余地,依然跪地不起,道:“假若庄主能格外施恩放属下回洛 阳整顿丐帮,属下结草衔环,必当图报!”   “真的?”司马长风果然狡诈,因为,他正要费天行自己上钩。   接着又慎重的道:“天行,你起来,坐下。”   他拍拍软椅的下首,示意要费天行坐到身侧来。   费天行觉着大有希望,也就站了起来,口中道:“庄主,属下言出由衷,还望庄主明 察。”   司马长风先不开口,从帖身处抽出一张棉纸,抖开了来,迎着费天行面前,晃了几晃 道:“喏!这是你初进本庄亲写的借据,也是你自愿到本庄听候差遣,为期十年的契约书, 没有错吧?”   费天行连连点头道:“属下的亲笔,也是出于自愿。”   司马长风十分沉稳的道:“你当初的想法,老天心中明白,除了丐帮急需银子重建龙王 庙总舵之外,你还有三点目的,不知是也个是?”   费天行不由心头一震,因为司马长风喜怒无常,虽然在表面上慈眉善目.经常是和颜悦 色。未语先笑。但由于费天行身为司马山庄总管,为时已经三年,一千多个日子,朝夕相 处,焉能揣摸不出司马长风深沉的心思,反复无常的性格,尤其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极反常 的事情,不时发生,往往令人难以捉摸。故而,费天行不敢贸然回答。   司马长风早已接着道:“第一,你要在司马山庄学习武林的各项经验。第二,要借司马 山庄在武林中之名气,结交武林同道,替丐帮奠立江湖基础。第三……”他说到这里,忽然 停了下来,一双眸子精光碌碌的落在费天行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球,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神 情不安的费天行。   费天行惶恐的道:“庄主指的第三是……”   司马长风冲口而出道:“是想偷学老夫掌剑的招式,试探涉猎外界传说的‘血魔神 功’……”   费天行心中如同雷轰似的,猛然一震,脸色苍白。他料不到司马长风对自己的心思,竟 如同透视一般,看得一清二楚。   当初,费天行自愿由丐帮的准帮主之尊,甘愿卖身屈辱于司马山庄,表面上的确是为了 数目庞大、时间迫切的三十万两银子。但由于司马山庄乃是超越八大门派,俨然黑白两道的 盟主。费天行要想光大丐帮,必须结识各路人马,了解武林的大势。假若能入司马山庄,正 是大好的去处,各路一举一动,司马山庄都了若指掌,各门派的恩恩怨怨,也只有司马山庄 知道,乃至比解。   对于“血魔秘发”,江湖上人言人殊,但最可靠的关键,必在可马山庄无疑,即使不在 司马山庄,司马长风也可以左右持有该秘籍之人。   同时,一剑擎天司马长风,当年是以剑成名,然而他的掌上功夫十分了得,最令人莫测 高深的是司马长凤的掌法,不知源自何门何派。近十年来,司马长风威名所到无人敢违,却 没有出手亮招的机会。因此,司马长风的掌法,只闻传言,难得一见。   费天行是年轻高手之一,丐帮的希望颐寄,他当然有心宏大丐帮。所谓宏大者也,靠真 才实学也能真正的出人头地。司马长风的武功,既下传人,只好想办法与他接近,最少在他 练功之际,可以看出端倪,甚至偷学一招半式。   这些,都是费天行当年心甘情愿卖身十年所订的如意算盘,也看得出他是一个有心人。 这种想法,也不过只是费天行在内心琢磨,连在帮主常杰面前,也没有露出半点口风,说出 内心里的盘算。料不到司马长风早已了解,怎不教费天行心头大震,脸色发白,通身发毛而 冒冷汗呢?   司马长风见费天行一时语塞,脸色大变,却拍拍他的肩头,安慰的道:“不打紧,天 行,你并无恶意,对于本庄也谈不上损害,老夫深知你用心良苦,并不怪你。”   费无行讷讷的道:“多谢庄主不加怪罪,属下的确有此想法。”   司马长风望着费天行又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想不到老夫的揣测之语,正猜中了 你的心事。好!老夫我索性成全了你。”   费天行这一喜,真乃喜出望外,忙道:“庄主,你若能怜惜属下的苦衷,放属下回洛阳 丐帮,属下发誓,只要丐帮内部稳定,属下立刻回来,继续为庄主效劳七年,绝无二心!”   司马长风连连颔首道,“可以!不过,老夫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必须答应老夫,替老 夫办一件事。”   费天行急忙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到我书房里来。”司马长风先站起,又向坐在一旁,久久未发一言的司马骏招手 道:“骏儿,你也来。”   三条人影,脚下缓缓的踏出水榭,踏在软绵绵的草地上,但是,却引着武林一步步走向 血腥之路。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四 回 芳心难卜   巢湖,又到了汛期。湖水,已淹平了两岸。   青螺峰由于湖水的暴涨,显得矮小了许多。   浪花,掀起阵阵波涛,把整个巢湖镶上了一层白边,有时冲溅的水珠,喷在“狂人堡” 的石碑之上,把原来牛满青苔的“狂人堡”三个字,洗得格外显眼,格外清楚。   由青螺峰蜿蜒而下的石阶,一层一级,数不清有多少层。   这时,一个黑衣少年,拔足狂奔,从峰顶沿着石阶,像一只黑猿般矫捷无比。紧追在那 黑衣少年身唇,约有三丈左右,是一个白衣少女。   少女好美,流着两条黑油油的辫子,额头蓄着蓬松短短的留海,跑起来两条辫子摔得老 高,短短的覆在额头的留海,也迎风扬起。   那少女一面跑,一面娇声喊道:“纪大哥!纪大哥!湖水可是涨高了,你要往哪里 跑?”   敢情前面跑的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后面追的是“洗翠潭”的南蕙。   黑衣无情刀纪无情中了百花门的流毒在先,又因家遭巨变刺激在后,以致神经错乱,虽 然有南蕙同情悉心照料,但并无起色。   而南蕙的一睦热心快肠,并不能解除纪无情体内的毒。只是,南蕙孑然一身,天下虽 大,几乎没句她的去处,也只好留在青螺峰狂人堡。   纪无情的病既因毒而起,毒发时疯狂痛苦,毒去时只是感觉迟顿,形同废人,唯有对着 南蕙之时,方才安静片刻。   现在,纪无情的毒,义像是发作了。   他沿着下山的石阶舍命狂奔。   南蕙生恐他跌入烟波浩淼的巢湖,因此,一路追赶了下来。   转过“狂人堡”的石碑,已到了湖水边沿,纪无情的脚下仍然没有缓慢下来。南蕙更加 焦急,一面连连弹身加速,一面娇呼示警道:“纪大哥!纪无……啊哟!”   “情”字尚未出口,纪无情仿佛没有看见眼前是一片水乡泽国,“扑通”一声,人已跌 进滚滚浊流,层层浪花之中。   纪无情世居中州南阳府,可说是一个“旱鸭子”,并不精通水性。在正常之时,凭着可 以收放自如的内功,配合沉浮的道理,也许还可以应付。此刻,毒性既发,神志不清,像一 块巨石,有蛮力而无技巧,有气功而不善用,因此,“扑通”一声,像高楼失足般落在水 中,沉呀沉,半晌,才又随着水的浮力,旨上半截身子出了水面,接着又随着他的挣扎沉了 下去。   南蕙到了湖边,瞪了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睛,急得只顾跺脚,门中不断叫道:“纪大哥! 你……唉!你这不是找死吗?”   娇喝自然无用,她哪敢怠慢,眼看纪无情在浪涛中挣扎,又越去越远,银牙一咬,一 式“飞鱼跃渊”,奋身向水中穿去。   对于水,南蕙并不是外行,她生在盘龙谷洗翠潭畔,一年却有大半个季节适合游水,对 于水性,也略知一二。因此,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剑北刀”之一的黑衣无情刀纪无情活生 生淹死。再就南蕙的个性来说,她天真无邪,嫉恶如仇,平时同情纪无情,不免特别关怀。 此刻救人第一,连男女之嫌都不避讳,更没有去仔细研究自己水中的功夫与巢湖的水性了。   她和衣奋身下水,三几个前扑,已抢到纪无情的身前,双手抓紧纪无情的衣衫,大力握 牢提上。   此刻的纪无情,已喝进了不少口湖水,脸色挣得发紫,双眼发直,大概不太好受。折身 抱定了南蕙伸来的手臂,抵死也不放松。   以南蕙功力,在陆地上即使背着个大人,也个会感到吃力,怎奈她一身夜衫被水搅成一 团,行动十分困难,加上纪无情抓紧她的双臂,几乎无法用力。最令南蕙心神不安的是,巢 湖好像有一股吸引的绝大力道,感到硬是将人向湖底或湖心吸去。   须知,洗翠潭的水,乃是一潭死水,平静如镜,没有波涛,只要懂得就着水性浮起来, 便能运行自如。而巢湖的吞吐定时,湖面宽广,野风掀起波浪,又值退潮之际,怎能不觉首 有一股潜在的吸引力道呢?   此时,南蕙若是推开纪无情,自己游回岸上,自然是力之所及。然而,南蕙的生性好 强,加上无邪少女的赤子之心,无论如何,也个能撤手不问纪无情的死活,自己游回岸去。   她试着一再用力,舍命拖着纪无情勺湖水的逆流挣扎。但是。   人的力道有限,水的潮势无穷,一连几次,不但失败,而且手脚发软四脚无力,不但没 能把软棉棉的纪无情拖向湖岸,而且眼看看越来离岸边越远。南蕙的焦急可想而知。   渐渐的,南蕙芳心如同鹿跳,眼望着四周茫茫烟波,仿佛无边无岸,只有暗暗叹了口无 奈的长气,一手抓着纪无情的腰带,另一手若有若无的拨着水,任由载沉载浮,逐波飘流。   眼前的希望有三,第一,希望遇到湖中捕鱼的渔人。第二,碰上飘浮的枯树枝。第三, 被涨潮的浪花,飘到湖的沼泽或任何岸边。但是,这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南蕙只觉着头昏目眩,肌肠辘辘,四肢酸麻,耳际只有风声、 水声,眼前只有浪花、水波。终于,眼前金花四溅,渐渐的,一片漆黑,连先前耳鼓中嗡嗡 作响之声,也没有了。   然而——   黑漆漆的巢湖水面,却现出几点明灭的灯光,缓缓地移动。几点灯光越米越近,也越来 越亮。原未是一艘八桨画舫。   此刻,八只飞桨已停了下术,画航在湖面上任水飘流,前舫中虽有灯火,但帘幕低垂, 故而隐隐约约。却是船头甲板之上,有一个十分静致的檀木圆桌,上面放了八盘珍果。还有 一壶美酒,两付杯筷。两张雕花的矮靠椅上,上首坐着的是白衣断肠剑常玉岚,下首陪坐的 是桃花仙子蓝秀。除了莲儿侍立在远远的前舱门首之外,寂静一片。   常玉岚举杯啜了一口被世人视为珍品的桃花露,对着蓝秀道:   “蓝姑娘,玉岚几生修到,既蒙你救了家母,消弥了金陵常家的一场浩劫,又承你抬 爱,谦让‘桃花令主’,玉岚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蓝秀习惯的盈盈微笑,略一举杯,低沉沉的道:“你真傻得可以,而今,还讲什么图报 不图报,岂不是太也俗气了叫?”   常玉岚掀起剑眉,摇摇头道:“蓝姑娘,其实,我常玉岚真的志不在驰誉武林,扬名立 万。”   蓝秀调皮的道:“那……你的意思是在乎什么呢?”   常玉岚略一沉吟,红着脸道:“但愿能与姑娘你邀游四海,看尽名山大川,找一人间仙 境,长相厮守。此外,名、利两字,非常某所求。”他的话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意念诚挚 之中,有无限的柔情蜜意。   蓝秀不由掀唇笑起来道:“大迂了吧。喏!眼前湖上泛舟,金樽对月,人生还竹什么不 满足的呢?至于长相厮守,这话太难说了。”   常玉岚认真的道:“姑娘,你……”   蓝秀的纤指微扬,阻止了常玉岚的话道:“只这一个长相厮守的‘长’字,任谁也猜不 透,如何才是‘长’,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百年……怎样才能算得是‘长’呢?莫使 金樽空对月。来我敬你一杯!”说着,她自己先举杯,一饮而尽。   常玉岚只好苦苦一笑,也饮了面前的酒。   蓝秀执壶添酒,口中却道:“我也不是个争名夺利的俗人,但是,武林中总要有个公 道,江湖上必然讲个是非,‘桃花令符’只是我要求公道讲是非的手段,金陵常家有武林威 尊的声望,又有超越江湖的品格,你……”她说到这里,不由霞生粉脸,螓首低垂,没角把 下面的话接下去。   常玉岚那里知道女儿家的心细如发,正听得出神,而觉得语意未尽忽然没有了下文,不 由得愣愣的道:“我怎么样?你的话还没说完呀。”   蓝秀带着三分娇羞,七分调皮的道:“我已经说完了呀。”   “不!”常玉岚笑着道,“你说我怎么样?还没有一个定论。”   “好!”蓝秀故意整肃面容,十分认真似的道:“你人如玉树临风,性情十分正派,出 身门阀世家,武功不可一世,够了吧。”   常玉岚这才听出她是调侃之词,不由红着脸,带着笑道:“你坏!你呀……”   蓝秀恢复了妩媚的笑靥,低声道:“我坏?我哪儿坏?”   常玉岚道:“你不是曾经说,要把江湖武林引入任侠正义的正确方向,我的武功还不够 用吗?”   蓝秀闻言微微回一叹道:“止戈为武,以战忻战,武林中讲求的是实力,我以前所说的 有关你功力修为,现在不是已经在努力以赴了吗?”   常玉岚悠悠一叹道:“难!难!难!”一连三个“难”字,字字出自肺腑。   蓝秀安慰他,语意十分温柔的道:“灭下无难事,由于它难,所以才可贵。我是因缘际 合,所以才能从‘血洗心魔’的阶段练起。你既然从秘籍上册的血魔神掌开始,乃是循序渐 进的正途,以你的勤练,加上天资与基础,未来的成就,是可以预期的。”   常玉岚双眉微皱道:“秘籍的第三招,仿佛是……”他说到这里,不由自己的起身离 坐,就在船头之上,立桩运掌,双目凝聚功力。   “咦!”常玉岚忽然收起桩势,凝日水波涟涟的湖面,向蓝秀招招手道:“湖面上是什 么东西?”   蓝秀顺着常玉岚的眼神看去,果然,水面上之物载沉载浮.分明是漂着一个人,连忙向 侍立身后的莲儿道:“吩咐八桨齐划,去救湖面上的人。”   莲儿低应了一声道:“是!”   接着双掌连拍三下,左右外舱各由舱底钻出四个健妇.像非常熟悉的操起飞桨,画舫鼓 浪而前,快如飞矢,转瞬之间已到了漂浮的落水人之前。   莲儿这时已招来另外的三婢,兰儿、菊儿、梅儿,四人共同去出一个圆圆的浮木桶。桶 的一端,系着牛筋软索。   四婢女都是金陵常家调教出来,终年随侍常玉岚游走江湖的干练之材,个个都有相当的 身手。所以浮筒丢得奇准,正好落在飘浮水面垂死之人的身前,“通”的一声,水花四溅。 这声大响,加上溅起的水花泼头淋下,被淹之人不由一惊而醒,急忙抓住木桶的把手,另一 只手拖着个大男人,挣扎着娇呼道:“拉呀!”   船上四婢女的目光,自然不如常玉岚与蓝秀看得清楚,但听水中之人叫拉,便也回卢喊 道:“抓紧浮桶,不要放手!”   吩喝声中,四婢女一齐用力,顺着水势,已将木中之人拉到船舷三尺之处。加上几个健 妇,放下软绳结成的绳梯,爬下船脐七了八脚的,已将两个落水之人抬到前舱甲板之上。   常玉岚凑上前去,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以及舱内透出帘幕的灯火,看了服,不由大吃 一惊道:“啊呀!怎么会是她!”   蓝秀闻言,也走上前人,更加意外的道:“纪无情,南姑娘,他们……快!快!莲儿, 运功救儿,再准备姜汤。”   常玉岚也急道:“先抬到后舱,用棉被暖暖他们的身子。”   南蕙经过了莲儿等急救,虽然微睁双目,但眼前一片漆黑,腹内闷胀如鼓,周身骨节, 寸寸如同拆散,酸疼不可言状。   而黑衣少年纪无情,只剩下奄奄一息,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而已。   常玉岚心如刀割,他与纪无情虽无生死之交,但南剑北刀两大世家,在武林中自有息息 相关的微妙关系,况且两人一年一会的武技较量,曾有三天三夜不分上下的印象,猩猩相 惜,自属常情。   至于南蕙,常玉岚对她有无限的歉意,况且有南天雷临终之托,加上自己大意之中,失 去了她的秘籍,以致她不能谅解的离开金陵。而今,一个无依无靠出世未久的弱女子。   常玉岚想着,不由幽然的叹了一长气。   蓝秀一见从水中救出了南蕙与纪无情之后,常玉岚脸上忧形于色,双眉没有展开过,不 住的摇头叹息,显然的,他的心中愁绪万干。若是为了纪无倩,想来常玉岚不致如此,分明 是夹着一个南蕙。自古以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即使是大英雄、大豪杰,往往也逃 不过“情”之一关,尤其当自己本身陷入“情网”,牵涉其中,更是难以解脱。   蓝秀逃入桃花林,幸运的做了桃花仙子,继承了江湖武休视为天大神秘的武功,可以说 是得天独厚,对于世情应该是具行非常开阔的胸襟。然而,她眼看常玉岚这等神色,不由酸 溜溜的道:“怎么,大令主,是心疼南蕙?还是怎的?”   常玉岚连忙含笑道:“我对南蕙有责任,我应该……应该……”一时不知如何措词。   蓝秀含嗔道:“应该娶她。”这种单刀直入的揭开来说,在蓝秀是冲口而出,而在常玉 岚也大出意外,忙道:“你扯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应该照顾她,而我没尽到该尽的责 任。”   篮秀见他一味为南蕙操心,不由官些生嗔道:“她在后舱,你可以去照顾她呀。”   不料,常玉岚不了解蓝秀说此话的心情,她的是一句气话.他却连连点头道:“对!我 去看盲她。”口中说着,扭身回头,向后舱快步走去。   蓝秀不由愣在前舱。前舱,已无一人,莲儿等抬着纪无情与南蕙,早已去了。   原来剩下自己与常玉岚两人,而今,常玉岚舍了自己、连个招呼也不打,径自去看南 蕙,蓝秀心中感到自己在常玉岚的心目中,份量似乎不如南蕙。想到这里。对着天际浮云中 的一弯月色,不由深深叹息起来。   夜深,露重。水气,烟波。凉嗖嗖的风.带来一丝寒意。   蓝秀自觉此时此刻有些孤单,再回想起自己的身世,更有凄凉之感,不由自己的鼻头发 酸,辣辣地,滴下几滴清泪。   突然,后舱发出一声怒极的大吼。接着,但听“乒乓”连声,分明有人动手过招。   蓝秀忙不迭抹去腮边泪水,止待到后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刷一人影一惊而至,常玉岚十分狼狈的落在前舱甲板之上,一脸的尴尬。   没等蓝秀发话。“扑通”一声,前舱的帘幕被人大力扯下,黑夜无情刀纪无情,一身尚 未下的翻腾而出,人在船篷之上。双掌已挫腕推出,口中大吼道:“小王八羔子!纪爷算碰 上你了。”   蓝秀一见,不由皱起柳眉,游步移身向前,拦住纪无情的势子,低声道:“纪无情!”   这声低喝,真比千军万马还来得有力。纪无情本来是双眼发直,双掌贯力,像一只疯 虎,扑向常玉岚。   此刻,面对蓝秀,却像突然中了魔似的一般,不但收起双掌,而且站在甲板之上.踌躇 不前,本来发血的眼睛,也立刻垂了下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又像一个小小的孩童, 害羞的露出法意,先前一味拼命的架势,一扫而去,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小猫。   蓝秀微露贝齿,淡淡一笑,轻言细语的道:“纪公子,你怎么会落在巢湖里?又为什么 要与常三公子拼命?他……他是救你上来的人呀!”   纪无情嚅嚅良久,忽然,日露凶光,戟指着常玉岚道:“蓝姑娘,千万不要上当,常玉 岚是个不讲信义的小人,骗取感情的狂徒!”   常玉岚站在一旁好不尴尬,只有苦笑的份儿。   蓝秀微笑依旧道:“真的吗?凡事总不能光听你说,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纪无情愣愣的道:“有!有!”   蓝秀道:“说来听听如何?”   纪无情认真的道:“好!常玉岚远去盘龙谷,杀了南蕙的老父,骗走血魔秘籍,诱使南 姑娘随他到金陵世家,然后赶她出来,叫她天涯飘泊无法无靠,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常玉岚闻言,急忙道,“纪兄,说话要多加考虑,什么叫做始乱终弃?必须先弄明 白。”   蓝秀也道:“纪公了,这是一场误会。据我所知,南姑娘是对常老夫人不满,常老夫人 对南蕙也有不谅解的地方,所以……”   “好!”纪无情抢着道“还有狂人堡的江上碧,常三以剑穗为凭证,要娶人家,结果 呢?事后来个不认账,反脸无情,拿黄花大闺女的婚姻大事来戏弄人,这有何说词,不是感 情的骗子是什么?”   蓝秀闻言,轻描淡写的对常玉岚道:“这要由你自己解说了。”她这言外之意是表示, 对于南蕙之事,她曾听常老夫人道尽其详,而关于江上碧之事,她仍然存疑。   常玉岚急得只是搓手,忙分辩道:“完全是误会,其中是有人安排好了圈套,要我常玉 岚上当。知我者,纪兄也,难道你纪兄也不了解我常某的为人了?”   纪无情冷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了解。”说着,忽然一收凶巴巴怒不可遏的神情,变成 和霭诚挚,满脸堆笑的朝着蓝秀道:“蓝姑娘,我们可是有的在先,你该不会上常玉岚的当 吧?”   蓝秀见纪无情忽冷忽热,忽阴忽晴、忽怒忽笑的一时三变,不由好笑的道:“纪公子, 你指的约定,现在情势大大的不同了。”   谁知,纪无情闻言,忽地面一寒,双臂陡然运功作势,抖动之下骨节咯咯作响,脚下隐 然向甲板上常玉岚欺近,咬着牙道:   “只有先毁了你,才是我纪大爷的天下。”那股凶狠,那股怨气,完全是势不两立要拼 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常玉鼠连忙摇手,一面脚下缓缓向后退,口中朗声道:“纪兄!   你听我说,你……”   纪无情目露凶光,掌贯真力,看样子不分死活不干休。不料,他的架式忽然软弱下来, 双臂竟突的下垂,口角流下唾涎,挂得很长,双脚似乎站也站不稳。   蓝秀凤目中充满怪异的疑云。   常玉岚也为这突然的变化,莫明其妙。   纪无情终于立脚不稳,整个人像僵尸一般,直挺挺的倒在甲板之上,发出一声“扑通” 大响。   就在此时,南蕙由后舱穿身而出,口中娇呼道:“纪大哥!纪大哥!”   纪无情倒在甲板之上,像是十二万分的痛苦,口吐白沫,呻吟不已,人曲蜷得像一只炒 熟了的虾,头几乎埋在两股之中,不住的打滚。   篮秀皱起柳眉道:“中了邪吗?”   常玉岚也走了过未,只顾叹息。   南蕙不理会蓝秀与常玉岚,百忙中并起右手的食中二指,认定纪无情的玉枕睡穴点去, 一面口中道:“急不得,气不得,本来已经渐渐微弱的流毒,一急一气,又发作得厉害 了。”   纪无情被点了睡穴,痛苦似乎稍减,曲蜷的身子,略略伸展开来,只是口角的白沫,依 旧不曾停止,额头冷汗下已,偶尔发出鼾声。   常玉岚略一沉思,一把拉着南惠的衣油,迫不及待的问道:   “纪无情是毒发了吗?”   不料,南蕙并不答话,一摔挣脱了常玉岚的手,鼓起小嘴道:   “放手!常玉岚!今晚相救之情,要另说另讲,且先算算我们之间的一笔账!”   她这一发怒,使常玉岚十分难堪,真的下不了台阶,只好讪讪的道:“南姑娘,我们有 何账算,你可能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南蕙不屑的一笑道:“常三少爷,你足健忘还是明知故问?”   常玉岚道:“委实莫名其妙!”   “好!”南惠伸出白白的小手大叫道,“还我的秘籍来!”   常玉岚脸上发烧,只好道:“在下一定还你,只是……只是……”   南蕙强迫的道:“只是怎样?”   常玉岚缓了一口气,也朗声道:“在我手中失去,一定由我找回,常某原物奉还。”   南蕙冷冷一笑道:“你推得干净,失去?失到哪里去?失去的当日,你为何不说,分明 是要偷偷的练好秘籍上的功夫,然后才还给我,你的缓兵之计,难道我还不明白吗?”   常玉岚是百口莫辩、只好喃喃的道:“天大的误会,这是从何说起!”他瞧瞧甲板上的 纪无情,旧话重提道,“南姑娘,纪无情是毒发了吗?”   不料,南蕙闻言,冷兮兮的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我再问你,你与纪无情不是莫 逆之交吗?”   常玉岚忙道:“由比武而起,每年一聚,算得知已朋友。”   南蕙一脸的不屑之色道:“纪无情可算是交友不慎。”   常玉岚不服的道:“南姑娘,何出此言?”   南蕙数落着说:“既是好友,你两人同进百花门,为何他中了毒,你却没有?”   这是一个很难解说的问题,当着蓝秀与南蕙两人之面,常玉岚自然不能把这毒是由女色 而起的话说出来,只有道:“这是很难解说的道理,迟早,你会明白的。”   南蕙怎会相信,撇了撇嘴,道:“又是迟早,又是迟早,说谎的人,这是最好的藉 口。”   常玉岚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有苦苦一笑道:   “南姑娘,等纪无情的毒性完全解除,他也许可以说出其中的道理来。”   南蕙闻言不怒反笑,仰天打个哈哈,道:“妙!常玉岚常三公子,实在高明!因为纪无 情体内的毒素,今生今世也许无法解除,他既无法说明白,你也落得个清清白白,是也不 是?”   不料,常玉岚闻言,朗声道:“不出五天之内,我要把纪无情体内的毒素挖掉,从此以 后,不会再发。”   “你……”南蕙哪里肯信。“你”字出口,脸上的冷笑。仿佛是说:“姓常的,你又撒 谎骗人了。”   常玉岚怎会看不出南蕙的神色,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的朗声道:“我说五天之内,南姑 娘,你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五天,我想你不会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此船一步,从现在 起。”他说着,脚下紧走几步,向船舱内上去,一面对后舱高声叫道:“莲儿,送一碗滚水 来,把纪公子抬到靠椅上躺好。”   莲儿等刚把纪无情扶坐在矮矮的靠背椅上,常玉岚己由舱内掀帘而出,手中多了一个红 绫裹成的小药包,打了开来,原来里面包着一似小如蚕豆的褐色药丸,怕有数百粒之多。常 玉岚数了十二粒,交到莲儿手中道:“用温水替纪公子服下去。”   谁知,南蕙伸手拦住道:“且慢!你这究竟是什么把戏,在没弄明白之前,还是不给他 服下的好。”   常玉岚似乎也有些气恼,又好像已防着南蕙有此一招,淡淡一笑,从袖中扯出一大截黄 旧的破布来,抖了一抖,对南蕙道:   “喏!认得吗,这半截破衣袖,乃是你盘龙谷草药堂‘妙手回春’丁定一、丁志华前辈 的,你的丁伯伯的,该没忘记吧?”   南蕙不由一愣,因为盘龙谷隐居的妙手回春丁定一,不像俗世尘寰中人讲究衣着。几乎 不分寒暑都是一袭旧衣,加上练有功夫,寒暖不侵。更加少有变化。这截破袖,南蕙记忆犹 新,真的是丁定一的。   常玉岚见南蕙凝目沉思,久久下语,又道:“丁志华前辈乃一代名医,因为有破除百花 门阴毒秘方,为百花夫人所忌,囚祭致死,在他临终之前,巧妙的留下这截衣袖给我,也就 是要我流传他的秘方,今天正好用来疗治纪兄的毒,你该不疑我另有阴谋诡计吧?”   常玉岚一口气说到这里,将药包整个塞到莲儿的手中,没好气的道:“我的话已交代完 了,吃不吃这药,我不能做主。莲儿,你就听南姑娘的吩咐吧。”他真的是受够了南蕙的奚 落、受够了气,又知道南蕙的性格,是永不服输的,说完之后,折身向船舱内走去,连头也 不回。   好在南蕙与莲儿等四婢女,从出了盘龙谷都在一起,一直回到金陵,混得十分熟识。   莲儿见主人进舱,也凑近了南蕙道:“南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三公子了。三公子的 为人,我们姐妹可清楚得很,他不但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而且十分的重感情。自从南姑娘离 开金陵之后,他几乎找遍了金陵九门,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   南蕙之所以对常玉岚百般奚落,然而,主因还是在一个“情”字。假若心中没有个常玉 岚,女儿家是不会处处讽刺,句句挖苦。而今,耳听莲儿之言,也个由触动了心底一丝爱 意,几乎想放声一哭。但是,女性的矜持,强自忍往伤心欲泪的感慨,把话颗一转道:“这 袖子真的是丁伯伯的,他老人家菩萨心肠,死前还留下一帖救人妙方。”   莲儿紧接着道:“可不是吗?我家公子照方配药,早已随身携带,呵能准备随时送给纪 公子服用,从这一点,足以证明我们公子对纪公子是多么关怀,多么想念。南姑娘,你说对 不对?”   南蕙以悠悠的叹息了一声,支吾的道:“莲姐姐,我们先把药灌下去吧。”这是说明了 南蕙的心思,她已消除了对常玉岚的一部分怨忿。但是,服完了十二粒药丸,南蕙情难自禁 的又向莲儿问道:“莲姐姐!你门公子是不是同蓝秀姑娘已经结婚了?”   莲儿闻占,几乎笑出声来,连忙以手捂嘴,这才压低嗓门道:   “哪有这回事,公子是咋天才赶到巢湖上船的。”   南蕙道:“真的吗?可是……可是孤男寡女,住在一个舱里……”   莲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门中连声道:“天哪!南姑娘,你可不能任意猜测,蓝秀姑娘 是住在底舱,有她随身的十二个女侍陪伴。我们呢,四个姐妹注在与前舱一板之隔的后舱, 我们公子上船之后,就住在前舱,八个摇桨的睡在侧舱底槽,明白了吧。”   环佩叮当,两个淡黄宫装的少女钻出舱来,低声对莲儿道:   “莲姐姐,我家主人要我来请这位南姑娘到底舱歇息,并且嘱咐请莲姐姐安排纪公子与 常三公子同住前舱。”   南蕙此时已经心平气和多了,她含笑道:“烦芳二位禀告蓝姑娘,谢谢她相救之恩,我 与莲儿等四位姐姐乃是熟人,我就住在后舱,也好同她们叙叙旧。”   这时,半倚半坐的纪无情,肚内咕咕噜噜的响声大作。连坐在一旁的南蕙也听得清楚。 而纪无情辗转反侧,坐姿扭动,口角中的白沫虽然不再外流,而额上的汗珠像个个黄豆下水 粒粒可数。   看样子是十分痛苦。   南蕙的蛾眉深锁,不禁道:“这药好像很霸道。”   身后传来一声道:“去除体内余毒,焉有不霸道之理。”不知何时,常玉岚已来到南蕙 的身后。   南蕙心中不由觉得十分不安,回想适才咄咄逼人的语气,不由得难为情起来。   常玉岚若无其事的又道:“每隔两个时辰,要眼药一次。南姑娘,你一定疲累了,让莲 儿她们侍候纪公子,你该歇息了!”   南蕙再也不能不回答了,低着头道:“我还不困,再等纪无情服一次药再去睡不迟。”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五 回 再遭杀戮   忽然一灭际一抹血红。   远处,好像起了大火,烈焰冲天,浓悯入云,火势十分炽烈。   南蕙放眼望去,不由吃惊的叫了起来道:“不好!青螺峰狂人堡起火了。”   常玉岚也紧张的道:“南姑娘,起火之处是狂人堡?没看错吧?”   南蕙连声道:“错不了!错不了!在巢湖几个月,方向还弄得清楚。”   常玉岚闻言,忙对莲儿道:“叫他们飞桨全速,赶往青螺峰救火。”   这时,蓝秀也已山底舱来到舱头,颦眉道:“这把火有些奇怪。   其中心有文章。”   船,在八个健妇奋力摇桨之下,鼓起七尺高的浪头,破浪前射,渐渐接近了青螺峰。但 见青螺峰顶火光冲天,烈火中有人影跃纵如飞,偶尔有喊救之声,随着夜风传来,分明不是 单纯的火灾。   除了纪无情服了药昏昏沉沉的侧卧在躺倚之上毫无知觉之外,其余的人全都凝望着青螺 峰的火势。怎奈,水上行船虽然在八柄飞桨之下十分快速,但是,眼睁睁的可望而不可及, 最是令人焦急。   眼看船离狂人堡的岸边还有数十丈之远,而由狂人堡登岸的石阶潞上,一连约有十条通 身血红劲装的汉子,奔跑而下,一个个手中刀光霍霍,到了岸边,一阵风似的跃上停在山脚 下四条拨风快船,一拨船头,破浪驶去。   常玉岚看得清楚,不由连连跺脚道:“是一个谋杀惨案,歹徒们好狡猾!”   然而,画舫与那四条拨风快艇,乃是反方向而行,眼睛可以看得见,一则是有大火衬托 着,看得明白,二则是水上视线辽阔,没有遮拦。   但是,水上直线,两下相去最少在数十丈之遥,又是相反的方向,转瞬之间,快艇的一 点黑点也消失在茫茫水烟深处,终于无影无踪。   船上的常玉岚固然是懊恼异常,连南蕙蓝秀等人也只有干瞪眼瞎焦急,无可奈何。   等到画舫靠了青螺峰的石阶码头。常玉岚弹身跃到岸边,口中朗声道:“不要离船,让 我一人先去看个究竟。”   南蕙在狂人堡住过多时,对于江上寒、江上碧兄妹,已有相当程度的感情,哪能在船上 等待。因此,不管常玉岚如何嘱咐,也跟踪而起,衔尾跃身上岸。   蓝秀悠悠一叹道:“事下关心,关心则乱。南蕙这个女孩,也是热心快肠之人。”   却说常玉岚展起功力,不管山上石阶如何陡峻,他是揉身而上,双脚仅仅借力几点,人 已到了狂人堡石碑之前,放眼向石碑望去,不由大吃一惊。但见石碑之上,硬生生的钉着一 枚寸五左右的“桃花令符”。他暗喊了一声:“糟!”心想:“这又是一桩嫁祸给江东的事 件。”   他一言不发,腾身而起,探手摘下令符,又向峰顶奔去。   此时,南蕙已经追了上来,她一见常玉岚扑向石碑,探手取下一物,一面腾追上来,一 面娇呼道:“发现了什么吗?”   常玉岚只好道:“没什么,快到峰顶救人。”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成了并肩之势。   南蕙一面全力向前,一面道:“你在石碑上仿佛有所发现。”   常玉岚不善说谎,随口应道:“一个假的令符,桃花令符。”   南蕙尚不知道什么是桃花令符,又道:“桃花令符?是哪一门派的?”   常玉岚应道:“说来话长。”话落,两人不先不后,一齐落在峰顶上。   但见余火犹燃,狂人堡的堡众,有的在灌水救火,有的在救治受伤的人。   南蕙已发现了乱糟糟的众人之中,江上碧带泪呆立在火场一角,情形十分戚楚,也十分 狼狈。   她急忙奔上前去,口中大叫道:“江姐姐!江姐姐!”   江上碧揉揉泪眼,一见是南蕙,好似见看亲人一般,奔走几步,扑倒在南蕙怀里,哭得 十分伤心,又嚎又喊道:“南妹妹,你到哪里去了?有你在,我哥哥他……”   南蕙也不由被江上碧引得哭了起来,问道:“江大哥他怎么了?”   江上碧泪人儿一般,抽泣着道:“他……他死得好惨!身上中了几刀,被歹徒丢进火 坑,连尸体也找下到,哥哥……哥哥……”江上碧的哭声,在晚风里如深山猿啼,幽谷应 鸣,十分悲伤。   常玉岚心中只顾想着适才狂人碑上那块假的桃花令符,要想追个来由,因此,走上前去 道:“江姑娘!你可看清楚那歹徒的来路?”   江上碧抬头看见是常玉岚,不由立刻止住悲戚,望望常玉岚。   又望望南蕙,仿佛是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南蕙当然明白江上碧的意思,忙道:“在湖上遇见的,说来话长,常三公子是前来救火 的,不要疑惑。”   江上碧因为有“剑穗为凭,前往金陵闹婚”之事,心中不免有些羞愧。因此,不对着常 玉岚,只向南蕙道:“三更到四更之间,堡众都在梦乡之中,忽然四下起火,我同哥哥惊醒 之后。   尚未来得及取出兵器,十余通身红色劲装,头戴血红齐颈头套的凶徒,一面放火,一面 杀人,我哥哥他……”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南蕙银牙咬得格格有声,气得捏着粉拳,在虚空连连用力振腕,怒冲冲的道:“狂人堡 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没有江湖仇家,杀人放火,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常玉岚沉恩许久,剑眉紧皱,又向江上碧问道:“江姑娘,歹徒操何地口音?杀人放火 之时,可曾留下什么话?”   江上碧低垂粉头,略愣了一下道:“没有。只是他们临去之时,其中一个魁伟汉子,大 声吼叫,好像是叮咛另外一个歹徒,口音像北五首的。”   “哦!”常玉岚追问道,“叮咛什么?江姑娘,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江上碧不假思索的道:“当时那人声音很大,所以听得清楚。”   南蕙忙道:“吼些什么?”   江上碧接着道:“那汉子叫道,‘不要忘了留下桃花令符,让他们狗咬狗’,另外一人 应了声,‘忘不了’,其余再没有说什么了。”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好奸诈的凶手!”   南蕙的心里虽然不拘小节,但女儿家的思考天生细密,闻言不由道:“听你之言,莫非 对歹徒的来龙去脉,已有发现?”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虽说没发现歹徒的来路,但是我已经发现了歹徒留下的一枚假的 桃花令符。”   南蕙忙道:“真的?”   常玉岚微笑依旧道:“那枚假的桃花令符,现在我的手上。”   说着,从怀内取出从“狂人堡”石碑上摘下来的那枚桃花令符,放在手心,送到南蕙眼 前。   那枚桃花令符,猩灯染色,乃是檀木雕成一朵桃花形,雕工精致,十分神似。   江上碧也凑了过来,咬牙切齿道:“桃花令符!桃花令符!哼!   姑娘把你……”   她说到痛心之处,伸手从常玉岚手中抢过来那寸五大小的木雕血红桃花,向地上一去, 就待用脚去踩。   谁知,南蕙娇叱道:“慢点!”   娇叱声中,南蕙的人也抢上一步,弯腰拾起那块桃花令符,端详一番,忽然掀起柳眉, 睁着一对明亮的眸子,逝视着常玉岚道:   “假的?你怎么知道是假的?真的是什么样子?”   常玉岚不由一愣。   这南蕙的一连三个问题,一个紧一个,语意咄咄逼人。   常玉岚无法回答,然而,又不能不回答,因此,一时语塞,半晌讲不出话米,脸上的神 色一阵白,一阵青,窘态可见。   南蕙刁蛮异常,也聪明绝顶。她眼见常玉岚神色有异,越发不放松的追问道:“怎么不 说话呢,真的桃化令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你见过吗?”她口中说着,一双大眼睛盯在常 玉岚脸上,一贬也不贬。   常玉岚下意识的苦笑一笑,点头道:“见过,当然见过。”   南蕙见他支吾应付,进一步道:“在哪里见过?”   常玉岚己心中稍定,顺口道:“在桃花林,江湖武林中许多同道都见过。南姑娘,谅来 你也有些耳闻吧!”常玉岚自信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听来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不料,南总的秀眉上掀,双目凝聚,摇头不已的冷笑道:“不然!大有文章!”   常玉岚笑道:“大有文章?你的意思是……”   南蕙抢着道:“我虽没去过桃花林参加那次盛会,可是,听说桃花林只亮了一个大大的 模型,就是一朵红桃花,至于真的,谁也没见过。”   常玉岚忙道:“对!对呀!”   南熏丝毫也不放松,紧紧的逼问一句道:“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真假呢?”   “这……”常玉岚不由语塞。   南蕙却是得理不饶人,偏着头大声道:“这……这什么?你说呀!”   此时,江上碧也抹去了泪水,盯着常玉岚道:“金陵世家的常三公子,你不会信口开河 的欺骗人吧?”   常玉岚被南蕙句句盯牢,句句逼得不可开支,闻言不由玉面飞红,沉声道:“江姑娘, 此言差矣!我,我骗你做什么?”   南蕙鬼精灵的拦住了江上碧,对她施了一个眼色,转面又不放松的道:“江姐姐她在情 急之下,可能心情比较恶劣,出言失礼,我只想请教你,桃花令符的真假,别的,就不必计 较了。”   常玉岚真的被她巡问到了“死胡同”,没有退路了。南蕙粉面带着冷笑,睁大眼睛等着 回答。   他略一犹疑的道:“南姑娘,你手上的桃花令行,绝对是假的,请你相信我的话。”   南蕙心中一百个不悦,但口中却道:“我没有不相信你的话。”   常玉岚道:“那就好了。”   可是南蕙岂是容易对付的人,她又道:“只是,你既然分辨得出真假,一定知道真的令 符是什么样子,又为何不肯说出来?”   常玉岚不能再顾左右而言他了,正色的道:“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不是现在。”   南蕙道:“为什么?”   常玉岚道:“此时不相宜,此地不相宜,我今晚到青螺峰狂人堡,是为了向江姑娘收回 我的剑穗而来。”   江上碧闻言,不由粉面生寒,没好气的道:“剑穗!剑穗!青螺峰的多年基业,无尽财 宝,加上我哥哥的性命,数十堡丁,都被一把恶毒的火烧光了,还想要你那不值分文的剑 穗!”   常玉岚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在下来此空跑一趟,这就告辞!”说看,举手一拱,飘 身离地。   “巨慢!”南蕙抢前一步。拦住去路喝道,“桃花令符的真假,你还没有交代。”   常玉岚低声道:“南蕙,我会告诉你的。”   南蕙道:“说呀!”   常玉岚苦苦一笑道:“我说过,不是现在,南蕙!狂人堡这把火,内情不单纯.你在此 地也没有留恋之处,走!随我一同去,还怕我不告诉你吗?”   不料,南蕙冷声笑道:“随你走?到哪儿去?到你们金陵常家去看别人的冷脸?”   常玉岚对于南蕙之离开金陵,有十二万分的歉意。因此,忙道:“那是你的误会,南 蕙,你不愿回到金陵,我并不勉倔,但是,你……”   南蕙不耐的娇叱道:“闲话少说!我不能在狂人堡的惨变之下离开,你的话算是白说! 我只问你桃花令符的真假。”   常玉岚对于南蕙的性情,当然了解得很清楚,料着三言两语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因此 道:“好!你既然坚决要为重建狂人堡而留在青螺峰,那就留下来吧。”   他说着,忽地斜飘丈余,绕过拦在当前的南蕙,展功射出五丈,径向下山之处奔去。   南蕙见他如此,不由粉脸变色,大声呼道:“走!没那么便宜!”她的轻身功夫在盘龙 谷可是练出了火侯,当年常玉岚初进盘龙谷之时,就曾与她在赴洗翠潭的路上比拼了一下 子,乃在伯仲之间,相差无几。不过,常玉岚现在是起意于先,争取到了一个先机而已,抢 在前面。   南蕙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一面全力而为,衔尾追了下去,一面娇声叫道:“常玉岚!你 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要跑!”   晨光曦微。山色尚笼罩在一层轻纱似的云雾里。   常玉岚不理会南熏的喝叱,存心把她引到船上,再劝她一同离开青螺峰,所以,闷声不 响,一味的脚下加力,连番起落。   好在青螺峰到湖边码头,只有唯一的一条石阶潞,不怕追岔了。两人的轻身功夫,都是 上上之选,焉能慢得了?一盏茶时分,已经到了泊船之处。   蓝秀,俏立在船头,翘首仰望着青螺峰,一副焦急的模样儿。   左右,侍立着莲儿等四婢女,也是一言不发。   常玉岚的身影乍现,莲儿已叫道:“公子下山来了!”   她是善解人意的俏丫鬓,口中说着,眼伸瞧向久久来语的蓝秀,见她的脸色已弄,不似 先前凝重。   篮秀也梨涡微现的道:“为何把南蕙姑娘丢得那么远?”   莲儿道:“想必是两人开玩笑,借下山的路程比比轻身功夫。”   蓝秀道:“有此雅兴吗?”   一言未了,常玉岚一式“跃马中原”,人已由七丈之外,扑身船头,由于来势之猛,船 身却也微微一阵摇动。   蓝秀不由眉头一皱道:“这么凶干嘛?”   话才落音,“通!”一声大响,南蕙气鼓鼓的有些喘息,红着脸也纵身上船,指着常玉 岚怒冲冲的道:“跑呀!看你跑到哪里去?”   蓝秀一见,不由微微作色,她不明就里,低声道:“南姑娘,你……”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六 回 桃花令符   谁料,南蕙的手臂一甩,大声道:“不关你的事,站到一边去!”   蓝秀何曾受过别人这等叱喝,只是碍于常玉岚不好发作而已,气得粉面发白,望看常玉 岚讲不出话来。   常玉岚一见,生恐两人糊涂动手,忙道:“南蕙她是误会。”   南蕙冷冷的道:“没有误会!只要你一句话而已,有什么误会?”   蓝秀哪里知道是什么话,因此,对常玉岚道:“一句话?就为了一句话,被人家追成这 个样子?扳看脸骂到船上来?”   常玉岚挣红了脸,一时答不上话来。   蓝秀更加的不悦,俏眼斜瞟了一瞟常玉岚,扭过脸来向南蕙道:“南姑娘,究竟是一句 什么话?”   南蕙皮笑肉不笑道:“你要问?”   蓝秀道:“是的,”   南蕙十分调皮的道:“只怕也是白问罢了,连当事的常三公子都回答不了,你能回答 吗?”   蓝秀微愠道:“料来难不倒我,你南姑娘只要问得合情合理。”   南蕙瞧了一下常玉岚,冲着蓝秀道:“山上发现了一枚桃花令符。”   “啊!”蓝秀不由惊呼。   因为桃花令符乃是蓝秀一手设计,桃花林之会,可说是令符初现,也不过是蓝秀的第一 步棋,要先把“令符”的招牌打出去,好做为下一步棋铺路,“桃花老人”陶林之所以当着 天下武林之前,借丐帮弟子的闹事来一个下马威而已。   直到眼前,桃花令符可以说是只“闻名”而已,并未真的颁发过,也可以说没有使用 过。   如今,南蕙既然说“发现了一枚桃花令符”,怎不会令令符的主人蓝秀大出意外的一惊 呢?   她忙不迭的问道:“真的吗?南姑娘,发出令符为了何事?”她一连几句,都是迫不及 待,可见蓝秀内心的焦急是如何的迫切想知道下文。   南蕙焉能看不出,她忽然脸色一沉,大声道:“哦!我明白了。   这句话也不必问了。”   蓝秀正要知道有关桃花令符的详情,闻言道:“为什么?”   南蕙脚下缓缓后退,双手振腕作势,口中娇声叫道:“说什么真假令符,原来你们就是 发出令符的凶手!杀人放火就是你们安排好的圈套!”   常玉岚心知这误会越来越深,忙道:“这是从何说起……我们怎会……”   谁知,南蕙已不等常玉岚解说,咬牙切齿的指着蓝秀道:“桃花林前的武林大会,你就 是发帖之人,对也不对?”   蓝秀苦苫一笑道:“可惜狂人堡还不成帮派,不然也有一份。”   南蕙道:“你比常玉岚强多了,你做的事还有胆量承担,”   蓝秀道:“常玉岚做了什么不敢承认的事?南姑娘,你可有个交代。”   南蕙扬起眉头道:“你们狼狈为奸,分明是命人先埋伏在沿湖附近,趁月黑风高愉偷探 上狂人堡杀人放火,亮出你们的血腥桃花令,想要扬名立万,杀狂人堡以敬八大门派,想要 威吓武林。”她是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有理。   常玉岚不由苦笑道:“南蕙,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揣测之词,钻了牛角尖了。”   蓝秀也淡淡的道:“桃花令符是会在江湖上出现,不是我说一句大话。还个至于用狂人 堡来开刀。”   南蕙勃然大怒。将手上的那枚檀木桃花令符向甲板上用力一丢。“笃!”的一卢,那枚 檀木桃花令符,竟然有一大半刺进甲板之上,出手之重、心中之恨,可想而知。   蓝秀一见盈盈一笑道:“南姑娘,你的腕力!”   南蕙怒意丝毫不减,娇咳道:“杀了狂人堡的人,烧了狂人堡的房屋、就是这枚令符, 而发令的人却不敢承认,收回去吧!没有胆了承认,又发得什么令符,丢人现眼,不怕笑掉 人的大牙。”她侃侃而谈,朗朗道来,有冷嘲热讽。也有说不尽的愁与恨。   这时.蓝秀一使眼色。莲儿已跨上前,拔下那枚檀木桃花令符。双手递到蓝秀的手上。   蓝秀轻笑一声道:“这也算桃花令符?”她口中微微一笑,若不经意。然而她那两指捏 着的檀木桃花令符,不知怎的,渐渐的变小了来,檀本木屑,顺着她的手指,纷纷落在甲板 之上,紫红的粉未,堆成一小堆。   蓝秀施用大力指法,捏碎了擅木桃花令符,依然没事的人儿一般,口中淡淡的道:“真 的桃花令符,不会如此腐朽!南姑娘。   这是假的!”   南蕙不由一愣。她并不是被蓝秀的“大力金刚指”吓愣了,而是蓝秀指出桃花令符是假 的,分明与常玉岚所说的不谋而合,足见常玉岚并没欺骗人。   但是,她仍然不放松的道:“我要追问的,就是桃花令符的真假。”   常玉岚久久没有说话,此刻忙道:“我说过是假的,你偏不信。”   南蕙抢着道:“我要知道真的是什么样子?”   常玉岚忙道:“迟早你会知道。”   不料,蓝秀已紧接着道:“不要迟早,就是现在。”   常玉岚不由一愣道:“现在?”   蓝秀不理会常玉岚的话,侧面对莲儿道:“莲儿,到底舱取出本门令符,让南蕙姑娘见 识一下。”她说完之后,也不理会常玉岚与南惠,莲步轻移,施施然,长发白衫衣袂飘动, 径自走向船头的坐倚,斯斯文文的坐了下来。   莲儿双手捧着一个尺来见方的纯银方盒,明亮亮耀日生辉。送到蓝秀面前。蓝秀眼也不 瞧,只是道:“打开来,送给南姑娘看看。”   莲儿应了一声:“是!”小心翼翼的打开银盒的盖子,缓缓走向南蕙。   但见,黄绫衬底,盒内分三排,摆着九朵血玉桃花。每一朵都活鲜鲜的与真的桃花丝毫 不差,色泽浅深有致,不但艳色逼人,而那一股清凉之意,沁人心脾。尤其令人心旷神怡的 是,仿佛有阵淡谈的幽香。从银盒之中散发出来,似有若无,救人难以自禁的,舍不得移开 视线、想多看一眼。   南蕙凝视着那九朵血玉桃花,一时说不出话来。   蓝秀早已娓娓的道:“这就是桃花令符。南蕙姑娘,你的手上功夫在令尊调教之下,应 该有些份量,你可以试试本门的血玉今符,假若你能用指法捏碎,江湖上从此没有桃花令符 这档子事,我蓝秀也从此不再在武林中露面。”   此言一出,在场的常玉岚最为焦急。   因为,他叫知这“血玉”坚如精钢,慢说是一般大力手法,就是锤打火煅,也休想动得 分毫。   常玉岚怕南蕙一使性子,真的去试一试,到时下不得台阶,事情必会僵下去,甚而恼羞 成怒,翻脸动手,就难以收拾了。   殊不知,南蕙虽然任性刁蛮,但却聪明绝顶。她焉能瞧不出蓝秀的神定气闲,所说的断 然不假,心知这“血玉桃花”必非等闲玉器,自然大有来头,一定是坚如金石,否则蓝秀岂 能以“隐退”为赌注。自己若是捏不碎毁不悼,无异是自取其辱。   因此,她淡淡一笑道:“不必,我只要弄清楚桃花令符的真假,既然事情弄明白也就是 了。”   她说完之后,又对莲儿道:“莲姐姐,纪公子他的人呢?”   莲儿将银盒盖起,口中应道:“服药之后,睡在公子床上,安静得很。”   南蕙略一颔首,对蓝秀道:“狂人堡虽然不是我的基业,但是年来的栖止,这笔血债我 要代为找回,湖中救命之德,改日再报!”   她说完不理会常玉岚,转面对其余三婢道:“三位姐姐,烦将纪公了叫出来,要他与我 同回青螺峰,”   常玉岚闻言忙道:“南姑娘,纪兄的体内余毒未尽,而且又何必呆在狂人堡……”   南蕙十分坚决的道:“纪无情有了丁伯伯的药材,谅会痊愈,我的事,就不敢烦劳你费 心了……”   她说完之后,拉起梅儿,钻进前舱。片刻,扶着尚在昏沉沉中的纪无情,又对常玉岚 道:“再见!”   她的脸上呆滞滞的毫无表情,探手向纪无情的睡穴点去。   纪无情服药之后,昏昏沉沉,到了船头,被湖上凉风一吹,渐渐睁开惺忪睡眼,而今被 南蕙点了睡穴,又软软的摇摇欲倒。   南蕙趁纪无情将倒未倒,矮身将纪无情扛在肩头,弹身离船而起,头也不同,向青螺峰 顶穿去,几个纵跃,已看不见影子。   隆冬还没到,只不过是十月季节。   汴梁城已是银装世界,粉堆的山河。   浊浊滚滚的黄河,竟然结上一层薄冰,晶晶的闪着耀眼光芒,手掌大的鹅毛片,密密麻 麻的落个不停。   通往司马山庄的道路,积雪怕有尺来深。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七 回 山庄疑云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腾起四蹄,像是没有一蹄着地的飞奔,掀起地上积雪,溅玉抛珠 般扬得老高。马尾,几乎翘得笔直,因为马跑得实在太快了。   马,白得发亮。分明通体见汗。马上的人也是一色雪白的单衫,又是银灰的披风,扬得 像一个小帐篷。   按说,这等天气,马上人该穿深色的衣衫,或是狐皮貂帽才能御寒。但是,没有,雪白 的衣袂振起,分明是夏季的服饰。   人的呼吸,马的喘气,在冷风里,阵阵飘开。像是淡淡的烟云。随即又散得无影无踪。   好快……一瞬之间,飞马已到了司马山庄的“迎宾馆”九龙堡之前。   迎宾馆内的人,似乎已发现这一人一骑,一个精神烁矍的老者,已“呀!”的一声打开 门来,钻出棉布暖帘,冒着扑面寒风迎雪而立。朗声道:“风雪连天,是哪位贵宾驾临司马 山庄?”   马上人用力一勒缰绳,那匹马长嘶一声,前蹄人立,硬生生停了下来。一式“花蕊迎 风”,人已飘身下地,掀去斗篷的头盔,拱手道:“在下常玉岚,特来拜访贵庄少庄主。”   迎宾馆内老者闻言,拱手道:“原来是金陵世家的常三公子。”   常玉岚端详一下拱手道:“不敢!在下正是常玉岚,只是……”他瞧了一下那位老者, 欲言又止。   老者微微一笑,捋了一捋颌下的短须道:“公了为何欲言又止?”   常玉岚忙笑道:“失礼得很!上次在下造访贵庄。迎宾馆乃是人称千佛手的伍岳伍老前 辈主持。”   “哦!”那老者若不经意的道.“伍兄另有差遣,万某在迎宾馆当值已有半载之久。”   常玉岚拱手道:“原来如此,恕某失礼。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哈哈哈……”那老者未语光是朗声一笑,然后才道:“无名之辈,难怪常三公子不 知。不过,我若伸出手来,也许经多见广武林家学渊博的三公子公有些儿印象。”他说着, 原本双袖拥在胸前的双手,平平的竖着手指伸了出来。   敢情那老者每只手只有三个乎指,而且是一个拇指之外,缺少小指与无名指,非常刺 眼。   常玉岚一见,内心不由悚然一惊。然而,他依旧面含微笑,拱手扬眉道:“有眼不识泰 山、原来前辈是泰山三奇之一,人你六指追魂万方杰万老前辈。”   “哈哈哈……”六指追魂万方杰又是一声狂笑,然后才收起笑声,不住的点头道:“果 然家学渊博,没想到老朽二十余年不在江湖浪荡,你金陵世家的翩翩佳公子还知道有我们泰 山三个老怪这个字号。”   万方杰有些儿得意,更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样儿,接着又道:   “大雪纷飞,常老弟单骑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常玉岚有了前次初上司马山庄的经验,他知道迎宾馆的规矩,生恐“六指追魂”万方杰 罗嗦,忙道:“在下是与贵庄少庄主司马骏有约而来。”   万方杰闻言摇头道:“三公子来的不是时候,敝庄少庄主……”   常玉岚只怕万方杰刁难,闻言不由抢着道:“司马骏兄若是不在庄内,在下也要转见司 马老伯。”   不料六指追魂万方杰更加摇头不迭道:“越发的办不到了。”   常玉岚有些气恼,索兴道:“我愿按照贵庄的规矩,在万老前辈之前,斗胆闯一闯迎宾 馆。”他说着,已一掀肩头的斗篷披风,就待作势向迎宾馆台阶上跨去。   谁知六指追魂万方杰摇头不己道:“三公子,你误会了,迎宾馆你已不必再闯。”   常玉岚出乎意外的道:“却是为何?”   万方杰淡然一笑道:“迎宾馆的规矩,只是对初上司马山匪的人而说,凡是闯道一次 的,在迎宾馆贵宾簿上留下大名,从此不再受迎宾馆的阻挠。”   常玉岚色然而喜道:“原来如此。只是不能瞻仰老前辈你的绝学,未免失去机缘,甚是 可惜!”   万方杰颇为自得的道:“老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三公子的常门断肠剑有‘常门七剑、 万邪断肠’的美誉,老夫早已仰慕。”   常玉岚站在雪地里与他讲了许久,哪还有心再寒暄客套。因此,找回话题道:“既然如 此,在下可以进庄去探望少庄主与司马世伯了?”   那万方杰只是摇头。   常玉岚早已不耐,朗声道:“却是为何?”万方杰见常玉岚有些着恼,淡然一笑,伸出 只有三个手指的右手,指着迎宾馆照壁上道:“三公子,你只是没有注意那九龙照壁上的告 白而已。”   常玉岚顺着万方杰手指之处望去,不由大吃一惊,脸上变色。   但见,整张黄纸,上面写着“严制”两个蓝字。另外,有一幅蓝色竹布,也是用白粉写 看“家门不幸,突遭巨变,严守遗训,丧事从简”十六个碗大的楷书,触目惊心十分刺眼。   常玉岚不解的道:“敢问前辈,贵庄是哪位宾天去世?”   不料万方杰苦苦一笑道:“三公子,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常玉岚忙道:“在下实在是不知,所以才向前辈你请教。”   万万杰踱了一步道:“严制的严字,不是说得够清楚了吗?再说,若不是本庄的老庄主 过世,谁能有这个份量,使司马山庄闭门谢客,将这丧书告白帖在大门的九龙照壁之上。”   常玉岚更为惊讶的道:“老庄主他……他归天了?是吗?”   难怪常玉岚有此一问。司马山庄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剑擎灭司马长凤算得上武林 第一人,即使是八大名门正派,也要让他三分,俨然是武林盟主。若真的是司马长风不幸逝 世,算是江湖中一件大事,焉有不人人相告,一十三省的黑白两道早已鼎沸的消息。   为何常玉岚竟然毫无所知呢,   即使是司马山庄不敢惊动武林,也挡不住各门各派前来吊祭呀。   因此,常玉岚逼着六指追魂万方杰追问,人也已上了台阶。   万方杰跨步拦在迎宾馆的大门之前,认真的道:“常公子,这是本庄的大事,可不是万 某我可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的,该不用说明了吧?”   常玉岚微微一笑,拱手道:“正因为在下相信万老前辈的话,所以一定要进庄,在司马 老伯灵前献一柱清香,行个大礼,不然。   以后少庄主知道常某过门不入,岂不失礼。”他说着反而退下台阶,慢吞吞的把马系 好,忽地一扬声道:“常某出庄时再谢罪!”   常玉岚对于司马长风的死讯,是千百个不相信,因为这是不可思议之事。   司马长凤即使不是一门宗师,也算得知名的健者,哪有连个讣闻也不发,帖子也不散的 道理。何况,生与死,乃是人生大事。   假若司马山庄老庄主的噩耗不让江湖知道,而后司马骏如何做人。   因此,常玉岚不再与六指追魂万万杰纠缠,系好骏马,冷不防之下,一叠蜂腰,人像一 枝元宵节的“起花炮”,平地上拔二丈。   斜刺里挥臂急转,越过迎宾馆的角门,直射血前,势头之快、快如闪电。   常玉岚快,万方杰也不慢。他冷冷一笑,朗声喝道:“常三公子,你要越过迎宾馆,老 朽可担当不起,还是请留步吧。”语未发,人先起,语已落,人也穿身疾射,超过了常玉 岚,一式“峰回路转”,折腰挡住常玉岚的去路,却是身手不凡。   常玉岚料不到万方杰会硬生生的出手拦挡,急切间身子下坠,矮身弓腰,方才没与万方 杰撞了个正着。然而,颇为不悦的道:“老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万方杰苫笑声道:“嘿!职责所在,身不由已,还请多多谅解!”   常玉岚不便发作,但是,心中乃一百二十个不悦。因为适才若是撞个正着,两人之一非 死必伤,而且,或死或伤的必定是常玉岚,而不是万方杰。   这并不是说万方杰的功力一定强过常玉岚。因为,常玉岚之所以提气跃起,目的是想在 他人不防之下,越过万方杰,自然是没有做防身御敌的打算,迎面“子午”完全敞开,怎能 受得了大力一撞呢?   而反观万方杰,是存心比拚一下,撞出之前,早有应变的招式。他一方面将手肘翘起, 另一方面将肩头斜撞向前,虽然与对方撞个正着,高则以自己的肩头硬撞,矮则以手肘对 付,都不至于撞及内脏,使五脏遭受变击,即使是伤,也无大碍。   外行人看不出其中奥妙,行家眼睛雪亮,心明为灯,常玉岚岂有不知之理。因之,他寒 着脸道:“万老,适才你这一撞,不觉得十分危险吗?”   万方杰并不避讳的道:“老朽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他并没有致歉之意,反 而有“即使动手,也要拦你不放”的意思。   常玉岚心中更加气恼,也语含讽刺的道:“素仰泰山三奇都有功力过人之处,适才一 撞,却已露出了奥妙,令人折服。好吧!既是万老你执意拦阻,那只好照着司马山庄的规矩 行事。”   万方杰尚未听出常玉岚言外之意,以为常玉岚是知难而退.笑着道:“多承谅解,不过 我会将常三公子曾来过迎宾馆的事,伺机而报庄主。”   常玉岚不假思索,紧抢着问道:“庄主?是……”   万方杰老奸巨猾,岂竹不加警觉之理,也急忙抢着道:“禀知少庄主。”   他料不到常玉岚不你的摇头道:“非也!非也!常某的意思是按照迎宾馆的规矩闯过迎 宾馆,你万老当然拦挡个注,闯不过,只怪常某学艺不精,立刻打马就走。你看如何?”   万方杰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踯躅半晌才道:“使不得!使不得!常少侠,你已经不 是第一次进入迎宾馆,恕老朽无法奉陪!”   常玉岚不能再忍,忽的把脸一沉,厉声道:“既然如此,闪开!”他闷在心中的怒火, 已爆发而,双腕突的疾振,不进反退.一双虎目之光,射出慑人威棱,肩头微微上扬,分明 就待出手。   六指追魂万万杰原是行家,自然看得出常玉岚一副跃跃欲动的架势。因此,暗自蓄功运 力,警惕戒备,但是口里却道:“司马山庄有司马山庄的苦衷,也有司马山庄的权衡,别人 是勉强不来的。”   常玉岚沉声喝道:“在下可能要勉强了。”   万方杰并不示弱的道:“老朽只好照接。”   常玉岚冷哼声道:“哼!小心些儿!”他言出身动,双掌挫时,忽的一招“万魔皈 宗”,两只手掌抖动之下,化为无数的掌影,漫天漫地的压向万方杰。   万方杰成名有年,眼见掌山掌海,分不出虚实,辨不出方位,心中不由一懔,急切间闪 身暴退丈余。   然而,常玉岚掌势既成,又在盛怒之下,哪能让他闪躲开去,如影随形的粘贴而上,鬼 魅般的掌影,更加如怒涛拍岸一涌而到。   万方杰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身子一矮,就地一个翻腾,连番滚出五丈之外,直到照壁之 下,才勉强止住势子,挣扎看站稳脚跟,老脸红一阵青一阵,咬牙切齿的吼道:“好呀!常 门七剑变成了血魔神掌,不怕坏了你金陵世家的名声吗?”   这老怪一语道破他的功夫,也算是江湖经验老到。   常玉岚心中也顿时一震。因为常玉岚自从在洗翠潭初见秘籍,就爱上了秘籍的掌法,又 在南天雷的亲口相传悉心指导之下,大有进境。一则他天资颖慧,二则是心无杂念,三则他 平时涉猎揣摸各门各派的武功下过功夫,故而事半功倍,只不过稍有生疏缺少股炼。经过了 长时间的朝夕琢磨,不但能得心应手,而且运用得娴熟异常,反而把本身的常门剑法给放到 一边去了。   常玉岚何尝不知收敛,但在盛怒之下,便失去了控制,一招出手,如江河奔腾既发难 收。因之,他不管功夫被人喝破,反而朗声一笑道:“既然知道神掌的味道,为何不敢换上 一招,却使出下三烂的招式。”   万方杰老脸铁青,吼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以为老夫怕了你,接招!”   口中断喝声中,双手横剑几式,左手三指捏成剑决、右手三指分开了来,如叉形的钢 刺,直取常玉岚的迎面大穴,却是惊人。   这是“六指追魂”的绝招,可虚可实,看来平淡无奇,其实变化多端,叫人防不胜防。   常玉岚一见,万方杰竟然使出的一招是武学之中最为普通的一招,初学者都知道的“指 天划地”,不由心中好笑、暗忖,六指追魂乃是成名之学,万方杰为何……   就在他略一分神之际,忽然,眼前指影一晃即逝,接着,从六指追魂万方杰另一手的三 指剑诀尖锐如锥夹着嘶嘶破风之声,快如电光石火,已离自己喉结大穴不远,压力不绝如 缕,感到运气不顺,呼吸艰难。   这一惊焉同小可,常玉岚心中暗喊声:“不妙!”一式“飞龙旋波”,霍地仰天后撤, 弹身滑出三丈,险险闪过。   万方杰冷冷的道:“不见棺村不掉泪,迎宾馆是硬闯得的吗?”   武家交手。重在争取先机。先前常玉岚一掌震退万方杰,是由于取得了先机。而万方杰 出手逼退常玉岚,还是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有了这一来一往,彼此都心中有数。   常玉岚料定六指追魂万方杰不致乘胜追击,因为适才一招险着。既是由于自己大意,又 因不知对方招中套招的变化,所以算是“大意失荆州”,根本与功力无关。   常玉岚料得个正着。果然,万方杰一招得手,并不接着施为,反而亮出六个怪指,摩娑 了一阵,口中吃吃而笑道:“胆敢在司马山庄充个迎宾馆的执事,不会差到哪里去。常三公 子,你以为老朽的话有些道理没有?”   常玉岚闻言,仰天打了个哈哈,笑声高亢入云久久不绝,未发一言。   万方杰摸摸自己的短须,偏着脑袋道:“怎么?为何只顾发笑?”   常玉岚面带不屑之色,冷冷的道:“亏得你说出口来,又难得的是你脸都不红,令在不 佩服!”   万方杰愣了一下道:“此话怎讲?”   常玉岚挺起胸膛,朗声道:“泰山三奇,虽非名门正派,也是扬名立万的老一辈武林知 名之士,为今竟然成了司马山庄守门的的,看家护院的下人。你!唉!我常某都替你羞辱, 居然你还洋洋自得,怎不教人好笑!”   他侃侃而谈,那副气概,真的使万方杰的老脸铁青,三角眉皱成一团,鼠眼之中,充满 一片杀机,凝神睨视着常玉岚,久久不发一言。   然而常玉岚心知自己的话大大伤了万方杰的自尊,料定他必然舍命一博。出此,功运双 掌,打算硬接一招,试试六指追魂的深浅。   六指追魂万方杰双目逼射出凶焰,脚下已缓缓移动,踩得地上积雪吃吃作响。双手虽然 下垂,但骨骼咯咯发出轻响,分明是一触即发,意在全力而为。   常玉岚表面上气定神闲,因为有适才六指追魂的一招“指天划地”,也不敢大意,暗暗 力聚双掌,双眼平视盯在万方杰的双肩之上。   这两人各人心中有数,外弛内张,都已蓄势准备一拼。   雪花仍然未停。但是,气氛紧张得像一块铅,又像拉满了的弓。眼看两人势成骑虎,一 场生死的搏斗即将展开。   忽然,蹄声得得,轮轴嘶嘶。   一辆黄锦帘幔的碧油车,在四匹枣红骏马拖曳之卜,小快步到了迎宾馆前照壁之下。   架车的车辕上一声娇叱,鞭声“叭!”的凌空发出脆响。   ——四匹马立刻停了下来。   执鞭驾车之人跃身下马,手中长鞭一挥,叭的声打在迎宾馆的棉布软帘之上,发出 “噗”的一声闷响,口中娇叱声道:“迎宾馆执事出来!”   这一连串的变化,把常玉岚与万方杰的拼命架式给比解开了。   万方杰舍了常玉岚,一个箭步迎上前去,朗声问道:“大胆的……”他的话没说完,油 碧香车的帘幕掀起一角,噔!噔!接着从车内跳出四个淡黄官装的少女,分两侧同立在车 前,纹风不动。   先前执鞭驾年的少女,也回身对车内施礼道:“回夫人的话,金陵常三公子,也在这 里。”   常玉岚已看出油碧香车乃是百花夫人外出的代步车辆,对那几个随侍的少女。更加面 熟,因此,跃身而前,迎着香车拱手道:   “夫人怎的在大雪纷飞点水滴冻的时候来到开封?”   百花夫人并未下车,只闻莺声燕语的在车内道:“你忘了我与司马骏有七日之约吗?”   常玉岚个由笑道:“算来不止七天,只怕有七十天之久。”   车内百花夫人轻盈的一笑,笑声如珠走玉盘,活似十余岁的少女喜极发出的娇笑之声, 然后道:“我已照会司马长风,真的把七天改为七十天,倒被你猜个正着。外面雪大,上车 来吧。”   常玉岚尚未答话。   愣在一边的六指追魂万方杰窜步上前,拱手道:“年内敢是夫人吗?”   看万方杰恭谨的神情,常玉岚大觉意外。因此,不等百花夫人回答万万杰的话,抢着向 车内道:“司马山庄不准常某进入,夫人先请吧!”   “哦!”车内百花夫人惊异的“哦”了一声,然后道:“谁敢拦你,上年来!”   常玉岚闻言,回头对万方杰微笑道:“在下要上车了,您老下会拦阻了吧!”   万方杰一脸怒容,迎着油碧香车拱干道:“夫人,迎宾馆奉命,除了夫人之外,任何人 不得进入。”   车内传出一声娇叱道:“放肆!任何人不准进入?那么我自己要一步一步的走进去罗。 荒唐,皇帝的御街,也有人走来走去,司马山庄是皇宫大内吗?”   万方杰心有未甘,忙道:“这个……”   百花夫人有些生嗔,不等万分杰说下去,早已娇声道:“海棠,驾车!”   先前手执长鞭驾车的少女应了声:“是!”忽的长鞭迎风一挥,有意无意的把鞭梢在万 方杰眼前抖得“吧哒”作响,人已弹身上了车辕。四个少女也如穿花峡蝶钻进车里。   常玉岚淡淡一笑,双目盯在万方杰的脸上,口中却对车内的百花夫人道:“在下跨下有 马,就随在车后,算是为夫人护从吧。”   车内百花夫人发出一声浅笑道:“也好。不过,如今你已不是金陵常玉岚,而是有了主 了,做护从不是有些儿委屈吗?”   常玉岚闻言,不由一阵脸上发烧。然而,搭讪着道:“在下曾经列在门墙,夫人不要自 谦。”   百花夫人并未答言,但是却发出一声轻微的幽然叹息之声,接着道:“启车!”   常玉岚不理会万方杰,解下马缰一跃上马。   蹄声杂沓,车轮滚动。一行人越过迎宾馆,顺着宽敞箭道,向庄内缓步徐行。渐行,渐 近了司马山庄的正门。一路上素幡飘飘。   一阵钹鼓之声,从庄内传了出来。   车内的百花夫人轻声对骏马上与香车并肩而行的常玉岚问道:“怎么?庄内做法事?”   常玉岚应道:“夫人还不知道吗?据说老庄主司马长风在前几天逝世了。”   ”啊!”车内一声惊呼,帘幔掀起,百花夫人露出脸来,带着十分惊讶的情色,意外的 道:“真有这等事?”   常玉岚在马上,正与百花夫人探出的粉脸近在咫尺,不住的点头道:“看样子似乎果行 其事,可是偌大的司马山庄,为何不发讣闻,令人惑疑!”   百花夫人蛾眉微颦,凝神道:“有这么巧的事?快!海棠,快!”   叭!鞭声乍响,车速加快。转瞬之间,已到了司马山庄的大门。   白纱札成一道彩楼,浮搭在大门之前。原本黑漆的大门,上面帖一副孝联,竹扎的气死 风灯,早已罩上一层雪白纱布,蓝笔写着个大大的“孝”字。   此时,迎宾馆想已把讯息传到庄内。   大门一侧的丧乐早已奏赵,锁呐声暄,哀声动人。   司马骏一身麻衣麻冠,抱着根哭丧棒,匍伏在临时搭在大门前的席棚草蒿上,头也不 抬,悲伤愈恒。   往来的堡丁,一式白布丧服,每人都是面带戚容。   百花夫人与常玉岚缓步走进席棚。   司马骏就地伏着,口中含悲道:“家门不幸,祸延先考,恕司马骏孝服在身,不便迎 接。”   百花夫人颦眉道:“少庄主,老庄主身体健朗,修为深厚,怎的会正当壮年岁月而遽归 道山呢?”   司马骏微微扬起脸来,有些儿憔悴的道:“先父因旧伤发作。   又受了风寒,因而……”他说到这里,一阵抽泣,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常玉岚念及司马骏何三次拔刀相救之情,眼见司马骏平时英姿焕发,而今悲不自禁,也 不由一阵悲酸,趋前几步,安慰的道:   “人死不能复生,少庄主请多多珍重,节哀顺变。”   司马骏挣扎着强忍悲凄又道:“先父弥留之际,嘱咐不准铺张,因此,连讣闻也不便散 发,谢绝一切祭拜,还望多多原谅!”   百花夫人略一扫视丧棚内一遭,此刻却道:“生死无常,我要到你父灵前点香行礼。”   不料,司马骏匍伏上前稽首道:“哪敢经得起夫人行礼,挡驾!   挡驾!”   百花夫人道:“人死为大,有什么当不起。”   常玉岚也道:“我是晚辈,一定要上香顶礼,否则真是罪过!”   百花夫人连连点头过:“应该!应该!”   司马骏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代父叩谢!”说着,挥手向身后之堡丁道:“动 乐!”   丝竹细吹细打,哀声动人心弦。四个堡丁捧着香烛金箔在前缓缓而行。   常玉岚一袭白衫。两人也随着引路的四个堡丁徐徐而行。司马骏垂手低头,紧随在百花 夫人与常玉岚之后。   大厢上惨白灵幔,一众僧人均已回避,白烛高烧,香烟镣绕。   一副黑漆铜棺,露出半截在灵慢之外,黄鱼灵位,上面宋体金字,写着:“显考司马讳 长风大人之灵位”。十三色供品,一列排在灵位之前,外有五供银器,都擦得耀目明亮。灵 枢案前,一个斗大的锡泊盆,一个小僮,跪在焚化盆前不断的添着金箔,烧起熊熊火焰。   司马骏趋前几步,已伏到孝幕右侧匍伏下来,依俗答礼。   百花夫人莲步轻移,徐徐的走到灵位之前,停了下来,一面四下巡视个够,一面端详那 副铜棺。虽然礼生已点燃了三柱线香交到她手上,但是,她却没有悲凄之色,只是不住的凝 目四顾。   却是常玉岚,接过礼生交来的线香,不由一阵鼻酸,不由自己的双膝下跪,随着礼生的 叱喝,着着实实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奇怪的是,百花夫人仅仅是将手中线香胡乱插在香炉之中,却对匍伏在地的司马骏道: “少庄主,令尊大人仙去,今后司马山庄是由谁执掌呢?”   此言一出,连常玉岚也觉得是多此一问。因为,司马骏身为少庄主,乃是理所当然的继 承人,这还用问吗?   自然,司骏也一脸的迷惑之色道:“晚辈虽然不才,但是责无旁贷,只有勉强撑持 了。”   百花夫人螓首微点道:“既然如此,应该广散讣闻,邀请武林同道,替老庄主风光一 番,也算公开宣布今后司马山庄的主人是你才对。”   常玉岚接话道:“夫人所说不错。骏兄,如有需要小弟效分之处,请不要客气。”   司马骏沉吟片刻才道:“此事体大,容司马骏过了七七之期,再议不迟。”   百花夫人淡然一笑道:“也好。”她口中应了声“也好”,人已转面对常玉岚道:“常 三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外面风雪又大,我看我们得歇下来,明天再走了。”   常玉岚道:“司马山庄老庄主的丧事繁忙.在下想不便在此打扰。”   谁知,百花夫人连连摇头道:“偌大的司马山庄,怕没你的歇脚之处吗?依我看,我就 住在‘荷风水棚’。你嘛,一个人就往在‘爱竹书屋’,好歹明天再走,也不争这半天一 夜。”她似乎对司马山庄的环境十分熟悉,连水谢书房的题匾雅名,都说得特别顺溜。   说完之后,领先步出灵堂,招手唤来驾车的海棠,吩咐了一番,最后才道:“常三公子 是一个人,他可是有人侍候惯了。海棠。   你安顿好了车马,就去爱竹书屋侍候常公子就寝。”   这简直是喧宾夺主,一切都由她安排妥当,既不用司马骏操心,也由不得常玉岚做主。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八 回 武林大会   夜凉如水,朔风飒飒。   爱竹书屋是在千竿翠绿的丛竹之中。此时,因雪飞六出,积雪把根根细竹压得弯了腰。 东北风阵阵不息,有时把竹叶上已结成冰的积雪吹落了下来,打得劈拍作响,此起彼落,像 是一种不规则而又清脆的乐章。   打发走了恃候自己的海棠,常玉岚一时哪能入睡,对着萤火般的烛光,不住的遐想。   关于司马长风的死.虽然目睹了铜棺灵位,也看到了司马骏的悲凄神色,不知怎的,常 玉岚出自内心的问题依旧存疑,有几个解不开的结,在脑际翻腾起伏。   ——司马长风不但在剑术上修为多年,习剑必先练气,血气双修之人,怎会突然一病不 起?   ——司马山庄二十年来俨然武林盟主,一剑擎天的大名,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焉有不 普告江湖之理?   ——司马骏既然克绍基裘,今后在武林之中,就应该有一定的地位,由少庄主一跃而为 庄主,岂能闭门造车自封三齐玉而不宣告武林的道理?   ——即使遵照遗嘱“丧事从简”,也应该周知世谊亲友,焉能就此草草了事,只在司马 山庄内殡葬?   想着,他的狐疑越来越多,不觉对着荧荧烛火入了神,愣然不知所以。   突然,笃骂笃!隔着窗子有人轻弹三声。   弹指之人何时来到窗下,常玉岚竟然不觉,一惊之下,挥手扇灭蜡烛,矮身拨开商格, 人且不急急芽出,却沉声道:“哪位?”   窗外人并不回话,隐隐约约的向屋内招手,示意要常玉岚出去。   常玉岚之所以没有闻声射跃而出,是怕慌忙之中,被窗外之人暗算。此刻见窗外人影招 手,现出身影来不是隐于暗处,这才长身,翻过窗门,落在走廊之上。   敢情,窗外是一个细纤的身材,一身藕色紧身劲装、奇怪的是蒙头盖脸,用一幅同色方 巾扎得只露出一对十分灵活的大眼睛在外面。   常玉岚看清之后,低声道:“台端何人?”   那人不住的摇手,压低嗓门道:“不要多问,随我来就是。”说完,一拉常玉岚的衣 角,另一只手递过一块三尺大小的紫纱方中,并且指指自己包扎得密不通风的样子,分明要 常玉岚也蒙起脸来。   常玉岚衡量这个女人并无恶意,便依着她蒙住头脸,露出眼睛。   藕色劲装之人扯了扯常玉岚的衣角,然后才松手沿着书屋的墙脚,不由正面走,反而向 屋后走友。   常玉岚如影随形,也像一只灵猫,蹑脚迫踪而行。避过司马山庄的耳目,向书房后方遁 去,渐渐远离竹丛,片到之后,已到了一堆乱石的假山脚下。   假山的范围不小,一面临接荷花池,一面离入园的月洞门不过二五丈远。   那人顺着假山的阴影伏身到了面对月洞门之处,向身后的常玉岚用手虚空按了一按,然 后手掌连翻几下。   常玉岚几乎笑了出来,他已领会得到,那人用手比划的意思。   果然料得个差,那人一矮身,横躺在地上,一连几个打滚,滚出月洞门去。常玉岚自然 是如法炮制。   到了月洞门外,那人从花圃深入,探手取出两包衣服,敢情是下人打扮的孝服。她丢了 一包给常玉岚,自己早已胡乱的套在藕色劲装之外。   常玉岚感到此人的计划甚为周密,也把孝服套在身上,头上摘去蒙脸的紫中,罩上宽大 的孝帽,盖到眉头,现身与那人相互望了,眼,互相微微全心一笑。那人在前,径向灵堂大 大方方的走去。   说也奇怪,司马山庄既是江湖的盟主,应该戒备森严才是,而常玉岚等两人从月洞门 起,一路穿过两重院落,并没碰到一个人。   甭说什么明桩暗卡了。   其实,说明了并没有什么稀奇。   第一,司马山庄的名头甚大,此刻尤其是如日中天,黑白两道的朋友,似乎没有胆量找 自己的麻烦。   第二,司马山庄的外线灵活,大半的高手,都在本庄外围,庄内,用不到五步一桩十步 一哨。   第三,最大的原冈是司马山庄真正的保障深入地下,一切的秘密,表面上是看不出来 的,何必安排哨卡,落得从容大方。   当然,今天的“爱竹书屋”与“荷风水谢”两地,暗处必有监视之人。怎奈百花夫人对 司马山庄的一房一舍,一草一木都熟知得清清楚楚,因此,完全瞒不了她。相反的,她可以 神不知鬼不觉地迈过暗卡,瞒过监视人的耳口,带出常玉岚,直奔灵堂而来。   常玉岚先前井没有看出她是百花夫人。此时,包扎得紧的头巾解去,才看个明白,不由 低声道:“我们到哪儿去?”   百花夫人应道:“灵堂,看看棺材内躺的是不是司马长风。”   常玉岚心想:“原来不止我有这个疑团。”想着,口中不觉道:   “敢情夫人心中也与我猜疑的不约而同。”   百花夫人道:“你以为天下人只有你最聪明?”   常玉岚不由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幸而天色阴霾,看不见彼此的脸色。   两人一问一答之际,已到了丧棚之外。   丧棚中虽然灯光通明,但是仅有两个堡丁伏在桌上打盹,既没有看到执事守孝之人,也 没有乐手吹打。   常玉岚低声道:“夫人,灵堂内僧人虽散,依俗司马骏必然在灵幕内守孝护灵,我们可 不能大意。”   百花夫人道:“你可失算了。”   常玉岚凑近了百花夫人,更加小声的道:“怎见得呢?”   百花夫人几乎依偎在常玉岚胸前,散发出阵阵袭人的香息,飘飞的乱发,随风扫在常玉 岚的脸上,娇声道:“司马骏若是真在灵堂,一众堡丁不像众星拱月的随侍左右吗?丧棚内 的守夜人有天大的胆子敢伏桌打盹吗?你为何没有想到?”   常玉岚暗喊了声:“惭愧!”   不是常玉岚心思不够细密,而是司马长风之死,大大有些文章。   因此,常玉岚道:“依此看来,老庄主之死,里面一定另有文章。”   百花夫人道:“你为何不说另有阴谋毒计?”   常玉岚睁大了眼睛道了声:“哦!”   百花夫人悠然轻声道:“司马长风是难以捉摸的。记住!我进灵堂制住所有的守夜之 人,你的任务就是掀开棺盖,看清有没有死尸,若有,再看清楚是不是司马长风。”   这正是常玉岚辗转不眠心中的一个谜。闻言连连点头,口中却道:“万一司马骏出乎意 料之外,真的在灵党中护灵守夜呢?”   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道:“你依原路快快回到爱竹书屋,灵堂中的一切交给我。”   常玉岚忙道:“使不得,我不能把事情丢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万一……”   “没有万一!”百花夫人斩钉截铁的道:“司马骏还翻下出我的手掌心,放心好了!他 绝对不会在灵堂之内。我们要快,假若我料得不错,三更以后,司马骏会回到灵堂,事不宜 迟,走!”   走字出口,百花大人如柳絮迎风,点水蜻蜓一般,一长身,人已进了灵堂外的丧棚,没 见她着力凝气,探手在伏案而卧的两个堡丁脑后快如电光石火的点了睡穴,连一阵风也没带 动,烛光毫无闪烁之下,又是一招“彩蝶穿花”,穿进了灵堂。   常玉岚怎敢怠漫,追踪而起,展起无上轻身功夫,如同一只飞猿,腾身落在灵堂的香案 一角。   果然,灵堂内仅仅有四个执刀的堡丁,已经被百花夫人做了手脚,愣愣的站在墙角,像 是传说中的定身法定在那里。   百花夫人拦门而立,监视着灵堂之外,一面指着棺木道:“快!”   常玉岚跨过供品,探手着力,棺木厚盖应手掀起尺来高,不由心中暗喊了声:“罪过!   灵堂人臂粗高照的白色供烛照耀之下,棺内白绩锦被覆盖着,露出的人五络花白髯须, 剑眉微微上挑,闭着眼,口角微开,除了面如黄蜡之外,不是一剑擎天司马长风还有谁?   因此,他十分不安,内心有罪过的感觉,忙将厚厚的棺盖小心翼翼的仔细盖好,用手着 力照那钉孔中按了个结实,腾身下了供案,拉着百花夫人的衣袖,口中低声叫道:“走!”   百花夫人百忙之中,还道:“看清楚了没有?真是司马长风?”   常玉岚连声道:“没错!正是老庄主。”   百花夫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无声之气。   常玉岚又道:“夫人,你制了这些堡丁的穴道,只怕要露出破绽了。”   百花夫人向着灵堂走去,口中却道:“不妨事,我手下还有分寸,他们半个时辰的禁 制,自然解除,可能他们以为打了一个盹,管它作甚。”   两人问答之际已来到了月洞门前花圃中间。   百花夫人褪下身上的孝服,呸了声道:“呸!真乃是晦气!”   常玉岚不由好笑,一面褪下孝服,一面道:“如今,我们如何回去?”   不料,百花夫人道:“来时容易去时难。”   常玉岚不解的道:“怎么讲?”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大大方方,随着我,到荷风水榭聊天去。”   更深,霜重。夜,越觉深沉。   原来已停了的雪花,不知何时,又纷纷飞飞的满天落了下来。   腊鼓频催,岁暮年残。天寒地冻,田野间已没有了生机。   秋收冬藏,人们都在围炉闲话,计算着如何过一个欢欢喜喜的新年。然而,武林之中却 不那么悠闲。   青螺峰狂大堡被人放了一把无情火,杀了堡主江上寒。   少林寺被人放了一把火,烧了大半僧舍,除了藏经楼幸而保存之外,佛殿也被波及,成 了断垣颓壁。一代名刹,空前浩劫,唯一的线索,是藏经楼门上的桃花令符。   武当的三元观也没例外,而最惨的是,歹徒放火之前,先行下毒在三元观的饮水之中, 观内的道土中毒在先,躺在床上被烧死的十之七八,“铁”字辈的老道士,几乎在一场火中 死亡殆尽,歹徒临去留下枚桃花令符。   紧接着,立冬之日,黄山的“九松道院”半夜三更突然来了十余位红衣汉子,逢人便 杀。睡梦之中,黄山弟子虽也起身迎敌,但那些红衣汉于,既不恋战,也不发声,匆匆忙忙 的留一枚檀木的桃花令符。   峨嵋派的总舵,远在川中,算是没有遭到意外,但是素来不问世事,不与江湖人往还。 峨嵋的高僧慈云大师,被人刺了十余刀,陈尸在夏口江堤之上,陈尸的地上,留上一枚桃花 令符。   最为轰动武林讯息是崆峒派的朝山弟子,一十五人远从云贵登山涉水,苦行拜谒福建少 林,就在返回滇边路经襄阳投宿旅店之夜,十五人没有一个活口,被人杀死在旅店床上,而 致命的地方,全是五个桃花形的血孔,脸上也留下明显的桃花痕迹。   一时,腥风血雨,震惊了整个武林。   江湖人人谈起“桃花血令”,莫不恨之入骨。桃花血令,成了黑白两道谈之变色,也成 了众矢之的,恨不搏把发令之人生吞活剥,一泄群愤。   然而,桃花令符的令主是谁,一直是一个闷葫芦。   虽然三月之际,桃花林邀请武林同道,宣布桃花令符这件事。   大家所知道的,宣布令符的乃是“桃花仙子”蓝秀,而真正的令主,却是始终没有露 面,只在车中连话也没说一句。   桃花血令横行江湖,既然引起了黑白两道的一致恶感,自然有人提议群策群力,铲除武 林的煞星,江湖的公敌。   事情,终于有了下落。   就在大除夕的当天,一十三省黑白两道的武林,都接到一份邀请武林的帖子,上面挑明 了是对付桃花血令令主的武林大会合,商讨将桃花血令的令主逐出中原,或者是碎尸万段。   发帖之人乃是丐帮新任帮主的少年俊彦,武林英杰费天行。   凡是接到帖子的人,莫不一喜一忧。喜的是有人出面对付桃花令符的令主。忧的是丐帮 老帮主“九变驼龙”常杰伏刀自刎,费天行虽然功力不弱,只是一则初登帮主宝座,武林声 望不足,二则丐帮虽不是邪魔外道,究竟与八大门派尚有一些差别,难以领袖群伦。   即使有些顾忌,但武林之中,仍然对此次大会寄予厚望,一则丐帮人手众多眼线灵通, 二则费灭行与司马山庄关系深厚,甚至费灭行的作为,是受司马山庄的授意也未可知。   因此,凡是接到帖子的武林各门各派人士,都摒挡上路,不避风霜雨雪,在数九寒天日 夜兼程向洛阳进发,生恐误了灯节的大会。   尚有未接到帖子的武林游侠,江湖散人,也都得到信息,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   上元佳节。洛阳城灯中如画,城开不夜,鳌山耀眼,烟火漫天,大街小巷,人潮汹浦, 万头钻动,都为赏灯。   龙王庙丐帮总坛,早已粉刷一新,原本新帮主接掌帮主的盛典之时未久,总坛的欢乐气 氛尚在。而今,丐帮为首召集的武林大会,又是空前的热闹,发出一千五百张帖子,居然来 了一倍还多约近丘千人,怎不教丐帮感到光荣万分呢,   一大早,龙王庙已经乐声悠扬。   穿了巨结彩衣的丐帮执事,有的张罗筵席,有的肃礼迎客,肖的安排住处,有的收受礼 物,人人喜孜孜,个个笑哈哈。   龙王庙的大殿之上,用主黄绒幕暂时遮闭了东海龙王的塑像,香案上供奉着一根翠玉打 狗棒,一个九袋褡裢,一个纯金饭钵,还有一代斑竹莲花落的三块板,这些都是丐帮的镇帮 之宝,精神的象征。   红烛高烧,香烟袅袅。   两侧殿堂,三山五岳的英雄,八大门派的名人,熙熙攘攘的,有的三五成群纷纷议论, 有的彼此寒暄,互道仰慕。   但是,最多的话是说桃花血令的这种事。   忽然,一声清脆的钟鸣。接着鼓声三通。   费天行依然一身鹅黄长杉,面容端肃,从后殿徐步而出。走到香案之前,先向祖师行过 大礼,然后拱手齐眉,行了个箩圈礼,朗声道:“费天行代表本帮一十三省帮众,感谢各位 光临洛阳。穷家帮本来寒微,接待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武林前辈,江湖同道,多多海 涵,不吝赐教!”   他说到此处,略略停了下来,双目梭巡左右侧殿,然后又道:   “请八大门派掌门师在左首就位!”   一阵互相谦让,少林明心大师为首,率领八大门派高职长老在左首一字坐下。   费灭行又朗声道:“请一十二省各庄各院各派各会主侍人在右首就座!”   但见司马骏越众而出,随着是各路自成一家的知名之士,约莫也有二十余人雁字入席。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大声叫道:“费大帮主,你这做主人的可不能漏了。”   数干武林闻言,不约而同的向发话之处望去。   那人早又叫道:“一边是八大门派,一边是中原一十三省的杰侠之士,那我该坐到哪 里?”   一袭灰衣,潇洒不凡,手中扬着双紫玉横笛,越众而出,临风站在正殿当中,面对费天 行而立,等待费天行的分派。   敢情是西北回族的小王爷,人你逍遥公子的探花沙无赦。   费天行不由眉头一皱。然而,身为武林大会的东道主,此时此地,断然不便有何岔子, 纵然心里叫白沙无赦是前来搅局的,存心鸡蛋里挑骨头,面子上一定要保持主人的气度。因 此,抱拳带笑道:“想不到沙探花也有兴参加本帮相邀的大会,请恕帮众疏忽,费某在此深 致歉意!”他一句一笑,极尽忍耐之能事,也表现得谦和异常,诚挚万分。   不料,沙无赦却不理会这些,只顾道:“道歉不必,只要给我一个坐处就行。”   费天行略一思索,依然含笑指着右首那排坐位道:“沙兄在这边落坐如何?”   沙无赦应道:“好呀!可是……”他游目梭巡一下右首的二十余人,却又接着道:“要 我坐到最后一个座位吗?”   这是一个难题。论身份,沙无赦乃是知名的四人公子之一,回族王位的继承人,又是钦 赐的探花,比之在坐的武林知名之士,可说毫不逊色。论手底下的功夫,沙无赦内外修为虽 没登峰造极。却不在一般武林之下,也算数得上的角色。   但是,武林大会首重门派。沙无赦本来不属于中原武林一脉,实在说,并排不上一个位 置。   但是沙无赦放荡不羁,是搅和的能手,若是一言不合,说不定一个好生生的武林大会, 弄得不欢而散,岂不成了笑话。   有了这些顾忌,费天行才让沙无赦在右首入席,再也料不到沙无赦认真的要追问该坐到 第几个位置,费天行怎能不为之气结一时语塞呢?   幸而,司马骏连忙使了一个眼色,按奈下十分尴尬的费天行,一面拱手离座,向沙无赦 道:“沙兄,许久未见,坐到这里来,让小弟与你亲近亲近如何?”   司马骏自认这是一个巧妙的安排.一则冲淡了排名秩序之争。   二则解决了费天行东道主的难题。   谁知,沙无赦又有了花招,他先是连连点头,一面步向右首,一面却道:“少庄主,你 既然称我为兄,讲不得,依你们中原的礼数,我可要坐到你的上首,也就是第一席了。”   此言一出,司马骏固然一怔,其余右首二十余位江湖豪客,也不由哗然。   就在此时,一个彩衣的丐帮弟子,匆匆跑了进来,朗声禀道:   “上启帮主,金陵世家的常三公子到。”   费天行忙道:“快请!快请!”   常玉岚大步跨进龙王庙的大门,带笑朗声道:“常某来迟,费帮主莫怪,各位前辈海 涵!”他的人随着笑声,已迈步上了正殿,洒脱不凡,超群出俗。   沙无赦一见,大声喊道:“常兄来得正巧,来!来!这里坐,这里坐。”他一面喊个不 停,一面将身侧司马骏挤到第三位,自己坐上第二位,把第一席让给常玉岚。   常玉岚一见,急忙道:“沙兄,别来无恙!”   沙无赦笑嘻嘻的道:“上次丐帮大会见过一面,时间并不久,我们人家都应该没有忘记 吧,司马少庄主,你应该记得呀!哈哈……”他说到这里,一面狂笑连连,一面用手肘碰了 下司马骏,十分得意。   沙无赦是一语双关,要点明司马骏,示意他若是一言不合,他要把司马骏借刀杀人、刺 死九变驼龙常杰的事给抖了出来。   司马骏不是白痴,怎会听不出沙无赦言外之意,只有苦笑一交,强自按撩下来,把席位 之争,暂且搁在一边,忍气吞声的坐了下来。   其余众人眼看司马骏不发作,也只有依次落座,好在坐在首席的并个是沙无赦这个化外 野人,而是武林咸尊金陵世家的人。   费天行的难题之困既解,接着朗声道:“丐帮今天不自量力,飞帖恭请各位驾临洛阳, 唯一目的是要解除目前武林浩劫,也就是嗜杀凶残的桃花血令令主!”   此言一出,沸沸腾腾,数千人嘀嘀咕咕,叽叽喳喳,闹轰轰的莫衷一是。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少林掌门明心大师单掌打着问讯,低沉沉的道:“各位大施 主,少林浩劫,承蒙同道关注,老衲在此深深感激,只是冤冤相报,因果循环何时能了?出 此,少林全寺,并不打算报复,阿弥陀佛。”明心大师语毕,缓缓入座,闭口垂睛,只顾数 着项下的念珠,口中喃喃诵佛。   又是一阵议论。   武当铁冠道长一按桌面,奋臂而起,怒冲冲的道:“贫道与明心大师的看法不同,杀恶 人即是善念,桃花血令凶残太甚,杀劫太重,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嗜杀成性,若是不加制 裁,武林人人自危、说不定明天就轮到各位的头上。”   这位武当长老,虽然年高德肋,但那股怒冲冲的性格,丝毫与年轻时无异,他说话之 时,一手不断的在空中比划,仿佛桃花血令的令主,就在他眼前似的。   一众武林人物眼见铁冠逍长毫气干云,言语之际有与桃花应令誓不两立的气概,不山暴 雷似的喝了声:“好!”聚蚊尚能成雷,数千武林汉子的喝彩之声,声动逻迹,几乎把龙王 庙的房顶震塌下来。   这时,崆峒门的二代俗家弟子何庸才越众而出,十分悲凄的道:“本门退出中原,不涉 武林纷争,足足十八年之久。此次崆峒十五弟子朝山团,竟然一夜之间遭到毒手,请问费帮 主,这桃花血令令主,究竟是何等人物,如此残忍呢?”   费天行叹了声道:“不瞒何兄说,事到如今,还没有人见过此人,因此……   一言未了。探花沙无赦忽然站了起来,手中紫玉横笛虚划了一个圆圈,大吼道:“在下 看来,一定有人见过此人,费帮主,你信也不信?”   费天行讨厌他偏在要紧关头出来横梁驾事,因此没好气的道:   “莫非探花你沙兄见过吗?”   不料沙无赦把手中横笛摇个不停,酸溜溜的道:“非也!费帮主此言差矣,沙某所谓有 人看过者,定非空穴来风,亦非揣测之词,因有所见,断非无中生有,务请帮主勿以等闲视 之,则天下仓生幸甚,武林之福也!”   他一阵之手者矣焉哉,把数千武林逗得要笑难笑,个笑非笑   常玉岚见他故做疯癫,玩世不恭的神态,不由笑着道:“沙兄,你是朝庭的探花,尽可 文皱皱的,此间可都是江湖人物武林汉子,还是爽朗点吧。”   沙无赦自己也失声笑了起来道:“耶!迂哉我老沙也。”   费天行道:“沙兄。你又来了。”   沙无赦一拍脑袋,面容不再敢笑,正正规规的道:“若要知道桃花血令的令主是怎样的 人,依在下看、只有问司马山庄的老庄主司马长风老前辈。或许能有些儿眉目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数千武林汉子全是一怔,所有的眼神,全都落在司马骏的身上。   司马骏平时威风八面,今天可算窝囊透顶,再也忍不住了,双阿盯着沙无赦道:“小王 爷,此事体大,关乎武林的生死,千万不要出诸嬉笑怒骂的态度。”   沙无赦认真的道:“我是一本正经呀。”   常玉岚心中明白,众人所说的“桃花血令令主”,乃是十足的冒牌货,桃花令符,也是 假的。他今天来此,就是要找出“假令主”是谁?”所以,也插言道:“沙兄,你怎见得司 马山庄的老庄主见过那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呢?”   沙无赦道:“自然有根有据。”   司马骏道:“请沙小王爷详详细细的说出来。”   沙无赦干咳了一声道:“说来也是巧合,事情发生在襄阳城的旅店之内。”   崆峒何庸才插口道:“是不是本门十五弟子被杀的旅店之中?”   沙无赦点头不迭的道:“不错!那天傍晚,在下路过襄阳,就住在事情发生旅店的对 面。”   崆峒何庸才道:“本门弟子受难的旅店,店名是高陛客栈。”   “对!”沙无赦紧接着道,“我住的店是五福居。因为崆峒弟子一行服饰特殊,招来许 多百姓围观,在下所住是临窗的房子,窗户甚大,不免多看几眼。”   司马骏笑道:“这与家父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沙无赦又道:“掌灯时分,高陛店人吵马嘶,我伸头向外一看,但见司马 老庄主率领十余堡丁,也住进高陛客栈。”   司马骏忙道:“即使住到一个店里,谁会知道有一个煞星也住在店内?”   沙无赦道:“所以,我井没说老庄主是桃花血令的令主。但是,老庄主江湖经验老到, 武林阅历多,见识广。既然住下店来,对店内岔眼之人,或抢眼之人物,必会加以留意,或 是印象深刻……”   司马骏红着脸道:“理由也太牵强了。”   沙无赦道:“老庄主功力修为,武林皆知,同一店中深夜杀了十五个人,怎的也瞒不过 老庄主的,可能老庄主深知明哲保身,不愿趟这浑水而已。我想,见是一定见过,不然为何 天鱼未明就率领手下匆匆上路呢?”他娓娓道来,历历如绘。   众人的眼光,再一次的落在司马骏的脸上。   司马骏皱起双眉、心中只犯嘀咕。忽然,他起身离座,面对沙无赦道:“沙兄,你没看 错人?肴准了是我父亲?”   沙无赦笑着道:“两下隔着一道街而已,在下的这双眼睛还不瞎。再说,天下有几个擎 天一剑?我不会看走眼的。”   司马骏追问一句道:“事情发生是哪一天?”   没等沙无赦回话,崆峒何庸才朗声道:“本门弟了受难,还是腊月初八,吃腊八粥的一 天。”   沙无赦忙接着道:“对!腊月初八。记得店东还送来一碗甜的八宝腊八粥,味道不 坏。”   “哈哈哈……”司马骏仰天而笑,久久不绝。   沙无赦愣愣的道:“有什么好笑之事,少庄主你笑得如此开心。”   司马骏收起大笑,忽然脸色一沉,怫然不悦的道:“沙兄,你的话可能靠不住了。”   沙无赦道:“何解?”   司马骏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悲凄,拱手掩面道:“非常不幸,家父在去年十月已经因伤 发引起宿疾,已撒手去世,晚下遵照遗嘱。没敢惊动同道,只在家中举哀奉灵,就此向爱我 司马山庄前辈友好,深深致歉!”他说完之后,低头垂泪,走回坐位,不发一语。   沙无赦略一怔神,追问道:“老庄主真的在十月已经西去了吗?”   司马骏点头,然后指着常玉岚道:“这事常兄是知道的。”   沙无赦回头向常玉岚道:“常兄,十月你果真到过司马山庄?   老庄主果然是在家停灵举哀吗?”   常玉岚好像着了魔一般,双眼仰视,听而不闻,陷入了沉思之中。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九 回 兄弟阋墙   原来,常玉岚耳闻沙无赦之言,不由重新唤起心中的疑窦。假若沙无赦所说的不错,那 么自己分明是看见司马长风躺在铜棺之中,难道会看走眼?是司马长风真的会避壳之术,一 点呼吸也不用,而有龟息之法瞒过自己?最使常玉岚信心动摇把持不定的是从沙无赦的为人 来揣测。沙无赦虽然嬉笑怒骂玩世不恭,但遇到正事,却不含糊,越是玩世之人,对正事越 是一本正经,何况回族之人最讨厌的就是谎言谎语,不打诳语是边疆回教的第一教义,身为 世袭王储的沙无赫,个可能信口开河,无中生有的造谣生事。   常玉岚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深信,这两件极端想左的事。必然有一方是真实的。是 自己的眼睛骗了自己?还是沙无赦所说完全是一派谎言?沙无赦见常玉岚一脸的犹疑,个由 大声道:“常兄!你陷入沉思之中,是在想些什么?”   常玉岚被他惊醒,一脸茫然道:“沙兄,你……你是与我讲话?”这种失常现象,在常 玉岚来说,是少有的。因此,脸上一阵发红,神情极不自然,一连“哦哦”两声道:“不 错,去年十月既望,在下曾路过司马山庄,亲见老庄主的灵柩停放正厅,也见到少庄主服孝 举哀。”   沙无赦不由喃喃的道:“咦!那是我沙无赦见到鬼了。”他一脸的疑云,两眼不住的看 着常玉岚,又看看司马骏,充满了惊奇之色。   司马骏可是得理不饶人,这时他寒着脸站了起来,冷兮兮的道:“沙无赦,不知对于常 兄的活,你是信还是不信?”   沙无赦再一次的望着常玉岚道:“常兄的为人,我信得过!”司马骏道:“那就好。既 然相信他的为人,必然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沙无赦直是一昧的点头。   司马骏提高嗓门,朗声道:“这是武林大会,可不是化外野蛮的牛羊大会。本来,你这 化外之民,就没有资格参加中原一十三省的武林大会。”他的话一句比一句高,态度也一阵 比一阵凶,说到后来,声色俱厉。   沙无赦怎能任由司马骏叱喝指着他大发脾气,因此,也作色道:“司马骏你前恭后踞, 先前称兄道弟,现在你发的什么狂?”   两个年轻高手,四大公子的两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前针锋相对,正面冲突起来。   论声势,当然是司马骏占了上风。因为司马山庄的招牌响亮,而相对的,沙无赦便有点 人单势孤。   费天行身为大会的东道主,原有排乱解纷的责任。可是,他压根儿是站在司马骏这一方 的,故而先前由着司马骏侃侃面谈,大发议论数落羞辱沙无赦,到了沙无赦说话,也就不能 加以阻止。   常玉岚一见他二人都站了起来,大有一触即发,从口头上互不相让,可能演变成一场龙 争虎斗,因此急忙道:“两位何必为了小事而争论呢?”   司马骏道:“这不是小事,常兄!桃花令符事关武林安危,不能由人信口胡言!”   沙无赦也不休止的道:“沙某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并没有所谓的信口胡言!”   司马骏怒吼道:“今天到会之人,各人有各人的根基门派,没有根底之人,就是最可疑 之人。”他说此话之时,突然面对正厅两侧的数千武怵之人,又高声道:“各位,桃花令符 是来自桃花林,发令的令主,说不定就是中原以外的高手,想要侵入中原,借着桃花令符, 打击中原武林,这一点在下认为值得研究。”   司马骏的话明是要请大家“研究”,而骨子里却将箭头指向沙无赦。   众人的情绪,原是容易激动的,况且,发话之人又是司马山庄的少庄上,更加对众人有 鼓励作用。因此,早有人大叫道:“对!   名门正派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又有人应和着吼叫:“黑白两道各有各的规矩,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放火杀人!”   “对!少庄主说得对!”   “一是中原以外的人干的!”   “问问他!”   “不要放过沙无赦!”   “沙无赦……”   “沙无赦……”   一步一步的变化,从司马骏的暗示,到乱糟糟的有人明吼,沙无赦成了众欠之的。武林 大会,成了武林大乱,甚至有人高声喊“打”。   常玉岚一见当前的形势,似乎已全盘被司马骏掌握,渐渐的受他的左右,显然的对沙无 赦非常不利。   沙无赦处于势孤人单的境况之下,虽然是司马骏在言语之上有煽动的作用,但也是由常 玉岚一句话,证明司马长风在十月已经去世而起。   常玉岚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他由右首第一席上离座而起,大步走向正厅檐前,朗声 道:“各位,各位,不要轻易鼓躁。今天的大会,不是要找出桃花令主这个人吗?关于这一 点,在下有独到的消息,真实的线索,要在此向各位说明,”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回头对 身为东道主的费天行道:“费帮主,可否允许在下在此唠叨?”   费天行忙道:“常兄有话尽管讲。”   常玉岚微笑颔首,又向一众武林人物道:“桃花令符确有一个令主,但是杀人放火,挑 事惹岔,火梦少林,血洗武当,杀了崆峒十五弟子,烧杀青螺峰狂人堡,却不是桃花令符, 而是桃花血令,说明白一点,也就是假的桃花令符!”   这是突然来的奇异消息。数千武林人士,闻言不约而同的发出声惊异的声音:“啊!”   数千人的一声如雷的惊讶之声,倏的又忽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常玉岚脸上, 等着他说出下来。   常玉岚略一思忖,顿了一顿,才又转面向少林明心大师颔首道:“大师,不知贵寺藏经 楼大门之上留下的那枚所谓令符,可曾携带了来?”明心大师回头对身后站立的徒众道: “取出来,让常少侠看看。”   常玉岚早又向崆峒派的何庸才道:“何兄可曾携来?”何庸才从怀内膜出一枚檀木桃花 形令符来。   少林僧众之一的也将同样的一枚檀木桃花令符,送给了常玉岚。常玉岚左右两手各用两 指捏着檀木桃花令符,扬起老高,迎空晃了几晃道:“各位,这就是歹徒杀人放火之后留下 的桃花令符,是血腥之物,我们应该把它你为充满血腥的‘桃花血令’!”他说到这里,停 了一停,又将两手的令符,高高举起四下照会着,让所有的武林群雄,都看清楚之后,才将 那两枚令符交还原主,重又回到大殿正中。   突然,一道紫色人影,从龙王庙大门外疾射而至。   南蕙俏生生的落在常玉岚的站立之处,睁大眼睛瞧了一下,天真的伸了伸舌头,娇声 道:“哟,好多的人呀!总算赶上了这场热闹。”说完,又向费天行笑了一晓道:“费总 管,你当上帮主了,恭熹!恭喜!”   她旁若无人,把武林大会的庄严气氛,全给搅散了不说,而数千武林人士,都正在等常 玉岚说出桃花令符的另一真主,也被她给打断了。同时,左右两侧偏殿上一般武林,都没同 南蕙照过面,对她毫无认识。因此,大家沉默了一阵之后,又鼓噪起来。   费天行一见,赶忙拱手向前道:“南姑娘,别来无恙。请坐!”南蕙笑嘻嘻的道:“啊 呀!很多熟人嘛,敢情好。司马大哥。   还有……哦!少林寺的老和尚……”她一派天真,几分娇憨,指指点点的,似乎这个武 林大会是为她一个人开的,眼睛里仿佛没有别的人。   司马骏一见,急忙上前去道:“南姑娘,稍等片刻我再替你一一引见,此时,正在紧要 关头。”   南蕙正在指点得有兴趣,闻言又噘起樱桃小嘴,不乐意的道:“什么紧要关头嘛?”   费天行道:“常少侠指说横行江湖的桃花令符乃是假的,大家都想知道真的是什么样 了,还有究竟桃花令主是什么样人。”   南蕙一听,忽然笑了起来,接着高声道:“哈哈!我道什么紧要关头,原米是这件 事。”   司马骏吃惊的道:“难道南姑娘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南蕙指着常玉岚道:“他知道,他知道假的令符,也知道真的令符,连桃花令主是谁他 也知道。”南蕙的话轻轻松松,仿佛不当回事。   然而,数千武林人士的惊讶可想而知。   常玉岚本想借武林大会把假令符与真的令符的区别,详详细细的说出来,免得桃花林背 这个杀人放火的黑锅,至于其他的进一步事实,时机尚未成熟。料不到南蕙如飞将军从空而 降,口没遮拦的说出常玉岚不敢说的话,当着宇内武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明心大师原本闭目养神,久久不见常玉岚开口,手中数着念珠道:“阿弥陀佛!常少 侠,你就打开这个闷葫芦,为宇内武林减少一分浩劫,我佛慈悲,必然佑你平安!”   明心大师的话音甫落,其余各门派稍有头脸的人,也纷纷催促。   常玉岚骑虎难下,只好朗声道:“据在下所知,真的桃花令符,一共只有九枚。各位, 发令的令主,也不过仅仅有九枚,若是像这等杀一人留一枚,烧一处留一枚,到了九枚用 完,哪个令主还怎么当得成呢?”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眼神梭巡全场数千人,久久不 语。   众人纷纷议论,叽叽喳喳半响。   常玉岚感觉得到,他的话已有了预期的说服力,人人安静的等待他再说下去,就是信服 他的最好证明。   常玉岚微微笑道:“适才各位所见到的假令符,乃是檀木雕成,涂了彩釉。试想,假若 令符是木雕成的,就该用桃木,顾名思义嘛?再说木雕彩釉,任何人都可以办得到,一门一 派的信物,岂能简陋如此,人人可以雕画,而且只需片刻就可以雕成,采用来做令符,岂不 是天下第一荒唐至极的事,谁会干呢?”他先从令符的质料上点破,自然是常玉岚聪明之 处,也是一众群雄如梦初醒的当头棒喝。   常玉岚接着又道:“说到这里,各位该问我真的桃花令符是什么样子了。”   众人就等他这句话,因此,齐声暴雷一般,异口同声的叫道:“是的!”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我可以告诉各位,桃化令符乃是一条桃花形的血玉分解而成,一 共只有九枚,外形酷似一朵盛开的桃花,五个花瓣的色泽完全一样无二,由深而浅的血色, 也仿佛桃花的猩红,那就是不折不扣真正的桃花令符。”他说到这里,掀唇一笑,然后才 道,“各位有谁见到过没有?”   武林群雄人人面面相观,没有搭腔。   常玉岚又道:“桃花令符重在信守,杀恶人,同然不需留下什么表记,是善良之人,又 怕什么令符呢?在下言尽于此,但愿各位同道互相珍重!”他说完之后,拱手为礼,含笑退 后半步,又冲着费天行道:“在下有僭了!”   不料,司马骏突然跨步上前,拱手拦在常玉岚前面,面带微笑道:“常兄,你还有话, 何不一起说明吗?”   常玉岚心知他要逼自己说出“桃花令主”来,因此,也报之一笑道:“司马兄的意思 是……”   司马骏抢着道:“何不将发令人的大名当众宣告,也是宇内同道急愿知道的大事呀。” 他城府甚深,说到此处,又面对数千人朗卢逅:“大家是否要请常兄明示?”   “对!”又是轰雷一声,数千人一致叱喝,声动四野。   常玉岚苦苦一笑道:“司马少庄主可以说最能了解众人的心理,也最能运用众人心理的 高子。”   司马骏的脸色一阵发红道:“常兄,你千万个要误会小弟的用心。”   常玉岚沉吟了片刻,大声面对一众群雄道:“桃花令主确有其人,只是……只是此时尚 不是揭开谜底的时机,各位迟早自然知道。”   一众群雄哪能被这三言两语打发得了。因此,像一窝黄蜂似的,嗡嗡之声此起彼落,又 像煮沸了的一锅粥,沸腾起来,虽没像先前对付沙无赦那般吵闹,但也颇不平静。   崆峒派的何庸才越众而出,拱手道:“常少侠,虽然本门弟子是死在假的桃花令之手, 但事出有因,还请明白相告。”   铁冠道长也起身道:“常公子,我们已有梁子在先,贫道并未忘怀。你既对桃花令符所 知颇详,盼能坦诚相告,冤有头债有主,否则本门断难认栽!”这老道话中带刺。   常玉岚不悦道:“道长的意思是要唯我金陵常家是问,是也不是?”   铁冠道长道:“追根求源,只有你常三公子一条线索了。”这句话点明了是要找常玉 岚。   常玉岚更加不悦道:“铁冠!我常玉岚是你武当派的保镖吗?哼!武当一派连自保都无 力,还说什么找我这条线索,称什么名门正派!”他可是被逼急了,一股无名怒火,完全发 泄在铁冠道长的身上。   铁冠道长虽不是武当掌门人,但是他比掌门的白羽道长还要高一辈,乃是长老级的人 物,武林咸尊的前辈高手,怎能任由常玉岚在武林大会上抢白,甚至点明了吆喝。   因此,“呛”长剑声震,人也弹身离座,横剑当胸,沉声道:“小辈!太也是无礼,武 当是可以辱骂的吗?亮剑!”   常玉岚不怒反笑,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亮剑?哈哈!哈哈!   用得着吗?你要是有兴趣,当着宇内一十三省的武林同道,常某就用这双肉掌,秤一秤 你的三才八卦剑法,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成名甚久,身为八大门派之一的武当长老,焉能受得了常玉岚这等轻视?铁冠固然老脸 铁青,武当十余弟子,也全都怒不可遏,连声叱喝之中,各自仗剑,跃身在正殿有限的空间 之中,一字排开在铁冠道长身唇,个个怒目横眉,逼视着常玉岚。   常玉岚气定神闲,淡淡一笑道:“幸亏不是在武当山三元观,不然,你们武当弟了群起 而攻,哪还真能唬人。来吧!常某最不怕的就是人多。”   司马骏原本与常玉岚贴身井站,此刻有意无意之中移退数步。大有隔山观虎斗的意味。   费天行身为东道主,应该出面劝解,然而,他却不发一言。   却是南蕙一见,跨步上前道:“怎么?牛鼻子老道专门会打群架。常哥哥,我帮你!”   常玉岚闻听她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动,鼻头发酸,几乎滴下泪来,走上前去,执起南蕙 的手,低声道:“南蕙,好久没听到你叫我常哥哥了。”   南蕙天真自然,但是,她感觉得到常玉岚的一片真情,还有内心的情谊,不由道:“现 在不要说这些废话,打发了牛鼻了再讲。”   火敌当前,铁冠道长等武当高于就等着出招,他二人还若无其事的聊起来,不说铁冠怒 气冲天,一众武林也觉着大出常理。   铁冠暴吼道:“常玉岚!你怎的不敢亮剑?”   常玉岚本来佩看长剑,闻言反而摘了下来,顺手交给沙无赦,十分从容的道:“沙兄, 请你代为保管,等在下打发了他们再取回。”   说完,又将一手按在南蕙的肩上,轻轻捏了一下道,“南姑娘,在一边替常哥哥掠阵, 看看常哥哥的功夫进步了多少。”   常玉岚这种悠悠自得的神情,把一个铁冠道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当着天下武 林,他已顾不得名门正派的架势,手中长剑虚扬,大吼道:“你们把他同在核心,不要让他 跑掉,我让他尝尝本门剑法。”他不说“大家一伙儿上”,却拐弯抹角的点出来要群打群 斗。   武当弟子闻言,暴雷似的发出吼声,各展身形,四散开去,把个常玉岚围在核心。   铁冠道长仗剑前滑半步,脚下取了子午生门,八卦剑法已经起式,另手捏挽剑诀,厉声 道:“常玉岚!贫道的剑法,不是好接的,你要小心!”气归气,一代宗师的表面气派,还 要保持。   铁冠道长交代了场面话,长剑挽成斗大的剑花,一上来就施出武当剑法中的绝招“摘星 换斗”,嗖!嗖!长剑抖得嗖嗖有声,剑尖化成七朵银花,俨如倒挂着的七星,分取常玉岚 迎面七大要害,端的凌厉无比。   对于武当剑法,常玉岚出道未久,就已在武当俗家弟子黄可依手下换过招了。三湘黄可 依是武当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那时与常玉岚相比,就稍逊一筹,此时的常玉岚较初出道之 时,武功修为不但有了掌剑之别,而且进步神速何止十倍。   因此,常玉岚冷冷一笑道:“武当的老套,常某让你一招!”身随活动,肩头微晃,脚 下突的疾动几个碎步,人已飘出丈余,闪在铁冠的剑光之外。   这一招巧到极点,妙不可言。   一众群雄全是行家,有的连看也没看清楚,但眼见常玉岚如同一条白色游龙,几个晃动 脱出剑芒,不由齐声喊了声:“好!”不像武林大会,也不像比拼过招。简直是在看一场精 采的表演。   铁冠道长一招落空,老脸已经挂不住了,何况在场之人齐声为常玉岚喝彩,更加引起他 的怒火,咬牙切齿,急切收剑借着收剑的刹那之际,突然剑身一横,拓展“十面埋伏”,连 人带剑起了一个旋风式,寒芒夹看劲风,直将正殿五丈来宽的空隙,封个滴水不进。   铁冠道长数十年修为,剑招虽不是出神入化,但情急之下,乃是全力而为,形如怒涛排 壑,狂澜拍岸,招势之猛锐不可当。   武林群雄服见铁冠道长使出武当绝招,莫不替常玉岚捏一把冷汗。   况且,武当十余位高手,团团围成一个圈子,虽没出招进击,但是每人长剑当胸,只要 常玉岚的人影一到,部会奋力一击。   也就是说,核心中五丈之地,都是铁冠道长的剑风所及。五丈之外,十余高手以逸待 劳,伺机出手。   常玉岚被围在核心,若不撤步向外疾退,必被铁冠道长削砍兼施,若是向外跃退,可能 数剑齐发,躲得一,躲不了二。   南蕙一见,娇叱声道:“常哥哥,不要怕!我来……”   没等南蕙的话音落,突然,一声龙吟,声震长空,清越高亢。   但听常玉岚长啸卢中,忽的一仰身子,人像一道长虹,右手忽然一分,“云龙探爪”硬 把铁冠道长出手的长剑,用拇、食二指,捏了个正着。另一只左手,如同巨灵之掌,虚按在 铁冠道长的右肩“肩井”大穴之上,笑吟吟的道:“铁冠,念你是名门正派,义与你无冤无 仇,常某不为已甚!”   这一刹那之际的变化,简直不可思议,也令人不敢相信。   以铁冠道长数十年的功力,长剑出手,慢说是剑身,就是带起的力道,何止千钧,岂是 血肉之躯的两个指头可以捏得牢的。再说,即使被常玉岚控牢,难道铁冠道长就不会推、 送、刺、抽,将剑刺进或后撤吗?显然的,铁冠有心无力,也就是说常玉岚手上的功夫已到 了炉火纯青的化境了。   在场的群雄,人人呆若木鸡。连明心大帅、司马骏、费天行等一流高手,也膛目结舌, 彼此互望一眼,人人做声不得。   南蕙把一双手拍得震天价响,口中娇声欢呼道:“好!常哥哥。   ‘踏罡步斗’秘籍神功,好!”她这几句话是冲口而出,并且叫出了别人看不出常玉岚 的招式之名,这比常玉岚使出来还要令人吃惊。   群雄中有人高声叫道:“‘踏罡步斗’是血魔伸掌的招式,血魔重现。”   这声吼叫,仿佛是滚油锅里泼下一瓢冷水。数千人之中,胆小的溜之大吉,胆大的吼叫 不已,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急欲看个究竟,各门宗师更加心胆俱裂。一时,有的向庙外挤, 有的向正殿冲。   铁冠道长的眉头一皱,大声喝道:“说不定桃花血令的花招,也是姓常的玩的把戏,”   此言一出,群雄鼎沸!   铁冠道长更加提高嗓门道:“要消除武林浩劫,必须除掉此人。”   武当弟子,首先跟着吼叫连天。   常玉岚不由皱起眉头道:“原来武怵之中本是是非不分的,”群情激动,形如海涛奔 腾,天崩地裂,哪里由得常玉岚分说,连他的话声也被群雄吼嚷之声压了下去。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清越的凤鸣之声,发自庙外。接着,一个中年紫衣人,手执长鞭, 由龙王庙的大门处,挥得僻啪作响,也不管有人没人,只顾挥个不停。转瞬间,人潮像刀切 似的分成两边,正中,留出一条宽有七尺的通道来,像是一条人巷。   先前吵吵闹闹的群雄,被这突如其来的紫衣人给镇慑住了。   常玉岚略一思索,不由道:“此人好生面熟,在哪儿见过……”谁知,南蕙凑上来道: “乐无穷!他是暗香精舍的那个鬼总管,乐无穷。”   常玉岚恍然大悟,这不是百花夫人逼自己住进暗香精舍的时候,自己一再受他冷眼的乐 无穷还有谁?想起乐无穷,不禁想起了为了使自己免于中毒,而又为了掩护自己进出暗香精 舍,结果惨死在乐无穷脚下的翠玉来。常玉岚暗叹了口长气,心想:“翠玉是个善良的少 女,也是一个苦命的少女。”   正在他一心念着翠玉之时,龙王庙的大门敞开之处,百花门的八朵名花分为两列,缓步 穿过人巷,分左右肃立在台阶两侧。接看,四个健妇推挽那辆常玉岚常见的油碧香车,轱辘 辘停在正殿台阶之下。   乐无穷长鞭迎空挥处,发出“吧”的脆响声,对着正殿朗声道:“各位朋友听着,夫人 驾临,未得允许之前,任谁不得出声。”   说完,又朝常玉岚沉声道:“本门都护法,常玉岚,还不上前迎接门主吗?”   常玉岚不由一怔道:“都护法?我?”   “乐无穷!”油碧香车内娇叱了声,百花夫人的人已掀启绒幕,露出半个上身,瞟了乐 无穷一眼,轻言细语的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八个侍婢百鸟朝凤般的栅栅向前,十六只手,有的拉开绒幕,有的扶好踏板,有的扶着 车辕,两个搀着百花夫人下了香车,步上台阶。   一众群雄被这等架势给镇住了,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政出。   百花夫人走上正殿,径向左首席前,鸾声燕语的道:“叫心大师,还记得我吗?”   原本闭目念佛的明心大师,闻言缓启双目,忽然从坐位上肃立而起,撩起袈裟,抢上几 步,迎着百花夫人双手合十。低头道:“老衲失礼,夫人!二十年不曾拜见,自从大司马 他……”   百花大人抬起只藕臂,摇摇葱白似的五指,轻声道:“还提当年作甚。”   明心大帅急忙向费天行道:“费帮主,快,快请夫人就座!”这时,早有八朵名花之二 的婢女,两人抬来一个锦凳,安放在正中。   费天行眼见明心人师对这位百花夫人执礼有加,可不知道她是什么来人,凑着司马骏耳 边道:“少庄主,此人是何来历?”   司马骏摇头道:“毫无所知。”   南蕙却插嘴道:“我知道,她是百花门的门主,叫做百花夫人。”这时,百花大人已侧 身坐在锦凳一角,回眸对铁冠道长露齿一笑道:“当年的小道士,现在己是武当的高手,怎 么哭丧着脸,有柯为难之处吗?”   铁冠道长也想不起来百花夫人是什么路道。   但是,明心大师乃八大门派之旨,眼看老和尚一反常态,甚为恭敬,所以也不敢冒昧, 只好苦苦一笑,道:“请恕责道眼拙!”   明心大师连忙道,“铁冠老弟,这位就是八十万禁军都指挥,大司马岳撼军岳指挥使的 夫人,你该不会一点也记不起来吧。”   此言一出,不但铁冠道长悚然而惊,连在场武林稍长的一代,也都讶异不已。   八十万禁军都指挥使岳撼军,官封大司马,不但在朝廷中红得发紫,而且他因是武家一 脉,对江湖武林,尤其是一言九鼎,当年,大司马府几乎网罗了字内各门各派的高手,其中 有四人特别受到礼遇,人称为司马府的四大金刚,功大都仅仅在大司马岳撼军之下。   不知怎的,二十年前朝廷忽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际,夜传儿道密旨,将大司马岳撼军宣 召进宫,就此大司马的人如石沉大海。   杳如黄鹤,一去没有消息。   传言说大司马岳撼军涉及叛逆不道,已在宫中赐死,连尸体也下发还,只是朝廷因岳撼 军生前在江湖武林有深厚的渊源,因此并未进一步的抄家,也没有追究他的属下亲族戚友。   有的说大司马岳憾军因在宫中酒醉,跌到御河之中淹死,尸体随波逐流都没捞起来。   甚至有人说大司马岳撼军练成了性,命双修,像嫦娥一样由大内出来凭空飞去,上了 天,成了神。……众口纷纭,莫衷一是。   但足,从此大司马八十万禁军都指挥岳撼军,没有了下落,则是事实。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   二十年来,虽然也有人偶尔提起这件无头公案,但因为牵扯到“叛逆”二字,都不愿多 发议论。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下短,渐渐的,岳撼军的名号,也就被人淡忘了。   经过明心大师这么一讲,铁冠道长急忙趋前几步,一打问讯道:“无量寿佛!贫道不时 到司马府走动,向大司马请教,还蒙夫人布施,怎的会想不起啦!恕罪!夫人恕罪!”   百花夫人展颜微笑道:“人世沧桑,谁料到我还活着。”   铁冠道长忙道:“实在说夫人你与二十年前一样,可说丝毫没变,这也是贫道眼拙,没 有认出来的最大原因。”   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逅:“真的吗?”   明心大师道:“阿弥陀佛!夫人秀外慧中,当年已是国色天香,义勤练秘籍的养生驻颜 之术,难怪此时望来风采依旧。”   这一僧一道只顾一塔一唱,可把数千武林群雄听得如同神话,个个着了迷,无数只眼 神,全都一眨也下眨。   常玉岚这时才等了一个空隙,上前一揖道:“想不到夫人也来参加武林大会。”   百花夫人扭身面对常玉岚道:“我哪有这个雅兴,再说,我既不立帮,也不成派,也没 有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呀,”她一脸的笑容,显见的与常玉岚讲活的神情自然而亲切,个似 与明心大师、铁冠道长两人交谈时的客套。客套,不正是疏远吗?身为武林永过主的丐帮新 任帮主费天行,许久没有发话的机会,此刻忙着趋前道:“晚辈不知夫人深闺,因此没敢发 帖恭请大人的芳驾,还请夫人海谅!”   百花夫人端详了许久,然后才缓缓的道:“费灭行,我今天并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乃是冲着你来的。”   “这……”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 十 回 夜寻元凶   费天行心头不由一震。   百花夫人又道:“武林本身就是一个是非窝,武林永远也不会安静。武林的一个‘武’ 字,就注定了你争我夺,不过,有的争名,有的夺利而已,大会能平息纷争?还是能图个平 静?都不能,所以不开也罢。”   费天行忙应道:“夫人教训得是。”   百花夫人转面向乐无穷道:“你传话,武林大会到此为止。”   乐无穷应了声“是”,然后跨步站立在台阶最上一级,将手中长鞭挥出一声脆响,朗声 道:“各位!武林大会到此为什.奉本门之令主谕,请各位立刻离汗洛阳。”   一场武林盛会,原本热热闹闹,进而变成火火爆爆,就在乐无穷鞭影吼叫声中,烟消云 散。结束了纷争。   但是,江湖上真正的纷争,似乎永远也无法结束。   春雪初溶,春水来温。   “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江南陌上,也已有了些春意。   长江,不若黄河的滚滚浊流。汉水与长江汇合虽不是泾渭分明,却也一半黄,一半碧 绿,直到出海才融为一体。   平静的江面,薰薰然的南风,送着一叶扁舟,春风,把帆吹满,涨得鼓鼓的。   “春风又绿江南岸”,但江北还留下一层远山白头的皑皑白雪,别有一番情趣。   常玉岚在船头上迎风而立,人如玉树。   南蕙,紧靠着他,一面望着江中缓缓的流水,一面娇憨憨的道:“常哥哥,这一回你带 我回金陵,你妈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常玉岚苦苦一笑道:“谁赶你上来着,只是你自己瞎疑心。”   南蕙撤娇的道:“瞧,瞧,凡事你都怪我不好,你是不是偏心。”常玉岚轻拂着南蕙被 江风吹起的乱发,像长兄对调皮的小妹妹一样,口中道:“偏心?我偏向谁?”   南蕙毫不考虑的道:“偏向你妈妈呀。”   “傻丫头!”常玉岚拍拍南蕙的头道,“对长辈,我们做晚辈的讲求个孝顺,孝,就要 顺,顺就足孝,谈不到偏心不偏心。”   南蕙侧着脸只顾想右“孝顺”与“偏心”有何不同之处,因此,并未说话。   常玉岚忽然把话题一转,问道:“我忘了问你,纪无情服了丁老伯衣袖上团下的解毒药 方,病情好转了一些没有?”   “唉!”南蕙不由叹了口长气,鼓起熟苹果般的双腮,不乐意的道:“毒,是好多了, 性情,坏多了。”   常玉岚不解的道:“此话怎讲?”   南蕙又是悠然一声长叹,道:“说来话长,站得累了,坐下米吧。”她说着,抽出甲板 上的一块木板,一端搭在缆绳堆上,一端插进帆桅杆的夹缝中,先自行坐了下来。   常玉岚也与他并肩坐下,又问道:“纪无情的性情变成什么样儿?”   南蕙道:“要找你拼向。”   常玉岚奇怪的道:“我俩乃是知己之交,又没有结什么梁子,无冤无仇,他找我拼什么 命。”   南蕙道:“先说纪大哥的毒吧。自从你同那位蓝姑娘离开巢湖。我按着你的嘱咐,一连 给他服了五天的药,丁世伯果然不愧是‘妙早回春’,纪无情的毒再也不发了,平时毒发时 口吐白沫,泪水鼻涕流个不停,现也都好了。”   常玉岚道:“你有没有继续配药,要他断了毒根?”   南蕙点头道:“又配了两剂,十天服完,纪大哥不再面黄肌瘦,饮食也正常了。”   常玉岚颔首道:“那就是体内余毒一扫而净的结果,算得上毒性恨除。”   南蕙紧接着道:“说也奇怪,毒性根除,他的神智也恢复了清明。”   常玉岚喜形于色的道:“那敢情好呀!”   南蕙却摇头道:“先是每天不分日夜的练功,除了练功之外,一言不发,闷声不响,每 天不说一句话。”   常玉岚不由笑道:“他跟谁生气?”   不料,南蕙不假思索的道:“同你,”   “同我?哈哈哈……”常玉岚仰天长笑道,“纪无情既然小说一句话,你怎么会知道是 同我生气呢?这不是天大的漏洞吗?”   南蕙依旧十分冷静的道:“当然有道理。”   常玉岚紧迫盯人的问道:“你说出一个道理来。”   南蕙天真的盈盈一笑,仰脸望着常玉岚道:“我说出来你可个能生气哦?”   常玉岚也好笑的道:“不会,我生什么气。”   “好!”南蕙用一手指点点常玉岚的鼻头道,“纪大哥每天练功,用木头做了一个假人 当靶子,假人的身上用刀刻着三个大字。”   常玉岚好奇的道:“三个什么字?”   南蕙睁大眼睛逼视着常玉岚,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常……玉……岚!”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常玉岚不由怔然不语。他想不透纪无情为何对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南蕙见他久久不语,眉头深锁,不由道:“怎么样?常哥哥,你生气了吗?”   常玉岚忙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不透纪无情为何如此的恨我。”   南蕙又道:“还不止呢,他每天黄昏时候,必然带了刀,找一个无人之处,一口气砍三 十棵手臂粗的矮树,每砍一棵,口中必然大吼一声:“常玉岚,三十棵砍完,才下山来洗澡 吃晚饭,”   常玉岚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是你亲眼日睹的?”   南蕙道:“先前我以为他怕别人偷学他的纪家无情刀,直到我发现附近龙泉山一带的矮 树被人砍得差不多,才偷偷的跟踪他,一连几天,毫不例外,即使是狂风暴雨,他也照砍, 照喊你的名字。”   对于南蕙的话,常玉岚是百分之百相信。对于纪无情的怪异行动,常玉岚如坠五里雾 中,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百思不解。   反而是南蕙摇摇出神的常玉岚问道:“常哥哥,依你想,纪大哥他为什么恨你呢?”   常玉岚偏着头想了一下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除非是……”他说到 这里,忽然止住,瞧了瞧南蕙,欲语还休。   南蕙见他欲言又止,催促着道:“说下去呀,为什么不说呢?说嘛!”   常玉岚无可奈何的道:“也许是因为我与他同进百花门,他中了毒,我没有中毒,因 此,他对我有所不能谅解之处。”   南蕙又问道:“是呀,为什么他中了毒,而你却没有中毒呢?”   她这一问,更把常玉岚问得无话可说。因为,常玉岚怎能把他中毒是由于男女发生不正 常之关系的经过,说给南蕙这个黄花大闺女听呢?纵然是和盘托出,实话实说,南蕙真能懂 吗?常玉岚红着脸道:“这是一言难尽,说来话长,迟早你会明白的。”   南蕙的性情不肯轻易依允,只是缠着道:“你现在就说嘛,什么迟早会懂。我不要!我 不要!”   常玉岚被她又摇又推,一时想不出应付她的主意。忽然,他眉头一展,笑着道:“我想 起来了,纪无情可能为了女人对我不满。”   南蕙闻言,憨然的道:“女人?是不是我?”   “噗嗤!”常玉岚失声而笑,连连摇头道:“你扯到哪里去了。你不是女人,你是小妹 妹,你在我与纪无情心中,都是小妹妹。”   南蕙不由气鼓鼓的道:“我才不相信呢,小妹妹不是女人吗?”常玉岚真的拿她没办 法,只好道:“女人与小妹,有大大的不同呀。”   南蕙仍然刁蛮的,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尖声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忽然,常玉岚突地弓身站了起未,以手遮住阳光,凝伸望着江面远处道:“南蕙,你看 见江心之中有一艘单人小船没有?”   南蕙也站前半步,凝神聚气逼视江心道:“有,有一艘小船,好快。”   常玉岚又道:“船上的人是不是一身灰白衣裤?”   这时,也不过一刹那的事。那小船已箭般的冲着常玉岚的帆船驶来。   常玉岚有些不安,喃喃的道:“果然是陶林,一定有什么紧急的书。”   这时,后舱扬帆摇橹的船家,已经在高声嚷起来道:“喂!小船不要乱闯,撞到了可不 是好玩的!”   真的,那艘单人小船,果然眼看要撞上常玉岚坐的帆船,只有毫厘之差。   忽然,单人小船上的灰衣人猛的一长身,前脚伸向船头,后脚着力踩稳。   说也不信,飞灭般快的小船,船头略略土抬,稍离水面,立刻又停落了下来,像被钉子 钉在水面上一般,一动也不动。   此时,两船相隔,不过五尺左右。   船上的灰衣人正是桃花林的桃花老人陶林。   常玉岚看清之后,先发话道,“陶林,有重大的事吗?”   陶林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朗声道:“上禀令主,金陵府上可能发生不测,蓝姑娘命我禀 告令主,快快赶回金陵,迟了恐怕不及。”   常玉岚不由大吃一惊,忙道:“蓝姑娘可曾说明是什么事?”   陶林道:“没有,只是嘱咐小的飞船赶来,请令主不要耽搁,星夜由水路赶回金陵。”   常玉岚道:“辛苦你了,我知道了!”   陶林又道:“蓝姑娘之所以不能赶去金陵,可能因为桃花林也有警讯!”   常玉岚越发不安,叹了口气道:“有蓝姑娘同你,桃花林大致不会出岔子,你快回去 吧。”   “小的这就走!”陶林说完,前脚用力一压,整个身子前倾,后脚便提高船面,小船磨 过水面,嘶——反向疾驶而去。   常玉岚与陶林的一问一答,南蕙都听得清楚,她又见常玉岚面色忧戚,双眉紧皱,不由 道:“金陵又会出什么事呢?”   常玉岚道:“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干,一波又起,我们赶路吧。”他对后舱的船家高 声道:“船老大,我们不要一路观赏岸上的景色了,金陵家中有急事,日夜赶回,多给两位 酒钱。”   南蕙见常玉岚愁云满面,双眉不展,也不再追问什么。   小船,扯满了双帆,日夜兼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的江上,一轮落口,满天彩霞。几点归鸦,一片风帆。   远远的,石头城的城墙,静悄悄的仰天矗立在缤纷云霓的天际。   久别金陵,常玉岚有“近乡情怯”之感。但是,恨不得插翅落在自己庭院之中,以抒游 子情怀。   然而,看近实远。帆船仍然在水上飘浮,虽然张起两只满帆,在归心似箭人的心里,还 觉着牛步一般的迟缓,这正所谓“心急马行迟”。   直到万家灯火,小船才缓缓的驶进水西门。付了船钱,打发了船家。   常玉岚迫不及待的弃舟登岸,好在没有行囊不用收拾,招呼南蕙两人径向莫愁湖上去。   经过修茸的府第,依旧是富丽堂皇,做视江湖巨公大贾的住宅。   常玉岚见自己家门安然无恙,心头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下,一面沿着湖滨缓步而行,一面 喜孜孜的对南蕙道:“你还记得这条路吗?”   南蕙脸上并无喜悦之色,只道:“记得。”   此乃人之本性,是勉强不来的。   常玉岚之所以喜自心底,因为金陵乃是他牛长之地,一草一木,有不可割离的情感,况 且长年漂零,一旦回到儿时地方,怎能不禁喜形于色呢!   而南蕙不仅是对金陵人生地疏,还有无亲无靠寄人篱下的伤心事,喜从何来?两人的心 情不一样,因此也就默默的走着,谁也没再说话,因为彼此闷声不响,脚下也无形加快。   转眼,已到了常府的门首。老管家常福的儿子常陛,正斜靠在石狮子上遥对着已经半涸 了的湖水发呆。当常玉岚到了切近,忽然像梦中旬醒侧的揉揉眼睛,几乎跳起脚来,欣喜若 狂的叫道:“三少爷!三少爷!你回来了!”   常玉岚只觉得好笑,点头应道:“常陛,你还认得我?”   常陛连忙道:“小的怎能忘记三少爷,还有这位南姑娘。老夫人可把你念叨够了,哪一 天下记桂着,我这就去享告老夫人。”他接过了常玉岚手中的剑,还有南蕙手里提着个小包 袱,快步如飞的向内跑。   像一片静静的湖水,投下块大石。常府早已热闹起来,仆妇、佣人、丫头、家丁,穿梭 走告。   没等常玉岚走到院落,常玉峰已站在花厅的台阶之上,掩不住满脸喜悦,大声道:“三 弟,你总算回来了,没把妈想坏。南姑娘,快,快到上房!”   哪还等常玉岚到上房。花厅上灯烛辉煌,如同白昼,常老夫人年届花甲,但仍然健旺得 很,在两个媳妇陪伴,一众丫鬟拱月似的佣着,已到了花厅。   常玉岚才与大哥见过礼,已听见老夫人的声音道:“玉峰,走廊上风大,还不叫岚儿进 来。”   常玉岚生恐又冷落了南蕙,拉着她的手,一面高声道“妈,该儿就进来了。”跨进花 厅,常玉岚下由一阵鼻酸,顾不得南蕙,抢上几步,扑倒在老夫人的怀里,哑声道:“妈, 不孝的儿子回来了……”他再也没什么活可说。   常老夫人老泪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腮边流个不止,一子抚着儿子的后脑,口中 却连声道:“回来就吁,回来就好!傻孩子,这么大的人还哭。你看,妈都不哭,妈都 不……”她的声音鸣咽,喉头咂塞,再也说不下去了。   良久,常玉峰才道:“妈,二弟回来应该欢喜才对,我已吩咐下面准备了饭,二弟与南 姑娘一定饿了。”   常老夫人连连点头道:“把饭开到暖阁里,大家团团圆圆的吃一顿。哦!南姑娘,过 来,让我看看你长大没有?可是一年多了。”   一片欢愉声中,全家人都到暖阁用饭。   终年漂泊,常玉岚虽然到处都没有遇到困窘,然而,家的温馨,是没有任何的欢乐可取 代的。   一顿饭直吃到、更时分,才伴看老夫人回到卧房。外面的天气虽然寒冷,常老夫人的卧 房早已升起炉火,温暖得很。   侍候母亲上了床,又安排南蕙与二嫂同睡,常玉岚才回到后进书房。因心情的兴奋,加 上百感交集,竟然一时无法人睡。好容易渐入梦境,已经是三更左右。   忽然,一片红光,映在纸窗之上。接着,人卢呐喊:“救火!失火了……”   常玉岚不由大吃一惊,弹身起床,胡乱套上长衫,推开窗子,跃身到了花园长廊打量一 下,暗喊了声:“不好!”   起火之处,乃是最后一进的祖先堂。祖先堂平时是没有人进出的,当然更没有人住,哪 来的火呢?敢情是有人放火:常玉岚一念未了,随风飘来的烟雾之中,嗅得出有硫磺气味。   这越发证明常玉岚所料不差。   此时,整个宅院已都惊醒,锣鸣人喊,四处暄闹之声贯耳,人影四下乱窜。   常玉岚哪敢怠慢,析身进了书房,滴下长剑,展功上了屋面。   但见,火势愈夹愈烈。火舌乱窜,浓烟冲天之中,出现了十余个通身血红装扮的人影。 那十余条身影,在火势中穿跃纵跳,身手个个不凡,而已每人手中一把寒光森森的软刀,虽 没存心杀人,但偶尔也对救火之人施袭,顺手伤人。   常玉岚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因为这情形与江上碧口中所说青螺峰狂人堡遭遇完全一式无 二。   他再也不迟疑,一式“龙飞九灭”,越过三重院落,扑向祖先堂火场上空,口中厉声喝 道:“何方狂徒,放火杀人!都给我留下!”   这时,常玉峰也仗剑指挥家丁们灌水救火。   南蕙手中执着一把并不称手的仆刀,也已发现了火场中穿梭的红衣歹徒,她一见常玉岚 到了,娇声呼道:“常哥哥,这些人是有计划而来的,他们不敢露面,只在火场中躲躲藏 藏,气死人了。”   常老夫人乃是武林世家,当年何朔大侠“一盏孤灯”赵四方的爱女,并非一般弱不禁风 的老妇人,她见自己儿子人在腾空,作势向火海中扑去,连忙拦阻道:“岚儿,水火无情, 闪开!”她口中喝着,由袖中取出赵家独门“追魂夺命子母连环珠”,认定在火场中纵跃的 红衣汉子射去。   嗖嗖!嗖!唉!啊呀!一声惨嚎,刺耳惊魂。一条血红的身影应声落于烈焰之中。   姜是老的辣,常老夫人这一招“追魂夺命子母连环珠”既快又准,一招得手,接着是连 番发出。惨呼连连,在烈焰烧红了半边天的夜空里,已有三个歹徒,葬身在火窟之中。   常老夫人的怒火并未稍熄,将手中空的连环珠筒,递到二媳妇手中,含怒道:“再给我 装满它!”   常玉岚一见,连忙上前,低声道:“娘,算了,要他们的命没用。”   常老夫人气呼呼的道:“他们要我们常家的基业,我就要他们的命!”   常玉岚忙道:“娘,这事不是要他们的命就算了的,我要找出这帮凶徒究竟是哪路 的。”   这时,南蕙也已愤愤的来到老夫人的身侧,接着道:“对!找出祸根来,把它连根 拔!”   常玉岚低声道:“南蕙,你在这里陪着娘,人哥专心救火,娘的连环珠逼使凶徒不再伤 人,我溜到宅子后面,看他们落脚在哪卫,一定查得出来龙去脉。”   常老大人道:“岚儿,你要小心!”   常玉岚应了声:“娘尽管放心。”他话落人起,不高纵,不出卢,在浓烟烈火之中,沿 着祖先堂前一排黑黝黝的柏树荫下,三几个箭步,已到了宅院之后,微一伏身,快如惊虹的 越过后院墙,隐匿在暗处。   这时,因常家人手众多,常老夫人珠无虚发,加上南蕙在火场四周提着一柄闪亮的仆刀 梭巡,常玉峰仗剑指挥家丁救火。一切都在乱中显得井井有条。   歹徒们既不能乘乱伤人,加之有几个同伴已葬身烈焰之中,为首之人一声呼哨,剩下的 全都向火场外围审去。   果然不出所料。为首的红衣夕徒,呼哨声中,手中软刀个住的挥动,分明是向常宅后面 撤上。   隐身暗处的常王岚心想:“何必多费手脚,把这为首之人生擒活抓,真相自然大白。”   就在他心意初动之时,恰巧那为首之人一式“鱼跃龙门”翻身跃过院墙。   常玉岚个由心一懔。因为从那人一式极为普通的身法“鱼跃龙门”的起势,叠腰、扭 肯、剪腿,自到落在墙外的弹身连环再起,分明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常玉岚不敢大意,轻轻抽出长剑,发出了一声极为细微的弹篑之声:“铮!”   不料,就是这声细微到毫未的声响,那为首翻出墙外之人已自矮身戒备,认定常玉岚隐 身之处,厉声喝道:“谁?”   常玉岚并未存心隐匿不出,因此。扬剑弹身而出,怒喝道:“捉拿歹徒的人!”“人” 字尚未出口,人已到了那汉子的面前,长剑一招“平湖秋月”,直抵红衣汉子的喉头。   这一招几乎是出其不意,剑随人动,招自心起,算得是凌厉无比.既准又狠。   熟料,那汉子冷冷一笑,形同不防,等到常玉岚的剑招走实,微微一侧颈子,右手的软 刀,反削常玉岚执剑的手腕。招式之巧,妙到毫颠,出手之毒,出人意表,完全是名家手 法,一流招数。   常玉岚大吃一惊,急切间,振腕下沉,长剑由刺改劈,力道尽失。   那汉子微微一笑,弹身退出两丈。   此时,院墙内嗖嗖声中,衣袂连振,七八个红衣歹徒,全都是蒙头盖脸,穿了出来。为 首的汉子不慌不忙,手中软刀连挥,示意众人快速离开,自己却拦在常玉岚之前,意恐常玉 岚追赶,或是制注其中的一个。   常王岚的怒火如焚,大吼道:“是人就露出脸来,鬼鬼祟祟的东西!见不得人的下三 烂!”   为首的汉子并不答话,只是扬刀而立,鼻孔中不时发出冷笑。   常玉岚之所以没有立刻抢攻,一则眼看为首之人并无逃走之意,二则此人的刀法与众不 同,乃是以刀作剑,这剑法招式,似曾相识。   就在他分心遐想之际,那群歹徒一个个已沿着湖边溜之大吉,只剩下为首之人断后,插 腰扬刀当面而立。忽然,冷冷的道:“我们会再来。”语落,一个“侧卷珠帘”,人如一溜 清烟,在半空中卷了几下,竟已远去三丈。   常玉岚焉能放他就此一走,招展“十丈红尘”快如追风闪电衔尾追去。   因为那人是出其不意,而轻身功夫不在常玉岚之下,两人相距,总在五丈左右,一前一 后,像流昆赶月,风驰电掣,看不出是两个人,直如两缕清烟,在夜色迷蒙中,飘浮向前。 转瞬之间。   前面之人已出了湖畔,落荒向雨花台方向奔去。   常玉岚心想:“任由你跑上天,我也要追到灵霄殿,跑到天色黎明,你总不能再套着头 罩了吧。”   他只顾打着如意算盘。殊不料前面那人几个起落,已不再沿着大路,转向山边崎岖小道 奔去。   常玉岚暗喊了声:“不妙:”因为黎明之前的天色,愈加黑暗。沿着大道虽然追不上, 但目力所及,也不会迫掉。而那人转向山路,拐弯抹角固然不免,杂树乱石,更容易失去目 标。   心中想着,脚下更加看力,眼看着赶得只差三丈左右,再有片刻,必然追到那人身后无 疑。谁知,山凹之处,突然有一座青砖瓦房大宅院。   前面那人腾身上了瓦房围墙,冷冷的一笑,拧身落在围墙之网。   因为那人前奔之势略停,又腾身上了院墙回头一笑,不免耽搁了片刻。   常玉岚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几乎与那人一齐到达院墙之上。   他不敢贸然跃落墙内,借着星光略一打量,院落内似乎是新建未久,加之冬日未尽,庭 院十分荒凉。只是,奇怪的是,落下的那人竟然不见踪影。常玉岚心想,也许那人要借这宅 院掩护,说不定会再由他处逃去。因此,他且不向下跳,就站在院墙之上游目四顾。   然而,四下无声,夜风习习,寂寂的庭院,也没有半点搔动的迹象。   常玉岚越发迷糊了。这别墅似的新建庭院,在夜里进去一个人,该有些动静才是呀,除 非它就是这帮歹徒的巢穴。   想着,忽然,靠近庭院的三间正屋内,突然一亮,闪出了灯光来,接着,一个清脆的娇 滴滴之声音道:“是谁呀?深更半夜站到咱们墙上,又不走,又不下来,到底是为了什 么?”   常玉岚甚是尴尬。因为听声音必是一个青春少妇,而且又没有人与她答话,这深更半 夜,自己站在人家墙上……就在他转念之时,“呀”的声,正屋的雕花门敞开了来。一个妇 人手执着气死风灯。高高举起,对着常玉岚立身之处,娇声道:“客官,是迷了路,还是错 过了宿头?”   灯光,把小小的院落,照得雪亮。   常玉岚是再也不能不说话了,而且他意识之中,先前那歹徒一定是隐身躲藏在这院落之 中,不妨下去,借这妇人手中灯光教他无处遁形。   想着,一腾身跃下院墙,一面箭步穿过庭院,一面道:“在下追赶歹徒,迫到贵府外 面,眼看着歹徒跳进来,所以才跳上院墙,想惜灯笼一用。”口中说着,不等那妇人回话, 伸手抓过那妇人手中的宫纱气死灯,弹身退下台阶。   那妇人出其不意的被抢走了灯笼,失声惊叫道:“啊呀!你这人……”   常玉岚哪管许多,提着剑,掌着灯,先从庭院角落照起。   原来,这宅院新建未久,只有一连两进,比一间四合院落略略大了些而已,屋内尚未铺 派陈设,左右的偏房更是空洞洞的。   那屑片刻,除了正屋三问之外,常玉岚已巡照了个够,不但没见先前那为首歹徒的人 影,连个可疑的蛛丝马迹也没发现。常玉岚垂头丧气的回到正屋之前。   那妇人兀自站在屋前发愣,一见常玉岚回来,问道:“公子,找到没有?”   常玉岚一面将气死风灯交还给她,一面摇头道:“没有。”   那归人道:“是不是你眼睛看花了?”   常玉岚苦苫一笑道:“不会,我干真万确的看见他翻进院墙。”   那妇人像是十分吃惊的道:“啊呀!莫非躲到我这正房里来了。”   这话正中常玉岚下怀,乘机道:“我陪你进去找找如何?”   “敢情好!”那妇人口中应着,又把灯笼交到常玉岚手中,自己折身领先进了正房。   正房,一连三间,评未隔间,只是两列透空的屏风,似有若无的隔成一间。左首是卧 房,罗帐双悬,并没放下,床上绫被玉枕。石间,一列书架,都还空着,另有一个长长的书 桌,四张圆凳,一个琴架,上面横陈着一把古鱼斑斑的七弦琴,还有一盆将熄的炭火。看样 于,且莫说一个人,连一只猫也没有躲藏的地方。   那归人进得房来,首先掀了掀那幅罗帐,口中道:“天呀,千万不要藏到这里。”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看样子,这屋子里是藏不住人的。”   那妇人点点头,放下心来,却道:“公于追赶贼人累了,炉中现成的热茶,且坐下喝杯 解解渴。”她没等常玉岚答活,先自向左边房中走去,顺手在火炉边茶桶内倒出一怀直冒热 气的茶,双手捧到常玉岚的面前又道:“可惜没有食物敬客。”   这时,常玉岚才定下心来,加上与这妇人面对面,看得仔细。   心中不由好笑,但是又不能笑出声来。   原来,语声娇滴滴如同二十余岁豆蔻年华女郎的妇人,竟然是满面鸡皮皱纹,焦黄的蓬 蓬乱发,眼珠下陷,眼帘浮肿.凹异缺牙,一个奇丑的老妪,实在是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   常玉岚一见,一棵心反而放了下来。因为,这妇人如果是人如其声,一个豆蔻年华的美 艳少妇,自己还真不便留下来喝她杯茶,最好是瓜田李下,各避其嫌。   故而,他心胸一宽,接下热茶,顺便就坐在火炉一旁道了声:“谢谢!”   那老妪也坐了下来,一只手按在身边的七弦琴上,有意无意的拨得叮叮咚咚响了几声。   常玉岚是没话找话说道:“老人家,你这只占琴是件古童吧?”老妇人咧嘴一笑,露出 黑洞洞的几颗缺牙,摇头道:“不是古董,是我喜欢弹几下小曲,所以走到哪里都随身带 着,弄得脏兮兮的。”   常玉岚道:“哦!原来老人家是位雅人。”   老妪紧接着道:“只是喜欢而已,公子,我献丑你请指教。”她并不等常玉岚回话,一 扭身,已面对琴机,双手抬处,“叮——”   琴声已起。   常玉岚此时哪里有心欣赏琴艺,只是不敢扫兴老人婆,就等喝完了茶一走了之,任山那 丑婆子弹她的琴也就是了。   不料,琴音乍起,常玉岚不由神为之夺,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被这声琴韵给吸 引住,但是,他的一切注意力,确是都在倾神聆听着。   那奇丑老妪一面拨动琴弦,一面回首龇牙咧嘴的对常玉岚一笑。   常玉岚但见那老妪双手拨弄之下,七支弦如同百鸟争鸣,悦耳动听,又加上千山万壑的 溪流淙淙,转瞬之际,又像百花齐放。   而常玉岚的一颗心,随着琴音仿佛身在百鸟群里,山水之中,万花丛里。   忽然,那老妪的一双手,加快的拨弄,声如万马奔腾,千军奋战。   渐渐的,江河滚滚奔腾,终于天崩地裂。   常玉岚站着,眼前金花乱闪,耳中金鼓齐鸣,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   眼前,已分不出那丑老太婆执一双手来,只有两个影子在七弦琴上隐隐约约的晃动。   常玉岚觉着心痛如绞,头好似凭空大了许多,颈子似乎已载不动了。耳朵里,除了轰轰 嗡嗡之声而外、再也分不出有任何音响。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十一回 泰山三怪   咚!咚!咚!咚!咚——一声长鸣,常玉岚忽觉眼前一黑。叮鸣!茶杯落地,人也软绵 绵的倒在火炉边沿。   那奇丑老妪的双手突然一收,琴声嘎然而止,冷冷一笑,站了起来,轻轻推动空空的书 架。   吱呀,书架在她一推之下,本来长达丈余的架子,竟然缩成七尺长短,露出了三尺来宽 的墙洞来。   老妪从桌上捧了烛台,伸进洞内摇动了三下。   洞内,伸出一个光秃的头来,低声道:“三妹,如何?”   老妪冷冷一笑道:“在我八荒琴魔花初红的手中,是跑不掉肥羊的。”   光秃秃的脑袋探出来,竟是一个面如锅底,虬须花白的老者,那个光头是特大号的,而 整个人既胖又矮,乍看上去,好像一大一小两个气球一上一下的粘在一起,既滑稽,又怪里 怪气。   他长身从洞内钻出来道:“就那么容易得手吗?为何老二被他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 门?”   丑老姐指着躺在地上的常玉岚道:“空口无凭,有人为证,瞧!”秃头胖子瞧瞧地上的 常玉岚,咧着嘴唇道:“这小子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老二为何把他说成天神一般?”   丑老妪道:“老二是江湖越跑越胆小,自从进了司马山庄,更加不成样儿,只怕早晚连 我们泰山三奇的这点名头也给砸了。”   秃头胖子道:“三妹,少说这些废活,未来武林,都要看司马山庄的脸色,不然,哼! 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常言道:‘识时务音为俊杰’,老二投靠司马山庄是对的。”   丑老妪冷冷一笑道:“是对的,你怎么不去投靠?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秃头胖子道:“我?”   丑老妪摇头道:“你以为我是傻瓜?你要老二去投靠,司马山庄若是成了气候,你就以 老二做幌子,靠拢过去。司马山庄要是砸了,你就不认老二这个弟兄,我说得对不对?”   秃老头的肥脸一红,低声道:“小声点,被老二听见了可不太好。”他的话才落音,墙 上暗门里有人问道:“办好了没有?”   话音未落,“六指追魂”万方杰的人,也跟着钻出暗门来,身猩红劲装尚未换下来,望 着地面躺着的常玉岚,冲着丑老枢把大拇指一坚道:“我的好三妹,真有你的!”   丑老妪洋洋自得的道:“我这只爪于还没老,魔琴椎心的功夫依旧有用。”   秃头胖子一个光头摇得像拨浪妓,脸上的肥肉也抖动不已,十二万分的不乐意,道, “我黑心如来夏南山江湖混老了,还要去侍候司马长风,实在是有些于心不甘。”   六指追魂万方杰忙道:“老大,人到弯腰处,不能不低头。咱们要二次出山,就不能不 借可马山庄这股力量,等到泰山三奇有了基础,嘿嘿!嘿!”他没有再说下去,目光一扫墙 上的暗门,又丘低嗓门道:“十八血魔还在里面,咱们说话,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花初红道:“好吧,姑且听你的。”说完,搔了搔一头焦黄乱发,指着地上的常玉岚 道:“这小子怎么办?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说不定他的同伴会追踪而来,岂不麻烦?”   万方杰略一思忖道:“三妹,你的琴音椎心,可以延到三个时辰,趁着这三个时辰,把 他干掉。”   “黑心如来”夏南山忙道:“万万不能。据我所知,司马山庄对金陵常家是另有所谋, 要干掉常玉岚,要听司马长风的。”   花初红眉头一皱道:“干脆,把他送到雨花台秘道之中,与那老婆子禁在一起,等司马 长风发落。”   “好!”万方杰一拍手道:“就这么,这事交给我了。”他口中说着,顺手抓起常玉岚 束腰丝带,反身扛在肩头,向屋外奔去,几个纵跃,消失在即将黎叨、东方渐白的夜空之 中。   初春的嫩绿,已把雨花台染得生气盎然。消晨的阳光,洒在花树上,露珠闪着点点光 辉,益发清新宜人。   一大早,平时寂静的雨花台,已不似那么沉寂。   陶林抖抖灰衫上的露水,瞧了下天色,踱了几步,似乎有些儿不耐,一脸的焦急,自言 自语的道:“怎么还不见人影?”   “陶林!”一声娇呼,自影由雨花合右旨转角处闪身而出。   蓝秀淡扫蛾眉,脂粉不施,俏立在一大块巨石之下,问道:“可有什么动静?”   陶林紧趋几步,垂手恭谨的道:“主人,小的也是刚刚到此。   并未发现惹眼之人。”   “不会错!”蓝秀淡淡的轻启朱唇,微微一笑,露出雪白贝齿,缓缓的道:“每天太阳 出来的时候,雨花台必然有一个神秘汉子出现,而且……闪过一边!”   蓝秀粉掌一挥,自己像一缕轻烟,在晨雾迷茫之中,隐入大石之后,身法之快,姿势之 美,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陶林也不怠慢,矮身缩头,脚下虚飘飘地一滑,隐进了乱草丛里。   吱呀一声轻响。雨花台的凉亭中那个大理石桌面,忽然缓缓的滑动,奇怪的滑转起来。 “咔!”大理石桌面突然停住旋转之势。   接着又缓缓移到一边,露出可容一人进出的空隙。   太阳,似血红的车轮,从东方升起,光芒,成幅射扇面形,照耀着大地,也照射到雨花 台亭内。   桌面空出来的洞中,钻出一个粗壮的汉子,那汉子先钻出个黑中缠头的脑袋,四下略一 打量,突的向上一拔,衣决带动一阵劲风,呼的一声,从洞口跃出洞来,身手可算矫健。   他跃身出洞,先是抖抖身卜的泥上,连忙将移汗的大理石桌面旋转几转,恢复了原状, 这才跨步走下雨花台凉亭的台阶。   斜刺里,灰影闪电而出,陶林快如惊虹,一只手已抓牢了壮汉的肩头,另一手食指顶在 那人璇玑穴上,低声喝道:“朋友,识相的就不要出声!”   那汉子欲侍挣扎,哪里还来得及,连想要回头看看也米不及。   陶林半拉半拖,将那汉子推到离凉亭半箭之地,一片矮树下面,顺手点了他的麻穴,闷 声道:“朋友,耐心点,我去请本门主人来问你的话,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   白影翩然而至,从如火的枫树下缓步而出。   蓝秀不住的颔首道:“不会落空的,是吗?”   陶林连连点头道:“主人的妙算奇准!”   这时那汉子被陶林点了麻穴,只是周身无力,连站也站不住,像瘫痪了一般,像一堆烂 泥,跌坐在地面,然而他知觉未失,神智尚清。因此,他咬牙切齿的道:“偷袭暗算,小人 行为,有种的真月真枪,老子不在乎。”   陶林眉头一扬道:“呸!凭你也配。”   那汉于真有些牛脾气,挣红了脖了,吼道:“黑白两道打听打听,老子行个改名,坐不 改姓,打听我铁腿牛老三,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陶林的脸色一沉,喝道:“管你牛三马四,除非你不要命。”   他口中喝着,右子食中二指一并,认定中三的中庭大穴点去。   “陶林!”蓝秀蟀首微摆,淡淡一笑道:“用不着,等我问问他。”她一副雍容华贵、 从容不迫的神情,语调自然清晰的威仪,正是高贵的风范,大家的气派。   陶林已探出的手,立刻收了回来,急退半步,恭谨的应了声:“是!”   蓝秀轻启朱唇,似笑非笑的动了一下唇角,对牛三道:“牛三,你是十八血鹰之一 吗?”   中三愣愣的望着蓝秀,脖子上青筋暴起老高,似乎要开口大骂。蓝秀并不着恼,只是鼻 孔里哼了声:“嗯!”   牛三只觉着仿佛打了个寒颤,接着通身都不自然,脑袋发涨,心跳不已。   蓝秀又轻言细语的道:“牛三,实话实说,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哦!知道吗?”她 的语意是轻描淡写,没有威胁,好比一外保姆对待小娃娃一般。   牛三瞪着眼,瞧是着了魔。   陶林在一边插口道:“主人,这等小角鱼,只有让他试试‘血魔穿心’的味道,不然他 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血魔穿心”是江湖上只听传言,早已失传的恶毒功夫,比之一般“分筋锗骨”还要残 酷。凡是被“血魔指手”点中七大穴,通身的血脉,带着魔指的潜力,一齐向心脏涌去,也 就是说,原本流通在周身的血,一时三刻之间,全部集中到中庭心穴。因此,心脏充满鲜 血,固然是痛苦可知,而其余的四肢百骸没有了血,筋缩肉萎,还能好受得了吗?牛三在江 湖上混了半辈子,怎会不知道“血魔穿心”的厉害。所以,脸色惨变,通身发抖,哀求的 道:“我说,我说,我照实的说!”   蓝秀喟然一叹道:“唉!为什么江湖道上都怕硬不服软呢?”   陶林连忙道:“这因人而异,这等脓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蓝秀谣摇头,顺手拢 了一下鬓边短发,对牛三道:“牛三,地下道里还有几位血鹰?”   牛三的头猛摇道:“哪里肖什么血鹰,我牛三的名义虽然不小,只是还没有担任血鹰的 资格,不过,派在这里也算独当一面,所以,只有我一个人。”   蓝秀点点头道:“哦!那你在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牛三道:“看守一个老太婆。”   蓝秀并不吃惊,略一沉吟道:“多久了?”   牛三道:“快三年了。”   “那老太婆是个什么人?”   牛三眨了眨眼,愣愣的不出声。   陶林一见,沉声道:“牛老三!”他的这声闷喝,还真有用,牛三忙道:“我说,那老 太婆可是有身份的人,江湖上人都知她的份虽,不是等闲之辈。”   陶林不耐的道:“只问你她是谁?”   牛三忙挣扎一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退,口中连忙道:“是……她是丐帮新任帮主费 天行的娘!”   本来十分沉着冷静的蓝秀,也不由心头一震。她只知道雨花台有一个神秘的地方,是因 为牛三照例每天出来购买他视同性命的老酒,但并不知道这神秘地方是雨花台石桌下的地 道,更不知道地下道里困着的是费天行的老母。   蓝秀心中虽然觉着怪异,但是口中却不疾不徐的道:“哦!想来司马山庄要彻头彻尾的 控制费天行,也就是要严格的掌握整个丐帮。”   牛三愣愣的道:“我是奉命行事,其余的完全不知道。”   陶林插口道:“费天行事母甚孝,司马长风这一招也未免恶蓝秀深深叹了口气,又向牛 三问道:“牛三,除此之外地道里再没有其他的人吗?”   牛三冲口道:“有。”   蓝秀笑道:“哦!是谁?”   牛三大声道:“是金陵世家的常玉岚””   此言一出,不亚于晴天霹雳。蓝秀身于一震,失神的迈步跨下大石,人已不知不觉之 际,飘到了牛三身前,一双眸子,闪放出异样慑人的光芒,逼视着。   牛三不由身子一震,整个人瘫痪了一般,失神的望着蓝秀,饷饷的说不出话来。   陶林趋前一步,也十分惶恐的:“主人,有事老奴代劳。”   蓝秀像是闷住一口气在胸日,此刻才悠然一声出口长气道:“你说的是实话?”   牛三颤抖的道:“句句实话。”   蓝秀急急的道:“他是何时拘进来的?”   牛三的声音有些嘶哑,如梦呓一般的道:“不久,不久,就是天亮之前,由泰山三奇的 ‘六指追魂’万老前辈送进来的。”   “哦!”陶林像是向牛三问话,又像是对蓝秀说明,“泰山三怪又露脸了,这事情透着 不简单。”   蓝秀的一脸紧张之色,此时反而放松了来,又是笑容可掬的道:“却是愈热闹愈妙。先 把三个老怪物除掉,也算替武林除害。”   她的话像是小孩儿吃糖一般的平淡。说着,对陶林嘱咐道:“带他到地道中,请令主出 来。”   陶林躬身道:“是!那费老太婆呢?”   蓝秀道:“一起带出来,不要惊吓了她。”   陶林探臂将瘫在地上的牛三衣领提起,真像老鹰抓小鸡一般。   沉声道:“带我进地道放人!”   牛三此刻已完全慑服在一刚一柔的威风之下,哪里像是先前“铁腿”的倔强,简直是只 软脚狗,被陶林半拖半拉的拖到凉亭石阶之前。   蓝秀一见,柳眉紧皱,低喝道:“牛三!你怎么一点人样儿也没有,先前……”她的喝 声未落,忽然有人娇滴滴的接声道:“他不像人样儿,有像人样儿的来了。”   怪声尖叫之中,泰山三怪连袂而。   他三人儿乎是同时落地,纹风不惊,落时不起,轻身功夫,显然已臻上乘。   原本已步上台阶的陶林,闻声知警,急切间抓住牛三的手指微翘,轻易地点了牛三的玉 枕睡穴,放开手,江由那牛三躺在石阶之上,自己滑步挡在蓝秀的身前七尺之处,双目精光 闪闪,打量这当面的三个山精似的怪人,目光一眨也不眨。这一连串的动作,真是快速异 常,一气呵成。   “八荒琴魔”花初红,是最喜出风头的性子,每次三怪齐出,她总是抢在前面,这一问 也不例外。   她不看当前的陶林,一双三角眼直盯在蓝秀的脸上,从头到脚打量个够,然后怪声怪调 的尖着嗓门道:“咦!我亲眼看过的女人何止千千万万。只有这一个嘛,还有些女人味 道。”   陶林不由勃然大怒,戟指着三怪道:“泰山三怪。还记得老夫吗?”   “六指追魂”万方杰冷冷一笑道:“记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陶运 春,你狠狈到这种地步,当年的威风,哈!嘿嘿!哪里去了?”   这时,“黑心如来”夏南山把光秃秃的脑袋不住的晃着,嘶哑右声音道:“姓陶的.你 一个八十万禁军的副都统,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个老仆人,真是江河日下,穷途潦倒。”   陶林不怒反笑,仰天打了个哈哈,杨声道:“亏你门还记得你家都统爷,总算当年没白 饶过你们这三条狗命。”   花初红咬牙切齿的道:“陶林,老不死的!今天的泰山三奇,不是当年的三个寨主。算 你倒了八辈子的霉,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口,上!”她的“上”字出口,猛的一扭水缸般 的粗腰,人已穿出丈余。   同时,另外两怪各展身形,分两下跃开。   三人成了三角形,将陶林围在核心。   陶林又是一笑道,“当年我搜剿泰山余孽,一念之仁放了你们一条生路,料不到你们命 中注定要死在我陶某的手下,正是阎王注定三更死,便不留人到五更。”说着,紧紧腰带, 立势扬招。   此刻,未发一言的蓝秀却谩下经意的道:“陶林,他们就是泰山二怪吗?”   陶林虽在强敌当前之时,依旧立刻收起招式,恭谨的道:“回上人的话,这三人当年乃 是泰山的劫匪,小的奉命率兵征剿,他门是漏网之鱼。”   蓝秀颔首带笑道:“原来你们是冤家路窄,怪不得一见面就像红眼斗鸡似的。”   他们一问一答,反而把来势汹汹的泰山三怪给吸引住了。   分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一触即发,生死决斗的当口,眼见蓝秀不紧不慢,一副 温柔细腻的神态,加上陶林异常恭敬的礼数,怎不大出意料,使泰山三怪觉着“不合情理” 呢?花初红再也忍不住了,尖声喝道:“姓陶的,瞧瞧你这副贱骨头的样子,教人看了恶 心。”   “黑心如来”夏南山也嘶哑的叫道:“陶老头,那女娃孔是你的女儿,还是你的相好 的?瞧你对她那副唯命是从的……”   “叭!”“黑心如来”夏南山的活未说完,突然,觉着眼前白影一闪,接着自己脸上被 人掴了一记耳光,虽然不痛,但清脆声音。   在场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蓝秀,好像没书的人一样,仿佛原地而立,并来移动半步,口中冷淡淡的道:“出口无 状。先打一耳光聊施薄惩,以为没有口德者戒,只是,可惜打脏了我姑娘的玉手。”这席 话,简直同神话一般。   泰山三怪彼此互相凝视,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花初红才以不信的道:“谁挨了她一耳光?”   “六指追魂”万方杰道:“我只听见清脆的耳光声。”   “黑心如来”夏南山摸掼面颊,暴吼道:“小辈!刚才是你打找一记耳光?”   “哈!嘻嘻嘻!”蓝秀不由笑得花枝招展,几乎笑弯了腰道:“天下有这种事,挨了耳 光不知是谁打的。”她收起笑声,侧身对陶林道:“你押着牛三去救人,这三块废料交给 我。”   陶林道:“等小的打发了他们再……”   陶林再想把话说完,但是蓝秀已举起一只手,示意他照着吩咐去做,把他的话止住。   陶林义扫了泰山三怪一眼,纵身向牛三躺着的石阶穿去。   泰山三怪一见,三条身影不约而同的追踪纵起,欲待拦住陶林。   他们够快的了。然而,蓝秀的白衣飘动,像幽灵一般,长汕微柳之下,硬把三怪前扑的 势子挡住,口中娇喝道:“那里没你们的事。”蓝秀的长袖拂处,隐隐然有一道似有若无的 力道,硬生生把泰山三怪前扑之势拦了下来。   泰山三怪究竟是成名的人物,不由齐的一愣,急忙各自抽身,退到丈余之外。   相反的,蓝秀已俏立在石阶之上,掩护着手提牛三的陶林,钻入石桌的地道入口之处。   “黑心如来”夏南山一退之后,一张肉脸现出惊异之色,肉球般的脑袋上,小小的圆眼 睛连连眨动,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做梦似的、口中喃喃道:“桃花舞春风!桃花舞春 风!”   桃花舞春风,乃是相传出之深宫大内的绝顶功夫。武林只知道大内深宫有一位奇女子, 善于一种非常妖饶动人的“舞姿”,名叫做“桃花舞春风”。这种舞姿不但风姿绰约妩媚动 人,而且观赏“桃花舞春风”的人,会心动神摇,如醉如痴,甚而情不自禁,心智丧失。   据说这位奇女子由于妙曼的舞姿,使皇帝佬倌龙心大悦,进而迷恋起来。试想从东宫到 三宫六院的皇娘嫔妃们怎不醋劲大发而起了恐慌呢?于是,群起而攻,联合正宫娘娘的千 岁,把那一位一代舞媲的奇女子,囚禁在内院的秘房之内,不让她再在皇帝面前献舞。   而这个奇女于被禁之后,终日无事可做,只有舞呀舞的,年长月久。不知不觉之间,将 原本是娱乐的舞蹈,练成了妙不可言的无上功夫。“桃花舞春风”不但成了虚飘神比的至上 轻功,而且抖袖探掌,挥臂扬指,都有一种难以抗拒,妙不可测的招式,与其他所谓的各门 各派武功,不但完全不同,而且有独到之处。   这些言之凿凿的传说,江湖上同然甚嚣尘上,武林中几乎无人个知。然而,真正见过的 并无一人。   “黑心如来”夏南山这么一讲,其余的三怪,也不由瞠日结舌,一齐用既惊又怕,既疑 又奇的眼光,扫视着石阶上俏立的蓝秀。   蓝秀微露贝齿,轻启朱唇,淡淡一笑道:“夏南山。算给你胡猜乱蒙的蒙对了。其实, 你早该知道,只是你有些麻木不仁,你没觉着你的嘴有些儿变样吗?”   “啊!”六指追魂万方杰大吃一惊。   “咦!”花初红小眼翻得老高。   “哎呀!”夏南山摸着腮边,脸色如同猪肝。   泰山三奇的神色各异,但三人愣在当场,则是一致的好笑。   原来“黑心如来”,夏南山的左面烦上,明显的有个手印,纤纤细长的五个手指十分清 晰的看得出来。   蓝秀微微而笑道:“那算是姑娘我第一次出手,你也是够光荣的了。”   “黑心如木”夏南山回神过来,心中是既吓又伯,既气又怒,咬古牙根暴吼如雷道: “我黑心如来你你拼了!”   需知江湖武林之人,是荣誉第一,脸面至上,虽然谈不卜“士可杀而下可辱”,但是宁 愿死,也不能灰头土脸的活着。泰山二怪成名多年,论资格乃是上一代的“混家”,可以被 人杀一刀,怎能让人订耳光还留下这个“不光荣”的记号呢?难怪“黑心如来”夏南山形同 拼命。暴吼声中左手在腰间一摸,“哗啦”抖出一条软鞭来。   夏南山的软鞭与众不同,不是九节钢鞭,也个是十三节链子枪,像是三节棍,但却是分 为五行,内行人称为“五行水火棒”,外行人叫它五节棍,是一种招数怪异的外门兵刃。   夏南山怒极出招,五行水火棒夹着山崩地裂之势,舞起呼呼劲风,披头盖脸,向石阶上 砸去。   蓝秀冷冷一笑,如同没事人儿一样,只等棒影闪出,忽的白影箭射般快速划空而起,眼 前失夫了蓝秀的影子,只有一丝衣袂微动之声。   “黑心如来”夏南山的招式用实,收势不及。   “吧嗒!”一声大响,火星四溅,碎石纷飞,水火棒把一大块麻行台阶砸碎了盆口大一 片。   蓝秀的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夏南山的身后,娇声道:“力道不小。”   敌人到了身后,兀自不知不觉,夏南山大吃一惊,吓出一身冷汗来。老怪也不是弱者, 一言不发,回臂旋身,五行水火棒像一条狂蟒,凌空半砸半挥,认定发声之处恶狠狠的挥 到,口中怪吼道:“拿命来!”   心存杀机,招式也变得奇快,凌厉无与伦比。   蓝秀的粉面作色,一改先前含笑的口气道:“存心要人命,未免心狠手辣!”一言未 了,不闪不躲,长袖挥处,硬把砸来的五行水火棒震偏,藕臂轻舒,右手二指已捏在“黑心 如来”夏南山的腕脉之上,低沉沉的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撒手!”   随着她的娇叱,夏南山觉着手腕酸麻,心知不妙,试着挣扎一下。然而像被一柄力大无 比的钢钳子夹着一般,哪里挣扎得脱。   “铿锵!”五行水火棒跌落当地。   这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们在当时,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六指追魂”万方杰、“八荒琴魔”花初红,像泄了气的皮球,互望了一眼,扳起面 色,用眼角略一示意,分为左右,同施杀手,一齐向捏住“黑心如来”夏南山命脉的蓝秀抓 去。   两人心狠手辣,虽然心存杀人,但对于蓝秀的功力,也已见识到了,生恐蓝秀更有出平 意料的绝活,哪敢稍微大意,故而,这同时背后施袭,并不是没有伤人之意,端的凌厉至 极。   蓝秀本没防到江湖成名的三怪,会不顾禁忌,不讲颜面的联手偷袭。等到闻风知警,已 觉左右各有一道阴寒力道袭人,此时唯有一松捏住夏南山的手,整个人从夏南山的头顶之上 平射而出,直向雨花台凉亭石桌上落地。   “哎呀!”一声惊呼,石桌地道入口之处,窜出一道人影,几乎与平射而至的蓝秀撞个 正着。   因此,蓝秀娇呼一声,凌空之势突然一折柳腰,再一次的上冲,一只玉手,抓住了凉亭 的正梁,人像悬在半空之中,险险闪躲对方,同时也才看清楚。那地道人口之处窜出来的 人,原来是常玉岚。   常玉岚由黑暗的地道之中向外一窜而出,因为地道中光线幽暗,突的阳光刺眼,一时睁 不开眼来,又见一道人影凌空压下,但是,上冲之势已成,地道入口之处又小,欲闪不能, 只有硬向上闯,由于凉亭屋顶的相阻,也只好猿臂长舒,抓住梁椽。   两人不约而同的吊在半空中,像一对雪白猿猴。看清之后,不由相互一笑。   蓝秀羞得涨红了脸,单手一放,飘身落在亭子之外,草坪之上,不由跺起脚来,娇嗔的 指着兀自单臂挂在梁椽上,悬在半空中的常玉岚道:“都是你,冒冒失失的,瞧,这一闹把 泰山三个老怪结溜掉了。”   敢情,花初红与万方杰想要一举两得,暴施辣手偷袭蓝秀,同时也是“围魏救赵”之 策,要从蓝秀手下救出“黑心如来”夏南山。施袭未成,幸而蓝秀放开了夏南山,又与常玉 岚几乎撞上.耽误了时机。这是千钧奇一发的大好良机,泰山三怪明知讨不了好,焉能坐失 良机。因此,三人脚底下抹油,乘机一溜烟的采了三十六计的上计,溜之大吉。   常玉岚从来没见过蓝秀这等猴子般的攀椽纵跳,一时不由呆了,忘记自己悬在半空中, 双眼发直的瞧着带三分娇嗔七分妩媚的蓝秀发呆。   蓝秀没好气的笑道:“你还像猴子样吊在那里作甚。”   常玉岚这才回神过来,也不由尴尬的笑道:“什么?他们跑了?要是我在外面,他们想 跑,哼!恐怕没那么容易。”   “哦!”蓝秀的柳眉一扬道,“如此说,怪我学艺不精罗。”   常玉岚自觉说话有了语病,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是觉得……我们两个人 可以空出一个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蓝秀蜂首微摇道:“不见得,泰山三怪不是庸碌之辈,一对一,或者他们逃不过去,三 人联手,就不一定连走也走不了。”   这时,陶林扶着一个发白如霜,憔悴万分的老妇人从地道入口处钻了出来。   常玉岚随上前与陶林一左一右的架着那个老妇人步出亭子,他一面对蓝秀道:“司马长 风外表敦厚,原来都是假的。你瞧,费天行不惜卖身投在司马山庄供其驱使,他还把人家老 母折磨在暗无天日的地道里,真不知良心何在?”   蓝秀喟然一叹道:“狼子野心,令人齿冷!”   这时,老妇人颤颤巍巍十分吃力的道:“你们……你们看到我的儿子了吗?”   常玉岚道:“老人家你请放心,费天行已经当了丐帮的帮主了。”   不料老妇人闻言,个但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反而把脚连连用力的跺着道:“糟啦!糟 啦!这个傻儿了。”   蓝秀有些奇怪的道:“老大人,你的意思是……”   老妇人竟然泪流满面的道:“天行是个好孩子,对我来说,他实在是个孝了。”   常玉岚忽然想起费天行在亭子中大理石桌面上用大力手法所与的一个“孝”字。因此, 大步跨进亭子内,将那倾斜在一边的桌面,用双手捧过来,送到老妇人面前道:“喏,这是 你儿子费天行的字迹,你老人家还认得出来吗?”   老妇人擦擦泪眼,用手指摸着那个“孝”字,不由伤心的道“认得出,认得出,这正是 天行的字体。可怜的孩子,你,你……”呜咽不能成声,令人鼻为一酸。   常玉岚叹着道:“唉!费天行之所以留下这个字,原来是向我表明心迹,他卖身投靠, 与他母亲被禁有所关连,不全是为了三十万两银子吗?”   蓝秀道:“也许他有些耳闻,自己母亲被禁在这附近,所以来此寻找,只是找不到地道 而已。”   其实,他们两入的猜测不算全对,只对了一半。   老妇人好容易停止了哭泣,缓缓的道:“两位恩人,既救了老身,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 的儿子?”一副慈母情怀,令人感动。   蓝秀闻言忙道:“当然可以。只是,为了你儿了费天行的安全,可不能公开露面,而且 不是现在。”   老妇人闻言,睁大了泪眼道:“为什么?”   蓝秀正色的道:“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明的。”说着,又转脸对陶林道: “陶林,你送费老太太到秀岚小筑去安歇下来。你再赶回桃花林。”   陶林应了声道:“是!费老太太,我背着你走吧,有好远好远一段路程呢。”   老妇人茫然的道:“我……我要见我的儿了,你们……”   常玉岚忙安慰她道:“放心!我们既然救你出困,当然公使你母了见面,只是,目 前……”他生性孰厚.只是不知道蓝秀所说的“不是现在”的真意何在,因此一时讷讷的说 不出所以然来。   蓝秀忙道:“费老太太。你想,坏人既然把你关在地道之中,目的就在控制你的儿了。 现在你出了困,一旦与你儿子见面,坏人既怕你儿子报复,一定不放过你,也不放过你儿 子,岂不是反而害了费天行?”   一席话说得透辟入微,费老太太听着又`。这才收起满脸疑云,连连点头道:“姑娘说 的何理,老身千拜托,万拜托,无论如饲.请你转知天行,就说老身平安,要他不要挂 念。”   常玉岚应道:“会的,我和你儿子费天行是知交好友,一定会的。”   费老太太这才千恩万谢的,伏在陶林的肩头。   陶林一长身子,弹腰而起,虽然背上肯着个费老太太,但并不吃力的健步如飞去了。”   目送陶林去远,常玉岚这才拱手一楫,讪讪的道:“蓝站娘,多谢你适时前来,不 然……”   蓝秀含情脉脉的带笑道:“不然的话,你只怕也要像费天行的妈妈,头发白了形容枯 搞。只怕还出不了地道。”   常玉岚不由玉面通红,咧嘴苦笑一笑:“只是,不知蓝姑娘如何知道我被困在地道中 呢?”   蓝秀略一迈步,移动一下身,调皮的道:“惭愧,我连费天行的妈妈困在此都不知道, 怎会晓得你被人家给弄到这里来呢?”   “那……”   “这叫误打误撞。”   “哦,真是无巧不成书。”   “所以嘛,你也不必谢我。”   “话不能这么说,我常玉岚是衷心感谢。”   “好!你打算怎么谢我?”   “这……”常玉岚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回答,怔在当场。   蓝秀一见,不由格格笑了起来,道:“说不出了吧,违心之论,还是少说为妙。”   常玉岚急得红起耳根,指天誓日的认真道:“我可是诚心的肺腑之言,如有半句虚假, 我……”   蓝秀不让他发誓,一步跨前,伸出尖尖的五指,捂住了常玉岚的嘴。   这等肌肤相触,还是第一遭。常玉岚不由心如小鹿撞上一般,跳动不已。   蓝秀道:“俗气!还想要发誓不成?我相信你就是了,我们走吧。”   常玉岚忙道:“走?我们到哪里去?”   蓝秀道:“你跟着我走,准没错,我不会把我的桃花令主给卖掉。”   常玉岚无可奈何的道:“我不是怕被你卖悼,只是得回去一趟,免得家母担心。”   蓝秀美目斜除了常玉岚一下,十分俏皮的道:“不用你操心。   我会着人到金陵世家府上送信,说你一路平安,万事如意的。”   常玉岚不由走上前去。情不自禁的拉起蓝秀的手。柔荑在握,一阵少女特有的体香,随 着寒风吹来。常玉岚真的觉着世界虽大,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蓝秀温顺的就势斜倚在常玉岚的胸前,似乎以十分满足的喃喃的道:“为什么说不出你 要如何感谢我?”   常玉岚低声的,就看蓝秀的耳边道:“拜倒石榴裙下,终身为妆台不二之臣。”   蓝秀笑得像朵盛开的百合,伸出一个指头,在常玉岚脸上划了一下道:“甜言蜜语。”   笑!欢笑!   太阳,洒满了原野。   雨花台在太阳的普照下,特别美丽。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十二回 狼子野心   青纱帐起,但是,还没有长到比人高的当口。   紫陌红尘。北国的一望无际田野.己是绿油油一片,不似严冬的肃杀单调。   陌上的麦苗,解除了大雪的压力,舒展嫩时,迎风飞舞。偌大的司马山庄,却意外的沉 寂凄清。然而,那所谓的沉寂凄清.只是外表浮光掠影的情形,相反的,骨子里却火一般的 炽烈,也隐伏着无限的杀机埋藏着紧张。   那是司马山庄的地层。   司马长风怒容满面,双目凶焰逼人,咬牙切齿,不安的在铺着红毡的地上急步踱来踱 去。   司马骏一脸紧张,垂手肃立,大气也不敢出,像一个木雕的偶像。   隔若一道屏风,一字排队似的,站着十二条汉子,虽然个个一幅练家子气派,但脸上充 满惧怕之色。   空间不大,又挤着十几个健者。   但是,静得怕人,除了叫马长风的脚步之声山外,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许久,司马长风才停了下来,指着屏风外一排汉子喝道:“我司马山庄的一片心血,算 破你们给破坏无遗,你们人人埋头苦练了丘年,平时我千叮万嘱,难道都是对牛弹琴?”   十二条汉子张口结舌,慢说是回话,连睁开眼看看司马长风也不敢。   司马骏只叮嗫嚅的道:“爹,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嘛,气坏了身子……”   司马长风面色铁青,甚至狰狞得怕人,暴吼道:“我还不生气,十八血鹰去一趟金陵, 回来只剩下十二个、怪我生气?”   司马骏道:“常老太婆的了母连环球,是赵家的成名利器,难怪有六名血鹰葬身火海之 中,好在烈火堆里,不会有半点痕迹。”   “我不是怕什么痕迹。”司马长风怒犹未息的道:“出一次任务少八个,你们想一想, 再能办几回事?我的远大计划足刚刚开始,你们知道吗?”   司马骏凑近半步,低声道:“爹,地字号的地窖中,还有调教好的三十余人,我们可以 随时挑选,凑够十八血鹰之数呀。”   “不行!”司马长风沉喝声中,人己绕过屏风,指点着十二血鹰,又厉声道:“暂时记 下你们十二个的失职之罪。”   十二血鹰不约而同的齐声高叫道:“多谢庄主!”   司马长风又道:“立刻动身,前往彰德府,那儿昆仑派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大会,照我 的计划行事,将功赎罪。”   十二血鹰又暴雷以的嘶应道:“属下等遵命!”   司马长风又道:“此次行动,与往日不同的有一件,我要你门带昆仑派掌门人西门怀德 的项上人头。”   十二血鹰略一沉吟,互相望了一眼,才又同声应道:“遵命!”司马长风沉声恶狠狠的 道:“记住,没有西门怀德的人头,你们十二人就不必回转司马山庄,一起跳到黄河里喂甲 鱼。”   十二血鹰谁也没敢吭声,但是个个连连点头,对司马长风不近人情的命令,讲理是没有 用的,只有逆来顺受,也只有点头的分。   司哈骏总算勉强壮起胆了道:“爹,这次去彰德府,要派谁为首?”   司马长风冷然的道:“纪无情!”   司马骏闻言,不由何些将信将疑的道:“爹,你信得过纪无情?”“哼哼!”司马长风 冷哼了一声道:“不是我信得过池,是他自己中了老夫的妙计,他一心要报杀家之恨,灭门 之仇。”   司马骏习惯的微微而笑,但是,他仍然不忘要奉承父亲一番。   因此道:“爹,谁也逃不出你的神机妙算。”   “哈哈……”司马长风得意的仰天狂笑,双手握拳向上高高举起,连连挥动道:“略施 小计而已,否则,我一心想当天下第一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   他说完,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双目几乎暴出的挥手对十二血鹰道:“还愣在这儿干嘛, 彰德府,去!到时,你们的头目,就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该都认识他吧。”   十二血鹰同声朗喊了声:“是!”衣袂连振,一阵风似的去了。   司马长风目送十二血鹰去远,转身对司马骏道:“骏儿,为父这叫一石二鸟,你懂 吗?”   司马骏道:“孩儿似懂非懂。”他是“知父者莫若子”,司马长风嫉才自傲,目空一切 的性情,当然心中明白。所以,司马骏即使明知道他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敢轻易说出 来,怕司马长风认为儿子强过他。可是,说完全不懂,说不定会被大骂一场,说他是“虎父 生了个犬子”,故而模棱两可。   总算他对了司马长风的胃口。司马长风朗声道:“纪无情心中已认定昆仑派是他的仇 家。此番不免要拼了性命,对付西门怀德。   若是纪无情挑了昆仑派,八大门派岂能善罢甘休。”   司马骏连连点头道:“当然不会,一定联手起来替昆仑派找回面子。”   “对!”司马长风连连点头,又道:“假若纪无情失败了,一方面与八大门派结上梁 子,另一方面纪无情也要费尽心机,把武林闹个天翻地覆。”   司马骏接着道:“我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司马长风道:“当然,骏儿,还何一桩事,你可能也猜个透。”   司马骏恭谨的道:“爹爹明示。”   司马长风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除了练功之外,还穷研医道?”   司马骏微笑的道:“济世活人。”   “济世活人?”司马长风个由笑出声来:“嗤!我会去当郎中吗?我不妨告诉你,我要 研究出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之方,只要我自己长生不老,济不济世,活不活人,还有什么重 要?”   司马骏半晌无言,但是还没忘面带笑容点头不已。停了片刻,才低声道:“爹,只顾侍 候您老人家,把要回话的事给忘了。”   司马长风道:“是不是费天行已经来了?”   “是。”司马骏应了一声,又接着道:“孩儿派专人前往洛阳传您的话,他能不来 吗?”   司马长风缓缓坐下,才道:“叫他来见我。”   司马骏道:“孩儿这就去叫他。”   室内,只剩下司马长风一人。他四下瞧个够,然后顺手从古董架上陈列的许多兵刃之 中,选了一柄寒森森的匕首,纳入袖内,才回到原来的座位之上,口中自言自语的道:“不 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的为是,哼哼!”他冷哼声中,带着一股寒意,也隐伏着无限 的杀机。   脚步声动。司马骏在前,费天行一步一趋的紧跟着跨进门来。   费天行虽然当了丐帮帮主,并未换上百结鸠衣,也没有背九袋褡裢,依旧一身黄衫,往 日的装扮。   他跨进门来紧走一步,肃身施礼,向高踞而坐的司马长风道:“费天行见过老庄主。”   司马长风面带微笑道:“免了吧,天行。你已不是司马山庄的总管,而是丐帮的龙头老 大,一帮之主了。”   费天行忙道:“属下怎敢放肆!能回丐帮,是老庄主的仁德。”   司马长风拈须而笑道:“只要你记得就好。”   费天行道:“属下终生难忘!”   司马长风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费天行见司马长风面带春风,笑容始终挂在脸上,这才开口,道:“不知庄主召属下有 何吩咐?”   司马长风目不回答,顺手在案头抽出一张文书来,笑着道:“上次你离庄之时,临行匆 匆,忘记把你这张亲笔文件还给你,现在原物交还。”   费天行一见,不由打心坎里感激司马长风的仁厚。原来,他不看就知道,那是自己借用 三十万两白银,重建丐帮总舵龙王庙的一纸卖身契。   因此,他且不去接那纸契约,口中连声道:“属下蒙庄主准回丐帮,已感激个尽,这纸 契约,应该存放在庄主手上,只等丐帮内部稳定。有了适当领导之人,属下立即回来,听侯 差遣。”   司马长风冷眼瞧看费天行。   费天行的同意恳切,态度端肃,确是由衷之言。   然而,司马长风十分认真的道:“不!银钱乃身外之物,你当了丐帮之主,就是名门正 派的主子,我不但不要你再回山庄,而且要帮助你发扬帮务,扬名立万。”   费天行恨不得立即跪下叩几个响头,一脸的感激之色,恭谨的道:“多谢庄主!”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道:“你既然不愿收回、老夫把它毁了吧。”   说着,将那纸契约扬了一扬,表示是“如假包换”,然后三把两把撕个粉碎,揉成一 团,振腕去向墙角杂物堆里。   司马长风的神情,真的十分诚挚。   费天行几乎感动得流下泪水,扑身跪倒在地,伏首道:“属下真的不知怎么报答,只有 来世结草衔环以谢庄主天高地厚之恩!”   “不必!”司马长风忽地一改和蔼可亲的脸色,收起笑容道:“你起来,咱们不必说什 么来生结草衔环,老天眼前就有一件事交给你办。”   费天行恨不得以死相报,如今听了司马长风之言,不愁反喜的道:“庄主尽管吩咐。”   司马长风的脸色更加严肃,双眼凝视着费天行。神情有些紧张的道:“这件事非同小 可,你可不能等闲视之,万一我说了出米,你办不到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你知道吗?” 他再一次的强调事情的不平凡。   然而,费天行朗声道:“庄主,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属下即使拼了性命,也不让庄主 失望。”   “好!”司马长风脸色稍有笑容,但是,神情十分认真的道:“我己选定了端午节那 天,在司马山庄举行一个很特别的武林大会。”   费天行道:“属下愿意暂时放下丐帮帮务,以总管的身份,替庄主张罗。”   不料,司马长风不住的摇头道:“不!你仍旧是丐帮帮主的身份前来赴会,不过要率领 丐帮的重要人物,如八方长老、水陆两路的分舵舵主,加上各级护法,一同来参加大会,不 能缺少一个。”   费灭行忙道:“属下照办。”   司马长风微笑点头,又道:“这样就好,你且坐下来,我还有话与你商量。”   二年来,费天行在司马山庄,从没见过司马长风这等亲切,这等语气和蔼过,尤其是 “坐”,在司马山庄,费天行乃是“总管”。   说穿了不过是“仆人的头子”而已。   虽然司马山庄俨然武林盟主,身为山庄总管是一人之下许多人之上,在山庄里分量地位 都很良,对外也受人尊敬,但费天行从来没有在司马长风身侧坐下来过。   更有一点是“竹话与你商”,这商量二字,也使赞天行受宠若惊,内心不由忐忑不安, 料定必有惊天动地之事,还是……司马长风见费天行沉思良久没何说话,不由道:“你在 想?”   费天行不由悚然一惊,忙道:“哪有属下的座位,庄主说商量,属下更不敢当。”   司马长风仰脸笑了声道:“哈!费帮主,你可知道这次武林大会的用意吗?”   “属下愚味。”   “敌血大会。”   “歃血?”   “对!我选了八大门派以外的野仙游侠,要组织天下第一流。”   “天下第一流?”   “不称帮,不论派,不叫会,不立门户,我叫它做‘流’,这个‘流’,就叫做‘天下 终一流’,懂吗?”   费天行实在不懂,但又不敢说出口来,一时答不上话来。   司马长风又道:“我之所以称它为‘流’,是想这个‘流’像是水一般,能掀起狂涛巨 浪,又能像涓涓细流,无孔不入,无处不在,静时淙淙不绝,动时滚滚泻泻,像洪流似的, 席卷天下。哈哈……天行,你该明白了吧。哈哈……”说到兴起之际,司马长风忽的从座位 上弹身而起,举起双臂,长笑不已,似乎天下只有他一人,似乎他已是宇内的至尊,武林的 宗主。   费天行不由瞠目结舌。因为,目前司马山庄在江湖上已经有崇高的地位,武林中承认的 盟主,一剑擎天的名号响亮得很,实在用不着再举行“歃血”大会。“歃血”大会是一门一 派的开幕大典的仪式,或是结盟并寨才有的礼数。司马长风约谁来,已经指出是“野仙游 侠”,假若是真的敌了血,不用问,现在的名门正派,是参加还是摒谙门外呢?参加,无形 之中名门正派自然瓦解,因为都并入司马山庄。不参加,司马长风的性格,加上“天下第一 流”的构想,势必要消除异已,那么……费灭行觉着一阵冷汗顺着自己背后渗出,内里的里 衫湿透。   司马长风焉能看不出费天行的心思,冷冷的道:“天行,你不赞成我的意思?”说着, 他高举的手臂突然垂下。   “当!”藏在袖内的匕首应声落地,巧的是那柄匕首落下时乃是刀尖朝下,“笃”的一 声脆响,竟然插在麻石铺成的地面,几乎整支匕首都刺入石中,力道之沉可以想见。   费天行忙道:“属下斗胆请问庄上,丐帮承蒙庄主面嘱届时前来,是不是要亢任接待字 内高人,或大会中各级执事?”   不料,司马长风摇手不迭道:“不!不!你率领丐帮前来是参加歃血,并不是要担当什 么职司。”   费天行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内跳出来,但脸上却带笑道:“哦!属下……”   “你听我说!”司马长风拦住费天行的活,道:“天下第一流的主流是司马山庄……其 余各处没有门派的高手我都一齐网罗过来,算是主流的一点一滴小水泡。你嘛,哈哈!天 行,算是第一道支流,你还满意吗?”   费天行势在必问的道:“那么一来,庄主,丐帮呢?丐帮算是什么?”   想不到司马长风忽然前跨一步,走近了费天行道:“你从来没想到丐帮二字非常难听? 你忘记了丐帮波黑白两道称做穷家帮?要你率领丐帮的重要人物前来歃血,就是要给你天大 的面子,从歃血之日起,不准任何人再提丐帮,扫去那个难听的‘穷’字!”他口中说看, 脚下不经意的一寸一分的前移,等到话说完,人已在费天行的身前五尺之处,深乎可及。   费天行通身发毛,汗流夹背。   司马长风就在此刻,突然右手疾伸,搭在费天行的左肩之上。   费天行乃练功之人,而且是列名高手。自然反应灵敏,人虽不敢跃退,而暗地里已将全 身真气上提,力道凝聚在左肩琵琶骨及肩井大穴。   司马长风岂不感到有股反弹之力,个由朗声而笑道:“天行,你的功力进境很快,反应 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哈!嘻嘻!”   费天行的一张脸既红又热。   适才,真的是性命交关的一刹那。只要司马长风的五指运功抓下,费天行必然落一个半 身残废,甚而二十年的功夫,算是白练了。   好在司马长风按在肩上的手。丝毫没有展功用力,只像平常人搭肩轻拍,接着司马长风 又道:“还有一件事,想来你一定乐意知道的,就是你母亲的消息。”   “庄主!”费天行几乎要大叫起来。   司马长风又道:“我不但有了确实的消息,而且已将老太太接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这 该是你天大的喜讯吧。”   司马长风说完之后,不等费天行回话,收起按在他肩上的手,折身缓步走回豹皮掩垫的 太师椅,若不经意的坐下来。   费天行个由将信将疑。   解散丐帮,投入“天下第一流”,是费天行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因为数百乍的丐 帮,不能毁在他的手里,不敢做千古罪人。   费天行在问明了歃血大会的用意之后,原已是吃了秤锤铁了心。即使是拼了一死,也不 能答应司马长风的要求。   他料不到突然之间,司马长风会冒出有了他母亲下落的消息。费天行是丐帮出了名的孝 子,他之所以能进入丐帮,也是九变驼龙常杰的大师兄。人称“日走千家”飞毛腿葛天民偶 尔之间发现他事母至孝,又是练武的上上之材,才刻意的传授了丐帮的打狗棒法。交到九变 驼龙常杰门下,存心要他接棒做丐帮的掌门。   因此,他听说母亲有了消息,不由为难起来。   司马长风的性格固然是专门控制别人,利用别人的弱点,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在 此时此刻提了出来,一定是逼着费天行投靠,居心的尖酸刻薄甚至到了恶毒的地步。   费天行除非是个顾老母的性命,否则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听他的摆布,幸着鼻子 走。   此时,司马长风又故作缓和的道:“天行,我可不是拿你母亲来胁迫你,你可以自做主 意,仔细的斟酌一番,然后再回我的话。”   他说完,又微微打了个“哈欠”,显出倦容,仿佛话已说完,有“我倦欲眠君且去”的 逐客之意。这当然是欲擒故纵的姿态。   费天行一见,连忙趋步向前,低声下气的道:“庄主,属下可否见家慈一面?”   司马长风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呵以。”   费天行大喜过望,忙道:“庄主……”   司马长风抢着道:“眼前还办不别,因为你母亲的失踪是有人存心安排,路途遥远得出 乎你想象之外,我已差专人,就是十八血鹰中的六人前去迎接、保护她老人家平安的到司马 山庄来。到时,你何止与你母亲见面,而且朝夕相聚,晨昏定省,享受天伦之乐。   哈哈!天行,你安心,为时不远了。”他娓娓道来,活神活现。   费天行天性至孝,他不能不相信司马长风的话。   然而,他时丐帮的事是一个关键。他不能为了一已之私,为尽个人的孝道而毁了整个丐 帮。   因此,他试着几近哀求的道:“庄主,家慈之事属下纵然一死不足报深恩,不知……不 知此事可否与丐帮歃血之事另说另讲了?”   他料定此言一出,司马长风可能会勃然变色,甚而大发雷霆。   谁知,司马长风却冷冷一笑道:“丐帮就是你,你就是丐帮。天行,我之所以放你去当 这个帮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找也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司马长风说完,己立身而起,连眼也不看一看费天行,迈步跨过屏风,径自走向卧室。 卧室,是司马长风自己一个人的天地,除了司马骏之外,连费天行也没进去过,是司马山庄 的第一号禁地。   外厅,只剩下费天行。对着空荡荡的大厅,费天行除了发呆之外,还有什么呢?地底深 处,本来是冬暖夏凉的。此刻,一丝凉意,伴着费天行凄清的一声叹息,在宽阔的大厅上空 飘荡,久久没有散去。   好生凄凉!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十三回 来者不善   中州,有几个知名的城镇。   彰德府,是个南北杂货的集散地,一年四季商贾云集,车马相接,煞是热闹。   昆仑派每年一次大会今年选定这个府城举行,乃是最为难得。会期定在二月二十八日。 这一天,是东岳大帝黄飞虎的生日。   昆仑派的大会,为何不在总舵所在地的昆仑山呢?一来,昆仑山地方偏僻,务路人马往 返舟车不便又费时口,尤其要邀请的宾客也往往冈路程遥远而十请九不到。   二则,昆仑一派自七十二代之后,由于收徒泛滥良莠不齐,恶性影响所及,帮务不振, 总舵几乎自顾不暇,徒众分散,人力、财力都有不胜负荷之感。   于是,掌门人西门怀德将一年一度的大会责成几个人手众多财源充足的分舵轮流办理。   彰德府南来北往的人多,商业频繁,帮务容易发展,财源不虞缺乏,是最好的大会地 点,南北相距又恰在中站。因此,更加热闹。   处在北门外的“东岳大帝庙”提前一个月,已经整修得焕然一新。   北方的庙会,是一件大事,四面八方的商人,早已向庙祝接洽,要租赁一片地方,搭建 临时的棚帐,卖草药、农具、家具、吃食、茶点、玩具、衣饰……庙祝本来就是昆仑弟子, 他凭庙中的人手是不够的,所以也把这件事交给昆仑彰德府分舵来办。昆仑门彰德府分舵的 舵主,人称“拼命郎君”罗大友,在地方上颇有些名望,可惜他是凭这点名望被昆仑派给看 上的,目的只在借重他既有的名望,故而论手底下的功夫,并没得到昆仑门的真传,花拳绣 腿而已。   大会就在东岳庙,而接待四方前来与会的地方,却是彰德府最大的一间“仕官行台”, 店名叫做顺风庄。顺风庄在彰德府最热闹的商业中心,南门大街街头,北门大街的街尾,一 涟五进,门面六间,气派十分宏伟。店主也是个舞刀弄棒的朋友,算是昆仑俗家弟子,叫做 薛无痕,练就一身轻身功夫。   这一天,正是三月二十五日。天色也不过是黎明,太阳刚刚露出脸。   一个凶巴巴气虎虎的黑衣青年,便风尘仆仆的跨步上了顺风庄的台阶,对刚刚起床未 久,正在卸下大门门板的店小二带者三分怒容道:“店家,你们这是不是叫做顺风庄?”   店小二带笑指着大门额上的一块金字牌匾道:“暗!金字招牌,顺一风一庄!就此一 家,别无分店。”   凡是店小二,可以说没有老实人。因此,店小二说话的神气活现,是比平常人来得俏 皮,显得特别。   谁知那黑衣少年闻言厉声道“难怪顺风庄的气焰逼人,连个狗腿子店小二也眼高于顶, 目中无人。”   “咦!”店小二斜着眼道,”这是队何说起,我是狗腿子吗?就算是,也是昆仑门的狗 腿了,该不是客官你养的狗腿子吧。”   黑衣少年益发不悦的道:“客人上门,就是你的衣食父母,连你们掌柜的也是一样。”   谁知,店小二嘻嘻一笑道:“客官,改天吧。今天,咱们顺风庄被别人包了,七天以 后,再请你来照顾。”他说完之后,自顾去搬门板,再也下理会那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勃然大怒,一跨箭步跃进店门,伸手随意一推。但听那一连五块早已“上”好 的门板,轴节断落,发出声大响,五次连在门闩之上,全部倒了下去。   店小二不由大叫道:“哪里来的愣头青,也不打听打听咱们顺风庄的行情,大清早就来 闹事。”他这一大声喊叫,惊动了所有店中队计,一齐拥了上来,对着黑衣少年乱吼一通。   黑代少年一言不发,顺手抽出一根门闩,扬起股劲风,也吼道,“怎么,想打!”   “打”字出口,场面大乱。二三十个伙计,呼哨一声,群体而上。   黑衣少年气定神闲,振腕挥动手中门闩,逢人便打,遇物就砸。一时,呼痛之声不绝于 耳,哗啦僻啪之声此起彼烙,乱成一片。   后进脚步声中,走出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年约二十余岁,身材瘦削,姜黄面色,双目 有神,两眉紧皱。人在门以内,陡的一式鸾飞鱼跃,人己到了前堂人厅之上,高声喝道: “阁下住手!   住手!钉话找我姓薛的说,该如何我是店东,愿一人承担。”   黑在少年闻言,这才将手中门闩丢在地上,也朗声道:“你就是店东,你名叫……”   薛无痕拱手道:“在下薛无痕,请问阁下是……”   黑衣少年掀起双眉道:“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听说过没有?”薛无痕不由脸色一怔。南 剑北刀,驰名宇内,纪无情的名号在武林之中。喧腾不是一时片刻。常玉岚、纪无情、司马 骏、沙无赦,波江湖上誉为武林的四大公子,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薛无痕开了招商客寓,眼皮本来就杂,虽没见过四大公子的任何一人,但听说早已听说 过。出此,他连忙上前,供手为礼,面带笑色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南阳纪府的纪爷, 下人不知,多多得罪,请息怒!在下赔礼,请!”薛无痕单掌肃客向后进正房请。   纪无情怒意稍减道:“既然开张铺面,可不能持仗昆仑派的虚名慢怠上门的客人,”   薛无痕忙暗着笑脸道:“纪爷,你指教的对,佣人无知,还请海涵!”   到了正厅,早有佣人端出茶汤敬客。   没等薛无痕开口,纪无情放下茶杯,朗声道:“薛掌柜的,贵店共有多少客房?”   薛无痕应道:“总共有二十二个上房,九间下房。马厩却很宽大。”   纪无情不住的点头道:“正好,从今天起,你们的客房全由纪某订下了,不准再招待其 他的客人。”   此言一出,薛无痕几乎下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然说不出活来。先前,薛无痕以为黑衣 无情刀纪无情,是昆仑门礼请前来参加昆仑年会的上宾,所以才侍客之礼接进正厅。为今, 听纪无情之言,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因此,略一定神,依然带笑道:“纪爷是不是本门帖 请前来参加大会的?”   纪无情冷漠的道:“参加大会一点不错,可惜,我并不是西门怀德那老儿请来的。”   薛无痕既是昆仑子弟,耳闻纪无情之言,不由怒冲冲的道:“自古文人相轻,咱们武林 可没有这个恶习,请纪爷看在武林一脉份上,对本派门主稍加尊重,薛某直言,纪爷莫 怪,”   不料,纪无情闻言,单掌猛的一拍茶几。   “铿锵!”茶杯被大力一弹,竟然飞了起来,跌在地上摔成数不清的碎片。   纪无情森颜厉色的道:“西门怀德是你们的门主,可是,在纪某眼中,没有他这一号的 人物。今天纪某只谈住店,谈别的,你还不配。”   薛无痕也是条硬汉子,闻言也着色吼道:“既然如此,本店恕不招待,送客!”   纪无情冷笑一声道:“由不得你!纪公子我是住定了,喏!这是店房租金,饭食的银 子。”他说着,探手在怀内取出三个十两来重的金元宝,顺手向檀木屏风上丢去。   笃!笃!笃!嘶嘶风声之中,二次脆响。三个金元宝一并排射进坚如铁石的檀木屏风之 上,几乎全部看不兄了。力道之猛,用法之巧,令人叹为观止,也令薛无痕自料不是敌手。   然而,薛无痕乃是彰德的地头蛇,又是常年开着这座全府城最大的旅社,免不了经多见 广,自料手底下不能解决,嘴皮子上也不能示弱,因此道:“纪爷是特意前来找昆仑一门的 渣子?”   纪无情冷笑道,“由你去想!”   薛无痕苦苦一笑道:“我们开店的有开店的规矩,讲究个先来后到,顺风庄早已被人订 下了。纪爷,你呀,来迟了一步。”   纪无情既然是存心而来挑事找碴,便大讲歪理的道:“如此甚好,先来后到,我纪无情 不是先来吗?既然他们后到,还有什么话说。”   薛无痕为之气结,又道:“纪爷,先来后到只怕不是你这等解释吧。”   纪无情的剑后一掀道:“我就是这等解释。”   正在此时,店门之外,人声嘈杂。   一个店小二气喘如牛的跑进来道:“掌柜的,门外又有十二个野汉,硬叫着要住店,不 讲道理,还要动手打人。”   纪无情一听,笑了声道:“嘿嘿!我的人到了。店家,快让他们进来。”   话没落音,几个店小二跌跌滚滚的冲了进来。接着暴吼之声一片,十二个粗壮健汉,半 跳半吼的也进了正厅。   他们一见黑衣无情刀纪无情,一个个收起凶神恶煞的样子,十分恭敬的站得挺直,其中 一个向纪无情供手执礼道:“请问敢是纪公子吗?”   纪无情大刺刺的点了下头道:“各位辛苦了,我已订下这座顺风庄,做为我们的下处, 该歇着了。”说完,回头对发呆在一边的薛无痕道:“店家,引他们各就上房,梳洗之后, 在大厅摆一桌上等洒筵,算是替他门兄弟接风洗尘。”   薛无痕气得像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咬着牙大声道:“纪无情,枉费你是名门正派,把 昆仑门当成了什么?欺人太甚!”他说着,由座位上跳了起来,向正厅外冲去。   “你还个能走!”断喝声中,纪无情已腾身而跃,拦住薛无痕的去路,冷冷的道:“你 该先吩咐你的手下,把酒筵安排好再走不迟。”   薛无痕真是“光棍眼睛亮,不吃眼前亏。”他衡量着慢说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就是那 十二个汉子,人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因此,他强忍怒火,咬牙切齿的道:“好,薛无痕的顺 风庄认栽,可是,昆仑一派不会认栽,咱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纪无情狂笑声道:“哈哈!好!纪无情找的正是昆仑派,你这种小角色,还不是我的对 手。滚!半个时辰之内,要是不备好酒筵,我连你这顺风庄,也拆成一堆瓦砾场,哈哈!”   就在此刻、门外一声:“无量寿佛!”   声音不大,但震得人耳鼓发抖,调子不高,但一个字一个字如同黄钟大吕,带动的余音 袅袅不绝如缕,久久尚有嗡嗡之声。   薛无痕大吃一惊,却也神情一愣,打量着门外门诵佛号之人。   原来是一个苍苍白发,身材高大魁梧的伟岸道士。   那道上赤红脸,连眉毛都是白的,奇怪的是,没有一根胡须,海下光秃秃的十分刺眼, 也十分滑稽,一身八卦鹤敞,半披半穿,散开前胸不束不扣,肩上扛着一柄光亮的铁骨伞, 大跨步进了大因为前面的客厅中顺风庄的入部被赶到正厅来,所以那道士进门之后、径自向 正走来,翻着对既大又亮的眼睛,瞧着纪无情道:“小伙子,你能公然大嚷找的是昆仑派, 这份勇气可佳,真是后生可畏!”   他口中说着,并不理会纪无情与薛无痕,甚而仅仅对正厅中一字排列的十二血鹰瞄了一 眼,一叠身,自顾坐在正位,原先纪无情坐的大位上。   纪无情看得出,那道上步履之间,虽如常人,但步马的稳、步法的健,分明有过人的内 功修为。   因此,他不再理会薛无痕,折身向伟岸道士道:“道长,还没请教你法号是……”   伟岸道士将肩头的铁伞重重的向地上一杵,“通!”发出声震耳的大响,然后时纪无情 咧咧嘴道:“一定要问吗?”   纪无情已有三分不悦。   因为道士放下铁伞,用的是大力手法加上收放的内功显示一只发声音并未将地砖砸碎, 连破损的痕迹也没。乃是外刚内柔的双修功夫。   这种内外兼修功夫固然高明,只是吓不到纪无情,因为纪无情家学渊博,从儿时经父母 调教,也已达到了这个地步,并不足奇。   但是这道士炫功耀力,乃是敲山震虎的手段,实在是武家一忌。因此,纪无情面色一 沉,冷哼一声道:“道长功力深厚,纪某颇为钦佩,只是,外刚内柔,乃是雕虫小技,南阳 纪家的家丁护院,都练过三五年,哈哈!道长,你可能是江边卖水,孔夫子门前卖文。”   那道士翻了翻大眼,盯视着纪无情道:“南阳世家纪飞虎是你什么人?”   纪无情朗声道:“你先报出名号来。”   “好!”道士咧嘴一笑道:“铁伞红孩儿辣手判官郑当时,听说过没有?”他仿佛十分 得意自己有这么长的名号,也十分骄傲的又充满自信的觉得自己的名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 晓,雷响天下的名人。   不料,纪无情淡淡冷哼声道:“哼!没有!”   道上勃然大怒,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厉声暴跳如雷:“好狂的小子!报上名来,道 爷好超度你上路。”   他的一头白发,本来披散垂肩。此时突然根根倒立,好像一个红士堆上长满了蓬蓬乱 草,甚是怕人。同时,道士的一只大如钢铃的眼睛,一闪一闪,不停的放出慑人蓝光,形同 鬼火,比传说中的山精妖怪,更加凶狠。   纪无情虽然狂放,也不觉悚然一惊,闪身退出正厅,朗声道:“老怪物,你是人还是 鬼。”   辣干判官郑当时手中铁伞向地面一撑,人已尾随而出,就在院落之中喝道:“快报名 来!”   纪无情“呛啷”声中无情刀出鞘,横刀当胸,朗声道:“纪无情!你听说过没有?”   “纪无情?”郑当时口中喃喃的道:“看你这把无情刀,应该是南阳世家的传人,你与 纪飞虎怎么个叙法,是他什么人?”   纪无情道:“他是先父,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这把无情刀你既然见识过,那该心里有 数。”   郑当时的怒火稍息道:“有什么数?”   纪无情道:“不大好应付。”   郑当时本已平息的怒火,突的又发作起来,怒吼道:“小辈!   当年你爹与我雁荡山六天七夜,也没分出胜负来,凭你这年纪,能比你爹高吗?”他说 时,忽然将手中铁伞迎风一抖。   呼——一阵猛然的劲风,应声而起。   郑当时的那柄铁伞,原来只有伞骨,八八六十四支伞骨,寒光闪闪,如同六十四片飞薄 的利刃,加上郑当时手握的伞柄不停转动,利刃破风之声刺耳惊魂,点点闪动寒芒,耀目生 辉。   纪无情耳闻郑当时之言,心知这老怪功力必非等闲,加上铁伞乃是外门兵刃,不由格外 小心。   因此,他横在胸前的无情刀不敢轻易出手,只是护住子午要穴,从天庭、玉柱、纹中、 喉结、中庭、丹田、会阴,一线穿珠,守个牢固,然后凝神待敌,要先判明郑当时的伞招。   郑当时老奸巨滑,洋洋而笑道:“小娃儿,你倒老练得很,道爷的招数,不是你可以看 得出的,先接这一招试试。”   铁伞挟雷霆万钧之势,把当而舞成一堵墙般的劲风,蒙头盖脸的向纪无情推来。   纪无情只觉着眼前黑漆一片,黑暗中有万点寒星,不分个的迎面袭来,根本看不见辣手 判官郑当时人在何处,甚至连影子也没有。   过招对敌,连对方都看不到,试想要想克敌制胜,岂不势同登天。   纪无情眉头一皱,忽的侧身横跳丈余,闪到通往外厢的出口之处,放眼寻找郑当时的影 子。   他这一招甚为聪明,一则可以从侧面找到敌人的踪影,二则因为像郑当时手中铁伞之等 外门兵刃,既宽大又沉重,不能硬接。   在狭小的空间之中也不易闪躲,只有找宽大的地方,也能利用灵活的身法,巧妙的招 式,避重就轻,伺机制敌。   这时,正厅七十二血鹰一见纪无情有了败象,十二人一声叱喝,全都闪到院落之内,分 为四方,围住了辣手判官郑当时。   纪无情一见,朗声喝道:“这个老怪物还不用惊动各位,让纪某一个人打发他上路。” 十二血鹰的手下功夫究竟如何,纪无情并没见过。   十二血鹰用的是软刀,对付铁伞如同螳臂挡车。   十二血鹰加入围攻,灭了纪无情的威风,形成了群殴群牛。   十二血鹰人多,把本来不宽的院落,挤在一起,对郑当时更加有利。   因此,纪无情接着叫道:“郑老怪物,有种的跟纪某到南门外乱坟岗比划比划,让纪少 爷伸量伸量你怪招绝学,我先去了,来不来在于你的胆量。”   他不等辣手判官郑当时回答,人已一溜烟的窜出顺风庄,径奔南门而去。   辣手判官郑当时铁伞既已出手,焉能就此作罢,他本是三十年前的魔头,为人在善善恶 恶之间,而听纪无情吆喝之声,不由叫道:“小辈,竟然也有些我的脾气。不喜欢群打滥 仗。好!道爷看首你有多大的能耐,就全当舒散舒散筋骨。”说着,连铁伞也不收,尾随着 纪无情,半点也不放松。   此时,街头已人潮如鲫。   然而纪无情几个冈跃,快如飞矢般在前,郑当时舞动铁伞,如同一个大年轮紧跟在后, 不免引起一阵骚动,路人也纷纷走避。   乱坟岗就在南门外两箭之地,平时极少有人来往。   纪无情选定一个稍微平坦的洼地,立在块大石碑之上,朗卢道:“郑当时,有什么奇招 绝学,你就尽管连压底的玩艺都亮出来吧,”   辣手判官郑当时闷声不响,舞动铁伞,疯了一般出招连人带伞,滚卷如潮,硬生生向纪 无情立身之处扑去,势同惊涛拍岸。   纪无情一路飞奔,心中却在盘算郑当时的招式,尤其是揣摸着漆黑一片的伞招。   竟然被想出一套妙着。   伞势席地卷未,不妨凌空飞跃。   伞势平面推来,专门侧跳斜腾。   伞面当头压下,立刻矮身游走。   因此,他眼见郑当时人伞合一滚腾而至,长啸一声,提气上拔,猛然穿过郑当时的头 顶,无情刀下削带刺,认定郑当时戮去。   郑当时人在地上,几乎是不断滚动,这种滚动之势,一时怎能收势停身。   幸而他对敌经验老到,急切之间,人在地上,双臂来个急转弯,硬将旋动之中的铁伞倒 转过来,“叭吐!”一声,因旋势太急,一大半伞骨,竟刺进身后的一个坟墓堆中。   纪无情原本要下扑连人带刀奋力一搏,忽然顺鼓的劲风猛然一旋,心知不妙,眼前金风 刺来,几乎近在眉睫,一股凉意起自心底,吓得大呼一声:“不好!”折着全身之力,将整 个人卷成一团,连翻带滚,就在毫厘之差,滚到一个坟堆之后。   这时,辣手判官郑当时,也是额上吓出冷汗,茫然呆立在三丈之外。   两人彼此都满面惊吓,彼此谁也不敢轻易出手,就这么相对巡视着,像两只斗鸡。   辣手判官郑当时心想:“这个纪无情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凶狠。   比他老子纪飞虎要高明许多,我苦练了十来年岂不是白练了!隐姓埋名为的是什么,就 等重出江湖一举成名,而个……”   纪无情也在想:“难怪他当年与爹爹力拼多日没有分出胜负来,看来不可轻视,我这等 挖空心思,计对他创出来的绝招,不但没能奏效,而且几乎被他反击成功,要是被他的精钢 伞骨砸个正着,虽然不是被切成两段,恐怕也是多了十余个血扎,还有命吗?”   足有盏茶时分。   两人像是不约而同,齐的发声吼,双双腾身而起,伞风似海,刀光如山,凌空中义换了 一招。   “铮!”火星四溅,两股劲风相击,发出声闷响,又是不分上下。   纪无情愉偷看了一下了上的断魂刀,幸而用的是刀背,因此并无损伤。   郑当时也在抽招之时瞄了自己的铁伞一眼,却没有被纪无情的刀背砸坏。   就在两人换招之后。   从乱葬岗外的小路上,一群人快步如飞跑米,为首的正是昆仑一派现任掌门人西门怀 德。   西门怀德的人在老远,人声嚷道:“当时兄,千万不要动手。纪贤侄,快快退下。”   他的喊叫声中,人已到了乱葬岗的草坪之丘,拱手向辣手判官郑当时含笑道:“郑兄, 你老久来出山,今天能重出武林之初,第一次就肯来参加本门大会,乃是小弟的光彩,何必 与纪少侠斗气。”   说完之后,回头向纪无情道:“纪少侠,别来无恙,我来引见……”他的话尚未落音, 纪无情抢着吼道:“不必!哦!原来这个老怪是你请来的。”   西门怀德闻言,不由奇怪的道:“纪少侠,难道你生老夫的气?”纪无情不怒不吼,反 而冷冷的一笑道:“一点也不错,西门怀德,你少装蒜,纪无情找的就是你。”   “找我?”西门怀德莫名其妙的茫然道:“是为了来参加本门的大会?”   纪无情的脸色一沉道:“呸!少在脸上贴金,狐群狗党,开的什么大会。”   此刻,十余昆仑弟子已到了当场,闻言个个怒形于色,但是碍着本派的掌门在此,弟于 们不便多言。   西门怀德算是修养有紊,虽然脸色一红,但强自按耐下来,缓缓的道:“少侠此言差 矣,昆仑开山数百年来乔列八大门派之一,我不敢说什么名门正派。但也不是你所说的狐群 狗党。”   这时,辣手判官郑当时道:“西门兄,这真的是纪飞虎的儿子吗,为何如此狂妄?”   西门怀德点头道:“飞虎兄少年之际,也是个性情刚烈的人,个过,他是理字当头,义 字为重。”   纪无情闻言,更加火上加油,暴吼道:“你们也懂得什么叫做理,什么叫做义?”   四门怀德朗声道:“不敢说全懂,但是老夫的为人武林自有评论。少侠,近十年米,本 门弟子因为人数过多,良莠不齐在所难免,若有得罪之处,只要你指出名来,三日之后的大 会上,我一定按门规处治,给你南阳世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纪无情咬牙发出一个无声的冷笑道:“真的?”   两门怀德忙道:“老大身为掌门,别的不敢夸口,这一点自信还办得到!”   纪无情又追问一句道:“真的?”   西门怀德道:“只要你点出名来,举出事实,一定还你一个公道,郑老可以做证。”   纪无情将干中无情刀举起,遥指着西门怀德,沉声大声道:“就是西门怀德!”   在场之人全是一阵愕然。   一众昆仑弟子,互望一眼之后,不由鼓噪起来,三五个已再不能忍耐的急性议子,已高 声嚷道:“掌门,这纪无情是存心找碴挑事来的……”   西门怀德苦苦一笑,一只手掌虚空轻轻按了两下,阻止了门下弟子,却又向纪无情道: “纪世兄,老夫适才说过,要举出真凭实据,你的真凭实据在哪里,老夫又做了什么开罪你 南阳世家的错事?”   纪无情怒气冲冲的道:“错事?何止错事。你心狠手辣,杀了我一家二十一口,放火烧 了纪家的基业,难道是假的吗?”   郑当时闻言,不由身子一震,瞪起双大眼睛,望着西门怀德。   西门怀德反而朗笑声道:“少侠,你的玩笑未免开的忒大了吧!”   纪无情道:“个少侠哪有心情与你开玩笑。西门怀德,依我的性子,现在就要向你讨回 这笔不共戴天的血债。可是,哼哼!少侠我忍耐三天,三天之后,我要在东岳庙当众揭开你 凶恶的面目,当众要你血染七步,割下你的六阳魁首,血祭我纪家二十一口的在天之灵!”   他越说越气,脸色铁肯,一双虎眼几乎要从眼眶内暴出来,然后冷哼一声又道:“你尽 管邀人保镖,纪无情若是不能报父母血仇,哪算我学艺下精,从此,江湖之上,再没有南阳 世家这一号!”   两门怀德是既急又气,逼得说不出话来。   纪无情又道:“你为何不说话?”   西门怀德这时才透过一口气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未免血口喷人!”   纪无情道:“我的话已说完,咱们三天之后在东岳庙见!”他说完之后,反手还刀入 鞘,一个弹身,就待离去。   西门怀德弹腿叠腰追踪而起,朗声道:“且慢!纪少侠,你所说的事,是亲眼所见 吗?”   纪无情爽朗的道:“没有!”   西门怀德道:“听了别人的话?”   “对!”纪无情双拳紧握道,“你自为神不知鬼不觉,没算到有人亲眼目睹吧。”   西门怀德道:“此人是谁?老夫愿意与他三当六面的对质。”   纪无情冷漠的摇摇头道:“我发誓不说出此人,他才肯将实情相告,我是不会告诉你 的,西门怀德,你心中明白就好。咱们三天之后见,我不怕你一走了之,哼哼!一派一门的 大会,总不会见不到掌门人吧!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纪无情的人已平地跃起,衣袂连振,像一缕黑烟已在十四五丈之外。   西门怀德大叫道:“纪少侠!纪无情!”   然而,黑衣无情刀的纪无情三几个起落,已没入荒烟蔓草之屯看小到影子。   两门怀德喟然一叹道:“这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辣手判官郑当时皱了皱旧头,低声道:“西门兄,这姓纪的娃娃所说的话……”他说到 此处,优豫了一下,才又道:“我想不会吧。你与南阳世家向有交往,毫无芥蒂,更没何利 害冲突,怎能下此毒手杀人灭门?”   西门怀德连连摇头道:“郑兄,你该知道昆仑一门口渐没落,我日夜忧心忡忡,自顾尚 且不暇,怎能惹事生非,哪有力量杀人放火。再说,小弟的个性,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辣手判官郑当时不由失声一笑:“噗!我想你是不会的,是否有人嫁祸江东?”   西门怀德道:“我两门怀德的才略不足是真,们从来没得罪过人,谁会陷害我?”   这时,昆仑弟子中一人道:“上禀掌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纪无情蛮横无理,我们 也不是好欺负的,与他拼了!”   西门怀德道:“这不是昆仑一派的事,要是把近日江湖上一连串的事联起来,只怕一场 暴风雨就将来临,血腥杀劫,是免不掉了。”   辣手判宫郑当时道:“久别中原,难道三十年前的热闹又要重演吗?”   西门怀德不住的叹息道:“先是血鹰重现,现在是出了“桃花血令’,看来这场杀劫耍 比三十年前还要来得厉害。”   他这位老掌门一脸的悲天悯人之色,当然对于三天之后的大会更加担心。   因为纪无情临行的那股怨气、那份怒火、那深的恨。那凶的神色,分明是抱定不共戴天 的决心,誓死相拼的架势,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难挡。再说,纪无情是有备而来,谅来个 仅他一人,所知道的已有十二个来历不明的高手,齐集在顺风庄。   辣手判官郑当时眼见老友面色凝重,神情黯然,不由道:“西门兄,我郑当时算是真的 当时,三十年不履江朋,再出道就碰上这场热闹,讲不得,只好认了,虽不是你昆仑中人, 也不会袖手旁观。”   西门怀德悠然一叹,拱手为礼道:“郑兄,但愿凭你的无上功力,震慑住这一次杀劫, 昆仑门别无妄想,只想这次大会平安无事。唉!”他的一声长叹,凄凉至极。   乱坟岗在西斜的太阳光下,愈觉得肃杀、寂寥。   暮春季节。   北国的原野,麦浪迎风,大地翠绿。一望无垠的辽阔,是那样开朗豪迈。   然而彰德府却隐隐地有一重化不开的杀机。   出了北门,这股杀气腾腾的气氛。连一般人也感觉得出来,只是谁也不敢过问。   在八大门派之中,昆仑一派虽然像一个破落户,但在彰德府,却是叫得当当响的江湖字 号。一则“拼命郎君”罗大文是地头蛇,上起官府,下到鸡鸣狗盗之徒,莫不知道有这一 号,因此,人缘极佳。二则,昆仑门一年一度在彰德府举行,官府自问惹不起。于是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而分舵中也早已从上至下的有了打点。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常言 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受到好处的官府不闻不同。百姓们谁敢多事。   因此,通往东岳庙的路上,公然的安了明桩,各站刀剑锤抓,其余的暗桩,也密密麻 麻,把这短短的官塘大道守得水泄不通。而会场东岳庙,更加关防得严,像一个铁桶一般, 没有昆仑门的信物,断难混得过去。   分舵之主“拼命郎君”罗大文,分为早、午、晚各一天三次自己亲自带了手下逡巡,平 时,分舵的执事,轮流查察毫不懈息。   为了使大会做得热热闹闹,保留昆仑派的颜面,对于周近数百里来赶集逢会的买卖客 商,昆仑门分别安慰,鼓励他们照旧参加来做生意,免得大会冷冷清清。所以,虽然是山雨 欲来的危机四伏。但外弛内张,表面仍旧是升平景象,热烈异常。   昆仑掌门人西门怀德,是夜派出门人,四下延请各门各派的高干,专诚邀请他们参加大 会,既想借着各方实力,做为震慑江湖的声势,必要时也可能多一些帮手,把自己一门一派 之事,扩大为整个武林的纠纷,将这千斤担子分开了来。最不济,也多几个徘解的鲁仲连, 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已经是三月二十七了。   时近初更。月黑、风高、云浓、星稀。   一连两天,并没有黑衣无情刀纪无情的讯息。   西门怀德坐镇在东岳庙正殿,上首,坐着“铁伞红孩儿辣手判官”郑当时,右首,坐者 一个斑白头发又白又胖长相非常富态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初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二致,假若仔细一看她那对山森森的人眼睛,令人不寒 而悚。因为除了她的眼睛特别大之外,眼珠子白森森的,竟然没有半点黑瞳子,比盲目的瞎 子还要怕人。   这时,她的一双白眼珠微微一动,仰脸对着大殿的屋顶,咧开厚嘴唇,破锣似的喊道: “西门,怎么一连三天都没动静?”姓纪的小于是唬人的吧,会不会早已溜之大吉,离开彰 德府,害你穷紧张一顿?”   西门怀德苦笑一笑道:“不呵能,纪无情年轻气盛,做事不会虎头蛇尾,他是有备而 来。”   郑当时也扶了扶身侧的铁伞,点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小子手底下有两下 子,个会甘心就此溜之大吉。”   老太婆冷兮号的道:“西门,那小子会不会听说我来了,他知难而退。”   郑当时不以为然的道:“老姐姐!你我多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常言道老鸡老鸭值钱, 人老了可就不值钱了。对不对?”   老太婆闻言,白眼暴动一下,有些着恼的道:“我不服气,虽然多年没出道,‘瞎眼王 母’柳摇风七个字还没人敢忘吧。”   “瞎眼王母”柳摇风二十年前可是“棘手”角色,当年九疑山有一个知名的门派,开窑 立寨的开山祖师原来是一个“生苗”、人称“九天飞狐”,柳摇风就是“九天飞狐”的妻 子。   “九天飞狐”来自苗僵,落脚九巅山开山挡万,凭他一身怪异的武功,确也创下了名 头,渐渐为八大门派所接纳,几乎形成了八大门派以外的第九大门派。   怎奈,“九天飞狐”野性难驯,野心逆大,不但不与八大门派修好,而已扬言要消除异 己。见了八大门派之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用最恶毒的手段对付,死在他手下的武林朋 友,简直数不清。   因此,惹起了公愤。   先是,八大门派以牙还牙,见了九崇山的子弟,也大施报复。   恶性循环,九嶷山与八大门派成了死对头。   仅只如此,“九天飞狐”凭着怪异的功夫,还不曾失败,八大门派虽也有联手之议,还 没能找出制倒“九天飞狐”之策。   不料,祸起萧墙,生性残暴的“九天飞狐”对自己的门下,也毫不留情,稍有不如意 者,不是当众用功夫立毙大庭广众之前,就是用野蛮的剥皮吸血手段加以处置,令人惨不忍 睹。   久而入之,人心涣散。   仅只是人心涣散,却也无妨,内中几个亲信,竟然连起手来,乘着“九天飞狐”沉睡之 际,用牛筋结成的练索,捆绑了个结实,烧红了七十二柄火红的匕首,刺进“九天飞狐”的 通身七十二个人穴。   别说“九天飞狐”也是血肉之躯,就是钢铸的金刚铁打的罗儿也没有不死的道理。   当时,“瞎眼王母”柳摇风,正值不在九疑山,而远赴苗疆一来采药,二来参加苗疆的 皇年拜月大祭。等到她事毕回转九疑山,一众弟子烟消云散,只剩下“九天飞狐”已僵未腐 的尸体。   “瞎眼上母”柳摇风,据说抱着“九天飞狐”的死尸,足足哭了七天七夜,只到尸体已 发出臭味,才在九疑山前埋下,自己也找了一个隐秘的洞穴,从此不出九疑山,偶尔下山, 也仅止采买些火种而已,不再与江湖人十来往,也绝口不提“替夫报仇”的事。   这一次,凑巧下山,碰到昆仑派手下,用尽甜言蜜语,加上“辣手判官”郑当时与“九 天飞狐”生前颇有交情,才把这老婆于找到彰德府来押阵。   因此,“瞎眼王母”柳摇风对于郑当时的活,认为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打心 眼里一百个不服气。   西门怀德生恐自己的两个靠山起了内哄,忙个迭的陪着笑脸道:“柳姐姐,你的大名当 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郑兄的意思,是恐怕后生晚辈们不知道你内外双修的至上功力, 所以……所以……”   “瞎眼王母”柳摇风拉开破锣嗓子略略而笑道:“格格!那容易,灵不灵当场试验,不 怕死的,下妨来试试。我是眼瞎心不瞎。   手更不瞎,”   她的话才落音。忽然,檐前那块“东岳帝君”的横匾上,一缕黑烟似的飘一个花衣人 来。   那黑乎乎的人未落地,尖声尖气的叫道,:说的不错,一残二疯三大怪,是既不残又不 疯,也不怪!”   正殿上除了“瞎眼王母”柳摇风,“辣手判官”郑当时之外,两门怀德既是昆仑一派的 掌门人,也有相当高的修为,此时,全部大吃一惊,不自觉的同时起步发难,全向那花衣人 扑去。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昆仑门一年一收的大会,由于人头复杂,三山五岳的黑白两道本就良莠不齐,因此,东 岳庙一月之前,已有戒备,别说是入,连一只麻雀也躲不过明里暗里的监帆防范,加上纪无 情这么一闹,不分日夜昆仑弟子十回二个时辰都时时小心,处处留神。   如今,就在正殿的顶上横匾之中跃下一个人来,怎不使在座之人大吃一惊呢?所以,两 门怀德等三人,已成三角之势,围了上未,其余昆仑门人,也一窝蜂的拥上前去,围在正殿 四周,个个亮出家伙。   横匾上飘下的花衣人飘身下地,又尖声叫道:“干嘛!只听说列队欢迎,可没听说围个 大圈圈来欢迎客人的。这是新规矩吗?”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十四回 重出江湖   “瞎眼王母”柳摇风已听出了口音,不但没撤身退后,反而左右开弓,双手上指戟张, 认定那人抓去,嘶哑着叫道:“臭疯子,找就知道是你,鬼头鬼脑的躲宕吓唬人!”   这时,两门怀德也看请了那人的面貌,不由笑道:“我的老哥哥,你这飞将军从天而 降,难怪,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疯疯癫癫的!”   说着,连忙对铁伞已经抖开的“辣手判官”郑当时道:“郑兄,我来引见,这位是三十 年前一残、二疯、三大怪的‘宇宙双疯’之一,人称‘活济公’的贾大业。”   郑当时又奇又觉好笑。   因为三十年前的“宇宙双疯”的名头不小,自己虽然没见过,但可慕名已久。   他只听江湖传言,“宇宙双疯”生性怪异,不但滑稽好笑,而且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分 尊辈大小。有时,往往弄得人十分尴尬,但又无可奈何。   而眼前这位“宇宙双疯”之一,形象真的如传说中的济公活佛一式无二。   头顶着一顶油腻乌漆的道僧帽,乱发东长两短,左灰右黄,脸上不知是油是灰、是汗是 泥,除了翻着的厚红唇与滴溜溜乱动的小白眼珠之外,分下出五官,看不出血肉,身上一颁 像直裰又像僧袍的半截衣衫,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因为千百个补钉,五颜六色,一个压一 个,一个连一个,分不出底色来。下身的及膝处,却是一条厚茸茸的被带裤,脚下一只是多 年麻鞋,一只是半短统靴子,却又是新的。咧着嘴偏着头,一闪躲在郑当时的身后,尖声叫 道:“判官大人,快救命,这个瞎老婆的爪子,我疯子可受不了……”   郑当时不由笑道:“没有的话,老朋友了,真难得,大业兄……”不料,贾大业忽然尖 叫道:“判”官大人,话可要说明,我这个‘大业’,可不是大爷、二爷的爷,乃是家大业 大的大业,千万不要误会。”   这时,“瞎眼王母”已停下手来,笑道:“家大业大,不怕人笑掉大牙,天下哪一寸土 地是你的,庙里的哪一块砖哪一片瓦是你的?”   “活济公”贾大业道:“所以嘛,我选了多年,拣了姓贾。贾嘛,一切都是‘假’的, 假大爷,本人就是贾大业,嘿嘿……”   西门怀德笑笑道:“老哥哥真会说笑话,坐,请来上坐!”   “上坐就上坐。”“活济公”贾大业也不客套,忽的一弓腰,人像一个大猴子,纵身跳 到正位的大师椅上,绻曲成一堆,缩着颈子道:“大掌门老弟。”既是武林之会就该热热闹 闹欢欢喜喜,怎么闷沉沉的,像死人发丧一般,又那么紧张兮兮的?”   “瞎眼王母”心直口快,抢着道:“这你就别问了,既来了,有热闹好看的就是。”她 说完,又折回头去,对西门怀德道:“喏!我说么,这不又来一个一流的帮手吗?”   西门怀德没来得及回话,“活济公”早又把头摇得不停,双手连摆道:“唉……唉…… 少来,少来,大业我可是多年不动手,打不动了,打的方法也全都忘了,别扯上我,先此声 明,以免后论。”   西门怀德道:“老哥哥,讲不得,我这个掌门人可待你多回啦。”谁知“活济公”完全 不卖帐,连声道:“恕难应命,我这次到彰德府来,是有所为而来。”   “哦!”柳摇风白眼一翻道,“你疯疯癫癫的能为什么事?”   “活济公”尖声叫道:“大啦。事情大啦!听说江湖上出了一个桃花血令,我可是奉了 老大之命,来打深下的。”   久未发言的“辣手判官”插嘴道:“你们贤昆仲也听说了!”   “活济公”逗笑的咧咧厚唇,似笑非笑道:“是呀!心想,武林大会是订探这个消息的 地方,料个到重重关卡,我吗,只好……嘿嘿……躲躲……”他指指大殿上的那块匾,嘿嘿 的笑起来。   西门怀德深知“活济公”的性情,就是,他不答应的事,一辈了也不肯答应,任山你说 尽好话,甚至如何恳求,也不能使他回心转意。因此,他皱皱眉头,不疾不徐的道:“老哥 哥……这算你找对了。”   “活济公”道:“怎么说……”   西门怀德道:“这件事,我是略知一二。”   “噢!”“活济公”色然而喜道:“真的?”   两门怀德并不回答真或是假,缓缓的道:“桃花血令是桃花林的人发出来的,发令之人 是谁……”   “活济公”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谁?”   西门怀德道:“令主是谁?我知道,但是,我没见到过……”   “废话!”“活济公”本来的兴高彩烈,闻言将欠起来的身子,又缩绪成一团道,“那 有什么用!”   西门怀德还没来得及回话。大殿外面人影晃动、几个昆仑门人十分不安的走来走去,伸 头探脑的向大殿内窥视。   “辣手判官”郑当时照料一下,低声对西门怀德道:“西门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西门怀德只顾为“活济公”游说,闻言才向正殿外朗声道:“进来……”   “拼命郎君”罗大文跨步走卜正殿,恭身道:“分舵舵主罗大文参见掌门!”   西门怀德略一颔首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拼命郎君”罗大文凑上前去,在西门怀德耳畔道:“八大门派之中、有五大门派已经 到了,弟子都安排在私宅款待。”   西门怀德松了口气道:“哦!那用的到大惊小怪吗?真是!”不料,罗大交又道:“司 马山庄的少庄主也到了,只是他辞却本门的接待,不知落脚何处。”   西门怀德点头道:“司马山庄虽未开派立帮,十三省都有他的安排。”   罗大文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上禀掌门,来了两批十分神秘的人物……”   西门怀德抢着道:“两批?神秘?什么神秘人物?说仔细一点。”这时,“活济公”竞 缩在太师椅上睡熟了,鼾声大作如同雷动。“瞎眼王母”柳摇风见西门怀德只顾与分舵舵主 呢呢喃喃嘀嘀咕咕,不耐烦的道:“大掌门,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说出来大家听听不好 吗?”   “辣手判官”郑当时也道:“西门兄,反正事情瞒不住,说出来大家拿一个主意也未可 知。”   柳摇风嘶哑的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面。”   这活听在西门怀德耳朵里,虽然不是味道,但眼前的形势,他可不敢得罪柳摇风。因 此,红着老脸苦苦一笑道:“他们说彰德府来了两批神秘人物。”   柳瑶风白眼一翻,眉飞色舞的道:“好呀!神秘人物!神秘才有味道,人在哪里?”   两门怀德回头对罗大文道:“大文,对柳老前辈与郑老前辈禀明。”   谁知,本来呼声震天的“活济公”这时突然一跃而起,尖声叫道:“嘿,还有我!我这 个老前辈,最喜欢听神秘的事,快说!   快说!”   罗大文肃声道:“是!这两批神秘人物之所以说他神秘,第一,不属于任何门派,第 二,两批人全是清一色的女性,个个如花似玉。”   柳摇风把嘴一瘪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花似玉。有什么稀奇!”   在座之人几乎要笑出声来。但谁也不敢出声,因为凭柳摇风现在的德性即使年轻,也不 会如花似玉,光是那对有白无黑的特大号眼睛,也漂亮不到哪儿去。   罗大文强忍笑容道:“奇怪的是那豪华的气派,好比王公大臣的夫人,富商大贾的宝 眷。”   西门怀德凝目道:“说不定果真如此!”   罗大文摇头道:“掌门,从她们架车的鞭式,眼睛的光辉,分明是练家子。”   郑当时不住的点头道:“要是真的,这两批人马,可能来者不善,怕很棘手。”   只顾凝神倾听的“活济公”尖声道:“她们落脚在什么地方?”罗大文忙道:“两批人 住在两个地方,一批住在东门大街祥云客栈,把整个客栈包下来了,另一批令人感疑的是住 进南门内‘冷香书寓’。”   柳摇风闻言愣愣的道:“冷香书寓是什么所在?”   罗大文望着西门怀德没敢冒昧回话。   郑当时却代为答道:“书寓就是妓院。”   柳摇风仰大一笑道:“敢情是跑码头的婊子。”   西门怀德连忙道:“不然!不然!这件事必定有可疑之处。大义,派人盯着!”   这时,“活济公”贾大业突的一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去看看如花似玉的美人 去。”“去”字出口,趁着打哈欠伸腰之际,一个腾身,人已穿出正殿,没入夜空之中。   笃!笃!笃!笃!笃当!更梆三响,正是夜半时分。   一声忽哨,陡然而起。东岳庙外,一阵骚功。   昆仑弟子之一,脸色紧张,哪里还顾得规矩礼数,匆忙的奔进正殿,朗声道:“上禀掌 门!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带了十二个红,衣人汉,到了庙门之外,口口声声叫掌门出去。”   西门怀德面色一寒道:“好!纪无情未免欺人太甚!”他从坐位上突地站了起来,又向 “瞎眼王母”与“辣手判官”拱拱手道:“二位请坐,我出去会会这个狂妄的小辈!”   他以一派掌门之尊,不开口请人助拳。   但是“瞎服王母”怎能耐得下,白眼一翻道:“我也看看纪无怀是不是三头六臂。郑当 时,你这个判官是不是带着生死簿去收纪无情的三魂七魄。”   “辣手判官”郑当时也一笑道:“也首看你这瞎眼王母的要命蟠桃令如何?”   西门怀德因为是“事主”,所以走在前面。   此刻。东岳庙外,昆仑弟子与纪无情吵做一团争持不下,纪无情因为没看到正主,只顾 厉声喝道:“叫西门怀德出来,少摆他掌门的臭架子!”   西门怀德抢上几步、现身石阶之上,故做沉着的大声道:“本掌门在此!”   纪无情迎上前去道:“西门怀德,本人的三日之约到了,少不得要你给一个公道!”   西门怀德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公道!哈哈!老朽不知你所说的公道是什么?”   纪无情怒道:“南阳纪家的灭门之恨!”   “笑话!”西门怀德冷峻的道,“你认为你们南阳世家灭门血案是本门人干的?”   纪无情道:“想赖?”   西门怀德道:“证据!”   “哈哈哈……”纪无情狂笑声中,从怀内摸出一个五寸来长的棒子,拿在手中连连转 动,原来是一面十分精致的三角杏黄小旗,虽然时当深夜,但东岳庙前此刻火把通明不亚白 昼。   但见杏黄三角小旗之上,绣着一只俗称“四不像”的怪兽。   纪无情将那小旗抖开了来,迎风招展几下,冷冷笑着道:“西门怀德,你该认识这个 吧!”   西门怀德一见,脸上立即呈现吃惊之色,既奇异又惊讶,而且立即肃身而立,举手抱拳 高举过顶。愕然不解的道:“此乃本门祖师相传的‘灵兽信旗’。纪无情,你从何处得 来?”   这时,一众昆仑弟子,莫不肃身收起兵器,恭谨而立,个个面色凝重。   因为,按照昆仑门的戒规,见到“灵兽信旗”如同见到开山祖师,必须以大礼参拜。   只是,此刻这代表祖师教规的“信旗”,却掌握在纪无情的手中。最尴尬的是,纪无情 是以昆仑仇家的姿态出现,若是不对“信旗”行礼,有违门规,若是依照戒规施行大礼,哪 有对找岔生事的仇家行孔的道理。   纪无情的双目突睁,好像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道:“西门怀德!你是翻穿皮袄装老 羊(佯)还是明知而故问?”   西门怀德道:“这话从何说起!”   纪无情脸色突变,杀气腾腾的道:“就从你说起、这面鬼旗子是不是只有你们昆仑掌门 才能使用?”   西门怀德道:“不错!”   纪无情又道:“是不是只有一面?”   西门怀德点头道:“当然!本门信物,祖师相传岂有第二面之理!”   纪无情怒哼一声道:“呸!亏你假门假世的装得这么像!”   西门怀德一再被人抢白,也沉下脸来怒叱道:“本掌门已经一再忍让,可不是怕事。纪 无情,你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纪无情道:“好吧!把话说明白,让你心服口服。这面鬼旗子是在我家遭你屠门放火之 后留在现场的,料不到你不敢承认,现在你悔不当初留下这个真凭实据了吧!可惜后悔来不 及了,今天要血债血还,我纪无情不多不少,也要杀你昆仑门下二十四口,方消心头之 恨!”   他一口气说完,将“灵兽信旗”向怀内一赛,呛的一声,抽出腰际的无情刀,挽了一个 伞大的刀花,作势欲发。   西门怀德大声喝道:“且慢!话还没说明白。”   尚未等他的喝声落音。嗖!“瞎眼王母”柳摇风一跃冲下石阶,破锣似的喊道:“小娃 儿!我看你太不顺眼!”   喝叫声中,由袖内抽出一柄尺五长的玉尺,振臂抡起一缕劲风,认定纪无情刺去。   纪无情只顾与西门怀德吼叫,并未料着西门怀德身后跳出一个人来,急忙一扬无情刀护 住面门,伉声喝道:“你是何人?”   柳摇风尖声道:“我是你祖奶奶到了!”   她根本没有放势停招,话没落,手中上尺已直刺过来。   纪无情料不到这瞎老婆子出手如此之快,不由连退三步,手忙脚乱。   “咯……咯……”“瞎眼王母”柳摇风不由得意的发声狂笑。   纪无情未曾出手,就被这冒冒失失不明不白的老太婆一招逼退,怒火如焚,挥动手中 刀,对身后的十二血鹰大声道:“上!”   十二血鹰原是“敢死之士”,自幼所受的就是“嗜杀成性”的熏陶,绝对服从的工具。 闻言忽的轰然一声雷应,瞬即散开了来。   嗖嗖声响之中,每人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刀,薄薄的软刀闪着森森寒光,抖得呜呜作响, 这等阵仗,先已令人胆寒。   “瞎眼王母”一见,哼了声:“鬼画符,吓唬不住老娘!”她不退反进,抡起手中玉 尺,择定迎面的二人连点带削,闪电出击。   “瞎眼王母”柳摇风大半个甲子的修为,又有苗族的粗犷野性,出手端的惊人。未见她 发声着力,仿佛轻描淡写,然而,一股隐隐的劲风,已掠地而起。   十二血鹰呵足经过相当的调教,乃足识货的行家,发一声喊,十二个人立刻呼——带起 一阵狂飚,化成一个血红的圆圈。每个人连环移动,俨如一个腥红的大血环,快到肉眼分不 出人影。   “瞎眼王母”柳摇风狂笑一声道:“血环夺命,是你祖奶奶我个值一看的玩艺!”喝声 之中,但见她抡动手中玉尺,并不发招,只在血红圆环之中飞舞不停,玉尺影子比成一座小 山,哪里还看得见小山中的人影。   片刻——突然听见“瞎眼王母”柳摇风的破锣声起,大喊道:“拿命来吧!”   玉尺的影子突然一停,柳老太婆的人忽地化成一道飞虹般,双手前伸,握着的玉尺陡然 暴长丈余,认定血红圈子刺去。   “啊……”一声惨嚎震耳惊魂。血光如箭射出,腥气刺鼻。   红色圆环应声而停。   十二血鹰之一仰天倒后七尺,胸前血箭还个住的向外喷射,缓缓的淌出血沫来,眼见活 不成了。   纪无倩一见,怒不可遏,大吼道:“哪里来的疯婆子?横梁架事,看刀!”他是怒极出 手,一柄无情刀使“情天难补”,分为左右齐拈“瞎眼王母”柳摇风的双眼。   柳摇风一招得手,原本想乘胜追击,痛宰十二血鹰。但是,眼见纪无情出手锋利,又将 准头对正自己的要害,哪敢丝毫大意。低头仰身,抽回玉尺,虚晃一招,弹身退出五尺。   纪无情算是略微挣回点颜面,中途撤招,振腕疾压猛挥,式“情天悔海”二度削向柳摇 风的腰际。   柳摇风玉尺一横,招式用到一半,沉臂下落,玉尺硬向削来的无情刀砸到。   纪无情心知眼前的“瞎眼王母”功力不比寻常,不敢硬轿硬马的一拼,忙不迭抽回刀 来,侧身收势,让过砸来的玉尺,反而夸步斜飘,顺势扬臂,直戳对手的肩井大穴。   高手过招,快如追风闪电。   “瞎眼王母”柳摇风乃是绝世高手,纪无情是少年一代的俊彦,两人全力而为,在场之 人根本看不出人影,分不开招数。   十二血鹰未能动招已报销了一个,其余十一人虽有心加入群殴群斗,无奈柳、纪两团人 影未来去去势同狂飚飓风,哪里容第三人插得上手。因此,只好在外围备持兵刃虚张声势, 暴吼穷叫而已。   转瞬之间,已是三十招过去,兀自不分轩轾,看不出胜负。   突然一声厉吼,平地而起。   “瞎眼王母”柳摇风臃肿的身子忽然像无宵节的大炮,厉吼声中上弹三丈,手中尺五玉 尺竟然化成一道长虹,仰佛暴涨十倍,而且分明是坚愈钢铁的玉尺,好似变成一条玉绿的彩 带,绕着圈子,飘飘缈缈,像一朵彩云,把纪无情的整个人罩在彩云堆里,眼看无法脱身。   怀抱铁伞,在一边凝神而视的“辣手判官”郑当时此刻低声对西门怀德道:“这老婆子 动了真的了,把压箱底的玩艺——软玉温香功夫都抖出来,纪无情是在劫难逃。”   “软玉温香”并不是一种招式,而是外人的调侃之词,青年一辈的很少知道。原来就是 指“瞎眼王母”柳摇风而言。   柳摇风的内力修为,源自苗疆,加上先天的与众不同,因此,内力深厚超过想象,一旦 动了真怒,体内蓄藏的内力如山洪暴发,不可抑止。   最为常人不及之处是她内力发挥到极致之际,如同烈炎炽燃火山爆发,将她手中的玉 尺,化为彩缎般柔软,舞动之下,真的俨如一匹彩色韧带,长短不可预估,捣扫难以分辨。   此刻,“瞎眼王母”柳摇风初离九疑山,闷在心中的一股怨愤之气已久,碰上纪无情性 做语狂,她怎生忍耐得下。所以盛怒之卜,激起了潜在内力,热可炙人的力道,将手中玉尺 化为绕指柔钢,漫天盖顶的向纪无情袭到。   纪无情挥刀之处,忽然失去了“瞎眼王母”的身影,已经心中一震,猛然,一片彩霞似 的光圈,披头盖脸撤下,隐隐的觉得似柔实刚的力道,天崩地裂压了下来,心中知道不妙, 急忙抽刀后撤,人也缩身反弹。   料不到那片袭来的力道,如同磁石吸针,唬琅引芥一般,硬是粘连着,退个回去,一股 奇热的怪风,迎头罩下,难以化解,难以抗拒,要想腾身挪位闪躲开去,也没有“丝空隙可 寻。   纪无情怎能个人吃一惊,吓出一身冷汁。他本能的反应,扬起手中无情刀,仰脸挥舞。   这乃是他无可奈何的一招,心中明白,即使挥刀,也抵挡不住这股无边无岸的力道,总 不能坐以待焚,等那力道压下米。因此,他一面挥刀拒抵,一面口中大喝声道:“纪某与你 拼了!”   “瞎眼王母”柳摇风厉哼声道:“拼!你配吗!”冷哼声中,她的人尺合一,兜头向纪 无情扑到。   纪无情杨刀上推,只觉虎口发麻,脑裂发胀,眼前碧绿一片,胸头翻腾,血气上涌,大 叫了声:“不好!”   呛啷——一柄无情刀己被震开了来,离手斜刺里飞去。   柳摇风咬紧牙龈喝道:“小娃娃!你给我拿命未吧!”玉尺疾如风雷,认定纪无情砸 下。   就在这一贬眼之际。白鱼人影箭般射至,人在半途,朗声喝道:“给我住手!”   长剑如虹,直削柳摇风执尺的手腕,快如电掣。   柳摇风眼看已经得手,料不到白影人到剑到,斜地里出招。因此,只好缩回将砸到纪无 情天灵盖的玉尺,人也飘身落实,狼啤般叫道:“什么人?”   与柳摇风几乎同时落实地面的白衣人,仗剑当胸,微笑道:“在下常玉岚。”   “瞎眼王母”柳摇风一对白眼翻了几下,回头向西门怀德愣愣的问道:“是你昆仑派的 人吗?”   不等西门怀德回答,常玉岚拱手收剑,朗声道:“金陵常玉岚,没有门派。”   西门怀德微怔的道:“常玉岚,原来你是纪无情一路的。”   常玉岚微微摇头道:“掌门,你猜错了,在下与纪无情是知已好友,江湖人尽皆 知……”   不料,纪无情忽然抢上一步,沉声指着常玉岚,怒气冲冲的道:“谁是你知己好友,你 少向自己脸上贴金!”   常玉岚大出意外,不由红着脸道:“纪兄,你何出此言?”   纪无情冷漠异常的道:“你还问我……哼!你心中明白,常玉岚!纪无情早已不认你这 个朋友,你不要以为你刚才救了我。”   常玉岚忙道:“在下并无此意。”   纪无情咬牙恨声道:“我不妨告诉你,纪某情愿死在他人手下,也不认你这个无信无义 的朋友。再告诉你,只要我有三寸气在,你我的账,总有结算的一天!”   常玉岚摇头苦笑道:“我姓常的是无义无信的人吗?我们有什么账可算?”   纪无情道:“等我报了毁家灭门血仇,再找你!”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只顾逗嘴,可把个“瞎眼王母”柳瑶风气死了。她玉尺一抡,横 身上前一步,大吼道:“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眼睛中还有别人没有!”   常玉岚抱剑对纪无情一笑道:“纪兄,计我来逗逗这个老太婆。”   纪无情真是又急、又气、又恨、又恼。他侍说不要常玉岚插手吧,而适才几乎送了一条 命,若不是常玉岚即时出手,此刻自己的脑袋可能开花,脑浆四溢横死当场。最令纪无情难 看的是,此时自己赤手空拳,连无情刀都跌在丈余之外的地上。   柳摇风这么一叫阵。常玉岚这么一交待。纪无情愈觉得准堪至极,恨不得有地洞钻了进 去。   好在,“瞎眼王母”柳摇风冲着常玉岚冷漠的翻翻白眼道:“小娃儿,我想起来了,你 是金陵世家的后代,料不到我老婆子一出山就碰到了南剑北刀。好吧!来,我叫你们南剑不 成剑,北刀不成刀,都给我瞎眼工母发一个利市,壮壮我二次出山的威风!”   她的话愈说到后来愈高声,愈凌厉,不像说话,真是枭啼猿嚎。口中说着,脚下已渐渐 向前移动,玉尺微微上抬,肩头时间骨骼咯咯作响。   常玉岚已见过这老婆子的功力,适才一招将她逼得撤招疾退,事实上是在突然之间的奇 袭,不足为训。因此,他对纪无情淡淡一笑道:“纪兄,这一次让给我吧,让你怜我惊阵, 瞧着点儿。”他口中说着,已经横起手中剑,封住子午,又向怒冲冲的柳瑶风道:“我来领 你几招!”   虽然大敌当前,常玉岚气定神闲。   “瞎眼王母”柳摇风可没那么好的修养,她扬动玉尺大吼道:“拿命来吧!”气极出 手,上来就施狠招,力道自是不凡。   常玉岚不敢大意,右手剑虚剑一招“伤心断肠”,左手忽地化指为掌,隐入剑招之中, 借着剑花的俺饰,认定柳摇风肩头拍到。   柳摇风玉尺初出,乃是虚招,专等着对方长剑出手,重则硬接,轻者闪过剑锋乘隙迎 击。   却不料扬尺逼剑之际,忽觉剑光之下,有一股劲道直拍肩头。   大大的惊奇,觉着不妙,谁知剑光未收,掌力已到,她不由大叫一声道:“小娃儿!这 不是断肠剑法!”口中叫着,人已斜跨两步。   险险躲过。   常玉岚一招得手,逼退对方更不怠慢,朗声道:“再接一招!”   剑身横处,左手反拍一掌,直逼柳摇风的脑后“玉枕”大穴。   这一招比起势凌厉万分,比适才一招妙到毫未,而且直取生死大穴,端的惊人。   柳摇风更加惊讶,口中吼叫连连,急忙后退三步,手忙脚乱。   常玉岚的剑掌配合得妙不可言,在场之人,全都没看清楚掌剑之间的变化。只有“辣手 判官”郑当时悄悄的对两门怀德道:“西门兄,这少年人真是金陵世家的子弟?”   西门怀德连连点头道:“如假包换,郑兄,他千真万确是常世伦的第三个儿子,常玉 岚。”   郑当时道:“这像断肠剑法吗?”   西门怀德道:“我也在疑惑,断肠剑虽是常家绝招,但没有这等诡异,剑中夹掌,还没 听说过。”   郑当时道:“我觉得他这掌法……”他说到这里,忽然将手中铁伞重重的向地一震,失 声道:“啊!我想起来了。”   两门怀德冷不防被他吓得一怔道:“郑兄,你想起来什么?”   郑当时道:“八成!八成!假若我的老眼没有昏花,八成是的。”   西门怀德追问道:“郑兄……”   “辣手判官”郑当时十分神秘的,凑近西门怀德身畔,压低嗓门道:“血魔神掌!”   “啊!”西门怀德神情大变,“啊”了一声,睁大眼睛,盯在常玉岚身上。   “辣手判官”只顾悠然神往的道:“这小子要真的练成血魔神掌,瞎眼王母今天可讨不 到好去。”郑当时不愧经多见广。   场子中“瞎眼王母”柳瑶风吼叫连声,然而,连人带尺却只在外面绕圈子,东跃两跳, 手中玉尺虽然舞动呼呼有声,却全都是在常玉岚掌、剑交施之下中途撤招,可以说是守多攻 少,形势显然不利。   反观常玉岚,长剑剑花如潮,左了不时拍、按、推、扫,夹在剑风寒芒中,神出鬼没, 令人防不胜防,莫测高深。   两人此来彼往,可说是“狗咬狼——两怕”。   以两人的功力修为来说,“瞎眼王母”数十年的潜修,加上先天体质的殊异,自然高过 常玉岚许多。   但常家断肠剑法,乃是家学绝活,所以能自成一家,脾睨武林,原有独到之处,加上常 玉岚个分日夜的苦练血魔秘籍上册的血魔神掌,两家绝学揉合一起,岂是等闲可比。   怎奈,常玉岚尚未能得心应手,到出神入化之境,假若能掌剑合一,柳摇风怕不早已露 了败象,甚至中剑而退,或染血当场。   “辣手判官”郑当时是旁观者清。他已看出来常玉岚的的确确用的是“血魔神掌”,不 由眉头深锁,凝目心想:假以时口这常玉岚必会有无人能敌的一天,这……他又想:自己此 次重出江湖,为的是什么?要想扬名立万,必须除去此人。此人不除,自己将重蹈当年旧 辙,当年落败在“血魔”手中,因此才隐姓埋名了二十年,想不到二次出山,又碰上“血魔 神掌”……想着,不由喟然一声长叹:“唉——”   西门怀德不由奇怪的道:“郑兄,你?”   郑当时摇头苦笑道:“想不到我第二次出山未久,又见血鹰神掌。”西门怀德道:“郑 兄,你看出常玉岚真的练的是血魔神掌?”   郑当时连连点头。   西门怀德道:“假若真的是,柳老太婆可能早已露了败相,可是……”   郑当时忽然双目暴睁,面露杀气,而表面上喜形于色,手中的铁伞微微抬起,狞笑道: “乘着他还没成气候,打发还容易,等他有了火候,江湖上就没有我们这一号了。”   “辣手判官”郑当时果然心狠手辣,他不但看出常玉岚剑掌的招式尚未配合到天衣无 缝,电料定常玉岚血魔神掌的修为还不够火候。因此,口中说着,陡然弹身下了石阶,口中 叫道:“老姐姐。   歇着一会,杀鸡焉用牛刀,让我给这小子点颜色看。”话落,人已到了常玉岚身前七尺 之处,一柄铁伞哗啦一声撑开了来。   “瞎眼王母”柳摇风当局者迷,她莫名其妙的被常玉岚逗得像走马灯般在外滴溜溜打 转,还看不出常玉岚的招式。虽然心中又气又急,恨不得一尺把常玉岚砸得粉碎,或者 “刺”一个前心到后心的血窟窿。但是,每次出手,都被逼回,只有干瞪眼瞎着急。   此刻闻言,心想:我都制不了这小子,你“判宫”行吗?但是,“瞎眼王母”江湖经验 老到,深知郑当时一定是看出了“门道”,不然是不会来自讨没趣。因此,她玉尺虚攻一 招,撤身叫道:“交给你了,别让这小子开溜。”   郑当时这时已将铁伞舞成一个丈来大小的伞花,带动呼呼闷雷似的劲风,扬声道:“他 跑不掉的!老姐姐,等着瞧热闹吧!”   以功力来说,“辣手判官”郑当时要比“瞎眼王母”柳摇风差了半级,但是武家交手是 “一寸长一寸强”,郑老怪手中的那柄铁伞足有三尺六寸,比柳摇风一尺五寸的玉尺,长了 一大截。况且,铁伞撑开了来,像一个圆桌面,舞动时乃是纹风不透,滴水不进,慢说常玉 岚的肉掌,就是长剑,也难以找出空隙。   况且,郑当时已经胸有成竹,看准了常玉岚掌剑的配合尚未成熟,因此,一上手争取先 机,把铁伞舞得滴溜溜团团转,人躲在伞影劲风后面,不分招式,不稍休止的滚着逼向常玉 岚。   常玉岚并不是呆瓜,也不是弱者。他眼见郑当时来势汹汹,如同怒涛狂澜,锐不可当, 遂化前攻为侧击,不攻右而攻左。   郑当时的伞原是持在右手,左手虽也摆在铁伞柄的中间,但力道却全落在右手之上。   常玉岚一味的攻向左侧,逼得郑当时只好步步向左移,无形之中,减低了前推猛旋的攻 势,侦先前郑当时的想法大打折扣。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眼前二人各有千秋,不但斗力,而且斗上了心思,成了纠缠的局 面。   足有半盏热茶时分,难以见出胜负。但是表面上,却当时是占着先机。   因为常玉岚的偏左攻势,乍见之下仿佛是步步闪避,郑当时的人伞合一,半追半赶的势 子,其实是要护着侧面,只因伞势凌厉,好像追逼一般。   但是,真正的行家,可看出了“门道”。   西门怀德迎着“瞎眼王母”柳摇风道:“柳姐姐,郑兄这个打法恐怕……”   柳摇风玉尺举起,摇了一摇道:“郑判官自有他的一套鬼门道,瞧,这不是来了吗?”   果然——忽然一声厉啸,高吭入霄,裂帛刺耳。   啸声中,郑当时的伞势哗啦一收,变滚为杆,他的人也弹腰纵起,一反左滚势子,横扫 反而向右,硬找常玉岚的腰际挥动。   常玉岚暗喊了声:“不好……”急切问欲躲不及,欲退不能,肉掌既不敢硬接扫来的铁 伞,只有将右手长剑快速的下垂,护着腰际。   郑当时厉吼一声道:“小子大胆!给我倒!”喝声中,一柄碗口粗的铁伞,硬向常玉岚 的长剑砸到,势为雷霆万钧。   长剑细长,铁伞粗重,一旦硬碰硬,不但常玉岚的剑要被砸断了数截,他的人也断难躲 过这凌厉的一伞,虽然不会血染当场,也必骨碎筋折。   就在此刻——人影疾飘。娇叱声起:“给我住手!”   人影乍合即分。常玉岚收起长剑,飘闪出七尺之外。   百花夫人虚飘飘地俏立当场,手中扬着一幅浅紫的罗帕,还卷在“辣手判官”的铁伞之 上,面露微嗔,神情凝重。   而最奇怪的是“辣手判官”郑当时。本来眼看一招奇袭得手,虽也听见娇叱之卢,但手 中铁伞丝毫不慢。不料,伞势只离常玉岚的长剑仅是丝毫之差。忽然有一股力道把它逼住, 似乎被缠住般。   可不是吗?一缕飘飘的浅紫绸带,钩缠在伞尖之上,挣不脱,也抽不回。   “辣手判官”既气又恼,眼看常玉岚飘身而退,好比煮熟的鸭千竟然飞了。他一面握紧 伞柄全力向内拉,面怒喝道:“混帐东西,你……”   “郑当时!”百花夫人沉声叫着郑当时的名字,俏立依然,未见着力,只是如同常人用 三个指头控着手帕的另一端而已。   这时,郑当时才拾眼看清百花夫人就在身前。   说也奇怪,郑当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但脸上神情发呆。   双手抱着伞柄的手,也已不用着力,松了左手,一只有手有气无力的持着伞柄,双目失 神。   百花夫人微颔蜂首,不经意的道:“还好,你还认识我。”   “辣手判官”郑当时垂头道:“属下怎能不认识夫人,当年属下犯了军令,若不是夫人 讲情,大司马开恩,属下这条命早已没有了,连骨头也已化作烂泥,真是终生不忘!”   “好啦!”百花夫人抖抖手中浅紫罗帕,将缠在伞上的活结放开,慢条斯理的道:“还 提那些陈芝麻烂菜豆的旧事干嘛。”   郑当时收起伞道:“夫人现在……”   “我很好!”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道:“只是我喜欢的人总被人欺负。”   郑当时忙道:“夫人指的是?”   百花夫人已施施然走向发呆的常玉岚道:“喏!就是他,适才只要我迟上半步,他不就 毁在你追魂铁伞之下吗?”   常玉岚红着脸,拱手为礼,苦笑一声道:“多谢夫人援手!”   百花夫人摇一下手中的浅紫罗帕,不看常玉岚,反而走近纪无情道:“纪无情,冤有 头,债有主,杀你满门的可能另有其人。   找昆仑派,似乎受了嫁祸江东之计,还是先弄消楚再找背后的真凶吧。”   西门怀德闻言,急忙趋前几步,拱手道:“这位夫人,请到正殿,容昆仑派略尽地主之 谊。”他之所以如此邀请,乃是想借以化解纪无情的纠缠,当然,适才也看个出百花夫人的 功力,虽然不知道百花夫人的来龙去脉,但他眼看“辣手判官”郑当时的神情,深知“此马 来头甚大”。   又见她时常玉岚十分热络,纪无情也不陌生,加上她指明杀了南阳纪家的凶手不是昆仑 派,一言九鼎,必然可以比解面临的危钒,只要纪无情不横生伎节,至少昆仑的大会,不会 发生乱子。   所以,西门怀德以地主的身分,礼貌地邀请。   不料,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道:“西门大掌门,别以为纪无情不找岔子,你们的大会就安 然无事。你呀!只怕问题重重,小心着点就是。”   纪无情之所以前来找昆仑派的岔、目的就在报杀家灭门血仇。   而今听百花夫人之言,分明是另有主使之人,冈此急欲进一步知道是谁。他拱手为礼, 哀愤满面的道:“夫人,能否明白见示,究竟杀我全家二十四口的真凶是谁?”   百花夫人道:“我知道另有具人,可是尚找不出铁证,只是不会是昆仑派。”   纪无情忙从怀内抽出那支三角小旗,扬了一扬道:“夫人,难道这不是铁证吗?”   百花夫人一见,不由露出贝齿,难得的朗声而笑。声如银铃。   十分悦耳。   纪无情认真的道:“夫人为何发笑,难道这昆仑的信旗是假的不成?”   百花夫人收起笑声,端肃面容道:“先不问真假,纪无情,昆仑派若是真凶,杀人之后 再留信旗,分明是不怕别人知道,最少不怕你来寻仇,对不对?”   纪无情道:“对!”   百花夫人又接着道:“既然留下信旗,又不敢承认,天下断无此理。存心耍赖,当初就 不会留下信旗,这分明是别人嫁祸。”   西门怀德闻言,忙道:“这位夫人明察秋毫。纪少侠你……”   百花夫人淡淡一笑,不等两门怀德说下去,又道:“纪无情,我再点明一些,昆仑门自 从西门怀德充任掌门之后,何曾有一个人才,哪有半点作为,他们自顾不暇,泥菩萨过江自 身难保,还有力量找事生非吗?再说,挑挑昆仑派,谁是你爹的对手。谁有胆量干这桩血 案?”这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字如珠走玉盘,清脆明白,在场之人可全都听得清楚。   纪无情默默无言。   西门怀德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不能反驳,也不能承认,十分尴尬。   百花夫人停顿一下,又向纪无情道:“你怎的没想到这一层哩?”   纪无情一面咬着下唇摇头,一面端祥着手中那面三角信旗。   百花大人又扬声道:“纪无情,你上当了!你手上的小旗帜也是膺品,不信,你用鼻子 闻一闻,上面可有檀香气味?”   两门怀德紧接着插口叫道:“对!对!本门信旗供奉在祖师灵前,终日不断焚烧的就是 檀香。”   纪无情此时下意识的、果真凑着嗅了一嗅。   百花夫人又悠悠的道:“多年烟冀火燎,信旗虽未日晒雨淋,必然变色,哪有这么新 的。纪无情,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即使让你杀昆仑派的二十四口,二百四十口,父母仇 还是报不了。”   纪无情如痴如呆,怔怔的望着手上的三角信旗,如同泥塑木雕失魂落魄。   西门怀德又凑上去道:“少侠,这位夫人的话句句珠玑,字字真理。”   纪无情突然大吼一声道:“住口!”喝声之中,将手中三角小旗,猛的向西门怀德丢 去,朗声向百花夫人道:“多承指点,改日再报!走!”   “走”字出口,他挥手向身后剩下的十一血鹰打个手式,自己腾身射起,向东岳庙外跑 去。十一血鹰也不怠慢,衣袂连振尾随急追。   西门怀德虽然难堪至极,但消除了一场血劫,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他深知自己要邀百花 大人为今天大会的贵宾,恐怕是办不到。因此,缓缓退到“辣手判官”郑当时身侧,低声 道:“郑兄,你可否请她进正殿坐片刻,容我奉茶聊表谢意。”   郑当时点头道:“我可以邀请,愿意不愿意,就没有准了。”说着,前趋几步,肃身 道:“夫人可否进殿稍歇片刻,容属下拜见!”   百花夫人温和的道:“免了吧,门外婢子们在等呢。”   说看,缓移莲步,迎着久未发言的常玉岚道:“你还有事?”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等着看热闹而已,没有别的大事。”   百花夫人盈盈一笑道:“热闹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不止是看,还加入了一份呀。”   常玉岚不由玉面生霞红至耳根,吱唔着道:“学艺不精。”   百花夫人忙道:“不是不精,是还不熟。”   常玉岚照料了一下天色道:“天色将明,夫人该回大休息了,天将明时,晨雾很重。”   百花夫人喟然一叹道:“你还关心我?”   常玉岚道:“岂止关心,我对夫人之事魂牵梦绕,一时难以尽言,请夫人珍重!”   “哦!”百花大人似乎大出意外,失态“哦”了一声,们立即又道:“难以尽言?有什 么话不方便讲吗;听说你在桃花林……”   没等她的话说下去。常玉岚星目急忙一瞟,竖起剑眉道:“夫人,此地不是讲话之所, 还有几位武林前辈,等着你哩。”说时,指指百花夫人身后不远的“辣手判官”郑当时, “瞎眼王母”柳摇风与西门怀德。   西门怀德恭身道:“夫人既是郑兄的东主,请不要见外………百花夫人摇头不语,却对 “辣手判官”郑当时道:“既然重出江湖,就该有所作为,弄明白了是非,再淌浑水,不要 被人牵连了,落个晚节不保。”   郑当时忙道:“属下谨记教言。”   百花夫人喟然一叹,然后对常玉岚道:“好自为之,你自己衡量吧。”说着,未见作 势,像一阵掠过的清风,人已飘出三丈,出了庙门。   目送百花夫人背影消逝。   “辣手判官”郑当时透着近乎,拱手向常玉岚道:“夫人已去,常世兄请到正殿待 茶。”   常玉岚拱手还礼道:“适才手下留情,在此谢过!”   郑当时也红着脸道:“哪里是手下留情,夫人的一招‘彩虹飞’制住了我,不然,一定 得罪。”   常玉岚有些难为情,吱嗜着道:“前辈与夫人是旧识?”   郑当时道:“不敢说旧识,我是大司马的旧部属,犯了酗酒误军机的斩罪,多亏夫人讲 情,才有这条老命。你既与夫人熟识,咱们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常玉岚凝神道:“大人是大司马的夫人?”   郑当时不由道“难道你不晓得广常玉岚忙掩饰道:“知是知道,只是不知其详而已。”   郑当时乘机道:“那么,请到正殿细谈。”   此刻,忽然一道黄色火爆从远处冲空而起。嗖——一道刺耳之声掠空而过,火箭正落在 东岳庙的后殿之处。   众人全部惊然一惊。   常玉岚对西门怀德道:“掌门,纪无情的误会已经解说清楚。   据常某所知,今天贵派大会,尚有岔子,万请小心!告辞!”   话落,人已腾身而起,在大殿兽角上略为借力,二次远去数丈,落入将曙的震雾里。   ------------------   风云阁 扫描校对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十五回 长白双狐   艳阳高照,日正当中。彩绸迎风,旌旗飞舞。   熙来攘往的人群,从东岳庙庙门一箭之处起,延伸了数十丈远近,少男少女追逐嬉戏。   人们不是为了昆仑派的大会,只是昆仑大会选了这个彰德府最大的庙会,目的只在凑热 闹,增加大会的这份喜气。   东岳庙前,插满了昆仑派的三角黄旗,迎风猎猎作响,虽没入夜,鲜红的纱灯排成两侧, 雁翅般高悬。   阵阵锣鼓喧天,时时鞭爆声动。   来自四面八方,三山五岳的武林、黑白两道、水旱两路的人物,早已挤在正殿两侧的偏 殿之中,有的寒喧问好,有的高谈阔论,乱成一团。   噹!一声钟响,接着擂鼓三通。   西门怀德盛装缓步而出,在身后八大弟子,三十六分舵舵主在众人拥簇之中步上正殴。   按照昆仑门规,掌门人先拈香叩天拜地,然后迎祖大典,接受本门弟户行礼,最后才受 武林同道的祝贺。   五供、三牲,红烛高烧,香烟缥缈。   西门怀德肃容面南而立,执事弟子燃好了三柱清香,双手捧着。   司礼生高喊了声:“祭天!拜地!献——香!”   执事弟子把燃好了的三柱清香,棒着递到四门怀德手上。   西门怀德跨上一步,正要把香插入宝鼎之中。   突然,嗤——一粒飞蝗石,不偏不正的,正打在西门怀德手执的三柱香的香头之上,火 星四溅之下,三枝线香虽然未断,却已熄灭。   正殿上顿时大乱,一众昆仑弟子,人人兵刃出鞘。   西门怀德上香之时,原来低头闭目,并未看出这块飞蝗石来自何方。此时,仰脸凝神, 朗声道:“哪位朋友露这一手,何不请出来见一见?”   话未落音,左侧人堆里出来两个美貌少妇,分开人堆越众而前,双双带笑道:“是咱们 姐妹。”   西门怀德一见,不由眉头一皱,心中暗喊下声:“糟!这两个魔女是什么时候来的?”   自从这两个美艳少妇一出现,左右两殿的武林,莫不凝神注目。   但见两个少妇都在三十左右,最令人奇怪的是,她两人一式云鬓高髻,蛾眉似月,俏眼 如星,胆鼻挺直,双唇樱红,白净的脸颊,双腮桃红,那付成熟妇人的美,直如熟透的水蜜 桃。   两人行走时,腰肢款摆,如细柳随风,荷花滴雨,撩人心脾,而且步伐一致,十分肖似, 身材的高低,几乎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左边一个足一身镂金宫装,黄澄澄的耀眼生辉。 右边一个,通身银色宫装,光芒闪闪,令人不能逼视。   西门怀德将手中被击火的香,递给身侧的罗大文,低声嘱咐道:“这是长白双狐,不好 对付,吩咐手下小心准备!”   “拼命郎君”罗大文接过残香,应了声:“是!”便悄悄退下。   长白双狐的银狐已清脆的道:“昆仑掌门,咱们姐妹可是不速之客,你不太欢迎吧?”   另一个金狐也接声道:“没接到帖子,这叫做不请自到。”   西门怀德勉强按捺下怒火,拱手道:“两位远在长白,请恕帖邀不周,既然上门,就是 客人,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这时,长白双狐连袂齐步,已上了正殿的台阶,步在铺好的红毡之上。   须知,一门一派的年会,乃是大事。正殿,也就是祭坛,只有该门派有数的几个首脑人 物,才有资格在祭坛陪祭。其余贵宾,无论江湖的班辈多高,武功的修为多深,也只有在两 侧观礼的份,不能轻易踏上祭坛。此乃江湖的惯例,一般的规矩,人尽皆知。   西门怀德眼见长白双狐不管江湖禁忌,踏上红毡,步入祭坛。急忙迎上前去,拦在香案 之前,挡住双狐的去路,口中却含笑道:“怀德失迎,少时多敬两位几杯.请稍候片刻,等 老朽拜过天地,再来奉陪。”   一派掌门,在武林中地位算得崇高。   昆仑派近几年虽然中落,但却是八大名门正派之一。年会之上,大典之时,当着天下武 林,被人用飞蝗石击灭供香,这份屈辱,就不能忍受。   西门怀德之所以强按怒火,一则是生恐一旦开闹,势必使大祭典礼无法举行。二则,长 白双狐乃是黑道上扎手人物,一定是来者不善,在没有摸清来意之前,不得不忍隐下来,先 看对方虚实。   因此,才有这份低声下气的口吻。   谁知,银狐闻言,扯开银铃嗓门,仰天狂笑道:“哈哈!大掌门,咱们姐妹可不是为了 两杯酒来的。”   金狐也如响斯应的道:“喝酒吗?哪儿没有,怎会专门来讨扰你大掌门。”   西门怀德道:“那么两位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银狐毫不犹疑的道:“向你借东西。”   “对!”金狐一唱一和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借东西。”   “哈哈”西门怀德明知二人是没事找事,因此苦苦一笑道:“借什么?”   金、银二狐似乎极有默契,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声道:“借昆仑山!”   一言出口,左右两侧的一众武林,莫不大出意外。   正殿上八大门徒,三十六分舵舵主,个个怒形于色,人人气愤填胸。纷纷磨拳擦掌,恨 不得掌门一声令下,立刻与狂妄的长白双狐拼命。   只有西门怀德淡淡一笑道:“二位,昆仑山摆在那儿,你二位若是要,尽管拿去,还用 得到借吗?”一派掌门,究竟与众不同,说完之后,猛提丹田真气,仰天长啸起来。   不料,长白双狐并没被西门怀德的话难倒。   银狐冷冷的一掀柳眉,改变先前的神情,带着几分不悦道:“不是我们去拿。”   金狐恨恨的接口道:“是要你退出昆仑山,让我姐妹们住上三年五载。”   西门怀德见长白双狐咄咄逼人,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也沉声道:“我不明白两位的意 思!”   银狐道:“那好,我们就说明白一些儿。”   金狐道:“你退出昆仑山,我们住进昆仑山。”   银狐又道:“昆仑山从此与你断绝关系。”   金狐道:“我姐妹才是昆仑山的主人。”   “哈哈……”西门怀德狂笑连声,久久不绝。   这位掌门算是气恼至极,动了真火,突的笑声一收,怒形于色的道:“两位凭的什么?”   金、银双狐齐声道:“手底下见真章!”   “好!”西门怀德朗声道:“现在,我四门怀德要款待三山五岳的朋友,黑白两道的来 宾,没法奉陪。你们既是存心而来,除了现在,任由你们两只狐狸选个地点,约个时间,我 一定奉陪,绝不让两位失望!”   金、银双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尖笑一声道:“选时不如撞时。大掌门,依我姐妹之 见,就选定现在这个吉日良辰。”   西门怀德勃然大怒道:“本掌门已经情至义尽,你们两人不要逼人太甚!”   金狐破例的先开口道:“逼你太甚又怎样呢?”   西门怀德还没答话。“瞎眼王母”柳摇风人随声到,庞大臃肿的身子,已落在西门怀德 的身侧,双掌作势欲起。   另一个“辣手判官”郑当时也随声而至,冷冷的道:“我也算一份,一对一,算是替老 友的大会凑凑热闹,练几趟把式。”   长白双狐可不认得这两个怪人。   银狐打量了一下,缓缓的道:“你们俩是昆仑派的门下吗?”   金狐接口道:“我们找的是昆仑派。”   柳摇风皮笑肉不笑的道:“天下人管天下事。”   郑当时也道:“人路不平众人来踩,你们既然寸寸进逼我们的老友,我们也不能袖手旁 观。”   金狐望了银狐一眼道:“妹子,先发个利市,杀鸡儆猴也不错。”   银狐道:“好!你去伺候那个瞎老太婆,我来打发这个孩儿脸的糟老头。”   两人谈笑自若,简直没把这两个顶尖高手放在眼下,有些轻敌。   “瞎眼王母”柳摇风,几乎气炸了肺,指着正殿前的院落道:“小泼妇,我若让你走出 五招,从此不再在江湖露面。来!”她说着,一拧双肩,人已弹出三丈,落在院落的中间, 蓄势待发。   “长白金银双狐”也不甘示弱,互相娇声而笑道:“松松筋骨也好。”   两人忽然一齐伸出双手,四只葱似的尖尖十指相互一拍,发出了声脆响。响声中,双双 借一拍之力,侧射退出正殿,落在院落东首。这种借势用力的功夫,在武林中甚是少见。   四个人在院落中各取守姿,八只眼不眨一眨,凝神盯着对方。   一场大战,又将发动。   内外鼓声三通,哨呐声响。   需知,鼓通三通,乃是帮会聚会的迎宾大典,因为锣鼓亭是设在大门之外,凡有贵宾到 了,男性的鼓声三通,女性的锣声三振,而后才是哨呐奏鸣,一则表示隆重的欢迎,二则做 主人的也好肃容迎客。   西门怀德这时哪有心思前去迎接贵宾,他只担心院落内四人的胜负。   准知,哨呐之声未毕,东岳庙正门已开。   一袭天青色衣衫,束发不冠,剑眉星目,傅粉白脸,红唇贝齿,面露微笑的司马骏,神 情潇洒,不怒而威的跨进门来。   司马山庄可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黑白威尊的盟主,少庄主司马骏的风采,即使没见面的 人,也有所耳闻。   原本作势欲起的四个人,也都将怒火暂时压下,全向神采飞扬的司马骏望去。   左右两殿的武林,也都被司马骏大方自然的神情所慑,无暇再顾箭在弦上的一场火拼。   西门怀德一见是司马骏到了,连忙由正殿上快步走出,迎上前去,拱手带笑道:“少庄 主,失迎!失迎!”   司马骏满面春风,朗声道:“老掌门,司马骏一步来迟,还望莫怪。”   西门怀德也笑着道:“哪里,哪里,少庄主驾临,全昆仑蓬荜生辉!”   司马骏的剑眉微动,瞧着院落的四个人道:“怎么?昆仑门年会,还有研究功力的节目?”   西门怀德的老脸飞红,讪讪的道:“少庄主,说来惭愧,老朽无德无能,大会引来了长 白双狐姐妹,她们口口声声要占昆仑山,郑大兄与柳大姐,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哦!”司马骏闻言,眉头掀动一下道:“贵派年会,天下武林前来观礼,乃是大喜日 子,何必以兵刃相见呢?”他说着,不上正殿,回身向“辣手判官”郑当时—揖,转身又对 “瞎眼王母”柳摇风拱手一礼,朗声道:“晚辈司马骏,久闻家父在日提到二位前辈大名, 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瞎眼王母”柳摇风最喜欢别人称她一声老前辈,郑当时也是喜欢戴高帽的,正所谓 “三代以下,不好名者,几稀!”人,谁不喜欢好听的?因此,司马骏的话,算是对症发药。   郑当时收了势子,将铁伞抖了一下道:“你是司马山庄司马长风的传人?”   司马骏点头道;“未能子承父业,前辈多多指教!”他说完之后,又回过头去,对着 “长白双狐”眨了下眼神,大声道:“两位远从关外来到中原,乃是中原武林的贵宾,出手 动招,恐怕有些不宜吧?”   金、银双狐彼此望了一眼,没有答话。   司马骏又道:“这两位前辈,可是成名的人物,中原武林没有不尊敬的,也许隔着干山 万水,你们姐妹与两位前辈少见。”   “瞎眼王母”柳摇风道:“难怪她们气焰逼人。”   司马骏含笑道:“误会,误会,我可不敢在昆仑派大会中强自出头,尤其当着各位前辈 面前,更不敢放肆。可是,冲着家父在时与八大门派的交情,想请各位赏我一个面子。”他 说完,先对郑当时与柳摇风陪着笑脸道:“为了昆仑大会,一切不要计较。”   “瞎眼王母”柳摇风道:“我本不要计较。”   西门怀德是最怕在此时生事的一个,既有司马骏出面做鲁仲连当这个和事佬,不由喜之 不禁,忙道:“少庄主说得是,请四位给昆仑门一个薄面。”   司马骏连忙点头,走近“长白双狐”朗声道:“二位,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同是武林 一脉,一切过了今朝再说,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金、银双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道:“好!咱们听你的!”   司马骏忙道:“桥归桥,路归路,早不见,晚见。谢了!”   银狐闻言连连点头道:“再见!姐姐,咱们走。”两人同时起身,转面向庙外奔去,头 也不回。   一场血腥味极浓的场面,被司马骏三言两浯,就化干戈为玉帛。   长白双狐一走,西门怀德走下正殿,先向柳摇风与郑当时称谢,然后向司马骏拱手齐额 道:“父是英雄儿好汉,少庄主一言九鼎,连长白双狐这等野性难驯之人,也为你的威仪震 慑住了。”   司马骏忙道:“哪里,哪里,老掌门,请就位主持大典吧。”他说完,依照武林规矩, 迳自走向左侧偏殿观礼席落座。   不料,先前因为人多,又忙着与相识的人寒喧,未曾留意,等到落座之后,才看清身侧 坐的不是别人,乃是“逍遥公子”探花沙无赦,心中不山一寒。   然而,此刻大典已经开始,自己原是别人注意的人,怎能站起来离座呢。于是,只有点 头苦笑一笑。   “少庄主!”沙无赦已压低声音道:“你不愧是司马老庄主调教出来的,实在高明!”   司马骏本想不与沙无赦答话,既怕他唠叨个没完没了,又生恐此时此地当着众人把龙王 庙丐帮之事抖了出来。故而,只好点头应道:“沙兄,夸奖!”   沙无赦无声的咧一咧嘴角道:“少庄主,你今晚的约会可不要忘了。”   司马骏心头一震,暗忖:真倒霉,为何每次都碰到这个鬼灵精?然而,口中却道:“在 下今晚并没有与人约会。”   “少庄主!”沙无赦的脸色一寒道,“要想瞒别人,我不知道,想瞒我沙无赦没那么容 易。别忘了,我是御前亲点的探花,不是简单人物。”   司马骏道:“事实上并没有约会。”   沙无赦道:“你呀,太也不老实了,连时间地点我都知道,要我点明吗?”   司马骏没好气的道:“尽管讲出来!”   沙无赦不加思索的道:“地点在彰德府西关外桥头汀的路家祠堂,时间是今天晚上,约 会的人是长白双狐。少庄主,我沙探花说的没错吧。”   司马骏心中怒火高炽,恨不得把沙无赦立毙掌下。怎奈此时此地固然不宜,而且沙无赦 也是扎手人物,要想硬碰硬,是真的不知鹿死谁手。   他只顾想,耳畔沙无赦又已絮絮叨叨的道:“别人看不出,我在这儿可看得清清楚楚, 你说话之前,先向长白双狐眨眨眼!不然的话……”   司马骏几乎气炸了肺,但按捺下来道:“不然为何?”   沙无赦道:“不然我也想不到你说的‘桥’是桥头集,‘路’是路家祠堂。”   司马骏冷哼—声,并没接腔。   沙无赦又像蚊子一样在司马骏耳畔道:“假若我猜的不错,你先纵恿长白双狐来扰局, 等到碰上硬点子,又怕长白双狐被制住之后吐出真情,扯出你这个幕后的主子来。所以……”   司马骏再也忍耐不住了,伸于抓起自己束腰细穗之上系着的那块血龙玉佩,咬着牙握在 手心,暗运内力猛的一握。但听“吱”地一声,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道:“沙无赦,你以为 本少庄主怕了你吗?你……你……你是欺人太甚!”   沙无赦并不着恼,嬉笑着道:“言重了,我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何必生这大的气。”   司马骏涨红了脸道:“此间祭典完了,我与你就在路家祠堂见面。”   “好!”沙无赦干脆爽快的应了声道:“你不约我,我也跟定了你,这是正合孤意的。哟! 祭大大典竟然这么快的完了。”   果然,正殿上烛已残、符已焚,一应的仪式,似乎已到了尾声。一众武林,纷纷走向大 殴,向西门怀德道贺。   司马骏离座而起,对着沙无赦道:“姓沙的,少庄主在路家祠堂等着你!”他说完,一 拂袖,含着满而的怒色跨步就走。   沙无赦抢上半步,拦住去路道:“且慢!”   司马骏的眉头一扬道:“怎么?你打算在众人面前动手吗?”   沙无赦面带笑齐道:“又是误会!又是误会!”   司马骏道:“你待如何?”   沙无赦纵声笑了—笑,遂即压低咽喉道:“少庄主,我们之间的事,最好只有我们两个 人知道也就够了,何必让大伙儿都知道呢?”他分明是连刺激带威胁,乃是话中有话。   司马骏无奈的道:“既然如此,为何挡住我的去路?”   沙无赦道:“少庄主,我看你的脸上怒形于色,恐怕被别人看出,以为你有何难言之隐, 最好我们俩有说有笑的去向西门怀德道贺,然后告辞。”他说着,也不等司马骏回话,提高 了嗓门道:“司马兄,我们一同去道贺一声,然后找一个清静所在喝上几杯,也好叙叙旧。 哈哈哈!”   沙无赦笑得十分得意,与司马骏并肩而行,十分热络般,只把个司马骏气得一佛山世, 二佛涅磐。   但是,此时此地,可不能翻脸。因为沙无赦不但口没遮拦,一个不对劲,必会把丐帮之 事揭开。更有,长白双狐之事,虽未发作,但也被沙无赦“猜透”,在未与双狐计议妥当之 前,还真的得罪他不得。于是,只好暂且忍耐,苦笑一笑而已。   正巧,这时,西门怀德命彰德分舵舵主“拼命郎君”罗大文前来邀请。   沙无赦又已抢着回答道:“分舵主,请你转告西门前辈,就说司马骏少庄主本想在贵帮 打扰,不料遇上了我,咱们久已不见,要叙叙旧,就此告辞!”说完,又向司马骏不住的点 头道:“司马兄,我没说错吧?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拿的主意。”   司马骏只好点头道:“对!是的!”   沙无赦更加得意的拱手向“拼命郎君”罗大文道:“罗舵主,后会有期!”   这时,司马骏气愤之下,加紧步子,早已出了东岳庙的大门,果然向桥头集走去。   沙无赦紧随在他身后,如影随形,嬉笑着又道:“少庄主,你不要这样气鼓鼓的好不好, 咱们是朋友嘛。”   司马骏冷冷一咧嘴道:“朋友?沙无赦!我告诉你,我只要有一口气在,这个梁子算结定 了。朋友?你却说得好听!”   “噫!”沙无赦瞪着眼,噫了声,然后做个鬼脸道:“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什么粱子, 就拿洛阳丐帮的那档子事吧,我可是守口如瓶,从来没有对谁提起过,千万不要误会!”   司马骏见他又提洛阳丐帮之事,无名火起,大声道:“你不要拿那件事来威胁我,任由 你对谁说,我司马骏并不在乎。”   “哈哈哈!”沙无赦习惯的仰天狂笑道:“我要是打算说出去,最多只对一个人说,并 不需要在武林之中逢人就提。”   司马骏沉声道:“一个人?是谁?”   沙无赦面带笑容,不疾不徐的道:“还有谁,就是你贵庄的前任总管,现任丐帮的新帮 主,费天行!”   两人说着说着,此时已出了彰德府,行人稀少。   司马骏一听,向四下打量着无人,突的一个转身,右臂快如闪电般伸出,五指戟张,认 定沙无赦肩井抓到,快速至极。   沙无赦岂是弱者,事实上,他已早防着司马骏有这一着,只见到司马骏的眼神向四下梭 巡,沙无赦已知道他要发动了,又见司马骏肩头闪动,立刻右手一挥,身子不退微侧,右掌 急抓,反而抢向司马骏伸出的肘下,口中吟吟而笑道:“少庄主,这做什么?”   司马骏这时,怎敢再抓实了去,急忙抽回招来,向左近的林子里一扬道:“那儿僻静, 少庄主等你。”   他的声落人起,箭步连连,窜向林荫深处。   沙无赦向来骄气十足,他忘了遇林莫入的忌禁,朗声道:“不要走呀!失信背约,不怕 丢了司马山庄的脸吗?”他丝毫不惧,衔尾进了林子。   林木森森,两人高的榆树,虽是三月天气,早已绿叶满枝,根本看不到五尺以外的情景。   沙无赦进了林子,不由暗喊一声:“糟糕!被这家伙开溜了。”   “哈哈哈……”一阵朗笑,分明是司马骏的声音,震得林木萧萧,回声四合。   沙无赦大声喝道:“司马骏,跑掉和尚跑不掉庙,我会找上开封,司马山庄跑不掉的!”   话才落音,司马骏的喝叫之声又起道:“你想到司马山庄吗?转世投胎二次做人才行!”   喝声甫停,忽然——忽哨之声四起,哨声尖锐刺耳,惊魂夺魄,令人不寒而慄,通身汗 毛倒立。   沙无赦再也料不到司马骏在此安了埋伏,耳闻这等忽哨之声,心知不妙。因此,停在原 地不动,高声叫道:“不要装神弄鬼,有种的出来试试我沙小王爷的紫玉横笛!”   沙!沙!沙!树叶抖动之声此起彼落,人影穿梭从林木深处四面八方的射出,怕有三四十 个之多,全都是一身腥红劲装,每人手中一只双截连环棍,抖动之下,呼呼风声,加上铁环 啷当,把树叶扫得飞舞,嫩芽细枝漫天撒开,声势颇为惊人,齐向沙无赦存身之处席卷而至。   沙无赦早已亮出紫玉横笛,大声叫道,“持仗人多,司马骏,你这正主儿却不敢露面, 等我收拾了这些无名小卒,看你出面不!”   他挥动玉笛,迎着红色人潮展招作势。   谁知,那为数三四十的红色劲装汉子,潮水似的势子看看卷到距离沙无赦一丈之处,忽 然停了下来,围在四周,隔着一些榆树,把手中的两截棍舞成一团光影,只是不攻,却也不 退。   沙无赦一见,匆忙煞住进攻之势,四下打量。   因为,林子中密密麻麻的树干,碍手碍脚,要想全力而为,施展不开,对方二四十个汉 子,舞动兵器带动的劲风,分明都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若是冒险抢攻,前面的敌人固然不怕, 而左、右、后二面的敌人,必然借着树干的掩护,来个奇袭暗算,到时防不胜防,一个失手, 必然凶多吉少。   他想到这里,自料所猜不错,横笛当胸,找了一棵较大的树干,游身移近,背对树干, 冷冷一笑,对那些汉子吼道:“叫你们少庄主露脸吧,沙小王爷还真不忍心伤到你们这些无 辜的家伙。”   那三四十个汉子,仿佛是即聋又哑,没有人答腔,此纵彼跳,   在林子中如同一大群疯子,有时口中忽哨几声,看来是一种暗号。   果然——忽然,三十四个人齐的一声尖哨,特别高亢入云。   就在忽哨之际,三四十人晃眼变成了十组,每组四人连手。而这十组人像是排成五个方 位,每一方位两组。这两组又分做一前一后。   前面的一组四人,简直如同疯狂,人人脸上充满了杀气,双眼发直,抡起手中两截棍, 连跳带滚的向沙无赦立身之处扑来。   沙无赦心中不由一寒,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难当”。   再看那每组四人的架势,完全是在拼命而为,虽然尚离丈余,手中的两截棍舞得风雨不 透。   敢情那些人手中的两截棍,不是木制,原来都是精钢练就,闪闪生辉。   沙无赦没了主意了。   因为,自己手中的兵器,乃是紫玉雕成的横笛,玉石虽坚,但是既雕成横笛,中间早已 挖空,不然何能发出上上之音。   平时,沙无赦贯上真力,对付高手尚能发挥兵器的作用,因为高手较技,重点是在招式 法上,偶而硬接一招半式,但以内功修为较劲,并不是在动蛮力。   有道是:“较技怕冒失!”就是这个道理,较技是练家子,冒失是凭一股傻劲。   如今,沙无赦这个内功高手,偏遇上了外门道的极具份量的兵器,怎么不在内心犯嘀咕 呢?   当沙无赦只顾思量之时,迎面一组四人,夹雷霆万钧之势,排山倒海欺近。左首,也是 如此。右首的一组吆喝连天,来势最为凶猛,相距也是最近,探手可即。   沙无赦索兴收起横笛,倚在树干上的身子,紧紧向后一仰,整个人就贴在树干之上,暗 暗用了一个“粘”字诀。再凌空真气上提,像一只背向的壁虎,一溜烟上腾丈余,半途中折 腰—纵,凌空翻了个元宝跟斗,人才到了树梢之上,单脚着力,轻飘飘的站在那里。   照说,沙无赦的轻功已侪上乘,应该腾身而起,越过攻来汉子的头顶,跃出包围圈子。   但是,他没有。   理由是,他生性傲慢,目无余子,不敢落一个“躲命而逃”的名誉,二则,他根本无心 躲闪,第三,也就是最大的原因,已看出来,三四十个汉子练之有素,进退有序,所以分成 十组,就是在变化灵活。   假若沙无赦腾身突围,那些汉子必然前队改为后队,后队改为前队,依然围成一圈,说 不定自己脚未站稳,已落在两截棍之下。轻则措手不及手忙脚乱,重则非死必伤。   他这么一着“怪招”,乃是出于临敌机变,可以说不成章法。   围在周遭的汉子,固然大出意料之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远远暗地里监视的司马骏 也不由暗喊一声:“好滑的狂徒!”   沙无赦人在软柔的树梢之上,朗声喝道:“司马骏,是汉子亮亮相,小王爷我可没想到 要动手过招,真的过招,我可以奉陪,躲躲藏藏的,不是咱们四大公子的行为!”   常玉岚、纪无情、司马骏、沙无赦,在武林中被誉为四大公子,声价可是在各门各派的 掌门之上。各门各派的掌门,为一门—派之主,但所管的,不过是一门一派之事,也就是说 各有范束,而四大公子是超然的地位,不管黑白两道、名门邪派,莫不给于最大的尊敬,公 认的最高荣誉。   而今,沙无赦当着司马骏的手下这么一吆喝,对司马骏的声威,乃是大大的降落。   因此,司马骏再也不能躲在暗处挨骂,他朗声应道:“沙无赦,化外野族,四大公子能 有你这个邪魔外道吗?”喝声中,树荫深处,司马骏已现身而出,对那三四十个汉子道: “退下!”   三四十个汉子闻言,齐的忽哨一声,顿时交换了阵式,围成一个圈圈将沙无赦与司马骏 围在核心。   沙无赦朗声一笑道:“少庄主,你总算像乌龟一样,好不容易伸出头来了。”   司马骏虽然脸上发烧,但口中却道:“下流!”   沙无赦噗哧一笑道:“哧!你也知道缩头乌龟是下流,刚才为何把头缩起来呢!”他说着, 从树梢移步凌虚飘身下地,一付很悠闲的样子,不经意的挥着那根紫玉横笛。   把一个司马骏气得咬牙切齿,顾不得什么忌禁,就在沙无赦飘身下地,丝毫未防之际, 突然抽出长剑,“七步成诗”几个连环抢步,挺剑认定沙无赦的中庭大穴刺到。   这一招是怒极而发,自然是全力而为,既急又快,既狠又准。   沙无赦虽然狂傲,也不由悚然一惊,急切之间腾身退出丈余,紫玉横笛当胸护着迎面, 吃吃一笑道:“我说嘛,司马山庄的少庄主,总应该有个三招两式,总算你亮出来了。”   司马骏如何能忍耐得下,一招落空并不怠慢,长剑不收,横划斜挑,反而连环跨步,人 剑合一道了过去,快剑毫末,锐不可当。   不知如何,一招未完,二招又起,连环进击,刷!刷!“擎天剑法”十二式一气呵成,把 一个沙无赦逼得只有借着上乘轻功,闪、跃、跳、纵,一时手忙脚乱,竟然抽不出还手的路 数。   司马骏除子鼻子里随着招式冷哼之外,一言不发,一心一意要置沙无赦于死地。   论手上功夫,“四大公子”原是不相上下,正常的情况之下,沙无赦即使无法胜得司马 骏的功力,但半斤八两是可以的。   无奈,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加之沙无赦也料不到司马骏为此拼命,所以先机尽失。   武家交手,最忌失去机先,尤其是两个功力在伯仲之间的人相斗,占先的一方,一定是 主动,失去先机的人处处被动,不免败象环生。   就在此刻,原来列成阵式的三四十个腥红劲装汉子,发声喊,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了 上来。   他们并不出手,只是每人挥舞起手上的双截连环棒,虎虎生风,威势逼人,在外围助威, 而且圈子愈来愈小,宛如一堵圆形的围墙,将沙无赦与司马骏围在核心。   沙无赦与司马骏同样被围在核心,但形势完全不同。   司马骏面对的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沙无赦,而且处处主动,占着胜面,这样一来,气势 更盛。   相反的,沙无赦强敌当前,对付司马骏已勉力招架,现在又担心围在四周的红衣汉子放 冷箭。更吃亏的是,先前跳跃闪避的功夫,至此完全施展不开,只有硬接硬架的份儿,吃力 的情况可想而知。   司马骏可是个大行家,权衡情势,手中剑益发加紧,招招专找沙无赦的要害,着着指向 沙无赦的致命之处下手。   沙无赦险象环生,心理上焦急异常。   高手过招,心理因素关系重大,心有旁骛,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此消彼长,相形之下,胜负已分。   司马骏剑走中岳,忽然一声长啸,如同龙吟凤鸣,怒声喝道:“沙无赦!你的一张利口, 现在没有用了吧!”语声未落,长虹般的剑芒,迳抵沙无赦的咽喉。   沙无赦大惊失声,惊呼了声:“啊!”惟有仰天后倒。   “拿命来!”司马骏怒吼声中,剑尖下沉疾收,本来直指咽喉的剑尖,改划中庭子午一 线。   这一剑若是划实,沙无赦必然是来个“大开膛”,当场血染深林横尸当地,连一向玩世 不恭的沙无赦,也不由暗喊一声:“我命休矣!”   “司马兄,使不得!”声随人至,衣衫飘忽之中,常玉岚长袖挥处,卸去了司马骏的剑 势,另一只左手已将堪堪仰天倒地的沙无赦后脊托住,使他不致仰天倒下。   这也不是过一刹那电光石火般的变化,快如闪电的动作,分不出先后,几乎是同时而发。   司马骏完全不防之下,不由退后半步。   沙无赦玉面绯红,愣在当地。   四十余个汉子个个目瞠口呆。   只打常玉岚微笑拱手道:“司马兄,恕我鲁莽!”   司马骏对沙无赦一再揭开他的秘密。不仅视为大敌,而且如芒针在背,必须除之而后快。 一则机会不多,每次见面沙无赦是“硬到不决裂,软到不投降”,像橡皮糖似的。二则真要 拼起来一对一,胜负尚在未定之数,以司马骏的家教来说,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如今,机 会已至,而且眼见要将肉中刺眼中钉除掉,偏偏又被常玉岚在紧要关头耽搁下来,心中不悦 可想而知。因此,淡淡的道:“常兄,不要忘了我们两家是世代通家之好,更不要忘记中原 武林的血脉相连。”   常玉岚含笑道:“司马兄所言正是,只是宇内武林皆属血脉相连,沙兄与司马兄之间, 应该没有深仇大恨,何必以生命相搏,非至生死不可呢。”   沙无赦已收起一贯的嬉笑态度,冷然的道:“司马骏,你配称为武林人吗?”   司马骏不怒反笑道:“司马山庄若是不配称为武林,不知谁有资格?”   沙无赦怒火益炽道:“呸!”他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指着此刻已退在司马骏身后的四十 余红衣汉子道:“武林假若同你一样,今后不必苦练功夫,只要仗着人多势众便可以了,对 不对?”   司马骏吼道:“废话,适才是少庄主我一对一的取你狗命!”   沙无赦红着脸叫道:“好!常兄为仲裁,小王爷现在与你见个高下!”他说话之际,手小 紫玉横笛刷的一声,亮招做式,迎面立桩,摆出一付拼斗的架式。   常玉岚一见,横身拦在沙无赦与司马骏二人之间,带笑道:“两位都请息怒!何必呢?”   司马骏阴阴一笑道:“哼!常兄,此人不除,终必是我中原武林的一个火种,他到处挑 拨离间,先要引起中原人自相残杀,然后他坐取渔人之利。”   常玉岚笑道:“只要我们中原人自己不残杀,别的人是无可奈何的。”   沙无赦道:“挑拨离间确实有之,可是,不是我沙某。”   司马骏指着沙无赦道:“不是你是谁?”   沙无赦冷漠的道:“我两人之间必有一个,但不是我姓沙的。”   “狡滑的小子!”司马骏冷然不防之下,一扭腰,越过常玉岚,手中长剑又已探出。   常玉岚不由叫道:“有话好讲!”然而,哪里来得及。   “铮”的一声,长剑玉笛已在双方着力一磕之下,发出声脆响。   两人各自抽身而退,人影乍合即分。   司马骏省视一下手中长剑,剑锋毫无损伤。   沙无赦也瞄了一下手中玉笛,和缜老玉坚若金钢,也没有任何痕迹。   常玉岚乘着两人这种情形所让出来的短暂空隙,揉身上前道:“二位相搏,师出无名。”   司马骏并不听什么劝解之言,沉声道:“常兄,闪开!等我打发这狂徒!”他口中叫着, 剑招又出。   常玉岚置身在两人之间,又存心要化解两人的纷争,可不能空手拦住寒森森的利剑。因 此,顺手抽出腰际的“断肠剑”,扬腕架住司马骏的剑身,口中道,“听我把话说开!”   不料——呛!火星四溅,剑锋相撞。   司马骏勃然道:“常兄,你……”   常玉岚笑道:“司马兄何必要选择一拼的方式呢?”   司马骏闻言道:“常兄,你是存心帮姓沙的来助拳吗?”他说时右臂疾振,长剑又出。   常玉岚不由着急道:“误会!”   司马骏的长剑既出,虽然认定沙无赦,们常玉岚拦在中间,乃是首当其冲。   加之司马骏的长剑原是从常玉岚剑身之上抽出,方位离常玉岚不远,更糟的是,常玉岚 根本没有料到司马骏出手如此之快。   因此,除了扬剑招架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更糟的是,司马骏第二剑乃是怒极而发全力而为,如同怒涛排壑,惊浪拍岸,猛不可当。   常玉岚招式初成,只觉着—股锐不可当的力道,透过剑身直压手臂,手腕震处,虎口酸 疼,一条右臂好似千斤巨石压了下来。   不由大吃一惊,扬声叫道:“司马兄,你欲意何为?”   司马骏乃是高傲惯了的,以司马山庄少庄主之尊,到处受人恭维,哪里会谦虚软化下来。 因此,他已发现常玉岚双眉紧皱,而且吃力之色,索兴力贯剑身,更加狠狠的压下道:“常 兄,除非你置身事外,否则我也要得罪了!”   常玉岚微愠道:“常某既然出面,焉能置身事外虎头蛇尾。”他也有心让司马骏知难而 退。因此,口中说着,丹田升起本身真力,扬剑猛然一震,大吼道:“司马兄,撤剑!”   常玉岚的剑招乃是家学渊博,断肠七剑其来有自,加上最近半年每逢独自相处,都勤练 “血魔秘笈”的功夫,内力外招,都在不知不觉之际大有精进。   此时,猛然施为,如同山洪爆发,平地惊雷,剑式夹着雷霆之威,力道之大无与伦比。   司马骏对常玉岚的常门断肠剑并不陌生,对于常玉岚的功力,也知之甚详,故而,淡淡 一笑道:“常兄真的是沙无赦约来的打手?   哦!”“打手”两字出口,不由失声惊呼,“哦”的一声,退后三步,   一双眼吃惊的瞪着常玉岚,半晌说不出话来。   沙无赦已看出端倪,冷笑一声道:“这一招常兄虽未全力而为,只是少庄主却吃了苦头 了。”他在讪笑,尖酸、刻薄,话中带刺。   司马骏脸上飞红,既羞又愧,既气又恼,怒喝道:“沙无赦,你幸灾乐祸!”   沙无赦道:“我只说出事实而已。”   常玉岚出手一招震退下司马骏,颇为后悔,闻言忙道:“小弟无心,司马兄不必介意!”   司马骏更加脸上挂不住的道:“少耍嘴皮子,司马骏是吓不倒的!”   常玉岚忙又道:“误会!误会!”   司马骏道:“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常三公子,你把话说明白,常言道,锣不敲不响, 话不说不明。”   常玉岚笑道:“你要我说什么?”   司马骏道:“你是站在姓沙的那一边?还是站在中原武林一边?”   没等常玉岚回话。林间枝分叶动,娇笑连番,金银双狐携手飘身而至,人在树梢,已轻 浮的齐声道:“中原武林一边可不好站,不站到咱们这一边,就要拿命来!”   两个人故意的说的嗲声嗲气,站在软软的枝头,人也像风摆柳一般,随着树枝摇来晃去, 娇笑连连,水汪汪的眼睛不住的对场子上人飘来飘去,显出风情万种的样儿,令人恶心。   沙无赦不禁道:“来了!来了!要挑掉中原武林的人来了。司马骏,她们这两个宝贝可是 站在你那一边的人。人证到了,缺少物证。”   司马骏受不了这种冷嘲热讽,怒不可遏的道:“化外野徒!你逃过刚才一剑,算你命大! 我……”   沙无赦赶忙叫道:“慢点!你又想溜了是吗?”   司马骏可真是打算交代几句场面话,一走了之。现在被沙无赦一语道破,越觉难堪,沉 声道:“沙无赦!你找死,选好了今天的日子吗?”   常玉岚生恐他再次出手,又连忙上前道:“司马兄。”   司马骏不等他斤口,高声道:“常兄,胳膊朝内弯,拳头向外打……”   沙无赦插口道:“既然如此,司马山庄为何专门找些野狐禅的败类,来到中原惹事生 非?”   这句“野狐禅”却惹起来林梢上金银双狐的怒火。两人一拍双掌,像两只花蝴蝶,翩然 飞落下来。   金银双狐的招式别具一格,与一般两人连手的架势完全不同,人在凌空,双手牵牢,一 施右手,一施左掌,尖攻并击,一齐拍下。   沙无赦淡淡一笑,朗声道:“常兄!兄弟我好艳福,两只玉掌,都要为我按摩!”   常玉岚不由大急道:“沙兄,双狐诡异,小心她们的怪招!”   一语未完,平地一声暴响。“啪!”   “啊!”   “哈哈哈……”   沙无赦霍地退出七尺,脸上红齐耳根。   金银双狐娇笑如同银钤,得意至极,盯着沙无赦。   原来,沙无赦初见金银双狐联手迎空下击,乃是—双空手,也就收起紫玉横笛,双掌乍 合即分,迎着双狐的下压之势,打算硬接一招。谁知,金银双狐的联手下击,乃是骗敌之计 的虚招,目的就在引诱敌人的回击,等到两下眼见接实,双狐快如闪电的倏然分开,化下击 为斜推,分为左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二次发招,叫人防不胜防,端的是变化莫测,诡 异狡诈。沙无赦不知就里,迎空全力上击,怎能不着了双狐的道儿。   幸而他功力深厚,临敌经验老到,百忙之中,抽身而退,也没打被双狐的夹击两掌拍实。 不然的话,纵然不落个横尸当场,也必五脏离位,内腑伤残。   饶是如此,沙无赦惊呼声,只觉左右两股似重实轻,似刚实柔,似冷还热的力道,似缓 还实的分袭过来,不吓出一身冷汗,几乎愣在当场。   金银双狐齐声娇笑道:“不出所料,看他足个初出道的毛腿鸽子,瞧他吓成那个样子。”   沙无赦一时大意,未能想到金银双狐的虚中夹实的怪招,早已羞红了脸,哪能忍受这等 当面的嘲笑,不由勃然大怒道:“骚娘们,你少臭美!”喝声之中,双脚一挫步,紫玉横笛 已经亮了出来,“借东打西”,一招二式。   金狐闻言娇笑道:“哟!小伙子,你既然看山咱们姐妹的骚,我们骚在哪儿哩?”   银狐也接腔道:“是呀,我们哪个骚呀?”   沙无赦怒道:“你们骚在骨子里,我要剥你们的皮,看看你们的骚骨头。”口中说着, 手中更不怠慢,紫玉横笛动处,分袭双狐的要害,情紧势逼,凌厉至极。   金狐一见,尖声道:“哟!哥哥,要动真的!”娇笑声中,金晃晃的人影一飘,跨步揉身, 平地闪开五尺。   另一面的银狐尖声道:“姐姐,这个可是我的,你不要插手。”   她笑语之中,突的由袖口之中抽出一缕银色汗巾,不退不让,只把颈子一低,硬从紫玉 横笛之下欺上前来,手中银色汗巾快速一抖,口中又已道:“哥哥,你不要那么狠嘛!”   沙无赦只觉有一股强烈的香息直冲脑海,接着眼前银影一缕,随着太阳穴发胀,双臂酸 软无力,分明着力捣出的横笛,不自觉的垂了下来,身子摇摇欲倒。   这不过是眨眼之际的事。   银狐的一只藕臂,已经拦腰将摇摇欲倒的沙无赦搅在怀内,淫荡而笑道:“哥哥,倒也! 倒也!”   常玉岚初见银狐的银帕出手,已看出其中一定有文章,只是这一连串的变化,来得太快, 来不及提醒喝止,沙无赦已经瘫软在银狐的怀里。   常玉岚生性嫉恶如仇,尤其厌恶这等邪门外道的卑鄙手段,不由怒火如焚,断肠剑挽出 一朵剑花,厉声喝道:“贱妇!放手!”   他是既气又急之下,挺剑救人第一,直扑已被银狐拦腰抱住的沙无赦。   不料,“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常玉岚只顾要抢救沙无敖,忘却了早已跃身一侧的另一 只金狐。   金孤眼见常玉岚挺剑指向银狐,不声不响,从衣袖内抖出一幅金织汗巾,冷不防斜刺里 照准常玉岚的面门刷去,等到汗巾刷中,才娇叫道:“你算是我的吧。”   常玉岚欲闪不及,如麝似兰的幽香一缕,肩头酸麻,长剑几乎把持不住。   金孤如同饿虎扑羊,双手伸处,已把常玉岚抱了个满怀,高声叫道:“银蹄子,我们各 取所需,谁也不会闲着!妙极了!”   常玉岚怒火如焚,恨不得一剑把金孤戳一个前心到后胸,然而,怎奈通身无力,连颈子 都软棉棉地抬不起头来,哪里有挣扎的力量。   这时,闪在一边的司马骏跨步而出,冷冷的道:“贤姐妹,这二位可都是绝代高手浊世 佳公子,比不得一般的执绔子弟。”   金狐冷冷一笑道:“先废了他们的武功!”   银狐也娇笑道:“叫他们变成由我们摆布的小白脸,那才有意思呢?”   这两个淫妖相互使了个眼神,各自挪出一只手,并指就待向怀中的“俘虏”大穴点去。   司马骏连忙喝止道:“使不得!”   然而,已经迟了,金银双狐的手指,已经点了两人的“血海”大穴。   随着金银双狐的娇笑,沙无赦与常玉岚额上的汗珠如黄豆般大,两人虽呈痛苦至极,但 都强自忍耐下来,只有咬牙切齿,鼻孔中出气虎虎的哼声。   司马骏一见,不由道:“可惜!他二人……”   金银双狐同声道:“死不了的!”   司马骏摇头道:“事已至此,将他们背回下处再行发落。”他说完回头招来两个红衣仅 子,又吩咐道:“背起他们!大家回桥头集路家祠堂。”   “慢着!”在场的一大群人,不由一齐向发声之处望去。   浅蓝、粉红、淡黄、湖绿,四个颜色不同却一致宫装的美丽少女,拖曳着辆香车,分枝 拂叶缓缓进了林子。那份幽静的意味,与眼前一大群凶神恶煞四十余红衣大汉,成了鲜明的 对比。   司马骏不由一愣道,“是百花夫人吗?”   “少庄主只记得有一个百花夫人?”   语意轻柔,字字清晰明白,如同珠走玉盘,清脆悦耳,但隐隐中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 威力。   随着话音,香车的帘幕徐徐展开。眼前仿佛陡然一亮,一位年可双十的玉人,真是芙蓉 为面柳为眉,双腮红晕似有若无,樱桃小口似笑还嗔,长发垂肩,通身雪白的云裳,随风微 微飘动,端坐在香车之中,恰似神仙中人。   司马骏不由失神的道:“蓝姑娘!桃花……”   蓝秀缓缓立起,莲步款移半步,俏立在车辕边际,梨涡动处轻启朱唇道:“少庄主,你 这等作风,传出江湖,恐怕不太相宜吧!”   司马骏双眼发直,几乎讲不出话来,他真的被蓝秀的艳丽所慑,一时呐呐的道:“这…… 我……”   蓝秀冷然的道:“你怎么说呢?”   司马骏道:“在下并无伤人之心,相信……相信……蓝姑娘,相信我司马山庄与常三兄、 沙探花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   蓝秀的柳眉微皱道:“既然如此,为何施出卑鄙手法,废了他二人苦练多年的功力?”   “这……”司马骏吱吱唔唔,回头向金银双狐看了一眼。   金银双狐可没见过蓝秀,不由齐声尖叫道:“是咱们姐妹的事,你敢情是不服!”   蓝秀正眼也不瞧“长白双狐”一眼,只对司马骏道:“好吧!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了 断,把人交给我,这笔账他们自己算!”   司马骏不知为了什么,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之意,口中应道:“好!好!蓝姑娘既然吩咐了, 你就把他们二位带回去吧。”   蓝秀轻盈的颔首道:“那就谢了!”   不料“长白双狐’闻言,齐声尖叫道:“办不到!”她二人尖叫声中,原已将常玉岚、 沙无赦交给红衣汉子背起,这时却双双扑近了去,金狐紧握着常玉岚的腕子,银狐抓着沙无 赦的肩井,又齐声道:“要走他们二人,先得咱们点头。”   蓝秀并不与“长白双狐”接腔,反向司马骏道:“少庄主,这事你不能做主?”   司马骏嚅嚅的道:“不是不能做主,只是……只是……”   蓝秀有些不耐的道:“假若你不能做主,就站在一边,我自有道理。”   没等司马骏回答,金银双狐交换了一十眼色,双双窜到香车之前,戟指着蓝秀道:“你 是何方神圣,大刺刺的,姑奶奶们的事你少管为妙!”   蓝秀盈盈一笑道:“非常凑巧,这件事我是一定要管,是没办法的事。”   金狐狠声道:“你凭什么?”   蓝秀道:“不凭什么。”   银狐暴吼道;“凭你的臭美吗?”   蓝秀的眉头皱得更紧道:“放肆!”她的“肆”字尚未出口,左手肩头微动,长长的水 袖忽然扬起,遥遥地向银狐拂出。   “啊——”刺耳惊魂的一声惨呼,银光一线,像是断线的风筝,又像一片枯叶,掠地而 起。   银狐的人被蓝秀这不轻意的大袖一拂,平空飘出三丈,嗵的一声,硬绷绷的跌坐在地面。   金狐一见,不由脸色大变。   司马骏也愣然不知所以。   蓝秀施施然的道:“凭这应该可以了吧!”她说完之后,对香车边的侍女道:“把常公 子同沙探花扶到车内来。”   “是!”四个侍女应声上前,分两批挽扶着常、沙二人,进入香车后厢。   司马骏固然如同泥塑木雕。   金狐也愕然不敢拦阻。   因为,蓝秀适才的大袖一拂,表面上纹风不动,可是隐身长白苦练有年的银狐竟然被震, 而且运功无效,惨不忍睹,这太玄了。金狐有前车之鉴,怎敢再出面拦阻自讨苦吃!   至于司马骏,自从见了蓝秀就已魂不守舍,更加说不出话来。   蓝秀贝齿微露,只向司马骏飘了一眼,然后折身回到车内,轻声道:“少庄主,后会有 期!”   纱幕低下,车轮启动。   司马骏呆呆地目送香车转入林荫深处,怅然若有所失,无精打采的低声道:“但愿后会 有期!”接着是一声喟叹,对长白双孤同数十汉子道:“咱们也回路家祠吧。”   野风萧萧,落叶簌簌。   野村,偶而传来二三声凄楚的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