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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劫
第 一 章 中原四君子     大阳缓缓地向西山沉下,幻化出满天绚烂的晚霞,这是个动人的夕阳景色。   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英俊少年,徘徊在空阔的草地上,不时抬头向峰顶张望,眉宇间隐隐泛现出一股焦虑的神色。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最美丽的时光也最短,不大工夫,那满天绚丽的晚霞,被一层昏暗的夜色掩去,太阳下山了,一抹回光返向,映照出一片红云,像一个垂死的人犹图作最后的挣扎。   一棵高大的古柏下,两个身着青衣的少年,还在聚精会神的对奕。   一个背插着双笔,身着疾服的少年,静静的站在一侧观战。   夜色逐渐的扩展,终于完全吞没残余的光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那一身疾服,背插双笔的少年,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天黑了,两位还看得到?”   只听那面北而坐的青衫人,朗朗笑道:“柳兄,别动马了,当心我车断相路,炮打闷攻。”   那徘徊在草地上的蓝衫少年,突然急步走了过来,接道:“两位的兴致好高,由晨至暮乐此不疲”   那被称柳兄的少年微微一笑道:“白兄少说风凉话,快来帮兄弟一步……”   蓝衫人冷笑一声,接道:“恕兄弟没有这份兴致,唉!出车保马啦。”   这四人似是都有着甚好的眼力,虽然在暮色苍茫中,目力仍可见物。   那疾服少年右手握拳,重重地击在左掌之上,道:“好棋,既可保马,又可逼炮,一举两得。”   那面北而坐的少年右手按在右额之上,陷入了沉思之境。   显然这一步棋,使他胜算大折。   蓝衫人摇摇头,道:“两位这盘棋,有得一番缠战,我看还是算啦!”   那疾服少年抬头望望天色,道:“入夜了,几位老人家怎么还不来呢?”   那姓柳的少年侧睑望了那蓝衫少年一眼,道:“白兄急个什么劲凭家师和几位老前辈的武功,以及在武林中的声望,难道还会有什么……”   他本想说有什么凶险之变,话到口中之时,忽然觉着此言大是下敬,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一声夜来的凄叫传了过来,点缀了夜的阴森。   那疾服少年突然长长叹一日气,道:“兄弟想起一件事了,明日是在下师妹的生日,她那未婚夫婿,遥遥从川中赶来祝贺,家师膝下只此一女。爱若掌上明珠,决不致延误归期,这般时候还不下来,实在有些奇怪……”   他举手在头上搔了两把,泛出满脸焦急之情。   那面北而坐的青衣人议最沉得住气,目光一掠那疾服少年,笑道:“令师妹舍近求远,琵琶别抱……”   那疾服少年脸上一热,急急接道:“宋见自重,这等事也可以开玩笑吗?”   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在下有幸,去年登门叩访叶师伯时,得一睹令师妹的玉容,当真是貌羞花月,艳丽照人。”   那姓宋的少年天性飞扬洒脱,不受羁绊,微微一笑道:“怎吗?柳兄可是一见难忘,怀念至今……”   他朗朗大笑一阵,回顾那蓝衫少年一眼说道:“白兄,咱们这里四人之中,已经有两个伤心人了。”   那疾服少年一皱眉头,道:“宋兄口舌之间留点德行好吗?这些话如被家师听到,你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姓宋的少年哈哈大笑道:“叶师叔生性豪放,洒脱不群,纵然听到,也不致斤责于我。”   那姓柳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说道:“想来令师妹那夫婿,定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了?”   蓝衫人突然插嘴说道:“咱们最好别再谈这些儿女情长的闲事,眼下要紧的是……”   那宋姓少年忽然一挺而起,接道:“白兄如若有胆子登峰一瞧,兄弟甚愿拼受一顿责罚,舍命奉陪。”   蓝衫人呆了一呆,道:“家师现令森严,兄弟未得允准……”   那万姓少年冷冷接道:“白兄既然下敢登峰瞧看,急死也是无用啊?”   蓝衫人道:“兄弟心中,有着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宋姓少年哈哈大笑道:“白兄未免太多虑了,别说四位老人家守在一起,就算他单独而行,放眼当今武林,又有几人敢轻持虎须?”   蓝衫人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那姓柳的少年忽然一挥右手,道:“听!这是什么声音?”   四人凝神听去,果有一种滴答、滴答的山石相击之音,遥遥的传了过来。   那疾服少年一皱眉头,道:“可是马蹄踏在山石上?”   蓝衫人摇摇头,道:“不像,不像。”   那姓家的少年接道:“荒山僻野,四不着村,又下靠近官道,深夜之间哪来的马蹄之声?”   但闻那滴答之声,愈来愈近,片刻之间,已到了数丈之外。那疾服少年似是已沉不住气,身子一侧,准备冲奔过去,但却被那姓柳的少年一把拉住。   蓝衫人运足目力望去但见一片茫茫夜色,似是有一团黑影,在缓缓的移动着。   夜风吹拂着四周的草木,发出一片轻微的萧萧之声,树枝摇摆,到处是拂动的黑影,他为人拘谨,心中没有把握,不愿随便出声。   那姓宋的少年似是也看到了那片缓缓移动的黑影.探手捡起一块山石,扣在手中。   他虽然为人洒脱、但亦不愿在这三人跟前落下轻举妄动之讽,只是凝目注视,暗作准备,不肯轻易发出。   只听那滴答之声,逐渐走了近来,已可见到全貌。   几人凝神望去,都不觉心头一动,只见一个全身黑衣,肋架拐杖之人,沿着一条小径上走了过来,那滴答之声,乃拐杖击在山径上的声音。   四个人都觉着这跛子不但出现的大过突然,而且也甚奇异,在幽暗的夜色衬托之下,充满着诡秘的恐怖。   不论四人之中哪一个人单独遇上此等之事,定然将挺身而出,拦住那跛子,喝问他的来历。   如今四人守在一起,反而都站着不动,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跛子身上,但谁也不肯出言喝问。   原来四人都顾及师父在武林中的威名,彼此之间,都想表现出名家弟子的风度。   虽然都觉这跛子出现的太过奇怪,但谁也不愿当先挺身而出。   那黑衣架杖的跛子,似是根本没有发现那古柏下站的四个人般,头也不转的慢步而过,但同那拐杖触地之声由近而远,渐不可闻。   那一身劲装背插判官笔的少年,突然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跛子走的好快。”   他似是再无法忍耐下心中的气闷。   姓柳的少年接道:“兄弟听他肋下拐杖的触地之声,倒是钢铁铸成。”   蓝衫人道:“柳兄之言极是,兄弟也听出那人手中的拐杖,似是钢铁铸成之物。”   那姓家的少年目光缓缓由三人睑上掠过,道:“诸兄既然看出了那人身怀武功,肋下拐杖,又是钢铁所铸,不知何以不肯出言喝问,挺身拦阻?”   那疾服劲装的少年正容说道:“难道宋兄就当真没有瞧出来那跛子的举动缓中带急吗?”   柳姓少年接道:“宋兄可是当真未曾听出他肋下拐杖是钢铁所铸吗?”   那姓宋的少年忽然轻轻叹一口气,道:“咱们四个人,都觉着那跛子出现的十分怪异,又都从他肋下拐杖触地相击声中,听出是钢铁所铸,又都看出他不是平常人物,可是我们都呆在这古柏之下不动,别人走远了,咱们却大放马后之炮……”   话到此处,忽然被一阵重重的喘息声打断。   这声音像是一个人在极端的困乏中,发出的沉重呼吸,幽寂的深夜中,给予人一种凄凉的恐怖之感。   四人突然间沉默下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各人的心中都有了准备。   凝神侧耳听去,沉重的喘息,伴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显然,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对着几人走来,相距四人停身古柏的丈外处,有一条不知透往何处的小径,这时,沿着小径上走过一团很大的黑影。   那黑影逐渐的接近了古柏,微弱的月光下,已可看清楚那是一条水牛。   水牛背上,倒骑一个头梳双辫的女孩子。   夜色迷蒙,无法看清那女子的面容,隐约所见,只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女童。   这一次给予几人的震惊更是强烈,四个人同时感着胸中热血沸腾,心头震荡不已。   那疾股劲装的万姓少年,生性最是急暴,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突然大步而出,拦阻那女童去路。   他这一行动,立时引起了另外三个人的响应,但闻衣袂飘风之声,三条人影闪动,齐齐跃入路中,一排横立。   那倒骑牛背的女童一甩辫子,缓缓地转过头来。   这时,几人和那女童相距只不过数尺距离,凭仗几人超异常人的目力,已可清楚地看情那女孩的细微形貌。   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一双圆大的眼睛,两条弯弯的秀眉,两条发辫上,分结着两个蝴蝶结,可惜夜暗中无法看出她的肤色。   只见她圆大的眼睛眨动两下,双腿挥动,转过身子,端正的坐在牛背上。   她有着无比的沉着,轻轻一扳牛角那缓步而行的水牛,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默然不语。   那身着疾服的万姓少年冷笑一声,问道:“女娃儿,深更半夜,独骑牛背而行,你心中害不害怕?”   那女童摇摇头,举起右手,指指自己樱口。   万姓少年讶然说道:“怎么?你是哑巴?”   那女童茫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默然不语。她的神情,叫人很难分辨出她是否已经听懂。   那万姓少年回头去望了那姓宋的少年一眼,低声说道:“宋兄。”   那长衫宋姓少年淡淡一笑道:“什么事?”   万姓少年道:“这女娃儿来路有些令人生疑?”   那蓝衫人目光投注遥远的夜空中,冷冷说道:“她来的方向,似是由那崇山峻岭中骑牛而来。”   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山径一线,举步维艰,骑牛而行,如何能通过那崎岖的山道呢?”   那万姓少年说道:“兄弟觉着不解的亦是此点,因此怀疑到她的来路。”   宋姓少年突然冷笑一声,右手疾出如电,直向那女童抓了过去,口中高声喝道:“一个小毛丫头,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花招。”   那女童眼看一只手横里抓了过来,心中似是极为害怕.身躯向后一仰,准备让开那抓来之势。牛背之上何等狭小,哪里能让避得开。   只觉手腕一麻,已被对方五指抓住左腕,猛力一带,从牛背上直摔下来,砰然一声,震得砂石横飞。   那姓宋的少年原想这一把决难抓得住她,哪知随手一举,竟然轻轻抓到她的手腕,不禁微微一怔,微一用力,已把那女童从牛背上带了下来,而且这一跌,还跌的下轻,半晌之后,才缓缓的爬了起来。   四个人凝目望去,只见她额角之处,鲜血淋漓而下,大概是摔在一块尖棱的山石上,破裂一处很大的伤口。   她似是有着无比的坚忍,摔得满脸鲜血淋漓,但仍然不肯滚落下一滴泪水。   那姓柳的少年突然叹息一声,道:“难道她当真不会一点武功吗?”   蓝衫人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白玉瓶来,说道:“这瓶中之药,乃治疗金疮伤势的圣品,你拿去自已敷用两次,伤处就可以痊愈了。”   他已知那女童是个哑子,是以说话的声音,提的很高。   那女童缓缓接过白玉瓶.吃力的爬上牛背,一拍那水牛脑袋,缓缓向前走去。   四个人八道目光,一齐望着她的背影,逐渐在夜色中消失。   只听那疾服的万姓少年长长叹一口气,说道:“那丫头跌的不轻。”   他生性在几人之中虽是最为急暴,但心地却是极为慈善。   蓝衫人插口说道:“兄弟决不相信她是从那崇山峻岭中下来,不论她会不会武功,但她的来路,都留给人难解的疑窦。”   那宋姓少年大声喝道:“好个诡计多端的丫头,咱们又上她的当了!”   柳姓少年愕然问道:“上了什么当啦?”   宋姓少年说道:“那丫头……”   万姓少年冷冷说道:“哪丫头怎么样?”   宋姓少年道:“那丫头骗了咱们。”   柳姓少年道:“不知骗去咱们什么?”   宋姓少年道:“骗去了白兄的一瓶疗伤丹药,躲过了兄弟的双目!”   万姓少年接道:“白兄自愿济人之难,以药相赠,那也算不得骗,至于骗过了宋兄的双目,实叫兄弟难解?”   宋姓少年淡然一笑,道:“不瞒诸位,兄弟初见她时,觉出她定非常人……”   柳姓少年道:“何以见得?”   宋姓少年冷冷说道:“柳兄最好不要半途插口,让兄弟说完之后,你再评论不迟。”   他轻轻咳了一声,似要借这一声轻咳,提醒另外三人的注意。   目睹三人果然凝神而听,才缓缓接道:“兄弟刚才那一拖之势,用力甚大,别说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就是年富力壮之人,也难以承受得了,必被摔晕过去不可,但那丫头竟然能自动站了起来,爬上牛背……”   那蓝衫少年突然打断了宋姓少年之言,接道:“历年诸位长辈的聚会,从未超过初更时分,现下天已一更过后,还不见他们下来,兄弟想登山瞧瞧,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那柳姓少年道:“在下亦有此意。”   万姓少年道:“兄弟奉陪。”   那宋姓少年,缓缓地说道:“白兄如若不怕受责,兄弟也愿奉陪一行。”   那蓝衫人道:“兄弟就是受家师一顿重重的责打,也要比这等坐以等待的焦虑好受多了。”   话一落口,当先向前奔去。   宋、万、柳三个人,也同时施展出轻功身法,向前疾追而去。   四条人影,翻飞在夜色中,奔跃于峭壁羊径之上。   这四人口头之上虽是称兄道弟,但举动之间却是各不相让,彼此争先恐后,用出了全力,向那绝峰之上攀登。他们自觉代表着武林中后起一代的精萃,每人都极为自负。   爬上那百丈峰顶,四个人都累得一身大汗。   那宋娃少年和蓝衫人同时落足峰顶,但那宋姓少年起步较晚,这段爬山的行程中,被他追上了两步。   那万姓少年柳姓少年却以三步之差,紧随两人之后,并肩踏上了峰顶,显然姓宋的少年的脚程,在这四人之中较快一筹。但四个人一登上峰顶,同时放缓了脚步,神色也突然转变成一片肃穆。   这座峰顶方圆不过十丈大小.四周生满了嶙峋怪石,有如一道天然的围墙。   在那突起嶙峋怪石之中,有一座突起巨石,四个人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到那巨石之上。   黯淡的星光下,隐隐可见那巨石四周分坐着四个长衫人,凭四人超异常人的目力。丝毫看不出异样之处,紧张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   那姓宋的少年当先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们,似是正在运行内功,咱们不宜上前惊扰,兄弟之意就在此地替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们护法如何?”   那万姓少年和柳姓少年同时点头笑道:“宋兄的高见甚是。”   只有那蓝衫人微微一皱眉头、默然不语。   一阵山风吹来,飘起四个围石而坐长衫老人的衣袂。深夜的绝峰上,充满着幽寂的凄凉。   蓝衫人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四位老人家的内功是何等的精深,耳目何等灵敏,怎的咱们登上绝壁,四位老人家却似丝毫无感觉一般?”   那万姓少年接道:“白兄说的不错,家师一向宠爱师妹,不论何等大事,也不致延误归期……”   那宋姓少年目光一掠蓝衫人和那万姓少年,接道:“中原四君子每一次集会之后,必然有一两招奇学问世,三兄都是身历其境之人,当知兄弟之言,并非空穴来风了……   他微微一顿,故意提高了声音,接着说道:“也许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们研刨了出一种修习内功之法,正在聚精会神以身体验。”   他似是也预感情势有些不对,故意提高了声音,想惊动那四个围石而坐的长衫人。   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到那四个长衫老人,只要他们一挥手、一摇头,这四个少年立时解除去心中重重的疑窦。   但那四个长村老人仍然是原姿而坐,动也未动过一下。   那蓝衫人似是再也无法克制住心中的激动,急步奔行而上。但闻衣袂拂风之声,三个人紧随他身后奔追。   凝目望去只见那四个长衫人盘膝而坐,微闭着双目,似乎是正在运气调息,突石上放着吃残的酒菜。   四个少年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叫了一声“师父”,分头拜了下去。   中原四君子这一年一度的聚会,乃武林一大盛事,因为四人每一次聚会之后必然要研创出来几种新奇古怪的拳掌手法,可是他们的聚会却充满着神秘气氛,显得格外的肃穆,不许任何人擅自参与,纵然是门下弟子也不能相随身侧。   为了保持这神秘气氛,他们每一年聚会之处都不一样,有时行舟江河,有时登临绝峰,但时间总是在八月时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月份,但十年如一日他们从来未曾间断过此种约会。   江湖上因此传出各种的臆测。   有人说四君子的约会,只是借研究武功为名,实际上另有企图,利用此聚会纵论武林形势,意于在诸大门派之外另创出一支武林主脉。   有些人臆测他们的目的乃在进行一件震荡江湖的阴谋。   更有一种谣传,四君子暗中领导着大江南北的绿林大盗,每一次的聚会,目的在策划下一年的绿林道上的行动。   各种纷纭的传说,形成莫衷一是的混乱,但四君子真正聚会的目的何在?却始终无法找出结论,即使是他们常随身侧极得宠爱的弟子,也是茫无所知。   这一年,是四君子第十次的约晤。但也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的约会,选择了浙、皖交接之处的百丈峰为会晤之地。   宋、万、白、柳四个少年人,似是自知触犯了师父的禁例,叫出了一声师父之后,同时跪拜下去。   他们心中为触犯这禁例而感到惶恐,因为他们都得到过师父严重的告诫,不许借任何事故,闯入四君子的会晤地方,犯了此禁例,将受到惨重的惩罚,眼见挖眼,耳闻割耳……   他们无法预料到自已将受到何种惩罚,但有一个不变原则,惩罚的方法,势必极尽惨酷。   哪知四个长衫老人仍然静坐着不动,对四人呼叫师父之声充耳不闻。   四个人心中同时泛起了一阵惊怖,一齐抬起了头,麻木地看着前面。   这时。他们才敢真正的把目光投注在师父的身上。   山风中只见四个盘膝端坐的老人前胸上,飘飞着一方白绢。   那白绢牢牢的结在衣扣之上,山风再大一些,也无法吹得起来。   夜色幽暗,隐隐可看出那白绢之上写有字迹,只不过无法看得清楚。   蓝衫人迫不及待,探手入怀摸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顿时亮起了一团火光。   借火光望去,只见那白绢之上写道:   “字谕铁笙徒儿,为师死讯,暂不许张扬武林,乘夜暗运尸返里,停棺后园书舍,三月后再行发丧。   朱天上绝笔。”   看字迹苍劲有力,分明是师父手笔。   这短短数行字,个个化作了利剑,刺入了白铁笙的心中,按不住涌塞在胸中的悲伤之情,不自禁放声而哭。   一人失声,三人相应,刹那间,荒凉的绝峰上响起了一片哭声。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为未到伤心处。   还是那姓宋少年为人较为洒脱,哭了一阵,神智立时清醒,沉声喝道:“三位快些停住哭声,哭亦无济于事,咱们要振起精神,应付待理之事。”   白铁笙在这四人中伤心最深,哭声虽住,但那双目泉涌而出的泪水,却是无法遏止。   那宋姓少年把几人手中的白绢一齐取过,摊在那巨石之上,接道:“诸位请仔细的瞧瞧,这白绢上留下的字迹,是否确定是几位师长的手笔?”   白铁笙凝目望去,只见那方白绢之上,除了名字不同之外,措词、字句,都是一样,心中忽然动了怀疑,暗暗忖道:“难道这四位长辈死前提笔留书之时,还要商量一番不成?”   只听那姓柳的少年说道:“家师的笔迹,兄弟一眼即可辨识,这字迹确实是家师手笔。”   那万姓少年说道:“家师的遗书也是出自家师之手。”   那来姓少年目光转动,遍及四方白绢,沉吟了片刻,缓缓地说道:“白兄请再仔细瞧瞧,朱师叔在四君子中素以书法见称,他的笔迹苍劲有力,仿效不易,或可找出一丝破绽。   兄弟决不相信,四位老人家面临死亡之时,还能从容相商,措词用字,尽皆相同。”   这时,那防风的火折子已经燃尽,火光一闪而熄,山峰上又恢复了原有的黑暗。   白铁笙黯然地叹息一声,道:“看字迹确是家师所书,但兄弟和宋兄一般的不相信四位老人家在面临死亡之时,还能从容相商用词用字,这其间只怕别有原因?”   那柳姓少年插口说道:“这么看将起来,四位老人家是早有准备的了,这百丈峰上,一无笔墨,二无存绢,这四份遗书不知如何写成?”   那万姓少年接道:“柳兄之言极是有理,如非四位老人家存心自绝,当今武林之世,又有谁能伤害到他们!”   白铁笙伸手取回那石上白绢,说道:“文光兄!”   那姓宋的少年似是正陷入沉思之中,听得白铁笙呼叫之言,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   “什么事?”   白铁笙仰天望望天色,接道:“现在的时光已经不早了,如若咱们要遵照几位老人家的遗嘱行事,也该动身啦,趁天色未亮,运尸下山。”   宋文光转脸望着那柳姓少年,说道:“云飞兄高见如何?”   柳云飞道:“小弟方寸已乱,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得出主意,宋兄足智多谋,想来定已有了主意。”   宋文光两道眼神转注到那疾服劲装少年身上,接道:“万兄之意呢?”   万冲举起衣地抹去了脸上泪痕,道:“这遗书既然确是几位老人家的手笔,咱们为人弟子,自是不便违抗遗命,兄弟之见,不如先遵遗嘱,把几位老人家的尸体运返故里,然后追查几位老人家的死因。”   宋文光目光一掠那岩石上的白绢,说道:“柳兄、白兄、万兄,请先把白绢收好,这几张绝命书,乃是追查四位老人家死因的重要证物……”   柳云飞、万冲依言收了白绢,藏入怀中。   宋文光抬头望望星辰接道:“天色大约有四更时分,再有一个更次,天就要亮了,兄弟之意,是待天亮之后咱们再离开此地不迟……”   万冲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咱们四个人各自负着一具尸体,奔行在大道之上,未免大过惊世骇俗了!”   宋文光道:“万兄稍安勿躁,待兄弟把话说完之后,你再接口不迟……”   他似在思索措词,微微一顿,接道:“四位老人家突然留下了绝命书,神秘而逝,实出人意料之外,这等惊人之变别说你我四人,就是再有定力的人,也要闹个方寸大乱。兄弟虽然悲伤莫名,但总觉四个老人家死的太过离奇,默思数月经过事先毫无预兆,不能不使人疑窦丛生。夜色黯淡,眼下实无法查看四位老人家的死因,死尸不离寸地,在这停尸绝峰之上,也许留下有几位老人家死因的蛛丝马迹,如若深夜中移动尸体,极可能破坏现场中遗下的线索兄弟之意不如等到天亮之后,仔细查看一遍,再移动尸体不迟。”   柳云飞道:“宋兄惊变不乱,当真叫兄弟佩服。”   宋文光缓缓把目光移注到万冲的脸上,接道:“至于如何移走这四具尸体,那就要有劳万兄一行了!”   万冲道:“恕兄弟愚昧,不解宋兄言中之意?”   宋文光道:“试想这百丈峰的四周,尽都是连绵的峰岭,哪里去找这运尸的工具,纵然能够找到,也难免泄露风声,四位老人家遗书中一致相嘱,不得泄露死讯,定然有它的深奥意义,唯一之法就是有劳万兄兼程赶回老竹岭去,招来一辆轻便的带篷马车,把四位老人家的尸体全部运走!”   柳云飞赞道:“这主意当真高明。”   宋文光道:“兄弟估计行程,万兄在明夜二更之前可以赶回到百丈峰下。”   万冲缓缓站起了身子说道:“事不宜迟,兄弟即时就走。”   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接道:“不过兄弟这一去,对家师死因,就无法查看了!”   宋文光道:“万兄放心.四位老人家的死因纵有差别,也是大同小异,我等保持现场,直待万兄到来之后再移动尸体就是。”   万冲拱手一礼,道:“有劳诸位了。”放开脚步,疾奔下山而去。   这一段时间中,白铁笙一直沉默不语,他开始抑制悲痛,集中心思,分析眼下的情势。   他暗忖道:“那四方白绢,尺寸大小,一般模样,定然是事先备好之物。   但中原四君子除了每年一次的集会之外,平日向少往来,除非去年四人在会晤之中已约下死亡之期,各以白绢事先书下绝命遗嘱,但此事,几乎是不可能的荒谬之断。   除此之外,只有一途可循,那就是四君子在集会之中,突然有人赶到这百丈峰顶,以武功、或其他之法,强迫四君子在他备好的白绢上书下遗嘱,然后束手就戮。   但他迅快的自行推翻这个判断,别说四人武功极少匹敌,就算是来人武功确实是高过四人,四人也决不愿束手就戮,势必要经过一番搏斗不成,但见四人盘膝而坐,死状甚是安详,毫无搏斗的痕迹。   这是个无法推解的谜,充满着神秘和恐怖!   只听宋文光长长吁了一口气道:“白兄,可已想出了一点头绪吗?”   白铁笙摇摇头,道:“没有,兄弟只觉千头万绪,愈理愈乱,实下知如何着手?”   宋文光道:“目下咱们心惊大变,判事论情,难免有些自乱章法,兄弟之意,请两兄暂时抛开忧伤愁绪,放开心情盘坐养息,待心神澄清之后,再设法追查原因不迟。”   白铁笙无可奈何地说道:“兄弟愿听凭诸位公决。”   宋文光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柳兄暂为白兄和兄弟护法,待兄弟运息过后。再为柳兄护法!”   柳云飞道:“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宋文光当下闭起双目,接道:“白兄请调息一下,时间已经无多,太阳即将出来了!”   白铁笙依言闭上双目,心里却波涛起伏,哪里能静得下来呢!   盈耳夜风,满山松啸,白铁笙越想越觉这事情太过离奇,使人有着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睁眼望去,只见柳云飞倚石托腮而坐,望着天上的星辰出坤。   宋文光却是呼吸均匀,闭起眼睛静心调息,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中原四君子聚合百上峰一事,天下武林同道知道此事的寥寥可数,除了我们四人之外,只怕难再找出第五个人来,如若四位老人家是受人暗算而死这泄露聚会之秘的定然是我们四人之一……   心念一转.疑心大动、目光炯炯,凝注在宋文光的脸上。只听宋文光长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目,说道:“兄弟经过一番深思,愈想愈觉着四位老人家的死因可疑!”   白铁笙道:“兄弟亦有同感。”   宋文光目光一掠柳云飞,接道:“四位老人家聚会百丈峰之事,知道此事之人,实在不多。”   柳云飞点点头,道:“不错……”   白铁笙接道:“兄弟、宋兄、万兄,咱们四个都有泄露此秘之嫌。”   宋文光道:“兄弟的看法,和白兄稍有不同!”   白铁笙道:“愿闻高论!”   宋文光道:“兄弟之意是指除了咱们四人之外,不知还有什么人知道此事?”   白铁笙道:“中原四君子,每年一度的相约会晤,天下武林人物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只是这集会的时地,别人无法预测罢了。据兄弟所知,家师赴会百丈峰一事,除了兄弟之外,再无其他之人知道,如若事情从在下这里泄露,有兄弟是唯一可疑之人。”   柳云飞举手拍了两下脑袋,道:“家师来此赴会一事,也只有兄弟一人知道。”   宋文光道:“家师除了传授兄弟武功之外,极少会见生人,来此赴约一月之前,从未见过陌生人,至于百丈峰之约,连兄弟也是于动身之日,才听师父说起,这就是说,除了兄弟之外,再无其他之人知道了。”   柳云飞道:“叶师叔家庭之中,人多口杂,除了万兄之外,还有他宠爱的女儿,如若四位老人家之死确是被人谋害,这泄露聚会时地之密,万兄一方,可能是最大的。”   白铁笙道:“我看咱们谁也脱不了嫌疑的关系。”   宋文光道:“白兄之言甚是。”   柳云飞一皱眉头,道:“白兄之言,未免太过武断了!”   白铁笙目光缓缓由柳云飞脸上扫过道:“柳兄的心中,可是有些不自在吗?”   柳云飞一跃而起,怨声喝道:“白兄言语间,最好是谨慎一些!”   宋文光急急接道:“两位不用争执,待万兄归来之时,咱们四人各在恩师尸体之前立下重誓,以表明我们的心迹……”   白铁笙冷冷接道:“立誓有什么用!世间多的是口是心非的人,就是让他立下十次八次重誓,他也是照说谎言不误!”   宋文光道:“如以白兄之见呢?”   白铁笙道:“以兄弟之见,咱们就在百丈峰上结庐而居,守住四位老人家的尸体,终生一世,都不许离开山峰一步,哪一个要离开,另外三个就合力把他杀死!”   他说的十分认真,脸上是一片庄严肃穆之情,似是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   宋文光、柳云飞听得呆了一呆,齐声问道:“白兄之言实在叫兄弟不解。伴尸守灵,虽是为人弟子应尽的孝道,但一生一世守在这荒峰之上,于事何补……”   白铁笙接道:“兄弟确信四位老人家死有另有别因,纵然是自绝而死,也是为势所迫!”   宋文光点头说道:“未查明死因之前,不论白兄如何多疑,都不能算错!”   柳云飞道:“那和咱们终生留住在这山峰之上,不知有何关连?”   白铁笙道:“自然是有关连了,四位老人家聚会百丈峰一事,除了咱们四人之外,别无人知,因此兄弟确信四位老人家的死因,一定和咱们之中的一个人有关……”   他冷肃的目光,缓缓由宋文光和柳云飞脸上扫过,接道:“但此情此景,咱们四人谁也不愿承认是谋弑恩师的凶手。可是那凶手既能谋弑恩师,定然有所作用,势难在这百丈峰上停留下来,哪—个要先行离开,就是另有企图,虽然不是真正的凶手,亦当是和凶手有所关连的人,咱们合力生擒于他,严刑迫供,不难向出隐情!”   宋文光、柳云飞齐齐垂下了头,默不作声,只觉他的活虽然有些道理,但却过于偏激,不足取法。   只听白铁笙突然放声而笑道:“两位可是害怕终老这荒峰之上吗?”   柳云飞道:“白兄崇敬师长之心,兄弟甚是敬佩,如若别无良策查出四位老人家的死因,那就只好依从白兄之言了。”   宋文光接道:“且等万冲兄返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仰脸望着耿耿星河,接道:“现下想来,那架拐之人和骑牛的女童,倒是可疑得很!”   柳云飞一顿脚大声叫道:“不错,待兄弟去追他们回来!”霍然转身,一跃丈余。   白铁笙一皱眉头,道:“柳兄且慢。”   柳云飞回头应道:“怎么?你可是怕我不回来吗?”   白铁笙道:“如果那架拐的跛子和骑牛女童,与四位老人家死因有关,柳兄决然已追赶不上,如是平常之人,追上也于事无济!”   柳云飞固执地说道:“话虽不错,但却不能不尽人事,两位在此等候,兄弟在天亮之前,定当赶回。”   宋文光道:“兄弟预料柳兄此行自费一番气力,空劳往返。”   柳云飞不再答话,放开脚步,急忙飞奔而去,但见人影闪了几闪,隐没于夜色之中。   宋文光缓缓站了起来,不停的走来走去,双眉深锁,似是也陷入苦思之境。   白铁笙席地而坐,仰脸望着天上的星辰,默然不语。   中原四君子死亡之谜,显然已在下一代弟子之间造成了重重的疑团。   宋文光突然停下了脚步,说道:“白兄之意已确认四位师长之死,与咱们四人有关吗?”   白铁笙道:“兄弟并非无端生有,四位老人家的约晤时、地,一向秘而不宣,除了宋兄、万兄、柳兄和兄弟之外,别无人知,如四位老人家确是被人谋杀而死,这泄露时、地之密,定然是咱们四人之一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四位老人家如若是自绝而死,也不致选择这样一处所在,何况兄弟确信家师不会出此下策。”   宋文光接口道:“不惜,中原四君子,盛誉日隆,实无自绝之理!”   白铁笙道:“因此,兄弟主张我们四位结庐伴尸,一日未明真相,就一日不离此峰。”   宋文光道:“四位老人家遗墨之上,要咱们运灵枢返里,停丧三月,白兄的心意,岂不是有违四位老人家的遗示吗?”   白铁笙道:“不敢相瞒宋兄,兄弟对四位师长的遗书,怀疑甚深,纵然是出自四位师长的手笔,那也是在无可奈何之下,被迫而书。”   宋文光道:“在咱们四人之中,不知白兄对哪位怀疑最深。”   白铁笙似是想不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禁为之一呆,沉吟半晌,才道:“咱们四人谁都可能是谋弑师长的凶手,但就兄弟与诸兄相交多年所得而论,谁也不一定,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恕兄弟不便作用测。”   宋文光道:“就事而论,万兄为人较为直率,素少心机,除了万兄之外,柳兄、白兄和兄弟,似都是较多心机之人。”   白铁笙淡然一笑,道:“兄弟平时沉默寡言,遇事三思,嫌疑最大。”   他微微一顿,接道:“宋兄外形豪放,内心却是思虑周密,应该列入第二号可疑之人。”   宋文光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白铁笙目光一掠那盘膝而坐的四具尸体,接道:“至于柳兄,忽而粗豪,忽而细心,叫人无法测知他的性格,除了兄弟和宋兄之外,他该是一个最大的可疑之人。”   宋文光仰睑冷笑一声,道:“兄弟的看法,和白兄倒是大有出入。”   白铁笙道:“愿闻高论!”   宋文光道:“兄弟之意,咱们四人之中,以柳兄的嫌疑最大。”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接道:“兄弟在未提那架拐跛子和骑牛女童之前,已想到一提之后,柳兄定然要自告奋勇去追赶那两人,事情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白兄虽然曾出言相阻,但他仍然坚持而去。”   白铁笙听得心中一动,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下出宋文光言中之意,只好点点头,装出一付若有所悟的神态。   宋文光双目四顾了一阵,接道:“如若兄弟预料的不错,咱们眼下的处境……”   一声长啸打断了宋文光未完之言。白铁笙一跃而起,道:“什么人的啸声?”   宋文光道:“口音陌生得很。”   白铁笙睑上神情屡变,忖思了一阵,又缓缓坐了下来,显然,在这片刻之间,他已思虑过很多事情,最后,选择了坐以待变。   宋文光淡然一笑,道:“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这办法倒是不错。”   当下盘膝而坐,缓缓闭上双目。   只听山峰下送上来一个沉重有力的声音,道:“在下承蒙宠邀,兼程赶来,乃因路途遥远,赶到时虽已深夜,但尚幸未误限期……”   语声至此,倏然而断,显然,是等待着峰上的回音。   白铁笙、宋文光只听得前胸如受重击,全身微微一颤,相互望了一眼,同时启口欲言。   但两人话将出口之际,又同时咽了回去,闭上嘴巴。   大概峰下之人等不见回音,竟然自行闯了上来,只听沉重的步履之声,传入了耳际。   白铁笙微启双目,偷眼瞧去。   只见一个身躯高大,胸垂长髯,劲装披篷的大汉,带着一个劲装少年,大步直行过来。   他似是有意的惊动峰上之人,是以举步落足之间,用力甚大,踏得山石啪啪作响。   那长髯高大之人,走近了几具尸体,抱拳一揖,说道:“在下屠南江,久慕四位大名,是以接得宠邀书柬,立时带犬子兼程赶来……”   忽然发觉围那山石而坐的共有六人,立时改口说道:“另两位贵姓大名,兄弟这里有礼了。”   说完话,又是一个长揖。   但闻山风吹飘起几人衣袂的响声,却不闻回答之言。   宋文光、白铁笙虽然听得字字清晰,但两人却给个充耳不闻,闭目不理。   屠南江一皱双眉,自解自嘲地咳了一声,回头对那身后少年说道:“孩子,四君子正在运气调息,咱们不便惊扰,兼程赶路,为父也有些累了咱们先坐下休息一会吧!”   缓步退到一丈开外之处,盘膝坐了下去。那随在身后的少年,紧傍着父亲身侧坐下。   由铁笙暗自行道:“这人不知怎会知道四位师长在此聚会之事,欲查四位师长死因,这倒是一条极好的线索。”   宋文光微启双目,望了白铁笙一眼,施展千里传音的工夫,说道:“白兄可识得这两人的来路?”   白铁笙也施展千里传音之法答道:“兄弟随侍家师之时,似是听说过屠南江这个名字,好像在三湘六泽之中,有点名气,确实底细,倒是不太清楚……”   他话还未完,峰下又传来一声长笑,道:“峰上哪位执事,在下九江谭啸天,荣蒙宠邀,特来拜晤。”   白铁笙心头一震,问道:“宋兄这是怎么回事,四位师长聚会百丈峰顶一事,好像已经传遍江湖之中了。”   宋文光道:“兄弟也觉事出太奇,想它不通。”   但闻峰下又一声粗豪宏亮的声音,传了上来,说道:“谭兄刚刚到吗?”   谭啸天道:“四君子飞函宠邀,兄弟敢不应命。”   那粗豪的声音笑道:“中原四君子聚会时地,一向隐密,此次飞函相召咱们,定然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谭啸天道:“也许中原四君子,在十年聚会之中研创出了什么新奇的武功,函邀天下英雄见识一下。”   那粗豪的声音放声而笑,不再接口。   只听步履声响,两人一齐走上峰来。   白铁笙微后双目望去,沉沉夜色中,只见两人并肩而来。   左面一人身躯修长,留着长髯,一袭长袍背上交叉两件兵刃,夜色中隐隐可辨,右肩处剑穗飘动,另一件兵刃,却是看它不清。   右面一人身材瘦小,劲装披篷,未带兵刃。   宋文光暗用千里传音之法说道:“白兄,咱们给他们不理不问,坐以观变,看看今夜之中,究竟会有多少人找上这百丈峰来?”   只见两人走近巨石,齐齐抱拳,左面一人说道:“谭啸天得四君子垂顾,至感荣宠。”   右面矮小之人接道:“兄弟山东曹州府鲁炳,江湖无名小卒得蒙四君子折节下交,实叫兄弟引以为荣。”   两人自我报名之后,同时长揖躬身。夜风吹得酒肴香气四溢,扑入两人鼻中,却不闻回答之声。   谭啸天脸色微变,挺起了身子,目光环扫了四君子和宋文光一眼,冷冷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诸位既无相交之心,就不该驰函相邀,中原四君子虽然名重一时,也不能这等目空四海,眼中无人!”   鲁炳回顾了谭啸天一眼,道:“谭兄,咱们既是受人这般歧视,还有何颜留在此地,我瞧还是回去算了。”   远坐在一丈开外的屠南江,突然插口说道:“中原四君子此刻还在运气调息,两位大可不用负气,既来之,则安之,何妨小坐片刻。”   谭啸天回头说道:“屠兄也来了吗?”   屠南江道:“兄弟比两位早到一步。”   谭啸天缓缓把目光投注到宋文光和白铁笙的脸上,道:“鲁兄,这两位年轻人,想来定然是四君子门下弟子了?”   鲁炳干咳了两声,道:“据兄弟所知,四君子门下,都各有一位衣钵弟子,只是素昧平生。”   谭啸天道:“难道他们也入定了不成?”   言词之间,仍然充满着愤慨。   忽听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两位如若没有兴致,参与四君子飞函相邀的盛会,不妨早些归去,这般斤斤计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谭啸天怒道:”什么人?说话……”   回头望了一眼,立时住口不言。   鲁炳目光一扫来人,更是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这人来的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到了两人身后。   谭啸天呆了一呆,拱手笑道:“言兄早到了吗?”   那人冷漠一笑,道:“晚了两位一步。”   白铁笙听得谭啸天口风大变,心知来了高人,微启一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衫的瘦高之人,笔直站在七八尺外,夜色中虽无法看清他的面相,但只瞧他那站着的姿态神情,就使人有着一种阴沉、森冷的感觉。   呆站一侧的鲁炳忽然一抱拳,道:“大驾可是辰州言家门的当家人,言凤刚兄吗……”   那瘦长黑衣人不容鲁炳的话说完,立时冷冷地说道:“在下言风刚。”   鲁炳道:“久仰,久仰。”   言凤刚突然举步而行,走到一侧,盘膝坐了下去。   他一坐下,谭啸天、鲁炳,只好随着走了过去依样画葫芦盘膝而坐。   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和中原四君子不相上下,他竟然亲身起来这百丈峰顶,不但大出谭啸天、鲁炳意料之外,就是宋文光、白铁笙也有些心弦震荡,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荒凉的绝峰上,又恢复了它的幽静,呼啸的夜风,点缀着夜的凄凉。   一条人影,疾如流矢般飞驰而来,衣袂飘风之声划破了山峰上的沉寂。   他停身在突石一侧,目光环扫了一下四周的景物,一语不发的退到一边坐下。   白铁笙担心露出马脚,未再启目张望,他知道峰上又多了一人,但却不知来人是谁?   时光在奇诡的环境中度过,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此情此时中,宋文光和白铁笙都无法仰观天象,只能在心中估计,大约是五更时分。   黎明前总要有一段暗夜,天色突然又转的黑暗如漆,夜风也随着转强,绝峰上寒气大增。   这是个充满着神秘、恐怖的环境。七八位武林高手屏息而坐,守着四具尸体。   一段短暂的黑暗过去,天色又渐转明亮,东万天际泛起一片自肚白色。   那下山追赶架拐跛子和那骑牛女童的柳云飞,仍然未见回来。   在这些屏息而坐的人群中,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感想,但却以宋文光和白铁笙为最难过。   眼下的来人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在同一时期内,赶到百丈峰来,实叫人无法了解他们真正的用心,心情由沉痛、凄伤,转成忧虑。   两人心中虽然是焦虑异常,急欲出言相商,但却又无法开口说话。   只听言凤刚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天亮了。”   他的声音阴沉冷漠,而且只短短的说了一句,别人实难猜出他言中之意,是以无人接口。   一声嘹亮的佛号,传了上来。   众人循声一看,曦光中只见一个肩负禅技,身着灰袍的和尚,飘然而来。   除了中原四君子和白铁笙、宋文光外,其余之人似都为这一嘹亮的佛号所惊动一个个眼神闪动,一齐投注在那和尚的脸上。   只见他灰袍飘风,面含微笑,缓缓走近突石之前,目光一瞥盘膝而坐的中原四君子,单掌立胸,欠身说道:“敝掌门正值关期,未能亲身赶来,贫僧受命代掌门方丈应邀。”   一阵急劲的晨风,吹飘起中原四君子的衣袂,和胸前飘拂的长髯,但四人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灰袍僧人度重过人,竟然一笑作罢,回头对屏息而坐的群豪说道:“诸位早到了。”   言凤刚冷笑一声,说道:“老禅师雅量过人,好叫兄弟佩服!”   灰袍僧人笑道:“中原四君子名重一时,贫僧虽受些屈辱,也无关紧要,方外人火气早消,言掌门纵然出言讥笑,也难使贫僧动气。”   他措词虽然说得婉转,但含意之中,已隐隐流现出对四君子的不满之意。   只听一个愤怒的声音接道:“中原四君子名气虽大,也不能这样眼中无人!”   群豪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大汉振袂而起,大步直走过来。   此人年约二十上下,朗目剑眉,玉面朱唇,面貌娟好,神态潇洒。   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迈步直向中原四君子端坐之处走去。   峰上群豪都已对四君子藐视天下英雄的冷漠神态不满,但震骇于四君子的威名,谁也不愿领先责难,眼看有人出头发作,自是无人劝阻。   白铁笙、宋文光耳闻那步履之声逐渐接近了四位师长的停身之处,心中大是焦急,一齐睁眼望去。   只见一个青衣文士,已然走到那巨石旁侧,折扇一扬,轻轻向一人身上点去。   宋文光突然一跃而起,厉声喝道:“住手!”   喝声未落,人已挡在那青衣文士身前。   原来那青衣文士折扇点击之人,正是宋文光的授业恩师,是以他较白铁笙更为焦虑,顾不得再伪装坐息。   青衣文土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还有一个活人。”   宋文光怒声喝道:“出口伤人,是何用心?”   举手一拳击了过去,但他拳将近身之时,忽又觉着不对,急急的收了回来,疾退两步。   那青衣文士一直静静地站着不动,但两只俊目中却棱芒闪动,凝注着宋文光。   言凤刚忽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过来,目光一扫端坐的四君子,冷然说道:“四位飞柬相邀,指明要我等兼程赶来,怎的这般慢客,可是有心寻人开心……”   忽然干咳一声,住口不言。   原来他突然发现中原四君子一个个脸色苍白,有如死过数日之人,心目中已觉出情势有些不对。   宋文光忽然一抱摹道:“家师等的聚会,一向隐秘,不知诸位何以赶来此地?”   言凤刚两道眼神,一直在中原四君子身上打转,似是根本没有听宋文光说些什么。   那青衣文士似是也看出了情形不对,凝目思索,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不是四君子飞柬,我等自是不会赶来打扰,自讨没趣。”   那说话之人,正是九江谭啸天,一面说话,一面大步走了过来。   宋文光心中暗自焦急,心知这些人个个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行走的老手,如若被他们走近身来,立时可以发觉四君子已经气绝身亡,但势又不能硬行拦阻,一时之间,想下出适当之策,急得头上汗珠直滚。   言凤刚突然舌绽春雷,大声喝道:“叶兄,令爱没有相伴而来吗?”   这几句话,字字如巨雷震耳,慢说近在咫尺,就是相隔上三五百丈,也可听的字字清晰。   但中原四君子,仍然是充耳不闻。   谭啸天低语说道:“言掌门。”   言凤刚回头说道:“什么事件?”   谭啸天道:“今日赴会之人,要算言兄的声誉最隆,身份也最高……”   那久久不发一言的青衣文士,突然冷笑一声,骂道:“没有骨气。”   谭啸天只觉一阵耳热。一股血气,由胸中直翻上来,急行两步,冲到那青衣文士身前,说道:“好小子,你骂哪个?”   那青衣文士仰脸望天,望也不望谭啸天一眼,口中却冷冷地说道:“我高兴骂哪个,就算骂的哪个。”   他冷漠的神情之中,隐隐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使含怒冲上来的谭啸天打量他几眼之后,突然又退了下去。   言凤刚半睁半闭的双目。突然一下睁开,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暴射而出,冷冷的扫掠了那青衣文士一眼,缓缓把目光投注在宋文光脸上,冷然问道:“老夫和中原四君子交往数十年之久,难道尔等都没有听令师说过吗?”   宋文光道:“久闻老前辈的大名,只是无缘拜见,今日有幸得蒙一晤。”   言凤刚目光回扫了身后环立的群豪一眼,说道:“令师等四位,不知何故要飞函邀请天下英雄来此相聚?”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中原四君子的聚会,向以神秘称誉江湖,在下和四君子交非泛泛,但也不知四君子每年一度的聚会之处,是以接四君子署名的邀约之函,也有着受宠若惊之感,因此兼程赶来……”   他仰天大笑一阵,接道:“我想来此与会之人,大都和老夫的心情一般,令师函邀来人会晤百丈峰顶,却又只顾坐息,置之不理,甚至封闭脉穴,闭住呼吸,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老夫虽和四君子交情深厚,只怕他们也难担待得起。”   口气之间,一派老气横秋、唯我独尊之概。   那神情冷傲的青衣文士,突然接口说道:“你这一番话中所指并不能包括在下……”   言风刚目中棱光一闪。冷冷说道:“你可识得老夫是谁吗?”   青衣文士道:“在我的双目之中,当今的皇上和庶民,俱是一般模样。”   言凤刚气得冷笑一声,道:“像你那点年纪,实在不配和老夫论事,你是什么人的门下,快说出来,我好找令师算帐!”   青衣文士挥摇了一下折扇,笑道:“家师远在天边,找我不是一样吗?”   言凤刚气得脸色铁青,右脚在山石上一顿,道:“反了,反了,我今日如不教训你一顿,言家门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说话之间,已暗中提聚了功力。   那青衣文士头也不转,似是根本未想到言凤刚会一怒出手,又似根本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见他把折扇一挥,朗朗说道:“好热闹的场面,又有人赶来了。”   言凤刚已然蓄势待发但听他一喊,又有人来了,不知来人是谁,只好住势不发。   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中年道人和一个白髯及膝,手扶竹杖的老人,并肩走了过来。   这三人的出现,使峰顶上的群豪,大都为之心头一震,那即将引发的纷争,也为之静了下来。   群豪的目光,一齐投注到三人的身上,只有那冷傲的青衣文士,视若无睹,仰脸望天。   宋文光目光一掠缓步而来的三人,已知今日之局难再隐瞒,中原四君子的死亡之讯,势非公开不可。   冷傲的言风刚,目睹了来人之后,嚣张的神情,登时收敛。   白铁笙眼看来人愈集愈多,天色还不过刚刚放亮,看来今日之间,尚不知有多少人要赶来这百丈峰上?   局势的变化,完全的出了意料之外,白铁笙已被这变化搅得心神大乱,缓缓站了起来。   只听那青衣文士朗朗说道:“可还有闭气装死的人吗?”   言凤刚回顾了那青衣文上一眼,低声对宋文光道:“此人是谁?”   宋文光道:“晚辈从未见过。”   说话之间,那长髯及膝的老人和两个中年道人,已然走近了突石。   那长髯老人目光一转,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道:“这是怎么回事呢?诸位怎么都赶到了这座荒凉的孤峰上来?”   言凤刚一拱手,道:“久违了,想不到在这荒凉的百丈峰上,竟然重晤尚兄之面……”   他似是自觉到答非所问,顿了一顿接道:“兄弟是接得中原四君子署名之函,才兼程赶来此地。”   只听群豪齐齐接道:“我等都是接得邀请之函.迢迢赶来赴约。”   那长髯老人一皱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道:“有这等事?”   他右手一拂长髯,接道:“中原四君子约会的时地,一向秘密,不知此次何以大异往昔,飞函相邀诸位来这峰顶相聚?”   言凤刚道:“这也是兄弟等不解之处。”   宋文光忽然回身走到白铁笙身侧,低声说道:“白兄,就目前情形而论,四位老人家的死亡一事,似已被人家查看出来了。”   他微一停顿接道:“这些人天南地北,各居一方,不知何以会同时接到四位老人家邀请之函,个中蹊跷,实叫人百思难解?”   白铁笙道:“宋兄可是想宣布出四位老人家的死亡之事吗?”   宋文光道:“不宣布只怕也难以瞒得过别人的双目了。”   白铁笙道:“这等做法,岂不有背了四位老人家的遗书之意吗?”   宋文光道:“形势如此,已经顾不得这样多了。”   只听那长髯老人说道:“老夫实难相信此事……”   右手深入怀中摸出一封白简,接道:“诸位最好能把四君子联名之函,取出检视一下。”   言中之意,似是对眼下之人都接得四君子联名邀约信件一事,不肯相信。   群家纷纷探手入怀,摸出函件,只有那青衣文士凝立不动,恍如未闻。   那白髯及膝的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神,环视了一周后,耸起了两条重眉,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奇怪了?”   他目光锐利,就这环转一掠之间,已然看清了各人手中所持之函,果然都是中原四君子署名,和自己手中之函一般模样。   白铁笙眼看大部之人,都能取出四君子署名之函,心中更觉迷惑,暗暗叹息一声,道:   “宋兄,目下的情势,实已无法再掩饰四位老人家的死讯了,如其让人发觉,倒不如咱们先说出来的好?”   宋文光道:“白兄同意了?”   大步走到突石之处,抱拳说道:“诸位老前辈,在下这里有礼了。”   场中所有之人,似是都预感到有重要事情宣布,登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宋文光的脸上。   只见宋文光脸色庄严,沉痛地说道:“诸位老前辈都是当今武林中身份极高之人,这般兼程赶来赴约,晚辈极为感谢……”   他说到沉痛伤心之处.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那长髯老人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孩子,不要哭,可是中原四君子有了什么变故吗?”   宋文光黯然说道:“家师和三位师长,都已遇害死去了。”   此事虽已在大部人意料之中,但经宋文光说了出来,仍然使群豪为之震动。   荒凉的山峰上,突然似笼罩了一片愁云惨雾,每人的脸上都泛起一片沉痛之色。   要知中原四君子在武林中的声誉地位,极为崇高,四人交往情深,义重生死。   以这四个江湖上一流高手,突然间一齐被人害死实是一件震荡江湖人心的大事。   凄凉的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那青衣文士突然长长叹一口气,缓缓地道:“风波起兮,杀劫已动……”   霍然转过身子大步而行。   言风刚厉声喝道:“站住!”   探手一把,疾向那青衣文士肩头之上抓去。   那青衣文士恍似未听到言凤刚之言,头也未回,脚下忽然加快,轻灵飘逸的让开了言凤刚一抓之势。   他动作迅快绝伦地避开了言凤刚那一抓之势,人到了七八尺外。   谭啸天双足一顿,疾飞而起,横里兜截过云。   那青衣文士看也不看谭啸天一眼,蜂腰一长,身躯突然向前一冲,刚好把谭啸天兜截之势避让开去。   峰顶上一片骚动,这青衣文士的奇特举动,似是已引起所有之人一致敌视。   但见人影闪动,衣袂飘飞,纷纷向他追去。   那青衣文士突然回过头来,冷冷说道:“你们想打架吗?”   他长得虽然面貌娟秀,神态文雅,但双目带煞,清秀中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杀气。   这一声冷漠的喝问,群豪全部止步,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接口答话。   足足过有一盏热茶工夫,那长髯及膝的老人才一顿竹杖,接道:“既然接得中原四君子署名之函,彼此都算朋友,想来都和中原四君子有着交情了?”   他年高望重,声誉、武功,在群豪之中,亦是最为高强,他一出头,群豪都默然不言。   只听那青衣文士朗声应道:“老前辈猜错了,在下不但和中原四君子毫无交往,而且素昧平生,从无一面之缘,今日之会,只不过是种巧合罢了。”   那长髯老人双目中棱芒闪动,似是已被这青衣文土激怒,但他略一沉吟之后,突然又恢复了平和之容,淡淡一笑,道:“年轻人,好倔强的脾气……”   微微一顿又道:“阁下平白无故跑到这荒山绝峰,别说老夫不信,就是三尺之童,也是不会受骗,放眼峰顶,不论哪一位都是在当今江湖上小有名气之人,阁下这等冷傲之态,恐难免引起公愤。”   青衣文土道:“在下赤手而来,空手而去,我就不信有人敢把我视作谋害中原四君子的凶手?”   言凤刚冷笑一声,回顾那白髯老者说道:“这等放肆之人,我言凤刚还是初次遇到,尚兄不用再和他多费唇舌了,先把他制服之后,再查中原四君子死亡的经过。就凭眼下之人,不难找出线索。”   那青衣文士面容冷肃地说道:“哪一位如果看在下不顺眼,不妨出手试试?”   言凤刚乃一门武学宗师身份,虽已发觉那青衣文土的武功,实非易与之辈,但在众日睽睽之下,哪里能忍得这等羞辱之气,当下冷笑一声,道:“在下就不信邪。”   横跨两步,欺攻过去。   那长髯及膝的老人突然一横手中的竹杖,拦住言凤刚说道:“言兄且慢出手,咱们首先查看中原四君子的死因要紧。”   一面以目示意、不让言凤刚莽撞出手。   言凤刚心中虽然不解那长髯老人相拦的用意何在,但并未强行出手。   长髯老人缓缓收回竹杖,高声说道:“中原四君子被人谋害之事,不但老朽事先未能想到,只怕诸位同觉意外的很,这使老朽想到了四君子相邀之函,可能出于伪造?”   言凤刚点点头赞道:“尚兄之言,大有道理。”   那久未发一言的灰衣僧人,突然接口说道:“贫僧奉敝寺掌门之命而来,天下英雄都知道敝寺方丈鉴别书画之能,如若这邀请之函出于伪装,只怕难以逃过敝寺方丈的一双神目,因此,贫僧可断言此函出于四君子的手笔。”   他似对掌门方丈有着无比的崇敬,说话神态间,一付毕恭毕敬的神情。   言凤刚道:“不论如何,中原四君子的死亡,乃是一件震荡江湖人心之事,不能以等闲视之。”   但闻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飘传于峰顶。   群豪齐都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急急奔上峰来。   在她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剑眉星目,斜背宝剑的英俊青年。   那白衣少女哭声甚是悲伤,右手掩面,无法看清楚她的容貌。   但只见她那纤长适度的身材,和那白中透红的玉手,就可推想到是一个容色绝世的美人胎子。   那佩剑少年紧紧的追随在白衣少女的身后,神色同是一片肃穆。   谭啸天遥遥一抱拳道:“唐公子,久违了。”   那佩剑少年拱手应道:“谭兄别来无恙。”   但见那掩面而呼的白衣少女,突然加快了脚步,奔行在围石而坐的四君子尸体之前,叫了一声:“爹爹……”   对着右侧一人拜了下去,伏在那人脚下放声大哭起来。   宋文光回顾了白铁笙一眼,低声说道:“白兄来的可是叶姑娘吗?”   白铁笙点了点头。   宋文光犹豫了一下,道:“叶姑娘……”   白衣少女缓缓放下了掩面右手,抬起了泪痕交错的粉颊,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中,含满晶莹的泪光,缓缓点头,应道:“兄台何人?”   宋文光道:“在下宋文光,家师金圣仪……”   白衣少女道:“金伯伯的门下,那是宋师见了?”   宋文光一指白铁笙道:“那位白兄是朱师伯的门下。”   那白衣少女虽然在极度伤痛之中,但她的心神仍然未乱,颔首作礼,道:“常听家父谈起白师兄。”   白铁笙道:“好说,好说,叶师妹可遇到万冲兄吗?”   白衣少女道:“和万师兄途中相遇,得知三位伯伯和家父遇害噩耗,兼程赶来此地,小妹由良驹代步,行速较快,万师兄想必快要到了。”   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她美丽绝伦的脸上,交错的泪痕,晶莹的泪光,不但无伤她天赋的美艳,反而增几分哀伤的娇弱情态,更显得楚楚可怜,动人惜爱。   峰顶上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美丽的脸上,显然,她的绝世容色,已震动峰上所有之人的心弦。   宋文光轻轻叹息一声,道:“叶师妹,暂请抑制伤怀,事已至此,急在善后,眼下之人,都对四位师长之死,深感震悼,正在商议谋寻凶手之策。”   白衣少女长长吁一口气,道:“宋师兄说得不错。”   那佩剑的英俊少年突然大步行了过来,冷冷的望了宋文光和白铁笙一眼,伸手扶起那白衣少女,低声说道:“你哭了一路,也该休息一下。”   白衣少女缓缓拿开被他搀扶的手臂,说道:“我要坐在爹爹的身前,再看看他的遗容!”   讲到了伤心之处,两行清泪,又不禁夺眶而出。   那佩剑少年低声叹道:“不要再哭了,身体要紧。”   突然抬起头来,抱拳对宋文光、白铁笙一礼,说道:“兄弟唐通,久闻家岳提起他老人家三位义兄的大名,恨无拜见之缘;此次奉母命由川中南下探望家岳,顺便拜望诸位长辈,想不到四位老人家竟然集体遇害,作了古人。”   他言词之间,虽然说的谦和婉转,但一口一个家岳,隐隐的示出了自已的身份。   宋文光急急抱拳一礼,道:“原来是唐兄,兄弟失敬了。”   白铁笙接道:“昨日还听万兄谈起见台……”   唐通叹道:“家岳和三位老前辈,乃当今武林道上名重一时之人,竟然集体遇害,此事非同小可,兄弟已然派遣急足禀告家母,要她老人家赶来家岳之处,主持追查凶手的事。”   言凤刚接口说道:“以令堂的武功威望,如前赶来,必可查出凶手。”   那长髯老人点头说道:“老朽还不知唐叶联姻之事,这倒得向唐兄恭贺一声了。”   唐通笑道:“此事乃家母和家岳决定,晚辈只能算得承祖上余荫……”   他本想说承祖上余荫得此佳妻,忽然想到此言恐将伤害未婚娇妻,赶忙住口不言。   宋文光突然抱拳一个长揖,说道:“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遇害,得蒙诸位老前辈们这等关怀,晚辈感激不尽,我这里先行谢过了。”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屠南江,忽然插口说道:“有道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难飞,咱们人多口杂,你说一句我插一言,只怕难以问出一点头绪,兄弟之意,不如推举两位主事之人,什么事也好有个全面的计划。”   谭啸天道:“兄弟推请言兄。”   身材瘦小的鲁炳接口说道:“兄弟推举尚三堂尚老英雄主盟大局。”   言凤刚干咳一声道:“好说,好说,兄弟的威望,难及尚兄万一,还是由尚兄主盟的好。”   屠南江道:“尚老英雄名重武林,誉满江湖,言兄乃一派掌门身份,辰州言家拳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兄弟之意,想请两位同主此事,不知诸位的意下如何?”   群豪齐声叫道:“此事最好不过。”   尚三堂目光环顾四周一眼,道:“请言兄首盟大局,老朽从旁相助。”   言凤刚道:“哪里,哪里,还是尚兄首盟大局,兄弟从旁相助的好。”   那灰袍僧人接道:“众望所归,尚老英雄不必再推辞了。”   尚三堂一拂长髯,道:“诸位这般抬爱,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缓缓把目光扫掠过唐通、宋文光、白铁笙等三人,接道:“中原四君子的遇害,诸位虽然伤痛无比,但关系所及,牵连整个武林形势……”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不论邀约我等之函是否出自四君子的手笔,但凶手事先必知此事,老朽一时之间,虽无法洞悉全盘,但这决非一种巧合,阴谋杀害四君子的凶手,这做法自是未把老朽等看在眼内,甚至少林、武当也未放在心上。”   言凤刚点头赞道:“高论高论,这叫杀一儆百!”   尚三堂淡然一笑,接道:“因此,老朽探望诸位凡是身怀与此有关的证物,最好全都取出,或可由诸般证物之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群豪纷纷探手入怀,取出那邀约之函,放在突石之上。   宋文光凝目望去,见那函柬之上写道着:“敬邀大驾于八月二十三日午夜之前,赶往浙北百丈峰顶一晤,过时不候。”下面依序写着:蓝兆棠、朱天上、金圣仪、叶长青中原四君子的大名。   所有的函件都是一般模样,简单潦草,似是出于一人的手笔,但那四个署名,却是各不相同。   尚三堂目光一掠宋文光、白铁笙,说道:“两位可从令师身上,发现了可疑之物吗?”   宋文光回顾了白铁笙一眼,低声说道:“白兄,几位师长的遗嘱,可要拿给他们瞧瞧吗?”   白铁笙道:“如若他们当真存心追查凶手,就是要咱们赴汤蹈火,也是不能推辞。”   探手入怀,摸出袋藏遗书,展放在大石之上,接道:“我等登上峰顶,四位师长已然绝气多时,除了这片白绢写成的遗嘱之外,别无可疑之物。”   言凤刚目光一掠那白绢,问道:“两位可曾移动过他们的尸体吗?”   宋文光道:“没有。”   言凤刚突然举步而行,绕着四人的尸体查看。   尚三堂伸手捡起白绢,仔细察看了一阵,道:“这字迹可是令师的手笔吗?”   白铁笙道:“晚辈虽然心中存疑,但就那字迹而言.却是出自家师之手。”   只听那青衣文士冷笑一声,道:“这等的察看之法,只怕再耗上一年时光,也是难以查看出中原四君子的死因。”   尚三堂忽然放下手中白绢,拱手说道:“老朽倒是忘了请教大驾的姓名、师承?”   青衣文士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家师避世多年,说出来诸位也来必知道。”   尚三堂脸色微变,肃然说道:“老朽竹杖芒履,行踪遍及大江南北,自信识人甚多,三十年内凡是稍有名望的武林同道,老朽纵然未能拜见,也将有个耳闻,你说出来听听吧!”   青衣文士忽然仰睑大笑,道:“家师素来不和武林人物交往,说出来何异不说,承蒙下问,在下方当有所奉报,老英雄何不打开他们于放膝上的右手掌心瞧瞧?”   第 二 章 武林第一家     全场中人似对这青衣文土骇人听闻的论断,吃了一惊,所有的目光都不禁地投注在他的身上。   娇艳绝伦的白衣女叶湘绮,也不禁转了转灵动的眼睛,溜了那青衣文士一眼。   只见他冷漠的目光,投注在远天一角,对所有集中在他身上的眼神,浑似不觉。   他的冷傲神情,似是和这个世界有着一段十分遥远的距离。   她暗暗地付思道:“好一个骄傲的人,难道这峰顶上所有的人,都不值他的一顾吗?”   她开始对他生出了厌恨。   只听尚三堂一顿手中的竹杖,道:“老夫姑妄听之。”   目光一瞥宋文光和白铁笙,接道:“两位把你们师父的右手打开瞧瞧吧?”   宋文光犹豫一下,终于依言施为,拿过师父放在膝上的右手。   日光照耀之下,果见掌心之中,有着一块四方形的红印。那红色的方印中,纵横交错的细纹,像是字迹,又像掌纹,因它细致到肉眼无法分辨,是以没有人能辨识它。   忽听那白衣少女长长吁一口气,道:“啊!他跑了!”   群豪转头望去,果然已不见那青衣文土。   言凤刚道:“这小子怎么知道伤痕在手心之中?”   谭啸天道:“中原武林道上从未见过此人!”   屠南江道:“可能那小子就是凶手之一?”   神拳鲁炳接道:“纵非凶手,亦必知道凶手来历。”   尚三堂一顿竹杖,叹道:“老夫经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想不到今日在阴沟里翻船。”   唐通插嘴说道:“谅他去之不远,咱们追赶还来得及。   那白衣少女忽然幽幽地说道:“只怕追下上了,他走的无声无息,咱们这样多人,都不知道他如何走去!”   她这几句话,只说得全场中入,一个个面泛愧色,无词以对。   足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尚玉堂才一顿竹杖,道:“只要他不立时死掉,老夫就不信找他不到……”   他微微一顿,目光环扫了一周,接道:“眼下紧要之事,先设法把四具尸体送到一处安全所在,再由老夫和诸位同时具名,飞柬大江南北各处武林同道,寻查那青衣文士的下落。”   那身着灰袍的少林僧侣,突然合掌当胸,高声说道:“贫僧奉掌门方丈的令谕而来,参与中原四君子函邀之会,中原四君子现已遇害而死,贫僧必须即刻赶回少林寺复方丈之命,我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扛起禅杖。大步而去。   言风刚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缓缓把目光移住到那白衣少女的身上,道:“叶姑娘。”   白衣少女举袖遮面,欠身答道:“老前辈有什么指教?”   言风刚干咳了一声,道:“在下等虽然是中原四君子的朋友,但总不若姑娘和令尊的父女情深,我们在未采取追查凶手的行动之前最好先得姑娘一句话。”   白衣少女道:“要我说什么呢?”   言凤刚道:“这个,要姑娘自己想了……”   目光转注到宋文光和白铁笙的脸上,接道:“两位也该想想了,对令师死亡之事,作何处理?”   两个相伴尚三堂登上峰顶,但却一直未讲过一句话的道装中年人,此刻突然有一人插口说道:“以贫道所见,那尸体掌心中似是一种特殊的标记,看纵横的纹路,似是一种细纹篆字。”   言凤刚回顾了那道人一眼,说道:“敢问道长法号?”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玄月。”   言凤刚怔了一怔,抱拳说道:“恕兄弟失敬。”   玄月道长微微一笑,道:“言掌门言重了,贫道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自是难怪言掌门不识。”   尚三堂回顾了玄月道人一眼,笑道:“老朽和道长结伴登山竟然不识庐山真面目,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了。”   玄月道长道:“尚大侠过奖了……”   他回顾了身侧相随而来的道人一眼,接道:“你立时动身兼程赶回武当山去,把中原四君子死亡之讯,报告掌门人。”   看那道人年龄,和玄月下相上下,但他却晚了玄月一辈,当下躬身一礼。说道:“师叔可是要留在这里吗?”   玄方面色肃然地说道:“中原四君子,声名一向清高,他们的死亡,已替江湖开了杀机,此事不可以江湖上一般仇杀相看,我要留在这里相助各位英雄追查此事,你可以上路了。”   那道人合掌应了一声,转过身子,疾奔而去。   自从玄月道长一亮出自己的名号,便立时受到了群豪的尊崇。   尚三堂当先一拱手,道:“老朽久闻道长的大名,乃武当派中两大名剑之一,想不到今日竟然有缘一会。”   谭啸天道:“武当派名列当今武林中四大剑派之首,所谓武当两大名剑,何异就是当今江湖中两大名剑。”   宋文光、白铁笙都似是久闻玄月之名,不自禁抬头向玄月望去。   连那以袖遮面的白衣少女,也似忍不住要一睹这位名剑的丰采,罗袖缓垂,两道盈盈秋波,瞄向玄月道长。   玄月大袖轻挥,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恕贫道托大,两位贤侄虽未和贫道见过,想必已常听令师谈起过贫道了?”   宋文光抱拳一礼,道:“晚辈确实常听先师说起老前辈的大名,只恨无缘拜见。”   玄月黯然一叹,道:“贫道要先向两位贤侄及贤侄女谢罪了,唉!如若贫道早来一步,也许可脱此劫……”   他仰脸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三个月前,贫道接得朱兄一函。信中提起一件怪事,他说近月之中,隐隐觉着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踪,那人有如魔影一般,使人无法捉摸,函件之中也提到四君子八月二十三日集会百丈峰之事,他要我及时赶来,参与他们聚会之事……”他黯然叹息一声,接道:“中原四君子虽然名重一时,但他们真正的知已朋友,却是不多,贫道和你们四位师长的交情,可算是他们极少数的知己朋友之一,我本该昨天赶到,因在将要动身之时,掌门师兄忽然召见于我,为了本门中一些琐事,延误了我的行期,想不到就因这晚到一步,竟成永诀!”   白铁笙道:“除了四位长辈在这百丈峰顶聚会之外,这半年之中,晚辈从未和家师分开过一步,怎的竟然不知此事?”   玄月缓缓把目光投注在白铁笙的脸上,接道:“你可是白贤侄吗?”   白铁笙道:“晚辈白铁笙。”   玄月道:“令师在致我的信中,曾经提到了贤任他说他心中的疑虑,只在信中告诉了我,连贤任也未提到过。”   白铁笙道:“先师生前和晚辈食宿都在一起,如有什么事晚辈岂有不知之理?”   玄月微微一耸双眉,凝目沉思,良久之后才道:“是啦,以令师的武功之高,个性之强,如若能够找出蛛丝马迹,定然要设法追查个水落石出,但无风不起浪,定然被地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事物,这些发生的事情,对他心灵上的压力,定然很大,但又无法找出追查的线索,在他的心上,构成了沉重的负担,满腔积郁无处发泄,才写了这封信给我……”   他缓缓把目光由四位老友尸体上掠过,黯然接道:“只怪我太大意了,才造成今日不幸的后果。”   白铁笙只觉一股悲愤之气直涌上来,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沉痛地说道:“晚辈愚蠢,不能默查师父的忧衷,想来实是惭愧的很。”   玄月突然一瞪双目,两道冷电般的眼神暴射而出,道:“贤侄暂请按捺住悲伤,对令师等四人之死,贫道引咎更是深过诸位贤侄,无论如何,贫道定将尽我之能,追查令师等人死亡的原因,如有必要之时,贫道将请命掌门师兄,派遣人手相助,以助我完成心愿……”   他目光一掠尚三堂和言凤刚道:“如今又有尚大侠和言掌门等诸位英雄,想来不难找出凶手。”   尚三堂道:“老朽觉着中原四君子手中这红色的痕迹,倒不失为一条重要的线索。”   言凤刚道:“兄弟也有同感,只是这红色的印痕,极难辨识清楚,倒是给人不少困惑之感!”   尚三堂凝目沉思了一阵,道:“辨识这红色的印痕,并非什么困难,老夫倒是想到一处地方可借一物……”   言凤刚道:“尚兄所指,可是‘武林第一家’吗?”   尚玉堂道:“不错,数十年之前,天下英雄聚会少室峰顶,论剑比武,公决南宫明武功最高,除由与会各派各门首脑署名相赠‘武林第一家’匾额一方之外,并以‘水晶镜’、‘玉蜈蚣’、‘轩辕刀’三宝相赠,并订下四条大法,凡我武林同道要一体遵守。”   谭啸天插口说道:“尚大侠可知三宝的用途吗?”   尚三堂咳了一声,道:“老夫只知那水晶镜功能透放各种微小事物,玉蜈蚣可解世间百毒,至于轩辕刀呢,相信为轩辕黄帝大战蚩尤之时,随身携用之刀,此刀除了年代久远之外,并无什么特殊用途。”   谭啸天赞道:“老前辈见识广博,所言和晚辈所闻相同。”   尚三堂微微一笑,道:“谭兄过奖了!”   言凤刚道:“尚兄可是想借南宫明家中的水晶镜,用来分辨中原四君子掌心中红色痕迹吗?”   尚三堂道:“中原四君子的武功,早已名列当世第一流的高手。别说四人合在一起,纵然是放单而行也不易为人所伤,何况四人聚集一起,纵然那人身负绝世武功,也难在下经激烈的搏斗之中,伤得了四人。因此,老夫敢于断言,中原四君子如非被人先行施展迷药过倒,就是被一种绝毒的暗器所伤。水晶镜固可放视四人掌中的红色痕纹,玉蜈蚣亦可试出四人是否受绝毒暗器所伤。”   玄月道长道:“据闻那南宫世家为了保护三宝和那‘武林第一家’的声誉,五代主人均遭暗杀而死,咱们登门相访,必受四大法条约束,万一对方不肯借出水晶镜、玉蜈蚣二宝,岂不空劳往返?”   尚玉堂接道:“在下和南宫世家第三代男主人,曾经有过一次杯酒联次之缘,承蒙他看得起老朽,宴席之间,曾请出他的夫人相见……”   忽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老朽和南宫三代主人一餐之后,一年后就听到他的噩耗,故友去世,老朽也曾登门凭吊……”   袁凤刚突然插门说道:“江湖传言,南宫世家数代主人之死,从未寻得过尸体,尚兄既然登门凭吊,不却是否见过他们三代主人的遗容?”   尚三堂道:“老朽只在灵堂之前焚化纸钱,未睹遗容……”微一沉吟,接道:“不过老朽却目睹那灵端之后的黑漆棺木……’   玄月道长道:“既然尚老英雄和南宫世家有此一番交情,借用水晶镜、玉蜈蚣二宝,或有希望。”   言凤刚一皱眉头,道:“南宫世家距此遥遥千里,这一行往返,至少要需时近月。兄弟离家时间急促,诸事均未安排,恐怕难以随同诸位一行了。”   尚三堂急急说道:“言兄乃主持大局之人,岂可轻言告别。”   言凤刚微微一笑道:“有尚兄和玄月道兄,哪里还用得到兄弟呢?”   屠南江回顾了身后随行的少年一眼,道:“咱们和中原四君子毫无交往,用不着参与此事,也该回家去了。”   神拳鲁炳、谭啸天紧接着说出告别之意。   尚三堂万未料到事情会突然有此一变,眼看群豪立志坚决,一时之间,竟也闹的没了主意。   那一侧凝神静听的白衣少女,此际突然高声喝道:“诸位老前辈慢行一步,听我几句话再走好吗?”   她的声音有如出谷黄莺,婉转动人,正待举步而行的群豪登时被她那矫甜的声音吸引,齐齐停下了脚步。   但见她轻移莲步,缓缓走到最左一具尸体之前,扑身拜了下去,说道:“女儿无能,只怕难以替爹爹伸雪沉冤,但爹爹身遭惨死,暴尸荒峰,此仇如不获得洗雪,女儿还有何颜生于人世,爹爹阴间有知,请饶恕女儿放肆了。”   她这番祈祷之言,隐隐暗示着别有一番惊人之举,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她的脸上。   只见她嫩脸匀红,肤白胜雪,容色绚丽,耀眼生花,果然是一位绝世无伦的美人。   唐通重重的咳了一声,道:“你要说什么?”   白衣少女缓缓站起了身子,凄凉一笑,道:“你不要管!”   唐通脸色微变,但他仍然低声下气地说道:“这地方岂是女孩子高谈阔论之地?”   白衣少女突然转过头去,两道清澈的眼神,盯住唐通说道:“我爹爹已经死了,咱们的婚姻,难道还算数吗?”   唐通呆了一呆,道:“你说什么?”   白衣少女道:“替我爹爹复仇的事,重过我的婚姻干倍万倍,何况我爹爹又无遗命要我一定嫁给你……”   唐通一跺脚,道:“荒唐,荒唐……”   白衣少女道:“我替爹爹报仇行孝,哪里算得荒唐?”   突然行前两步,对着玄月道长盈盈拜了下去,接道:“师叔是我爹爹生平极少挚友之一,还望替侄女做主。”   玄月道长道:“你先起来,有话好说,至于分尊的死因,贫道自当尽我之能追查。”   白衣少女仍然跪地下起道:“我要为爹爹行孝。”   玄月道:“那是好事,贫道自是全力支持。”   白衣少女缓缓站了起来,目光环视了山峰上群豪一眼道:“不论什么人,查出谋害我爹爹的凶手,杀了他,提着他的首级   来见我,我就委身相侍,嫁作他的妻妾。”   这几句话,虽是说得柔音细细,但听在群豪耳中,却如震耳巨雷一般,个个心头为之震荡。   白衣少女缓缓举起了手,理一理鬓边的散发,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只听言风刚呵呵一阵大笑,道:“好一个孝道的女儿,这以身相许替父报仇之事,必将流为武林中千古的美谈。”   屠南江回顾了身后的儿子一眼,道:“孩子咱们也留在这里碰碰运气吧!”   所有准备离去的人,似是改变了主意,不再提离去之事。   站在那白衣少女身后的唐通,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但觉热血沸腾,一股悲愤之气,填满了胸膛。   他冷冷地望了那白衣女一眼,恨声道:“我倒要瞧瞧谁有胆子讨你?”   突然一扬右手,几缕细如发丝的银芒,脱手而出。   但闻一阵扑扑轻响、三只越峰而过的画眉鸟儿,一齐跌落在峰顶之上,死的无声无息,连最后一声哀鸣,也未叫出,四川唐家门的淬毒暗器,果是奇毒绝伦,见血动喉。   群豪都不禁的望了那三只死去的鸟儿一眼,心中暗自惊佩,这驰誉武林数百年,盛名不衰的暗器世家,威名果非虚传。   玄月道长轻轻叹一口气,道:“贤侄女的替父雪冤复仇的孝心,虽是可嘉,但这等大背礼教的举动,只伯是不太好吧?”   那白衣少女抬头望着天上一片飘浮的白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因哀伤老父忧苦而死,或是立时拔剑自刎于这峰顶之上,那是定然要落得孝女之名了?”   玄月道:“虽是下下之策,但孝女二字,却是当之无愧了!”   白衣少女道:“可是我死了,于事何补,杀父的仇人,仍然逍遥自在……”   她举起衣袖,抹去脸上纵横的泪痕,接道:“也许我这作法将不为世人谅解,指我是大逆纲常,藐视伦理的下贱之人;但我却尽了我替父雪仇的心愿,笑骂任人笑骂,只要我心安理得,那凶手给了我失父之痛,我要他以鲜血抵偿,有何不可?”   她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一时之间,当真使人无法分辨是对是错。   尚三堂一顿竹杖,道:“老朽年近古稀,此等之论,倒还第一次听得。”   唐通突然接口说道:“唐叶联婚之事早已有家母和先岳面决,川中武林,大都知道此事,哪一个敢转唐门叶氏的念头,兄弟为我家唐门的声誉,先让他试试兄弟身上一十三种淬毒的暗器。”   白衣少女冷冷接道:“我爹可没有告诉我咱们联婚的事,纵然真有其事,家父已然亡故,我爹爹既然死了,谁还能管得我的婚姻?我这做法虽然有背世俗礼法,但孝心可质天日,哼!你如是有志气的大丈夫,为什么不可以立下决心,寻出那杀我爹爹之人,是不是自觉武功浅薄,不足以和人相争?”   唐通脸色一变,道:“唐门世家,迄今江湖数百年,怕过哪一个了?”   白衣少女道:“那你为什么要从中相阻我委身相待那替父报仇之人?”   唐通怒道:“妇道人家,讲求三从四德,你既有令尊之仇,自由我们唐家出面替你了结,你这般抛头露面,出现江湖,以色作饵,诱人替父报仇,传将开去,岂不落人笑柄。”   白衣少女正待反唇相讥,言凤刚突然插口说道:“唐世兄,不用生气,有道是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何况叶姑娘还未过唐家   门。”   谭啸天接道:“言兄说的不错,叶姑娘这做法虽有些惊世骇俗,但她的胆气,却不能不使人佩服。”   唐通满脸杀机的望了谭啸天一眼道:“哪一个活的不耐烦了,不妨试试!”   言凤刚于咳了两声,道:“唐世兄这话来免说的大过分了,唐叶联婚之事,只不过是唐世兄一面之词,一无媒证,二无凭据,唐世兄姑妄言之,我等姑妄听之……”   他冷电一般的目光,缓缓由那白衣少女睑上扫过,接道:“这位叶姑娘是叶大侠长青膝前爱女,掌上明珠,却是众所公认之事,婚姻大事,虽然要取决父母,但眼下叶长青已经死去,叶长青和唐世兄令堂口头的婚约,是否还算有效,别人无权过问,取舍之权,自是应该决定于叶姑娘本人了。”   尚三堂眼看唐通脸色忽青忽白,显然他心中的愤怒,已到了难再忍耐之境,言凤刚如若再说下去,势必将引起冲突,赶忙一顿竹杖,接口道:“言兄,此时此地,不是泛论唐、叶联婚之事的时候……”   言凤刚微微一笑,道:“兄弟这番话,骤听起来似和中原四君子死亡一事毫无关连,事实上兄弟正在帮尚兄邀约追查谋害中原四君子凶手的助手。”   尚玉堂道:“这个,老朽倒是还未听出。”   言凤刚微微一笑,道:“适才峰上群豪纷纷提出告别,但自叶姑娘宣称谁能为她报得杀父之仇,就以身相侍之后,群豪再无告别之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叶姑娘为父尽孝之举,必将大大的哄动江湖,天下高手,群起效命,何愁的手追查不出。但此事如不先行辩说明白,只怕群豪不肯用命。”   尚三堂道:“这个,这个……”   他心中没有主见,这个了半天,仍然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白衣少女突然高声接道:“我叶湘绮虽然女流之辈,但出口之言,决无更改,不论何人能查出杀死我爹爹的凶手,取得他的首级,我就以身委侍,如若口不应心,天殊地灭。”   面对着群豪,唐通实有着难以下台之感,脸上一片铁青,双手握拳,一语不发。   显然他心中的愤怒,已到了将要爆发之境。   玄月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贤侄女这等作法,是错是对,贫道一时间,也无法预作断言,眼下紧要的是追查令尊的生死之事。”   微微一顿又道:“据说南宫世家那玉蜈蚣,乃天下第一件疗救毒伤的圣品,只要是中毒而死,一用玉蜈蚣探测,必有反应。中原四君子死的这等安详、奇怪,看来非得借重南宫世家的水晶镜和玉蜈蚣两宝不可了。事不宜迟,咱们也该走了。”   尚三堂道:“这四具尸体怎么办呢?难道也拖到南宫世家去吗?”   玄月道长道:“一起带去吧!”   尚三堂道:“怎么一个带法呢?”   叶湘绮道:“我师兄去找马车,天色入夜之前,就可赶到。”   玄月略一沉思,道:“咱们分成两批走吧!尚大侠和言掌门先走一步,赶往南宫世家,先行商借那玉蜈蚣、水晶镜二宝之事,贫道和余下诸位护送灵体,随后而行。好在只是借用片刻,立时交还,凭借尚大侠和南宫世家的交情,自是不难借到。”   尚三堂道:“老朽和言兄先行赶去打个商量,不失上策。”   言凤刚干咳一声,道:“就咱们两个生吗?”   谭啸天道:“兄弟也算一份。”   叶湘绮突然由怀中取出一方黑绢,说道:“从此时起,我要把面孔包住一半……”   言未尽意,但却忽然住口缓缓转过身去,倚石独坐。   尚三堂一顿竹杖,高声说道:“老朽要先走一步了,咱们南阳再见。”   转过身子,当先而去。   言凤刚、谭啸天对玄月道长一抱拳,紧随尚三堂身后而去。   玄月道长合掌对神拳鲁炳和屠南江父子说道:“时光还早,三位随便养急片刻,车马一到,咱们就立刻动身。”   举手对白铁笙宋文光一招,说道:“两位贤侄请这边坐坐,贫道有几句话问问你们。”   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你们到这峰顶之后,令师等可都已绝气了吗?”   宋文光道:“已然绝气多时,但因四位师长坐姿如生,晚辈等不敢惊扰,延时甚久,才发觉四位师长已然气绝多时。”   玄月长长叹一口气道:“贫道决不相信中原四君子围聚在一起,会被人无声无息的杀死,这中间确有着甚多无法解释的疑窦,但望南宫世家的水晶镜、玉蜈蚣能有助查出你们四位师长的死因……”   白铁笙道:“一切全凭老前辈做主了。”   玄月沉吟了良久,说道:“令师等四人虽然名重武林,但因四人自视极高,不愿和一般武林人物来往,是以朋友很少。贫道承蒙令师等偏爱,引为知己,何况我对令师等的死亡,内心引咎甚深。近二十年来,我已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为了追查令师等的死亡原因,贫道己下定决心,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不回武当山去。”   宋文光、白铁笙一齐拜伏地上,说道:“有老前辈全力相助家师等沉冤昭雪有日,晚辈等这里先行拜谢了。”   两人一齐拜伏在地上。   玄月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起来,据贫道冷眼旁观,令师等死亡之因,复杂得很,此地距离南宫世家,遥遥数千里,贫道要借这一段行程中,查查令师等死亡之情。等一会就道之时,请两位贤侄坚持亲驾灵车,以便贫道隐入灵车之中……”   话至此处,倏然而住,举手一挥,接道:“你们过去吧!暗中留心四位师长的尸体,不论何人,只要一接近你们四位师长的尸体,就要默记他们的举动。”   宋文光、白铁笙同时抱拳一揖,退了下去。   太阳向西偏去,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峰顶的磷峋怪石上,天色已到了申时光景。   一骑快马,直冲到百丈峰下,两辆黑篷四轮的轻便马车,紧随快马驰到。   马上人疾服劲装,背插双笔,正是中原四君子叶长青门下弟子万冲。   马抵峰边,万冲一跃而下,他一面挥汗,一面疾行登山。   这时,峰顶群豪都正在盘坐调息,叶湘绮黑纱包面,孤独的坐在一处角落上。   万冲急急奔了过去,低声说道:“师妹,车马已到峰下,可要把师父的尸体运上车走吗?”   叶湘绮缓缓站起了身子,伸出纤纤玉手,一指遥坐在数丈外的玄月道长,道:“你去问问那位道长吧!”   万冲愣了一愣,道:“恩师膝前只有师妹一人,师父既死,万事均应由师妹做主才对,这等大事,也可以问别人的吗?”   叶湘绮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是我爹爹门下的大弟子,也是他唯一的衣钵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对师父复仇之事,你   竟然毫无主意?”   万冲道:“小兄生性鲁莽,智略一向不如师妹,这方面还得师妹指点。”   叶湘绮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中原四君子各传一人,大师伯蓝兆棠门下的柳师兄智谋、胆气,不足眼众,难担复仇大任;二师伯朱天上门下的白师兄侠胆热肠,但刚愎自用,难主大局;三师伯金圣仪门下的宋师兄,心计太深,不可信任,师兄为人憨厚,难以运筹帷幄。”   叹口气,又道:“唉!可叹中原四君子一世英名,但却都未能选个智勇兼备的传人,因此我不得不以女流之身,介入这场追查凶手的是非之中……”   万冲自幼和叶湘绮一起长大,对她的聪慧智谋素来敬服,她虽然尖酸异常地把四人批评一顿,万冲不但毫无怒意,反而默然受教,不住点头。   叶湘绮似是自觉出口重了一些,略一停顿,又道:只是我一个女流之辈,不便出面,还要借重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万冲道:“师妹决定之事,小兄自当全力以赴。”叶湘绮叹道:“目下毫无线索可寻,小妹亦觉着束手无策,那位道长乃几位师伯与先父的好友,以暂时听他吩咐行事,我如有什么事,自会招呼于你。”   万冲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小兄就过去问他。”   说完转身走去。   天色将要入暮时分,中原四君子的尸体,全部移放入峰下的马车之中。   追赶那骑牛女童而去的柳云飞,仍然不见回来。   玄月道长指派白铁笙和宋文光赶车,随行群豪骑马赶路,浩浩荡荡直向南阳赶去。   沿途之上,连易健马,兼程急进,到了南阳已然是九月菊黄的深秋季节。   被武林各大门派、南北雄主,公推为武林第一家的南宫世家,紧依着南阳城郊的独山而居。   这日落暮时分,玄月道长等带着灵车,赶到独山角下。   夕阳幻起了一天绚烂的彩霞,千万株垂柳白杨,环抱着一座建筑宏伟的村落。   薄暮秋风,微带寒意,吹飘着满天飞舞的黄叶,景色萧索,撩人凄凉。   神拳鲁炳突然一勒马缰,高声说道:“依据江湖传诵的规矩,进入武林第一家五里内,下马步行,三里内解缴兵刃,但却未曾立过如何处置马车的规矩。”   说话之间,已到林边。   玄月道长道:“尚大侠想已早到,怎的不见迎接咱们?”   只听一声低沉的铜锣,一株高大的白杨树后,疾快的闪出来一个眉目清秀的童子,双手高举着一个木牌,木牌上横写着“请君下马”四个大字。   这五里下马,三里解剑的规矩,乃天下英雄为了崇敬南宫明的武功,署名了“武林第一家”匾额一方相赠之外,公立了四条大法,通令天下武林同道一体遵守。   因那署名之人,包括了江湖上九大门派的掌门之人,和水旱两路南北霸主,可算把武林道上一代高手一网打尽,是以沿传数十年中,从无人以身试犯过四条大法。   这五里下马,三里解剑,乃四大戒法之二。   神拳鲁炳走在最前,看了那木牌一眼,当先跃下马背,紧接着屠南江父子、宋文光、万冲,叶湘绮,纷纷跃下马背。   鲁炳一抱拳,对那童子说道:“小兄弟请了。”   那童子摇摇头,指指嘴巴,缓缓转过身子,隐入那高大的白杨树后。   鲁炳怔了一怔,回头对屠南江道:“屠兄,此子眉目清秀,兄弟不相信他是个哑巴?”   屠南江道:“也许他不愿开口说话,五里下马之戒,咱们已经遵守,牵马而行,大概总可以吧,走进去瞧瞧再说。”   鲁炳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屠兄说的不错。”   手牵马缰,举步而行。   那童子回顾了几人一眼,也未出手拦阻。   这是一片广阔的树林,但除了垂柳、白杨之外,别无杂树。一条条白石铺成的小径,纵横于林木之间,除了秋风吹飘着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下到一点异样的声息。十里深林,一片死寂,太过的幽静,生出一种萧索的恐怖。   忽然间车声辘辘,划破了这广阔林面的死寂。白铁笙扬鞭行车,紧随几人身后闯进了林中。   大概是四大戒法中,没有限制行车之事,那手捧木牌的童子看了白铁笙和那密垂黑篷的马车一眼,举手拍拍脑袋,但却未喝上拦阻。   从他的神情间,看出他正为这行车之事所困扰。   除了那手捧木牌的清秀童子一度现身之外,这深长广阔的林木间,似是再无守卫之人。   群豪深入了几十大远,不见有人喝间阻拦。   白杨、垂柳交织成天然屏障,白铁笙操辕行车于林木之间,大费周折,曲转盘绕,行动缓慢至极。   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起自林木深处、神拳鲁炳当先停下了脚步。   为武林公推天下武功最高的南宫明,不但夺得冠绝天下的威名和三宝,也替南阳独山角下的南宫世家,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没有人了解这家人的内情,只知他们享受着震荡人心的荣耀和盛誉,也付出了无比的痛苦作代价。   所有武林中的人物对神秘的南宫世家,只有着两个观念妒忌和羡慕。   步履声由远而近,林中并肩走出三人,正是那先行赶来南宫世家的尚玉堂,言凤刚、谭啸天。   尚三堂右手握杖,左手一拱道:“诸位刚到吗?”   随之目光一瞥那黑篷马车,不禁一皱眉头,接道:“玄月道长……”   车帘起处,玄月应声而出。   这位武当派中的名家,在这二十余日的行程中,一直躲在那黑篷马车中和四具尸体为伍,除了吃饭之外,连夜间也睡在车中。   他似是对中原四君子的尸体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日夜相侍,孜孜不倦,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发觉了些什么?   尚三堂低声问道:“中原四君子的遗体,可有变化吗?”   玄河道长摇头道:“贫道也正为此事奇怪。”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尚大侠可商借到玉蜈蚣和水晶镜吗?”   尚玉堂道:“南宫世家中主事之人正染重病,借宝之事,尚未得决定。”   玄月道长道:“下知何人主事?”   尚三堂道:“老朽也不太清楚了。”   他似是自知这等答复之言,有伤体面。说完之后,泛起满颊羞红。   玄月轻轻叹息一声,道:“南宫世家充满着神秘的传说,看来是不错的了”   尚三堂道:“道长之言甚是,这个神秘的世家,老朽和言兄已经住下三日之久了。”   玄月道:“尚大侠先带贫道等去瞧瞧吧!”   尚三堂欲言又止,缓缓转过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玄月道长紧随尚三堂的身后,鲁炳、屠南江父子、宋文光、唐通等鱼贯而行,叶湘绮却紧随在马车之后。   林木错杂,行车极是困难,白铁笙索性跳下车来,牵着驾辕的马缰而行。   又走了约一盏热菜工夫,林木突然开阔起来,现出一片数丈方圆的空地。   空地两侧,分摆着两个木架,一块木牌上横写着四个大字“解下佩剑”。   玄月道长目光一转,只见两侧的木架上,已然摆了甚多兵刃、有些兵刃之上已然生出铁锈,剑穗早已腐朽.放在木架上不知有多少年代了。   言风刚干笑一声,道:“四大戒法之一就是不准携带兵对进入南宫世家,诸位请解下兵刃吧!”   玄月道长当下解下佩剑,挂在右侧的木架之上。鲁炳、居南江父子、唐通等纷纷解下兵刃。   尚三堂轻轻一顿手中竹杖,随手也放在木架之上。说道:“诸位身上如若带有暗器,也请取出放在此地。”   口中说话两道眼神却凝注在唐通的身上。   四川唐家的淬毒暗器天下闻名,而且种类繁多,唐通乃唐家第十四代后裔独子,自然已得暗器真传了。   尚三堂道:“这四大戒法,乃天下英雄相商而立,老朽深望诸位能予自动遵守。”   当先举步,向前走去。   白铁笙突然叫道:“尚老前辈,这马车可以驰进去吗?”   尚玉堂回头说道:“最好把马车停在此处,待请命过南宫世家的主人之后。再作区处。”   黑纱包面的叶湘绮,忽然接口说道:“我和白师兄留此守护马车……”   唐通冷笑一声,接道:“在下也留这里吧!”   右手一伸,把那挂在木架上的皮囊,重又取了回来。   玄月道长一皱眉头,低声对尚三堂道:“这武林第一家的主人,是何等一个人物.好大的架子。”   尚三堂道:“这个老朽也不大清楚,言掌门和老朽等在此住了数日,除了两个青衣婢女,经常送上茶饼之外,根本未见过其他之人。”   玄月道:“既然如此,咱们索性把马车直驰而入,好在那四大戒法之中,并未列禁马车,尚大侠高见如何?”   尚三堂道:“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道长之言,亦有道理。”   玄月道长一点头,回头对白铁笙道:“白贤侄,驰车之时要小心一些,不要碰坏了林中的花草。”   白铁笙微微一怔,才想通玄月道长的言中之意,一跃下车,牵缰而行。   群豪目睹玄月道长下令驰车而入,都不禁心头一震,暗想此事极可能惹怒南宫世家,招致一场麻烦、但并无出言拦阻之人。   唐通右臂一伸,把手中的皮囊,重又挂在木架之上,紧随叶湘绮身后而行。   穿行过一片三里左右的林木,景物忽然一变。   但见奇花漫烂,环绕着一座绿瓦朱门的大庄院,门楼上高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大匾,写着“武林第一家’五个大字。   左下角写满了密集的小字,有楷有草,尽都是各大门派掌门人及各方雄主的亲笔签名。   尚三堂脸色凝重,当先而行,穿过那环绕在院的花丛,缓步登上石级。   玄月道长突然回过身子,低声对白铁笙道:“不论发生了何等之事,贤任都不要讲话,一切均有贫道应什。”   白铁笙道:“晚辈记下了。”   玄月道长突然加快脚步,追上了尚三堂,并肩而行,登上七层石级。   两扇朱门大开着,里面盆花分列,庭院广敞,一目所及,直达二门,但却寂静如死,不见一人。   华丽的庭院,盛开的丹桂秋菊,但却因寂寂无人,使人感觉着被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   玄月道长停步大门口处,心头微生犹豫,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举步而入。   尚三堂低声说道:“道长,石阶阻路,那马车只有停在大门外面了。”   玄月道:“怎的这南宫世家,连一个通报的门房也不用呢?”   一语甫毕,忽见一排盆花之后,缓步走出一个全身青衣,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婢,眉目清秀,双辫垂肩,步履极快的走了过来,倏忽之间,已到了众人的身前。   玄月目光一瞥尚三堂,只见他满脸肃穆,凝立不动,分明不识此人,立时合掌当胸,欠身说道:“姑娘请了!”   青衣女婢一双圆大的眼睛缓缓扫掠了群豪一眼,微一躬身,道:“道长法号。有何贵于?”   问话简洁,清晰有力。   玄月微微一笑,道:“贫道法号玄月,有要事求见南宫世家的主人。”   青衣小婢两道清澈的眼神,投注了大门外马车一眼,摇头一叹,道:“道长可知此地的四大戒法吗?”   玄月道:“五里下马三里解剑,贫道等条条遵守。”   青衣女道:“驰车而入,直达庄院,南宫世家从未发生过此等之事。”   玄月笑道:“贫道千里而来,求见南宫主人,就是为解决车中所载疑难。”   尚三堂一拱手,笑道:“老朽已来此三日,得蒙厚待,留住庄院……”青衣小婢不容尚三堂的话完,接口说道:“你们一共三人,除了你尚老英雄之外,还有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言凤刚……”   言凤刚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言风刚就是区区在下。”   青衣小婢又道:“还有位九江豪雄谭啸天谭大侠,不知是哪一位?”   谭啸无微微一笑,抱拳说道:“承蒙关问,在下便是。”   青衣小婢淡然一笑,侃侃说道:“南宫世家对登门造访的佳客,一向待如上宾,但决然不允有人轻视四大戒法。”   玄月道长笑道:“姑娘责备的是,贫道等或有触犯戒法之处,不过我等千里赶来,深望能一见南宫世家的主人。”   青衣女婢沉吟了半晌,道:“诸位驰车直闯庄院,不论是否有违天下英雄公立的四大戒法,但藐视南宫世家,不无小错。”   玄月道:“贫道等得见南宫世家主人之后,自当当面请罪。”   青衣女婢道:“既然如此,诸位暂请厅中小坐片刻,容我禀报主人,请命裁夺。”   微一侧身,接道:“诸位请吧!”   玄月道长回头对白铁笙道:“白贤侄请守护马车。”   青衣女婢接道:“如若道长信得过南宫世家,大可不必留人守车。”   玄月沉吟了一阵,为难地说道:“非是贫道不信任南宫世家,实因车上所载,必需留人照看。”   青衣女婢接道:“那就请便啦!”   缓缓转过身子,又道:“恕我走前一步,替诸位带路了。”   举步向前行去。   群豪鱼贯相随,穿行过几堆罗列的盆花,到了二门前面。   青衣女婢伸手指着左面一片房屋,说道:“诸位暂请在那边客室中休息一下,容我请命之后,再来相告诸位。”   此女年纪虽然幼小,但口齿伶俐,说话头头是道,神情从容不迫,似是极为老练。   这班人虽都是名重一时的武林豪客,但对神秘的南宫世家,心底之中都存着几分敬畏,当下依言走了过去。   那青衣小婢目睹几人进了客室之后,才举步登上石阶,径入二门。   客室中布置雅洁,明窗净几纤尘不染,红漆的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香茗,不多不少的刚好每人一杯,茶杯中热气腾腾,分明刚刚倒出不久,但室中并无迎客之人,似是有人倒了香茗之后,悄然而去。   神秘的南宫世家,一切都显得那样反常,更加深了它的神秘。   大约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客室外突然响起了轻微的步履之声,适才那青衣小婢,重又出现在客室之中。   对这位神情从容的小姑娘,群豪都不敢稍存轻视之心,纷纷起立相迎。   那青衣女婢容色虽然娇笑,但神情间却是一派肃然,欠身说道:“诸位千里来访,敝主人甚感荣宠,虽然大病未愈,但仍然抱病迎客,诸位请入内厅相见吧?”   说话之间,目光缓缓由室中群豪睑上扫过,室中群豪,竟然有几人被她看得不安。   玄月当先而起,合掌说道:“劳请姑娘带路。”   青衣女婢道:“恭敬不如从命。”转身举步而行。   穿过了宏伟的二门,行在花树环绕的小径上,清风轻拂,花香阵阵,只是太过寂静,使人生出一种阴森的感觉。   青衣女婢带群豪走到了高大的房屋前面,轻轻叩动紧闭的朱门铜环。呀然一声,两扇闭着的朱门,突然大开,群豪骤觉眼前一亮。   只见一所广阔的大厅中一片银白,四周的墙壁上都用白绫幔起,室中的桌椅上亦都铺着雪白的垫子,一眼望去,看不出一点杂色。   青衣女婢退到一侧,欠身说道:“诸位清。”   玄月当先而入,目光流动,打量了四周一眼,除一片白色之外,全室中似是再也找不出其他的颜色。   群豪鱼贯而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变得一片肃穆,这室中的布设,单调而庄严,只要一踏入这座大厅,都不禁的有些严肃起来。   只听那青衣女婢高声说道:“佳宾已入内厅。”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了过来,一角白幔轻启,缓步走出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   这苍老的妇人,面色枯黄,满脸病容,手握竹杖,缓步而出。   她穿着一身白衣,一条白色的绫带束勒着满头萧萧白发,眼色和她衰老的年龄极不谐和。   在她身后缓随四个素服的女入,个个的神情都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都是肃穆和忧郁的混合。   玄月道长望了那老妪一眼,心中暗暗地忖道:“难道这满脸病容的老妪,就是南宫世家的主人吗?”   心念转动间,人却合掌当胸,欠身说道:“贫道玄月,见过老前辈。”   那白发老妪轻轻一顿手中的竹杖,笑道:“武当名家,老身失敬了。”   玄月心头微震暗暗忖道:这老妪倒像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之人,当下去掌应道:“老前辈见笑了。”   白发老妪淡然一笑,道:“诸位请坐,老身近来患染小疾,未能迎接佳宾,诸位不要见怪才好。”   说话之间,人已当先落座。四个年龄不同的素衣妇人,却一排横列,站在那老妪的身后。   群豪目睹主人坐了下去,立时纷纷就座。   言凤刚低声说道:“尚兄,这老婆婆可是南宫世家中的主人吗?”   尚玉堂低声答道:“兄弟只和南宫世家中第三代男主人有过一面之缘、排在那老妪身后第二个中年妇人,就是南宫世家中第三代的主妇。”   两人讲话的声音异常低微,但却似被那老妪听到,只听她轻声一笑,道:“南宫世家中法规自成,不受世俗礼数拘束……”   回头望着第二个素衣妇人说道:“见了你亡夫旧友,还不过去见礼?”   那素衣妇人低声应道:“孙媳遵命。”   姗姗莲步走出来,遥对尚三堂欠身一礼,道:“未亡人常素玉,见过尚大哥。”   尚三堂急急起身,抱拳还了一礼,道:“夫人好记性,在下未能为南宫兄后事一尽心力,想来惭愧得很。”   常亲王黯然说道:“尚大哥千里赶来南宫世家,凭吊亡夫,未亡人已感激下尽了。”   说完,又欠身一礼,缓步退回原位。   玄月道长起身合掌说道:“贫道久闻南宫世家之名,今日有幸,得承诸位夫人接见。”   那满脸病容的白发老妪凄凉一笑,道:“亡夫南宫明,不听老身相劝,逞一时血气之勇,争雄少室峰上……’   尚三堂道:“南宫明老前辈一代人杰,少室峰头独败天下英雄,使群豪倾服,奉赠‘武林第一家’的荣耀,千百年来得此荣耀的,只有南宫一家……”   白发老妪接道:“那武林第一家的荣耀,却使我们老幼五代尽成寡居,这荣耀的代价太大了……”   她回顾了身后排列的四个少妇一眼,接道:“老身胸中的悲苦,已隐忍数十寒暑,从未对人说过,可怜我代代媳妇们,尽皆步我后尘……”   她的声音忽然沉下去,两行老泪滚下双颊。   玄月目光转动,打量了那老妪身后排立的四个素衣妇人一眼。   只见最右一人年约六十左右,第二个不过四旬上下,第三个三十二三,第四个不过十七八岁。   四个人一色的白绫勒发,白衫白裙,淡扫蛾眉,不施脂粉论容色,个个都算得美人胎子。   只听那白发老妪凄凉地接道:“南宫世家和武林中人物,素少往来,更是谈下上有何恩怨,只有亡夫刚愎自用,争得了‘武林第一家’的荣耀,这荣耀带给了我们南宫本门断肠碎心的惨祸,断子绝孙,一门寡妇。试看武林人物,哪一家有我们这等凄凉。”   玄月道长唏嘘叹道:“南宫世家的威名,震撼着大江南北,五里下马、三里解剑的四大戒法,创立下武林中空前的豪举,可是武林中有几人能知道诸位夫人内心的惨痛,唉!名利害人,竟然是这等的深切。”   白发老妪一双失神双目,缓缓从群豪脸上掠过,道:“数十年后,我们这五代寡居的婆媳终老死去,南宫世家即将在武林中消沉不闻。”   玄月道:“贫道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知南宫世家的遭遇,竟然是这等凄凉……”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此次冒昧打扰,内心甚是不安,但望老前辈宽恕赐助。”   白发老妪轻声一叹,道:“道长有何见教。但说不妨。”   玄月回顾了宋文光一眼,道:“中原四君子之名,老前辈可曾听过吗?”   白发老妪道:“老身虽然足不出户,但却有甚多亡夫旧友,时相来往,谈论起江湖中事,中原四君子之名,老身倒是听人说过。”   玄月道:“中原四君子集体死于浙北百丈峰顶,在四人遇难之前,还有人假冒四人之名,散发请柬,邀集甚多武林高人,赶往峰顶赴会,贫道晚去了一步,赶到之时,四君子已然气绝,全身不见伤痕,只有在右手掌心之中,微观一片红纹,因红纹太过细小,目力难以鉴识,多蒙尚大侠提起府中收藏三宝,因此贫道千里赶来,想借贵府中水晶镜和玉蜈蚣一用,也许可从那红纹之中,找出杀害四人的凶手?”   白发老妪叹息一声,道:“中原四君子阴灵有知,定要感谢你们这些信义的朋友,唉!   我们南宫一门,五代父子俱遭凶死,武林中竟然无一人追查!”   玄月道:“这个,这个……”   他这个了半天,想不起如何措词。   尚三堂突然接口说道:“昔年九大门派,各方豪雄.联名送赠‘武林第一家’的牌匾,并立下四大戒法,约束武林中人人遵守,替南宫世家招来了无端横祸,五代祖孙尽罹惨死。   夫人如前具名柬邀九大门派中掌门人,请他们追查凶手,想来他们决然不会推辞。”   白发老妪双目中神光突然暴射而出,但只一闪间。又恢复平和之容,说道:“只怕老身难有此等面子……”   轻轻一叹,回头对那最右的素衣妇人说道:“你去后宅取出水晶镜。”   那素衣妇人应了一声,道:“儿媳遵命。”   转身而去。   白发老妪目光转移常素玉身上道:“你去取出玉蜈蚣。”   常素玉欠身说道:“孙媳领命。”   缓步走入素幔之中。   白发老妪轻轻一顿竹枝,站起身来,说道:“中原四君子的灵体,现停何处?”   尚三堂抱拳说道:“夫人情恕我等冒昧之罪,四人灵体,现停府外。”   白发老妪哦了一声,道:“南宫世家,只余几个寡妇,自然不放在你们的眼中了……”   她微微一顿,接道:“老身小疾未愈,不能久陪诸位.我先告退了。”   也不容尚三堂答辩,转过身子,缓步顿杖而去。   两个素衣少妇紧随那老妪身后,隐失于素幔之中。   广敞的大厅中,走完了南宫世家中所有的人,连那守在门口的青衣小婢,也走的不知去向。   一阵微风吹动素幔,波纹荡漾,满厅的素帏装饰,增加了不少的哀伤和恐怖气氛。   尚三堂轻轻叹一口气,低声对玄月道长道:“道长,看来驰车而人,只怕要激怒南宫世家的主人了?”   玄月道长冷静地答道:“事已至此,只有坐以待变,南宫世家的主人既然传渝取出二宝,想来决然不致变卦。”   尚玉堂忧虑地说道:”老朽担心激怒了南宫世家的主人,事情就棘手了。”   言凤刚冷笑一声,道:“兄弟在这几日之中,已尽了最大的耐心,南宫一家虽被武林中尊称‘武林第一家’,立下四大戒法,但兄弟好坏也是一派掌门之尊,生平之中,还从未受到过这等的轻藐……”   尚三堂急急摇手,说道:“言兄请看在兄弟的份上,再忍耐一下……”   素慢突启,那四旬左右的中年妇人,手捧着一个雕刻精致的小木箱,缓步行近案前,放下木箱说道:“这木箱中,就是诸位要借用的‘水晶镜’了……”   她目光缓缓由玄月和尚三堂脸上扫过,接道:“此物交给哪位?”   尚玉堂目光一瞥玄月道长,道:“交给这位道长吧!”   中年妇人冷峻的望了玄月一眼,道:“道长的出身可否请先告诉我?”   玄月道:“贫道武当派中玄月。”   白衣中年妇人伸手一指案上小木箱道:“这箱中的水晶镜交给你啦,日落西山之前,请送回此处。”   也不待玄月道长答话,转身急步而去,走入那素幔之中。   谭啸天低声说道:“道长请打开木箱瞧瞧。”   玄月微微一笑,道:“以贫道的推想,决不会错。”   他口中虽然说得大方,但心中却是不无怀疑,随手打开木箱。   这班人虽然久闻三宝之名,但却都未见过,玄月打开木箱,立时一齐探头望去。只见那木箱之中铺着厚厚的紫绒,端放着一块二寸见方,半寸厚薄水晶石片。   这名列三宝之一的水晶镜,不过如此而已,群豪都不禁大为失望。   言凤刚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水晶石片罢了,竟然能列名三宝,当真是一经品题,身价百倍,上一代的前辈们也未免小题大作了。”   玄月仔细瞧了那水晶石片一阵,实不见有何出奇之处,不禁心中也动了疑,暗暗忖道:   一块水晶石片,有何珍贵之处,竟然能列名三宝之一,当真是叫人费解了。   缓缓伸出手去,拿起箱中水晶石片,迎目一看,目光所及,尽现室中景物,而且纤毫毕露,四面八方,尽收镜中。   言凤刚目睹玄月神往之色,心中甚是奇怪,忍不住问道:“道长,可瞧出这名列三宝之镜的用处了吗?”   玄月叹息一声,赞道:“日月精华孕育,绝代名匠琢磨,名列三宝,果非虚传。”   言凤刚奇道:“当真有点邪门吗?可否借与在下瞧瞧?”   玄月道:“咱们先去检看中原四君子手中红纹之后,言掌门再看不迟。”   当先举步向厅外行去。   群豪正待举步相随、忽听一个娇脆但却十分冷漠的声音说道:“诸位慢行一步,玉蜈蚣交给哪个?”   群豪回头望去。只见常素玉双手捧着一个铁盒,缓步走了过来。   尚玉堂正待举步去接,言风刚却枪先走了过去,道:“交给在下吧!”   常素玉道:“请教尊姓?”   言凤刚道:“辰州言家门第十代掌门人言凤刚。”   常素玉道:“日落之前,万望原物送回此地。”   言风刚道:“夫人放心。”   常素玉缓缓俯下身去,把铁盒放在地上,道:“男女授受不亲,言掌门请恕我失礼之罪。”   言凤刚干咳了两声,道:“此乃礼所为然,自是怪不得夫人了!”   常素玉冷漠一笑,道:“有劳了。”   突然转过身子急步而去。   言凤刚伸手捡起铁盒,打开铁盖,登时觉得一股森冷之气,由盒中直冲上来,不禁暗自称赞道:“无怪名列三宝,单是这一股森冷之气,就使人爱难释手了。”   凝目望去,只见盒中端放着一个三寸长短的白玉蜈蚣,口鼻触须,清晰可见,通体雪白,只有脊背之处,隐隐泛起一条红线,名匠巧工,雕琢的栩栩如生.一眼看去,几可乱真。   他缓缓合上盒盖,大步向前走去。   玄月道长当先而行,绕过盆花庭院,出了大门。   只见白铁笙端坐在马车之上,满脸期待之色,一见玄月,立时迎了上来,说道:“老前往可曾借到二宝?”   玄月一扬手中木箱,说道:“二宝已然借到,快些打开车帘。”   白铁笙依言打开车帘,玄月一跃登车。   自从中原四君子装上马车之后,除了玄月道长之外,群豪大都来见过车中之情,此刻车帘大开,都不自禁的凝目向车中望去。   只见中原四君子仍然是百丈峰顶的端坐姿势,相对坐在车中。   玄月右手执镜,左手打开蓝兆棠的右掌,借车门透入的日光仔细瞧了一阵,脸色忽然大变。   但见他缓缓放下蓝兆棠的右手,取过朱天上的右掌,又仔细瞧了一阵,已甚难看的脸色,变成一片铁青,双眉紧皱,显然心情沉重异常。   不大工夫,已看完了四人右掌,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走下马车。   白铁笙急急问道:“老前辈可查出了家师的死因吗?”   玄月神色凝重,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道:“诸位之中,可有人知道仇武林这个人吗?”   尚三堂低声诵吟道:“仇武林,仇武林……”   吟哦了良久,才道:“老朽搜遍枯肠,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个人物。”   言风刚道:“仇武林,好怪的名字,分明是仇恨武林所有之人,故取此号,只怕世间并无此人。”   尚三堂一拍双掌道:“不错,言兄一语,使老朽茅塞顿开!”   白铁笙黯然说道:“难道除了仇武林三字之外,就无发现吗?”   玄月道长道:“贤侄自去看过,就会明白了。”   白铁笙接过水晶镜,跃上马车,逐一查看了四人右掌,神情也变得十分凝重起来。   缓缓下了马车,长叹一声,恭恭敬敬地把水晶镜送到玄月道长手中。   尚三堂暗暗奇道:“怎么谁看了谁就愁眉苦脸,神情凝重。”   心中动疑,忍耐不下,低声对玄月说道:“道长,请把水晶镜借给老朽瞧瞧。”   玄月道长缓缓把水晶镜递了过去,欲言又止。   尚三堂接过水晶镜,登上马车,打开蓝兆棠的右掌。那细如蛛丝的红纹,在水晶镜反映之下,呈现出一片清晰的图案,三行肉眼难以辨识的小字,也清晰的映现出来。   谭啸天突然放步行近马车,低声说道:“老前辈可否把看到的情形宣告出来,也免得我们逐一查看?”   尚三堂抬头望了玄月一眼,看他并无反对之意,当下点头说道:“好吧!”   低下头去,一面仔细凝视,一面沉声说道:“记死录……”   言凤刚道:“好狂的口气。”只听尚三堂继续说道:“人无长生,死有先后,中原四君子,只不过首应死选……”   言凤刚一皱眉头,不屑地道:“我看这留字之人,定然是个疯子……”   忽然想到中原四君子的武功、声望,都不在自己之下,四人之死,当是极好一个证明,这人决不是信口开河。   但闻尚三堂低沉地接道:“死亡蔓延,前因早播,名登此录,在劫难逃……”   话至此处,忽然住口不言。   言凤刚回顾了屠南江等一眼,说道:“不知咱们是否有荣一登这记死录?”   尚三堂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言兄不用担心,十名之内,已有言兄的大名。”   言凤刚突然觉着心头一震,轻轻的咳了一声,笑道:“那当真是荣幸的很?”   他口中虽然说的轻松,但心中却是有些惊恐。   想到中原四君子的死亡,此事并非空穴来风,乃是大有可能之事。   尚三堂看了一阵忽然一变脸色,跃下马车,把水晶镜交到玄月道长手中。   他看了看群豪,微一犹豫,对言凤刚等说道:“那下面尽是人名,不用再瞧下去了。”   神拳鲁炳突然向前跨了两步,说道:“尚兄,那在劫人名之中,可有兄弟吗?”   尚三堂道:“如若在下的推想不错,大概鲁兄也在那在劫名单之内。”   玄月道长突然接口道:“贫道有一点不解之处,就是那掌心一点地方,何以能写下这么多的字来?”   尚三堂道:“唉!老朽也觉着此事大不容易……”   言风刚道:“久闻三宝之中,最为珍贵的要算这玉蜈蚣了,只不知传言如何?”   一面说话,一面已举步向车上走去。   玄月道:“中原四君子全身没有伤破之处,唯一的死亡标识就是右手掌心中那片红色的痕纹,言掌门就用这玉蜈蚣放在那红纹之上,就可知他们是否是中毒而死了。”   言凤刚微微一笑,拉过朱天上的右掌,一手打开盒盖,取出玉蜈蚣。   群雄的眼光全都凝注在那玉蜈蚣上,想一睹这列名武林的三宝之最,奇效如何?   但见言凤刚打开了朱天上右掌之后,缓缓把王蜈蚣放在掌心红纹之处。   雪白的玉蜈蚣一和掌心红纹相触,立时变色,尤以那后背上隐隐可见的红线反应最是灵奇,倏忽之间,已然变成了紫黑色。   言凤刚目睹玉蜈蚣逐渐变化的颜色,心中大为赞叹,暗忖道:“三宝之最,名不虚传,如若身怀此物,世间百毒、均难侵害。”   尚玉堂突然回顾了玄月道长一眼,神情惊异地道:“果然蕴有剧毒!”   玄月道长缓缓点头,面容严肃地说道:“不错,确有绝毒!”   言凤刚眼看那玉蜈蚣已逐渐变成墨黑之色,赶忙取开,跃下马车,望着玉蜈蚣愕然不知所措。   原来他不知如何使玉蜈蚣,重新回复那等洁白之色,心中大为忧虑。   谭啸天望着言凤刚手中的玉蜈蚣,赞道:“果然是一件罕见的奇物……”   神拳鲁炳突然冷冷道:“谭兄可是看得眼热吗?”   言凤刚看那玉蜈蚣的颜色愈来愈黑了,不住摇头叹气,道:“可惜这等罕世奇物,只能用上一次,未免大可惜了。”   言下之意对这列名三宝的玉蜈蚣大为爱惜。   玄月道长脸色凝重的低声向白铁笙道:“白贤侄如若发觉了身体感觉异常之时,尽快的告诉贫道。”   一则他说话的声音极低,二则群豪都被那玉蜈蚣吸引了心神,除了尚三堂之外,大都未听到玄月道长之言。   言凤刚缓缓把玉蜈蚣放入铁盒之中。   只见他满脸茫然之色,说道:“这等神异之物,只能施用一次,未免大可惜了!”   一直冷冷地站在一侧用黑纱半掩玉容的叶湘绮,突然举步而行,走近玄月道长身畔,问道:“老前辈可查出了家父的死亡之因吗?”   玄月道:“令尊等可能完中奇毒,未及和人动手,已然毒发而亡……”   他仰脸吁一口气,接道:“死亡的原因虽已查出,但元凶是谁?尚难断定……”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我已仔细的查过了令尊的全身,除了那手心中红纹图案之外,别无痕迹可寻。”   叶湘绮幽幽说道:“那么,咱们这一次南阳之行,看来是白费一番心血了?”   玄月道:“那倒不是,中原四君子在江湖结仇不多,偶有小怨,亦似微不足道,贫道对他们四人死因,一直未作江湖上一般仇杀推想,南阳之行证实了贫道的想法不错。”   叶湘绮默然不语,缓步向后退去,孤独的依靠在一株白杨树下,望着天际出神。   唐通大步走了过去,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忧苦何益。家母对分尊之死,决然不会坐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时.只要家母出面,元凶决难逃脱。”   叶湘绮缓缓把投注在天际的目光收了回来。   她理了下鬓边秀发,望着唐通说道:“不论是令堂是你,只要能找出杀害我父亲的元的,我就立刻以身委你,我说过的话决然算数,你不用想劝我收回诺言。”   唐通脸色立时大变,但他仍然强自按下愤怒之气,说道:“家母威镇一方,望重武林,如若被她老人家知得此事,只怕不大方便!”   叶湘绮道:“哪里不方便了?”   唐通面现难色,神情激动地道:“令尊生前乃中原武林道的一代大侠,我们四川唐门,更是武林中代代相传,盛名不衰,家母虽然对我甚为爱惜,但悔婚弃约,非同小可,家母得知此事,只怕……”   叶湘绮道:“只怕她袖手不问,可是吗?”   唐通轻轻叹息一声,道:“如只是袖手不问,那也罢了,但怕她激愤之下,做出……”   叶湘绮柳眉儿扬了一扬,道:“难道她还要杀死我不成?”   唐通急急接道:“家母气度宽宏,此等之事,决不会向你报复,我忧虑的是令尊和家母论婚之事,早已传遍川中黑白两道,此事一旦张扬开去,家母在颜面大损之下,只怕不会出手相助你追查伤害令尊的凶手!”   叶湘绮沉吟了良久,缓缓道:“令堂诚然名满天下,武林中人,一提到四川唐门,都有些敬畏三分,如你能说动令堂挺身而出,追查元凶,并非难事,那时我委身下嫁于你,岂下是两全其美吗?”   她自双目以下,用黑纱包了起来,唐通虽和她对面而立,也无法查看出她脸上的神情,但见那鬓边红晕如霞,想是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吃力。   唐通面色一变,冷冷说道:“我唐通有生以来从来这般相求过人,对我算是好话讲尽,想不到你竟这般无情。”   叶湘绮星目眨了两眨,滚下来两行泪水,幽幽说道:“你不要这般逼我好吗?”   唐通本待发作,但听她娇柔的声音之中,充满着无比的凄苦,一时之间,倒是不忍发作,强自按下胸中气愤,叹道:“此事还望你三思而行,明日午时,再答复我。”   说罢,霍然转过身去,大步走到停车处。   屠南江冷笑一声,说道:“唐世兄,可动得叶姑娘回心转意了吗?”   唐通双目闪动,充满着激动愤怒,凝注在屠南江脸上,厉声说道:“祸从口出,当心失言招罪,落得杀身大祸,那时候就悔之晚矣!”   当着群豪之面,屠南江哪里忍得下唐通这等讥讽之言,脸色一变道:“在下只听到四川唐家以见不得天日的淬毒暗器扬名江湖,还未闻得唐家的武功,有什么过人的特异之处……”   唐通怒声喝道:“你可要试试吗?”   话出人动,扬手一拳,当胸直击过去。   屠南江冷冷喝道:“来得好!”   右臂横里扫出,斜向唐通袭来右腿之上击去。   忽觉一股急劲的拳风,疾涌而至,由两人之间冲击而过。   拳风的凌厉,逼得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耳际间响起了言风刚冷冷的声音,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岂是两位动手的时候,两位纵然当真有什么势不两立之恨,不妨待离开了南宫世家之后,再拼个你死我活不迟,郊野辽阔,到处青山重重,难道还怕没有埋骨的地方吗?”   辰州言家门的拳法,驰誉天下,言凤刚既能接掌门户,武功自非凡庸,只是那一击而出的凌厉的拳风,就足震骇人心。   唐通和屠南江同时望了言凤刚一眼,默然收势而退。   两人心中都明白如若再不停手,激犯众怒,谁也讨不了好去。   言凤刚看两人停下了手,冷然一等,道:“南宫世家的主人对咱们早已不满,两位如若再在此地打了起来,那可丢尽颜面了!”   玄月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一两句意气之言便动手相搏,未免大不值得了。”   言凤刚低头望望手中的铁盒,说道:“咱们千里迢迢赶来南阳,只为证实中原四君子是否中毒而死,眼下事已办完,这玉蜈蚣也该奉还南宫世家。”   一面说话,一面打开盒盖,只见那雪白的玉蜈蚣,已变得通体乌黑。   玄月道长肃然说道:“自然要原壁归赵。”   举步向前行去。   言凤刚合上盖子,冷冷接道:“玉蜈蚣已变成黑蜈蚣了,言某人虽然爱难释手,也不致谋取这无用之物。”   紧紧相随在玄月道长身后。   群豪鱼贯相随而入,只有白铁笙和唐通留在原地未动。   叶湘绮仍然靠在那株高大的白杨树上,仰脸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唐通轻轻叹息一声,道:“白兄!”   白铁笙回头一笑道:“不敢,不敢,唐兄有什么吩咐?”   唐通微微一笑,道:“兄弟想请教白兄一件事,但不知肯否直言相告?”   白铁笙道:“只要在下确然知道,自是言无不尽。”   唐通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白兄看过了令师掌心红纹标识,想必已发现了什么惊人之事?”   白铁笙脸色微微一变,但瞬息之间,又恢复正常神色道:“此事已有玄月老前辈和尚老前辈宣告,兄弟所见和两位老前辈所见相同。”   唐通轻轻叹一口气,道:“白兄不用再欺瞒在下,兄弟决不信白兄未发现什么惊人之事……”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此事不但白兄已经发现,就是玄月道长和尚三堂都已发觉,使人费解的是诸位既然发觉了事非寻常,但却秘而不宣,不知何故?”   白铁笙道:“这个,这个……”   唐通睑色一整,肃然说道:“我们四川唐家,以淬毒暗器驰誉武林,对用毒一道,自非外行,不是兄弟夸口,只要一袋暗器在身,当今武林中人,都要对兄弟畏避三分,唐门淬毒暗器传到家母第九代,代代精进,家母的暗器早已进入了神化之境,举手弹指都足以取人性命,兄弟虽然愚笨,但也得到了家母几分真传,白兄如肯据实相告所见之秘,兄弟自当全力……”   忽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赶忙住口不言。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婢,缓步行了过来。   唐通轻轻咳了一声,慢慢的转过身子。   那青衣小婢一双回大的眼睛转了两转,柔声问道:“两位之中,不知哪一个管事?”   白铁笙望了唐通一眼,答道:“什么事?”   青衣小婢两道清澈的目光移注在马车之上,道:“那马车中可是装的户体吗?”   白铁笙一头说道:“不错。”   青衣小婢脸色忽然一变,冷冷说道:“我家主人之命,请把车中尸体移出杨柳林外。”   白铁笙一皱眉头,道:“这个容在下请命过几位长辈,才能决定。”   那青衣小婢大眼睛眨了两眨,暴射出一片冷芒,缓步向马车走去,一面行进,一面说道:“你既不肯动手我只好替两位代劳了!”   余音未绝,人已到了那马车前面,伸手向马缰上抓去。   白铁笙吃了一惊,疾快的横跨一步,到了那青衣小婢身前,厉声喝道:“住手!”   那青衣小婢神色从客,恍如未曾听得白铁笙喝叫之言,雪白皓腕,纤纤十指,仍向那马缰上面抓去。   白铁笙目睹喝叫难以阻止那青衣小婢的行动,心中大急,挥手一把,向那青衣小婢右腕之上抓去。但觉手中一滑,那青衣小婢的滑嫩右掌,已入掌握之中。   白铁笙似是想不到这随手一挥,竟然会把青衣小婢的素手攫握掌中,不禁微微一怔。   那青衣小婢亦似是来料到白铁笙当真敢把她的右手抓住,也不禁为之一怔。四目交投,彼此神色间,都流现出一片错愕、茫然。   白铁笙一怔之后,赶忙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说道:“姑娘恕在下的莽撞。”   抱拳一个长揖。   那青衣小婢冷哼一声,突然一伸右臂,抓住马缰,用力一带,马车突然向前冲去。   唐通双腿一顿,凌空飞起,拦在车前,一手抓缰,一手推辕,硬生生的把那奔行的马车挡住。   那青衣小婢柳眉一耸,冷冷说道:“两位再要这般拦阻行车,可不要怪我失礼了!”   举步向马车行去。   白铁笙急急横跨两步,拦住了去路,说道:“姑娘请宽限片刻,在下即刻赶去请命,一顿饭工夫之内,定然驰出杨柳林外。”   那青衣小婢略一沉吟,道:“好吧!一顿饭工夫之内,仍然未驰出杨柳林外,我就烧了你的马车。”   也不待白铁笙回答,转身急步而去。   白铁笙望着那青衣小婢的背影消失在林木深处,低声对唐通说道:“唐兄请帮兄弟看顾一下马车,兄弟进入庄中瞧瞧。”   唐通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怕那丫头,当真的烧了马车吗?”   白铁笙道:“兄弟不愿和南宫世家中人闹出不欢之局,唉!还是咱们不对,违犯了四大戒法,五里下马,三里解剑,咱们却把一辆马车直驰庄外。”   唐通双眉微扬,长叹一声说道:“兄弟深觉这南宫世家之中,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恐怖,使人有着一种心中不安的感觉。”   白铁笙茫然一笑,拱手说道:“有劳唐见了。”大步向那庄院之中走去。   走不及丈,瞥见玄月道长和尚三堂等,正向门外走来,立时停下脚步。   几人来势甚快,眨眼之间,已到马车前面。   玄月道长一脸肃然,低声对白铁笙道:“走啦!”   白铁笙暗忖道:“这倒好,不用我再费唇舌了。”   纵身跃上马车,带缰穿林而出。   马车行驰在广阔幽静的柳林中,轮声辚辚,划破了幽林的死寂。   群豪鱼贯相随那马车后面,一个个默不作声,好像每个人都有着极沉重的心事。   不大工夫,到了那挂剑的所在,群豪纷纷取过兵刃佩好,言凤刚才长吁一口气道:“这一片广大林国,单是打扫,就非百人以上莫办,在下实难相信南宫世家中,就只有几个寡妇。”   谭啸天道:“兄弟半生以来,走过的地方不下七省,经过的凶险和风浪,已难计算,耳闻目睹,确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阴森险恶的地方,但却从未见过像南宫世家这样一个所在,林木茂盛,雅洁幽静中弥漫着阴森、恐怖……”   尚三堂长长叹一口气,打断了谭啸天未完之言,接道:“不论南宫世家景象如何,但对咱们总算不错,老朽想反问诸位一言,如若那水晶镜、玉蜈蚣,是诸位之中一人所有,只怕不会那般轻易的借给别人了!”   群豪相顾默然,各自忖思道:“不错,如若那二物为己所有,虽至亲好友,也不会借。”   言凤刚干笑两声,打破了沉默之局,说道:“可惜那玉蜈蚣了。”   他心底之中,仍然念念不忘玉蜈蚣。   玄月道长一直愁锁双眉,默不作声,此刻却突然插口说道:“哪里可惜了,可……”   他对言风刚的贪心大不为满,一想说可是那南宫世家主人,未把那玉蜈蚣送给你吗?   话将出口之时,突然觉着此言可能激使言凤刚翻脸动手,话说一半住口不言。   言凤刚微微一笑,道:“可惜那玉蜈蚣只能施用一次,就变成了墨黑之色。”   玄月道长道:“唁兄尚未听过那玉蜈蚣的效用吗?”   言凤刚道:“兄弟确然不知。”   玄月道长道:“贫道倒是略知一二。”   言风刚道:“愿聆高论。”   玄月道:“那玉蜈蚣如若是只能使用一次,早已轮不到言掌门了。”   言凤刚沉吟了一阵,道:“这话不错。”   玄月道:“那玉蜈蚣早已不知经过了多少人施用过,如果无法使它复元,只怕早已被人弃置,哪还能如收珍宝一般,存在南宫世家。”   言凤刚道:“唉!可惜咱们这班人中,没有人知得那玉蜈蚣如何才能复元。”   玄月道长道:“如若能知其诀窍,容易得很。”   言凤刚目光一转,笑道:“这么说来,道长是早已知晓的了?”   玄月道:“知此诀窍者,何止贫道一人!”   言凤刚听他说来说去,总是不肯说出使那玉蜈蚣复元之法,心中暗暗骂道:“这牛鼻子老道,看去老实,其实滑头得很,看样子非得我正面请教他了。”   当下于咳了一声,笑道:“道长既然知其诀窍,可否说将出来,以开我等茅塞。”   玄月目光一瞥尚三堂道:“尚大侠可知道消除那玉蜈蚣有毒之法吗?”   尚三堂常以老江湖自负,举凡江湖上的掌故,无所不通,玄月道长这一问,不禁脸上一红,尴尬一笑道:“这个,老朽倒是未听说过。”   玄月道长微微一笑,道:“说起来简单的很,只要把那玉蜈蚣放在新鲜的羊乳之中,不要一盏热茶工夫,那玉蜈蚣吸收之毒,就被那新鲜的羊乳吸去,仍恢复了雪白之色。”   言凤刚笑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间,已然走出了那杨柳林。   叶湘绮突然加快脚步,走到玄月身前,叫道:“老前辈!”   玄月回头道:“什么事?”   叶湘绮道:“老前辈对家父遇害一事,诸多照顾,使晚辈感激不尽。”   玄月道长脸色沉重,仰脸望着天上一片飘浮的白云,低声说道:“贤侄女有什么话说,尽管请说吧,不用顾及到长幼之序。”   叶湘绮凄凉一笑,道:“晚辈心中忧虑之事,是家父的尸体,如若延误时日过久,只怕难以保得不坏……”   玄月道:“这个贫道也想到了,令尊的死亡,虽已确定身中剧毒,但元凶从凶,却是一无头绪,为今之计,只有先行把令尊等的尸体埋葬起来,然后再设法查缉元凶。”   叶湘绮道:“不知老前辈准备把家父的尸体埋葬何处?”   玄月道:“这个……,这个要得听听贤侄女的意见了。”   叶湘绮道:“晚辈之意,想把家父的遗体运回原籍,但迟迟难决的是害怕……”   忽然滚下来两行热泪,住口不言。   尚三堂道:“叶姑娘可是害怕令尊的尸体,无法保持到回归原籍安葬吗?”   叶湘绮黯然一叹道:“不错,晚辈正是忧虑此事。”   玄月道长叹息一声,道:“这个贤侄女尽管放心,令尊的遗体,再放上三五个月,也不会坏去。”   叶湘绮奇道:“为什么呢?”   玄月道:“如若令尊的遗体会坏,也等不到今日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贤侄女已知道贫道近月的行程之中,一直在车中和令尊等四具尸体作伴之事。”   叶湘绮点与头,道:“晚辈已知老前辈尽了心力,缉凶之事,只能慢慢设法,晚辈并无稍存抱怨老前辈的用心。”   玄月道:“你就抱怨我几句,也不大紧……”   他脸上忽然间变的十分激动,两目中泪水濡濡欲滴,似是突然间想到了生平中最为伤心的事。   对玄月这等激动的神情,群豪都有些愕然不解,所有的眼光,全都投注在玄月道长身上。   尚三堂低声说道:“老朽之见,不如对他们说清楚吧,既可消除他们心中的疑虑,亦可减去咱们心中几分闷气。”   玄月道长沉吟良久,突然一声长叹,道:“好吧!但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找一处僻静所在去谈吧!”   放步向前走去。   群豪鱼贯相随,加速而行。   第 三 回 红颜祸水     这一段行程上,是一片辽阔的荒野,一望不见村落。   忽然一声沉雷,划破了郊野的荒寂,一片浓云由正北急驰而来。   不大工夫,云气漫天,闪电耀目,隆隆雷声,不绝于耳。   尚三堂仰脸望望天色,道:“这一阵豪雨不小……”   余音未住,黄豆般大小的雨珠,已然倾盆而下。   玄月道长纵目四顾一阵。遥指着前面一片苍林说道:“那片密林之中似有一户人家,咱们到那里暂避一下风雨吧!”   白铁笙经过了一次长途驰车,早已驾轻就熟,长鞭一挥,马车突然疾奔如飞。   群豪一齐加快脚步,向前奔行,不大工夫,已到了那片苍林所在。   这是一片满植翠柏的墓地,依林处建筑着茅舍三间。   言凤刚一皱眉头,道:“这座小茅屋,就算把主人撵出来也不够咱们用的。”   尚三堂轻轻叹一口气,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言掌门迁就些吧!”   一面举步向那茅舍行去,举手轻叩木门。   呀然一声,木门大开,探出一个白发盘顶、满脸皱纹的脑袋。   尚三堂一拱手道:“老丈请了。”   那老人侧起耳朵,说道:“你讲什么?”   尚三堂高声说道:“我们行路至此,遇上大雨,想借老丈一角之地,躲避一下豪雨,雨势一收,我们就动身赶路。”   那老人打量了群豪一眼,摇头说道:“屋中狭小,如何能容得如许多人……”   他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在墓地中有一座祠堂,那地方甚是宽敞,诸位请到那祠堂避雨去吧!”   不容尚三堂再多问话,砰的一声,关上了两扇木门。   尚三堂望着那木门出了一阵子神,回头对群豪说道:“咱们过去瞧瞧吧,想这位老丈,决然不会欺骗咱们。”   言凤刚冷笑一声 道:“兄弟也不信他当真是个聋子。”   谭啸天道:“如果欺骗了咱们,回头放把火烧光他这座茅屋。”   忽听门声呀然,两扇闭上的木门,突又大开,那白发盘顶的老人,探出头来说道:“诸位人可进入词中,但牲口却下可牵入词堂。”   说完,砰然一声,又把木门关上。   谭啸天还以为他听到了自己要放火烧屋之言,开门质问,哪知他竟是嘱咐牲口不许入祠之事。   这时云气愈来愈重,雨滴越下越大,看样子实非三五个时辰内可以放晴。   玄月道长仰望一下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咱们先进去吧!”   尚三堂放步向前走去。   群豪都已被雨淋得满身是水,亦想早些找个避雨所在休息一下,立时鱼贯随在玄月身后行去。   这一片柏树,大都是百年以上之物,棵棵粗如水桶,枝叶茂密。   倾盆大雨在那茂密的枝叶阻挡之下,似是小去了甚多。只是马车行驶在这等满是坟墓的柏树林中,十分困难。   白铁笙跃下车辕,牵马而行,费了甚大的气力,才把马车驰入林中。   果然在那柏树坟墓的环绕中,有一座建筑精致,但规模并不宏大的祠堂,一块黑漆横匾,横写着“王氏宗词”四个大字。   玄月道长回头望了白铁笙一眼,道:“白贤侄,把马车停在祠外,车篷坚牢,足以挡遮风雨,你也到祠堂来吧!”   说话之间,人已举步向祠中走去。   祠门大开,寂无一人。群豪急步奔入正厅。   厅中打扫得甚是干净,青砖铺地,白壁如雪,正中一座香台之后,供奉着王氏数代祖宗的牌位。   言风刚抖抖身上的雨水.说道:“如若这大雨一夜不停,咱们今宵势将在这祠堂中过上一夜了。”   玄月道长仔细地打量了四壁一眼,说道:“诸位最好能运气坐息片刻……”   言凤刚微微一笑,道:“道长未免多虑了,难道淋了这一场大雨,还能使人病倒不成?”   玄月道长道:“贫道之意,想请诸位调息一下,使心坤平静 一点……”   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贫道要告诉诸位一件重 大的事。”   言凤刚笑道:“可是和中原四君子死亡有关?”   玄月道长道:“不错!”   言凤刚突然疾行两步,走到叶湘绮身侧说道:“叶姑娘,在 下有几句话,想问问姑娘。”   叶湘绮道:“老前辈尽管请说。”   言凤刚道:“姑娘是否当真想查出杀害令尊的凶手?”   叶湘绮道:“我们父女相依为命,自然是于真万确了。”   言凤刚正容说道:“姑娘可知这次随来南宫世家之人,为了哪个吗?”   叶湘绮略一沉吟,道:“晚辈不知。”   言凤刚纵声笑道:“以姑娘的聪慧,哪真有不知之理,想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罢了。”   唐通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冷笑一声,插口接道:“言老前辈,贵庚可有六十岁吗?”   言风刚笑道:“区区嘛,虽然未过花甲,但已相距不远,五十有八了!” 唐通冷冷说道:“你可知道对姑娘今年多大吗?”   言凤刚呵呵一笑,道:“大概不足二十年华?”   唐通一拍腰间镖袋,说道:“言家拳名震天下,但不知比我唐家门中淬毒暗器如何?”   言凤刚脸色大变,双目中杀机闪动,冷冷地说道:“你可要试试老夫的拳势吗?”   唐通右手疾向腰间一探,五指之上,已然多了一个鹿皮手套,疾快的向后退了五六步远,说道:“你可要试试在下的淬毒暗器?”   形势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尚三堂急急走了过去,说道:“两位万勿出手,有话好说。”   横身站在两人之间。   对扬名武林的唐家淬毒暗器,言凤刚有着三分畏惧,何况这祠堂中地势狭小,闪避不易,发掌反击,又恐伤到别人。   唐通心中对言凤刚也有着几分顾忌,言家拳驰誉江湖,在武林中独树一帜,言风刚既能接掌一派门户,自是有着极深的造诣。   两人虽然各不相让,形成了剑拔弩张之局,其实彼此心中,都无胜敌的把握,尚三堂出面一打回场,也就借阶下台。   玄月道长一掌合胸,肃然说道:“在场诸位,不是一派掌门的身份,就是一方雄主之尊,尚望能彼此忍让一些,不要闹出意气之争。诸位先请运气坐息片刻,贫道要宣布一件惊人之事,那时诸位个个心神平静,当可有一抉择。”   群豪之中,对被誉为武林两大名剑之一的玄月道长,如说心存敬畏,倒下如说是有着几分害怕。   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知事非小可,果然各自席地而坐,运气调息起来。 只有叶湘绮倚在门外一根木柱之上、仰胜望着满天的阴云出神。   这一个身负丧父之痛的少女,议是有着极深的心机,亦有着无比的坚强。她有着深沉的忧郁,但却生具了动人心弦的容色,处事果断和胆大,又使人无法捉摸到她的性格。   坟墓古柏环绕的祠堂中,暂时恢复了幽静,只有风雨的声音,点缀着荒凉,打破了死寂。   群豪经过了一阵运息之后,精神尽复,个个眼神清亮,面色凝重,等待着玄月道长开口。   玄月道长仍然闭目而坐,似是尚未运息完毕。   但群豪却已看出了这位名满天下的玄门剑客,早己功行圆满,正在考虑着一件重大的决定。   从他脸上神情变化,可见他内心中正有着剧烈的激动。   言风刚轻轻咳了一声,低声对尚三堂道:“尚兄,究竟是什么事?在兄弟想来,尚兄定然知道。”   尚三堂为难地说道:“这个,这个……”   他似是无法拒绝言凤刚相询之言,这个了半天,仍然是这个 不出个所以然来。   玄月道长突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般的眼神,投注在言凤刚的脸上,道:“言兄定要知道吗?”   言风刚淡然一笑道:“不错!在下确然急于知道。”   玄月道长缓缓站起了身子,把目光投注到祠门外阴云之上,缓缓地说道:“这是个震惊人心的消息,但贫道却不信当真有此等之事?”   他说的没头没脑,但显然是一件震动人心的大事。   以玄月道长在武林中的身份,决不肯轻易的流露如许沉重的心情。   群豪相顾愕然,不知如何接口。   只听玄月道长沉重的叹息一声,接道:“贫道在中原四君子的尸体之上,发觉了……”   忽然住口不言,大步向祠门外面走去。   言凤刚一皱眉头,高声叫道:“道长,发觉了什么可疑之事?” 只听玄月道长高声说道:“什么人?”   但闻风雨声响,哪里有回应这声。   言凤刚突然一顿欢足,人如急奇离弦般直射而出,双足一顿实地,突然一个大转身,跃上屋面。   谭啸天低声赞道:“一代门户宗师,武功的是不凡。”   尚三堂道:“老朽当真是老迈了,耳目也失去了灵敏……”   叶湘绮缓缓回过头来,望着玄月说道:“老前辈,晚辈怎的未听得一点声息?”   玄月道长慈和一笑,道:“贫道自信耳目作用未失,不致听错。”   唐通望着祠门外面的倾盆大雨,自言自语地说道:“言凤刚这一去,只怕不会回来了。”   屠南江冷哼一声,骂道:“胡说八道!”   唐通回顾了屠南江父子一眼,冷冷说道:“一个人找可时免不了有些回光返照……”   屠南江突然挺身而起,道:“你骂哪个?”   大步直向唐通冲了过去。   唐通脸色铁青,杀机闪动地说道:“你有种,咱们就出去试试。”   屠南江大声喝道:“老子还怕你不成!”纵身一跃,飞落院中。   玄月本待出言劝止,忽然觉着胸口之中,填塞了一口闷气,似是忽然想看一幕残忍的杀戮,才能发泄出胸中一口闷气。   老成持重的尚三堂,一向本最爱替人排难解纷,但此刻却也是站着不动,双目注定祠外,一副坐山看虎斗的神情。   神拳鲁炳及谭啸天,一齐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厅门之处。   倚门而立的叶湘绮,在两人斗口之时,神色极是冷漠,望也未望两人一眼。   但见玄月道长、尚三堂等,都不再挺身劝阻.才知事态严重,急急对玄月道长说道:   “老前辈,咱们要看着让他们排命吗?”   玄月淡淡一笑,道:“让他们打一架也好。”   叶湘绮忽道:“这怎么可以,一动上手,势必要造成流血惨剧不可。”   玄月接道:“贤侄女说的不错,动手相搏,势必要造成流血惨剧……”   两人说话之间,屠南江已和唐通选好动手的角度,双方似是都在运气调息,准备全力出手。   叶湘绮目光转动,看群豪个个负手而立,一副坐山看虎斗的样子,似是都没有劝架的意思,不禁心头一急,大步走了过去。高声说道:“住手!”   唐通和屠南江同时睁开了眼睛,目光转注叶湘绮的脸上,说道:“干什么?”   叶相绮走到两人之间,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呢?”   唐通道:“快越开去,别让发出的暗器伤害到你。”   叶湘绮道:“我不怕……”   她长长叹息一声,幽幽说道:“你们都是为帮助追查我父亲的死因而来,不论哪一个伤亡了,我心中都感到十分不安。”   这时,大雨仍然倾盆如注。三个人一线站在院中,刚刚抖去积水的衣服,又被淋得全身透湿。   忽听言凤刚高声叫道:“叶姑娘快些回来。”   叶湘绮回顾后通和屠南江一眼,道:“两位无怨无仇,不过为了一两句意气之话,就要以命相搏,未免太轻贱自己了。”   说完话,转脸步回厅堂,目注言凤刚道:“可是叫我吗?”   言风刚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相劝他们,这些人早晚也免不了一场火并。”   叶湘绮奇道:“为什么?”   言凤刚肃然说道:“为你!”   叶湘绮啊了一声,道:“为我?”   言凤刚道;“不错,为你……”   他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接道:“玄月道长用心如何,在下不知;尚昆为人豪放,素来下喜女色;除了这两人之外,可能说无一人不是为了姑娘。”   叶湘绮道:“为了我?”   言凤刚道:“姑娘忘了吗?你在百丈峰顶,扬言要以身委侍那追查出杀害令尊凶手之人……”   叶湘绮接道:“我这话自是干真万确,下论对方是何等模样的人,是瞎子或是聋子,也不管对方有多大年纪,我都将遵守自己的诺言。”   言凤刚笑道:“毛病就出在这里了,如若叶姑娘许下的诺言限制了年龄,在下和谭兄、鲁兄等一把年纪了,也不致参与这场是非的争斗啦!”   叶湘绮道:“你们都是为我而来吗?”   言凤刚笑道:“这些人也要为你而自相火并。”   叶湘绮道:“这实在出于我的意料之外,也非我的本愿。”   言凤刚道:“出于意料之外的事情多得很,因此,在下奉劝姑娘,如若挺身而出,倒不如置身事外,静观其变,不论火并的如何激烈,也不致找到姑娘的头上就是。”   叶湘绮道:“我不愿看到你们为我流血。”   言凤刚道:“事倩已成必然之势,姑娘最好别管……”   忽听一声大喝,打断了言凤刚未完之言。   回头望去,只见屠南江和唐通动上了手,如注的大雨之中两人拳来脚往,打的激烈绝伦。   屠南江功力深厚,出拳猛恶异常,呼呼拳风,混合入风雨中。   唐通却是以轻巧的身法和奇奥的变化见长、处处避开和那老人硬拼掌大。   叶湘绮侧目问玄月道长和尚三堂望了一眼,只见两人凝神看着唐通和屠南江拼斗之势,脸上泛现欢愉之色,似是甚为期望着两人分个生死出来。   一缕恐怖的意念泛上心头,她忽地感觉到这些人自离开南宫世家之后,每人都变得十分残忍。   连那遁身世外,一向仁慈的玄月道长,和那以排难解纷驰誉江湖的尚三堂,都已不再是未进南宫世家的玄月和尚三堂了,似是两个人都已经有了甚大的转变,转变的十分冷酷和残忍。   激斗之中,忽听一声怒喝,夹杂着一声闷哼,传了过来。   转脸望去,只见唐通身躯摇摆,连连向后退了五六步远。   神拳鲁炳回头对谭啸天道:“谭兄,这一拳如是兄弟,势非把那小子打晕地上下可。”   谭啸天突然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四川唐家虽是以淬毒暗器驰名武林,但拳掌上的工夫也未必会输人。”   神拳鲁炳怒声说道:“那兄弟这神拳之名,是别人白叫的吗?”   谭啸天道:“江湖上尽有许多人浪得虚名。”   神拳鲁炳大声喝道:“谭见如若不信,何妨试试兄弟的拳法。”   谭啸天道:“拳脚无眼,一旦动起手来,难免要有伤亡,鲁兄如若不怕,那就下妨试试。”   叶湘绮听得怔了一怔,暗道:“怎么这般人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似乎是每人的胸中,都有着一股愤懑之气,非得好好打上一架,甚至拼个你死我活,血流五步。”   只听唐通大声喝道:“明人不做暗事,兄弟要施用暗器了。”   接着听得半声喝叫,和一声砰然的响震,屠南江一声大喝未完,人已摔倒在风雨之中。   只听得一声大呼爹爹之中,一条人影疾快的由几人身侧跃过,迅快绝伦的直向唐通扑了过去。   叶湘绮双目一闪,已然看清了那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正是 和屠南江同来的年轻人。   倾盆大雨中 隐隐可见唐通满脸杀机,两眼通红,一见那年 轻人疾扑过来,仰脸大笑道:   “唐某人既然开了杀戒,杀一个人 和杀十人有何不同!”   手腕一扬,飞出三道银芒,迎向那少年人暴射而出。   这年轻人乃屠南江唯一的儿子,极得屠南江的宠爱,不但把 自己一身武功,尽皆传授,而且还让他相随自己两位知友习武,年纪虽然不大,但却已连得三人以上的真传武功 目睹那三点银芒迎面飞了过来,立时一沉丹田真气,陡然一个翻身,双足不着实地,竟然把三点银芒全都避过。   叶湘绮眼看局势已呈混乱,谭啸天和神拳鲁炳,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随时可以触发大战。   唐通和屠南江父子,已然是仇恨如海,势不两立,屠南江一声未完,人立刻倒了下去,分明已是中了唐家的淬毒暗器,生死难卜。   那年轻人虽有着强烈的为父复仇之心 但看情形亦当是凶多吉少。   言凤刚虎视眈眈,注视着唐通屠南江动手搏斗,睑上不时泛动着阴笑,看样子他早已胸有成竹。   最使叶湘绮不解的是玄月和尚三堂。   一个是心地仁慈的玄门长者,一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和事老人。   但这两人也都和往时下同,不但不肯出言劝解,反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袖手旁观。   白铁笙、宋文光,万冲三人,却聚集一起,低声密谈,不知在商量着什么大事,对这边激烈的搏斗,恍似未闻。   叶湘绮倚门站了一阵,突然发觉了这些人,似是都有了疯癫之状,每人的心中,都充满着怨毒和仇恨,不止是冷眼旁观,看人搏斗,目光和神色似是泛现一种跃跃欲动的神情。   唐通已和那年轻之人打得十分激烈。   谭啸天和鲁炳之间的冲突,倒忽然缓和了下来,大概是分心旁注,被场中激烈搏斗吸引住了。   叶湘绮轻轻的叹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人自离开南宫世家之后,性格上似是都有了重大的转变,变得异常冷酷、残忍,这中间定然有着什么原因?”   忖思之间,忽见唐通一个倒跃,退出了一丈开外。   叶湘绮知他已不耐久战,准备施展暗器取胜。   四川唐家的暗器,不但各淬剧毒,而且种数繁多,阴歹无比,这个少年人决难逃过唐通的毒手,必需得设法阻止这一场惨局……   心念一转,立时疾跃而出,一面大声喝道:“住手,不要再打了。”   唐通已套上鹿皮手套,扣握了一把断魂沙,准备打出,听得叶湘绮喝叫之声,果然停手未发。   那年轻人却回头望着叶湘绮,满脸茫然加悲痛的混合之色。   叶湘绮急步走到了两人之间.高声说道:“你们只不过为了几句意气之言,竟然闹出了杀人的惨局……”   那少年突然一眨双目,流下来两行清泪,说道:“姑娘,不允在下出手报仇,家又岂不是白白的送了性命……”   唐通冷冷接道:“那只能怪他学艺不精。”   叶湘绮急急叫道:“你们不要再吵了。”   边缓步对唐通走了过去,接道:“你用什么暗器打伤了他?”   唐通道:“我们唐家的暗器,十九都经过绝毒淬练。”   叶湘绮道:“我知道了,我问你他还有没有救?”   唐通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如用我们唐家的独门解药, 自是能够救得。”   叶湘绮道:“你带了解药没有?”   唐通道:“解药虽有,但我并无救他之心。”   叶湘绮叹道:“你伤了人家,不肯施救,难道眼看着让他死 去吗?”   唐通冷冷说道:“战阵之间,不死必伤,乃属必然之事……”   他微微一顿,接道:“如果受伤不是别人,而是在下,姑娘 又当如何?”   叶湘绮道:“不论哪个受伤,我都不忍坐视。”   大雨中只见唐通双目通红,胸口起伏,默然不语,显然他正尽力压制看内心的激动。   忽听一声暴喝传了过来,道:“不信你就试试老夫的拳力如何?”   紧接着砰的一声,屋瓦被震落两块,转头望去,神拳鲁炳已和谭啸天动手打了起来。   这两人功力深厚,武功又都是走的刚猛的路子,攻拒之间,威势极大,出拳飞脚,都带着呼呼的劲风。   只听言风刚冷冷地说道:“两位要打架,最好到院子里去,厅门狭窄,打起来不但有碍手脚,而且对兄弟等妨害甚大,不论两位哪一个失手打了别人,势必多上一个劲敌。”   谭啸天和神拳鲁炳果然依言向院子里移去,一面仍然拳足交往,不肯松懈半分。   言风刚缓缓转过头去,望了尚三堂一眼,道:“尚兄……”   尚三堂正全神贯注在谭啸天和鲁炳的打斗之中,根本就未听清楚言凤刚喝叫之声,连眼睛也未转动。   言凤刚正遇着满腹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借机生事,大声骂道:“尚兄可是耳朵聋了吗?”   平时总是带着三分笑容说话的尚三堂,此刻也似有着甚大火气,一顿拐杖,怒声喝道:   “你骂哪个?”   言凤刚阴森一笑,道:“自然是骂你了,怎么样?”   尚三堂突然横里一杖,扫击过去。   言凤刚似是未想到平日里和气异常的尚三堂一言不合,就突然出手,几乎被他一杖击中要害大灾。   叶湘绮眼看大局愈来愈是混乱,心中焦急如焚,不禁大声叫道:“你们都给我停下手来,听到没有?”   唐通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好吧!我先瞧瞧他的伤势再说。”   大步向屠南江身侧走去。   那少年眼看唐通向屠南江走去,心中大急,叫道:“不要伤我爹爹。”   奋身向前扑去。   叶湘绮一横娇躯,拦住那少年,接道:“他不是伤你爹爹,是去救你爹爹。”   只听言凤刚大呼之声,道:“快些闪开?”   原来尚三堂和言凤刚全力出手相搏,两人武功,非同小可。这一番出全力,威势确实惊人。   尚三堂手中竹杖,变化奇多,忽而横扫,忽而直点,出手又快又辣,和他平日为人的和蔼,大不相同。   言凤刚仍然以一双肉掌拒敌。   言家拳驰名武林,自非凡响,但见他双拳连环挥发,拳风呼呼的直逼过去,巧妙的变化,层出不穷,竟把尚三堂手中的竹杖封住。   这时,神拳鲁炳已和谭啸天打入了紧张关头。   这两人的拳路同属刚猛之路,武功也在伯仲之间,攻拒之间,常有硬打硬接的局势出现。   那少年被叶湘绮横身一拦,果然停下了手,两道目光却盯注唐通的身上,生恐后通突然出手,害死了他的爹爹。   耳际拳风如啸,言凤刚和尚三堂齐齐移动过来。   叶湘绮虽然是聪明绝伦,但她究竟是甚少涉足江湖的黄花大闺女,生平之中,从未经验过这等混乱的局势。   心中又觉着这些人都是为追查自己杀父凶手而来,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误会纷争,也一半起因于自己的身上。   她无意挑起群豪的自相残杀,因此心中有着甚深的愧疚,极力想阻止这相互残杀的局面出现。   但她见到了尚三堂和言凤刚的动手相搏,心中的猜想,又起了动摇,暗暗地忖道:“这些人中,应以尚三堂和玄月道长两人不致为我的美丽倾倒,而且尚三堂在江湖上又以和事老人自居,不论正邪、黑白两道中人,却对他有着几分好感,他的突然出手和言凤刚相斗,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忽听唐通的声音起自身后,道:“他已中了我两枚追魂白骨钉,一枚击中要害,纵然不死,也得废去一臂。”   叶湘绮缓缓转过脸去,双目中流现出无限期望,说道:“你可已给他服用过解毒的药物吗?”   唐通冷笑一声,道:“当今之世,有谁不知我唐家的淬毒暗器见血封喉,如若我不给他服用解药,量他也难活过一个时辰。”   只听那站在叶湘绮身旁的年轻人,厉声说道:“家父如有三长两短,我屠小江势必为父报仇。”   唐通冷冷说道:“令尊的下场,你已是亲目所见,我不信你难道还强过令尊不成?”   屠小江望了仰卧在大雨中的屠南江一眼,突然放腿奔了过去,抱起父亲缓步走入大厅之中。   唐通突然向前欺进一步,探手一把抓住了叶湘绮右腕,低声说道:“眼下之局,混乱异常,你一个女儿之身,岂可再行留恋,咱们得快些走了。”   叶湘绮柳眉一耸,道:“放开我……”   凝神望去,只见唐通双颊通红,眼神之中,蕴含着两道奇光。   这奇光似两道挟着霜刃的冷电,深深的刺入她的心中。   一个成熟少女的敏感,使她已感觉到唐通的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渴求着她美丽的胴体,不禁尖叫一声,用力摔脱了唐通的手掌。   这声尖叫十分高昂,风雨中仍然震得人耳际作响。   万冲突然一跃而起。冲出室外,目注唐通怒声喝道:“你干什么?”   唐通似是亦被尖叫之声,惊退了冲动的欲火,轻轻的咳了一声,淡然说道:“没什么。”   缓步退入厅沿之下.负手观战。   叶湘绮从未见过那等眼神,在她强烈的感受之下,唐通的两道眼神,似是要摆她而噬。   一道闪电划空而过,紧接着雷声隆隆,震耳欲聋,风雨交加,闪电助威,更显得风狂雨急,景物凄凉。   陡然间响起了两声闷哼,神拳鲁炳和谭啸天,齐齐摔倒在地上。   原来两人武功相若,激斗了数十合,仍然不分胜败,鲁炳一拳击中了谭啸天的左胸,谭啸天忍疼反击,一掌拍在鲁炳肩头之上。   两人同时身受重创,摔倒在地上。   玄月道长当门而坐,闭着双目,运气凋息,对眼前数对搏斗厮杀,浑似不觉。   叶湘绮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转脸望去,只见万冲呆呆的站在一侧,圆瞪着一双环目,胸口间起伏不定,似是他心中也正有着极强烈的震动,心中大是奇怪,缓步走了过去,说道:“师兄,你怎么啦?”   忽然发觉万冲双目暴射出的奇光,和唐通一般模样,登时芳心大骇,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五步。   只听万冲重重的咳了两声,笑道:“师妹,师妹……”   大步走了过来。   叶湘绮厉声喝道:“快些给我站住,你发疯了吗?”   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叶湘绮对这位同门师兄,知之素深,他不但一向持礼自重,而且对她爱护甚深,不知何以此刻竟然也变成这副样子。   这不但使她惊怕,而且内心之中又多了一层怀疑。   万冲受师妹两声叱责,神智似是清醒了甚多,陡然停下脚步,闭上双眼。   但见他胸腹间不停的起伏,似是正在竭力忍耐着一种甚大的痛苦。   抬头望去,但见尚三堂和言凤刚两大武林高手,也打入了紧要关头。   尚三堂竹杖伸缩自如,点、摔、劈、打,极尽辛辣之能,一枝竹杖,兼作刀、剑、枪、棍之用。   言凤刚双拳变化,已尽得稳字一诀,不论尚三堂攻势如何猛烈,他始终不慌不忙,门户封闭的十分严谨。肘击指点,迫得尚三堂招数未发即得变化攻势。   局势已呈十分明显之势,表面之上看去,尚玉堂手中竹杖纵扫横击,占尽优势,言凤刚被迫封架,只守不攻。   其实言凤刚锋芒内敛,智珠在握,只要是身负武功之人,一眼之间就可以看出,不出百合,尚三堂能躲出言凤刚的拳掌之下,已是十分侥幸了。   也许是滂沱大雨有助人恢复清醒,谭啸天和神拳鲁炳同时醒了过来。   要知两人功力,半斤八两,发出拳劲掌力,也在伯仲之间,各中一击,负伤相同。   上天无私,落在两人身上的雨滴,也是多少一样,冷水醒神,在倾盆的雨水浇注之下,同时清醒过来。   谭啸天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长长吁一口气,翻手一拔,拔出背上单刀,冷冷喝道:“姓鲁的,亮出兵刃来。咱们今天不死不休。”   鲁炳扬了行双拳,高声说道:“姓鲁的和人动手,向来不用兵刃。”   谭啸天一挥单刀道:“你自己要讨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闪起一片刀光,在那倾盆大雨中划出一片空间。   那闭目而坐的玄月道长,忽然睁开了双目,舌绽春雷般厉声喝道:“全都给我住手!”   喝声中一跃而出,顺势拔出背上长剑、剑随身走,有如天马行空,直射入尚三堂和言凤刚战圈之中,挥剑圈剑,化出一团冷森森的剑芒,生生把两人分开。   言风刚已稳操胜券,正待运拳反击,忽被玄月道长插手其间,硬把两人分开。不禁大怒,冷笑一声喝道:“道长是何用心,难道要以二攻一?”   玄月道长仰面长笑道:“言掌门不觉言重吗?贫道自信手中长剑,不在言家拳之下……”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不过贫道并无和言掌门动手之心。”   目光一扫言凤刚和尚三堂 又道:“两位该冷静的想一下,以两位的身份,在武林中的声誉,何以忍不下两三句意气之言何况尚老前辈乃是武林中甚负盛名的和事老,怎肯为两三句争执之言,和言掌门动手相搏?”   言凤刚怔了一怔 道:“这个实在有些奇怪。”   他经过一阵剧烈的搏斗之后,沉闷的心情和旺盛的体力都已有了发泄,火气也相对减少了甚多。   玄月道长仰脸望天,让那倾盆大雨洒打在脸上,接道:“实不相瞒各位,贫道适才亦有极为冲动的一种欲念,恨不得拔剑和人决斗一场,目睹流血惨局,才能消减去心中的郁闷。   但幸得警觉稍早,运气调息,才使那波动的心情平复下去,以此推论,想诸位定和贫道有着同样的感觉。”   尚三堂重重的咳了一声,连声道:“不错,不错,老朽亦有同感。”   玄月道长目光一掠谭啸天和种拳鲁炳,道:“这两位只怕也和咱们一样。”   言凤刚突然扬手一挥,一股强凌的拳风,由鲁炳和谭啸天之间冲击过去,被那劈空劲气冲飞的雨滴,击得四外飞溅。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言风刚,齐声说道:“言兄,这是什么意思?”   言风刚干笑一声道:“两位暂请住手,一定要打,等一会儿再打不迟。”   玄月道长接道:“诸位请入厅堂之中,贫道有事相告。”   群豪依言走入厅堂,一齐把眼光投注在玄月道长身上,默然不语,暗中却都在运气调息。   玄月还剑入鞘,叹道:“贫道身入玄门,虽未完全勘破名气一关,但数十年来,从未有今日这种感受,想诸位当都和贫道有着相同的感受。”   谭啸天长长叹息一声,接道:“道长一语中的,在下和鲁兄素无恩怨,并无动手之心,但却不知不觉之中打了起来,似是心中有一股沉闷之气,不动手就不足以发泄出来一般。”   神拳鲁炳接道:“兄弟也是这般感觉,心中不住警惕自己,不该和谭兄相搏,但胸腹之间气闷难过,不自觉就出了手。”   玄月道长点头道:“这正是贫道劝诸位暂停相搏的原因了,依据常情,咱们之间似无拼命的必要,但诸位一出手,无不是生平绝学,恨不得一击之下,立把对方置于死地,这等异于常情之事,实在叫人费解的很。”   尚三堂忽然一顿竹杖,道:“老朽还有一个羞于出口的感觉说将出来,只怕诸位见笑。”   他虽然未说出口,但群豪都似已有感觉,个个人的脸上飞起了一团红晕,不自主的把眼光转投到叶湘绮的脸上。   言凤刚笑道:“情非得已,尚兄但说不妨。”   尚三堂目光一掠倚门而立的叶湘绮,说道:“姑娘最好请回避一下。”   他经过一番搏斗之后,胸中的气闷,似是已消减去了甚多,神智也清醒不少。   叶湘绮忽然发觉了所有的人都和唐通一般,只要目光一和自己的目光相接,神情间就流现出无比的渴求神情,似是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怀了不轨之心。   她回顾了尚三堂一眼,缓步向一侧走去,逃避开了群豪的视线。但她并未走远,侧耳偷听。   只听尚三堂长长叹一口气 道:“老朽不但和诸位一般觉得胸中有着一股沉闷之气,而且……”   他仍是讷讷地说不出口。   谭啸天突然接口说道:“可是有一种冲动欲念吗?”   尚三堂点头说道:“不错,老朽生平不近女色,不论看到什么绝色女子,向来是视若无睹,如今年登古稀,须发皆白,想不到竟……”   玄月道长严肃地接道:“贫道也有着相同的感觉,这就是咱们无法按捺下暴起的怒火,造成了自相残杀的局势,为今之计,只有早些把叶姑娘遣离此地,不知诸位的意思如何?”   尚三堂道:“不错,她离开之后,或能消去咱们这场纷争。”   言凤刚道:“在下有一件不解之事,还得请道长见示。”   玄月道:“只怕贫道无能解得言掌门的心中疑窦?”   言风刚道:“道长客气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咱们这毛病出在南宫世家,那是无可怀疑了,但兄弟不解的是她们用心何在?如说南宫世家中人有心相害咱们,大可暗中下毒,把咱们一齐毒死……”   只觉丹田之中有一股热力,冲了上来,心脏跳动剧烈,百脉偾张,一种强烈的欲念,泛起自内心之中 有如渴骥奔泉,无法遏止。   玄月道长眼看言风刚双目转红,目光转投到大殿外面,似是一只难耐饥饿之狼,搜寻猎食之物。   奇怪的是这种焚身的欲念,有着极强的感染之力,片刻间斤中群豪都有些不克自制,愈是想平熄欲火,愈是感觉到绮念撩人,按不下心猿意马。   修养有素的玄月道长,似是也受到了强烈的感染,红润脸色上,也逐渐泛现出一片赤红之色。   风雨渐小,但幽寂的大厅中,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 似是都在用最大的心力,克制心中泛升的欲火,每人的眼睛都变 成赤红之色。   躲在廊沿外偷听群豪说话的叶湘绮,听群豪正谈论之间,忽 然中断,久久不再听得一言.心中甚感奇怪、忍不住探头向厅中 瞧去。   言凤刚一见那探入门内的云鬓星目,突然大喝一声,向外冲 去。   叶湘绮芳心一震,疾快的向一侧退去。   言凤刚动作迅快,一跃而中,回目一瞥叶湘绮,疾扑而上, 探手一把,抓了过去。   叶湘绮娇声呼道:“你干什么?”   娇躯疾侧,避过一击,反手一掌,斜斜拍出。   言凤刚满脸通红,双目似人,怒咬钢牙,格格作响,似是极力忍耐着一种无法耐受的痛苦,形容可怖,神态猛恶,有如中了疯魔一般。   眼看着叶湘绮一掌劈来,并不闪避,反而回手一把,抓了过去。   叶湘绮右腕疾沉,避开五指,纵身一跃,飞落在庭院之中。   忽见人影闪动,玄月道长疾如闪电一般,扑了过来对这位名满天下的玄门高人,叶湘绮有着较强的信赖之心,她相信这些人中,玄月道长乃是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人,也是唯一有能力保护她的人,是以当她看出是玄月道长后,就不再闪躲。但觉手腕一紧,左臂脉穴已被紧紧的扣住。   言凤刚疾快的冲了过来,扬手一拳,击向玄月道长。   玄月挥掌疾扫.啪的一声,迎个正着,拳掌相交之下,两人都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显然,这相互一击之下 两人都用出七成以上的劲力。   言凤刚大喝一声,重又疾冲而上,双拳连环猛攻,拳拳如巨斧开山般,威势异常惊人。   玄月道长左手仍然紧紧的抓住叶湘绮不放,单用一只右手,拒挡言凤刚的凌厉攻势。   这位名满武林的玄门剑客,威名实非虚传,不但剑术有着超异常人的造诣,就是拳掌上的工夫,亦极惊人。   只见他指点掌拍,截穴断脉,迫得言凤刚甚多辛辣的招数未能变化,就得重新收回。   叶湘绮逐渐定下了心,留心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 只见所有在一侧观战的人,一个个都是面红如火,双目中流露出无比的贪婪,凝注在自己身上,都似恨不得把自已活活吞下一般。   这些人中,包括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和唐通。   她本是聪明绝伦之人,目睹此情,立时惊觉到情势不对,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江湖上甚有威望的人,纵好女色,也不致到这将要疯狂之境,何况一路西下,这些人又都极正常,虽然个个对自 己不无野心,但都收敛深藏,除了唐通之外,别人再无当面纠缠的情势,怎的此刻,都变成了这样一副贪婪的模样。   心念转动,意料到自己目下险恶之处境,这些人似是都已经 失去了理性,他们的作为已非常情常理可以推断,必需得以非常 的手段,才能应付得了这等局面,凭自己的功力脚程,恐怕无法 逃得。   忖思之间,突然几声暴喝响起。   谭啸天、神拳鲁炳,唐通等齐齐冲了上来。   这些人一齐出手攻向了玄月道长,似乎是玄月道长已变成了 众矢之的。   玄月武功虽然过人,但他也难同时拒挡这么多高手的围攻,逐渐的应接不暇。   形势迫得他下得不暂时松开了叶湘绮的左腕,挥动双掌,封拒那四面八方的攻势。   激战中,鲁炳突然全力击出了一拳,直捣向玄月前胸,他有神拳之誉,这一拳击来之势,大概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势道威猛绝伦。   玄月奋起右掌,一招闭门推月,迎向了鲁炳的拳势。只听砰然大震,拳、掌相撞之下,鲁炳反被震退了一步。   但言凤刚却借机施袭,左手一招冰河开冻乘虚攻入,逼得玄月疾快地向后退了两步。   右手一招神龙出云抓住了叶湘绮的右肩,用力一带,已把叶湘绮抓了过去。   需知叶湘绮幼得父亲真传,家学渊源,本可闪避过言凤刚这一招擒拿手法。   但这位聪明过人,胆大心细的姑娘,早已筹思了对敌之策,是以并未让开,故意让他一把抓了过去。   这是十分奇怪的搏斗,所有之人的搏斗目的,似是都在为着叶湘绮。   言风刚一把拖过来叶湘绮后,攻向玄月道长的群豪,突然停下了,所有的目光反而转注到言凤刚的身上。   这是一个充满欲人和妒恨的微妙局面,叶湘绮却成了左右这局势的一个神奇的力量。   经过这一阵激烈的相搏之后,玄月和言凤刚似是都清醒了不少,两人那火红般的脸色亦似消退了甚多。   混战暂时停止了下来,但阴霾并未散去,另一场混战的风暴,正在沉默中形成。   言凤刚望了叶湘绮一眼,缓缓地松开了五指,说道:“怎么样?姑娘没有伤着吗?”   叶湘绮摇摇头,道:“还好。”   目光转动,发觉群家那晕红的脸色,都正逐渐的退去,似是经过一番剧烈的相搏之后,这些人的神智都随着清醒了甚多。   言凤刚回顾了尚三堂一眼,道:“尚兄,这些人都把两道眼光凝注在我身上,不知是何用心?”   尚三堂一顿竹杖,说道:“这个,老朽也不太明白了。”   言凤刚道:“这一番打斗之后,兄弟胸中一股闷气,似已发泄了甚多。”   玄月道长突然拔出长剑一挥,划出银虹说道:“这毛病定然出在南宫世家之中,咱们都已经中了剧毒,只是一时间倒无法猜出是何种毒物而……”   突然间传过来一阵急促的竹枝击地之声,打断了玄月道长未完之言。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一个手扶拐杖,鸡皮鹤发的老妪,缓步走了进来。   在她的身后,相随着两个年华双十的青衣少女,每人手中托着一个密盖严封的银钵。   尚三堂愕然回顾那老妪一阵,突然前行一步,失声叫道:“南宫主人……”   那老妪的举动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尚三堂话刚出口,那老妪已到了群豪身前。   那老妪竹杖一顿,冷冷接道:“不惜,正是老身,南宫世家的女主人。”   这时,大雨已住,阴云未散,一阵阵呼啸的秋风,吹打着墓地古柏,发出一种沙沙之声。   这老迈的妇人,穿着一身墨色的衣服,苍白脸色上,不见血色。   但她身后相随的两个青衣少女,却最美丽动人,脸润桃花, 发覆绿云,肤光胜雪,耀眼生辉。   群豪平复的心情.立时被这两个充满着诱惑的少女重又引起 了波动和不安,一股强烈的冲动欲火,由丹田直冲而起,晕泛两 颊,双目渐赤。   那老妪虽然是满脸病容、但她两道炯炯眼神,却似冷电一 般。透射人人心腑之中.玄月道长在这些人中,定力较为深厚,一面运气压制那泛起 的欲火,一面冷然喝问道:   “南宫夫人……”   只觉一股热气,由丹田直冲而上,赶忙闭上双目,不再言 语。   南宫夫人仰脸望着那满天浓云,纵声大笑,道:“只不过数十寒暑,但却死了我们南宫世家四代子孙,这个仇岂可不报……”   只听一声大喝,打断了那老妪未完之言,紧接着嚓的一声,似是衣服被人扯裂之声。   闭着双目的玄月道长 忍不住偷启两眼望去。   只见唐通抓住了一个青衣少女,扯去了她身上的一片衣服。那青衣少女毫不抗拒,反而盈盈浅笑,娇媚横生。   南宫夫人突然一抬手中拐杖,缓缓向唐通点了过去,阴森一笑,道:“年轻人,当直是鲁莽得很。”   她出手点的杖势很慢,但却如十百条拐杖一齐点出一般,使人觉得闪避不易。   唐通侧身一让,避开了前前,左肋之处却被那拐杖点中,登时向后退了三步。   这时.群豪的双目都已经变成了赤江之色,盯在那两个青衣少女的身上,像数日夜未吃过东西的饿狼,唾涎欲滴。   没有人无理会唐通的伤势,甚至他的死活,都和这些人没有关连。   南宫夫入回顾了两个青衣少女一眼,笑道:“行了,咱们进入厅中去吧!”   手横拐杖,护着两个青衣少女,大步冲入厅中,群豪如铁随磁一般,不自觉地随入厅中。   玄月道长在这班人中,功力最是深厚,而且幼小身入玄门,跳出了红尘十丈,定力也较别人坚强。   虽觉欲火焚身,痛苦难耐,但神智仍然清醒如常,心中暗暗忖道:“南宫世家的主人,突然在此地出现,事情定非寻常,我这半生之中,从未想到女色二字,不知何以此刻竟然有一股难耐的欲火,一见女色,竟难自制,南宫世家主人抱病赶来此地,决非无因,分明早有算计,看来这一番凶多吉少,三十六计定为上策。   他心中虽然是想的甚是清醒,但双腿却是不听使唤,不自觉地举步而入。   那白发老妪站在供台下面,目光环扫了全场一眼,面色肃然地冷冷说道:“南宫世家和江湖上黑白两道,素无恩怨,但数十年间,却使我们南宫一门四代遭殃,而且一个个伤死的下落不明,连尸骨都无法寻找,如今留下了我们五代寡妇,不用人再事杀戮,数十年后,南宫一家自然绝迹于武林之中,手段之狠,干百年来,武林中极是少见。”   这时,群豪一个个面红如火,双目凝注在那两个青在少女身上,似是根本未所老妪说些什么。   只听那老妪咯咯一阵尖笑,回顾了那两个青灰少女一眼,说道:“时辰到了,再让他们熬受下去,只怕一个个都将变成了疯人,你们动手吧!”   两个青衣少女相视一笑,突然宽衣解带,片刻间脱去了全身衣服,只余下一件大红胸兜。   厅中群豪早已欲火大炽,如何还能受到这等诱惑。   一个个血脉暴张 心如火烧,下约而同的向两个半裸少女扑了过去。   但见两个半裸少女,娇躯闪动,有如穿花蝴蝶一般,闪转在 群豪围扑之中,身法灵动异常,分明都身怀上乘内功。   群豪理性已失,一面扑捉那两个半裸少女,一面相互击斗, 你劈我一掌,我打你一拳,闹得厅中大乱,彼此之间,互攻互 击,毫无章法。   这等纷乱的局面之中,武功高强之人,自是占得不少便宜,武功稍差之人,早已被打的伤痕累累,满身血污。   奇怪的是他们似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所支撑,虽然受了重伤,仍然下肯歇手。   玄月道长在初动手时,还可凭借深厚的内功和定力,压制着心中的欲念,但过了一阵,亦难自持,不知不觉间中卷入了旋涡之中。   混战延续了一顿饭工夫之久,谭啸天首先不支,被言风刚一拳打中前胸,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宋文光、白铁笙、万冲,一个个倒了下去。   全场中人,只余下了玄月道长、尚三堂、言凤刚和鲁炳等四个武功最强之人,仍然纠缠不休。   那白发老妪微微一皱眉,低声说道:“这四人武功不弱,如若让他们缠战下去,只怕还得一阵工夫”   两个半裸少女突然齐齐娇叱一声,素手挥动,反向群豪走去。   这些人虽然个个被内心冲动的欲火,烧的头晕脑胀,但心神尚未完全迷乱,两个半裸少女挥掌击来,尚知举手封架。   但几人经过一番混战之后,已成强弩之末,那两个半裸少女出手的掌势又极诡异难测,缠斗了一刻工夫之后,都被二女击中穴道,倒在地上。   那白发老妪微微一笑,低声对二女说道:“把他们都搬入厅中吧!”   两个青衣少女应了一声,迅快的穿好衣服,把伤倒在地的群豪,齐齐搬入厅中。   这时,只有叶湘绮未加入这场混战,仍然静静地站在一侧,她目睹这场惨烈的混战,似是已被吓的茫然失措,忘记了逃走之事。   只听那白发老妪冰冷地说道:“解开你睑上的黑纱。”   叶湘绮望了那老妪一眼,但仍然静静地站着不动。   白发老妪眉头微微一耸,道:“你听到没有,难道还要老身亲自动手吗?”   叶湘绮双目中流露出惊恐之情,缓缓解下包在脸上的黑纱。   白发老妪双目凝注在叶湘绮脸上,汀量了一阵,道:“好标致的姑娘。”   叶湘绮只觉那老妪双目精芒闪动中,流露出一片肃杀之气,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人不但内功深厚惊人,而且胸腹之中,充满怨毒、仇恨。”   她虽然是涉世未深的黄花闺女,但却心机极深,聪明过人,心知群豪突然变成近似疯狂的样子,其中定有原因。   南宫世家的女主人,在这等混乱的情势中,突然赶到,想必是早有算计。这秘密即将揭穿,因此,她并未借那混乱的机会离 去。   那白发老姐用着奇异的目光打量了时拥统一阵,突然冷笑一声,道;“孩子,你很好。”   她的语气,突然转变的亲切起来.虽然神色仍是一片冰冷。   叶湘绮暗暗想道:在这等险恶的情势之下,我必须装作像一个全然不解世间险恶的人,对一切都茫无所知,以消去她们的戒备之心,然后才能借机会逃走,当下愕然说道:“我哪里好了?”   白发老妪淡然一笑,道:“你没有中毒。”   不容叶湘绮接口,立时吩咐那两个青衣少女道:“点了他们穴道,再用醒神汤,让他们清醒过来。”   两个少女齐齐应了一声,依言施为,先点了群豪的穴道,然后打开一个银钵。   钵中盛满碧绿的水质,清香四溢,沁人心肺。   两个青衣少女分别动手,提开群豪牙关,每人灌下一小杯醒神汤。   那白发老妪轻轻一顿手中竹枝,冷冷地对叶湘绮道:“孩子,你可想看一个水落石出吗?”   叶湘绮被老妪一言道破心事,不禁心头一跳,暗忖,这南宫世家的主人,当真是利害的很……   只听那白发老妪仰脸一声冷笑,道:“当今之世,从没有一个活人,知道南宫世家的隐秘,孩子,你想看个明白可以,但是,明白了,就别再想活下去。”   叶相绮微微耸动了一下柳眉,只觉她每一句话,都似利剑一般,刺入人的心中,而且语气坚定,叫人无法回答。   那醒神汤果然是有着无比的效力,群豪服用不久 已然先后醒来。   白发老妪目光一扫群豪.冷冷说道:“南宫世家 和当今江湖上稍有声名的人物,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五代寡居的痛苦、凄凉,要用数百个甚至数千个武林人物的鲜血,来洗涤、补偿……”   她微微一顿之后 又道:“但老身也不愿你们糊糊涂涂的死去,在你们死亡之前,给你们几条自行选择的路……”   她仰脸一阵咯咯尖笑,又道:“不错,你们别具侥幸之心需知每一条路,都是痛苦无比的抉择!”   玄月道长内功深厚,神志清醒最早,冷哼一声,答道:“诡计算人,算不得什么人物。”   他适才经过一番缠斗,眼下又没有粉腿玉肌的诱惑,心中泛起的欲火,已然消减了甚多。   白发老妪淡然一笑,道:“杀害南宫世家四代子孙的手段,哪一件不是诡谋暗算,狡诈以逞。”   这时,尚三堂的神志也已清醒过来,接口说道:“在场之人未必都是参与杀害你们南宫四代子孙之人,张冠李戴,未免有欠英雄行径。”   白发老妪笑道:“老身无暇和你们争辩此事,我只要指出你们选择之路。”   她轻轻一顿手中的拐杖,接道:“这话从头说起了,当你们进入南宫世家,饮下一杯清茶之时,都已经中了我预放之毒。”   叶湘绮心中一动,回忆起当时情景,曾经有一个青衣小婢献茶于她,却被拒而未饮,如若铁了那杯毒茶,此刻不知是何光景……只觉一阵耳热心跳 不敢再想下去。   只听那白发老妪继续说道:“这办法也许很笨,但我料想诸位初入南宫世家,决难防得到老身会在茶中下毒。”   尚三堂轻轻叹息一声,道:“确实难以料到。”   白发老妪呵呵一笑,道:“老身原意本要把诸位毒晕在南宫 世家,但后来知道了你们同行之中,有一位女孩子,老身临时又 改变了主意,茶中之毒,乃是一种极为强烈的春药,不论何人服 下之后,都难逃欲火焚身之苦……”   她冷冷曾了叶湘绮一眼,接道:“要你们先为这女娃儿来个 自相残杀……”   玄月道长冷哼一声,道:“这办法确然很毒。”   那白发老妪淡然一笑,道:“现在,你们可以就生死两条,选择一条。”   尚三堂道:“你说吧!”   南宫世家的女主人突然举手搞一下萧萧白发,说道:“先说生路吧……”   她突然沉吟不语,似是在筹想措词,良久之后,才道:“当今之世,除了我们南宫世家之外,大概还无人知道在人身上,有着四个神奇的穴道,这穴道不属普通经脉系统之内,但却有不可思议的妙用……”   玄月道长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   白发老妪接道:“你不信,何妨选择一试?”   她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只要点了这四处穴道之后,一个人即将完全丧失去它的记忆,但他的武功却是反道而行,大为增进,有几个常人练起来十分困难的武功,但在穴道被点之人去练,反觉得轻而易举的了。”   群豪愕然相顾,默不作声。   那白发老妪咯咯一阵大笑,道:“如若诸位选择了生路,老身即将点封诸位身上的四处密穴,那时,诸位将永无烦恼,永无忧虑;从今之后,变得浑浑噩噩,不解人间忧苦何事,一心一意,苦练武功,不难身集大成,那时,再放眼武林。已难找出几个敌手……”   玄月道长一面运气试图自解穴道,一面冷冷问道:“就只如此吗?”   那白发老妪笑道:“如若只是这等有利之事,连老身也要自行点封四处要穴,练习武功去了。四处密穴被封之后,一个人即开始丧失他的记忆,虽父母儿女,亦不相识,终生一世,受我们南宫世家的奴役。”   玄月道长双目圆睁,神光暴射而出,盯住在那白发老妪的身上,道:“死又如何?”   白发老妪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你深厚内功,乃老身生平所见有限高手之一。”   玄月暗中试图解穴,但觉被点穴道的手法,极是特异,竟然解它不开,只好自行停下,一面冷然接道:“我问你死路如何?”   白发老妪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说道:“这死路,简单得很,老身先解开你被点的穴道,然后再让你们服下一种毒性缓慢的药物,这药物七日之内,下会发作……”   言凤刚接道:“七日毒发身亡,那不要紧,在下愿选死路!”   南宫世家的女主人突然冷笑不绝,道:“如若当真是这般容易,我想诸位无一会选择生路了。我先让你们服过毒药以后,再替你全身涂上一层蜂蜜,放置荒凉山谷中,让那些虫以、鸟兽。闻蜜而至,诸位服用过那药物之后,七日内毒是未发,便全身筋骨酸软,无法行动。”   玄月道长冷冷接道:“这办法果真阴毒的很。”   那日发老妪冷笑道:“因此,老身相信,诸位都不致选择死亡之路,七日时光,不算大短,一个满身涂着蜂蜜的活人,奔放在荒凉的山谷中,身受虫蚁爬咬,蚊蝇叮蛀之苦,那痛苦当真是不好受,别说诸位,放眼当今之世,只怕也没一个人敢挺身承受此等之苦。”   玄月默然不语,缓缓垂下头去、显然,他已为那老吸之言所震慑。   只听南宫世家的女主人又一阵尖厉的冷笑,道:“老身虽然志在复仇,但对待属下,却心存仁厚,只要你们前入我门下,南宫世家决不会亏待你们。诸位四处秘穴被点之后,你们虽然丧失了记忆,不知过去未来,但也有好处,诸位从今之后,可以忘去了很多烦恼,而且还可以放胆享受到人生甚多乐趣。”   她自言自语,似是异常神往,仰起脸来,嘴角间挂着一抹欢愉的微笑,接道:“那该是另一个世界的生活,没有了记忆,不知道烦恼,这世上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和你们脱离关系,在那种生命中,你们只记得三件事情,饿了要吃,纵情女色和杀人取乐。”   群豪听到此处,都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叶湘绮突然插口说道:“老前辈。”   那白发老妪突然转过脸来,说道:“什么事?趁老身心情较为愉快之时,你可以放胆的问吧!”   叶湘绮道:“中原四君子,可也是老前辈杀害的吗?”   南宫世家的女主人点头一笑,道:“问的很好,中原四君子现在都还好好的活着,不过,他们早已忘去了过去之事,你虽是叶长青的亲生女儿,但他已不认识你了。”   玄月道长恨声说道:“武林人物,害你们南宫世家五代寡居,你们要索回血债,起而复仇,那也是应该的事,但冤有头,债有主,也该查访一下昔年围诛你们南宫世家四代凶手,个别杀戮也好,集体屠杀也好,这等的盲目报复,把天下武林中人尽都视作仇人看待,未免大残酷了……”   他微微一顿,接道:“就说中原四君子,个个生性淡泊,不求闻达武林,他们既不卷入江湖上门派纷争漩涡,亦未过问武林是非之事,除了四人每年一度的相聚之外,平日深居简出,善名素着,你们先拿这四人开刀,不知所为何来?”   那白发老妪忽然放声大笑,道:“就因为他们的善名太着了,江湖上人人都知中原四君子淡泊名利,不插手武林恩怨,这就是老身当先找到他们头上的原因了,试问四个从来不卷入江湖是非中的有名人物,突然被人杀死,或是人踪不见,在武林引起的震动,是何等巨大,就老身判断,找上南宫世家门上之人,你们不过首批而已,从今之后,正不知有多少人物,要找上南宫世家来,老身也就相度形势,就地取材,让他们服下毒药……”   玄月道长道:“好毒辣的办法!”   那白发老妪淡然一笑,接道:“这些找上门来的人,未必个个都是老身需要之才,凡是入选之人,老身就封点他们四处秘穴,然后收为己用;难以入选之人,那就让他们先服剧毒,再置荒谷,身受虫蚁分食之苦。在老身预计之中,这办法可以连续伤害到百名武林人物。”   叶湘绮忽然接道:“家父既然还活在世上,那四具尸身从何而来?”   白发老妪道:“你们即将失去记忆,忘却过去,不知未来,现下让你们多知道一些事情,也不妨事,那四具尸体嘛,乃老身选就和中原四君子形貌相同之人,先行将其毒害,然后运放在百丈峰上……”   叶湘绮道:“我不信世上当真有那等相同之人,让他们亲生子女,也无法分辨真假?”   南宫世家女主人笑道:“好丫头,你很细心,但在老身的手下,并非什么难事,只要他们大致相以,细微之处,老身可以动用手术,把他们修的纤毫不差。”   叶湘绮呆了一见道:“你还会整容之术?”   南宫世家女主人道:“不错,何至整容,就是挖目接臂,换 腿易容,在老身的手中,只不过是极为平淡之事。”   玄月道长道:“你读过很多药书?”   白发老妪道:“何至药书,易卜易理.老身无不涉猎,单是要不要为我们南宫世家的子孙后裔复仇一事,就费了老身三年时 间的思考。”   久未开口的言凤刚忽然接口说道:“生死两条路,每一条都是残忍至极!”   那白发老妪突然回手一把,抓住叶相绮的右腕说道:“你可要看你的爹爹吗?”   叶湘绮点点头,道:“你尽管政心,我决然不会逃走。”   白发老妪冷冷说道:“你已尽闻南宫世家之秘,已是救你不得了。”   叶湘绮道:“未见爹爹之前,你放我我也不走。”   白发老妪随手一指,点了叶相绮的穴道,然后松开左手,轻轻一顿拐杖,道:“你爹活的很好。”   缓步对玄月道长走去。   玄月道长虽有以死相拼之心,但穴道受制,难以挣动,眼看那白发老妪走近身来,不禁黠然一叹,道:“暗用毒谋相算,实叫贫道死的不服。”   日发老妪道:“你不用叹息一身所学,没有发挥之处,今后你有生之年,都将以杀人为荣。”   随手一指,又点玄月道长的晕穴。   但闻她手中竹杖触地的波波之声,身躯不停游动,手指伸缩,片刻之间,尽点了群豪晕穴,只单单余下了尚三堂一人未点。   尚三堂眼看群豪一个个侧卧地上,心中甚是凄然,低声说道:“你干脆把我们杀掉吧!   这方法太残忍了。”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道:“你虽是南宫世家之友,但此时此情,也难放你独去……”   狂笑一阵,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江湖杀劫将起,孩子们安息吧!我将以千百武林高手之命,补偿你们之死。”   尚三堂听她喃喃自语,口气神情间充满了沉痛,暗暗忖道:这女人手段虽然很辣一些,但想她连连丧失子孙之痛,也就难以怪她了。   正思忖间,那白发老妪突然低下头来,说道:“尚三堂,你和老身的贤孙相交甚深,看在我那亡孙份上,老身对你格外施恩,但你必需答应老身两个条件。”   尚三堂道:“什么条件?”   那白发老妪道:“第一条,你必需接受老身的整容之术.剃去你满头白发和垂胸白髯,改头换面……”   尚三堂听得怔了一怔,道:“为什么?老朽已经年登古稀如若剃去发髯,岂不是怪模怪样,成何体统?”   南宫夫人冷冷一笑,道:“我不但要把你的发髯剃去,而且还要把你的面形一并修改,世上之人,再也不会认识你是尚三堂了。”   尚三堂摇摇头道:“这当真是骇人听闻的事,老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未听到过此等事情。”   白发老妪冷冷说道:“骇人听闻的事嘛,还在后面……”   她微微一顿,接道:“再有一件,你要帮助我们南宫世家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杀劫……”   尚三堂摇头接道:“武林高人,屈指难数,老夫这点能耐,如何能在江湖上造成一场血雨腥风的浩劫呢?”   那白发老妪冷笑一声,道:“不用你动刀动枪,出手相搏,只要你把那些人的底细说出就行,武林之中盛传你交游广阔,遍及九大门派,而且又是出了名的好人,你能和我们南宫世家攀上友情,想来这传言定然是不错了。”   尚三堂道:“老朽确然是认识不少武林同道,但却不能全知他们的底细。”   那白发老妪道:“尽你所知也就是了。如若你肯答应这两件事情,你就可以免除了受点四处秘穴之苦,保留下忘记之能。”   尚三堂低沉了片刻 道:“好吧!老朽答应夫人。”   那白发老妪突然一挥手,对两个随来的青衣少女说道:“你们点查一下人数,看看对是不对?”   两个青衣少女数了一下,道:“活人十个,尸体四具。”   南宫夫人道:“很好,即无短缺,就把地们一齐放在车上,运回去吧!”   两个青衣少女应了一声,立时动手,片刻之间,玄月道长等十人,全部被堆在那马车之上,扬鞭赶车而行。   那马车上地方虽然狭小,但那两个青衣少女硬把几人堆积起来,驰车而去。   荒凉的墓地,宗祠,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寂静。   辘辘的车声,逐渐远去。   这时,天上的阴云也逐渐消退,一轮秋阳破云而出,照彻大地。   流光轮转,忽忽坐在,整个的武林道上。都为中原四君子和玄月道长等的失踪,掀起了一片狂波。   这日中午时分,武当山三元观外,突然出现了一顶青缎小轿,由两个身躯高大,像晓威猛的大汉抬着。   在那青缎小轿之后,紧随着四个身着水绿劲装的少女,每人左臂之上,都挂着一个形似月牙的奇怪兵刃,和一个绣着红花的囊袋。   这四个少女,年龄都在二十上下,一个个面目姣好,步履矫健,随在那两个步行迅快的抬轿大汉身后,亦步亦趋,毫无吃力之感。   那青缎小轿直驰三元观的大门跟前,才停了下来。   两扇黑漆的庙门紧紧的关闭着。   低垂的软帘中,传出来一个沉重的声音,道:“春兰,秋香,上去打门。”   小轿后四个绿衣少女,登时有两个奔了上去,举手一掌,击在那木门铜环之上。   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大开,一个中年佩剑道人,缓步而出,打量了那青缎小轿一眼,目光移注到春兰、秋香身上,合掌说道:“两位女施主,有何贵干?”   右面一个青衣少女,畏缩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声说道:“春兰姐姐,你对他说吧!”   左面绿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这畏羞的毛病,总是改它不了,哼!要是你以后嫁了人,也要我代你说话不成?”   转睑对那佩剑道人欠身一礼,道:“我们千里赶来,特以拜见贵派掌门。”   那中年道长怔了一怔,道:“敝掌门近年已谢绝任何访客,只怕有劳诸位白跑了一趟。”   春兰一皱眉头,正待反唇相讥,那中年道人却似突然之间,又想起一件什么重大之事,急急说道:“诸位哪里来的?”   一面问话,一面又把那目光投注在那青级小轿之上,希望能看出一点端倪。   春兰看他瞧了半晌,仍然是一睑茫然之色,忍下住说道:“你很少离开过武当山,是吗?”   那中年道人点点头,道:“不错,贫道七岁入庙,数十年来就未出过这大门一步。”   春兰探手从绣花囊袋之中,摸出一份大红简柬,道:“不用瞧啦,你把红柬带去呈上贵掌门,就说四川唐家第九代掌门人唐老太太亲来相访,见与不见,那就不是你的事了。”   那中年道人双目忽然一亮,望着青缎小轿,间道:“唐老太太可就在青缎小轿中吗?”   春兰一皱眉头说道:“你这位道长,好生的罗嗦,那红简之上不是写的明白吗?”   那中年道人低头看时,只见那红简封面之上写道:   “函陈武当派掌门人玄真道长手拆   四川唐拜”那中年道人看过之后,沉吟了片刻,突然把手中红简递还过去,说道:“不行,我们掌门人现下正值坐关期间,不能接见任何宾客。”   只听一声森冷的冷笑,由那青缎小轿之一传了出来,说道“老身递简求见,已尽江湖之礼,这等推三阻四,分明是有意相拒,论江湖身份、声誉,老身并不输于你们武当掌门之人……”   话至此处,那中年道人已似听的不耐,高声说道:“贫道一生未曾说过谎言,老前辈这般相责,未免有些大过小觑贫道了!”   青缎小轿之中又传出一声冷笑,道:“春兰,丢下拜简。”   春兰应了一声,随手又把红简递了过去,说道:“接住。”   那中年道人自入三元观后,数十年来一直未离开过三元观,从未和女孩子家说过话,眼看春兰又把红简递来,不自主地伸手接了过来。   青缎小轿中又传出一声冷笑,道:“老身不愿和你个守门之人多费唇舌,你把这红简递给你们掌门人玄真道长,见与不见,不关你事。老身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届时不论他是否接见,老身当硬行闯入,先此奉告……”   声音突然一停,接道:“咱们走啦!”   那两个抬轿大汉突然转过身去,放腿而去,奔行在崎岖的山径之上,迅快异常,倏忽之间已走的踪影不见。   那中年道人直待那青缎小轿消夫不见了,才缓缓闭上双门。   大约过有一顿饭工夫,那两扇紧闭的木门重又大开,七八个道袍佩剑的中年人鱼贯而出。   那当先的道人年龄最长,年约在五十开外,胸前长髯飘飘双目中神光闪烁,一看之下,即知是身负上乘内功之人。   他似是这些人中的首脑,一出观门,立即指挥随行群道分布开去,就那观门外一片草坪之上,排成了一座阵式。   这三元观乃武当内院,和前山道观,相隔着两座山峰,平常进香之人,从来不履及此地。   深山幽林,环绕四周,乃武当派放置拳经、剑谱之地,派中的辈份高长之人,亦都居住此地。   方圆三里内,划为禁要之区,不论何等之人,未得武当派中人之允许,一律不得擅入禁区之内,十年以来,从来有人彼此规戒。   那鱼贯出现的道长共计八人,七人布成了一座阵图,刚好把三元现的大门封住。   那年纪最长的道人,却独自站在相距那阵式一丈开外之处,负手而立,仰脸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满脸肃然之色。   两扇大开的黑漆观门,缓缓的关了起来。   山风吹摇着满山松叶,发出沙沙的轻微之声,更显得深山的幽寂。   突然间,由左侧山峰上传过来一声清啸,一条人影,急如离弦流矢直射过来,片刻己到了三元观前,望了那排成的阵图一眼,倏然停下了脚步。   那长髯垂胸的道人,肃然的神色中,流露出一片冷寂,他那落寞寡欢的神色,使人一望之下,就感到是一个孤独冷僻的人。   他有着无比的沉着,直待来人完全站稳了身子,才缓缓把投向天上的目光,移注到来人的信上,微微一耸眉头,欲言又止。   只见来人瘦骨嶙峋,面黄如蜡,眉宇间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黑气。   如非他双目中神光闪动,任何人一眼之下,都将误认为刚从棺材中拖出来的死人。   那年长道人打量了来人一阵,突然拔出背上长剑,划空一挥,冷冷说道:“你可知道三元观周围三里之内,早已划为禁区之事吗?未得我们武当派中之人允准,一律不得擅入。”   那枯瘦之人微微一咧嘴巴,发出一阵森冷的笑声,道:“这个嘛,在下倒听人谈过。”   说完话,又是一阵森沉的冷笑。   他的笑声大为特别,有如说话一般,一声一顿的由他口中弹了出来,衬着那张满布黑气的蜡黄脸色,显得异常的恐怖。   那年长道人突然大声喝道:“住口,有什么值得好笑……”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你是四川唐家的什么人?”   那枯瘦之人阴森地说道:“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虽然名扬天下,但他们还不配管束在下。”   那年长道人似是甚感意外,微微一怔 道:“那你是什么人?”   那枯瘦之人冷冷说道:“你连在下也不识得,想是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了。”   那年长道人道:“贫道虽未离开过三元观,但却会到过不少高人。”   那枯瘦之人一咧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你口气,倒像是被人称作剑痴铁卡的了。”   年长道人一拂胸前的长髯,道:“不错,贫道正是玄星。”   那枯瘦之人道:“人仰 久仰……”   玄星冷冷地道:“你既知贫道之名,那就赶快退回去吧!”   那枯瘦之人摇头说道:“道长威名虽着,但还吓不退在下。”   玄星愕然说道:“你是什么,这等大言不惭?”   那枯瘦之人冷各一声,道:“道长虽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也该听你们武当中人,谈过在下了。”   玄星道长摇摇头,说道:“当今武林之世,除了我几位师兄弟外,贫道甚少和外界之人来往,除非是盛名大著,无人不知的高人……”   那枯瘦之人怒道:“什么人才算高人?”   玄显道长道:“如那四川唐家的唐老太大……”   那枯瘦之人冷冷地接道:“如论老夫在江湖上的威望,也不低于那唐老太太。”   这一下似是引起玄星道长的兴趣,愕然相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枯瘦之人仰脸望天,缓缓伸出三个指头,说道:“道长可认得这个吗?”   玄星道长在武当一派之中斐份甚高,只是生他冷怪孤僻,又带几分傻气,除了习剑之外,不过问其他之事.   直待玄真道长接掌了掌门之后,对这位同门习艺的师弟,才设法安排。   他虽然武功卓绝,名列武林高手亦毫无逊色,但也毫无心机,甚难辨识真伪,如让他在江湖之上走动,未免危险太大,想来想去,无法安排于他,就把防守三元观的责任交付给他。   他剑术已入上乘,内功又极深厚,自从接受防守之责,十年之中,不知击退了多少擅闯武当禁区的江湖高人,获得剑痴铁卡的称号。   那枯瘦之人伸出了三指良久,仍不闻玄星说话,心中大为奇怪,暗道:难道这牛鼻子老道,还瞧不出我是难吗?   凝目望去,只见玄星道长呆呆的望着自己三个手指,脸上一片茫然,分明仍然想不出他的姓名,不禁摇头叹道:“不知是道长的见识大少呢,还是在下的名气不够,索性由在下告诉你吧,兄弟伸出三指,乃代表着在下一个浑号。”   玄星道长道:“什么浑号?”   那枯瘦之人道:“三手搜魂……”   玄星道长道:“三手搜魂,好奇怪的名字……”   那枯瘦之人洋洋自得地接道:“不错,兄弟正是三手搜魂包方。”   玄星道长摇摇头道:“没有听人说过,你到这里来,有问贵子?”   包方脸色大变,但他仍然勉强的忍了下去,冷冷接道:“在下此来,并非存心和道长比武,见个高下出来……”   玄星道:“这个我知道,不过凡是未得我们掌门人令谕之人,不论问人,只要一入禁地,贫道就立时追杀,非得把他生擒,或是驱出禁区为止。”   包方冷冷说道;“难道对我包某人也是一样吗?”   玄星道:“凡是进人这禁区之人,贫道一视同仁,除非……”   包方原本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那弥漫于眉宇间的黑气,也似是更加强烈,阴森地接道:“除非怎么样?”   玄星道:“除非你得了贫道掌门师兄的允准,或胜过贫道手中长剑,冲过七星剑阵。”   包方作睑大笑一声,道:“这么说将起来,道兄是非要和兄弟动手了?”   玄星道长道:“咱们话已说明,在一盏热茶工夫之内,你必需离开这观前禁地……”   由包方脸上那弥漫的黑气,当可看出他胸中正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但他勉强接捺下怒火,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如若兄弟没有紧要之事想面见玄真道长,就凭你一句话咱们也得分个生死出来!”   玄星道长突然一挥手中的长剑,说道:“我那掌门师兄正值关期,如何能接见外人,你如当真的有事见他,那就请等待三月,三月之后,再来不迟。”   包方厉声喝道:“你这牛鼻子老道,好生的难缠,我包某人是何等的身份,岂是和你说着玩儿的吗?”   玄星道长冷冷道:“你如不信铁卡的传言,那就不妨试试贫道手中之剑。”   包方大喝道:“误事的牛鼻子,难道我包某人还真怕你吗?”   右掌护胸,左手持剑.一侧身,向前冲去。   玄星道长唰的一剑划分阴阳,剑光暴张,斜斜推击过去。   包方原本无动手之心,但在玄星道长的剑势相逼之下,哪里还能忍得下。   待敌左掌,疾快的劈出一记强厉的掌风,逼住剑势,右手一招鬼手招魂,反向玄星道长握剑腕穴之上扣去。   他一出手,就是自己成名武林的绝技搜魂三式之一,登时迫得玄星道长向后退了一步。   那排在三元观前面的七个道长,一见玄星和来人动上了手,立时发动剑阵,迅快的游走起来,人如轮转,剑芒闪动,庄严的三元观,弥漫起一片杀机。   面目凶恶,一脸阴沉的包方,内心之中似是有着极大的苦衷,虽然抢得了先机优势,但却不肯再施辣手,借机抢攻,反而向后暴退了三尺,一拱手正待说话,忽闻身后传过来一阵匆促的步履之差。   包方回头望去,只见四个美婢拥护着一顶青缎小轿,疾快奔来。   那小轿来势奇速,眨眼之间已到了两人停身之处。   包方心中一动,突然向旁侧闪开了两步。   那青缎小轿一直冲到了玄星道长的身前,仍不停下。   玄星道长一皱眉头,喝道:“快给我站住,难道欺贫道手中的宝剑不利吗?”   他口中虽然说得强硬,但人却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第 四 回 纤纤素手     原来那小轿前面,有两个美婢相护。   玄星道长数十年中,从未离开过三元观一步,极少见到过女人,见那拥护小轿前面的二婢,容色美艳,肤色皎白如雪,害怕一出长剑伤了二女,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青缎小轿陡然停了下来。垂帘起处,缓缓走出一个五旬左右,衣着高贵的妇人。   轿前轿后,四个青衣小婢齐齐躬身作礼,似对那妇人有着无比的敬畏。   那妇人目光转动,扫掠杀气腾腾的剑阵和玄星道长一眼,目光又转到了包方的脸上,淡然一笑,道:“神州二鬼,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今日走单了?”   包方为人虽然冷骛不驯,但面对着以淬毒暗器扬名武林的四川唐家掌门人,也下敢大过放肆,当下轻轻的咳了一声,答道:“川中一别倏忽十年,今日有幸得再重见夫人。”   那贵妇人点头一笑,道:“神州二鬼近年在中原道上,声名大起,想不到对老身还能保持着昔年礼貌……”   她低沉的笑了一阵,接道:“焦老二哪里去了?”   包方双目眨动两下,神光暴射而出,扫惊了玄星道长一眼,道:“实不相瞒夫人,我那兄弟中了别人的暗算,身负内伤,现在十里外一道隐秘的山谷之中养息,在下久闻武当派有一种九转小还丹,功能奇大,特来求玄真掌门讨药,不想遇上这个蛮不讲理的牛鼻子老道,硬是不肯让我入观,追我出手;唉!以我往目性情,早就和这牛鼻子以命相拼了……”   唐夫人一阵咯咯大笑,打断了包方之言,接道:“今日情形,常时刁钻的神州二鬼,不得不忍气吞声了。”   包方干笑了一声,道:“夫人过奖了。”   唐夫人突然一整睑色,那有如银盆满月的脸上,泛现出一股肃杀之气,说道:“武当派小还丹,岂是轻易送人的吗?”   包方道:“神州二鬼几时白白相求过人,只要在下能够见得玄真道长,自然能让他自愿相赠九转小还丹。”   唐夫人眼珠儿转了两转 道:“有这等事吗?”   包方哈哈一笑道:“夫人,神州二鬼岂是随便说话的人吗?”   唐夫人一沉吟,道:“你不用去见那玄真道长了……”   目光一掠玄星道长等人,接道:“他们这等布设,旨在对付老身……”   包方急急说道:“不行,我那兄弟内伤甚重,奄奄一息,今日如若取不到灵丹,只伯难以熬过明晨。”   唐夫人笑道:“我既不要你向玄真讨药,自然是别有良策。”   探手在小轿之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丹丸,接道:“只要武当派中九转小还丹能够疗治焦老二的伤势,我这两粒丹丸,也可使他起死回生,你拿去。”   包方接过丹丸,说道:“神州二鬼素来无功下受禄,既受夫人之药,当有一报,用以相酬玄真道长之物,转以奉敬夫人。”   唐夫人道:“日落之前,咱们在十里外七星峰下一株千年古松之下相见,令弟伤势沉重,你快些去吧!用泉水让他服一此药,两个时辰之后,如仍不见起色,再让他服下一粒。”   包方道:“夫人珍重。”   转身疾奔而去。他轻功卓绝,两三个飞跃,人已不见影儿。   唐夫人目送包方背影消失不见,才缓缓转过脸来,目注玄星道长,笑道:“这三元观前的剑阵,可是迎接老身的吗?”   她言词神态之间,自有一种威严,使人望而生畏。   玄星道长肃然答道:“夫人的拜帖,已转呈敝派掌门。”   唐夫人道:“那很好,贵掌门怎么答复呢?”   玄星道:“敝掌门正值坐关期间, 只有每日黄昏时分醒转一次,夫人拜帖虽然转呈,只伯敝掌门尚未过目,夫人最好明晨再来看看敝掌门能否抽身接见。”   唐夫人仰天一阵咯咯大笑,道:“老身数十年未离开川中一步,这次跋涉千里而来,岂能空朝宝山……”   微微一顿,目注剑阵,又道:“道长在这三元观摆下剑阵,看来是准备强行阻拦老身人山了。”   玄星道长道:“三元观方圆三里,早已划为禁地,且入禁地,一律……”   唐夫人突然一耸双眉,接道:“一律如何?”   玄星道:“一律逐出,格杀勿论。”   唐夫人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探手伸人那小轿之中,取出一根银光闪闪的龙头拐杖,就地一顿,破石而入,深达寸许,接道:“如若老身闯过你们观外剑阵,那将又该如何?”   玄星怔了一怔,道:“数十年从未发生过此等之事,夫人虽是位列武林一门之尊,只怕也难独力闯过剑阵。”   唐夫人厉声喝道:“老身如若闯不过你们剑阵,就此回转四川,唐家今后不再在江湖走动,万一闯过剑阵……”   玄星接道:“贫道当急钟报警,不惜惊扰掌门师兄玄功,破例接见。”   唐夫人道:“这赌注我虽然吃亏,但量你也只能有这点权力,好!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   玄星一挥长剑道:“且慢,要闯剑阵之前。先得胜过贫道手中宝剑。”   唐夫人仰天大笑,道:“老身今天倒要称量称量武当派扬名天下的七星剑阵和你手中长剑的招数。”   玄星冷笑一声,长剑斜斜向上一举,亮开门户。   唐夫人平举手中银光灿灿的龙头拐杖,缓缓向前走去。   将近玄星道长之时,突然低喝一声:“小心了!”呼的一杖。横扫过去。   玄星长剑疾挥,划出一道银虹,反削右腕。   唐夫人冷然赐道:“好划法!”银拐倒转一抡,登时幻起满天杖影。   玄星长剑点出之势极快,但收回之势更快,健腕一震,长剑疾收复吐,剑尖颤动,洒出三朵剑花,指袭向唐夫人前胸三处大穴。   唐夫人银拐忽的由动转静,向剑上扫去。   玄星收剑疾退三步,但随即冲了上来,就这一退一进之间,剑势已然施展开来。   但见寒光飞闪,剑气漫天 朵朵剑花,耀眼生辉,方圆六七尺尽都是闪动的剑影,巨浪排空一般直压过来。   但那唐夫人的银拐,却突然变成了只守不攻之势,一招一式的缓缓施展出来,但她每出一杖,无不是恰到好处,封闭门户,严谨无比,任那玄星剑势凌厉,但却始终无法迫进一步。   转眼之间,双方已激斗了二十余回。   只听唐夫人冷冷说道:“武当剑术,不过尔尔,当心老身要反击了。”   说话之间,手中的银拐招数已变,由慢而快,转守为攻。   但见银拐轮转,挟带了呼呼的啸风之声,伸缩吞吐,纵击横扫,威势强猛之极,眨眼间反客为主,丈余内拐风盈耳。   玄星一套剑法刚完,已被对方抢去先机,一轮急攻,迫得还手无力。   这是一场武林极少见到的激烈搏斗,剑光拐影,闪转如风。那唐夫人似有着无穷无尽的内力,手中银拐的攻势,也是愈来愈猛。   忽然间,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剑光、拐影,陡然间一齐放失。   原来玄星道长被那漫天拐影迫得反击无力,不禁心头火起,潜运内功,挥剑硬接了一击。   剑、拐相触之下,彼此都觉得手腕一震,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唐夫人肃穆的脸色上,泛现出一片杀机,冷冷说道:“老身本无和武当结仇之心,使你知难而退,也就是了,但这般蛮干硬拼,怪不得我出手毒或了,再接老身一杖试试。”   缓缓举起手中的银拐,当头劈去。   这一拐看去十分缓慢,但拐势还未到,已有一股潜力先至。   玄星道长本有一股憨厚之气,最是受下得人言相激,唐夫人出言讽刺要他硬接自己的拐杖,他竟信以为真,果然又默运内功,举剑又硬向那银拐之上架去。   唐夫人冷笑一声,道:“讨死!”   银拐疾沉.急落而下。   剑拐再次相触,又响起一声大震。   玄星身躯一颤,不自主的问后退了两步。   要知宝剑乃是轻灵兵刃,以刺点为主,灵动变化见胜。   玄星以手中长剑和拐杖硬接硬打,兵刃上先己吃了大亏。   唐夫人一击得手,不容玄星道长有缓气之机,第二拐倏然劈 到。   玄星为人憨直,心中大为不服,凭自己修为数十年的内力,竟然胜不过一个老妪,长剑一举力屏南天,又是一式硬打硬接。   这一次唐夫人运足了十成劲力。   她心中很明白,武当派以剑法驰名武林,此人虽然属于浑厚一型,不太适宜习剑,难以深人堂奥尽得剑法中的灵活机变,但他手法扎实,剑势沉猛,已深得武功中稳字一诀,如果不动心机,让他以己之短,迎人之长,只怕还得百来合恶斗,才可分出胜败。   第三度剑拐相触,形势大不相同。   玄星手中长剑和那铁拐相接,立时感到压力强猛,迥异前面两拐。   玄星道长只觉那银拐,有如泰山压顶一般,直沉而下,赶忙行气运功,用尽全身的气力,才把那向下疾沉的拐势架住。   剑拐悬空相触,形成了相持之局。   那轮转不息的六星剑阵 陡然的停了下来,七个道人的目光,一齐投注在那僵持不下的剑拐之上。 只见玄星道人双颊上红晕泛涌,一滴滴的汗水滚落下来,滴在衣袂上。   但那运拐老妪,却不见一颗汗珠。   显然,两人在激拼内力之上 玄星已然不是敌手。   剑拐相持中,突听唐夫人冷笑一声,道:“撒手厂!”   银拐一震,压力大增,玄星只觉右腕一麻,长剑应声脱手。   唐夫人一收银拐,道:“道长剑上的招术变化,实不在老身之下,只是受我言词相激以己之短,对人之长,兵刃上先已吃了大亏,你如心中不服、不妨拾剑再战。”   她这几句话,听来似是相慰玄星道长,其实却是与醒他别忘了承诺之言。   玄星道长一来生性憨直,二来出身正大门户,讲求一诺千金,虽然败的心中不服,也无颜拾剑再战。   当下脸色一整,肃然说道:“夫人请闯剑阵。”   身子一闪,向旁侧让开两步。   唐夫人点头赞道:“正大门户中人物,果然个个心胸磊落,度量恢宏。”   一顿银拐,大步向剑阵中走去。   观门外的七星剑阵,又开始了缓缓的转动,七柄长剑在日光下面闪耀着寒芒。   太阳照射在唐夫人那丰满的脸上,她睑上一片肃然,显得她内心也有着无比的紧张、沉重。   要知武当派这七星剑阵,在武林极为驰名,七剑联手,幻生出无穷的变化,下知有多少武林高人,都把一世英名毁在这剑阵之下。   只听银拐触地之声连续不绝,唐夫人终于接近了那七星剑阵。   她缓缓举起银拐,庄严地说道:“老身久闻武当派七星剑势之名,今日有幸一会。”   银拐平抡,呼的一声扫击过去。   只见那当先道人的长剑忽然一转,疾快绝伦地横向银拐上面推去。   同时,两支长剑横里斜点过来,击向银拐。   唐夫人银拐一沉,避开了三剑,突然欺身而上,冲入剑阵之中。   那点袭过来的剑势,随着唐夫人向下沉落的拐势,倏然收回。   静止的阵势突然一转,一剑迎面刺到,另两支斜刺过来的寒芒,分袭左右两肋。   入阵一试之下,唐夫人已然觉出了剑阵的厉害,如不早些设法把这封势的连环变化击破,武功再高之人,也难久持下去。   原来,这七星剑阵每一个攻袭的变化,都有着一主二宾,一剑正攻,两剑斜袭,而且三剑攻袭,来自三个不同的角度,先给人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唐夫人丰富的江湖阅历,使她在临敌交手两招之间,已然观察出剑阵的厉害,如若等那剑阵催动开后,绵绵不绝的剑势排涌而出,再想找制敌先机的机会,更是不易。   临敌制机,贵在先发,银拐疾抡,连发三招,涌出一片拐影,封住剑势,身躯忽然向后倒退了三步,脱出剑阵之中。   群道刚刚催动的剑阵,忽然间失去了攻向的目标,阵法忽然一乱。   就在一刹那间,那疾退出阵的唐夫人,陡然又疾攻而上,来势有若电光石火,一闪而到。   手中银拐一招力扫五岳排风扫出,右手却暗运内力,蓄劲掌心,凝势不发。   只听一阵金铁交响、当面迎击过来的三柄长剑,尽数被银拐扫过。   群道微乱的剑阵,尚未完全复元,再被唐夫人这强力的一拐,震开了当先阻敌的剑势,剑阵立时被冲裂出一个缺口。   后面拥上三人,被自己人挡住,一时之间,长剑无法击出,拥挤一起,章法大乱。   唐夫人借机深入,满含掌劲的右手,陡然拍出。   这一击,不但出敌意外,而且迅快异常,正击在一个道人的右臂之上。   她早已取准了距离,发掌如电,一击而中。   只听当的一声,那中掌道长手中的长剑跌落在石地上,身躯也站立不稳,摇摇欲倒。   整个的剑阵变化,顿然一停。   唐夫人一击而中,暗叫一声:“侥幸!”   振拐疾攻,划带起强厉的啸风。   群道应变不及,纷纷向两侧闪去,竟被地闯过了七星剑阵。   玄星眼看唐夫人轻而易举的闯过了七星剑阵,不禁黯然一叹,说道:“十年以来,有不少武林高手,檀入敝派中划定的禁地,但胜得贫道手中长剑,闯过七星剑阵之人,只有夫人一人,四川唐家的威名,果非虚传。”   唐夫人微微一笑 道:“道长夸奖了……”   笑容忽敛,脸色又恢复了一片肃穆之容,接道:“老身买舟千里,东来武当,实因有要事,必须一会贵派掌门,道长有诺在先,盼能立刻带老身一晤玄真道长。”   玄星道:“贫道既然应允夫人,自是一言为定,不过夫人这随行轿夫、侍婢,必须要留在三元观外。”   唐夫人点头说道:“如若这是你们三元观中的规矩,老身自不愿强人所难。”   玄星回顾了那满脸愧色的七个道人一眼,说道:“你们好好守护观门……”   回首合掌当胸 道:“夫人请随贫道人观。”   大步直向观中走去。   唐夫人紧随身后,一面打量四周的形势。   这座扬名于江湖的三元现,建筑并不如何宏伟,但却依山势建筑,精巧别致,散布在花树丛中。   穿过了一片满植花树的广大庭院,到了二门前面,四个身佩长剑的道长,并肩而立,拦住了去路。   四人一见玄星道长,立时合掌当胸,欠身一札。   玄星道长一挥手,肃然说道:“击钟传报掌门人,有贵客晋见。”   四个道人微微一怔,但又似不敢抗拒玄星之命,左首一人合掌一礼,缓步走入了二门。   刹那间,钟声三鸣,回荡耳际,余音未绝,遥远处又响起了回应的钟声。   玄星道长回顾了唐夫人一眼 说道:“夫人请稍候片刻,贫道已下令用本门中最紧急的钟声,传告掌门人,当即有人赶出接引夫人。”   唐夫人淡淡一笑,道:“有劳道长了。”   说话之间,一个道装童子急急奔了出来,目光转动,打量了唐夫人一眼,合掌对玄星道长说道:“师叔急钟传警,不知有何要事?”   玄星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位女擅越,乃四川唐家掌门人,有要事面见掌门人,你带她去吧!”   那道童满脸为难之色,道:“师叔,掌门师尊……”   玄星怒道:“住口,我要你带去,你就只管带去,掌门人怪罪下来,有我承当就是。”   那童子欠身说道:“弟子敬领师叔法谕。”   满脸委屈之情,欠身一礼,低声对唐夫人道:“女檀越请。”   转是急步而行。   唐夫人一皱盾头,紧随那道童身后追去。   那道童步履矫健,行速快极,唐夫人不得不加紧了脚程急急迫赶。   但觉花香拂面而过,两侧的厢廊掠目而逝,快得连景物都无法看的清楚。   奔行之间,那道童陡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说道:“女檀越,请在室外稍候片刻,容我通报之后,再来相迎。”   唐夫人微一点头,说道:“请便。”   四面望去,只见停身是在一座修竹环绕的院落前面。   片刻工夫,那带路道童缓步走了出来,欠身说道:“家师有请女檀樾。”   唐夫人扶拐而行,进了篱门。   那道童忽然抢前一步,手指着盆花环绕的一座瓦舍,说道:“家师就在那卧云精舍中相候,女檀越自己去吧!”   唐夫人淡淡一笑,慢步向前行走。   只见那卧云精舍中弥漫一室白烟,竹帘垂门,难见空中景物。   誉满江湖的唐夫人,突然感觉着一阵犹豫,生似那弥漫的白烟,尤强过七星剑阵,不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只听那精舍中,传出来一个苍劲的声音 道:“女檀樾请进。”   唐夫人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打扰道长清修。”   银拐轻挑竹帘,举步而人。   凝目望去,只见一座松木云床上,盘膝端坐着一个胸垂长髯,青袍白袜,面如满月,重眉闭目的道长,一派仙风,令人望而生敬。   唐夫人不自主的欠身一礼,道:“四川唐家掌门人,见过道长。”   青袍道人微微一笑,突然睁开双目,两道岸电般的神光,暴射而出,投注在唐夫人的脸上,微微一笑,道:“女檀樾誉满武林,贫道慕名已久。” 唐夫人道:“好说,好说,不速造访,扰闹情修,老身这里谢罪了。”   这青袍道长正是武当派的掌门人玄真道人,只见他伸手一拉云床后面的木窗,一阵清风,吹入精舍。   那弥漫全室的白烟,迅快的随风而出,右手立掌当胸,笑道:“女檀樾远道相访。不知有何指教。”   唐夫人道:“无事不敢相扰,近月来武林之中,连续发生了几件重大之事,想来道长早已知晓了?”   玄真道:“贫道近年来困于关期,武林中事,甚少听闻!”   唐夫人一皱眉头,道:“此等重大之事,他们也敢瞒住道长?”   玄真微微笑道:“如若大驾早来一日,决难见得贫道了!”   唐夫人接道:“怎么?道长关期,今天才满吗?”   玄真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年来静坐,由静生慧,隐隐悟觉着杀劫将起……”   忽然住口不言.冷冷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声朗朗长笑,传了过来,道:“提前了三月见客,只怕要误你十年的功行。”   玄真道长淡然一笑,道:“我能够平安渡过了一年关期,于愿已足了……”   卧云精舍外大笑复起,接道:“好一个于愿已足……”   但闻那长笑声摇曳远去,渐不可闻。   唐夫人接道:“听来人之口气,颇似道长故友,不知是哪派掌门之人?”   玄真道:“布衣奇人,胸罗万机,他虽和贫道相交有年,但贫道仍不知他的姓名。”   唐夫人眉头微耸,歉然说道:“老身惊扰关期,误了道长功行,想想惭愧得很。”   玄真淡然说道:“天意如此,岂能怪得女檀樾。”   唐夫人道:“道长不愿相责,更加老身惶惭之心。”   玄真笑道:“女檀樾不必再引咎自责,贫道月来已自觉心血浮动,如若强违天意,或将招致意外……”   他轻轻叹息一声,肃然说道:“女檀越论及武林中连续发生了几件重大之事,贫道当洗耳恭听,愿早点一闻高论。”   唐夫人道:“中原四君子,道长可相识吗?”   玄真道:“慕名已久,缘悭一面,但贫道的玄月师弟,却和中原四君子交谊甚深。”   唐夫人道:“四君子孤芳自赏,甚少和江湖中人物来往,论武林中稍有名望之人,他可算得是仇家最少。”   玄真点头说道:“据贫道所知,他们确然是置身于武林门派是非纷争之外的清高之人。”   唐夫人黯然叹道:“老身昔年按下下争名之心,曾和江湖高手逐鹿争霸,日日以搏杀为乐,十余年中无片刻休息之暇,终日里仆仆风尘,奔驰于大江南北,虽然时加警惕,但仍然造了甚多杀孽,江湖中人记恨老身者,屈指难数。但自得遇中原四君子,被他们那等淡泊名利之心所感,劝我归隐园林,闭门息过,匆匆又十年岁月。但江湖之上,却从来有人知道老身曾和中原四君子鏖战终夜之事……唉,想不到这四位品德笃厚,淡泊自甘之人,竟然在一夜间齐齐遇害而死!”   玄真平和脸色上,陡然间泛起一片阴沉,轻轻叹息一声,道:“这话当真吗?”   唐夫人道:“此事早已传遍于武林之中,引起江湖间巨大的震动,难道道长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玄真道:“贫道坐关期间,不闻外事。”   唐夫人道:“这么说将起来,贵派中玄月道长失踪一事,道长也不知道了?”   玄真一皱眉头道:“待贫道查问一下他的行踪。”   忽听一阵长笑传了进来,竹帘起处,一个神态俊逸,风采照人的青衣少年,缓步而入。   此人衣着虽然朴素,但举动神情之间,却有着一种高洁华贵,洒脱而又飘逸的气度,一表人材,与众不同。 只见他俊目转动,打量了唐夫人一眼 拱手笑道:“夫人可是四门唐家的掌门人,唐老太太吗?”   唐夫人心头一震,欠身笑道:“正是老身 尊驾何以得知?”   青衣人朗声大笑,道:“夫人名震江湖 天下有谁不知。”   只见盘膝而坐的玄真道长一跃下榻,大步迎了上来,笑道:“年余未得晤面,不知是否已寻得对奕之手?”   青衣人笑道:“正要和你对奕厮杀一盘。”   唐夫人看得一皱眉头,暗暗忖道:以我在武林中的身份,玄真连动也未动过一下,但对这青衣少年,却是这般的客气,心中大不为服,不自禁的流露出不悦之色。   那青衣人感应灵敏,似是预知玄真这举动将引起唐老太太的不悦,回头一笑,道:“老前辈这次远渡重山,东来武当,可是想探寻令郎的下落吗?”   唐夫人脸色一变,道:“尊驾何以得知?”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唐老太太如若想探询令郎的下落,除了在下之外,当今之世,只怕难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唐夫人急急问道:“犬子现在何处?”   青衣人微笑说道:“南宫世家。”   唐夫人怔了一怔,道:“南宫世家……可是被称武林第一家的南宫世家吗?”   青衣人笑道:“自然是那一家了!”   唐夫人脸色大变,道:“这话当真吗?”   玄真道长的睑上笑容,也随着敛收起。   显然,这位道行深远,修养有术的道长,也被这突然的消息为之震动不安。   青衣人仍保有微微的笑意,道:“不过,你就寻上门去,也难见得令郎。”   唐夫人尖声说道:“为什么?难道,难道……大子已遇害了不成……”   青衣人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摇头说道:“令郎如若深得你武功真传,当可暂时无恙,如是他武功平庸,不足以入选,那就很难说了!”   唐夫人一顿竹杖,厉声喝道:“你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   那青衣少年冷峻的目光,缓缓由唐夫人的脸上掠过,说道:“夫人如若不肯信在下之言,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唐夫人似是自觉到言语大过激烈,当下凝神而立,运气调息,使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只见那青衣人缓缓的把目光凝注到玄真脸上,嘴角又泛现微微的笑意,道;“令师弟玄月道长……”   玄真淡然接道:“可是也陷落在南官世家吗?”   青衣人道:“你似已胸有成竹……”   玄真道长道:“五年之前,贫道和峨眉、青城两派中掌门人同作少林寺百忍大师上宾,赏月少室峰顶,纵论江湖形势,贫道就曾论及南宫一门,日后必将为江湖大害,主张联络九大门派同赴南宫世家,追回三宝。然后再由各门派联合派遣高手三十六 名,分守南宫世家周围五里之内,以监视南宫世家中人的举动。 可惜贫道之意,未为与会之人采信。”   青衣人淡然一笑,道:“五年之前,南宫世家羽毛已丰,纵 然那次与会之人已照你之言施为,只怕也已无法收到防患未然之 效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至少可使南宫世家中人阴谋早 露,聊胜于无。”   玄真道长脸色肃然地说道:“贫道那玄月师弟,才智、剑术均属上乘,纵然不能胜人,但保身逃命,是绰有余裕,不知何以 竟陷落南宫世家之中?” 目注那青衣少年,显然有不信之意。 久未说话的唐夫人,突然接口说道:“犬子失陷于南宫世家一事,大驾是亲目所睹呢,还是听闻传言?”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几句无意之言,招来如许麻烦,两位这般苦苦逼问,形如拷询人犯,恕我不作答复了。”   唐夫人双目耸动,脸上肌肉颤抖,显然,内心之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但她终于强自忍耐了下去。   玄真道长修养较深,内心虽然亦急欲知道玄月下落,但也还能保持着表面的镇静,笑道:   “一年关期,久未对奕,颇觉技痒得很。”   青衣少年笑道:“这才是待客之道。”   玄真伸手握锤,轻击案上铜钟两响。   袅袅余音中,一道童津棋盘而入。   青衣人回顾了唐夫人一眼,笑道:“老太太名驰武林,武功、暗器,妙绝江湖,但不知棋道一门如何?”   唐夫人强自忍下心中焦急,说道:“略知一二。”   青衣人笑道:“好极、好极,待会儿还得请老太太指教一盘。”   玄真移过棋盘,就榻而坐。   那青衣人也随手取过一个木椅,笑道:“你坐关一年,棋道一门,想亦有甚多进境,咱们这一盘赌点东西如何?”   玄真道长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贫道久已不弹此调,只怕早已生疏……”   青衣人笑道:“我仍然让你三子如何?”   玄真也不客气,连下了三子,说道:“咱们赌什么?”   青衣人目注棋盘上三颗白子,沉吟良久,才道:“赌注不能太大,但也不能太小,我出注一只左掌!”   玄真吃了一惊,道:“什么?一只左掌?”   青衣人笑道:“吃饭用筷,提笔写字,单是这一只右手已经够用,多此一掌留它何用?”   这等闻所未闻的赌注,连那久走江湖的唐老太也有些耸然动容。   玄真摇头说道:“父母遗体,岂可相残,这赌注恕贫道不能接受。”   青衣少年神态安详,淡然说道:“在下出注,并非下注,道长尽可别出赌注。”   玄真道:“你赌注一重至此,真叫贫道有无从出注之感。”   青衣人笑道:“在下倒可为道长借箸代筹,想出一个赌注。”   玄真道长道:“愿听高见。”   青衣人道:“在下如若输去,自断左腕,以奉道长,如若道长输了,那就讲一个隐秘但必需真实的故事,这故事要和武林人物有关,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玄真笑道:“贫道坐望江湖六十年,看无数人事沧桑,足迹行踪,遍及大江南北,名山胜水,确见不少 奇闻秘事……”   青衣人插口接道:“有一点在下必须说明,就是那隐秘真实的故事,必须是鲜为人知,最好是除了道长之外,世间再无第二人知道。”   玄真微微一笑,道:“这个,贫道倒是有得几分把握,只不过觉着这赌注太轻了一些,彼此大不相称。”   青衣人笑道:“不轻 不轻。”   举手放下一子。   玄真道长一皱眉头,说道:“一子之重,中流砥柱,使贫道三子布局,尽皆失色。”   片刻之间,两人都聚精会神,用心于下子之中。   唐老太心念独子的安危,哪有心情看他们下棋,只觉胸中怒气上涌,忍不住厉声喝道:   “救人如救火,兵贵神速,犬于陷身危境,朝夕有性命之忧,老身哪能这般等待下去。”   只见两人捏子不语,凝目于棋盘之上,生似未听得她喝叫之言。   唐老大看两人相应不理,怒火大炽,呼的一杖击在地上,震得棋盘飞起老高。   青衣人疾快的伸出手来,按在棋盘之上,回过头来,谈然一笑,道:“唐老太太可看出在下走错了棋子了吗?”   唐老大气得脸色铁青,怒声说道:“老身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青衣人毫无怒意、仍然面带笑容地说道:“那唐老太太定然是为令郎的安危忧虑了。”   唐老太忽然改容相向,黯然一叹.道:“母子之情,焉不乱心,两位请大度包涵老身失礼之举。”   青衣人微微一笑,转脸又下一子。   他每下一子,玄真立即泛现出一股紧张之色,当下两人又聚精会神在棋盘之上。   唐老大重重的咳了一声,道:“两位可否能暂停片刻,和老身说几句话?”   玄真刚想开口,那青衣人又迅快下了一颗棋子,玄真立时又被吸引了全部精神。   那青衣人的神情时而凝重,时而轻松,显然,他只用出一半的精神,在和玄真道长对奕。   只见他朗朗说道:“老太有何指示,只管后说就是。”   唐老太道:“犬子现在陷身何处?”   青衣人摆下了一颗棋子,道:“南阳府独山脚下,长青林南宫世家中。”   唐老太道:“阁下可是亲目所见吗?”   青衣人道:“自然是亲目所见了。”   唐老太拱手对玄真道长一札,道:“打扰道长,老身就此告别。”   转身向外行去。   只听那青衣人高声说道:“南宫世家中戒备森严,而且又有武林中公立的四大戒规相护,五里下马,三里解剑,公定戒规,势难相违,老太虽然武功过人,一身暗器,但如想硬闯南宫世家,只怕不是容易之事……”   他忽然住口,下了一颗棋子,又道:“纵然你不惜背弃武林公立的四大戒规,凭仗一身艺业,硬闯南宫世家,也是难以见得令郎之面。”   唐老大已走到门口,陡然又折了回来,欠身说道:“得蒙赐示,感激不尽,既已相告,还望指示一条去路。”   青衣人道:“老太请稍候片刻,容在下扳回棋上劣势,咱们再谈不迟。”   原来,他和唐老太说话,分出心神过多,被玄真连下两颗重子,反守为攻,抢去优势。   唐老太虽然心急如焚,似亦无可奈何,只好强自按下性子等待。   青衣人似是对棋道有着极高的造诣,聚精会神的下了两子,立时扳回了劣势。   玄真道长的脸上,立时泛现出紧张的神情。   唐老太轻轻的咳了一声,还未开口,那青衣人已回过头来接道:“老太若想见令郎,必需先要舍弃你行动间的荣耀。他们的耳目遍布天下,何况四川唐家的威名,早已震动着江湖,老太的一举一动,决难逃得过他们的耳目。在下为老太借箸代筹,必须立即乘轿而返……”   他微微一顿,又道:“到一处无人的荒野之区,悄然离轿,易装北上……”   唐老太一皱眉头,道:“老身是何等身份之人,岂能这样鬼鬼祟祟,日后传到江湖之上,岂不授人笑柄。”   青衣人笑道:“老太如不肯信在下之言,那就无可奈何了。”   唐老太沉吟良久,长叹一声,道:“最是可怜父母心,为求探明犬子下落,老身只好破例易装一行了。”   青衣人淡然一笑,道:“南宫世家表面上毫无戒备,其实暗桩明卡,比比皆是,老大纵然易装而行,也是无法尽掩行踪,只要一引起他们的怀疑之心,不用你深入南宫世家,他们已经派人追查你的行踪了……”   他突然施展出“传音入密”的工夫,接道:“在那环绕南宫世家的长青林正西方十里之处,有一座数十户人家聚居的农村,由西向东数第二家,住着一位独目白发的老妪,那老妪是唯一能带你进入南宫世家的人,但你必须做到两件事情,第一点未被人怀疑追踪,第二点必需有一件使她动心的礼物。”   唐老太皱了皱眉头,说道:“如若她仍然不肯相助呢?”   青衣人沉吟了一阵,肃然说道:“那你就说‘十三郎’要我来找你。”   唐老大道:“十三郎是谁?”   青衣人道:“十三郎是什么人,你不用明白,但你一提此人,她决然不会再推辞不管就是。”   唐老太虽然是一代枭雄之才,但母子连心,表面之上勉强保持镇静,内心之中早已方寸大乱,虽觉那青衣人言词之间矛盾重重,但已无暇多想,转身向外行去。   玄真道长已为眼下棋势吸引去全部精神,对唐老大何时离去,全无所觉。   直待全军尽没,反击无能,玄真才喟然一声长叹,道:“贫道自忖这年来静坐、棋艺精进甚多,想不到仍然输你一筹……”   目光转动,不见了唐老太,不禁愕然说道:“那唐老太走了吗?”   青衣人笑道:“已去多时了。”   玄真道长轻声一叹,道:“唐老太一方雄主,在武林名望甚重,贫道这般慢待于她,只怕要引起她记恨之心。”   青衣人笑道:“不妨事,她正为失踪的爱子忧心如焚,无暇顾及于此。”   玄真缓缓把两道目光凝注在那青衣人的身上,接道:“你以一只左掌,赌我一段武林秘闻,这赌注未免太大一些,幸而是贫道输了。”   青衣人淡然一笑,接道:“如若输的是在下,道长这卧云精舍之中,早为鲜血所污。”   玄真道长道:“你不用言词激我,贫道既然输了赌注,自无推辞之理。”   他微微一顿,仰脸思索良久,才缓缓接道:“这是数十年来的往事了,我一直耿耿于怀,但却始终未曾告诉过人,唉!这一段武林秘事,除了贫道之外,知道的人只怕已经不多了。”   青衣人剑眉耸动,星目中神光闪了两闪,笑道:“好极,好极,越是隐秘越好。”   玄真道长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缓缓地说道:“这是有关正邪消长的大事,贫道为此思虑了数十年,但却一直优柔不决,不知是否该把这件事公诸武林之中?”   青衣人道:“这么说将起来,那件事非同小可了。”   玄真道长道:“岂止非同小可,简直是震骇人心。”   青衣人道:“什么事?这等重大?”   玄真道长下理会那青衣人,闭上双目,黯然不语。只见他脸上部分肌肉,微微的颤动不停,显然他内心之中.正有着强烈无比的激动。   青衣人剑眉微微一耸,嘴角间泛现出一缕轻淡的笑意,但那笑容只不过一现而逝,也缓缓闭上了双目。   两个人闭目对坐,坚持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玄真突然睁开了双目,沉声喝道:   “咱们相交了数年,贫道还不知阁下的姓氏?”   青衣人微闭的双目未睁,口中却微笑道:“在下叫任无心。”   玄真道长自言自语地说道:“任无心,任无心……人而无心,好怪的一个名字。”   青衣人道:“道长未入玄门之前,想必亦有俗家的姓名,但当今之世,又有几人知道,姓名之谓,只不过一个标志而已,俗庸高雅,与人何损,有何奇怪之处……”   忽然睁开双目,接道:“道长一番沉思,想必尽忆前事,在下洗耳恭听。”   玄真道长沉吟良久,才道:“此事非同小可,一语不慎,立时可能招惹一番杀劫。”   青衣人道:“道长可是悔恨了吗?”   玄真淡淡一笑,道:“此事已窝藏贫道心中数十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只是难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听者罢了。”   任无心道:“在下自信有能一聆道长心中的隐秘,只不知能入选否?”   玄真道长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三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时、贫道尚未接掌门户,随侍家师赴会昆仑,与会之人都是当代武林中知名之士,但就各大门派中掌门人而论,除了贫道恩师以外,只有少林一派掌门人了,其他门派,不是派遣首座弟子送上贺礼,就是派遣门下辈份尊长的长老,代表出席,盛会之日,尽欢而散,少林掌门和家师结伴东返。一日中午时分,忽来骤雨。我们一行四人,避雨到一处山岩之下。”   任无心听得似是十分人神,目不转睛的望着玄真道长,听到避雨山岩之下,突然接口说道:“那四人之中除了道长和令师,及那少林掌门方丈之外,还有一人是谁?”   玄真道:“贫道忘记说明了,另一人乃少林首座弟子,就是这一代少林掌门的百忍大师。”   青衣人道:“这就是了,以后呢?”   玄真微微一皱眉头,接着说道:“那山岩下面,另有一处石洞,被一株茂密的矮松遮了起来,直待进了那山岩之下,才看到那座洞门。少林和敝派,门现森严,百忍和贫道虽然看到了那座石洞,但都下敢妄作主张,待家师看到之后,一人缓步而入。哪知家师去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仍然不见出来,贫道虽然等的不耐,但当着天龙大师之面,不得不装作镇静之色。又等了一阵工夫,天龙大师也似觉着奇怪,站起身子,进入那山洞之中,哪知这一去,竟也不闻回音。贫道和百忍大师,足足等了一顿饭工夫,仍然不见一点消息,再也忍耐不住,相商之下,一齐向那石洞之中走去,哪知进洞一看,只见家师和天龙大师,全都卧倒在石地之上,紧紧闭着双目,生似已经气绝而亡。贫道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把家师抱出石洞,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在他穴道之上推拿起来……”   任无心插口说道:“天龙禅师和百忍大师呢?”   玄真道长叹道:“天龙和百忍,比贫道晚出那石洞一步,想是百忍大师先在那石洞之中施救,然后才抱着天龙禅师出来。”   任无心似是不愿打断玄真之言,淡然一笑,问道:“以后呢?”   玄真道:“家师醒来之后,只说了一句,快送我回山,立时又闭上双目。当时情景之下,贫道方寸已乱,而且恩师生性威严,出口之言,从无更改,亦不许人多问。贫道一得令谕,立时背起恩师,拼尽全力,昼夜兼程,赶回了武当山……”   任无心道:“令师就没有一言相嘱道长吗?”   玄真长叹一声,道:“我一入观门,立时传请几位师弟,齐集恩师房中,恭候派遣,哪知足足等有一顿饭工夫之久,仍然不见恩师醒转过来,但亦未气绝,一直是那样一缕游丝般,不断不散。”   任无心忽然眨动了两下星目,道:“这个倒是奇怪了。”   玄真道:“贫道和几位师弟,久等不见师父清醒,决定一面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拿恩师身上的穴脉,一面用我们武当独门灵丹,让恩师服下,双管齐下,期盼掌门师尊快些清醒……”   话至此处,倏然而住,脸上泛现出一股惊怖、痛苦混合的神情,缓缓闭上双目。   显然,在他的心灵深处,蕴藏了一件伤悲恐怖的往事,一旦回想起来,心中余悸犹存。   任无心知他心中正有着强大的震动,闭上双目,希望藉调息之功,以平息心中的激动,也不再问话,陪他相对而坐。   果然,又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玄真道长自行睁开了双目,接道:“大概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那时已是深夜子时,师父突然醒了过来,一挺而起,扬手一掌,劈向贫道。我们武当派的门规,素来森严,眼看师父掌势劈到,也是不敢闪避。但人类潜在的求生欲,使贫道不自觉闪开了前胸的要害大穴,那一掌正劈在贫道的右肋之上,当场把贫道的两根肋骨打断,摔倒地上。幸得我尚未失去知觉,看恩师双目发光,形同疯狂,我大声喝叫几位师弟快退出去,哪知仍然晚了一步,两位师弟已被师父扣拿住关节。那时,他们虽然已成就了一身艺业,但却不敢出手反抗,生生被家师折断肢体,重击要穴,吐血不止。贫道得玄星师弟相救,脱出凶险,那一段伤痛恐怖的往事,至今想来,尤使人惊恐交集,惶惶难安。”   任无心道:“以后呢?”   玄真道长道:“贫道被玄星师弟救出,玄月、玄光两位师弟担心陷入疯狂的恩师追踪而出,立时带起了房门。”   任无心道:“以令师武功之高,那两扇房门,岂能挡得住他。”   玄真道:“这实是一件怪诞离奇的事,一切变化,都是那样不可思议。家师被关在房中之后,不知破门而出,却把一腔怨毒,尽皆发泄在两位受伤的师弟身上,他们被家师利指残碎躯体而死。唉,纵是深仇大恨之人,也难以下得那等毒手,何况是恩教十几年的弟子,我和二位师弟目睹其情,实是悲痛欲绝,但那下手之人,既是恩育我们的师尊,又是一派掌门的身份,如若出手相阻,势必造成师徒相搏的惨局不可……”   任无心道:“令师呢7他还活在世上吗?”   玄真道:“早已仙去了……唉!家师寸裂贫道两位师弟的身体之后,心中集存的怨毒似是仍未完全消去,终于自断舌根,掌裂天灵要穴而死!”   任无心道:“这件事,除了你三位师弟之外,再也无人知道了吗?”   玄真道:“他们只知家师忽然变成疯人,但前半段的经过,他们绝对是一丝不知。百忍大师虽知前面一段,但这以后师残徒身之事,他却无法知道,贫道却是由头至尾,皆亲目所睹……”   他微微一顿,不再待任无心开口相询,自行接道:“贫道和三位师弟相商一番,决定把这桩惨事秘而不宣,隐藏起来,免得蒙羞武当门户。一月之后,贫道伤势痊愈,接掌了武当门户,也曾亲率本派中几位高手,赶往那苦年石洞查看。但见青山依旧,松石无恙,丝毫找不出可疑之处,那只不过是座平常的石洞而已,深不过五丈左右。贫道本想把这经过之情,相告几位师弟,又怕弄巧成拙,造成猜疑之局,只好隐忍心中,倏忽数十年,始终未对第二个人谈过。我那三位师弟还一直认为师父突然得了什么怪病,变成了疯狂之人,但贫道每每思及此事,就感到心中愧疚极深,惶感不安,这一点心中积存的隐秘,直似一把利剑,日夜插在我心上一般,痛苦了数十年之久,有口难言……”   任无心似是被这段悲惨的往事,引起极浓的兴趣,接口问道:“那天龙大师的际遇,想来定然和令师一般的了?”   玄真道:“天龙大师的际遇如何,贫道不太清楚,但百忍却在归来不到一月的时间,接掌了少林门户……”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近三十年中,贫道虽曾和百忍大师数度相遇,但他却是有意逃避和贫道谈论此事,贫道自不好强人所难,穷于追问。”   任无心突然挺身而起,道:“承道长瞧得起在下,把隐藏于心底数十年的隐秘告诉在下,我这里感激不尽。”   抱拳一礼,接道:“在下就此别过,三月之后,当再来武当,和道长对奕一盘。”   玄真突然回复了神情,道:“贫道心中藏有的隐秘不多,恕贫道再无可言之事了!”   任无心笑道:“下次咱们换个赌注就是。”   双脚一顿,破门而去,人影一闪间,踪迹顿失。   玄真道长望着那消失的背影沉吟了良久,突然取过案上木锤,挥手击钟。   铜钟三鸣,袅袅不绝,余音未住,一个眉目清秀的道装童子,已启帘而入,合掌参拜,垂首待命。   玄真低声说道:“快请你玄星、玄光两位师叔。”   那道童应命而去,片刻工夫,带着两个身着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步入卧云精舍。两人齐齐合掌,欠身对玄真说道:“掌门师兄有什么吩咐?”   玄真微微一笑,道:“近年时光,未见过二位师弟了。”   左首一个年龄较长的道长,突然向前行了两步,躬身说道:“小弟无能拒挡强敌,致惊扰师兄清修,愿领责罚。”   玄真笑道:“来人乃是名重一时的唐老大,师弟未能拦阻于她,也算不得有伤颜面。”   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两位师弟请坐,愚兄有一件重要事和两位商量。”   这两人正是武当四老中的玄星、玄光,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说道:“掌门师兄有何差遣,但清吩咐,商量二字,我等如何敢当?”   玄真缓缓把目光投注到玄星的身上,道:“两位师弟可知愚兄为什么要闭关一年吗?”   玄星心地纯厚,素来不擅心机,听得微微一愕,张口结舌,答不出话。   玄光却举手轻捋长髯,沉吟了一阵,道:“师兄可是为了太极慧剑中‘回天三招’吗?”   玄真肃然说道:“师弟只算猜对了一半……”   地仰起脸来,长叹一声,道:“江湖上乱象已萌,武林中这数十年来的平静,只不过是在酝酿着一次更大的风暴。唉!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原四君子之死,已然传出了浩劫的警讯,从今之后,江湖上即将要展开惨酷的杀戮……”   他似是自觉到言语太过虚空,不易使人明白,而自己又无法具体的说出个前因后果出来,长长叹了一口气,投转话题,说道:“玄月师弟离山之时,可曾告诉过两位师弟吗?”   玄星道:“玄月师兄离观时,只告诉我有急事要下山一行,既未说明什么事,亦未说几时回来?”   玄真凝目沉思了片刻,道:“也许玄月师弟,已陷身生死危亡的境遇之中……”   玄星、玄光同时吃了一惊,道:“师兄此话从何说起?”   玄真双目中精芒闪了两间,说道:“愚兄只不过有此预感,唉!只怪愚兄太过大意,竟未能防患未然,亡羊补牢,时或未晚,愚兄这就要下山一行……”   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扫过,接道:“此行或将遇上什么变故,愚兄一人之力,恐怕顾及不周,玄光师弟请随愚兄一行,观中事务,由玄星师弟代理……”   玄星急急说道:“小弟智能浅薄,恐难胜此繁巨。”   玄真淡淡一笑,道:“这个愚兄目有衡度,玄星师弟不用推辞了。”   目光转注到玄光脸上,道:“玄光师弟,快收拾点随身的衣物,咱们立即就要动身了。”   玄光欲言又止,转身匆匆退去。片刻之后,玄光又匆匆赶回卧云精舍。   这时,他已换了一件青色道袍,高腰白袜,背插长剑 足登麻鞋,合掌对玄真说道:   “小弟已收拾完竣,只待师兄下令登程了。”   玄真微微一笑,道:“咱们立时就走。”   一跃而起,随手取过壁间长剑。飘然步出卧云精舍。   玄垦躬身相送,高声诵道:“无量佛!师兄、师弟一路顺风,早寻得玄月师兄下落。”   只听遥遥的传过来玄真想和的声音,道:“师弟小心守护三元观……”声音急促而去,渐不可闻。   就在两位轻易不出观门的玄门高人离开三元观的第三天,嵩山少室峰下,那名震武林的少林寺外,出现一个朗目剑眉的青衣人。   庄严的少林寺,最近突然开始了严谨的戒备,寺内寺外布满了明桩暗卡,当真是刁斗森严,飞鸟难入。   那青衣人相距少林寺十里左右时,已为那布守山道旁的少林寺暗桩发现,急走捷径,传报警讯。   是以,当那青衣少年到了少林寺外时,已然由三个身披袈裟,手握禅杖的僧侣,列队相迎于少林寺外。   正中一僧年约五旬,宝像庄严,目中神光逼人,分明是一位身怀上乘内功的高僧。   青衣人相距那少林寺尚有四五丈距离时,突然放缓了脚步,打量了三个僧侣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那正中一僧突然高喧了一声佛号,左手立掌当胸,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了。”   青衣人淡淡一笑,抱拳说道:“有劳三位大师远迎。”   三僧同时为之一怔,但不过一瞬间,又恢复镇静之色。那正中一僧忽微微一笑,道:   “这么说来,施主是有心人了,不知有何见教?”   青衣人棱芒闪动的目光,一掠三僧,笑道:“在下要见百忍大师!”   那中间僧人突然向前路行了两步,道:“施主贵姓?”   青衣人道:“在下任无心,大师法号是……”   那中间立着的僧人呵呵轻笑,道:“老袖百尘。”   任无心道:“借佛口转告百忍大师,就说在下有要事,求得一见。”   百尘道:“佛门广大,无宾不迎,可惜施主来得大不巧了。”   任无心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闪,道:“哪里不凑巧呢?”   百上道:“老衲那百忍师兄,法体不适,不能接见佳宾。”   任无心剑眉轩动,星国射光,冷笑一声说道:“如若在下一定要见呢?”   百尘大师笑道:“天下武林同道,敢这般轻视少林寺的,老衲实在还想不出有哪几个?”   任无心道:“区区在下看来,大师未免言过其实了!”   百尘脸色一变,道:“施主言词之间,最好小心一点,老衲素来不喜和人言笑!”   任无心缓缓向前行去,嘴角间笑意冷漠,但神态举止、却潇洒轻松,行若无事。   百尘大师却是神情肃穆,双目盯注在任无心的脸上,沉声喝道:“施主止步,再要往前硬闯,可别怪老衲失礼了!”   任无心淡淡说道:“大师乃有道高僧,想来定然不喜抡刀动枪的事!”   百尘大师道:“为维护少林寺的威名,老衲不得不借重手中禅杖,除非施主及时而退。”   任无心道:“少林寺在下是非进不可,百忍大师在下也一定要见,只不过不愿和诸位动手而已……”   他这等不硬不软的神态,直把个百尘大师闹得茫然不知所措,沉吟了良久,道:“任施主有何高见,何妨说出,一开老衲茅塞?”   任无心笑道:“咱们赌上一下如何,在下若输掉,回头就走,大师若输了,就请带在下去见百忍大师……”   百尘大师摇头说道:“可惜老衲不谙赌道!”   住无心道:“赌法万千,何来一定之规,虽三岁童子 亦可相赌!”   百尘大师怔了一怔,道:“怎么一个赌法?”   任无心道:“注由在下定,法由大师立,琴棋书画,管弦歌赋,论文行武,只要一正一反,万物皆可赌。”   百尘听他口气这般狂妄,不觉激起了豪壮之气,纵声大笑道:“任施主口气如此狂妄,想来无所不精了!”   任无心笑道:“大师但能出得题目,在下无不奉陪。”   百尘道:“老衲如若和施主纵论佛经,那未免太过刁难,施主既然目无少林,想必身怀绝技,咱们习武之人 还以论武事为佳。”   任无心道:“只要不动手相搏,避免流血惨局,在下无不应命。”   百尘道:“好极,好极,任施主快人快语,实叫老衲敬佩。”   微微一顿,目光转动,凝注丈余外两株碗口粗细的松树之上,接道:“老衲要在三掌之内,使左边那株松树中折两断。”   暗中提聚真气,呼的发出一掌。   掌力击在那松树之上,只不过枝叶微一晃动,生似一阵微风吹过,拂动了树枝。   百尘回顾了任无心一眼,右手一挥,又发一掌。这一次掌力恍似更为轻弱,连树上的枝叶,也没有晃动一下。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大师的大力金刚掌,火候很深。”   百尘微微一怔,缓缓举起了右掌,平胸推出。这一击,掌势去得很缓,但却似用力甚大,胀得满脸通红。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那碗口粗细的松树,忽然折成两截,齐腰而断。   任无心望了那断松一眼,笑道:“大师的掌力果然是雄浑得根,可惜需得连发三掌,如若在下一击之下,能震动这株巨松,那当真可以和天下英雄一争长短了。”   百尘一皱眉头,道:“任施主只要能照样施为,贫僧就立时认输。”   任无心笑道:“大师乃有道高僧,一言九鼎,在下自是信任得过。”   百尘打量了任无心一眼,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纵得名师指点,一生下来就开始练习武功,也不过二十年左右功夫,难道内力方面真能强得过我不成?   心念转动间,急急催促道:“任施主只管动手,如若真能胜过老衲,击倒另一株松树,老衲拼受责罚,亦将带你去见掌门师兄。”   任无心似是就在等他这一句话,身子陡然一转,扬腕拍出一掌,口中却大笑接道:“在下相信者禅师言出必践……”   话还未完,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另一株耸立的松树,突然倒了下去。   百尘如同突然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呆在当地,目光不停在那倒折的松树上和任无心脸上转来转去,显然,他已被任无心深厚的内力所震住,为之惊骇不巳。   任无心抬头望望天色,笑道:“大师,在下必须在日落之前,赶赴一个约会……”   百尘大师长叹一声、说道:“任施主的掌力,实乃在下生平仅见……”   微微一顿 接道:“施主请稍候片刻,老衲立时派人通报。”   举手一招,一个僧人大步走了上来,百尘低语了数声,那僧人匆匆转身而去。   百尘回身合掌当胸,说道:“施主请。”   任无心也不客气,大步当先行去。   进了庄严的少林寺门,是一片广阔的花树林木,四个黑衣僧人分列两侧,一见百尘大师走来,立时合掌欠身作礼。   百尘大师在少林寺中的身份,似是极为崇高,四僧一直垂头肃立,待两人走过老远.才直起身子。   两人缓行在花树林中,默然未交一言。   行进之间,瞥见两个小沙弥并肩奔了过来,两人步履极快,倏忽之间,已到了两人身前,齐齐合掌当胸,欠身对百尘说道:“弟子奉命迎宾。”   百尘转脸对任无心道:“这两位都是敝寺方丈随侍沙弥,住施主请跟着他们去吧!老衲就此告退。”   往无心拱手说道:“有劳禅师了。”   百尘面色肃然的合掌一礼,转身向前行去。   两个小沙弥齐齐拾起头来,望了任无心一眼,道:“施主请恕我等走前一步带路了!”   转身向前行去。   任无心天性冷漠,遇上冷漠的事,自是不放心上,反觉这两个小沙弥小小年纪,这般冷静,心中大为赞赏。   穿行过一段松树林木,到了一处精致的禅院前面。   一堵红墙,环绕着一座精致的院落,两扇白色的松木门,半掩半闭。   左面一个小沙弥轻轻一推木门,回头对任无心道:“施主请稍候片刻。”   大步进门而去。   右面一个小沙弥却紧紧的站在任无心的旁侧,似是要监视着他的举动。   这小和尚年纪虽轻,但却摆起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双眉带煞,毫无慈善之感。   任无心望了那小沙弥一限,仰脸望着天上一片白云。   片刻之后,那小沙弥重又走了回来,说道:“家师待客禅室请施主进入禅室说话。”   任无心也不答话,急步向前走去。   沿着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绕过一片盆花,登上三层石级,到了一座幽静的禅房门前。   一座宽敞的大厅中,端坐着一个面色红润,长眉入鬓的老僧。   任无心轻轻咳了一声,道:“老件师请了。”   缓步走了进去。   那老和尚微闭的双冒突然睁开,打量了任无心一眼,合掌道:“施主请坐!”   任无心淡淡一笑,道:“打扰禅师清修……”   微微一顿,又道:“不速造访,还望禅师大量海涵。”   那面色红润的和尚,单掌立胸,道:“老衲百忍,施主高名上姓?”   任无心道:“在下任无心!”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有何见教?”   任无心道:“在下为天龙大师……”   突然一笑住口。   百忍大师似是突然被人重重击了一下,神情激动,欠身而起,道:“任施主请坐。”   住无心点头微笑,就旁侧松木椅上坐下。   百忍大师道:“天龙禅师乃老衲先师,已圆寂了甚久,任施主突然提出家师之名,实叫老衲不解?”   任无心笑道:“可惜一代高僧,死的那般悲惨!”   百忍微微一怔,双目凝注在任无心脸上,瞧了半晌,笑道:“施主今年贵庚几何?”   任无心道:“有劳禅师下问,在下愧不敢当。”   答话虽然极尽婉转,但却是答非所问,格格不入。   百忍大师微微一笑,道:“老纳恩师已归化我佛数十年之久,只怕要比起任施主的年龄还多上一些?”   脸色倏然一沉,冷漠地接道:“任施主突然而来,提起了亡师法名,想必受什么高人指教而来?”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大师大紧张了,在下迢迢千里赶来,一路风尘仆仆,大师连杯茶也吝于下赐,这岂是待客之道?”   百忍缓缓站了起来,高声喝道:“上茶!” 只听禅室门外,遥应一声,一个小沙弥手捧茶盘面入,松木茶盘上,端放着一杯色呈碧绿的香茗。   任无心随手取过盘上茶杯,那小沙弥立时欠身一礼,退出禅室。   百忍大师又慢慢坐了下去,微闭双目。   禅室中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宾主双方都默然不语。   沉默延续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百忍大师似是再难忍耐下去,陡然睁开双目,说道:   “任施主的来意,实在叫老衲百思不解……”   突然压低了声音,接着道:“禅室中除了老衲之外,别无耳目,施主有何见教,但说不妨。”   任无心微微一笑,双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道:“在下局外人,不愿多问贵寺中事,只求大师赐借一物,如蒙见允,在下立即告辞。”   百忍略一犹豫,道:“不知施主要借用何物?”   任无心道:“天龙大师生前施用的禅杖。”   百忍脸色一变,道:“亡师遗物,岂可轻易借人?”   任无心笑道:“借与不借,乃由大师做主。”   百忍突然拂袖而起,缓步向任无心走了过来,眉宇间杀机闪动,显然已动了怒火。   任无心面色冷肃,双目中神光,更见强烈,也缓缓站起了身子。   百忍直逼任无心的身前,冷冷问道:“你究竟受何人指示而来,快些说出,惹起老衲怒火,管教你难再出禅室一步!”   任无心道:“来者不怕,如若在下害怕,也不敢只身到少林寺来了。”   百忍大师袍袖一拂,右手食、中二指一骈,缓缓举起道:“任施主可听到少林寺金刚指功吗?”   任无心双目神光如电,凝注在百忍大师的右手上,只见他食中二指,暴长一倍,色泽如血,一望即知蓄满了裂金穿石足以置人死地的功力。   当下也暗中提集真气戒备,但外形之上,仍然保持着平和之容,说道:“大师像貌忠厚,确非叛弑师长的凶手。”   这句话突如其来,但却似发生了极大的威力,只听得百忍大师怔了一怔。   任无心不待百忍大师开口,抢先接道:“不过,天龙大师之死,在大师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愧疚,这件事你一直憋在心中,无法对人提起。是以,一听人提到天龙大师,你就痛苦万分,如刀劈剑刺,这死结在你心中一日不解,你就一日不得安稳。”   百忍大师只觉此人之言,字字句句,都是他心中想说但却不敢出口之事,心中又是惊奇,又觉舒畅,缓缓放下右手,叹道:“老衲心中之事,不知施主何以得知?”   任无心笑道:“此事简单得很,说穿了下值大师一笑。”   百忍大师忽对这面前少年,生出了无限亲善之感,当下改颜相向,合掌作礼,道:“唉!   住施主之言句句字字,都叫老衲为之心折……”   他微微一顿,叹道:“咱们初度见面,你竟似看出老衲数十年闷塞心头,落落寡欢之事,这能耐当真使我五体投地。”   任无心道:“这并非什么为难之事,如若老样师和在下易位而发,禅师也不难看出在下的心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若愿闻愚见,在下极愿奉告。”   百忍大师道:“愿闻高论,以广见闻。”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在下一提天龙大师,老禅师立时脸色大变,由此一点,在下便想到大师心中对于师长,必自觉有愧于心。”   百忍长叹一声,道:“任施主单单提出借用老衲恩师禅杖,不知缘何而起?”   任无心道:“此事更为简单了,试想令师常带之物,除了禅杖之外,在下就不知还有何物了。”   百忍道:“原来如此,事虽简单,但任施主这等判事才华已足使人惊服了……”   语音微顿,又急急接道:“老衲尚有一事不解,任施主既觉察老衲不是弑师凶手,何以知老衲对恩师之死,心怀极深的惭愧呢?”   任无心道:“大师闻得在下提到天龙禅师,立时激愤难制,这证明大师的心地仁厚,不是阴奸之人,喜怒之情,尽露于外,此等人,岂能有大逆伦常之恶,弑师之毒,但如大师心无愧疚,亦不会如此激动,准此而论,在下判断,大师虽无弑师之事,但却有自疚之心,这是个矛眉的死结,才使大师终日想着这件往事,但却又怕提起这件事情。”   百忍突然长长吁一口气,仰脸叹道:“老衲一生中为人行事,仰不愧天,俯不作地,只有对恩师圆寂之事,抱疚不安,唉!近三十年来,面壁忏悔,仍是难以消除心中的郁结。”   任无心笑道:“如若大师明白了行之无愧,其疚自消。”   百忍奇道:“恕老衲不解施主的言中之意。”   任无心道:“想令师圆寂之时,定然有甚多人随侍榻侧。”   百忍道:“不错,那都是老衲同辈师弟。”   任无心道:“大师可是愧疚未能施用药物,尽心力一救师长吗?”   百忍大吃一惊,道:“这件事除了老衲之外,连我几位师弟都不知道,施主何以得知?”   任无心道:“恭喜大师,幸未用药抢救。”   百忍叹道:“老衲为此抱疚数十年,受尽了悔恨折磨,耿耿于怀,无片刻安宁,何喜之有?”   任无心道:“令师武功何等高强,如非身受致命一击,岂有当场晕迷之理,事实上用药相救,只不过徒耗心力,不但难以使令师重伤痊愈,反使他多受折磨……”   百忍愈听愈惊,接道:“数十余年前的隐秘往事,除了老衲之外,只有一人知道,但老衲确信他不致于向外宣泄。但施主言来.历历如绘.直似亲目看到了这一幕悲惨的往事。”   任无心道:“在下有一件不情之求,不知老禅师能否见允?”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先请见告,只要不涉少林寺机要大事,老衲自无不应之理。”   任无心道:“你这般终日忏悔不安,究非长策,在下虽然已知天龙大师死亡经过之事,但仍有甚多小节不明,如蒙详告所见,在下当尽用大师心中积郁。”   百忍沉吟了良久,叹道:“此事已深藏老衲心中数十寒暑之久,常想能对人一吐积郁为快,任施主既已知道此事,老衲也不再相瞒了……”   他换目思索了片刻,说道:“和老衲同时遇上这桩不可思议的怪事之人,还有一位,那人大大有名,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不在老衲之下……”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目注任无心,接道:“任施主才思敏捷,老衲纵然不提那人之名,但想来你已猜到了。”   任无心笑道:“当今武林之世,能和大师的身份并列江湖的,只有武当派的玄真道长了。”   百忍先是一愕,继而叹道:“当世之间,知此内情之人,只有老衲和玄真道长两人,任施主胸中所知,定然是玄真所泄了。”   任无心道:“他是打赌输给了我……”   百忍大师接道:“那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个荒凉山洞中,竞然使两个绝世高人,重伤当场,如今想来,老衲仍是茫茫不解原因何在?”   任无心道:“大师和玄真,不知哪一位先入石洞?”   百忍道:“老衲先入一步,玄真随后就到,双方相差也不过眨眼时光。”   任无心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间,突然沉思不语,良久之后,脸上忽然泛现出笑意值:“这先入一步,至关紧要,大师可看到可疑的事物吗?”   百忍道:“老衲入得石洞,见恩师抱杖而卧,大为震骇,已无暇查看那石洞中有何事物了。”   任无心道:“大师再仔细想上一想!”   百忍沉思有顷,突然叫道:“目光一瞥所及,那山洞之中,似有一只纤纤玉掌,一闪而没。”   任无心似是突然被人由身后击了一拳,神色为之一变,但瞬息之间又恢复了镇静之容,说道:“大师看得清楚吗?”   百忍摇头答道:“当时情景,老衲内心正值伤痛交集,热血沸腾,模糊之间,似是看到了一只粉白的玉掌,一闪而没……”   忽然住口不言。   任无心知他不好再接下去,淡淡一笑.道:“那可是一只美丽绝伦的手掌?”   百忍长叹一声,道:“任施主当真是言无不中,料事如神。”   任无心道:“大师一瞥之间,能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那只手如不是美丽绝伦,定然是异常丑怪了。”   百忍点头说道:“事隔了数十寒暑,又是在伤痛交集之中,匆匆一瞥之下,至十想来,仍似有着清晰的记忆,可惜着衲当时心情忧伤重重,误认为出于幻觉,但仔细想来,却又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任无心道:“大师可否能确实说出令师受伤日子,距今有多少时间了?”   百忍凝目思索了一阵,道:“恩师圆寂,离今已二十三年,他晕迷五昼夜,气绝而死,在这段时光中,他一直没有清醒过一次。老衲和几位师弟随传身侧,五日夜未离病榻,但仍未得恩师一句遗言。”   突然挺身而起,肃然接道:“老衲要反问任施主一件事,尚望能据实相告。”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大师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百忍道:“老衲接掌门户之后,玄真道长也接掌了武当门户,证明了亡师和玄真道长的师长,死去的时间极为相近……”   说至此处,突然一顿,张口结舌,再也接不下去。   任无心接道:“大师之意,可是要问玄真道长是否用尽心力,疗治师长的伤势吗?”   百忍沉吟不言。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玄真道长擅长用药物,救醒师长,但只不过是让他多受一些活罪,还赔上了两位师弟的性命。”   百忍大师奇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止无心道:“能得掌理少林、武当门户,自是武功卓绝,德望兼具之人,试想两位老前辈武功何等高强,不论遇上何等强敌,也不至被人一击而受重伤,但事实上两位老前辈却无声无息的受了重伤,这其间,定有着重大的隐秘……”   百忍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任施主的高论,使老衲茅塞顿开。”   任无心淡然一笑,接道:“这隐秘内容为何,非在下才智能解,但两位老前辈一身卓绝武功,竟被人在无声无息中一击而伤,对方自是非凡人物。大师和玄真道长冲入石洞之时,两位老 前辈竟然未说受伤经过,想是自知已难有回生之望,玄真擅用药 物,虽然使师长清醒片刻,但却目睹他清醒后的痛苦疯狂……”   突然住口不言。   百忍大师正听到紧要之处,任无心却忽然住口不说,心中大 急问道:“以看呢?”   任无心道:“武当派中之事,恕在下不便多言,但在下可以告慰大师,你深藏于心中数十年的愧疚,尽可坦然消去,如你也擅用药物,只不过徒然使令师多受些活罪而已。”   百忍大师道:“纵如施主所说,但老衲仍难消除内心愧疚。”   任无心笑道:“往事已矣!未来可追。大师望重江湖,雄主少林,如能多作些功德之事,或可减去内心中几分不安。”   百忍道:“江湖是非,千头万绪,老衲纵然有救世之心,亦有着无从下手之感!”   在无心纵声长笑,道:“这个嘛,在下倒可以提供给大师一条线索。”   百忍道:“愿闻高论。”   任无心突然一整脸色,肃穆地说道:“近数十年来,武林中际遇最惨的,莫过是南宫世家,自从南宫明出道江湖,逐鹿争名,击败天下英雄,匆匆数十年,南宫一门中数代子孙,尽为人暗算而死……”   百忍大师接道:“自老衲接掌门户之后,已再三严令敝派中人,不得觊觎三宝,妄动武林第一家中的一草一木。”   任无心道:“可是,南宫世家中数代子孙,尽管死亡,而且一死之后,尸骨就的沉海石沙,踪迹全无,此事此情,岂是我武林道上的幸事吗?”   百忍大师道:“老衲只能约束我少林门人,不得妄生贪念,岂能尽管天下各大门派,黑白两道。”   任无心道:“以大师在武林声望之重,如肯干涉此事,虽未必尽消杀劫,但至少可以挽救一些人的性命。唉!这数十年来,江湖上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杀机隐隐,中原四君子一齐遇害,只不过是一个警讯,接踵而来的,必然是祸害绵延,正不知有多少人在死亡录名单之中!”   百忍大师乍闻其言,似是极为明白,淡淡一笑,正待启口,忽觉着不甚了解任无心言中之意,仔细一想,更是糊涂,忍不住开口说道:“任施主说的什么?老衲有些不大明白。”   任无心道:“老禅师存心救世,在下为禅师提供一个救世之道!”   百忍道:“任施主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任无心道:“如若有很多人即将死亡,或是以后将要死亡,老禅师数是不救?”   百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佛门广大,慈航普度,老衲力能所及,焉有不救之理?”   任无心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老禅师果真存有救世救人之心,在下倒是可以指明大师一条去路!”   百忍道:“任施主的年事虽轻,但却充满着神秘,实为老衲生平所见的怪人之一。”   任无心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禅师才智过人,细想在下之言,当不难辨别在下的话是真是假?”   百忍大师道:“纵是谎言,也说得高深莫测,情意逼真。”   住无心看一下天色,道:“本当和大师多谈些时间,可惜在下有急事,不得不早些离开,大师如果有救世之心,最好能亲自一访南宫世家……”   百忍道:“南宫世家?”   住无心道:“不错 南宫世家……”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以大师在武林身份之高,声望之重, 一旦出现江湖,行踪所至,势必引起一阵哄动下可,大师尚未到 南宫世家,南宫世家中人便会早已得到了消息。”   百忍大师道:“任施王的高见呢?”   任无心道:“在下之意,大师如果真有救世救人之心,最好 能选带两位高手,易装而行,一路上掩密行踪,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赶往南宫世家……”   百忍大师接道:“老衲不解的是为何赶往南宫世家,难道南宫世家是目下武林中劫乱之源吗?”   任无心道:“南宫世家数代子孙遭人杀害,充满着仇恨、杀机,少林寺距南阳,只不过数百里行程,大师赶往一看便知。”   百忍大师道:“如若老衲未看走眼,任施主定然是身怀绝技之士,挽救武村劫难,非我们少林一门派之事,任施主又何以不肯置身其中呢?”   任无心笑道:“大师存心救世,在下无心逐名,一有一无之间,岂可混为一谈!”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风尘仆仆,赶来我们少林寺,只是为了劝老衲赶往南阳一行?”   任无心接道:“还有一句话相报大师,如若你能仔细的查阅天龙大师随手带入那石洞中的禅杖,或可对令师的死因,更多一层了然……”   微微一顿,接道:“大师保重;在下就此告别了!”   纵身一跃,飞出禅室。   百忍急急说道:“任施主慢行一步,老纳还有事请教?”   只听遥遥传过来任无心的声音,道:“佛门广大,慈航普度,在下预祝大师以无边佛法,挽救这一次武林浩劫……”   只听那有音逐渐远去,渐不可闻。   百忍大师望着任无心消失的背影,呆呆出神。   这神秘的少年,解除了他心底处深藏数十年的不安和愧疚但也留给他无限的烦恼和纷扰。   目下的少林一派,正是鼎盛时期,高手辈出,百忍虽以首座弟子接掌了少林门户,但如论武功才智,在同一辈的师兄弟中,并非出类拔萃人物。   何况,他对天龙大师的死,一直心存着甚多愧疚,数十年来面壁忏悔,不见宾客,少林寺僧侣众多,各院各堂之中,都有专司之人,除非重大之事,也无人敢来惊扰于他。   任无心一席谈话,解除了他数十年的愧疚不安,登时感觉到心神一松。   数十年空负自疚之心,一变为救人救世之念。   第五回 少林三僧   数百年来,少林寺虽经常牵扯入武林恩怨是非之中,但都因大事迫逼得势非要挺身而出不可。   以掌门之尊乔装江湖,暗查明访,以消杀劫,乃前所未有之事,何况佛袍袈裟,何等尊严,岂可任意换穿……   诸般烦恼,盘旋脑际,困扰了这佛门高人。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佛号,一个身着青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垂首恭立在院门之外。   百忍大师望了那青袍僧人一限,道:“是百祥师弟吗?”   那和尚缓缓地抬起头来 应道:“小弟已来了甚久,不敢惊动师兄……”   微微一顿,接道:“但因有要事请示,又不敢多延时刻。”   百忍微微一笑 道:“你进来,小兄正有一事犹豫难决,还望师弟替我代为筹思一个主意。”   那中年和尚应声而进,行近百忍身侧,欠身说道:“掌门师兄有什么法谕训教?”   百忍道:“咱们少林寺历代师长们,可有易装游行江湖上的事吗?”   百祥在百字一辈僧侣之中,与百代二人年事最轻,但武功、才智却是极为出众的一人。   他和百代大师合称少林寺龙虎双僧,单论在江湖上的威名,远远超过了百忍大师。   第 五 回 少林三僧     数百年来,少林寺虽经常牵扯入武林恩怨是非之中,但都因大事迫逼得势非要挺身而出不可。   以掌门之尊乔装江湖,暗查明访,以消杀劫,乃前所未有之事,何况佛袍袈裟,何等尊严,岂可任意换穿……   诸般烦恼,盘旋脑际,困扰了这佛门高人。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佛号,一个身着青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垂首恭立在院门之外。   百忍大师望了那青袍僧人一限,道:“是百祥师弟吗?”   那和尚缓缓地抬起头来 应道:“小弟已来了甚久,不敢惊动师兄……”   微微一顿,接道:“但因有要事请示,又不敢多延时刻。”   百忍微微一笑 道:“你进来,小兄正有一事犹豫难决,还望师弟替我代为筹思一个主意。”   那中年和尚应声而进,行近百忍身侧,欠身说道:“掌门师兄有什么法谕训教?”   百忍道:“咱们少林寺历代师长们,可有易装游行江湖上的事吗?”   百祥在百字一辈僧侣之中,与百代二人年事最轻,但武功、才智却是极为出众的一人。   他和百代大师合称少林寺龙虎双僧,单论在江湖上的威名,远远超过了百忍大师。   他沉吟了良久道:“历代师长们虽无易装游行江湖之事,但咱们少林门规之中,亦未有明文相戒其事。”   百忍一面听百祥说话,一面不停的走来走去。   忽然停下了脚步,生似已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缓缓把目光凝注到百祥身上,道:“你立时通知百代师弟,你们两人立刻跟我离寺。”   百祥怔了一怔,道:“寺中的事务呢?”   百忍道:“一概交给你们百尘师兄,要他全权处理。”   百样道:“由来掌门人离寺之时,全守弟子们一律列队相送,师兄请自准备,小弟这就传谕下去,要他们列队相送。”   百忍大师一摇手,道:“不用啦,除了告诉你百尘师兄,要他主理寺务之外,咱们的行踪,定要保持隐秘,虽是门下弟子,亦不能让他们知道。”   百祥口中连声应是 道:“小弟去准备一下衣物,顺便招呼百代师兄一声……”   合掌退去,心中却是大为奇怪!暗暗忖道:“这位近三十年来从未过问江湖是非和寺中琐务的掌门师兄,今日怎的会一反常态,要离寺一行,而且还要带着百代师兄和我同行,这其间恐怕不是简单的事……”   他虽然觉出事情太过奇突,必有原因,但因百忍数十年不问寺务和武林中事,日夕坐守禅室,足不出户,百祥虽然聪明,也猜不透这位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盏热茶工夫之后,百祥大师带着百代、百尘联袂赶到方丈室。   百尘合掌垂首道:“小弟告罪。”   百忍一挥手,道:“可是为了那位任施主吗?”   百尘道:“小弟未能拦阻于他,致惊扰了师兄的清修,不过小弟早已暗中派遣了寺中高手,布设四周,只要那青衣人对师兄稍有不轨之心 立时群起而攻……”   百忍摇头接道:“我很好,不用再谈此事了……”   微微顿了一顿 又道:“我要带百代、百祥两位师弟,离寺一行,寺中的事务。由你做主处理……”   百尘吃了一惊,道:“师兄身为掌门,何等尊崇,有什么事派人去也就是了,何苦亲劳大驾。”   百忍道:“此事非得小兄一行不可……”   伸手从云床之后摸出一柄禅杖,道:“这禅杖乃师父遗物,自师父圆寂之后,我一直放在身侧,须臾未离,眼下我要离寺,此杖交你保管,不得有毫厘损伤。”   百尘跪下身子,双手接杖,说道:“掌门师兄放心,杖在人在,杖失人亡,小弟自当竭尽全力,护守亡师遗物。”   百忍似是心中甚急 回头对百代、百祥说道:“衣物齐备了吗?”   百祥道:“齐备多时,恭候师兄法偷起驾。”   百忍举步而行,一面对百尘说道:“小兄这等行事,不得宣泄出去。”   百尘道:“敬遵法谕。”   抬头看时、百忍已在百代、百祥拥护之下,飘然而去。   三人为避寺中僧侣耳目,不走正门,绕道便门出寺,一口气急走了三十余里。   百忍停下脚步,回顾了百代、百样一眼道:“两位师弟可曾想到咱们的去处吗?”   百祥道:“师兄二十余年未离开少林本院一步,今日突要游行江湖,实叫小弟等无从想起。”   百忍道:“咱们到南宫世家去。”   百代微微一愕,道:“可是那被称为武林第一家的南宫世家吗?”   百忍道:“不错,咱们的行踪,不但要瞒过寺中弟子 而且行踪所经之处,全要隐秘起来……”   目光凝注在两人脸上,接道:“最好能把咱们本来的面目隐秘起来,改易行装,使人无从猜起。”   西祥大师道:“这个小弟已然准备下了……”   打开随带包裹,取出三套土布短褂长裤,笑道:“如若咱们脱下僧袍,换上这三套土布农装,再把手脸上涂上一些泥土,纵然被人发觉,也无人想到咱们是少林寺中僧侣。”   百代大师笑道:“和尚易装,恐怕咱们是首开先例。”   百祥拿出衣服,分给百代一套,自己取了一套,正待把余下的一套交给百忍,忽然停住了下来,道:“且慢。”   百代一皱眉头,道:“什么事?”   百样看着掌门师兄,说道:“咱们改穿农装 开千古未有之事也还罢了,但百忍师兄乃一派掌门之尊,换易农装之事,一旦传诵到江湖上去,只怕要流传成一宗笑话,对咱们少林寺的威望,大有影响。”   百代道:“这话不错.师弟素来多谋,想必已有良策?”   百祥道:“法子留有一个,只是要师兄多辛苦些。”   百代道:“不妨事,你说吧!”   百祥道:“咱们找个竹兜,让百忍师兄坐上,上覆一片黑布,掩遮去师兄面目,你我份作抬兜之人,既可免去师兄易装之烦,又可掩人耳目。”   百代道:“好法子,咱们这就去做个竹兜。”   本是一片荒凉的郊野,不远处就有一些竹林。   两人一齐动手,片刻间制成一个竹兜,抬着百忍大师,直奔南阳而去。   沿途之上只见车马不绝于途,一大部分都是挂刀佩剑的武林人物。   百祥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来百忍师兄突然要来南宫世家,并非无因了……”   忖思之间,只听一阵急促马蹄之声传了过来,身后一个声音唱道:“快些闪开……”   喝声未住, 马已掠身而过,带起一阵急风,吹飘起两人衣袂。   百祥暗暗赞道:“好一匹神骏奋发的千里马……”   P听身后一声大喝道:“让开路……”   呼的一条长鞭,直向百代头上扫去。   原来百祥只顾着那匹干里马的神骏,不知不觉间,行入路中,百代也只好跟他而行。   要知百代大师乃少林寺中百字一辈僧侣中武功成就最高的有数僧侣之一,耳目何等的灵敏。   听鞭风啸声袭来,立时一矮身子。   肩上竹兜也同时向下一沉,锐急的长鞭,掠着竹兜上的百忍大师而过。   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英俊青年,穿着一身排扣劲装,披着一红斗篷,纵骑如飞,掠身而过。   百代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莽撞的年轻人,亏是这一鞭抽向老衲,如是换了平常之人,还不被你这一鞭抽去半个脑袋。”   他年纪较大,修养亦深了甚多,说了这么几句,也就忍了下去。   但百样大师却是大为不满,随手抽出一颗佛珠,一振手腕疾向那快马后腿上打去。   那疾奔的快马骤受一击,剧疼难当,长嘶一声,直向前面栽去。   马上少年骑术精湛,健马虽失蹄前栽,但他仍然不为所乱,用力一提缰绳,硬把那向前栽去的健马提了起来。   但百祥大师腕力雄浑,发指一弹,力道强大,那健马一条后腿受得重创,站立不稳,又向后面跌去。   那少年已觉出不对,双足一点马镫,飘身落地。冷冷望了百祥一眼,说道:“哪一个伤我的马?”   百祥充耳不闻,神态从容地直向前面走去。   那少年见着百祥,百代满脸灰尘,衣着褴褛,土头土脑,暗道:看来决不致是这两人捣鬼。   心中虽无怀疑之意,但他天生的狂放之性,长鞭一挥,啪地一声,喝道:“站住!”   百祥停下了脚步,问道:“什么事?”   那少年道:“在我未找到伤害我坐骑的凶手之前,你们最好先停下来!”   这少年看去英俊滞洒,堂堂一表人才,但举动言词却是狂妄异常。   百祥大师冷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   突然听到坐在竹兜上的师兄轻轻咳了一声,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此情此景之下,最好先别和他人冲突。”   百祥大师不敢抗拒,只好退向一侧,垂手而立。   那劲装披篷少年仰脸远眺了一阵,又回过头来瞧了三人一 眼,道:“怪呀,数十丈内不见人踪,难道还是你们两人之中, 有一个暗算我的不成?”   他微微一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你们还没有使在下发生怀疑的地方……”   百祥、百代转头望着一角云天,似是根本没听到那英俊少年说的什么。   那英俊少年望了半晌,仍未发现可疑之人,突然放步向百代大师走了过去。   右手一扬,按在百代肩头之上,冷冷地问道:“竹兜上坐的是什么人?”   百代大师内功精湛,敛气藏劲,浑然有如不懂武功之人,故作惊惧之情,说道:“那上面坐的是小的东主。”   英俊少年只觉手触之处,百代身躯直向下面蹲去,知对方乃不会武功的平常之人。   缓缓抬起右掌 笑道:“他可是有了病吗?”   百代暗暗怒道,好狂妄的小子,日后有了机会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口中却连连应道:“公子说的下错,小的们东主不幸染恙,吹不得山风,故而用布单掩起了身子。”   那英俊少年缓缓转过身子仔细看去,只见一条马腿已经折断,看样子已经是难再上路了,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弃马而去。   百代大师目送那英俊少年去远之后,立时加快脚步,赶入不远处一片丛林之中,放下竹兜。   百忍大师一挺而起,揭开了覆身黑布道:“南阳道上,武林人不绝于途,看样子那姓任的施主倒非是危言耸听了。”   百代遥指着西北方一座突立的山势,道:“那座山就是独山了,南宫世家就在那孤山一角之下,正北方一片连云房舍,就是名闻豫西的玄妙观,如若咱们要掩蔽身份,最好是先行遁入独山,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藏身,或是驻锡玄妙观中……”   百祥接道:“那玄妙观的观主,和小弟交情甚厚,昔年亦是我武林道中之人,但十年前已经金盆洗手,不再问江湖是非,凭小弟和他一番交情,想不致拒咱们于千里之外。”   百忍道:“咱们南来的行踪,愈是隐秘愈好,玄妙观主的盛名甚大,咱们还是进入那独山之中,找一处隐秘地方隐身!”   百祥、代齐齐一挺胸膛道:“师兄说的不错,咱们走吧!”   百忍一撩覆身黑布道:“眼下天色尚早,这片丛林,还很隐秘,小兄在此等候片刻,两位暂时去打听几件事情,待日落西山之后,咱们再进入山中不迟。”   二僧齐声说道:“我等恭候裁示。”   百忍大师道:“百祥师弟,你去打听一下那玄妙观中的住持是否还是三绝道长?”   百祥道:“如若是三绝道长,可要他赶来拜见师兄吗?”   百忍道:“不用了,只要打听是不是三绝道长,回我一声,也就是了。”   百祥也不再问,飘然而去。   百代忍不住问道:“师兄可是要小弟先去查看南宫世家中的情形吗?”   百忍道:“咱们途中所遇,似都是武林中人,也许南宫世家早已被闹得天翻地覆……”   百代道:“小弟这就去查看一下,立刻回报师兄……”   百忍似是早已在竹兜之上想好代筹之事,低声嘱道:“最好是不要和人冲突动手,深得一些虚实,立时回来。”   百代应了一声,急急奔了过去。   这是一片很小的杂林,总共才不过一亩方圆大小。   百忍大师站了起来,缓缓在林中踱着步子,显然,他内心已开始有着焦急。   大半天的时光,百忍一直在不安和焦急中度过,直到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百祥大师才赶了回来。   百忍微微一皱眉头,道:“怎生去了这久时光?”   百祥道:“小弟在观外徘徊了半个下午,两度开口和人讲论观中之人是否是三绝道人,哪知对方竟然摇头不知。”   百忍道:“有这等事吗?”   百祥道:“别人不说,小弟又无法勉强,只好在观外徘徊等待下去。“百忍道:“你一直没有问出来吗?”   百祥道:“后来,小弟相询观中一位道士,才知道观主仍然是三绝道兄……”   百忍道:“那很好,必要之时,咱们也可请他相助一臂之力。”   百祥道:“不过,三绝道长已有三四年未露过面了,虽是观中之人,也是从未见到过他。”   百忍道:“为什么”   百祥道:“这就是小弟的不解之处了,本待闯入观中一查究竟,唯恐暴露身份,坏了师兄全盘的计划,不敢擅自做主,只好作罢而返。”   两人谈后之间,百代大师也走了回来。他似是走的十分困倦,仍然不停的微作喘息。   百忍吃了一惊,道:“怎么?你可已和人动过了手吗?”   百代摇头接道:“没有!”   百祥接道:“那怎生如此困倦呢?”   百代道:“虽未和人动手,但却被迫逐了半个下午。”   百忍道:“什么人?”   百代道:“不认识,但八成是南宫世家中人,他似是诚心要和我冲突,对我一直紧追不舍。”   百祥道:“你如可摆脱了他?”   百代道:“小弟被迫之下,忽然灵机一动,逃入了独山之中,借山势和他竞赛了一段时间的脚程,直待摆脱了那追踪之人,才匆匆赶回此地。”   百忍长叹一声,道:“山河依旧,只怕人事……你们快些食用些干粮,养养精神,也许咱们今晚要闯一闯南宫世家。”   百代沉吟了一阵,道:“师兄先请恕弟鲁莽之罪。”   百忍微一愕 道:“什么事?”   百代说道:“师兄接掌门户之后,亦曾三令五申,约束我少林门下弟子,不得妄生贪图三宝之念,相犯南宫世家,以重师长的约言……”   百忍道:“不错 有这件事。”   百代道:“但师兄此刻却佛驾亲征,赶来此地,不知为了什么?”   百忍左右回顾了一眼,长叹一声,说道:“小兄来此,决非为贪图三宝,我要查证几件事情,这件事关乎着今后武林整个的劫运……”   他仰首望着西下夕阳,接道:“不过,这件事目下我也难具体地说出详情。”   百祥缓缓点头,肃然地说道:“三绝道长的久不露面,使小弟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各大门派掌门人亲笔的约法,使南宫世家充满了神秘,武林中人无不知晓这一家人,但求诸江湖,却又没有一个人了解到这个世家。”   百忍大师道:“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用意了。这数十年来,南宫世家的际遇,可算得江湖上最凄凉的一件恨事,数代子孙尽皆被人杀死,尸骨无存,如石经海,但一直未听过南宫世家有什么复仇的举动……”   忽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枯瘦矮小,身穿灰衣之人,缓步向林中走来。   那人似是已发现了百忍大师等三人,陡然停了脚步。   百代挺身而起,沉声喝道:“朋友!不要走,既然照上了面,何不请来一谈。”   他身着俗装,学用江湖人物口气。   那枯瘦矮小的灰衣人略一犹豫,大步走过来,双目中神光炯 炯,打量了三人一眼,道:   “谈谈也好,不知有何见教?”   百忍大师甚少在汀湖上走动,虽然名动武林,但识他之人却是绝无仅有。   百祥、百代都穿了俗装,掩去了庐山真面。   那矮小之人打量了三人甚久,似是仍然想不出三人身份,不禁微微一皱眉头。   百祥微微一笑 道:“看阁下这身穿着形貌,颇似名满江湖的神州二鬼,不知在下猜的对是不对?”   那枯瘦之人心头一震,但表面之上却仍能保持着镇静之色说道:“不错,在下包方,恕兄弟眼拙,看不出诸位的来历。”   百祥淡然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包兄随便称呼就是。”   包方冷笑一声,道:“神州二鬼素来不和不相识的人物往来,恕兄弟不能奉陪。”   转身一跃,人已到丈余开外。   百代大师振袂而起,沉声喝道:“站住!”   余音未绝,人已追到包方身后。   包方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身法。”   口中却冷然喝道:“怎么样?”   百代拱手一笑,道:“除了在下等自报姓名之外,不知还有何等方法,才能留得包兄的大驾?”   包方道:“兄台口气如此狂放,想必是身怀绝技之士了。”   百代笑道:“过奖,如若除了自报姓名,还有其他方法留下包兄,在下极愿请教。”   包方纵横武林,几时吃过这等讥讽,怒声喝道:“你是存心找我的麻烦了。”   缓缓举起右掌。   一抹夕阳透林而入,只见包方举起的右掌一片乌黑。   百代微分一笑,道:“江湖上盛传神州二鬼一练铁砂掌,一练朱砂掌,包兄的掌指如墨,想是练的铁砂掌了。”   包方心头既惊又闷,暗暗忖道:我包方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当真都是白走了,对方不但能说出自己姓名,而且还能数说出神州二鬼的武功。但对方的来历,自己却是一片茫然。心中惊异,举掌难发。   百代拱手一笑,道:“包兄请啊!”   脚下不丁不八,分明未把包方放在眼中。   包方只觉一股怒火,田心中直冲上来,大喝一声,一掌劈下。   百代闪身一避,巧快的让过一招,笑道:“在下奉让三招。”   包方怒道:“哪个要你让了?”   双掌急挥,连环攻出。   百代又让了两掌,才挥手反击,施出少林寺十二擒龙手,封穴断脉,迫得包方手忙脚乱,一个失神,被百代大师扣在左腕脉穴之上。   包方呆了一呆,望着百代说道:“包其人半生江湖生涯,遇上高手无计其数,但却从未十招之内落败过。”   百代笑道:“包兄承让,在下只求包兄答应一事,立时放任包兄而去。”   包方道:“神州二鬼,自负机警,今天算是被人装入闷葫芦中了,你且说什么事?”   百代道:“在下只求包兄答应,离开此林之后,不要谈起相遇我等之事。”   包方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兄弟答应。”   百什笑道:“江湖上人,最重诺言,一言出口,铁案如山,包兄请便吧!”   松开了包方在腕,抱拳相送。   包方冷冷地望了百代两眼,转身急急而去。   百忍大师望着百代笑道:“处理江湖上纷争之事,小兄实是望尘莫及两位师弟。”   百代淡淡一笑,道:“神州二鬼,凶残成性,武功也不算弱,最霸道的还是满身绝毒暗器,白道中人提起二鬼,无不头疼,今日肯这等负辱而去,主要的是摸不清咱们来路,再被小弟施展咱们镇山绝艺十二擒龙手,五合之内便已扣拿住他的腕脉,先声夺人,使他尽失斗志,事后再好言相送而去,谅他不致宣泄此事。”   百祥道:“神州二鬼一向是贼不空行,而且焦不离孟,锤不离秤,这次远来南阳,又是放单而行,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百忍望望天色,说道:“此林近傍官道,来往人等极是混杂,现今距天黑还有一段时光,难保不再有人来此,咱们得找个僻静之处,既可养息一下精神,亦可避人耳目,免得再多惹是非出来。”   百代道:“僻静处倒有一个,只怕师兄不肯前去。”   百忍忖道:“在什么地方?”   百代指着一模大树,笑道:“那大树之上,倒可隐秘行踪,但师兄一派尊长,岂可……”   百忍笑道:“此又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通权止变,有何不可?”   当先纵身而起,跃入大树之上。   百代、百祥相视一笑,收好竹兜,也纵身跃上大树。   就在三人隐入大树不久,突听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传了入来。   紧接响起包方的声音,道:“唐老前辈,这林中不直藏身咱们换个地方算了。”   他说的声音虽高,但那答复之言,却是微不可闻,只听连声咳嗽渐止,想是包方拗不过那人,齐齐入林而来。   百代拨开一丛枝叶望去,只见包方和一个身着土市裤褂的老妪,并肩行了过来。   那老妪黑巾包发,脸上满是尘土,手握竹杖,缓步行来,看去老态龙钟,土里土气,但却无法遮掩去她那两道精芒暴射的眼神。   包方目光转动,不见百代等人,立时一挺腰杆,停下了咳嗽之声。   那老妪回望了包方一眼,道:“这林中不是很清静吗?”   包方道:“此林距官道不远,只怕有人撞了进来。”   那老妪抬头望望茂盛的枝叶,道:“咱们躲在树上,纵然有人入林,也就不会看到了。”   竹杖一顿,一式潜龙升天,笔直升起,足有两丈多高,手中竹枝一接枝干,人已斜斜落到一丛密林浓叶之中。   百代大师看得暗暗赞叹,心道:好俊的轻功 不知何人有此身手。   包方紧随而上,也隐入了一片浓密的枝叶之中。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倦乌归巢,不少鸦雀飞回了杂林。日月轮转,斗转星移,天色已到了二更时。   只听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惊飞起三五宿鸟,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行动了。”   两条人影由一株高大的榆树上跳了下来,匆匆而去。   就在两条人影去后不久,百忍、百样、百代三人也紧随着跃落实地。   百代大师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黑色的绢帕,递给百忍大师,说道:“师兄请取此帕,掩去本来面目。”   百忍大师微微一笑,道:“你想得很周到。”   接过绢帕,包起头脸,只露出一对神光炯炯的眼睛。   三条人影疾快的穿出杂林,直向南宫世家赶去。   这是月黑星朗的晚上,沉沉的夜色,给予了夜行人不少方便。   百代大师早已默记好赶向南宫世家的去路,三条人影如划空流矢般,奔驰在荒凉的原野上。   三人个个都身负上乘武功,不足顿饭工夫,已然到了长青林外。   百代陡然停下脚步,说道:“穿过这一片宽阔的林木,就是南宫世家了。这林中只怕埋伏着南宫世家的暗桩,两位师兄要小心一些。”   百忍大师忽然长长叹一口气,说道:“想不到小兄竟然也作了夜行人。”   百祥大师口虽不言,心中却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少林寺掌门方丈,身份是何等崇高,九大门派,各门各户,不论哪一家,也不敢稍存轻视少林方丈之心。”   忖思之间,已然深人林中丈余。   百代大师突然一拉百忍,紧贴在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上。   机警的百祥大师一个转身,躲入了一株大树之后。   刷的一条人影急射而入,停身三人隐身处两三尺外,夜色幽黑,林木萧萧,幢幢树影交错,再加上百忍大师等三人屏息凝立,那夜行人竟然未发觉三人的行藏。   百代微侧目光望去,只见来人身材娇小,背负长剑,青帕包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似乎是所有到南宫世家的来人,都不愿暴现出本来的面目。   那娇小人影凝神静立的片刻,借那交错树影掩护,急步向林中奔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百代大师施展千里传音之术,低声对百忍说道:“来人步履间不带一点声息,分明身怀绝佳轻功,看来今宵之中,探查南宫世家的夜行人,实是不少。”   百祥大师凑了过来,也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南阳道上,骤然出现了不少佩刀带剑的武林中人,南宫世家岂能不知道一点消息吗?如若我的料断不错,南宫世家中人恐早已张网相待,静候咱们入网。”   百忍沉吟了一阵,沉声说道:“师弟之言不错,咱们小心一点就是。”   百代回顾了百忍大师一眼,道:“如非情不得已,师兄最好不要出手。”   也不容百忍答话,举步向前行去。   大出三人意外的是这深长广大的长青林,竟然没有一点阻碍。这意外的平静,反使人有一种阴沉、恐怖的感觉。   穿过了肃杀死寂的林木,迎面扑过来一阵芬芳花香,南宫世家广大的宅院,矗立在幽暗夜色中,那高大黑漆的大门和白布遮掩起“武林第一家”的匾额,耸起的楼阁亭台,夜色中一片浑然,死寂的不见一点灯光,听不到一点声息,阴森中隐隐泛起一种肃煞之气。   百代扬手指指那广大的宅院,道:“这就是南宫世家了。”   百忍大师微一沉吟 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一阵夜风吹来,枝动叶摇,发出一片沙沙之声。   百代抢先带路,直向广大的宅院走去。   两扇黑漆大门,似是早已为人撬开,敞开了尺许宽窄一条缝,足可容一人通过。   百代回顾了百祥一眼,闪身而入。满院盆花,在夜暗笼罩下,都变成了点点黑影。   百代陡然一提真气,身躯平拔而起,跃起来两支多高,落在屋面上。   百忍、百祥紧随着飘身跃上屋面。   百祥大师低声对百代说道:“师兄……”   在三人之中,百代的耳目似是最为灵敏,举手按在唇上,摇头示意,不让百样大师再说下去。同时一拉百忍,三人齐齐伏在屋面上。   果然,片刻工夫,两条人影疾如鹰隼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林中所见那上布衣着的老妪,紧随着一个身材矮小之人,却是神州二鬼中的三手搜魂包方。   那老妪停下了身子,长长叹口气,道:“南宫世家这广大的庄院,却全无一点戒备,实叫人百思不解。”   包方道:“江湖传言,南宫世家之中,所有的男人都已死亡,余下几个弱女寡妇,凭借那武林第一家的殊荣余荫相护,江湖中人,不论黑白两道,从无人敢侵犯南官世家,长年安居,自是不用戒备了!”   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冷哼一声,道:“老身的看法,只怕没有这等简单……”   突然住口,一顿竹杖,又道:“老身就不信他布下的陷讲,能因得住我,走……”   飞身一跃,人已到两大开外。   百代大师低声说道:“听此人口气,定然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我等之下,两位请远随在小弟身后,追踪他们一程……”   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已到四五丈外,百代急跃而起,疾追上去。   百忍、百祥紧随着站起身子,远远的追随百代身后。   那土布衣着老妪身法虽然迅快,但她不时要停下来左顾右盼一阵,似是在分辨路径。   那神州二鬼之一三手搜魂包方,紧随那土布衣着老妪身后,形态之间,甚是恭谨。   百代大师轻功卓绝,又始终和两人保持着两丈左右的距离,借夜色掩护,一直未为两人发觉。 只见那老妪行行停停,再扳着指头算了一阵,然后又向前走去。   百代大师虽然无法弄清楚她在搞什么鬼,但看她拘谨的神情,似非故弄玄虚。   高耸的楼阁,广大的庄院,仍然是一片阴沉死寂。   几人翻房越屋,到了一座广大的花园中,星光闪耀下,隐隐可见那假山荷他,亭台水阁。   这一片花园,占地足足十亩以上。   百代借着大厅屋脊隐身,运足自力望去,只见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带着包方,直向假山走去。   这老妪的举动,充满诡奇神秘,似是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对环境十分熟悉,但又似到了陌生的地方,对一切景物又是那等茫然。   百代眼看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假山下的花木林中,不禁心头大急。   他也顾不得暴现身形,纵受一跃,落到实地之上,急急追了上去。   只见那老妪和包方停身假山旁一座小亭之下,低声私语,似乎谈论着什么。   但闻那老妪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往正北方走十五步看看,但要对正这茅亭一角,不能偏差分毫。”   包方依言施为,挺胸昂首,向正北方行了一十五步,然后蹲下身子,两手在草中摸索起来。   百代隐身一株花树身后,看得大感奇怪,暗暗忖道:“这两人究竟在捣什么鬼?”   只见三手搜魂包方忽然一跃而起,飞身跃入亭中,低声说道:“不错,那草丛之中果然有一个铁环,我已遵嘱提起铁环,向左面转了三转。”   那老妪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她不是骗我了。”   出了亭子,向东行去,走了二十五步,仿效包方一般,蹲下身子,在草丛中摸索起来。   隐身在花树后面的百代大师,越看越是不解,缓缓把身子向前移去,准备一查究竟。   目光转处,只见那假山一角暗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躯奇高的大汉,隐隐夜色中似乎半截铁塔。   百代看的一皱眉头,暗道:这等巨大之人,世所罕见。不自 禁的替那老妪担起忧来。   哪知事实大出了百代的意料之外。   那巨人相距那老妪四五尺远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动也不动 的站在那里。   那老妪对身外发生之事,浑似不觉,急急站了起来,奔回那亭子之中。   相度一下方向形势,又向正南方走了过去,行约三十步,蹲下身子,在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又回到那亭子之中。   紧跟着又对正西方行了四十五步,蹲下身子,在草丛中摸索起来。   百代大师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老妪的诡奇举动,看来是有意的了,而且连走了三个方向,分明已经有所发现。”   当下暗中把那老妪分向四方行时的步数,牢记心头。   这时,百忍、百祥都已由屋面上追了上来,到了那花树的后面。   百忍大师低声问道:“师弟可有什么发现吗,”   百代回顾了百忍、百祥一眼,道:“神州二鬼的包方和这老妪,似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而来,深谙南宫世家之秘。不过眼下尚未有什么变化,两位请耐心的等待下去,不出一盏热茶工夫或将有奇事发生……”   忽听百祥低声说道:“好快的身法。”   百代道:“什么事?”   百祥道:“那假山之上飞拔起一条人影,身法的快速,极是罕见。”   说话之间,又是一条人影由假山峰顶处疾飞而起,飞鸟投林一般,跃射于假山下荷花池旁。   百忍大师道:“看来今宵深入南宫世家的高人不少。”   百代道:“咱们小心一些,万一被南宫世家中人发觉,或是和同道之中引起误会打了起来,师兄能不出手就不要出手,免受对方言语讥辱,而且立时向外撤走,奔向东北方向。”   这时,那假山角下突然出来三个身材奇大的巨人,连同那适才现身的巨人,共计四人,缓缓迈动着脚步,直向那亭子包围过去。   这四人身材的高大,都在丈二以上,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夜色中恍说是那古庙中四尊金刚返魂复生一般。   四个巨人据四个方向一站,把那上布衣着的老妪和包方。堵在亭子之中。   百代暗暗忖道:“这四人如此巨大,虽是笨了一些,但天生的臂力,定甚惊人,和这等入动手,宜选择广阔之地,以巧求胜,如让他扑近身来,只怕是不易对付。”   只听那老妪冷冷说道:“东方甲乙木。”   那站在正东方的一个大汉,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件事物,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百代虽然内功精湛,目力过人,但夜色昏暗,相隔距离又远,也无法看清楚那大汉手中之物。   只听那老娘继续说道:“南方丙丁代。”   那站在南方的巨形大汉,也探手怀中摸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那老姐接着念道:“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   正西正北两方站的大汉,也从怀中摸出两件事物来,递了过去。   事情变化的神奇,不但已引起百忍、百代和百祥浓厚的兴趣,而且也给予三人一种强烈的预感,在这中宫世家广大的花园中,隐藏着一种恐怖的神秘。   百代缓缓伸手入怀,摸出两把带着皮鞘的匕首,低声对百忍说道:“掌门师兄,请恕小弟私携器械之罪。”   百忍默然不语,只冷冷的望了百代一眼。   百代淡然一笑,接道:“师兄不用为难,咱们能生离南宫世家,回归少林寺中,小弟甘愿领受责罚,但此时此情,深望师兄能带上这一把护身的匕首……”   他说到感慨之处,忽然轻叹一声,接道:“师兄甚少在江湖之上行走,不知江湖上的凶险,下毒暗袭手段,各极残毒。何况眼前所见的情景,乃小弟生平仅遇的奇幻情景,假山上高手伺伏,看他们跃落假山的身法,武功似不在咱们之下;那土布衣着的老妪,看来土里土气,但从她提纵的轻功身法看去,决非平常之人,如若小弟的推断下错,定当是一位誉满江湖的高手易装,这些显然是南宫世家中的敌人,但却未必是咱们的友人……”百代语声一顿,又道:“神秘的南宫世家,更是充满着阴沉杀机,但从那四个世间罕见的巨人看来,这座广大的花园中,不知已耗去了南宫世家中几代的苦心,在片刻之后,定将有惊人的变儿。师兄乃一派门户之长,理应自重金躯,带此匕首,以防不时之需。”   百忍大师似是被百代这一番言词感动缓缓伸手,接过了匕首。   百祥却微微一笑,说道:“这一把匕首,请师兄留作自用吧!”   百代道:“小兄还有一把。”   百祥深手从农装中摸出一对金光灿灿的铜钱,笑道:“小弟亦带了器械而来。”   百忍回顾了百祥一眼,欲言又止,随手把匕首揣入怀中。   凝目望去,只见那四个巨形大汉,排成一行,直向假山下面走去。   那上布衣着的老妪和三手搜魂包方,却紧隐在四个大汉身后而行。   百代低声说道:“两位请留心那荷池旁边伺伏之人,不要暴露了身形,小弟为两位开道。”   一伏身,藉着草丛花树隐身,跟踪而去。   只见那四个巨人行至假山下暗影之中,突然消失不见。   这时,百代大师已走近荷花池边,如若急追那老妪和四个巨形大汉,势非纵跃而起,暴露身形。   他是个才华横溢,充满着智慧的人,虽然托身空门,但对江湖上的风险却有着深刻的认识,当下隐身不动,心中却默记那四个巨形大汉和老妪消失的方向。   果然,那荷池旁边伏伺之人,似已不耐久等,当先站了起来,向四个巨形大汉和那老妪消失的假山之下追去。   百代凝目望去,闪烁的星光下,只见两人都穿着宽大的长衫,身法灵动、矫健,步履间毫无声息,一望即知是身负上乘内功之人。   两人的头睑,都用青布包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只见两人追 踪的路线,正是那老妪和四个大汉消失的方向。   百代回顾了已然近到身后的百忍、百样一眼,说道:“师兄 请和小弟保持着一支以上的距离,以便有充足的应变时间。”   一侧身,跃出花丛,急步行去。   这时,那两个长衫人也已隐入了假山下的暗影之中不见。   百代加快行速,眨眼间到了假山下面。   只见一道花树环绕的狭谷,直向里面通去,那谷口花树上的 枝叶,不少残折,想是为人通过所伤。   百代略一打量形势,侧身而入。   进了那花树封闭的狭口,地势忽然一低。   百代不愿躁进,急急停了下来。   只见两侧花木繁茂,重枝密叶,结如篷帐,抬头不见一点星光,前行石径低陷,似是通向那假山腹中。   这当儿,百忍、百祥都已跟踪追到。   百祥大师低声问道:“那老妪可是走的这条道吗?”   百代点头应道:“大致不会错了。”   百祥道:“师兄何不追赶上去 以查究竟。”   百代欲言又上,突然一矮身,沿石径疾行而下。   行约十余步,已到假山下面。   只见那光滑的山壁之上,裂开了一道七八尺高的石门,暗道:如若那四个巨人也进入这石门之中,势非得弯腰而行,在这石道之中倒是杀他们的机会。   忖思之间,人已进了石门。   这座假山,只不过占地二亩左右,百代估计自己行程已到了山腹正中,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生似那些人都没有进入这条石道。   他开始动了怀疑,暗道:如若那老妪是南宫世家中的主人,故意把我等引入此地,自己从密道遁走,放下那坚厚的石门,岂不要活活地把人困死此地。   只听百祥大师的声音,起自身侧,道:“师兄,怎么不往前面去呢?”   石道中虽然黑暗如漆,但百代目力过人,仍隐隐可见石道中的景物。   回头望去,只见百忍、百样二人停步在五六尺外,并肩而立,急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   “两位快请退出石道,守在石门口处。”   百忍奇道:“为什么?”   百代道:“如若那老妪乃南宫世家之人扮装,故意诱咱们进 入绝境,岂不中了人家的诡计。”   百忍道:“言之有理,百祥师弟退守石门,以保退路,百代 师弟和小兄深入石道,以探究竟。”   百祥应了一声,道:“敬领法谕。”   急急向后退去。   百代轻声说道:“师兄乃一派掌门之尊,岂可和小弟一同冒 险。”   百忍微愠道:“你是听命小兄呢?还是要小兄听命于你?”   百代合掌应道:“小弟不敢……”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为便于应付强敌暗中施袭,师兄和 小弟最好保持着八尺左右的距离。”   百忍知他怕自己受到伤害,不忍拂他好意,当下点头应道: “好吧!”   百代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除了皮鞘,藏入袖中,沿着 石壁向前走去。   刚刚行了数步,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百代一侧身子,贴在石壁之上,暗运功力,紧握匕首,屏息 待敌。   他见那老妪轻身武功,似不在自己之下,早已提高了警觉之 心。   那步履之声突然停了,凝目望去,七八尺外隐隐可见一条高 大的人影。   百代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百忍大师说道:“师兄请在原地 等待,小弟到前面瞧瞧。”   轻步向前行去。   百代贴壁而行,左掌横胸护身,右手匕首待敌,朝那黑影行去。   距离渐近,目力已及,只见那黑影斜斜倚靠在石壁之上,动也不动一下。   百代艺高胆大,急行两步,冲近那黑影身侧,右手匕首蓄势待敌,左手抓住那黑影右腕。   那是一条毛茸茸的手臂,单是腕脉之处,就有碗口粗细,手指冰冷,人已死去。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此人分明是那四个巨人之一,不知是否被武功所伤,一击而毙,连一声呼叫之言也未出口。   忽然间火光一闪,由左面透照出来。敢情石道已至尽头,另有两条岔道,分向左右两侧延伸过去,那火光就从左面一条岔道中透射出来。   百代加快了脚步,直冲过去。 只见另一个巨形大汉的尸体,横卧在岔道口处,早已气绝多时。   转眼向左面望去,只见五丈处,站着那土布衣着的老妪,三手搜魂包方右手高举着一个火折子 站在那老妪身侧。   百代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见到另两个巨形大汉倒卧在那甬道中间,那两个身着长袍之人,就隐在那尸体后面。   灯光下,隐隐可见一座铁门,横挡在那老妪和包方的前面。   只见那老妪伸手在铁门上摸索一阵,挥手一推,呀然一声,铁门大开。   一股阴风,由铁门中吹了出来,包方手中的火拆子一晃而熄。   石道中突然间黑暗下来,死寂阴沉,弥漫着恐怖气氛。   百代大师迅快站起身子,贴壁疾行两丈,蹲了下去。   那两个长袍人,也借机跃起,直逼那老妪身后三四尺处,贴壁而立。   两人轻功卓绝 行动起来下带一点声急。   只听三手搜魂包方说道:“唐老太,这地方有些不对,咱们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百代暗暗忖道:原来此人是以用淬毒暗器威震武林的唐老太,无怪能无声无息,连毙了这四条巨形大汉,想来这些人定都是中了毒药暗器死去的了,唐门暗器之毒,果是名不虚传。   只听唐老太低沉地说道:“包方,你心中害怕了吗?”   包方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包某人闯荡江湖,大风大浪.正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之事岂会放在心上。只是在下觉着这假山腹中,似非人居之处,万一中了别人诡谋,岂不死得太冤枉。”   说话之间,随手一挥,又晃燃了火折子。   唐老太拐杖横胸,当先而入,直向那铁门之内行去。   百代凝神看去,只见三手搜魂包方手中的火折子,微微颤抖,生似那铁门内的事物,寒人心魄。   那两个贴壁而立的长袍人相互打了一个手势,遥随包方身后,进了铁门。   百代举步而进,远远跟在两个长袍人的身后,步入铁门,油生一股寒意。   这是一座广大的密室,四面都是黝黑的石壁,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的棺材。   室中间,有一座丈余见方的水池,地中满是积水,阵阵阴寒之气,由池中泛升而起,弥漫全室。   水池旁边横立着一块牌楼,上写着三个红色的大字“迷魂牢”。除此而外,室中再无陈设。   唐老太和包方已然深入厅中,那两个长袍人也已走过水池牌楼。   包方似是受不了恐怖气氛的感染,重重的除了一声,道:“老前辈,这室中尽都是陈放的死去之人,有什么好查看的?”   唐老太忽然倒过脸来,冷冷地说道:“我要找我的孩子。”   包方吃了一惊 道:“什么?令郎也在这里吗?”   唐老大道:“不错,就在这陈列棺材之内,唉!只不知他在哪一具中?”   包方倒抽一口冷气,道:“这么说来,令即是已经死了?”   唐老大道:“没有,他还好好的……”   微微一顿,接道:“这不过是听人说的,但愿那人下会骗我。”   包方不解地问道:“令郎还好好的活着,躺在这棺木之中,放置这阴森寒冷的冰室之内?”   唐老太道:“不错,你可是不信吗?”   包方道:“我包某人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稀奇古怪事儿,不能算少,但未死之人,密封在棺木中,存放在冰室之内,实是未闻未见之事,在下倒是有些不敢相信。”   唐老大道:“老身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使你震惊的事,这些排列的棺木之中,不但有老身之子,而且还有几位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   包方探手入怀,又摸出了支火折子,接燃起来,说道:“不知是哪些高人,在下洗耳恭听!”   唐老大道:“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言凤刚,可否算有名之人?”   包方道:“言家拳法,在武林别树一帜,兼有阴柔刚猛之长,自是算得大有名望之人……”   唐老大道:“尚三堂算不算有名人物?”   包方道:“此人不但武功过人,而且交游最广,黑、白两道, 九大门派,几乎是无人不识,为人最是豪爽,大半生行走江湖, 从未听说他树过什么敌人,自然要算是有名人物了。”   唐老大道:“玄月道长呢?”   包方道:“剑术精绝, 名倾四海,他和当今武当掌门人玄真道长,被尊为当今两大名剑……”   唐老太接道:“这些名震江湖的人物,都在这列放的棺木之 中。”   包方呆了一呆,五指一松,火折子掉落地上,摇摇头道:“如若老太说的都是真实的事,这该是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了……”   唐老太道:“还有中原四君子……”   包方捡起了火折子,道:“中原四君子也在这些排列的棺木中吗?”   唐老太点点头,严肃地说道:“不错,这些人如若都真的还活在世上,只怕这些棺木中,都是江湖上有名之人!”   包方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咱们先打开一具瞧瞧再说。”   大迈一步,走到了一具棺木前面,伸手去揭棺盖。   果然,那棺盖并未加钉,应手而起。   唐老大虽然说的活龙活现,但她心中对此事却是信疑参半,纵然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把他装入棺木之中,放在这山腹内阴寒石洞之内,不冻死也得活活的闷死。   包方揭开棺盖,唐老大立时伸过头去。   火折子光耀闪闪,照着棺木中仰卧之人。   只见他脸色苍白,生似一个久年卧塌未起的病人,呼吸十分微弱。   包方放低了火折子,仔细瞧了瞧那人,颤声说道:“老前辈,这人当真还活着未死。”   唐老大双眉耸动一下,说道:“南宫世家中人,千方百计的生擒了这样多武林高手,装入棺材,放入这阴寒的山腹冰室,决非无因……”   这本是她心中之言,但却自言自语地说出口来。   包方一拍大腿,道:“对!南宫世家把这些武林高手生擒活捉,藏入棺木,置放山腹冰室,定然有着极大的阴谋。看棺木排列,不下上八十口之多,如若每一具棺木中装上一人,也装了七八十个武林高手,这决非一两年内能够办到……”   唐老大突然长叹一声 道:“数十年来武林中频传老一辈的高人失踪之事,老身还道人一老迈,其心淡泊,不愿再在江湖上逐鹿争霸,隐迹山林,不问世事,却不料都被南宫世家中人活捉冷藏于此……”   说话之间,突听那棺木之中,传出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阴森的石室,排排并列的棺木,已使人油生着恐怖的感觉,这一声长长的叹息,直使人不寒而栗。   饶是唐老太身负绝技,包方久走江湖,也不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   包方重重的咳了一声,壮壮胆子,猛然一提丹田真气,举起右掌,准备应变。   忽觉左手一疼,本能一甩手腕,火折子丢了出去。   原来他手中的人折子,已经燃完,烧着了手指。卟的一声,火折子落着实地,火光一闪而熄。   阴森的石室中,骤然间黑暗下来。   就这一刹那间,那棺木中仰卧之人,突然站了起来。   包方一转脸,正好碰在那人冰冷的脸上,但感一股寒意,直传内心,全身一颤,背脊上冒出了一股冷汗,赫然向后跃退。   唐老太也似是被那突然站起来的棺木中人吓的一呆,怔了一怔,才冷然说道:“你如还能说话,那就干干脆脆答复老身的话,如想故弄玄虚吓人,可别怪老身手下无情。”   那人也不答话,右脚一抬,跨出了棺木。   这山腹石室之中,黑暗如漆,伸手难见五指,唐老太虽然目力过人,也难见五六尺外景物。   但那人却似行如白昼,动作迅快无比,一侧身,闪过了唐老太,直向那一片水池奔去。   三手搜魂包方,迅快又晃燃了一支火折子,闪耀的火焰,逐走了黑暗。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奔行到水池旁边,用双手捧起池中之水,咕咕嘟嘟的喝了下去,一连喝了七八口,才停下手来,缓缓转过身子。   包方举高了火折子,只见那人惨白的脸色,已微微泛起一点血色,似是那几口冰寒的冷水,给了他甚多生机。   唐老太一顿竹杖,道:“你可能听得老身的问话吗?”   那人茫然站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   唐老大心中一喜 道:“那很好,你只要能老实回答老身的相询之言,我定当把你救出这山腹冰室。”   那人眉头一皱,似是在极用心思考虑唐老太言下之意,半晌之后,才似回忆过来,伸手指指嘴巴,双手乱摇。   包方道:“唐老太,这人是个哑子。”   唐老大道;“哼!定然是被南宫世家之人割去了舌头,才口不能言。”   包方目往那黑衣人,道:“你张开嘴来瞧瞧……”   那黑衣人还未想通话意,突听一阵滚石之声,自外面传了进来。   紧接着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外面有人来了,快把此人放入棺中,隐起身子,如若来的是南宫世家中人,或可借此机会,查明他们阴谋何在?”   唐老大一耸眉头 道:“哪位高人, 何以不肯现身一见。”   只听那低沉声音道:“此时此情,老太仍不减好胜之心,时间短促,不能再谈,快些把那人放入棺中。”   唐老太略一沉思,陡然欺前一步,点了那黑衣人的穴道,低声对包方说道:“快些熄去灯光,把这人抱入棺中,咱们也躲避起来。”   那黑衣人一切反应、动作,都是较常人缓慢甚多,是以唐老太一击成功。   包方依言熄去了火折子,抱起那黑衣人,放入棺中,合上棺盖,隐入棺木后面。   唐老太艺高胆大,并未立刻躲起身子,缓步绕那冰池一周,才隐入另一具棺木后面。   不大工夫,果然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一个头梳双辫的小婢,高举着一盏纱灯,当先走了进来。   在那青衣小婢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年约三旬的白衣妇人。   灯光照耀之下,可清晰看到那白衣妇人的容貌。   她是个很美的妇人,柳眉凤目,纤腰细细,衬着那一身素白装束,看上去甚是雅淡娴静。   唐老大暗暗忖道:这女人看上去一派高贵雅静,全不像凶恶之人,如非亲见这迷魂牢中冷藏生人的恐怖,别人说来,决难置信……”   心中在想,手中却暗扣了一把见血封喉的蝎尾毒针,准备出手。   在她想来,那四条巨形大汉,都已死在自己毒针之下,横尸甬道,而且密门洞开,万无不被发觉之理。   哪知事情竟然大大的出了她意料之外。   那白衣妇人似未曾发觉这些事情一般,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吩咐那青衣小婢,道:   “挂起纱灯。”   那青衣小婢应了一声,把纱灯高高吊在牌楼之上,然后随着那白衣妇人退到了门口,垂首而立。   显然,两人似在等待什么?   唐老太观察那白衣妇人的神情,毫无讶异之感,心中暗道:“这女人好生阴沉,这等隐秘之地,发生惊人之变,她竟能这般的沉得住气。南宫世家中人,当真是可怕的很。”   只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又是两个青衣小婢,高举纱灯而人。   二婢身后,又随着两个素衣妇人。   这是两个很美的女人,年龄比那当先而来的白衣妇人还要轻些。两人同时欠身,对那先来的白衣妇人行了一礼。   只见那先来的白衣妇人微一点头,口齿启动,对两人低言数语。   她施展千里传音之术,别人也听不到她说的什么。   两个白衣少妇,同时回顾了相随的青衣小婢一眼,道:“挂起纱灯。”   两个青衣小婢应声向厅中走去。不大工夫,两盏纱灯,高高升起。   原来这阴沉的石室中,早有挂灯的铁钩,只要把纱灯挂在铁钧上,牵动那系在那牌楼上的绳索,纱灯就上升到及顶之处。   三盏纱灯照耀下,厅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见。   唐老太暗忖:这三人下知在搞什么鬼?只见都站在石门口处,和那先来的白衣妇人相对而立。   心念转动之间,突听竹杖触地之声,混合着步履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个白衣妇人同时间开一侧,让开正道,神情肃穆,欠身垂首。显然,来人乃南宫世家中身份极高之人。   但闻步履声言来愈近,一个鸡皮鹤发,身着银白短装,手握竹杖的老妪,缓步而人。   隐身在棺材后面暗影中的唐老太,看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好啊!原来是一群女人作怪,我还道只有我们四川唐家代代以女性掌理门户,想不到这南宫世家,竟然也是一群妇道人家主理门户。 只见那老妪目光轮转,打量了四周一眼,突然仰脸大笑道:“哪一位高人,深入了南宫世家禁要之区,单是这一份胆子 就叫老身佩服得很……”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能够深入此地,定非无名之辈,藏头露尾,岂是英雄行径,何不大大方方的请出一见,老身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唐老太久历江湖,见闻博广,听她口气,尚未发觉自己藏身之地。   何况适才有人用传音入密之术示警相告,显然这石室之中,尚有他人,而且个个身手,都非凡响。   别人既是不愿暴现身形,自己又何苦自露形藏。心念一决静伏不动。   那老妪喝问数声,不闻回应之言,脸色立时一变,双目圆睁,眼神如电,冷笑一声,说道:“这石室方圆不过数丈,纵然藏的是一枚钢针,老身也不难搜寻得到,何况是人,既是不吃敬 酒,那就勿怪老身失礼了……”   目光一转,扫掠了三个白衣妇人一眼,道:“凤贞、秀铃守 石门,不论何人,妄想出此石室,格杀勿论,素玉由左向右搜 查。”   语声甫落,人已离开原地三尺,由右向左搜去。   那最先入室,年事较长的白衣妇人,应声移动身躯,由左面向右查去。   唐老太扣紧一把蝎尾毒针,暗运功力,蓄势待发,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妪眼神如电,恐是这四个女人中武功最强之人,也似是这般人中的首脑人物,能够一举把她击毙,余下之人,就好对付了,只要能留下一个活口……   忖思之间,那老妪已到身前四五尺处,相隔也就不过是两三具棺木的距离。   唐老太正待发出毒针,那策杖老妪却突然停了下来,凝神静听。   唐老太一皱眉头,暗道:这老婆子弄的什么玄虚,凭我的耳目,在这里停了半天,就听不出一丝声息,这老婆子怎的刚到附近,就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凝神听去,果然有一种极微弱声息,由右面第三具棺木中传了出来。   那声息微弱得有如一枚钢针跌落在地上,只要一个人的呼吸之声,就可以把它遮掩了去。   那微弱的声音,却有如一柄铁锤般,击打在唐老大的心上忖道:这老婆子耳目这等灵敏,定然是有着上乘内功,看来今宵果然是遇上生平未遇的劲敌。   一叶知秋,江湖阅历丰富的唐老太,只凭那策杖老妪听到的微弱之声,已判断出南宫世家的女主人,身怀绝技,轻敌之心,突然消失。   只见那策杖老妪举起手中竹枝,在那棺木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喝道:“素玉,快些过来。”   那正在向右搜查的白衣妇人,应声飞跃而至,欠身说道:“婆婆有何吩咐?”   她的身法美妙,迅快绝伦,而且跃飞之间,不带一点声息。   唐老太暗里叹息一声,赞道:好俊的轻功,看来这几个容貌如花的素衣女人,个个都身怀上乘武功。   但闻那老妪说道:“这人已经自行在棺木之中活动,还不放他出来!”   那白衣妇人道:“此人存棺尚不足一月之数。”   那老妪摇头说道:“我已经不止告诉过你们一次了,死书活读,每人的天赋、师承,都不相同,本身的功力,也大有差异,三七之后,必然是有着不同的变化,快揭开他的棺盖瞧瞧!”   那白衣妇人欠身应道:“孙媳愚昧,惹婆婆生气。”   素手一挥,揭开棺盖。   那策让老妪竹枝伸缩,探入棺中点了两下,忽然闪到一侧。   只听一声长长呼吸之声,一条人影,疾如鹰隼般由棺木中一跃而出,飞落到七八尺外,才落着实地。   唐老大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年约二十五六,全身黑衣,方面大耳,环目阔口,灯光照耀下,面色惨白得不见一点血色。   那策杖老妪,双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凝注那黑衣人的脸上,缓缓挥动着左手,口中却低吟出动人的歌曲。   声音低沉微弱,有如梦吃一般,叫人听来,有着昏昏欲睡之感。   那黑衣人圆睁的双目,在那声音催眠之下,缓缓闭上了双目,缓缓坐下了身子。   唐老太看得暗自惊道:这是什么武功,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策杖老妪微微一笑,说道:“七十二地煞,又增一个,只余下二个名额了。”   那白衣妇人屈指算了一算,欠身说道:“婆婆,七十二煞中尚有四个空位,除了此人之外.还有三个……”   那策杖老妪竹杖轻轻一顿,低声接道:“为什么?在老身记忆之中,该还有三个名额,难道老身还会记忆错误不成?”   那白衣妇人道:“婆婆忘了一人,因凤贞点错了他的经脉,变成疯癫之症,已难再控制,不足应命克敌……”   那策杖老妪凝目沉思片刻,道:“不错,老身倒忘怀此事了。”   那白衣妇人暗查那老妪脸色,看她并无愤怒之意,才低声说道:“婆婆,四大金刚,突然间消失不见,显然已有高人,潜入这迷魂牢来,四人力大无穷,皮粗肉厚,纵然遇上内家高手,也不致无声无息的被人杀害……”   那策杖老妪突然仰起脸来,咯咯一阵大笑,声音尖厉刺耳,有如伤禽悲鸣,夜枭怒啸,响彻石室,绕梁不绝,听得人头皮发乍,不寒而栗。   随那大笑之声,她那皱纹堆累的脸上,泛现起一股浓重的黑气。   笑声顿住,阴森的石室中,又已恢复了它原有的沉寂。但那策杖老妪,经过这一阵大笑之后,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只见她皱纹堆累的脸上,突然胀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已然消失不见,一张脸上比刚才宽大一倍,黑气笼绕之下,阴沉可怖,形如厉鬼,两道闪烁着凌芒的目光,有似两只燃起的烛火,咄咄逼人。   但见她目光左旋右转,环扫了一周之后,突然高声说道:“唐老太,在这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石室之中,你还能逃到哪里,你在武林中也算得一门首脑人物。藏头露尾,成何体统?”   这几句话,句句如刀如剑,刺人了唐老太的要害,虽然明知遇上了生平来遇的强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一面紧扣蝎尾毒针,准备随时出手,一面缓步行入室中。   那白衣妇人目光一扫唐老太,缓缓向一侧退去。   不知她是否已发现了唐老太手中暗扣霸道无比的暗器,有意闪开,或是为那策扶老妪让出一条路来,增大一点两人动手的地方。   唐老太虽然久经大风大浪,但也未见过那策扶老妪那等可怖的形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陡然停了下来。   这时,两人相距,大约有四五尺远。那策杖老妪冷森一笑,道:“果然是你。”   两人同是用的竹杖,虽是年龄大小不同,但都已是年在半百之上的老妪,彼此相对而立,不禁互相打量了几眼。   唐老太道:“正是,正是老身,四川唐家第九代掌门人。”   那策杖老妪淡淡一笑,道:“你的胆子很大,竟敢闯入这迷魂牢来。”   唐老太冷冷答道:“大江南北,五湖四海,老身何处不能去!”   那策杖老太双目眨动了两下,眼神更见凌厉,逼注在唐老太的脸上,道:“数十年来,你是擅闯南宫世家迷魂牢的第一人。”   唐老太道:“龙潭虎穴,刀山剑林,老身亦不知经过多少,何惧这一座区区的迷魂牢……”   微微一顿,接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得请教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脸上虽是满布黑气,狰狞可怖,但她言词和神态. 却转变的十分平和,缓缓说道:“数十年来,进入这迷魂牢中的 武林高手,不下数百之多,因药物不全,致有大部分人,死于非 命,不过此情在近十年内,未再发生,想你定然关心令郎,先行 奉告。”   唐老大怔了一怔,道:“犬子当真在这里吗?”   南宫夫人道:“但请放心,在你未死之前,老身定当让你和 令郎见上一面就是……”   语音微微一顿,突然转成了冷厉的口音,道:“数十年来,进人这‘迷魂牢’的高手虽多,但都是老身费尽了心机,请得他们到此,在这些人手中,老身自信有甚多武功不在你之下的高手,截止目前,非老身所请之人,你算得第一个进入‘迷魂牢’中之人。”   唐老大接道:“那当真是荣幸的很。”   南宫夫人道:“你既然发现了我们南宫世家数十年的秘密,又听到老身亲口告诉很多武林高手的失踪之因,大概该了解,你生离此地的机会,十分渺茫……”   突然放声一阵大笑,脸上的黑气,似又增加了甚多浓度,冷森地接道:“老身曾经立志要捉足七十二煞,余额尚空三名,以你的武功,如能编入七十二煞之中,不难成为四大领队之一,那时,你不但下会再想令郎,而且也永无烦恼,甚至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尽将一古脑儿抛去,想想看,那是一个何等浑朴的世界,除了吃饭、杀人之外,再不知世间有忧苦之事,是何等的悠闲……”   唐老太怒声喝道:“住口!”   南宫夫人冷冰冰地说道:“不吃敬酒吃罚酒……”   唐老太竹杖一顿,打断了南宫夫人未完之言,说道:“老身只问一事,你何以知得老身到此?”   南宫夫人道:“四川唐门的毒药暗器,见血封喉,才能在无声无息之下,击毙守护这山门的四大金刚。”   唐老大冷哼一走 道:“原来如此,老身还道你当真能预卜未来……”   南宫夫人那黑气笼绕之下的两道眼神,迅快移注到唐老太左手之中,说道:“你手中扣着暗器,可是准备要突施暗算吗?”   唐老太道:“纵然告诉你再行出手,只怕你也难躲过。”   南宫夫人冷漠一笑,道:“四川唐门的淬毒暗器,诚然是武林一绝,不但歹毒绝伦,见血封喉,而且种类繁多,下下数十种,施用手法,亦极毒辣,连绵不绝,大小混杂。数百年来,武林中出了不少身怀才艺之人,但暗器一道,却始终未能超越过你们四川唐家,这证明唐门的暗器,确有独到之处,并非浪得虚名。你是这一代掌门之人,想那暗器手法,自是冠绝同门了……”   声音突转冷厉,接道:“但你们唐门的淬毒暗器,对待老身,却是毫无效用。”   唐老太冷哼一声,道:“你可要试试吗?”   南宫夫人道:“老身之言,你或不信,你手中现有暗器,何妨一试……”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你先得想清楚一件事,如若你的暗器不能伤了老身,那就得答应老身要求,充作七十二煞中人。”   唐老太暗暗忖道:我手中扣的一把蝎尾毒针,不下四五十枚之多,在这等距离之内,万无不中之理,而且其针细如牛毛,纵然有上乘气功,凭我深厚的内力,谅她也难逃过动运。   两人都有无比的信心,四目相注,都泛起冷漠的笑意。   唐老太一顿手中竹杖,说道:“如若我失手伤了夫人,唐门暗器,见血封喉,夫人只怕连一句遗言,也难出口,立时将气绝而死,先让老身一见犬子之面。”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尚未答复老身之言,如若你答允就任七十二煞中人,我就立时释放令郎。”   唐老太道:“万一你伤在我暗器之下呢?”   南宫夫人道:“那只怪老身学艺不精,死而无怨。”   唐老太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南宫夫人一摆手,道:“素玉,你找出唐通,先让他服下一杯醒神汤,推活他的穴道,让他们母子谈上几句体己之言。”   常素玉应了一声,找到一具棺木,揭开棺盖,拉出唐通。   唐老太暗中留神观察,发觉那具棺木,由左向右数,第九口,暗暗地记在心中。   灯光之下,看的甚是清楚,只见那拖出棺木之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正是爱子唐通,不禁心神大恸,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但她终是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之人,强自镇慑心神,片刻之后,重又恢复了镇静。   常素玉缓缓把唐通放在地上,推拿他七八处穴道后,陡然飞起一脚,踢在唐通右助之上。   唐通整个身躯,应脚飞起,跌摔在唐老太的身前。   唐老太眼明手快,就在唐通身子将要落地示着之际,竹枝陡然一挑,把唐通的身子挑了起来,头上脚下的站在实地之上。   刚从棺木中拖出来的唐通,生似已死之人,全身僵直,动也不动一厂。   但这片刻工夫,唐通已然似恢复了生命,只是他的神智,还未完全的清醒过来、望了唐老太两眼,满脸茫然之色。   母子情深,唐老太虽然是久经风浪之人,目睹爱子神态,也不禁黯然神伤,长长叹息一声,道:“通儿,你仔细瞧瞧,可还识得老娘吗?”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在他未吃醒神汤前,这世上已无他相识之人。”   唐老太双目喷射出愤怒的火焰,瞧了南宫夫人一眼 道:“咱们约好之言,你要使他神智尽复,何以竟不守信约?”   南宫夫人道:“你急什么?老身之言,问无不算……”   微微一顿 又道:“快倒醒神汤来。”   只见守在那石门旁侧的两个白衣少妇之一,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翠玉小瓶,交于身侧青衣小婢。   南宫夫人突然似想起来一件什么重大之事,双目投注在唐老太的脸上,问道:“进入我南宫世家之人,想来下至你唐老太一个人了,既有同伴,何不请出一见?”   唐老太略一沉吟,道:“不论来人多少,你尽可把这一笔帐,全记在我们唐家头上就是。”   她自恃身份,不肯谎言相欺,但又不愿说出另有人藏在这“迷魂牢”内,故而大包大揽。   其实,除了包方之外,唐老大虽然已知这“迷魂牢”中藏的有人,但究竟是什么人,她却是一无所知,纵然想说,也是说不出来人是谁,那将大大损伤她的威名和尊严。   南宫夫人仰脸一声冷厉的大笑,道:“那很好,但愿来人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免得老身日后多费一番手脚。”   言词之间,已隐隐暗示出,凡是武林声威并重之人,都已是她们南宫世家中未来的敌人。   这当儿,那手执翠玉瓶的青衣小婢,已然奔到了南宫夫人的身侧。   唐老大为使爱子能早些清醒,强忍怒火 一语不发。   南宫夫人目光一扫那青衣小婢手中的翠玉瓶,低声说道:“素玉,把这瓶醒神汤让他服下。”   常素玉应了一声,取过那青衣小婢手中的翠玉瓶,缓步向唐 通走了过去。   唐老大双目如电,冷冷地投注在常素玉的身上,监视着她的 一举一动。沉默中潜伏着无比的紧张。   常素玉玉腕一翻,纤纤五指,已抓住唐通的肩头,手法精 熟,指尖拿捏之中,正是唐通肩上穴道要害。   不论武功何等高强之人,在肩上大穴被拿之后,也将消失去 反抗之能。   唐老太一皱眉头,道:“这等手法,使人饮用药物,老身还 是初见……”   南宫夫人接道:“令郎人虽醒来,但神智未恢复,可是他的 武功,并未失去,且因神智未复,出手攻势,更较平时凌厉,此 时此情,纵然亲若母子,他也未能辨识,如不拿住他‘肩井’大 穴,强迫他眼下醒神汤,只怕他出手一击,打飞玉瓶,岂不可惜 了那珍贵的药物。”   只见常素玉右手扬动,把一瓶醒神汤,尽皆灌入了唐通的口 中。   唐老太关心爱子,已无暇再和南宫夫人争论,双目湛湛,凝 注在唐通的脸上。 只见唐通缓缓闭上双目,似是重又是了过去。   唐老大一顿竹杖,大声喝道:“你还不放开他肩井大穴,是 何用心?”   常素玉耸了耸柳眉儿,说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老太 最好是自重一些,惹得我动了怒火,我就一掌击断他的心脉,又 该如何?”   唐老太怔了一怔,默然不语,爱子的性命,握于人手,她纵然心中怒火高烧,也是不敢发作。   只见唐通那惨白的脸色,逐渐泛起一片红晕,倏忽间艳红如火,长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唐老太难再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沉声喝道:“通儿 你睁开眼睛瞧瞧哪个来了?”   推开头上青帕。   唐通缓缓眸开双目,茫然地望了良久,才突然叫出一声:“母亲大人!”   他肩井大穴,仍被常素玉五指扣拿,口虽能言,但身子却是不能挣动。   唐老太怒声喝道:“他人已清醒过来,你还拿住他穴道作甚?”   常素玉冷冷说道:“久闻四川唐老太之名,只不知传言是否真实,等会儿我要领教领教。”   缓缓松开唐通肩井大穴,向后退去。   唐通暗提真气,活动了一下血脉,直对唐老太冲了过来。   南宫夫人冷森一笑,道:“给你们母子一盏热茶工夫,说几句慈孝之言,过此时刻,你们母子即将置身于另一个天地之间,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情爱,母子视若陌路,唉!那当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绝好去处。”   唐老大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唐门的毒药暗器,或将使你们几代夫妇,会晤九泉之下了……”   目光转注在唐通身上,接道:“孩子,你定定神,为娘的在此,大概再没人能动你了……”   唐通只觉满腹俱是要说之言,但一时却不知该说哪句才好,只叫得一声:“母亲……”   倏然而住。   唐老太道:“你不用害怕,详细的把经过之情,告诉为娘。”   唐通略一沉思,道:“孩儿奉命东上……”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打断了唐通之言,道:“这等说法,岂 不要延误了你们母子谈论正事的时刻,老身之意,你们母子还是 谈论些身后之事的好!”   唐老太转脸望去,只见南宫夫人脸上的黑气愈见浓烈,似是 已经漫展身外,全身上下,似是都被一层黑气环绕包围,不禁心 中一动,暗道:这些黑气,似是都由她身内发出,定然是一种什 么奇异的内功了,多延一分时光,她身上的黑气,似乎就增浓甚 多,倒不如早些和她动手,或可多操一分胜机……”   心念一转,低声对唐通说道:“孩子,你紧随在我的身后, 待为娘的打发强敌,咱们离此详谈不迟。”   南宫夫人忽然纵声大笑,声音尖厉,刺耳异常,四壁回音, 满室尽都是尖厉的大笑之声。   唐老太暗中提聚真气,大喝一声:“先接老身一杖!”   竹杖一伸,直令而出。   南宫夫人双肩微一晃动,轻灵飘逸的闪开了数尺,冷冷说 道:“你难得是老身十合之敌,还是动动你们唐家赖以成名的暗 器吧!”   第 六 回 魔笛催尸     唐老太道:“老身不信有这等事。”   竹枝斜挥,横里击去。   南宫夫人道:“你不信试试也好。”竹杖一抬,迎了上去。   两人同时用的竹杖,一击之下,砰然作声。   唐老太又觉右腕一麻,竹杖几乎要脱手飞去,不禁心头一惊,暗道:“此人内力之强,生平未遇……”   忖思之间,南宫夫人已挥杖反击过去, 一式“泰山压顶”直劈而下。 这一招平平常常招术,但在南宫夫人手中施用出来,威势却是大不相同,竹杖摇摆,幻起了数条杖影,似是暗蕴着无数奇诡的变化。   唐老太久经大敌,经验是何等老到,心知如若闪避她这一杖,立时将失去先机,陷落被动,只有硬着头皮,举杖封去。   两条竹杖,再度相击,唐老太手臂一抖,两杖抵触在一起。相持一阵,唐老太似已不敌,手中横架的竹杖,缓缓向下沉落。   这时.唐通神智尽复,眼看母亲内力不及强敌深厚,手中竹杖缓行下落,心中大是焦急.但又自知无能相助,空自着急。   唐老太似是亦自知无能强行封闭对方杖势,运足腕劲,竹杖一端疾沉,施展滑字诀,滑开了对方竹杖,疾快地向后退了两步。   南宫夫人冷冷说道:“四川唐老太的盛名,倒非虚传。” 竹杖疾挥,左扫右击,倏忽之间,连攻五杖。   这五杖迅快绝伦,一气呵成,几乎是一齐出手。   唐老太被迫得连连后退,连封带躲,才算把五杖让避开去。   南宫夫人突然收住杖势,冷冷说道:“你如再不肯施展暗器,只怕永无施展的机会了。”   几招相搏,唐老太锐气已挫,知她所言非虚,不再逞强,肃然说道:“留心了。”   左腕一扬,一片细如牛毛的银芒一闪,暴散出两尺方圆直袭过去,在不足五尺的距离中,纵然绝世轻功,也无法闪避得开,唐老太目睹其情,心中大是快慰,暗道:“任你神功盖世,也难避过这片毒针。”   哪知事实大出了唐老太意料之外,那细如牛毛的蝎尾毒针,眼看大半击中在南宫夫人的身上,但她竟然是屹立不动。   唐门暗器,种类繁多,但件件都经过代代密传的奇毒淬过,除了他们独门秘制的解毒药物之外,天下再无药物能解其毒,有几种见血封喉,绝毒甚强的暗器,中人之后,在百步之内,奇毒攻心而死,如服药稍迟,即成无救,是以数百年天下施用暗器之人,无一能出唐门其右。   这蝎尾毒针,乃唐门三种绝毒暗器之一,毒强体小,霸道无比。   唐老太生平之中,甚少施放此物,今宵大敌当前,破例出手,哪知竟然如投海沙石,全无半点反应。   只听南宫夫人咯咯一阵大笑,道:“老身索性让你开次眼界吧!”   身子一抖,那击中的蝎尾毒针,尽皆抖落实地。   唐老太心头一震,暗道:“我发毒针,力道甚强,纵然有气功,也是难以抗拒这等细微暗器,这老太婆,竟能不为所伤。”   仔细看去,只见南宫夫人身上的衣服,全都高高鼓起,发出毒针尽贴在衣服之上。   南宫夫人神态忽转柔和,微微一笑,道:“老身顾念到你的身份,故而不愿强行相迫,才和你相约打赌,一则让你开开眼界,输个心服口服,自行投身南宫世家,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别说是你,就是当今武林,能与老身相抗之人,只怕也难找出几个。”   她微微一顿,声音又转严厉,接道:“时限已过,你也该力行你承诺之言……”   回顾那白衣少妇一眼,接道:“素玉,奉上醉心药物。”   唐老大急急说道:“且慢……”   南宫夫人怒声喝道:“怎么?你可是反悔了吗?需知老身是看在同是妇女之身,才破例优待,不让你先受一阵封经闭脉之苦。”   唐老太接道:“唐门暗器,多达数十种,老身目下只不过施用其一,如何能够算数。”   南昌夫人冷笑一声,道:“老身纵有心见识一下你们唐家究竟有多少种暗器,可惜却没有这份闲情时间,你既想借故悔约,老身只有强行动手了。”   唐老太不但已不敢再有丝毫轻敌之心,而且心中极明白在这场相搏之中,自己的得胜之机,十分渺茫,眼下之策,只有设法把爱子送出险地,以及寄望于隐藏于这石室中的同道,出手相援。   但这两件事,都是极难办到的事,前者只有虚词以应,暂时答允充作七十二煞中人,以交换对方释去爱子,后者亦只有泄露石室尚隐有他人之密,使南宫世家中人,全力搜寻。   但以她在江湖上的身份、声誉,对这两件事,都觉着难以启齿……   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沉忖良久,还是想不出适当之言。   南宫夫人似是已等待不耐,冷笑一声,道:“你在江湖之上,也算得一派掌门之尊,老身已然对你极尽客气之情,你既不识抬举,休要怪我无礼了。”   一举竹杖,当心点去,一方面吩咐那白衣妇人道:“素玉,把唐通再抓起来。”   唐老太横跨两步,让开了一击,手中竹杖却疾快的劈向常素玉。   常素玉冷笑一声,素手一拂,袖口之内,突然飞出一道白绢,疾向唐老太竹杖之上缠去。   唐老太万没料到,常秦玉出手一击的迅快,竟似不在那南宫夫人之下,挫腕收杖,已然迟了一步,吃飞出白绢缠个正着。   常素玉右手一拉,唐老太竹枝偏向一侧,常素玉借势欺进了两步,左手一把抓向唐通,唐老太欲待求援,南宫夫人的竹杖又遥遥打了过来。   形势迫得她不得不先求自保,左手击出一招推山填海,用足了内力,一掌拍向那竹杖之上。   一派门户之主,功力才具,毕竟有过人之处,名无幸至,唐老太在江湖上,成名数十年,声威遍播大江南北,自非泛泛之辈。   这全力劈山的一掌,劲道力达千斤,南宫夫人手中的竹杖,吃她掌力强猛的一震,偏开了一尺。   唐老太借势一探镖袋,左手疾挥,登时洒出了一片金芒,分向南宫夫人和常素玉望去。   南宫夫人身怀奇功,不畏这天下武林闻名的绝毒暗器,但常素玉却被那疾飞而来的一片金芒,迫的向后跃退了数尺,劈出一记强猛的掌风,击落疾袭而来的金针。   就这一缓之间,唐老大已收回竹杖,连出三招奇学,指向南宫夫人三处大穴。   南宫夫人冷笑道:“来的好,我要你输个心服口服。”   挥杖反击过来,她功力深厚,杖势奇重,纵然是平平常常的招术,在她手中施展出来,威势也极为惊人,不到五合,已把唐老太圈入了一片杖影之中,只剩下招架之功。   这时,常素玉已和唐通动上了手。   常素玉功力深厚,招术奇幻,唐通封全不及,正中“肩并穴”,立时仰面跌倒地上。   一个青衣小婢,急急的奔了过来,拖走了唐通。   唐老太眼看爱子仍被生擒,心中大为焦急,但却被南宫夫人手中竹枝,幻起的重重杖影,圈围在中间,别说腾不出手来去救爱子,自顾亦有着不暇之感。   伤痛分心,竹杖一慢,被南宫夫人抵隙一掌,拍了进来。   唐老大突然扬起左手,疾快的向南宫夫人拍来的掌势上面迎去。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暗提真气,掌上又加了两成劲力。   就在两人的掌势将要接触之际,南宫夫人却突然一收掌力,疾快的向后退去。   她目力过人,在两人掌势将要接触之际,突然发觉唐老太手上闪起了一点寒芒,立时收掌而退。   原来唐老太默思今日形势,已无生离这石室之望,只有找个适当机会,伤去一两人,也好捞点本钱回来,暗中取出了两枚绝毒的银针,握在左手之中,等待机会。   但南宫夫人惊人的目力,洞查细微,使她的计算失策,收掌跃退之后,立时横里一杖扫来。   唐老太心知难和这功力绝世的南宫夫人抗拒,适才和常素玉相搏了两招,发觉了不仅这老妪一人的武功,非己能敌,就是那几个年轻美艳的白衣少妇,也是个个身负绝学,打将起来,亦毫无制胜把握。   当下把心一横,暗暗忖道:既已生机渺茫,不如索性闹它个天翻地覆,看来这石室棺木之中,都是冷存的未死之人,不如揭了这些棺盖……   心念转动之间,突听几声锐啸,由石室一角中传了过来。   几盏纱灯,应声而熄,石室中突然间黑暗下来。   唐老大拼尽全力,封开了南宫夫人横里扫来的一杖,人却疾跃而起,飞身一排棺木之后。   只听南宫夫人冷厉的笑声,响彻在石室之中,尖锐刺耳,阴森可怖。   唐老太趁机摸出了一把暗器,一振手腕激射而出,一半打向南宫夫人,一半袭向常素玉。   她爱子被擒,伤痛交集,早生出了拼命之心,借灯火一暗之下,扬手打出了一把细小绝毒发时无声的暗器,而且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存心要把南宫世家中人伤在那暗器之下。   哪知那鸡皮鹤发的南宫夫人,实有过人之能,幽暗的石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惊人魂魄的狂笑,紧接着涌起一股无声无息的暗劲,唐老太发出的暗器,尽为那涌出的暗劲震飞。   这暗劲虽然无声无息,但唐老太却已感觉到那暗劲的强大,对南宫夫人深厚的功力,大为惊佩。   南宫世家中人虽都是妇婢女人.但每人竟似都沉得住气。   四盏纱灯,一齐熄去,显然那击熄灯火之力的武功,非同凡流。   在一瞬间同时熄去了四盏纱灯,决非一人所为,但南宫世家中人,竟似毫无惊恐之人,既不闻呼叫之声,亦不闻有慌急的行动。   只有南宫夫人的怪笑,响彻于整个石室,怪笑声顿然停住,陈棺的石室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唐老太缓缓移动身躯,走近包方,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隐身于暗中之人已经出手了,只不知来人是谁?”   包方轻轻摇手,默然不答。   原来,他担心自己功力不到,在这万籁俱寂的石室中,若是弄出一点声息,那无疑告诉了敌人自己的藏身之处,是以不敢答话。   他已亲眼看到唐老大和南宫世家中人动手的情景,南宫夫人的功力,决然非自己能够抵敌,只要一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定然是性命难保。   沉寂足足延续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石室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火光。   唐老太凝目望去,只见南宫夫人和常素玉,已然退到了石室门口之处,显然南宫世家中人,已动了撤离之心。   果然,南宫夫人一举手中竹杖,冷肃地说道:“诸位既然不打算和老身见面,老身也不愿相强,这石室壁厚门坚,除非诸位之中,有人身怀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刃之外,想打通这石壁石门,无疑是白日做梦。”   南宫夫人语声一顿,又道:“这石室内格中存放之人,个个都是江湖上甚有声誉名望之人,他们已被老身以独步武林的手法,点了四处奇穴,早已把过去的面目忘去,纵是亲若父子兄弟,他们也不会相识,除了饮用我们南宫世家的醒神汤,可暂时使他们恢复清醒之外,世间再无可救之药,这些人都是老身费尽心机,把他们请来此地,也许这些人中,有你们的师兄师弟,弟子儿女……”   她阴森的冷笑了一阵,又道:“可是这些人,都已经成了我们南宫世家死党、先驱,除非在他们尚未能全为我用之时,你们很起来把他们全都杀死于这棺木之中。”   唐老太暗中留心观察,仍不闻反应之声。   原来,唐老太也急于一见隐藏于这石室中的人,如若是江湖间的高手,也好和他连手击敌,抢救爱子。   南宫夫人双目炯炯的扫掠了全室一眼,仍不见有人现身,举手一挥,道:“老身话已说完,要告退了。”   大步向外行去。   但见火光一闪而逝,南宫世家中人,果然全部退出石室,两扇笨重的石门缓缓闭上。   石室中又恢复了黑暗,一条人影疾快由那重叠的棺木中闪了出来,跃落到石门旁侧。   唐老太虽然无法在幽暗的石室中看清那人的身材和大体形貌,但约略人影,却是可以看到。   只见他侧耳在石门上听了一阵,说道:“走远了。”   重叠的棺木之后,又霍然站起了两个人来,齐齐举步向那石门走去。   唐老太一跃而出,拱手说道:“适才承蒙各位出手相助,使老身免难,我这里谢过。”   大危之后,她已不复平日的威风。   三个人都有黑绢包头,两个是土有短装,一个却穿着灰白的僧袍。   只见那身着灰白僧袍之人,合掌答道:“女檀越名倾天下,老衲闻名久矣!”   唐老太暗暗忖道:“果然是个和尚,不知何以会和两个俗家之人,走在一起?”   口中却长叹一声,说道:“惭愧的很,如非大师父出手相助,老身恐早已遭了毒手……”   微微一顿 又道:“大师父的法号,不知可否见告?” 那僧人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老衲百忍。”   唐老太吃了一惊,道:“原来是少林掌门大师,请恕老身不知之罪。”   百忍缓缓揭去头上黑纱,道:“女檀越不用客气。”   唐老太目光转动,打量了两个布衣大汉一眼,心中暗自纳闷,不知何以少林的掌门大师,会和两个俗家人走在一起。   只听一侧棺木之后,响起一阵轻笑,道:“大师久违了。”   百忍合掌欠身,道:“玄真道兄吗?”   一个身着道装,大袖飘飘的大汉,缓步走了出来,说道:“正是贫道,想不到大师竟然也亲身临敌,赶来了南宫世家。”   百忍道:“道兄的出现,也出了贫僧的意外。”   唐老太万万没想到,在阴森的石室之中,竟然连遇上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一时之间,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玄真单掌立胸,笑对唐老太道:“任无心明遣唐老大,暗激贫道,贫道不得不赶来这南宫世家了。”   百忍听得一怔,道:“任无心?”   玄真道:“一位傲啸江湖的布衣狂生,胸罗万有,身怀绝技,居无定处,行似野鹤,他随时可能登门相访,但如你要找他,那可是势比登天还难。”   百忍道:“老衲也是被他激来此地。”   玄真道:“咱们发现了江湖上前所未有的奇诡机密之事,总算不虚此行了。”   百忍缓缓点头,道:“南宫一门,五代尽登凶死鬼录,老衲还奇怪何以不闻有复仇的举动,却未想到他们复仇的举动,早已开始数十年前,而且冷酷毒辣,前所未见……”   目光一转,扫掠了那重重的棺木一眼,道:“这棺木之中不知都装的什么人物?”   玄真道:“此事非同小可,咱们不可大意,非得打开瞧瞧下可。”   百忍道:“看是要看了,只是在这等黑暗鬼域般的大厅中,咱们打开了棺木,也无法看清他们的面貌,认出他们是谁……”   那一直站在一侧的包方,突然插口道:“要灯火,那还不容易吗?”   左手掏出火折子,右手却摸出一个折叠好的白绢,一抖,立时成了一件遮风的绢灯,晃燃间火折子点了起来,黝黑的石室中,立时一片明亮。   玄真回顾了包方一眼 道:“咱们燃起灯火,势非要惊动南宫世家中人不可。” 百忍大师叹道:“眼下的情势,看来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玄真道:“贫道适才隐身查看。那南宫夫人武功之高,实在大出人意料之外,就是那几个白衣妇人,只怕个个都身怀绝技,如是一对一个的相搏,贫道自忖难以是她们的敌手……”   忽听包方冷哼一声,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突然一跃而起,站了起来。   包方劈出的一掌虽然打在了他的身上,但那黑衣人竟似若无所觉。   原来,南宫夫人等移出石室之时,顺手把唐通带走,却把从棺木中顺手拖出的黑衣人留了下来。   那黑衣人原来是抱着头半坐半卧的躺在地上,此刻却一跃而起。   包方久年在江湖上闯荡,心中早就怀疑到南宫夫人留下这黑衣人定有什么作用,是以一直在暗中留心监视,看他一跃而起,立时挥掌劈去。 只见那黑衣人,活动了一下双臂双腿,两道眼神,却凝注在几人停身之处,缓步走了过去。   灯光下只见他面色惨白,不见一点血色,双目圆睁,长发散披,形态极是可怖。   玄真道长距离那黑衣人最近,首当其冲,黑衣入的行向也正对他而来。   玄光道长突然横跨两步,拦在玄真道长身前,翻腕拔出背上长剑,划出一道银虹,怒声喝道:“兵刃无眼,再不站住,可别怪贫道手中利剑无情。”   那黑衣人似是听懂了玄光道长之言,霍然停下了脚步。   玄真道长突然低声说道:“师弟退开,让小兄试试看这人内力武功如何?”   玄光道:“师兄万金之躯,怎可涉险,由小弟试他一掌。”   玄真笑道:“咱们停身在这等险恶的环境之中,还谈什么涉不涉险。”   身子一侧,抢在玄光道长的前面,举手一把,向那黑衣人右腕之上抓去。   那黑衣人的动作,甚是缓慢,右腕向后收去,似欲要避开玄真的五指。   但玄真的动作何等迅速,哪还容他避开,五指挥转之间,已然抓住了他的右腕。   指腕相触,玄真忽然觉着那人肌肤之上,微带凉意,不禁一怔。   就这一刹那间,黑衣人的动作忽转灵活,左掌一扬,当胸劈下。   玄真武功何等高强,何况已然尽得先机。   但他存心要试试这些经服南宫世家药物之后,又被冷藏于棺木之中的人,内力武功,有无怪异之处,并未借机伤敌,左脚料移,忽然一个大转身,避开了一掌,同时放开了扣在那黑衣人手上的五指,飘然退出三四步远。   那黑衣人自和玄真掌指相接过一次之后,迟滞的动作,突然转变的极为灵活。   腕穴一经松解,精神更是大振,双臂振挥,猛向玄真扑了过去。   玄真有意相试对方的武功,是以不肯全力出手反击,只是以灵巧身法,一闪避开,随手攻出一掌,印向那黑衣人的后背。   那黑衣人挥臂一抡,直向玄真道长的掌势上面封去。   玄真暗加一成功力,直劈过去。   两人掌臂相触,玄真一皱眉头,暗道:“这人的内力不弱,大袖一拂,道袍飘风的向旁闪去。   黑衣人忽然怪叫两声,双臂齐齐一收,欺身攻上,缩背出掌,形似猿猴,竟然用的三十招通臂神拳。   玄真有意查看他的来历,只用闪避的身法,道袍飘飘 穿行于黑衣人掌拳之中,不再还手。   百忍大师等,一侧观战,看那黑衣人掌拳上的工夫,竟然不弱,而且越攻越快,拳力掌劲,也是越来越强,转眼之间,已攻出三四十招。   玄真道长一面闪避攻势,一面笑道:“此人通臂神拳已有八成火候,如非心神受南宫世家的药物控制拳势的变化,或将更为强厉,恐是关外长白山猴仙姑一代的门下。”   言笑之间,运掌反击,呼呼两拳,把那黑衣人迫退了两步。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两扇石门陡然大开。   鸡皮鹤发的南宫夫人,手执竹杖,当门而立,两个容色美艳的白衣少妇,分立左右。   玄真左掌疾挥劈出,右手一招“画龙点睛”,一骈食中二指,点向那黑衣人左肩井穴。   他动作迅快无比,黑衣人避开掌势,却无法避开他点来的一指,正中黑衣人。   南宫夫人对那黑衣人的生死,似是漠不关心,冷然一笑,道:“好手法!”   唐老太探手入怀,摸出五枚追魂白骨针,蓄势待发。   玄真道长点倒那黑衣人之后,神态异常从容的转过身子,说道:“好说,好说 夫人见笑。”   南宫夫人冷厉的目光,环扫一周,淡淡地说道:“诸位有僧有道,男女齐全,想来都非武林中无名之辈,既然敢到南宫世家中来闹事,何以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还怕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吗?”   玄真道长略为犹豫,伸手拉开面上黑纱,道:“贫道武当三元观玄真。”   南宫夫人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玄真笑道:“夫人言重……”   南宫夫人不容他再接下去,转眼望着身穿僧袍的百忍大师,接道:“阁下身着僧衣,想来定当是少林寺的高僧了?”   百忍大师伸手拉开黑纱,道:“呵弥陀佛,老衲百忍。”   南宫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呀!武当、少林,当今声望最着的两大门派掌门宗师,竟然都赶来了我们南宫 世家,当真是蓬荜生辉不少。” 百忍道:“女檀越……”   南宫夫人目光投注百代、百祥两人身上 道:“两位真人不露像,但想亦是大有来历之人?”   百代常在江湖上走动,见识极是广博,解开了蒙面黑纱笑道:“纵然以真面目相见,量你也不认识在下。”   南宫夫人凝神望去,果是素昧生平,但她为人阴沉,冷冷一笑,道:“既能和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掌门之人同行,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决差不到哪里去了。”   百忍大师合掌当胸,接道:“女檀樾,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想请教女施主。”   南宫夫人道:“你可是要问我这迷魂牢存放棺木之中,冷藏些什么人,对吗?”   百忍道:“此事固然要问,但老衲先行请教之事并非为此。”   南宫夫人道:“那大师请讲。”   百忍道:“中原四君子,可已伤在了夫人手中?”   南宫夫人冷冷说道:“中原四君子嘛,就在这重重的棺木之中。”   玄真道长道:“贫道有一位师弟,法名玄月,不知现在何处?”   南宫夫人冷森一笑,道:“都在这迷魂牢中。”   百忍道:“这些人不知和南宫世家何仇何恨?竟都被夫人生擒于此,冷藏在棺木之中?”   南宫夫人道:“我们南宫世家数代的子孙,尽皆伤亡,何以两位袖手不问?”   百忍道:“据贫道所知,中原四君子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决不会参与武林仇杀之事。”   南宫夫人突仰脸一阵咯咯大笑.道:“老身无暇和大师斗口。“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诸位能够深人我们南宫世家这迷魂牢中,发觉了此等隐秘,这一点不是不让老身心服,但来时有路,去时无门,诸位今日就别有离此之想……”   回头对左侧白衣少妇说道:“素玉,闭上石门。”   常素玉应了一声,疾快绝伦的在壁上一拂,两扇石门,突然自动关了起来。   玄真微微一笑,道:“夫人不用慌,我等既敢来此,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但在未动手之前,贫道想见我师弟一面,不知夫人能否见允?”   南宫夫人冷冷答道:“如若老身不答应呢?”   玄真脸色一变,道:“贫道自然不便相强。”   南宫夫人缓缓放下竹杖,盘膝而坐,操手入怀,摸出一支七八寸长的铜笛,接道:“少林、武当,乃是当今江湖中两大武学主脉,武功自是有独到之处,但老身确信,两位还未见过南宫世家的不传之密,今日要请两位开次眼界了。”   玄光低声说道:“这老妖婆,满身鬼气 不知耍什么花样,抢救师兄要紧.不要和她拖延时间,免得中了他们诡计。”   唐老大突然尖声喝道:“你把我孩子带到哪里去了?”   南宫夫人道:“稍安勿躁,令郎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玄真回顾了百忍大师一眼,道:“南宫夫人阴沉险恶,诡计多端,咱们不能上她的当,贫道之意,先行出手把她们制服再说。”   百忍道:“道先言之有理。”   玄真翻腕拔出背上长剑,正待出于临敌,玄光已抢行发动。大喝一声,挥剑冲上。   常素玉白衣闪动,迎了上来,粉脸上一片冷漠,不言不语,不愠不怒,拦住了玄光去路。   玄光长剑一挥,道:“请亮兵刃。”   他自恃身份,不愿仗剑和一个赤手空拳的妇道人家动手。   常素玉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片红绫一抖,化成了一条八九尺长的带子,横里摔去。   虽只是一条绫带,但在常素玉手中,却似一条铁棍子一般,笔直扫来,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玄光吃了一惊,暗道:“看不出这女人内功这般深厚,倒是不可轻敌。”   长剑斜斜一招推窗望月,横里削去。   那红绫乃异常柔软之物,一和玄光长剑相触,立时折了过去,红影一闪,向颈间缠去。   玄光心头一震、暗道:“不好!”一矮身子,避过一击,右腕加劲,想把红线削断。   哪知常素玉却借势欺身而上,飞起一脚,踢向前胸,左手纤纤五指,同时向肩头抓去。   玄光手中宝剑和那红绫,纠结一起,一时之间,收不回去,眼看对方手脚齐到,只好一提丹田真气,贴地低飞而退。   总算他应变迅快,险险避过一击,手中宝剑也几乎脱手而出。   两个人交手一招间,已是险象百出。   当着少林掌门方丈,和唐老太之面,玄光被对方一击逼退,心中难过至极。   但他内功精深,修养有数,虽然怒火冲心,但仍然尽力保持着镇静容色,不使心神紊乱,暗地里运气调息了一阵,重又仗剑而上。   百祥、百代冷眼旁观,看玄光败在素在妇人手中之情,心中暗暗提高了警觉。   百代突然施展传育入密之术,低声对百祥说道:“掌门师兄要你守在那甬道外面,你竟也跟着跑了进来,今日之战,不论咱们能否胜过那老妖婆,只伯都不易出那甬道了。”   百祥也施展“传音入密”之术,答道:“那甬道之外,已另有高入把守,其间内情,我已向掌门师兄报告,用不到你烦心了。”   百代道:“什么人?”   百祥道:“不认识。”   百代道:“那你如何能够放心进来?”   百祥道:“我被他逼进来了,他说咱们三人如若联手拒敌,威力要增强一倍,少一人力量大减……”   突听一阵尖厉刺耳的怪声,响了起来。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南宫夫人举着那只短笛就唇而吹,那鬼哭狼嚎的怪叫声,就从短笛之中散发出来。   这时,玄光已逼近常素玉,双方相距,只不过两三步远。常秦玉一击迫退了玄光道长,本可乘胜追击,但她却原地未动。   玄光仗剑重上,她亦漠然视之,生似已握智珠,胜算必操,才显得那般镇静。   玄光摇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闪动起两朵剑花,冷冷地喝道:“夫人的武功贫道十分佩服,愿再领教几招。”   他出身正大门户,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心胸磊落光明,不解江湖险诈,虽然受了挫折,仍是不肯有失气度。   常素玉冷笑一声,道:“只怕你不是我的敌手。”   玄光脸色一变,道:“夫人小心了。”   倏地一剑,斜里斩去。   常素玉娇躯连连向后退移,避开了一击,却是不肯还手。   玄光大为奇怪,暗道:“此人不肯还手拒敌,不知是何用心?”忖息之间,突然听得了一声暴震,传了过来。   回头看去,只见一块棺盖,突然飞了起来,棺木中一个黑衣人,已然站了起来。   响声彼落此起,连续不绝,十几具棺木的盖子,陆续飞开,每一个棺木之中,都站起了一个黑衣人。   那鬼哭狼嚎般的铜笛声,愈来愈是响亮刺耳,十几个黑衣人齐齐举步跨出了棺木。   这是个惊人的大变,生似那刺耳的乐声,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着冷藏于这石室的活死人。   纵是百忍大师道行深远,也不禁有些心惊了,合掌当胸,口中暗诵经文。   百样、百代齐齐探手入怀,各自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准备应付这非常之变。   这两位少林百字辈中武功最高的高僧,也似是被鬼魔似的变幻所震骇,心头惊疑不定。   玄真道长轻声喝道:“玄光师弟,快退回来。”   同时翻腕拍出了背上斜插的长剑。玄光应声而退,跃落到玄真道长的身侧。 唐老太缓缓举起手中的暗器,双目中神光如电,扫掠着四外的黑衣人,只要四周的黑衣人,一有举动,手中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立时将脱手飞出。   但闻那铜笛的怪叫声,连续不绝。石室中那重重的棺盖,接连飞起,每飞起一个棺盖,就有一个黑衣人举步跨出。   不大工夫,石室中陈列的棺木盖子,已然大部飞开,四五十个黑衣人,团团把几人围在中间。   玄真道长心细如发,虽在心神震动之下,仍然洞悉细微。   只见那重列棺木之中,有甚多盖子掀动了几下,仍然盖了下去,似是棺木中人,无力能推开那合上的棺盖。   陡然铜笛声住,石室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忽听玄光道长叫道:“那不是玄月师兄吗?”   玄真目光一转,果然看到玄月全身黑装,混在那黑衣人群之中。   玄光似是已无法按捺下激动之情,大喝一声,直向玄月冲了过去。   玄真探手一把,抓住了玄光左腕,低声说道:“他的心神,已为南宫世家中人所控制,哪里还记得你是他的师弟?”   二十多年前恩师死亡的往事,重又回到心头,不禁心神为之一颤。只听南宫夫人咯咯一阵尖笑,道:“不错,这些人的心神都已被老身控制,别说你们师兄师弟,纵然是亲生的父母儿女,他也不认识了。”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婉转,但那词意语气,听入人耳,却有着一种十分恐怖的感觉。   百忍大师低诵了佛号,道:“这当真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浩劫怪事。”   南宫夫人竹枝触地,缓缓走前几步,道:“这些人中,不但有武当派的玄月道长,还有中原四君子,以及那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言凤刚。”   百忍目光转动,果然发觉了中原四君子,杂混在黑衣人中,只不过,此刻他们已不是过去的精明神态 一个个目光凝滞,神情茫然,好像死过数日之人,又被从棺材中拖了出来一般。   南宫夫人眼看群豪已被眼下奇幻之事震慑,冷森森怪笑.道:“诸位都是武林中久负盛名之人,但却对眼下的变化,感觉到茫然无措,百思不解,老身做事,一向明快,诸位将来亦难免步他们的后尘,趁此刻诸位的神智清醒之时,不解之事,尽可相问。”   她忽而恢宏大度,忽而阴沉险恶,弄的群豪茫然无措,只觉愈和南宫世家相处时多,愈对她不甚了解。   玄真道长目光环扫了一周,看那些跃出棺木的黑衣人,都静静的站在四周不动,看来未得那南宫夫人的铜笛指示,这些人决计不会出手,当下轻咳一声,道:“贫道有几点疑难不解,能否请教夫人。”   南宫夫人道:“道长请说!”   玄真道:“贫道虽然不敢说医道精通,但对此道习研甚久,在贫道记忆之中,似乎有种药物,使一个人终身丧失记忆之能,不识父母儿女,但武功却不会失去……”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接道:“凡入我迷魂牢中之人,虽然丧失记忆往事,但他的武功,却是愈来愈强,不知道长信是不信?” 玄真点点头,道:“贫道相信夫人之言,不是信口开河,这些人确然都保存着原有的武功,只要他们手脚血道活开,武功折损,不会超过两成,因此,贫道可断言,这些人的心神,决非是用药物控制,纵有药物,也非主要,或是夫人借药物之名,故意相欺世人。”   南宫夫夫人冷森一笑,道:“道长倒是位有心人啊……”   她放声一阵咯咯大笑后,接道:“不错,药物或可使一个人丧失去记忆,忘记了过去,不记得父母妻儿,但却无法使他的武功日有进境,但老身亦决非妄自夸口,所说之言,字字句句,无一不真,这是人生中一个奥秘,目下能揭穿这奥秘之人,举世间也只有老身和几房寡居的儿媳。”   玄真道长略一沉吟.道:“贫道相信夫人说的都是实言。”   他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扫掠了四周一眼,又道:“不过,目下分布这周围的黑衣人,火候似尚未到,如想凭仗这些人的力量,对付贫道和少林方丈,只怕还难如夫人之愿,何况四川唐家的暗器,见血封喉,这些人在动手之后,只怕要闹个伤亡殆尽。”   南宫夫人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冷笑说道:“这些人看去虽然目光凝滞,但他们一动上手,血脉转活,武功立复……”   她冷峻地环扫了四周一眼,接道:“何况这些人中,大都是各大门派中弟子,和中原素负盛名之人,和诸位或有亲友之谊,不论你们双方哪一个打出伤亡,对我们南宫世家,有何损害?”   唐老太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就老身生平所见,你可算得是天下第一阴毒人!”   南宫夫人突然一整脸色,说道:“老身看诸位都是当今武林中一代掌门之尊,破例优容,和你们费了很多唇舌,也让你们见识了很多想象不到的事……”   一阵冷笑,又道:“我们南宫世家忍辱负重,屈居长青林内数十年,对数代子孙的伤亡,不闻不间,这一旦要报复,自是早已有备,算无遗策,不是老身夸口,单是我们这迷魂牢中冷藏的武林高手,已非你们九大门派中所能抗拒。”   百忍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有事请教。”   南宫夫人道:“时光已然不早,老身用功的时刻已至,无暇和你们多说废话了,大师问什么事,快些请说。”   百忍大师道:“近数十年来,武林所传,甚多成名高手失踪,回来都是被你们南宫世家掳掠来了?”   南宫夫人道:“不错,大部被我们南宫世家罗致门下。”   百忍大师长叹一声,道:“老衲早就该留心及此了,唉!想不到数十年的存疑,直到今日才算清楚了。”   南宫夫人道;“清楚了对诸位有害无益,数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在发觉了南宫世家隐秘之后,仍能清醒的走出南宫世家!”   她的声音,突然转为冷厉,道:“眼下有两条路可供诸位选择,一条死亡,另一条像这些黑衣人一般的为南宫世家所用。”   玄真道长默查大势,心知终难免一战,当下冷笑一声,道:“可惜这两条路都非贫道等所愿行之路。”   南宫夫人道:“那你们是愿走第三条路了。”   百忍大师道:“不知这第三条路,是何等之路?”   南宫夫人道:“这第三条路嘛,就是在我们这迷魂牢中,造成一场残酷的杀劫,各位凭借武功,和环围在你们四周的黑衣人相搏,杀一个伤亡狼藉,老身并无小觑各位之心,这数十个环围你们四周的武林高手,或将为各位所伤,但老身相信,各位亦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哼!哼!如单是中原四君子,和玄月道长,辰州育家门的掌门人言风刚,已够各位对付了……”   她缓缓转过身去,举步而行,接道:“老身在四个时辰之后,再来探望各位,甚望各位都安然无恙。”   但南竹杖着地的波波之声.人已走到了石门之前。   百代大师突然大喝一声,道:“站住!”   哪知南宫夫人恍如未闻,在两个素衣少妇相护之下,步出石门。 百代一侧身,怒道:   “要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一侧身子,大步向前冲去。 那围伺在四周的黑衣人.突然一横身子,拦住了去路。 百代大师在少林寺百字一辈僧人之中,武功最好,个性也是最为刚强,厉喝一声,呼的一掌“飞钹撞钟”,拍向当面之人。   他掌力雄浑,又是蓄势而发,一击之间的威势 非同小可,强大的潜力,划出了一股啸风之声。   只见那黑衣人举起右手一封、硬把百代一掌接了下来。   他血脉尚未活开,武功未复,如何能接得下百代这蓄势一掌,只听好然一声,如击败革,那黑衣人倒退三步,一交跌坐在地上。   百代一击伤敌,左右两侧的黑衣人,却齐齐举掌拍来。   百代大奋神威,双掌齐出,一左一右,硬挡两人掌势。三人六掌,又拼了一招。   两个黑衣人齐齐被震得向后退两步。   抬头看时.只见南宫夫人在两个素在夫人相护之下,已然出了石门、生似这石室中所有之人的生死,都和她毫无牵缠.连头也未回过一次。   常素玉走在最后,脚步跨出石门之时,突然回过身子,摸出一物,投于石室之中。   但见火光门了几闪 响起了一声暴震,爆起一阵青烟,袅袅散开。 那环们在四周的黑衣人,听得那暴震之后,突然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伸臂踢腿、动作愈来愈快。   玄真一皱眉头 道:“小心,这些人如若血脉活动开,武功尽复,实够咱们对付了。” 百忍大师慈眉一耸,道:“道兄,难道咱们真要和这些人死拼一场不成?”   玄真道:“贫道之意,如其急急出手,倒不如坐以待变,这些人心神虽已被南宫世家控制,但气候他尚未成,那南宫夫人对他们的运用,还未到得心应手之境 咱们如不出手,或不至招致他们的围攻。”   唐老大突然接口说道:“这些人纵有极好的武功 但他们的身体尚不灵活,如若老身施展我们唐家几种绝毒的暗器,一举之间,尽歼这些人并非难事,问题是……”   玄真道长摇头说道:“事情决不这么简单,如若咱们周围之人在十个以下,贫道相信以唐家绝毒的暗器,一举能把他们尽歼于这石室之中。但目下环围在我们四周的黑衣人.不下五十人之多,唐家暗器虽毒,最多能发出两次,两次之后,定当被这些人重新包围起来,在数人或数十人环攻之下,只怕老大再无施放暗器的机会了。”   唐老太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百忍大师道:“那咱们难道等在这里、和他们对峙下去不成?”   玄真正警说道:“就眼下情势而论,目下只有坐以待机,方为上策,如若咱们要打,也要待南官夫人再为现身之后,咱们全力和南宫世家的首脑人物一排,不论胜负如何。总算找的对手不恍如若和这些神志不情之人,舍生忘死的血战一场,不论结果如何都有些不大值得。”为此百忍道:“道兄言之成理,老衲十分敬佩,但如这些人先行回攻咱们呢?”玄真接道:“贫道亦曾为此事忧虑,不过并非绝无办法。”百忍道:“愿闻高见。”   玄真道:“咱们不妨四周围坐,布成一座圆阵,如若他们多人从四方出手,咱们亦好分手拒敌,彼此救应。但贫道的看法只要咱们不先行出手,这些人当不会出手合攻……”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贫道之言,并非无中生有,证诸适才百代大师出手连攻三人之事,当可知道贫道言之有据了。”   原来百代大师震伤了三名环围在四周的黑衣人后,就未再出手,疾跃而退,那黑衣人竟然各回原位,未再出来追赶。   百代大师点点头,说道:“道长之言,甚是有理。”   玄真道:“咱们守在此地,还有一件重要之事。”   百忍道:“什么事?”   玄真道:“这只在人中,有一位是贫道的师弟,别人贫道知之不深,不敢妄作断言,但贫道这位师弟,却是常年和贫道守在一起,不论品格、武功,都该是上上之选,不知何以竟也为南宫世家收用?”   百忍道:“就依道兄之见。”   举步跨出,抢先站了一个方位,百祥、百代紧临百忍大师两侧,站了方位。   这些一派掌门之尊的高手,在玄真道长指挥之下,布成了一座拒敌的方阵。   布成方阵之后,玄真道长突然低声说道:“咱们此刻已陷入万分险恶的境遇之中,必得以大智慧,大定力,应付这危难之局。那石门坚固,决非人力能破,贫道之意,想借此危恶之境,发掘南宫世家的隐秘,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似非是单纯的迷神药物,能够令他们听受南宫世家之命,这其间定有着武学上一个极大的奥秘。”   百忍大师定力深厚,视死如归,处身危境.毫无惶恐之感,当下微微一笑,道:“老衲亦有此感,道兄尽管放手相试,老衲决然全力支助,但有用得老衲之处.尽管吩咐。”   玄真道:“贫道适才看唐老太和南宫夫人动手之情,已有所感,南宫一门中的武学,似是另走极端,诡异阴辣之外,别具一种偏激之奇,似乎是借重于一种奥秘而成,除了手法之外,内功的进修上,也走着一种偏捷之径。”   唐老太接道:“道长说得不错,老身适才和那南宫夫人动手之时,发觉她全身泛生出一片如云如雾的黑气,致使老身发出的暗器,尽皆失效,受阻于那黑气之外。”   玄真点头道:“诸位请各自戒备,贫道虽然思念及此,但心中却是毫无把握,或将招致麻烦。”   玄光拔出长剑,横在前胸。   唐老太也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暗器,蓄势戒备。   百祥、百代,也摸出匕首,准备迎敌。   这些江湖上一流高手,各自身负绝艺,但在这等恐怖、阴沉的环境下,亦都显得小心翼翼。   只见玄真道长缓缓闭上双目,合掌当胸,脸色也逐渐变得肃穆起来。   一缕如歌如啸的声音,缓缓自口中发出。   声音由低沉,逐渐高拔,隐隐可辨,他似在诵吟着一种经文。   只见那黑衣人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玄月道长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身体僵直,神色茫然,举步维艰,生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拖着他的身躯,不让他向前移动。   玄真口中诵的经文,愈来愈是响亮,满室回音,尽都是诵吟经文之声。   玄月似是推拒不住那经文的呼唤之力,终于走到了玄真道长的身前。   玄光担心神智迷失的玄月师兄,突然出手,伤害到玄真,急急地说道:“二师兄……”   语音未完,玄真道长突然睁开了双目,停下那诵吟的经文,低沉地喝道:“玄月师弟,你还认得为兄吗?”   玄月圆睁的双目,眨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玄真缓缓伸出右手,握住了玄月的左腕,低声接道:“数十年同门相处,师弟你当真就不认得小兄了吗?”   忽听玄月大喝一声,右手扬起,一掌劈向玄真的前胸。   玄真道长早已有准备,右手突然加力,扣紧了玄月的脉门,暗运内功,挺胸挡受了一掌。   他闭关之后,内功大进,玄月左腕脉门被扣,用出力道不大,这一击看似猛恶,实则并不甚重,呼然大震声中,玄真屹立无恙。   但玄光道长,却是吃了一惊,怒声喝道:“二师兄,你发疯了吗?”   长剑斜斜伸了过去。   四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走动起来,百十道目光,凝注在群豪布成的方阵之上,跃跃欲试,大有出手之意。   玄真急急对立光喝道:“快收回长剑,别要引起他们出手之心。”   说话声中,松手放开了玄月的左腕。   石室中,突然又恢复了寂静。   玄月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那些走动的黑衣人,也随着安静了下来。   玄真暗忖道:好险,好险,几乎引来了一阵群攻。   他缓缓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声对百忍大师道“大师,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吗?”   百忍大师道:“老衲尚未看出端倪,愿闻道兄高论。”   玄真道:“贫道倒是看出一些内情,只要咱们静止不动,这些人决然不会出手攻袭咱们……”   突听那紧闭沉重的石门,缓缓大开,唐老太低声说道:“南宫世家中的人来了。”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黄衣,面垂黑纱之人,当门而立。   玄真道:“这人装束诡奇,似非南宫世家中人。”   只听那重重黑纱中,透出一个微小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道:“此地不宜久停,趁那南宫夫人行功之际,诸位快些离开此地,如若等她行功完毕,再想离开此地,那就不容易了。”   百忍大师道:“你是什么人?”   黑纱蒙面之人缓缓答道:“此刻寸阴如金,不是盘名问姓之时,此刻我不宜以真面目和诸位相见,但决无相害之心,门口的埋伏暗桩,我已替诸位扫除,你们要快些走了。”   玄真仔细分辨他的口音,却是从未闻听过,略一沉吟,道:“你当真有知我们出险之心吗?”   那蒙面人道:“自然是当真了,难道寻你们开心不成?”   玄真道长道:“既然真心相救我们脱险,当该先行设法,对付这环围在我们四周的黑衣人。”   那黄衫人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们准备好兵刃,出此石室之后,不能在假山附近停留.直出南宫府第,南行二十里,白河岸旁,我已代诸位备好了渡船。”   玄真道:“大驾可否赶往一见?”   黄衫人道:“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渡船之上,自有迎接诸位之人……”   微微一顿,接道:“我一引开这些黑衣人,诸位必须以最迅快的方法冲出石室。   说话之间,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锣,一阵乱敲。   只听一阵当当之声,响彻石室,那些凝立不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转动身子、向那黄衫人扑了过去。   但见那黄衫人纵身一跃,飞到了一具棺木之上,飞起一脚,一只相盖,应腿而起,直向那些黑衣人撞了过去,口中却急声喝道:“诸位请快走,不用顾及在下,我自有脱身之策。”   玄真道长低声对百忍说道:“目下咱们还无能救助这些被掳之人,先离险地,然后再行设法。”   当先一跃,人已到石室门口。   百忍目光转动,只见那些黑衣人,已然群相出手,掌风拳脚,齐齐放向那黄衫人。   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道:此人武功再高,只伯也难当得这些黑衣人的群攻,别人既来相助,岂能弃人不管。   正待喝令百祥、百代出手,忽听那黄衫人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动身,等待什么?”   玄光、唐老太和三手搜魂包方齐齐向那石门奔去。   百忍暗暗忖道:他既这般喝叱,想必有脱身之能,大袖一拂,飘然而起,一跃之间,人已到了石门口处。   百代低声说道:“诸位先行一步,在下断后。”   目光转处,只见一个黑衣人疾扑过来,立时默运内功,扬手打出一拳。   他的武功,在少林百字一辈中,最为高强,这一拳乃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金刚神拳”,劲道刚猛异常。   只听那当先冲来的黑衣人间哼一声,身子一仰,栽入水池之中。   但他发这一拳,却招来了更多的黑衣人,追了过来。   但闻铜锣声一阵急响,那追过来的黑衣人,又被那铜锣声招了回去。   玄真仗剑当先,百代紧握匕首断后,沿道急奔而行。片刻间,已出山洞,看天色时光微现,已经是五更过后时分。   百忍凝神听去,仍隐隐可闻那铜锣之声,不禁叹息一声,道:“咱们虽然已离险地,可是那相救咱们之人,却陷入了石室之中。”   玄真道长接道:“大师放心,以贫道的预料,那人不但能够脱险,而且还可能先咱们而上渡船,不用多顾,咱们要早些赶路了。”当先飞跃而起,向前奔去。   百忍大师心中虽是不信,但却不好出言反驳,只好紧随玄真身后,急奔而去。   奇怪的是南宫世家并无拦截之人,群豪顺利的离开长青林,直向正南方奔去。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奔行之势,异常迅快.二十里路,也就不过是片刻工夫。   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银白,景物清晰可见。   横拦去路的白河岸旁,果然停靠着一只木船,风帆高涨,只待起碇。   船头上站了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正在东张西望,看他满睑汗水滚滚,似是心中正等得十分焦急。   一见群豪行来.立时举手相招。   玄真单掌当胸,正待发话,那大汉已收起铁锚,抢先说道:“诸位快请上船,有话上船再说。”   唐老太双足微一用力,当先跃上船头.群豪接连施展开提纵身法,飞上船头。   百忍大师最后一个上船,脚还未着船上,舟已开行。顺风顺水,急驶而去,片刻工夫已行出三四里路。   这一段时间之中,那大汉一直在急急撑篙划船,不发一语,直待舟到河心,天色破晓,半轮红日,升起地面,那大汉才收了竹篙,拂拭一下头上的汗珠,说道:“船舱之中 早已备好了食用之物,诸位如若饥饿时,尽管食用。”   由于那大汉举动的惶急神秘,使群豪都为之起了疑心,所有之人,都静静地站在船头之上,未入舱去,监视着那大汉的举动。   百忍大师低喧了一声现号 道:“施主可是专以迎接我们的吗?” 那大汉脸上的紧张之情,已然消去,微微一笑,道:“在下已相候各位一个更次以上了。”   百忍大师道:“施主尊姓大名?”   那大汉笑道:“武林小卒,名不见经传,在下说了,诸位也未必知道,不说也罢。”   玄真突然接口说道:“大驾不愿以姓名见告,岔道等自是不便追问,但有一事尚望不吝赐教!”那大汉笑道:“道长客气了,什么事先请明示,在下如能作得主意,自当尽言所知。”   玄真道:“大驾何以知道贫道等要乘渡舟?”   那大汉道:“在下奉命而来。”   玄真道:“何人之命?”   那大汉沉吟了良久,道:“任相公。”   百忍怔了一怔,道:“任无心。”   玄真接道:“果然是他,未出贫道所料。”   那大汉点点头,道:“任相公交代在下,诸位请在小的船上,停留一日一夜,今晨算起,要到明日晚上,诸位才能下船。”   唐老大奇道:“为什么?” 那大汉道:“任相公这样交代,在下只有照吩咐行事,至于原因何在,非在下所知,日后诸位见着任相公时,再问他也不迟。” 。百忍道:“南宫世家的恐怖,任大侠的神秘,倒使老衲等,不知所措了。”   那大汉笑道:“老禅师不用着急,任相公既然命在下迎接诸位,决无相害之心,舱内早已备好了酒肴素斋,诸位请自管食用,一日夜的工夫,弹指即过,届时任相公或可亲自赶来和诸位相见……”   忽听玄真道长说道:“她们追来了!”   群豪转头望去,果见两个全身素衣的妇人,骑着两匹白马,沿岸而行。   在两个白衣少妇之后,紧随着八匹健马,马上人全身黑装,背上分插着各种兵刃,双方相距,大约有四五丈左右。   两个白衣妇人,又似是有意的不让群豪看清,骑马侧脸而行,故意避开了群豪的目光。   玄光想起昨夜败在那白衣少妇手中之事,心头大感气恼,忍不住说道:“既然他们追了上来,我们何不也索性上岸去,和他们分个胜败出来,如能生擒那两个白衣少妇,也好交换玄月师兄脱险。”   玄真正待出言相阻,那大汉已抢先说道:“不成,任相公再三交代,不许诸位任何一人在一日夜之内,登上岸去。”   玄光道:“为什么?我们难道还会走错了路不成?”   那大汉微微一笑,道:“诸位请入舱中,来人由在下对付就是。”   玄真略一沉吟,当先走入舱中,群豪一见玄真入舱,群相随入舱中。   唐老太望了玄真一眼,道:“道长,各位能这样坐在舱中吗?令师弟说的大有道理,咱们如能生擒那两个贱婢,也好和她换个师弟玄月道长,和犬子唐通回来。”   玄真摇头说道:“唐老太不用急,南宫世家的隐秘,既被发觉,自然不会就这般放过咱们,眼下情势不同。那位壮士,坚阻咱们登岸,想必定有作用。”   唐老太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为下服,暗暗忖道:我不信,这两个白衣妇人,能够胜过咱们眼下之人?   转眼望去.只见那当先而行的白衣妇人,已经转过脸来,举手对那小舟相招。   但那行舟大汉,却是视而不见,望也不望那白衣妇人一眼,只顾摇橹而行。   只听一声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不靠岸,等我们追上,那就别想再活!”   这木船相距那岸上甚远,少说也有八九丈的距离,但那传过来的声音,却如起自身侧,清晰可闻。   任那白衣妇人出言威吓,那摇船的却是一言不发,听而不闻,理也不理。   河水急转,小舟顺流而下,那白衣妇人和那些黑衣大汉,渐不可见。   那摇船大汉忽然放下橹,缓步走入舱中,笑道:“诸位吃点东西吧。”   玄真微微一笑,道:“我等尚不觉着饥饿。”   微微一顿,又道:“敢问壮士,上姓大名?”   那大汉忽然转变的十分严肃,说道:“有劳道长相问,但在下的姓氏,久已不愿提起……”   忽听唐老太啊了一声,道:“是啦,尊姓可是姓高吗?” 那大汉脸色一变,缓缓别过头去,道:“唐老大竟还记得十左年前的巫峡往事。”   唐老太缓缓点头道:“那是老身生平身经的有数恶战之一,如何能够忘去。”   那大汉似是被唐老太几句话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长叹一声,道:“但那一次,在下仍然败在了老太的手下。”   唐老大微微一笑,道:“你心有旁顾,失神小挫,虽败犹荣。”   那大汉突然放声大笑了一阵,道:“好一个虽败犹荣……”   脸色忽然一沉,长叹说道:“往事已成过去,此刻我高蛟,已不复是昔年的高蛟了,扁舟一叶,飘荡于长江大河,垂钓自娱,与人无争,与世无涉……”   他脸色之上,泛起无比的崇敬,合掌当胸,接道:“这都是任相公的恩赐,使我高某人,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群豪之中,大都不知任相公是何许人,但对高蛟其人,却是闻名已久。   此人昔年乃是长江一带著名的大盗,武功高强,名响一时,尤以水底工夫,更为见长。   想不到名震江湖的一代枭杰,竟然洗心革面,垂钓江河,过起了隐士的生活。   玄真道长叹息一声,道:“贫道久仰大名……”   高蛟连连拱手说道:“往事久矣,不堪回首,道长不用再提过去。”   百忍点头赞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代高施主庆幸。”   高蛟轻叹一声,端起一杯酒,道:“在下奉敬诸位一杯。”   百忍大师道:“老衲素来滴酒不沾,以茶代酒,聊表敬意。”   高蛟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举杯一饮而尽。   玄真道:“不知高壮士要把我等送往何处?”   高蛟笑道:“任相公要诸位屈留小舟之上,度过一日一夜的时光,想必他早已成竹在胸,然后再听他指示行止。”   包方究竟不脱江湖习性,忍不住接口说道:“在这长不过丈,宽不过五尺的小舟之上,要度过一日一夜时间,闷也要把人闷死了。”   高蛟微微一笑,道:“包兄不用感到委屈,兄弟替你操舟,你也该心满意足了。”   玄真道长心知再多问也是无益,当先闭上双目,运功调息。   一日时光,匆匆而过,但这一日之长,在群豪心中,有如过了一年一般。   幸得玄真和百忍大师,均能安之若素,其他之人,心中虽是问急,却也是不敢多言。   这又是一个无月的夜,薄云淡淡,星光忽隐忽现。   高蚊忽然投下船边铁锚,说道:“今夜舟不靠岸,咱们就在这河中过上一宵,好在白河水浅,不致有什么惊风骇浪,打扰诸位的好梦。”   他取过一件黑油布的风衣,缓步出舱,蹲在船头,斜斜倚在桅竿上,闭目而坐。   这时,船上风帆早收,一叶小舟,缓缓的停在水面上。   舱中群豪,虽都是武林中豪壮之士,但大都没有这等小舟坐以过夜的经过,是以,每人的心中,都有着奇异的感觉。   夜色渐深,风势转强,小舟随着起伏的波浪,摇颤水中,忽起忽落。 忽然间,传过一阵叹息之声,划破了夜的深寂。   倚竿而卧的高蛟,一跃而起,伸手握起撑船的竹篙,凝目望去,只见一只小舟,拨水而来,驶向小船。   玄真道长伸手抓起长剑,悄然出舱。   小舟渐近,已清晰可见舟上景物。   只见舱门紧闭,船梢处坐着个黑衣之人,双手摇橹,破浪而来。   那人背面而坐,是以玄真和高蛟目力虽好,也无法看清楚那人的面貌。   眨眼之间,两舟相距,又不过丈余远近了,高蛟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朋友,再不转向而驶,咱们两船就要撞在一起了。”   那小船果然停了下来,那摇橹的黑衣人,缓缓站了起来,放下船上铁锚,显然,那小舟亦无再行的打算了。   玄真低声说道:“高壮士,这小船有些可疑。”   高蛟道:“咱们避开他。”   伸手拉起铁锚。   忽见那坐在船梢处的黑衣人,一跃而起,直向高蛟的小船上飞了过来。   高蛟双臂一挥,抡动手中竹篙,疾击过去。   但当那竹篙将要逼近那黑衣人时,忽然疾沉而下。   玄真看得微微一怔,暗暗奇道:难道此人也和南宫世家暗通声息不成,目下船上之人,武功虽都是第一流的高手,但水里工夫,却是无一精通,如若是上了贼船,那可是一件大难应付之事。   忖思之间,那黑衣人已落到甲板之上。   他落足奇重,小船立时在水中摇颤起来,水花飞溅到甲板之上,溅湿了玄真道长的农履。   高蛟急忙放下手中的竹篙,顺手在甲板上取过一把单刀,退去皮鞘。   玄真已对高蛟动了怀疑之心,为了全船之人的安危,这位德望兼备的道长,不得不早作准备,暗中提聚了全身功力,蓄势待发。   只要高蛟一有危害小船的行动,立时全力发掌,一掌击毙强敌。   是以,他一直冷眼旁观局势的发展,不肯骤然出手。   高蚊一顿单刀,拦住了那黑衣人的去路 道:“停下来。” 右腕一振,推出了一片刀光。   那黑衣人依言停了下来,缓缓揭开了面纱。   玄真看得心头一动,手中长剑,几乎要脱手而落。   原来那人打开了面纱之后,竟然是玄月道长。   只见他神色茫茫,缓缓抽出了背上长剑。   高蚊打量了玄月两眼,脸上的紧张神情,忽然消去了甚多。显然,他在以往的时日之中,定已吃过了这些黑衣人的苦头,心中余悸犹存。   但见来人面目陌生,胆气复又壮大甚多。   玄真低吟道:“无量佛。”   缓缓走了过去,说道:“高壮士请照顾好小舟,此人有贫道来对付。”   余音方落,对面小舟忽然闪起了几道火光,片刻间一片通明。   大开的舱门中,只见南宫夫人端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合掌闭民 身前横放竹枝。 就在她身侧处,站着一个青衣小婢,手中执着一把锋利的宝剑。烛火照射下,寒芒闪闪,长剑架在一个绳索捆住的少年颈上。   那少年外衣已脱,只余贴身的内衣,双臂、双腿,赤露于外,双目圆睁,张着嘴.正是四川唐家掌门人唐老太的爱子唐通。   这时,百忍大师、唐老太等都已惊觉,缓步走出舱门。   唐老太一眼之下,已然看出爱子正陷于生死危亡之下,不禁心头大恸。   但地究竟是久历江湖,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心神震颤,但仍能强制忍下,默不出声。   这当儿,玄月道长已然抽出长剑,缓缓一剑,刺向玄真前胸玄真长剑斜举,一招“野火烧天”,封开了玄月的剑势,左手疾快的伸出,向玄月肘上曲地穴点了过去。   他想先把玄月的穴道制住,生抢过来,然后再想法子,使他恢复神智。   哪知玄月忽然一侧身子,右手长剑斜斜圈扫过来,劈斩玄真右臂。   这一剑快如电掣,变出意外,和刚才缓缓的剑势大不相同。幸得玄真知他剑路变化的路数,临危不乱,左手一沉、飞起一脚,踢向玄月握剑的左腕。 玄月拍出一掌,击向玄真肘间关节要害。   两人交手数招,马步来移,但剑掌上的变化,却都是致命的打法。   玄真为势所迫,只好斜斜闪开一步。”   玄月长剑疾挥,洒出一片寒芒,急袭而上。   玄真目睹玄月出手剑势,尽都是武当剑术中极凌厉的招数,让他不得,如若被他抢去先机后,再想扳回,只怕大为困难,只得举剑封架。   要知玄月道长剑术上的成就,在武当玄字辈中,仅次干玄真一人,就算玄真全力出手,也无法在一两百招内,制服这位师弟,如再想让于他,胜机更将大减。   这两位同门的师兄弟,以相同剑法,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战。   小船上剑气漫天,寒芒飞旋。依舱而立的群豪,都被那凌厉的剑风,飘飞起了衣袂。   百忍黯然叹息一声,道:“劫数,劫数,这当真是一场武林中千古未有的惨酷浩劫。”   忽听一声尖厉的笑声,由对面小舟上传了过来。   南宫夫人忽然睁开了双目,举步出舱。   只见她萧萧白发迎风飘来,屈背握杖,老态毕露。浪花飞溅,打在她飘飞的素裙上,这是如何凄凉的画面。   一个可怜的老妪,该使人油生同情之心。   她似是未看丈余外小舟上的群豪,面对着那起伏的波浪出神。   只见那青衣小婢手中的宝剑闪了一闪,唐通的左臂上登时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泉涌而出。   唐老太一直国注着那小舟的一举一动,母子之情,已使她逐渐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只听她低沉的轻咳了一声,回顾了百忍大师一眼,道:“大师,老身已难自主了。”   竹枝一顿,一式潜龙升天,身子直飞起两丈多,悬空一个大转身,施展出八步登空的轻功绝技,直向那对面的小舟飞落了过去。   百忍低沉的叹息一声,道:“百代师弟,你去助她一臂之力。百代应声而起,两脚微一用力,身形如箭,平向小舟射落过去。   唐老太还未落实地,南宫夫人却突然转过脸来,一挥手中竹枝,登时幻起了一片杖影,整个甲板之上,都被一片缭乱的杖影,封了起来。   唐老太竟然无法找到一处可供落足之地,幸得她内功精纯,一提气,稳住身子,手中竹杖疾向下面扫去,双杖相触,响起了一声大震。   唐老太却借那两杖相触之力,陡然又向上升起了七八尺高,就在唐老太身子升起的当儿,百代大师紧随而到。   南宫夫人手中竹杖一转,横里扫了过去。   百代手中只有着一柄长不及尺的匕首,想以这短小的兵刃,封开对方杖势,乃十分困难之事。   但百代却不愧为少林寺百字一辈中武功最强的高僧,一提真气,身子突然向前上升起了五尺,避开一杖,遥发一拳,直击过去。   他的金刚神拳,威猛绝伦,拳势出手,响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南宫夫人似是未料到对方击出的拳势,如此强猛,迫的挥动左手,拍出一掌。   两股潜力,悬空一撞之下,百代却借对方反击之力,身子又向上升起数尺,换了一口真气,又打出一记金刚种拳,人随拳起,疾向那甲板之上,直落了过去。   南宫夫人忽然一转身躯,避开一拳,收杖而退,不再阻拦。   唐老太当先落着实地,呼的扫出一杖,人却向舱中冲了过去。   百代大师紧随落上甲板,脚尖一面实地,疾向南宫夫人冲去。   此人不但武功在少林百字一辈中,最为高强,而且勇悍,和人动手之时,从未采过守势。   南宫夫人身躯忽然一挺,那微驼的腰杆,倏然直了起来.双目中神光湛湛,竹杖斜斜一招潮泛南海,挥动之间,迫退了唐老太,左手骈指如就,疾向百代大师点了过去。   百代匕首一挥金刚舒臂,横斩南宫夫人的左腿,左手却一记飞钹撞钟拍了出去。   南宫夫人一时之间,收不回手中竹杖,除了运功接百代大师一拳之外,只有横里避开。   一叶小舟,甲板能有多大,南宫夫人停身之处,已然靠近边缘,如若再要让避百代掌势,势非要落水下可。   但这白发老妪,却有着惊世骇俗的武功,双足钉地,身如车轮,疾快的一个转身,闪落到唐老太的身后。   唐老太心痛爱子,早已下了拼命之心,回手一招泰山压顶,用出全力劈下。   这虽是一招平平常常的招术,但因唐老太全力出手,力道非同小可,竹杖划带起啸风之事 威势惊人。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突然一伏身子,疾如流矢飘风一般,竟然从唐老太的扶下穿了过去,落入舱中。   这一招惊险万分,除非身负绝世轻功之人,谁也不敢尝试。   百代大师怒声喝道:“贫憎晚生了几十年,未能一会夺得三宝被人尊称为武林第一的南宫明,今宵却极愿和夫人一决胜负,如若贫僧伤在夫人手中,我们少林一派立时撤离南阳,永不干涉你们南宫世家之事……”   南宫夫人脸上泛起了一阵黑气,既无喜怒之情,也不说话,竟似未曾听到百代大师之言。   百代瞧了南宫夫人一眼,看她又不言又不语,心头的火气更是大了,厉声喝道:“我们不愿以众凌寡,贫僧才要和你相约决战,你如再这样装聋作哑,可是别怪贫僧有失武林礼数了。”   他身着农装,而却一口一个贫僧,叫得震天价响。 只见南宫夫人冷冷一笑,道:“九大门派,和武林中身负盛名之人,老身一个也不愿放过,少林寺不找我们南宫世家,我们南宫世家也将要找上你们少林寺去。”   百代怒喝一声道:“好狂的口气,贫僧倒是要见识见识。”   呼的一拳,直劈过去,正击在舱门之上。   那木舱登时裂开了一块,船身亦自摇颤不已。   唐老太左手握了四支蛇头白羽箭,右手竹杖护身,疾向舱中冲去。   只听那青衣小婢怒声喝道:“退出去!”   手中利剑一摇,唐通的肩头之上,又多了一道血口,鲜血泉涌而出。   唐老太尖叫一声,疾快的退了出去。   南宫夫人双目眨了几眨,暴射出两道碧光;道:“唐老太,你可爱惜你儿子的性命吗?”   唐者太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南宫夫人身上泛起的黑气渐增,面目也忽现狰狞,冷笑一声.道:“那你不爱惜了?”   百代眼看南宫夫人身上的黑气渐浓,心知她又在暗运一种外门奇功,也暗中运聚真气,准备和她全力一拼。   他虽然是出家之人,但却是生具侠肝义胆的英雄人物,为了武林同道命运,竟自暗生全力一拼之心。   只听唐老太黯然叹息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蛇头白羽箭,道:“你说吧!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力所及,自当答应于你。”   南宫夫人咯咯一阵尖笑,道:“第一件事,你先和身后那个和尚,力斗一阵……”   唐老太任了一怔,道:“还有第二件吗?”   南宫夫人冷冷地说道:“这第二件,要比第一件容易多了,我们南宫世家有着各类各样的人物,唯独少个像你一般的暗器能手。”   唐老太怒目喝道:“老身拼受失子之痛,也不愿受你这等要挟。”   突然一扬左手,四支蛇头白羽箭,齐齐射向那青衣小婢。   她施展暗器的手法,天下第一,在这等近距离内,更是百发百中,四点青芒两先两后的疾射过去。   南宫夫人突然举手一挥,船舱中两支巨烛,同时熄去,小舟上 立时恢复了一片黑暗。 只听一阵扑扑通通,似是有人倒了下去,但急切之间,却无法看出那人是青衣小婢?还是唐通?   唐老太由心底泛起一阵颤栗,母子情深,使她自己对自己绝毒的暗器手法失去了信心,担心四支绝毒的蛇头白羽箭,误射到爱子身上。   当下一咬牙,直向船中冲过去。   忽觉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势道不强,但却寒意侵人。   唐老太左手一挥,拍出一掌,迎着拍去,人却疾冲到唐通的停身之处,口中低沉的喝道:   “孩子,为娘的来救你了。”   伸手一把,抓了过去。   只听南宫夫人的冷笑之声,传了过来,敢情地已遁出船舱,到了后稍。   唐老太一把抓空,立时探手由怀中摸出三支七步断魂针,一扬腕,直向那笑声传来之处打了过去。   笑声沓然,一切重归于沉寂。 唐老太探手入怀摸出火折子,一晃而燃,点起了烛火。 只见舱中一张木椅倒在一侧,南宫夫人和那青衣小婢,都已不知去向了。   但她唐老太最关心的爱子,却仍然留在舱中。   烛火照射下,他背上的伤痕宛然,仍然不停的流着鲜血。   唐老太急急的蹲了下来,伸手一触唐通前胸,只觉他心脏仍然在不停地跳动,心头为之一宽。   回头望去,只见百代大师缓步走了进来,步履间十分沉重,着地出声。   唐老太低声说道:“大师可看到那南宫夫人吗?”   百代摇头说道:“贫僧正在请教唐老太,南宫夫人哪里去了。”   唐老太道:“我冲入舱中之时,她已遁出舱去,停身后梢,但我发出了三支七步断魂针,就再来听到声音。”   言词之间,隐隐暗示,南宫夫人似是已中了她的七步断魂针。   百代神情肃然地说道:“狡猾的南宫夫人。”   缓缓闭上双目,合掌而立。   唐老太看的暗暗奇道:“这和尚怎么了?”   她发觉百代大师的神态有异,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着出他哪里不同。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百代合在前胸的双掌,忽然缓缓分开,恢复了平常轻松神态,道:“放她一次,但早晚贫增总得和她拼上一个生死出来。”   唐老太见闻广博,听他之言,心中忽然大悟,原来百代大师刚才的肃穆神情,是凝聚了全身功力,准备和南宫夫人拼个生死。   她缓缓抱起爱子,走回船头,暗中却运集功力,在唐通的穴道上,开始推拿起来。   但南宫世家的点穴手法,似是大异一般武林手法,唐老太推拿了唐通几处大穴,唐通却似浑然不觉。   抬头看去,只见对面船上,剑光消散 恶战已住,似是玄月道长已为玄真制服。 唐老太一提真气,凌空飞起,跃落在对面甲板之上。   百忍大师迎了上去,合掌说道:“恭喜老太救回了令郎。”   唐老太轻轻叹息一声,道:“惭愧得很,老身竟然无法解开犬子被点的穴道。”   第 七 回 荒林夜战     百忍大师道:“南宫一门的武功手法,迥异寻常,但老衲深信以目下诸人的力量,必能想出解开令郎穴道之法。”   但见人影一闪,百代大师也跃回船上,说道:“贫僧搜遍小舟,不见了南宫夫人和青衣小婢的去处,不是泅水而去,就是伤在了唐老太的七步断魂针下了。”   玄真抬头望着灰暗夜空,自言自语地说道:“南宫夫人的伎俩,决不至此,莫非她有意地送回来贫道的师弟,和唐老太的令郎吗?”   百忍大师接道:“老衲亦觉着事出突然,敢情她又有了什么诡谋?”   百代大师接道:“据贫僧和那南宫夫人动手相搏几招的情势而论,南宫夫人的武技,并不是咱们想象中的那般高强。”   玄真轻拂长髯,弹剑说道:“百忍道兄,看来咱们得大开一次杀戒了。”   百忍合掌应道:“阿弥陀佛,老衲亦觉着事态已到了最后关键之时。如不能及时扫平南宫世家,武林中即将暴起一场千古浩劫,血雨腥风。”   唐老大道:“大师和道长乃当今武林道中声望最着之人,如若两位联合,柬邀天下英雄,同心合力,扫平南宫世家,并非难事。”   玄真道长道:“只怕事情不是老太预料的那样简单……”   话至此处,倏然而住,回顾了玄光道长一眼,接道:“多点你玄月师兄几处穴道,贫僧深信南宫夫人故意送回两人,别有用心。”   唐老太望了怀中的唐通一眼,道:“那犬子的穴道也不用解它了。”   玄真道:“两人的情形不同,敝师弟乃为本门点穴手法所制,那自然是要寻找对他没有伤害的穴道点制,令郎却为南宫世家中点穴手法所伤,咱们必须得设法先行解开他的穴道,老太如不放心,再自行点他的穴道不迟。”   唐老太道:“高见极是,惭愧的是,老身无能解开他受制穴道。”   百忍大师走了过去,道:“容老衲瞧瞧,用我们少林的解穴手法,试试看能否解开?”   目光移动,打量了唐通身上一阵,右手疾出,拍了唐通身上数处要穴。   少林的武功,虽然被天下武林推崇为正宗武学,但仍然无法解开唐通身上的穴道。   百忍大师连连拍出数掌,唐通的神智仍然未能回复。   玄真缓步走了过去,仔细的查看了一番 说道:“只怕令郎并非是穴道受制……”   唐老大吃了一惊,道:“道长可看出异常之处了吗?”   玄真道:“贫道尚没有把握,但愿以内功试验二人看看,是否为断脉手法所伤?”   当下一提真气,伸手顶在唐通的背心之上。   片刻之后,忽见唐通的脸上,泛现出一片艳红之色,全身微微颤动。   显然,他全身的气血都已被玄真道长的内力催动,但双目仍然迟滞不转,神态依旧,仍是无法解开他受制的穴道。   玄真缓缓收回右掌,摇头说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唐老太缓缓接道:“老身不信南宫世家的点穴手法,天下就无人能够解得!”   只听得木橹拨水之声、传入耳际,十几只小舟破浪而来。   高蛟一手起锚,一手挥篙,准备逃避那些拥来小舟,却被百代大师出手拦阻道:“南宫夫人亲身临敌,也下过如此,咱们还怕哪个?”   说话之间,那小舟已蜂拥而到,疾快地散布开去,团团把群豪乘坐的小舟围了起来。   百代大师伸手抓住高蛟手中的竹篙,道:“壮士的竹篙,请赐借贫僧一用。”   高蛟低声说道:“任相公再三相嘱,不要和南宫世家一人动手。”   唐者太突然插口说道:“不许动手,难道要咱们坐以待毙不成?”回手一扬,两枚金钱镖脱手飞出,直向正东方一只小舟之上打去。   幽沉的夜色中,寒芒一闪,叮咚一声,两枚金钱镖尽被击落。   白光闪动,由那小舟上飞起一条人影,直向群豪乘坐的小舟甲板飞了过去。   百代大喝一声,手中竹篙横里扫去,他内功深厚,神力惊人,扫出的竹篙,挟带一片啸风之声。   一声清脆的娇叱,悬空发出,寒光一闪,竹篙应手而断,衣袂飘风声中,一个素衣少妇疾快的抢在甲板之上。   唐老太呼的一杖横扫五岳,不容那素衣少妇站稳身子,仗势已扫了出去。   那素衣少妇手中宝剑,暗夜中微一颤动,立时闪动着强烈的寒光。   只见她长剑一挥,斜斜向竹杖上面撩去,口中却冷冰冰地喝道:“住手!我衔命而来,有话要说。”   双方距离甚近,唐老太已然看清楚那素衣少妇手中的兵刃,是一柄断金切玉的宝刃,急急一挫腕势,收住竹杖。   百代已弃了竹篙,拔出匕首,准备出手。   玄真低声说道:“老太暂请住手,听她把话说完,然后出手不迟。”   唐老太志切伤子之恨,对南宫世家中人,视如眼中之钉,右手收杖的同时,左手探人怀中摸出了三支七步断魂针,扬腕欲发。   听得玄真道长的喝叫之声,才一收左腕,退后两步。   那素衣少妇目光炯炯的环扫四周的群豪一眼 说道:“南宫世家无意立时与少林、武当两派冲突,因此送还玄月道长,请你们两派退出这场是非。”   百代大师冷笑一声,道:“南宫夫人适才已大骂亲临,事后竟然又派你赶来……”   那素衣少妇冷冷接道:“我那婆婆化身千万,岂能使人经常见得她的真身。”   百代不由怔了一怔,默然不言,心中却暗忖思道:“如若那适才老妪.当真是南宫夫人的化身,那人武功,确然是够惊人的了。”   只见玄真道长一拱手 说道:“女檀越可否把姓名,身份见告?” 那素衣少妇神情冷漠地说道:“南宫世家第四代孙媳陈凤贞。” 玄真道长拱手一笑,道:“失敬,失敬。”   陈凤贞冷冷地说道:“不用客气啦,我还要等待复命,你们退下退出,快些答复。”   南宫世家中人,似是一个个都是天生的冷若冰霜,虽然说的是客气之言,但神色之间,也是一片冷漠。   玄真道长微微一笑,道:“南宫夫人的盛意,在下感激不尽, 要少林和我们武当派退出这场是非不难,只要南宫夫人能答应贫道等一个不情之求。”   陈凤贞道:“你说吧!”   玄真道:“只要南宫夫人毁去‘迷魂牢’,释放了那些无辜之人,少林和武当立时退出这场是非之争……”   陈凤贞嘿嘿冷笑一声,接道:“道长说话,最好是多想一想,那‘迷魂牢’穷尽了我们南宫世家数代的心血,岂能够轻易便毁去吗?”   百忍大师道:“女檀樾既不愿开放迷魂牢,释放出那些无辜的人,我们少林一门决难坐视。”   陈凤贞道:“我那婆婆不过念你们少林、武当两派,向无恶迹,好意相劝你们,你们既然是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语音一住,双目中突然迸射出两道奇光,扫掠了群豪一眼,冷冷接道:“两位既然坚持卷入这场漩涡,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已经传达过了婆婆之命。”   缓缓转过身子,举步向前行去。   唐老太一顿竹杖,厉声喝道:“站着,接老身几支断魂针再走不迟。”   只见她左腕一扬,三缕银线,电闪而出,疾向陈凤贞射了过去。   陈凤贞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挥,寒芒暴长,洒出一片剑花。   三缕银线有如石投大海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唐老太一击未中,左手探入怀中,套上了鹿皮手套,握了一把毒沙,高声喝道:“请诸位快退入舱中。”   扬腕一抖,陡然间暴散出一片黑烟,笼罩了一丈方圆大小。   陈凤贞娇叱一声,长剑疾抡而起,寒芒飞绕中,幻化起一片剑幕。   剑风似轮,狂飚突起,唐老太打出的一把毒沙,竟然被陈凤贞剑风给挡了回来,一部反向群豪撞击过去。   弥目沙雾中,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疾向另一只小舟之上落去。   玄真道长大喝一声,袍袖拂处,打出一阵强烈的罡风。   被陈凤贞剑风反击之力,带回来的毒沙,吃玄真道长打出的罡风,又反卷了回去,洒落在河水中。   唐老太望着陈风贞的去向,呆了一呆,自言自语地说道:“想不到南宫世家中人,竟然是个个都身怀此等武功。”   遥遥的传过来陈凤贞的声音,道:“凡是和南宫世家为敌之人,随时面对死亡。”   只听飞橹拨水之声,陈凤贞乘坐的小舟,竟然掉头而去。   百代大师一直自负武功,在这些人中,自视为第一高手,哪知看到了玄真道长打出的罡气之后,心中大为佩服,暗暗忖道:“看来武当派玄真道长的内功决然不会在我之下。”   玄真目睹陈凤贞小舟去远,但另有数只在四周的小舟,竟然未随陈凤贞小舟离去,心中大为奇怪,缓缓走向甲板边缘,凝目向那小舟之上望去。   他为人心思缜密,又有着过人的目力,仔细一瞧,果然发现了可疑之处,阴沉的夜色中,隐隐见一点火星,在那小舟之内闪动。   一瞥间,忽然大悟,急急喝道:“快走,快走!咱们陷入了他们的诡谋算计之中了!”   高蛟似是对南宫世家中人,早已生出了畏惧之心,一听玄真道长喝叫之言,立时摇橹飞驶。   群家坐船,也就不过是行出十余丈远,立时响起了几声爆震。   环绕群豪坐舟四面几只小船,自行暴裂,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而且那小船爆裂成块块火头,四外飞落,一刹间水面上火光点点,景色大变。   那裂开的小船,也不知装的何等之物,爆裂之后,燃烧仍然是异常的强大。   抬头看去,一片火焰燃烧在水面之上。   百忍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如非道兄适时看出了南宫世家的阴谋,咱们势将都葬身那片火海之中了。”   玄真道长淡淡一笑,道:“大师过奖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南宫世家中的隐秘,既已暴现,他们决不会就此罢休,这一计火烧不成,连续而来的,定当是一着毒过一着的阴谋诡计,咱们再不能掉以轻心了……”   玄光道长突然接口说道:“看他们爆舟放火的诡计,似是在南宫世家中,有不少会水之人,咱们不宜在这小舟之上停留了。”   唐老太道:“老身亦有同感,如其在小舟上防他们诡谋施袭们不如弃舟登陆,和他们力拼一阵。”   玄真道长突然转过脸去,目注高蛟,沉声问道:“任相公如何交代于你?”   高蛟道:“唉!任相公交代在下,诸位登舟之后,立时启碇而行,巡航河中,不得与南宫世家人照面,也不得放任诸位下船。却不料南宫世家中人,来的如此迅快,以致逃避不及,不但和南宫世家中人照了面,而且还动了手……”   他仰起脸来,长长叹息一声,道:“真不知叫在下如何对任相公交代了?”   玄真道长道:“南宫世家中人,来的太过迅速,此事也怪不得壮士……”   目光一掠百忍大师和唐老太,接道:“眼下情势已变,南宫世家中人,已然发现了咱们乘坐之舟,一计不成,另一计必将接踵而来。但眼下舟中之人,大都不谙水底工夫,此情此景面对强敌,不免要生几分畏惧之心,贫道之意,想请高壮士暂时把小舟靠在岸上。”   高蚊重重地咳了一声,道:“这个实叫在下作难的很,诸位说的不错,就眼下情势,停身舟中,似是已和登岸毫无区别,但未得任相公之命,在下送各位登岸,内心之中,甚感不安。”   玄真道长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任相公的生死安危,目下还难预料,咱们不再等地了。”   高蛟呆了一呆,欲言又止,但却依言把小舟划近岸上。   群豪弃舟登陆,精神立时一振。   唐老大背上背着爱子,玄光道长背着师兄玄月,百代、百祥并肩开路、玄真一剑断后。   行了三四丈远,玄真道长突然回过头去,高声叫道:“高壮士?”   高蛟道:“道长有佝吩咐?”   玄真道长慈和地道:“壮士驶舟相渡,想那南宫世家中人,决然不会善罢干休,贫道之意,想请壮士同行,彼此之间,也好 有个照应。”   高蛟朗朗一笑,道:“南宫世家中人,虽然俱是身负绝技, 但我高某人,只要不离开水域,岂奈我何?”   忽然纵身一跃,飞入水中,但见水花一溅,立时消失不见。   玄真轻轻叹息一声,大步向前行去。   忽听当先而行的百代大师厉声喝道:“什么人?”   他内力精深,夜能视物,虽然在夜色幽沉之中,仍可远见数 丈以外的景物。   唐老太心忧爱子生死,憋了满腔怒火,左手一探腰间,摸出 两枚毒针,蓄势待发。   群聚凝目望去,只见两丈之外处,一株大树之下,蜷伏着一 团黑影。   忽然亮光一闪,一盏红色的气死风灯,突然高高的举了起 来,借灯光望去,景物清晰可见。   只见一个全身黑衣之人,脸上也蒙着一层厚厚的黑纱,只露 出两只眼睛,在灯光的射耀之下闪动,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高 举起手臂,挑着一盏红灯。   那盏红灯,似是早已燃起,但却被他隐藏在一层浓重的黑布 之中,百代那一声断喝之后,立时应声举起隐藏的红灯。   百代大师艺高胆大,双足一点实地,二个飞跃,直向那大树 下飞去。   玄真道长沉声喝道:“大师小心。”   袍袖一拂,疾急的追了上去。   只见对面那黑衣人凝立不动,只有两道闪烁的目光,不停的 转动着。   百代大师行距他三四尺处,停下了身子,暗中提聚功力戒备,缓缓举起了右拳,问道:   “你是什么人?再要故弄玄虚,装聋作哑,可别怪贫僧出手无情了。”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由那黑衣人的口中弹了出来,道“在下奉南宫夫人之命,等候诸位多时了。”   唐老太冷笑一声,道:“先尝一下唐门的暗器滋味如何?”   扬腕一送,两枚毒针,应手飞去。   那黑衣人目睹两缕银芒,闪闪飞来,突然一个转身,躲入了大树的背后,两枚毒针,尽皆钉在树身之上。   百代冷哼一声,道:“此人武功不弱。”   一个箭步急冲而上,呼的一拳,直捣过去。   那黑衣人贴树一转,让开了百代一击,冷冷地说道:“你们已陷入了围困之中……”   只听砰的一声,百代大师的拳劲,正击在树身之上,树动枝摇,落叶纷纷。   那黑衣人的声音,继续接了下去,道:“眼下情景,你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放下兵刃、束手就缚,一条是面对死亡。”   百代怒道:“贫僧倒是有些不信。”   欺身而上,一掌拍去。   这时,他已冲近到那黑衣人的身旁,双方相距,也就不过是尺许距离,指掌伸缩之间,即可遍及对方全身大穴要害。   但那黑衣人,借树身掩护,闪避开去。他乃少林寺有名的勇武高僧,别人也不便出手相助。   忽听那黑衣人一声怪啸,手腕一振,红灯脱手飞出,高飞数丈,一闪而熄。   就在那红灯脱手的一瞬之间,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 履之声。   玄真道长突然大声说道:“咱们中了他们的诱敌之计了,诸 位快走……”   但已是晚了一步,目光转处,只见数十个黑衣人,分守四 面,把群豪重重围了起来。   这些人都穿着一色的黑色劲装,用黑布包起了头脸,除了两 只眼睛之外,全身都被黑布包着,只有手中的兵刃,闪闪生光。   玄真看那些黑衣人站的方位,井然有序,已知非经一场恶 战,决难破围而出,立时对玄光说道:“快放下你玄月师兄,准 备拒敌……”   目光一掠百忍大师,接道:“此时形势已危,这些幽灵般的 黑衣人,可能就是南宫夫人口中的七十二煞了,如若贫道的判断 不错,这些人大都已被南宫世家控制,个个神志不清,既无是非 之念,亦无仁慈之情,面对着这一群冷酷残忍的疯癫之人,如若 用存慈悲之心,那无疑是自入死亡的陷阱之中……”   说话之间,那四周群集的黑衣人,已缓缓的向几人停身之处 迫近,包围逐渐缩小。   玄光迅快的放下了玄月道长,拔出长剑,面西而立。   唐老太放下爱子,顺手解下腰间丝带,迅快的把爱子捆在背 上。   只听玄真道长提高了声音说道:“这绕树闪避的黑衣人,有 如咱们心中之剑,眼中之钉,如不早些把他除去,今宵之战,势 将毁在这些疯癫黑衣人的手中。”   他有意使百忍听到自已之言,以便拔剑相助。   百忍低吟了一声佛号,道:“道兄尽管出手!”   百忍仰首望天,高声接道:“我佛慈悲,恕弟子今日要一开.杀戒了。”   玄真长剑一挥,斜里横斩过去。   那黑衣人正被百代一拳逼向树后转去,玄真适时一剑,封闭了他的退路。   两个绝代高手的钳形一击,迫得黑衣人不得不出手封架,左手一挥,直向百代拳上迎去,右手一招手挥琵琶,竟然向玄真的剑上击去。   玄真道长心中大为奇怪,暗道:此人言词清楚.分明未服迷药,不知何以这等胡涂,竟然妄图以戴有手套的肉掌,接我利剑?   心念转动之间,那黑衣人的掌势,已然击在长剑之上。   玄真腕劲微加,想先削去那黑衣人的四指。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意料之外,一声轻微的响声过后,玄真手中剑,竟然被那黑衣人弹开半尺。   这时,百代的拳势.亦和那黑衣人的左掌,砰然一声轻震,黑衣人不敌百代内力,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玄真机智过人,长剑被那一掌弹开,立时恍然大悟,高声说道:“各位留心,这些黑衣人双手之上的黑色手套,乃铁线合以发丝编制而成,可避刀剑。”   说话间,剑光轮转,一连三剑,封闭那黑衣人的两侧退路。   这一位玄门高人,似是已动了杀机,决心要把这黑衣人毁在剑下。   百代一举震退了那黑衣人,忽觉手背、腕指之上,一阵轻微的麻痛,不禁心头一震,飞起一脚,封了门户。   凝目向手背之上望去。微弱的星光下,果见手背上渗出了血迹。   百祥低喝一声 道:“师兄受了伤吗?”   侧身而上,接替百代。   百代苦笑一声,道:“师弟小心,不可和他的双手接触,他那手套之上,暗藏毒针,我已经中了毒啦!”   唐老太目光一转,只见向前逼进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缓缓举起兵刃,但却不立时出手,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唐老太对百代大师说道:“天下解毒之药,无出我们唐门左右。大师先行吞服一粒,稳住毒伤,过了这场风暴,老身再为大师疗治。”   右手取出一粒九药,投了过去。   百代接住丹丸,目光一瞥四周的黑衣人,不下二三十个之多,想到一旦打了起来,这一战定然是激烈绝伦,惨不忍睹。当下一仰脸吞下药丸。   玄真看那黑衣人强开自己长剑,又硬接了百代一掌,心知遇上了劲敌,不再稍存礼让之心。   当下剑势一变,攻势急转凌厉,闪动的剑芒,一直不离开那黑衣人的大穴要害。   那黑衣人虽有可避刀剑的手套,凭借双掌,可封可弹,以阻止玄真道长的长剑。   但玄真剑路奇奥,变招迅快,寒锋闪闪,无不攻向必救,闹的那黑衣人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不足十合,已被玄真的剑势迫得乱了章法。   百祥眼看玄真已抢得绝对的优势,不愿再出手夹攻,退到一 侧,冷眼旁观。   黑衣人激战之中,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推开了玄真长剑,双臂一振,拔身而起,直向树上飞去。 他已自知不敌,再战下去,势必要伤在玄真道长的手中不可,是以,全力击出一掌,逼开玄真长剑,纵身向树上飞去。   玄真道长冷笑一声,道:“贫道今夜要开一次杀戒了。”   袍袖一扬,一道寒芒,疾射而出,飞向那黑衣人的背心之处。   寒芒闪处,应手一声闷哼,已跃飞起一丈多高的黑衣人,突然又跌了下来。   但见玄真左腕一收,那飞出寒芒,突然又收入袍袖之中。   百祥目光锐利,看那寒芒光芒异常,心知是一柄绝世利器心中暗暗忖道:久闻武当玄真道长的剑术,乃当今武林中有数名剑之一,想不到他的暗器手法,竟然也是这等灵巧。 只听砰然一声,那黑衣人的尸体,已摔在地上了,前胸中鲜血泉涌而出。   玄真目光一转,低声对百忍说道:“今夜之局,看来已非平和手段能予以解决,势非要经过一场恶战不可,凭咱们眼下几人的武功,虽无绝对制胜的把握,但南宫世家中网罗的高手,势必将要付出重大的伤亡代价……”   他微微叹息一声 又道:“但如大师心存慈悲,不肯出于伤入,今夜之战,咱们就先败了一半。”   百忍大师道:“南宫世家步步紧逼,老衲也只好和她周旋一下了。可借,老衲为格守先师立下的戒规,往探南宫世家时,没有携带兵刃。”   玄真抬头望望四周的黑衣人道:“何不取于敌人之手?”   余音未绝,突闻一个冷厉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道:“你们已被包围,只要我一声令下,四周的高手,立时全力攻击上去,这般人都是武林甚负盛名之人,个个武功高强,非一般江湖武士可比,你们几人武功再高,也难以抗拒得住。”   话声尖锐异常,凝神细听之下,立时可以辨出是南宫夫人的口气。   百代大师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南宫夫人吗?你可敢应贫僧的挑战吗?”   他吞服下唐老太的药物之后,果然觉着腹内好受多了,想到擒贼擒王一事,忘去了自己的伤势尚未全复,立时出言相激。   他被誉为少林寺百字一辈中第一高手,除了资质过人,身负绝学之外,生性强悍,好狠斗勇,八成武功,在他全力发挥之下,常达十成。   遥遥传过来南宫夫人笑声,道:“老身早晚总要和天下高手一见高低,但此时时机来至,没有奉陪的雅兴……”   语音一断,紧接着响起一阵凄厉的怪啸。   怪啸声似是有着一定的节拍,但因声音刺耳难听,不绝如缕的传播过来,有的荒郊鬼哭狼嚎,静夜听来.当真是惊心动魄。   环围在四周的数十个黑衣人,随着那怪啸之声,挥动了手中兵刃。   玄真道长双目神光闪闪,大声喝道:“快些出手,趁他们血脉尚未活开之前,先伤他们几人。”   喝声中欺身而上,长剑挥动,寒芒电奔,当先冲了过去。   剑光飞旋间,鲜血溅飞,两个黑衣人并肩陈尸。   唐老太竹枝一挥,疾扫而出,啪的一声,正击在一个黑衣人的肋间,登时把那黑衣人打摔了一个筋头。   左手一扬,四只毒针电射而出,四个黑衣人应手而倒。   两人出手之间,连伤七人,群豪都不禁心头一宽,暗暗的忖道:这黑衣人人数虽众,但却都是不堪一击之辈。念头未息,局势已变。   只见那四周的黑衣人,突然欺攻而上。   这些人初挥兵刃之时,动作极是缓慢,但这一阵工夫,已然大见灵活。   一片波翻浪涌的寒光,急速而上,当先把玄真和唐老太包围起来。   百忍沉声对百祥、百代道:“两位师弟只管全力出手。”   右手一挥,一拳击出,由袍袖挥展之处,冲了上去。   百祥低声说道:“师兄伤势来愈,最好先别出手,小弟护你一阵。”   百代微微一笑,道:“不敢有劳师弟。”   右手一抖,匕首疾飞而出,寒芒一闪间,再刺入一个黑衣人前胸之上,人随刀进,那黑衣人尸体尚未摔倒,百代人已追到,一举手间,抢过他手间一把雁翎刀来,高声说道:“掌门师兄请接兵刃。”   倒握寒锋,一抖手,雁翎刀直向百忍大师飞去。   百忍右手一扬,接过兵刃,一柄开山刀已直劈了下来,立时举刀封去,便接下了刀势。   只听一声金铁的相击的大震,开山刀虽被封架开去,百忍却觉着手腕微微一麻,不禁吃了惊,暗暗忖道:此人内力如此深厚,倒是不可轻敌。   那人不但功力深厚,刀势雄浑,而且变招迅快,不容百忍大师还手,开山刀改劈为斩,一招“横扫五岳”扫了过来。   百忍大师暗运内力,扫出一刀,又是大震,双方各自被震得退了一步,竟然又是个平分秋色之局。   那黑衣人刀势,点了过来,竟然直踏中宫攻上。   百忍看出他出手几刀,已知遇上劲敌,当下斜里闪开一步,反手一刀“金刚舒臂”反击过去。   那黑衣人刀势落空,立时变招,双刀并举,霍霍风生,打在一起。   百代提刀出手,料想对方虽不重伤拳下,亦将被震退开去,是以拳风击出之后,人亦紧随着欺攻而上,左手五指箕张,抓向用黑衣人的右腕,准备夺下他手中长剑。   哪知事情大大出了他意料之外,只见那黑衣人一侧身,避开拳风,剑势一展,奇招突出,寒光闪闪,卷云飞雪般,横向百代 臂上斩来。   百代吃了一惊,飚然跃退三步,一个大转身,斜里闪开,反臂拍出一掌,逼开那黑衣人的剑势,施展出空手夺剑的招术,连出三招奇学,均被那黑衣人避去。   这时,百代才觉出那南宫夫人之言,并非危言耸听,这些黑衣人,确有不少武林中第一流高手。   那面的玄真和唐老太,也都遇上了劲敌,施出全力搏击。   幸得这些黑衣人心神受制,应变不似玄真等灵活,众寡虽然相差悬殊,群豪尚可支撑。   激斗之间,忽闻一阵弦音,传了过来,声音急促,有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那些黑衣人听得琴声之后.手脚忽然缓慢下来。   百代大喝一声,一拳击在一个黑衣人前胸之上,打得个身子飞了起来,直掉到七八尺外。   玄真也借机施展出两招绝学,横劈了两个黑衣人。   百忍、百祥,各杀一人。   唐老太施展暗器轻伤两个。   三手搜魂包方浑水摸鱼,也伤了一个黑衣人。   不大工夫,环攻群豪的黑衣人,已然伤亡过半。   只听几声厉啸传来,未伤的黑衣人,突然收了兵刃,转身急奔而去。   但见人影在夜色中闪动奔跑,片刻间走得踪影全无。   玄真目睹那些黑衣人消失于夜色中,长长叹息一声,道:“南宫世家的势力,确是不可轻视,单是这些为她们收用之人,就足以危害武林了。”   百忍大师道:“如若这些人缠战不退,今夜之战,鹿死谁手,还难预料,纵然咱们能够得胜,亦必将伤亡过半。”   百代大师道:“贫僧曾在江湖上走动甚久,会过高手不少,今夜围袭咱们的这些黑衣人,有一半可列人当世第一流高手,而无愧色。”   唐老太轻轻一顿竹杖,道:“如不及早设法毁去南宫世家那迷魂牢,尚不知有多少高手,要为她们收用了。”   玄真还剑入鞘,说道:“适才激斗之中,似是有一阵弦音传来,弦声一响,围袭咱们的黑衣人的手脚都忽然慢了下来,这人分明是有意相助咱们,而且他深知南宫世家中的隐秘,欲除南官世家,势非先得找着此人不可。”   百忍大师道:“道兄高论。”   玄真道:“只不知那人现在何处?”   玄光伸手指着正前方,道:“弦音由正北传来,想来不致很远,咱们我去瞧瞧吧!”   经过这一番激斗之后,似已无人敢再稍存轻敌之念。   玄真摇头说道:“弦音停歇已久,只怕那人早已走了。”   百忍忽然轻轻哦了一声,欲言又止。   玄真接道:“那人暗中隐身相助我们,却不愿和我们相见,也许他另有苦衷,贫道之意,不用再去找地了。”   百忍大师道:“这话不错,咱们得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再筹谋对付南宫世家之法。”   唐老太仰面看了看天色,叹息一声,道:“老身这一生中,从未经过这等漫长的一夜。”   玄真笑道:“咱们走吧!南宫夫人受此挫折,料她们不至再立时出动人手追来。”   群豪经过这一番恶战后,身体上已觉困乏,心理上却对南官世家,生出了莫名的恐怖之心。   群豪举步而行,待天色微明之际,到了一座市镇之上。   唐老太道:“咱们就在这小镇之上,休息一下如何?”   她怕一番恶战之后,爱子受到什么伤害,必需设法,早些救醒他来。   玄真道:“好吧!”   抬头一看,只见丈余外处,有一个客栈,接道:“咱们先到那处客栈之中,休息一阵再说。”   大步向前行去。   群豪鱼贯随行进了客栈。   客栈中的店伙计,目睹一群僧道混合,男女杂处之人,行在一起,心中虽然奇怪,但见这些人中,佩剑挂刀,哪里敢多相向,当下把几人带入后面客房之中。   这等小镇客栈,迎来送往,大多是贩夫走卒,店家对他们特别优容,腾出了一座三间房子的大通铺。   好在这些人,个个内功深厚,只需尺许之地,能够容下打坐之处就行。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经过了一场恶战之后,群豪都有些疲乏之感,只有唐老太心中惦念爱子的安危,一进房中,立时解下背上缚着的唐通,放置在身前,暗运功力,在他全身各处要穴推拿。   南宫世家独情的点穴手法,唐老太虽然知道已无能解得,但深重的慈母之爱,使她生出万一的奇想,准备试行推拿唐通全身各大要穴,希望在无意中碰对诀窍,一举解得了唐通的穴道。   玄真、百忍都了然她用心的良苦,虽有相助之心,但却无相助之能,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唐老太已然推拿了唐通七十二处穴道,但晕迷如睡的唐通,仍然是沉睡不醒。   唐老太已难再忍耐心中的焦虑,脸上泛现惶急之色,汗水由她满月般的脸上滴了下来。   经过这一阵坐息,群豪次第从入定中清醒过来,目睹唐老大心痛爱子的焦虑之情,都不禁为之黯然。   百代大师虽已是跳出三界外的世外人,但他的性格却是充满着仁侠之心,当下高声说道:   “女檀樾暂请住手,请听贫增一言如何?”   唐老太缓缓停下了移动在唐通穴道上的双手,说道:“大师有何指教?”   百代关切地道:“武功一道,最重要诀窍,窍门不通,恐难幸至……”   唐老太长长叹息一声,打断了百代之言,接道:“老身虽不解南宫世家的独特点穴手法,但却不愿膝下唯一的儿子,就这般死去。”   百代叹道:“可怜天下慈母心。”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我们少林武功之中,有一个凭仗深厚内力,催动真气,以打开受伤脉穴的手法,只不知对南宫门下,诡异常人的点穴手法,是否有效,如若女檀樾信得过贫僧,我极愿一试此法。”   唐老太道:“大师如能救醒小儿,老身感激不尽。”   百代道:“言重了。”   起身行了过来。   只见百代大师缓缓移动脚步,绕着唐通走了一周,缓缓坐下了身躯。   原来百代借那几步绕行,已然提聚了真气。全室中的目光,都投注在百代大师的身上,流露出关切之情。   百代轻轻咳了一声,伸出右掌,抵按在唐通的背心之上。   唐老太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凝目望去,只见百代大师睑上泛现出阵阵的红晕,抵在唐通背心上的手掌,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显然,他正运全身的潜能,逼出真气,攻人唐通的内腑。   一缕阳光,透窗而入,照射在百代大师的脸上,只见他眉宇之间,隐隐现出些汗水。   忽然间,传来一阵低沉细弱的声音,轻轻呼叫着百代大师的法号。   百代心头一震,脸上泛现的红晕突然消退了下去,回顾了百祥大师一眼,道:“师弟,可有人叫我吗?”   百祥微微一怔,凝神听去,果然听到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频断还续的呼叫着百代的法号。   当下站了起来 道:“我去瞧瞧。”   阳光普照,窗外行人不绝,南宫世家留给群豪的阴森恐怖,在丽日当空下,淡了甚多.似是由来的恐怖必需以黑夜衬托着。   百祥出了房门,群豪亦未留心。只有心思缜密的玄真道长,觉着有些奇怪,目注着百祥大师的背影,看他出门而去,他想叫他回来,但话将到口边之时,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想到百祥大师的武功,极是高强.在这等青天白日之下,南宫世家不致出动那幽灵般高手,围攻于他,终于,忍下了欲待出口之言。   百代大师重又凝集了功力,脸上又问动出一层红晕。大约过了约一盏热茶的工夫,唐通突然眨了眨两眼,长长吁了一口气。   唐老太心头一阵狂喜,激动地叫道:“孩子,孩子!”   突听好的一声,打断了唐老太呼叫爱子之声。   群豪张目看去,只见百祥大师趴跌在地上,一只脚还在门外面。   显然,地用尽了自己气力,走了回来,人到门口体力不支,一交摔了下来。   这变故,有如陡然暴出一声巨雷,室中群豪,无不为之一怔。   百忍大师霍然站了起来,抱起百祥,问道:“师弟,受了暗算吗?伤在何处?”   只觉手触之处,一片冷冰,百祥似是已经死去。   玄真道长走了过去,一掌击在百祥的后背之上。   百祥身子一颤,缓缓睁开双目,长长吁出一口气,微弱地说道:“一只素手……美丽的手……手掌上……”   他用尽了气力,想把心中之言,说的更清楚些,但他的体力已难胜任,断断续续的说了两句,人已不支,轻轻咳了一声,闭目逝去。   百忍大师缓缓放下百样的尸体,合掌当胸,闭上双目,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诵吟经文。   玄真道长睑色凝重.低声道:“一只素手……美丽的手,手掌上……什么东西呢?”   百代大师身体颤动了一下,道:“百祥师弟死了吗?”   唐老太道:“他死了。”   百代长长叹息一声,抵在唐通背上的右掌陡然向前一伸,内力大增,源源不绝的冲入唐通背心之中。   只听唐通长长吁了一口气,双手不住神动了一阵,道:“冷死我了。”   唐老太大喜过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低声对百代大师说 道:“少林绝艺,果非凡响,这救子之情,老身当永铭于肺腑之 中。” 百代缓缓抽下抵在唐通背上的右掌,说道:“下用啦!”   大步向百祥走了过去。   只见百样脸色苍白,手指屈缩,似是全身的筋骨,都开始收缩起来。   百代仔细的查看了百样全身,低声说道:“是被一种奇毒的内功所伤。”   他神情木呆,双眉愁锁,脸上的肌肉颤抖不停,显然他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但却尽力控制着自己。   百忍大师停下了哦吟之声,睁开双目,两颗晶莹的泪珠,滴了下来。   他缓缓伸出手去,拂在百祥的光头之上,说道:“师弟西归我佛,小兄预祝你一路顺风。”   百代放声而哭,道:“师弟代我而死。”   百忍道:“师弟不用自疚,生死之事,岂是人力所能左右!”   百代抱起了百祥的尸体,唏嘘泪下,黯然地说道:“师弟如不是代我出去查看那唤我之人,岂会遭此毒手。”   百忍大师道:“事已至此,急在善后,老衲不解的是百祥师 弟的武功,在咱们少林寺中,仅次于师弟你一筹,何以竟无声无   息的被人杀死?”   玄真道长突然啊了一声,道:“是啦!”   群豪齐齐转脸向玄真道长望去。   玄真似是自言自语,镇静了一下心神,回顾着百忍大师说 道:“可惜令师弟气结过早,未能说出他口中之言。”   百忍茫然问道:“他说些什么?”   原来他目睹百祥重伤归来,心头大恸,一时间神智茫然,百祥说话的声音,又极微弱,竟是未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玄真也被百忍惊愕之情,闹得微微一怔 道:“不错,令师弟说他看见了一只素手,一只美丽的手……”   百忍大师极力使自己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但数十年前的往事,却突然间回转于脑际……   恍如置身在一座悬崖的山洞中,看到一只纤纤的素手,在幽暗的一角晃动,口中喃喃自语道:“一只素手,不错啊!那是一只美丽的手。”   玄真道长轻轻的咳了一声,道:“大师,贫道不解的是一只素手,何以竟然便令师弟受此重创?”   百忍大师恍如没有听到玄真说些什么,他已沉浸在数十年前的往事中……   那一只美丽的手,一直留给他深刻难忘的记忆,数十年前,天龙大师死亡在那一只素手之下,数十年后,那只美丽的素手,却又夺去了他师弟的性命,幻觉中眼前出现了数十只美丽的素手,在面前晃动着。   他茫然的神色,使玄真动了怀疑,提高了声音,叫道:“大师!”   百忍怔了一下,由往事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轻轻叹息一声,道:“道兄。”   玄真缓缓站了起来,向室外行去。   百代突然对百祥大师的尸体一欠身,说道:“道长,咱们一起去查看一下。”   大步追了上去。   唐老太举手一掌,轻击唐通的背心之上,说道:“孩子。你要休息一下。”   唐通双目眨动了一下,冷峻的眼神,掠过母亲的脸上,对妈 妈那亲切的嘱咐,直似未曾听到。   唐老太只觉爱子的双目,充满着冷峻和敌意,似是母子二人 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一股寒意由这位中年妇人的心底泛了起来,她竟然不敢回顾 爱子一眼,缓缓走近了百忍大师。   百祥大师死亡,带给群豪一种默然的恐怖。   玄光道长不自禁的推动了一下玄月,低沉的喝道:“师兄!” 喝叫中,解开了他身上两处被点的穴道。   玄月挺身坐了起来,两道冷电般目光,环顾四周,对玄光也 似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当两道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时,凝注了良久,说道:“你可是 玄光师弟吗?”   玄光道:“不错,正是小弟……”   他微微一顿,又道:“掌门师兄也来了。”   数月小别,似是已在他们师兄弟之间,划了一道深深的鸿 沟,玄月冷冷哼一声.道:   “师兄呢?”   玄光道:“出去了。”   玄月突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玄光道:“师兄留步。”   站起来追了上去,接道:“你到哪里去?”   玄月道:“我去找掌门师兄。”   玄光道:“师兄的身体,尚未复元,不宜劳动,何况掌门师 兄就要回来了。”   唐老太已被爱子那敌意的目光,刺伤了心。   她已有了敏锐的警觉,南宫世家有意的释放回玄月和唐通, 显然是别具用心。   她重重的咳了一声,疾快的伸出竹杖,拦住了玄月道长的去路,道:“道长的身体未复,最好留在室中,令师兄就要回来了。”   玄月双目凝注在唐老太的脸上,一连变换了几种神情,终于缓缓的退了回去。   百忍大师一阵悲痛过后,人也恢复了清醒,抱起了百祥大师的尸体,放在一处角落,低声对唐老太道:“令郎醒了吗?”   唐老太苦笑一下道:“他是清醒了,但老身却有些迷惘了。”   百忍正待答话,忽听步履声响,玄真和百代联袂走了进来。   玄真一眼之间,立时看出了玄月移动了位置,沉声喝问道:“你师兄清醒了吗?”   玄光道:“小弟解开了师兄的穴道。”   玄真脸色肃穆的缓步对玄月走了过去。   百代望了百祥的尸体一眼,合掌对百忍说道:“小弟和玄真道长,查询了店中之人,但却异口同声,未见过有妇人进店。”   百忍淡淡一笑,道:“早在我预料之中,你们查不出所以然的。”   百代道:“百祥师弟代我而死,我必得手刃那害他之人,才能对得起百祥师弟的英灵。”   百忍叹息一声,道:“复仇之事,言之过早,吩咐店家,要他们代备棺木一口,马车一辆,把你师弟的尸体,运回少林寺中。”   百代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忽听玄真大声喝道:“玄月师弟!”   举手一掌,迅向玄月天灵穴上拍去。   立月双目睁开,玄真的掌势已到,啪的一声轻响,击个正着。   但见玄月的身子摇了两摇,突然向后倒去。   玄光伸手去扶玄月将要倒下的身子,却被玄真大声喝阻道:“不要动他。”   玄光极快的缩回手去,黯然垂下头去。   唐老太突然轻轻的咳了一声,道:“道长,请把犬子的天灵大也封起来吧!”   玄真严肃的脸上泛现一丝微笑,道:“咱们都正面对死亡,随时随地,都可能死伤在南宫世家恐怖的暗算之下……”   忽听娇声细细,飘渺而来,呼叫着玄真的法号。   由于百祥大师神秘的死亡,群豪都已提高了警觉之心,而且玄真也较为冷静沉着,低沉地喝道:“诸位可听到呼叫贫道的声音吗?”   百忍突然站了起来,急步向外行去。   玄真一跃而起,疾如闪电一般,跃到门口,拦住了百忍大师,说道:“大师不可造次。”   百忍道:“我要去找百代,他生性急躁,听这呼叫之声,必然循声找去,唉!我不能再放任他死去……”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显然已被百祥大师的突然死亡,感受到巨大的震骇,神经紧张,有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玄真犹疑了一下,道:“贫道陪大师一起去一趟。”   这时,那飘忽的声音,突然消失,百代大师却大步行了回来。   百忍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师弟,你很好吗?”   百代愕了一愕,道:“我很好。”   玄真道:“大师可听到什么声音吗?”   百代摇摇头,道:“没有啊!”   凝神侧耳听去。   玄真缓步出室,但见蓝空如洗,满院月光,客栈中行人穿 梭,毫无异常感觉。   不禁一耸双眉,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人世之间,当真有所谓魔术邪法不成?”   百代似是突然间想起了师兄问话之意,高声喝道:“道长,可是又听到那妖媚的声音了吗?”   他在急怒之间,声若洪钟,引得不少客人注目。   玄真一拱手道:“咱们进去谈吧!”   牵着百代,大步行入室中。   百代大师紧随而人,脸上仍是一片激愤之情,急急说道:“可是又呼叫着贫僧的称号吗?”   玄真淡然一笑,道:“这次找到贫道的头上了。”   百代道:“道长可有胆子瞧瞧去吗?贫僧愿舍命相随。”   玄真道长缓缓说道:“可惜那声音消沉了……”   微一停顿,接道:“但大师不用着急,贫道断定这声音不会就此消失,此后行程中,咱们可能经常听到那呼叫之声,也许,咱们目下所有之人的法号、姓名,他都已知道了。”   百代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论他是什么人,我必将手刃此獠,为百祥师弟报仇。”   所有之人,心中都似笼罩着一层阴影,只有百代大师,恐惧为激愤所掩.豪气干云。   玄真合掌对百忍一礼,道:“大师,咱们不宜再在此停留了。”   百忍点点头,道;“老衲要赶回嵩山本院,诸位如愿一游嵩山,老衲欢迎至极。”   玄真道:“此时情景,咱们已是宜聚不宜分的局面。”   唐老太道:“道长说的不错,南宫世家的神秘力量,似是永远追随着咱们,唉!老身走了半生江湖,从来遇上过此等之事, 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如若咱们分手而行,只怕咱   们谁也难以逃过南宫世家……” 忽然住口,觉着下面之言十分碍口,倏然而住。   百忍大师接道:“老衲回寺之后,当邀集敝寺几位长老,商议此事,尽出我们少林寺精锐,和南宫世家一决胜负。”   玄真道:“大师有此雄心,贫道当全力追随。”   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全身黑衣,背插长剑,年约十六七岁少年,陡然出现室门口处。   只见他目光转动,打量了室中一眼,说道:“哪一位是玄真道长?”   玄真打量了那少年一眼,道:“贫道便是,施主贵姓?”   那黑衣少年答非所问地道:“在下奉了任先生之命,特来请诸位赶往一叙。”   玄真精神一振,道:“任相公现在何处?”   黑衣少年道:“就在离此不远之处,那地方我很难说出名字。”   玄真回顾了百忍一眼,道:“咱们瞧瞧去吧!”   唐老太道:“任相公可就是老身在三元观遇上的那位青衣人吗?”   玄真道:“正是那人。”   那黑衣人似是已等得不耐,急急接道:“任相公告诉我说,诸位如若要去,愈快愈好。”   玄真当先站了起来,道:“大师,任相公急促相邀,想来定有重要之事。”   百忍回顾了百祥的尸体一眼,道:“走吧!”   站了起来,去抱百祥大师的尸体。   百代抢先一步 抱起百祥,道:“各位雇的车还要不要?”   百忍道:“行程遥远,岂能背着你师弟的尸体赶路。”   唐老太伸出右手,一把扣住唐通脉门,玄光背起了玄月,随 在那黑衣少年身后,鱼贯出了店门。   这时,百代招的马车,刚好赶到。   唐老太暗中自了唐通两处穴道 放在马车之上。   玄光、百代,也把百祥的尸体和玄月放置在车上,百代押车 而行。   那黑衣少年一直冷眼旁观几人的行动,一语不发。   玄真为人谨慎,对这位突如其来的黑衣少年,深怀戒心,暗 中监视着他的举动,那黑衣少年,当先带路而行。   大约走了七八里路。已到一处菜园旁边,   这是一片荒凉的郊野,一株高大的核桃树下,有一座古老的房舍,一个赤足楼衣的大汉,还在踏着水车,灌溉着两亩大小的菜园。   那房舍建筑在这片菜园的中间,四周种满了各种蔬菜,阡陌纵横,仅可一人通过。   百忍大师低声对百代说道:“你也进去吧!”   百代道:“百祥师弟的尸体呢?”   百忍叹息:“唉!他已气绝多时,世间哪里当真有起死回生之药。”   那黑衣少年已放步向前行去,众豪鱼贯随行而入。   百代大师随在百忍大师之后,走在最后。   唐老太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马车上的爱子,低声对玄真说道:“道长,令师弟留在车中,没有危险吗?”   玄真知她是担心唐通的安危,淡然一笑,道:“咱们先会见过任相公,再来迎接他们不迟。”   唐老太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如何听不懂玄真的弦外之音,当下不再言语,暗中却调聚真气,如若那房舍中不是任无心时,就立时动手。   说话之间,已近房舍,那褛在赤足,踏转水车的大汉,对群豪行近之事,浑如不觉,群豪由他身侧走过,他连望也未望一眼。   那黑衣少年回首对群豪说道:“诸位请在室外等候一阵。”   推开房舍两扇紧闭的木门,走了进去。片刻之后,重又出来,抱拳说道:“任相公请诸位入室相见。”   群豪鱼贯人室,抬头望去,只见一方白木方桌上,早已摆好酒菜,杯筷分列,酒香扑鼻。   玄真迅快地扫掠了四周一眼,却不见任无心停身何处,心中疑念方生,瞥见壁角草帘启动,走出来一个蓝衣少年。   此人生的剑眉星目,玉面朱唇,举动潇洒,英气逼人,正是群豪急欲一见的任无心。   他曲盘着一条左臂,用白纱系在颈间,似是左臂上,受了极重的伤。   玄真微微一惊,道:“你的手臂……”   任无心微微一笑 道:“受了一打微伤,不要紧,诸位请坐。”   群豪相继落座,任无心举起酒杯笑道:“各位先请尽此一杯。”   当先一饮而尽。百忍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僧戒酒,有负任施主的盛意了。”   任无心道:“诸位自行食用,在下不再客气了。”   群豪的心中,个个如负重铅,哪还有心情饮酒。只有任无心神情轻松,妙语如珠,杯不停手的频频自行干杯。   玄真强行忍耐了一阵,仍是忍耐不住,拱手说道:“任相公把我等招引来此,想必有重要之事见教?”   任无心道:“不错,在下请诸位来此,确有要事与诸位相商。”   百忍大师道:“可是为南宫世家?”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为南宫世家。”   百忍大师道:“这是江湖上从未有过的浩劫,唉!”   任无心脸色一整,肃然地接道:“就目下情势而言,虽然是晚了一步,但并非完全绝望。”   玄真道:“贫道有几件不明之事,想请教任相公。”   任无心道:“道长请说。”   玄真道:“在那石室中击袭诱开那黑衣人的,可是阁下吗?”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虽然和我有关,但却非我本人。”   玄真怔了一怔,道:“白河岸边,以琴声诱退那黑衣人的,想来定然是你了?”   任无心道:“道长猜的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玄真道:“你好像很清楚南宫世家中的事?”   任无心淡淡一笑,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道:“现在诸位亦都知道这件事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在下请诸位到此,有两件重大之事,想和各位研商一下。南宫世家中的情形,诸位已是亲眼所见,但目下他们尚未准备发动,一则因那主谋其事的南宫夫人,功行尚未圆满,有几种绝技,尚未练习成功,二则因为那迷魂牢中部分受南宫世家药物控制之人,气候未成。据在下得到的消息,大约尚需要半年时光.南宫世家才能完成准备,那时将在整个武林道上,展开残酷的屠杀,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是他们预计中的第一目标……”   玄真道长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此事关系整个武林的命运,纵然南宫世家第一目标不是少林、武当,贫道既然知道了,也不能坐视不管……”   一顿又道:“任相公布衣行侠,傲啸江湖,贫道素所敬佩,望能出面主持其事,我们武当门下,自贫道起.都将听候派遣。”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道长言重了,三年以来,在下无时无刻,不在和南宫世家周旋,虽然有几个志同道合之人,全力协助于我,终因人单势孤,无法防范未然,那南宫夫人不但阴沉奸诈,而且极善心机,医道武功,都已入炉火纯青的境地,步步设防,戒备森严,我虽探出近年来武林道中,不少失踪高手和南宫世家有关,但却不知这些人竟然个个都还活在这世上,为南宫世家收用。”   百忍掸师接道:“阿弥陀佛 那南宫夫人似是无所不能,唉! 她的武功、才智,似在当年勇夺武林盟主的南宫明之上。”   任无心道:“不错,南宫夫人确是一个武林中罕见的奇才, 医道、武功.举世无双,而且旁通星卜,胸怀奇术,集文、武、 狠、毒于一身!”   唐老太插口说道:“那迷魂牢的阴沉恐怖,至今想起,老身 余悸犹存。” 百代大师不耐地接道:“目下已非是南宫世家中人如何的利 害,咱们研究的是要如何对付他们.徒耗空言,于事何补?”   任无心点头说道:“不错,咱们的时间已经无多了,如若等 到南宫夫人修习的几种绝技功行圆满,‘迷魂牢’内那些受药物 控制的武林高手气候已成,咱们再无压制他们的机会了,眼下时 机,转瞬即失,必须得急谋对策。”   玄真道长突然叹息一声,道:“任相公,不是贫道放马后炮,你既有救世之心,又早知南宫世家的隐秘,村以拖延至今。假如在三年之前,你能宣泄出南宫世家的隐秘,也许倩势就不至如此这般的严重了。”   住无心苦笑道:“道长相责之言甚是,错在在下无能,无法早日读出南宫世家的阴谋,唉!那迷魂牢中的隐秘,在下也不过在一个月之前,才听得消息,那时道长正值闭关期间,我也曾两度徘徊在三元观外,但又不忍惊扰你的关期,只好等到你功行圆满之日,才入观中相见。那时我如直言南宫世家中惊人之事,恐怕道长还不肯相信,只好略施小谋,诱诸位赶往南宫世家,亲自查看一番了。”   唐老太忽然想起车中的爱子,急急说道:“在相公,犬子失陷于迷魂牢中,虽然老身救了出来,但他似已中了那老妖妇的毒药,视老身如同陌路,住相公既能以弦音诱退那些为南宫世家被药物迷失去本性之人,想来亦能使老身犬子恢复神志了。”   任无心沉吟了良久 道:“这个很难说了,老太不妨把令郎带来,在下极愿一尽心力。”   唐老太急急站了起来,向外奔去。   玄真低对玄光说道:“去把你师兄也抱来吧!”   立光应了一声,急奔而去。   百代望了百忍大师一眼 道:“小弟可否去把百祥师弟也抱入来,让这位任施主,替他诊视一下如何?”   百忍道:“只怕他生机已经。”   百代站了起来 道:“姑且一试。”   大步向外行去。   片刻之后,唐老太背着唐通,玄光、百代抱着玄月、百祥重人房舍。   任无心望了三人一眼 低声说道:“先解开他们的穴道,放置地上。”   唐老太和玄光道长依言拍活了唐通和玄月道长的穴道,放置地上,缓步走开。   百代大师微微一怔之后,右手暗运功力在百样尸体上,几处大穴上推拿一阵,也缓步走开。   任无心目光一扫群豪,道:“诸位见笑了。”   探手入怀中,摸出一只玉笛,放在口中吹了起来。   一缕清音,由那玉笛上徐徐扬起。   他左臂用白纱系在颈上,运用上虽甚不便,但笛声却是未受到影响。   但闻笛声逐渐高升,绕耳不绝。   玄月首先睁开双目,目光缓缓转动,查看了全室一周,突然站了起来,茫然四顾,对眼前的人人物物,似是异常的陌生。   唐通也有了动作,舒展一下双臂,随着站了起来。   但闻笛声一变,忽转急促,有如江河倒泻,万马奔腾,登时泛出一片杀伐之音。   群豪心神都不禁为之一震,起了强烈感应,有如面对强敌,跃跃欲动,赶忙运气调息,压制下激动的心情。   忽听唐通大喝一声,呼的繁出一拳,击向玄月道长。   玄月道长反应甚是迟缓,唐通劈来一拳,击个正着,身不由已的向旁侧退了两步。   唐通的一拳,立时招来了玄月的反击,回手一掌,神龙出云,劈了过去。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拳来脚在,打在一起。   玄月功力深厚,十合之后,唐通已呈不支状态,被玄月掌势迫的团团乱转。   唐老太母子连心,心中大为焦急,急急说道:“任相公,犬子和玄月道长都已眼下了南宫世家之毒药,一个收招不住,势非要闹人命不可,以老身之见,不如让他们停下手肥!”   任无心一心一意的吹着玉笛,对唐老太之言,恍如未闻一般。   玄真道长眼看玄月手法愈来愈重,唐通已被迫的险象环生生恐玄月一掌把唐通打死,或是重伤手下,势非要和唐老太结下深仇下可,心中也不禁的焦急起来,说道:“任相公,不能再让他们打下去。”   任无心忽然笛声一变,由急促的杀伐声中,转变成异常低沉、凄凉的曲调。   玄月道长和唐通的相搏之势,也突然缓了下来。   只见两人的拳脚随着那低沉的曲调,愈来愈慢,终于自动的停了下来。   任无心收了玉笛,轻轻叹息一声,道:“他们两人中毒甚深,心神已为南宫世家控制了。”   唐老太急急说道:“难道就没有可以救治的方法了吗?”   任无心道:“方法虽有,不过需要一段甚长的时间。”   玄真道:“大约需要多长的时间?”   任无心道:“多则半年,至少三月。”   百代大师突然插口说道:“贫僧的师弟,不知还有没有救?”   任无心缓缓站起身子 道:“容在下查看一下他的伤势。”   百忍长长叹息一声,道:“他已气绝甚久了。”   任无心伏下身去,侧耳在百祥大师的前胸之上,听了一阵,摇头说道:“世无起死灵药,炉无回生金丹,他心脉已经停息甚久,没有救了。”   百代大师合掌当胸,缓缓对百样尸体跪了下来,说道:“师弟阴灵有知,助我为你复仇。”   百忍大师道:“老衲有一事不解,有劳任施主费心一查?”   任无心道:“大师请说。”   百忍道:“老衲这位师弟,在我们少林寺中、也算得高手之一。不论武功何等高强之人,也无法在一击之下,取他性命,但他却无声无息的被人重创而死,而且全身不见伤痕,这一点,实叫老衲想它不透。”   任无心道:“他离开诸位多长时间?”   百忍道:“不足一盏热茶工夫。”   百代忽道:“来去匆匆,又未闻打斗之声,师弟返来时已经气息奄奄,可怜他连一句话也没说完,就闭目逝去。”   任无心道:“他说些什么?”   玄真接道:“若断若续,听来已不清楚,似是说他见到了一只素手。”   任无心凛然一震。道:“一只素手?”   唐老太道:“不错 他是说一只素手,美丽的手,唉!可惜一句话夫曾完,人已闭目逝去。”   往无心似是伯人看出他震荡的心情,突然闭上双目,静坐片刻,才缓缓睁眼说道:“他离去之前,可曾听到什么声音吗?”   百代接道:“隐隐间听到一种呼叫贫僧之声,但当时贫僧正以内功相助唐施主行血脉穴,百祥师弟代我外出查看,想不到竟遭毒手。”任无心沉吟了一阵,道:“个中奇诡,说来徒乱人意,在下一向也不信人世间当真有怪力乱神之说,可是南宫世家的诸般怪奇事迹,确使人有着目迷五色之感,三年来我已费尽了心机,但始终无法查明原因何在……”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但我已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南宫世家中冷藏于棺木中的武林高手,不只是单纯的用药物控制,其间的玄奥之机,实叫人百思不解。”   玄真道长道:“贫道虽然亲身经历了南宫世家那‘迷魂牢’的怪异恐怖,但仍然难使我相信世间有幽灵之说。”   百忍大师接道:“但南宫世家那诸般怪奇之事,确给了老衲一种神秘不解的疑问。”   任无心道:“玄思冥想,怪由心生,诸位不可为南宫世家那等神秘的布设,引入歧途……”   他突然一整脸色,接道:“如若诸位已被那神秘的气氛所惑,正中南宫夫人的下怀,志为其夺,气为其慑,只伯武林同道,都将渐次沦入那神秘的迷惑之下,陷入劫难。因此,在下相求诸位,切不可把迷魂牢中所见之事,传扬于江湖之上,以免以讹传讹,授那南宫夫人以可乘之机。”   唐老太道:“任相公虽言之有理,但那身历目睹的怪异,却有如随身之影,挥之不去,解之不脱。”   任无心点头说道:“在下诱使诸位深入南宫世家,用心在让诸位亲目看看千百年来,武林从未有的危难,即将展布于江湖之上,奉请诸位到此,一则共筹大计,谋对强敌之策,二则想消去诸位心中之惑……”   语声一顿,沉思了一阵,接道:“凡是为南宫世家网罗的武林高手,必先得服用一种药物,已是无可怀疑之事,而且在下已设法取到了几种配制已成之药,目下正请几位医学精博的武林名宿,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埋首研究,找出她用的药料,以便设法配制解药。”   唐老太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装于棺木之中,冷存于石室之内.一睡经年,不会死去,这一点,决非药物所能奏效了。”   任无心道:“这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在下为此费了三月的工夫,遍查典籍,找不出一点可资参考的线索,最后,才想到了天竺的瑜伽之术。为了此事,在下已请了一位武林高手,赶往天竺,请一位奇僧,赶来中原。但愿那高僧到来之后,能解开个中之秘。”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侠骨仁心,为天下武林同道谋命,耗费了无数心血,当真使我等惭愧的很。”   任无心道:“老禅师不用自责,日后借重大力之处正多。”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但有所命,老衲无不全力以赴。”   任无心道:“不敢,不敢,彼此同为救世用心,尚望诸位同心一志,捐弃彼此之间的门户之见。”   玄真道:“但请放心,贫道自信我们武当一派,不存门户之见。”   任无心突然把目光凝注在百忍大师的脸上,道:“达摩祖师,来自天竺,不知在他手著之中,能否找出瑜伽学中之秘,大师回寺之后,尚望能仔细查上一查。”   百忍道:“老衲记下了。”   任无心目光一掠玄真和唐老太,道:“两位意欲何往?”   玄真道:“贫道想回武当山去,就目下弟子中,选出几位资质稍高之人,排练一座剑阵,以备对付南宫世家之用。”   唐老大道:“我要先回四川,为犬子疗好毒伤再说。”   任无心道:“令郎的伤势,已非养息能够痊愈了。”   唐老太黯然说道:“老身只此一个儿子,母子之情,怎能弃之不顾……”   任无心接道:“如若老大能够信得过在下,不妨把令郎交于在下……”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必得先设法替他除毒,然后才能 养息体力.逐渐复元……”   他叹了口气,道:“唉!不是在下危言耸听,令郎身受之毒 一日不除,你们母子之间情意一日难复,而且他心神为南宫世家 控制,随时有暗算你的危险。”   唐老大呆了一呆,叹道:“这话不错,他目下已对我充满敌 意。”   任无心淡淡一笑,缓缓将目光由室中群豪的脸上扫过,道: “南宫世家各种的药物,和当今武林道上用的药物不同,任何一 种药物,大都只有一个作用,毒人至死,或迷人神志,唯有南宫 世家中的药物,与众不同,不论他药物主用如何.都含有两种副 作用。”   玄真点头说道:“贫道亦觉着有些奇怪,只是下像任相公这般一语中的。”   任无心道:“据我这数年来搜集所得,南宫世家所用药物中,有一种强烈的亢奋作用,服过之后,定力立时消失,受不得任何诱惑……”   百忍大师道:“阿弥陀佛,这用心实在可怕的很。”   任无心微微一叹,接道:“第二件异于寻常的药物之处,是南宫世家的药物,服下之后,服药之人,武功似是增强了甚多。”   玄真道:“这一点倒使贫增大感不解了。”   任无心道:“这不过浮表的看法而已,哪里是增强了武功,只是那服药之人,变得更为粟悍而已,和人搏斗起来,忘去了自身的生死之事,过去不敢施用的险恶招术,在那时搏斗之中,即可完全的施展出来。因此,南宫世家那控制属下心神的药物,就非一般的解药所能奏效了……”   他转过脸去,望着玄真道长又道:“玄月道兄也中了南宫世家的药物之毒,道长如能放心,不妨让他和在下同去一处隐秘所在,疗治毒伤。”   百代大师黯然说道:“贫僧百祥师弟……” 任无心摇头接道:“没救了……”   缓缓站了起来,接道:“在下还有几句话奉告诸位,今后不论听到什么声息,最好是给他们不理不问,任何可疑之人,都别让他接近身边,我还有要办之事,必需离此,诸位珍重。”   突然大行一步,拉起唐通、玄月,缓步向内室走去。   室中群豪,都想他还会出来,哪知等了良久,仍然不见任无心影子,不禁心中一动。   百代大师最是没有耐性,口中喝道:“任施主!”人却大步向内室行去。   只见两扇窗门大开,室中哪里还有住无心的影子,不禁为之一呆。   百忍大师久久不闻百代大师说话之声,担心他又遇上了什么意外,急急追了进去。只见百代站在两扇大开的窗门之前,望着窗外,一语不发。   百忍低声说道:“是百代师弟吗?”   百代缓缓转过身子,说道:“唉!住无心走了多时,这人当真是怪!”   百忍大师道:“此人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奇人奇行,何怪之有?”   这时,玄光、唐老太等,齐齐走了进来,但见禾苗青翠,荒野辽阔,连任无心的一点痕迹,也瞧不到。   玄真道长长长叹息一声,道:“咱们也该走了。”   百忍大师道:“道长可是要回武当山吗?”   玄真道:“贫道想赶回三元观中一趟,两月之内,当率同我武当向下弟子,赶去少林寺和大师相会,共谋拒敌之策。”   纵身一跃.飞出窗外。   玄光道长紧随着飘身而起,飞跃而出。   但见两条人影,飞奔于青翠的原野中,转瞬间,已走的踪影不见。   百忍回顾了唐老太一眼 道:“老太的行止呢?”   唐老大道:“老身也得先回四川一行,顺便邀集一些川中武林同道,斗斗南宫世家。”   百忍大师道:“两月之后,贫僧在少室峰顶,恭迎大驾。”   唐老太道:“大师言重了,老身尽早赶往少室峰顶就是,想来当不致有误两月之期。”   包方突然插口接道:“我那兄弟眼药之后,入川养息伤势,在下想陪同老太一行,顺便人川探望一下兄弟的伤势。”   唐老太道:“好吧!咱们走在一起,路上也好多个帮手,万一遇上南官世家中人,也多一分柜敌之力。”   说完话,一顿竹杖,穿窗而去。   包方紧随唐老太跃出窗外,放腿急追。   百忍缓缓关上两扇木窗,道:“咱们也该走了。”转过身子向外行去。   刚刚踏出内室,心头突然一震。   只见一个素衣女人.坐在一张木椅之上,背对内室。   百忍陡然停了脚步,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冷汗,沉自问道:“什么人?”   那素衣女人连动也未动一下,生似未曾听到百忍大师之言。   百代一侧身,抢在百忍前面,暗提功力,冷冷喝道:“你可耳聋了吗?”   那素衣女人缓缓应道:“我听得很清楚。”   百代暗运金刚拳力,缓缓举起右臂,说道:“贫僧只要扬拳推出,姑娘立时将伤在贫憎裂碑碎石的金刚拳下!”   那素衣女子冷冷接道:“咱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出手打伤我呢?”   百代呆了一呆,缓缓放下了举起的右掌,说道:“女施主说的不错,但南宫世家中人一向刁钻古怪,阴险恶毒,无所不用其极,贫僧来了解姑娘的身份之前,不得不预作防备。”   百忍大师接道:“女施主可否转过脸来,让贫僧一睹姑娘容色。”   那亲衣女子说道:“我还不是长的和别人一样,有什么好瞧的呢?”   百忍幼小出家,在清规森严的少林寺中长大,生平之中甚少和女子接近,听得那素衣女子之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正感为难之间,那素在女子已抢先接道:“两位大师父,可都是少林寺中的吗?”   百忍大师道:“不错.贫僧百……”   忽然想起百祥临死之前,先行听到一种微弱的声音,叫着百代大师的名字,心中忽然一动,住口不言。   施展传音入密的工夫,说道:“师弟请监视着她,小兄绕到她前面瞧瞧去。”   百代大师微一点头,突然欺进一步,金刚拳提聚十成功力,高高举起,蓄势待发。   百忍大师缓缓举步向前行去。   他心中对神秘莫测的南宫世家,已存了几分畏惧之心,哪里还敢大意。 、绕行之际,一直保持着和那素衣女子四五尺的距离。 . 那素衣女子似是有意的不让百忍大师看清楚自己的面目,突然垂下头去。   百忍绕到那素在女子面前,凝目望去,只见她低垂粉颈,半个面目,若隐若现 但却始终无法看得清楚。   不禁一皱眉头,合掌说道:“女施主如不是南宫世家中人,何以不肯以真正面目示人?”   那素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慢步向外行去,一面说道:“两位如若不愿我在此停留,就此告别。”   百忍大师横身拦住了去路,道:“女施主留步。”   那素衣女子停下了脚步 道:“干什么?”   百忍大师肃然说道:“女施主今日如不肯以真正面目相示,那就别想出此茅屋。”   百代大师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右手横里一抄,硬向那素衣女子的左腕之上扣去。   那素衣女子若有意,若无意的一缩左腕,刚好把百代五指避开。   百代大师一击未中,击出的右手原式不变,身子斜斜一转,左掌护身,右手易擒拿为横击,斜斜拍出了一掌。   那素衣少女娇躯灵动,柳腰一扭,斜转半周,又避开了百代一击。   百代冷笑一声。道:“好身法。”   护身左掌,陡然劈出,右手却施展出少林绝技十二擒龙手法,专以扣拿素衣大的腕脉要穴。   倏忽之间.左掌劈出五招,右手连变三式。   那素衣女子在百代左掌右指的连续迫退之下,不得不还手解围,玉腕挥动,纤指连连点出,截脉点穴,迫使百代双腕的攻势,不能近身。   这出手几指的手法,大大使百代震动,只觉对方纤指攻袭之处,无一不是必需让开的要穴,竟然迫使自己的擒龙手法,有着无法施展之感。   但百代大师毕竟不愧为少林第一高僧,除了兼得少林甚多绝技之外,悟性和应变的智能,都有着过人的天赋。   交手十几个照面之后,忽然发觉那素衣少女的手法,虽然诡奇莫测,足以封开自己奇奥的攻势,但却似是只有一招两变,反复施用。   百代大师一面疾发左掌,凭借深厚的内力,拍击出强凌的掌力,激荡成风,满室响起了一片呼啸之声,以分散那素衣少女的心神,右手却停下攻势,暗中忖思破解之法。   他天资聪慧过人,胸罗又极广博,计算好那素衣少女,纤指点出变化的时问,立时大喝一声,一招天外来云,右掌突然推拿过去。   这一击,用出了八成功力,威势非同小可,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直撞过去。   那索衣少女似是被百代大师劈击出手的强猛暗劲震骇,疾向后面跃退了三尺。   百代哪还容她退走,右足疾跨一步,当胸一拳,迅击而出。   这一拳乃少林独步武林,威猛冠世的金刚拳,势道之强,尤过适才一掌。   那素衣少女娇躯连间,避开一击,金刚拳掠身而过。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屋动土扬,满室尘烟。   用泥土筑成的墙壁,吃百代大师一拳,击的破裂了一个两尺宽窄的缺口。   百代神威凛凛的发出了一掌一拳,先声夺人,那素衣女子的斗志,似已被百代大师的神威震慑,纵身一跃丈余,显然欲借那拳裂的壁洞,逸出室外。   但百代大师早已有了准备,哪里还容地逃走。   僧袖拂动,疾如离弦弩箭一般,急冲而上,右手施出十二擒龙手中一招“金索缚龙”,疾向那素衣女右腕之上扣去。   果然,那素衣女子仍然用出了适才克敌的同样手法,右手纤指半屈击出,打向百代大师肘间的曲地大。   百代几乎在适才的拼搏中吃了点亏,才搜索枯肠,穷尽所学的思索出破解她的手法。   当下冷笑一声,左臂微微向下一沉,诱使那累衣女子半屈的五指弹直之后,手法突变,左手呼的一掌,拂面扫去,分散了那素衣女子的心神。   右手却疾变一招纵龙北海,手腕突然翻了上来,扣向那素衣女子的右腕。   他似是早已算好了那素衣女子的变招时间、距离,自是一击成功。   第 八 回 真假难分     只听那素衣少女啊呀一声惊叫,右手腕脉处,已入了百代大师的五指之中。   百代大师生平之中从未和女子亲近过,陡然间抓到一个柔若无骨,滑不留手的玉腕,不禁心头一跳,几乎又自动松开手去,赶忙一收心神,暗中又加了两成真力。   他的内功何等的深厚,指力何等强劲。   这一加劲力,登使那素衣女子有着断腕碎骨的感觉,痛的失声尖叫。   百忍大师心地和善,忍不住说道:“阿弥陀佛,师弟不可骤下辣手,咱们宁可错放一百,不可误伤一人。”   言词间一派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百代道:“此妇行动鬼祟,故作一副神秘莫测之状,定是南宫世家中人。”   手上又暗加一成劲力。   那素衣少女只觉腕骨剧痛如裂,不自禁缓缓抬起头来,娇声喝道:“快放开我!”   百忍凝目望去,只见她柳眉弯弯,粉脸匀红,目凝秋水,容色艳丽,竟然是一位罕难一见的绝色丽人。一滴滴的汗珠儿,由她粉颊上直滴下来。   百代大师心切师弟遇难之仇,冷笑一声,道:“你如怕皮肉受苦,那就老老实实的答复贫僧之言。”   那素衣女子重重喘息一声,道:“我如不是有意现身,你们决抓我不到……”   微微一顿 又道:“在这周围百丈之内,早已埋伏了南宫世家中人,只要我施放出求救的信号,他们立时可以赶来相援。”   百代大师悲壮地说道:“很好,越多越好,贫僧要大开一次杀戒,为我那死难的师弟复仇。”   那素衣少女目光一掠百祥大师的尸体,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这位大师死了多人啦?”   百忍大师道:“不足一十二时辰。”   那素在少女道:“除非大师愿让他投入南宫世家的门下,充作他们‘七十二煞’中人,当今之世,无人再能救他了。”   百代大师怒道:“少林门下弟子,岂肯为人爪牙!”   百忍大师目光凝注那素衣女子的脸上,想从她的形貌上,分辨出她在南宫世家中的身份。   他隐隐记得南宫世家中数代寡妇的容貌,仔细看了一阵之后,只觉此女陌生,似是从未见过之人。   不禁一皱眉头,缓缓问道:“女施主似非南宫世家的几代寡妇中人?”   那素衣大缓缓说道:“如若我是南宫世家中人,只怕两位大师父早已没了性命。”   百忍沉声对百代说道:“师弟,放开她,咱们不能欺负一个孤身女子。”   百代虽然不愿,但他却不敢违抗师兄之命。   缓缓松开五指,口中却冷冷说道:“你如若有逃走之心,可别怪贫僧出手毒辣。”   素衣女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汗珠,两道目光一直不停的在百忍、百代的脸上打量,生似要从这两人的脸上,找寻些什么一般。   对百代大师的警告之言,浑似不闻。   百忍大师听她口齿清楚,神情正常,和那些被药物奴身的人,大不相同。   心中暗暗忖道:南宫世家的神秘,使人留下难忘的恐怖、颤栗,但这位美丽的少女,却还能保持着人性本能的神采,看来她在南宫世家中的身份,不会很低,能否探问出一点南宫世家的内情,此人关系至大。   心念一转,缓缓说道:“女施主虽非南宫世家中主要的首脑人物,但在南宫世家中的身份,决然不会大低。”   那素衣女左顾右盼,不住的四下打量,对百忍大师之言,充耳不闻。   百代看她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心中大为不满,冷冷喝道:“不是贫僧掌门师兄的仁慈,立时要你尝尝少林派分筋斩脉手法的滋味。”   那素衣女突然举步而行,探头向内室望了望,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呀!”   百忍大师摇手阻止了百代大师的冲动,低声说道:“何怪之有?”   那素衣人突然转过脸来,两道清澈的秋波,凝注百忍大师脸上,道:“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百忍大师心中早已暗自打走了主意,如若无法用和平的手段,诱使这素衣女说出南宫世家中的部分隐秘,那就合自己及百代之力,一举将素衣女生擒,再行设法逼问。   但地心地仁慈,非为形势迫得无路可走,不愿以武功凌人。   这次,该那素衣少女焦急了,只见她柳眉耸动,双目中神光乱闪。   虽然她未再开口询问,但那种焦急之情,已然从神色中暴露无疑。   百忍大师忽觉脑际间灵光一闪,缓缓说道:“女施主可是要找人吗?”   素衣少女道:“不错,我要找一位姓任的。”   百忍大师微微一怔,道:“任无心T?”   素衣女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任。”   百忍大师道:“你可能说出他的形貌吗?”   任无心英俊潇洒,任何一个女孩子只要肯望他一眼,都将留下难以忘怀的银象……   只听那素衣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根本没见过他,我是奉命而来。”   她究非老于世故,久走江湖的人物,当她为事困扰时,就无法保持那镇静的神情。   百忍大师道:“女施主奉何人之命?”   那素衣少女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时间快要到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百忍大师道:“贫僧乃少林寺掌门方丈,和任相公乃是好友,姑娘如能信得过老衲,老衲极愿代劳,转告任相公。”   那素衣女道:“我如何能信你之言?”   百忍淡淡一笑,道:“姑娘既不识任相公,纵然见了他之面,也无法认得出来。”   那素衣女道:“这个不用大师父为我担心、我自有和他联络之法。”   百忍沉吟了一阵,道:“这就叫老衲为难了,老衲纵有少林寺掌门方丈的信物,但女施主也未必识得?”   那少女道:“你且拿出来给我瞧瞧。”   百忍大师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座金色的佛像,托于掌心,道:“女施主可听说过这尊佛像吗?”   那素衣少女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凝注在那佛像之上,瞧了一阵,突然拜伏地上,道:   “晚辈虽然没见过,却是听人说过,这尊金佛敕令,只有少林掌门人,才能随身携带。”   百忍大师缓缓收好金佛,低声说道:“女施主听何人谈过这金佛敕令?”   那素在女道:“家父。”   百忍微微一怔道:“令尊何人?”   那素衣女忽然变的十分温柔起来,有问必答,说道:“叶长青。”   百忍大师道:“叶长青,中原四君子叶大侠?”   素在女突然流下泪来,唏嘘着道:“那正是家父,晚辈叫叶湘绮。”   百三大师道:“老衲和中原四君子,虽然甚少见面,但却是方外之交,姑娘,快快清起!”   叶湘绮站了起来,应道:“家父常对晚辈提起老禅师,感慨晚辈生非七尺男儿。”   百忍微微一叹,道:“是男儿又能如何?”   叶湘绮道:“晚辈如是男儿身,早已为家父送往少林寺中,拜列门墙了。”   百忍叹道:“令尊言重了 其实中原四君子的武功,别走蹊径,独树一帜,决不在我们少林之下……”   百忍一顿,道:“姑娘神智清醒,不知何以也甘为南宫世家所用?”   叶湘绮道:“晚辈为形势所迫,不得不托身于南宫世家,苟安偷生,用以留作有用之身。”   百代大师接道:“南宫世家中网罗之人,个个服有迷神之药,姑娘何以独得例外?”   叶湘绮道:“晚辈受知于南宫世家中四代夫人,故得保持清醒神智。”   百忍大师一皱眉头,道:“任相公天纵奇才,行无定止,一时间只怕无处可找。”   叶湘绮满脸惶急之色,道:“这要怎么办呢?”   百忍大师道:“老衲斗胆相问,不知姑娘可否把心中之事,告诉贫僧。”   叶湘绮沉吟了一阵,道:“老前辈乃一代掌门宗师,又为家严知交,晚辈怎敢相欺,不过,晚辈来此之时,四夫人再三相告,除了任相公之外,决不可说给别人……”   百忍大师接道:“如若你确有碍难之处、那就算了。”   叶湘绮急急接道:“但此事关系武林人物的安危至大……”   她微微一顿 又道:“四夫人也太相信那任相公了。”   百忍大师道:“姑娘自行斟酌。”   叶湘绮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事已至此,只有通权达变了。”   忽然住口不言,凝神静听。   百忍大师道:“姑娘尽管说吧!我那百代师弟,乃我们少林寺中第一高手,耳目灵敏,五丈内能辨落叶着地之声,何况这房屋四周,又是一片旷野,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之人,也难以躲得过他的耳目。”   叶湘绮仰脸忖思片刻 道:“南宫夫人几种神功,已将圆满,三月之前,她似是已预知了江湖有变,日夜赶修,时限提前了甚多,大约不出一月,她就可以功行圆满了,因此,四夫人和任相公所定之约,下得不中止作废了。”   百忍大师道:“所订的什么约?”   叶湘绮接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四夫人要我告诉任相公,南宫世家准备造劫江湖的一只魔掌,气候已成,要任相公特别留心,那人武功奇高……”   百忍大师慈眉一皱,道:“造劫江湖的魔掌……”   叶湘绮接道:“四夫人只告诉我一只魔掌,那魔掌指何而言,就非晚辈所知了。”   百忍大师忽忆起天龙大师和武当上一代掌门人,惨死那悬崖密洞之事。   那只手虽是一现即逝,但却留给了他极深的印象,再一印证百祥大师死时之言,心中若有所悟,当下接道:“我知道,那是一只美丽的手。”   叶湘绮奇道:“所谓魔掌,就是一只美丽的手吗?”   百忍大师道:“不错,是一只美丽的手,虽是匆匆一瞥之间,也能留给人极深的印象。”   叶湘绮叹道:“南宫世家中人,古古怪怪之事,当真是多,那女多男少,风物幽美的大庭院中,到处充满着神秘恐怖,晚辈虽得四夫人相信,但想来也有些毛骨悚然。”   百忍大师道:“老衲未入那‘迷魂牢’前,实难想到朗朗白日之下,竟然有那等所在,当真是人间鬼域。” 叶湘绮道:“哼!你还没有见过那南宫夫人炼功的形状,那真是难看到了极点,她辟了七处密室,每一处密室,都充满凶险和恐怖,我虽未得进入那密室看过.但只到门口,就有着一种阴风森森的感觉,那老太婆,真叫我怀疑她是人还是鬼?”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姑娘可还有别的话说吗?”   叶湘绮道:“没有了,就是这两件事情,深望老前辈能设法尽早告诉任相公。”   百忍道:“老衲见到他时,定当转告姑娘一言。”   叶湘绮道:“那晚辈告辞了。”   百忍大师道:“怎么?你还要回到南宫世家中去吗?”   叶湘绮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家父和几位叔怕,都还陷身南宫世家中,如不混迹南宫世家中 要何人搭救他们?”   百忍大师微微一叹,默然不语,叶湘绮欠身一礼,突然纵身向室外跃去。   百忍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怜的孩子……”   忽见叶湘绮探入头来,接道:“还有一句话忘记告诉老前辈,四夫人说三十日内,如不设法阻住南宫夫人,待她全面发动之后,再想阻止,那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也不待百忍大师回答,翻身一跃,急奔而去。   百忍大师突然觉着自己已然担负了一件沉重无比的担子,这担子决非自己的能力所担得起来。   放眼当今武林,能够担得这样沉重担子之人,只有一个任无心,或可勉强胜任。   但任无心如云雾中的神龙一般,隐现无常,一时间到哪里去找他。   可是叶湘绮临去之言,在他仁慈的心中反复的辗转,三十日,如不设法阻止住南宫夫人,待她全面发动之后,再想阻止于她,那就不容易了。   这几句话,骤听起来,说的明明白白,毫无可疑之处 但如仔细一想,却是千头万绪,无从着手。   三十日,南宫夫人要发动什么?   南宫世家已然是武林中的公敌,武林中黑白两道,都将和南宫世家形成势不两立之局。   南宫世家再要发动,必将是指一件特别事情……   那位四代南宫夫人,要叶湘绮告诉任无心,那是说明了,在三十日内,可以阻止南宫夫人的发动,至低限度,有着阻止她发动的机会,这时机是万万不能放过,任其消失……   计思之间,百代大师走了进来,面上一片沉肃之色,缓缓说道:“师兄在想什么?”   百忍大师道:“小兄正在想那叶姑娘言语中的玄秘之处,但一时却难以想透。”   百代大师沉声道:“那女子行踪奇诡,言语怪异,师兄也能信她的话吗?”   百忍大师不由正色道:“那叶姑娘不但玉洁冰清,而且更有着舍身喂虎的勇气,自己埋身在危机四伏的南宫世家中,为我辈刺探机密,她冒着时时刻刻都有被南宫夫人发现的危险,还不是为了要保持武林中一点元气,这样的浊世奇女子,小兄怎敢怀疑于她?”   这一番话不但说的义正词严,字里行间,更流露出对叶湘绮的同情与敬佩。   百代大师缓缓垂下头去,说道:“是小弟错怪了她,望师兄恕罪。”   这倔强而高傲的一代奇僧,虽然技冠少林,但对他的掌门师兄,却素来敬重信服的很,听得百忍大师如此说话,立时便消去了怀疑之心。   百忍大师慈样一笑.道:“师弟也毋庸自责,日后见到叶姑娘时,莫再难为于她,也就是了!”   百代大师道:“小弟遵命。”   百忍大师缓缓抱起了百祥的尸身,面色又变的十分凝重,道:“此刻,已值我辈武林同道的生死关头,时机稍纵即逝,你我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再作打算……”   语声中大步走出门去。   只见那广阔的菜园,已变得有如坟场般的静寂空旷,秋风过处,景色看来十分凄凉。   百忍、百代两人,心情俱是一片沉重,无言穿过园中的小径,谁也没有说话。   百忍大师思潮反复,想来想去,也不知要到何处寻找那任相公的行踪,心念闪动间,却突地想到了那脚踏水车的壮汉。   他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见那水车依然在风中慢慢转动,水车上的那赤足壮汉却早已随那任无心走得无影无踪。   走出菜园,只见那马车仍停在官道上,车夫斜靠在前座上,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显得是那么悠闲而自在。   百忍大师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怀中的尸身,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心情更是沉重。   百代大师道:“师兄请入车厢内安坐,小弟在前面观望动静。”   百忍大师只得入了车厢。   赶车的振起了精神,扬鞭呼喝一声,马车前行,那辘辘的车声似乎也在说:如不设法阻止南宫夫人,待她全面发动之后,便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但如何阻止?发动什么呢?百忍大师虽待不想,却又忍不住要去想它。   百代大师与赶车的并肩坐在车厢前,眼神如电,四下观望,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他眼下。   突听前面隐隐传来一阵管弦之声,仔细一听,却正是出殡时所吹的丧乐。   乐声凄凉、锐利,令人听了 心中更是沉闷。   赶车的一拉缰绳,将车赶到旁边的岔道上,口中喃喃道:“宁愿多走些路,也不要遇上棺材。”   百代大师双眉一皱,方待说话,但转念忖道:“行路人忌讳本多,何况是终年赶路的车夫,他既愿绕路,便由得他吧!”   这岔道上显然是终年少有人行,是以极为荒凉。   两旁蔓草丛生,看不到一个人影。   风吹草动,百代大师突地泛起一阵警惕之意,目光凝注着草丛之间,提防着那神秘的南宫世家中人,忽然在草丛中出现。   但草丛中毫无动静,道路上却已出现惊人之事。   日光之下,只见前面道路当中,赫然有一尊高约五尺的如来佛像,在秋日淡淡的阳光下,更是宝像庄严,闪闪地发着金光,佛像两旁,竟横放着三口崭新的棺木,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两个灰眉秃顶,身穿黄色袈裟的枯瘦僧人,双手合十,立在棺木前。   两人惧是面色阴森,目光呆滞,脸上无丝毫表情。   道路中供着佛像,佛像旁竟放着棺材,岂非更是惊人。   百代大师心头一凛,车马骤停,赶车的喝道:“两位让让道好吗?”   那两个黄衣僧人垂眉闭目,合什而立,直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喝。   百忍大师亦知前面必定生出变故,立刻跃下车厢。   只听百代大师沉声道:“两位无端阻住道路,想必是为我兄弟而来的了?”   黄袍僧人中,左面一人,颧骨高耸,鹰鼻锐目,颔下留着几根灰须,闻言仍然动也不动,也不回话,看来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右面一人,长眉带须,冷冷道:“出家人见了我佛金身,也敢不下拜吗?”   百忍大师大步赶上前去,口中道:“师弟下来。”   身子已走到那如来佛前,虔诚地道:“贫僧一时疏忽,两位大师莫怪。”   语声中他已恭恭敬敬拜了下去,暗中却在凝神戒备着那两位奇诡的黄袍僧人,双臂满聚真力,随时都可以出手一击。   百代大师见他拜倒,也随着拜倒在地。   黄袍憎人面上,露出了奇诡的笑容,缓缓道:“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两位此刻拜了这一拜,死后必登西方乐土。”   百代突然一跃而起,肃然接道:“佛门中人方便为怀,请两位师父让开一条去路。”   右面一个黄袍僧人,冷冷一笑,道:“看在我佛面上,贫憎特为三位募来了几具应用之物!”   百代问道:“什么应用之物?”   那黄袍僧人伸手一指那三具棺木,道:“这三具棺木,俱是上好的棺木制成,几位能在我佛之前,得证大道,脱去臭皮囊,西上灵山,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百代大师冷哼一声,道:“同是三宝弟子,贫僧不愿伤了我佛的慈悲,两位请让开一条去路,免得……”   左面那黄袍僧人,突然纵声大笑,打断了百代大师道:“两位既然不肯证道我佛之前,说不得只好由老衲等出手超度了?”   百代面色一变,就要出手,却被百忍大师低声喝止,接口说道:“两位大师父抬了我佛之像,又备了这三口棺木,那是真的为我师兄弟来的了?”   左面那黄袍增人笑道:“不错,看在我佛金面,不忍使三位暴骨荒野,特地为三位选了三具上好的棺木。”   百忍一面制止百代,一面合掌对二僧说道:“这样说来,老衲还得感谢两位的一片好心了?”   右面那黄衣僧人似是已然不耐,厉声接道:“两位若肯来就棺,还可以落得个全尸,如若妄图以武功相抗,哼!哼!那就怪不得我们施下毒手了!”   百代大师双眉微耸,目中神光景闪,仰天笑道:“这么说将起来,两位定也是南宫世家中的人物了?”   两位黄衣憎人,默然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百代大师回目一瞥百忍大师 说道:“小弟恭候掌门师兄令下。”   百忍大师知他心中潜蕴着无比愤怒,一出手势必如山崩地裂,迅雷下击。   想到同为佛门弟子,如若眼看二僧伤在百代手下,实是有些不忍。   当下肃态说道:“咱们绕道走吧!同为佛门中人,岂可自相残杀。”   百代大师长叹一声,缓缓转过身去,显然,他对师兄的太过仁慈,甚感不满,只不过不敢出口顶撞罢了。   就在百代大师刚刚转过身子的当儿,突然听得几声大震,三座棺木盖于,突然飞了起来。   百代大师虽已回身而行,但他仍然暗中当心着两个黄衣僧人的一举一动。   听得棺木震动之声,立时回身击出一拳。   一股强烈的拳风,划带起啸空之声,疾向左面一个黄袍僧人 击撞过去。   他早已算好距离、方位,是以这回身发出的一记金刚神拳, 认位奇准无比。   左侧那黄衣僧人袍袖突然一拂,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掌,迎向百代大师的拳风拍了过去。   两股潜力相撞,卷起了一阵狂飚,吹得地上砂石横飞。   那黄衣僧人武功虽高,出招部位也甚为怪异,但仍受不住百代大师那等刚烈的拳风,枯瘦的身子被震得离地而起。   只见他双拳一腿,突地凌空翻了一个筋斗,竟又落到原地,面上仍是那阴沉沉的脸色,但右掌已缩入油中。   百代大师也微微一震,心头暗凛忖道:“这厮好怪异的武功身法,看来竟非中土所传,难道他是来自藏边的喇嘛不成?”   思念之间,目光已转到那三口棺木上。   只见三口棺木,棺盖俱已震开,棺木中竟直挺挺的站起三个人来。   左面一人,身材高瘦,左臂已齐肩断去,右掌倒提着一柄精光闪闪的出鞘长剑。   他不但神情阴森,面容更是异怪至极,高高耸起的双颊间嵌着一个鹰钩鼻子。   只见双目开合之间,神光如电。   右面一人,却是五短身材,大腹便便,发长尺余,乱如野草,衣衫更是褴楼污秽不堪,仿佛许多年未曾换洗过。   但这样难看的人物手中,却横持着一柄其色碧绿的翠笛,长有三尺,通无暇庇,一眼望去,便知是价值不菲之物。   当中一口棺木中,却又卓立了一个赤足的黄袍僧儿他身材枯瘦矮小,仿佛幼童,但衣衫却极是宽大,野风吹过,衣袂飞舞,飞舞的衣袂中,望之有如无物。   这三人不但形状古怪,神情更是阴森可怖。   百忍大师目光扫过,虽已看出左右两人的来历,却终是想不起当中一人究竟是谁。   他面色微微一变,抢步赶到百代大师身前,面向左面一人,沉声道:“施主神剑如电,可是人称南海第一奇剑的慕容飞,慕容大侠吗?”   独臂人阴森森的面容,丝毫没有表情,突然抖起手腕,掌中长剑,立刻化作了点点银星,锐厉的剑风,激得数丈外的健马不住长嘶。   百忍大师微笑道:“施主已将南海剑派的这一招绝学‘一剑千影’使得出神入化,老衲的猜侧,想来必定不会错了。”   他一眼之下,便喝破了独臂人剑招的名称来历,独臂人阴森的面色,也不禁为之一变。   那矮胖乞丐仰天狂笑,道:“少林的掌门人,果然是见多识广,名不虚传。”   百忍大师一笑,道:“施主过奖,老衲愧不敢当……”   他语声微顿,又自接道:“看施主的打扮神情,以及掌中的翠笛,使老衲突地想起一个人来,又要斗胆猜上一猜!”   矮胖乞丐笑道:“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吗?”   百忍大师道:“老衲闻得‘丐帮’之中,有一位大大的奇人,不但喜欢百兽,而且善弄灵蛇,是以人称‘蛇神’康祖,想必就是施主了?”   百代大师冷冷接道:“丐帮门下,人人都是见义勇为的英侠之士,怎会投入阴险毒辣的‘南宫世家’门下,师兄必是看错了。”   他生性高傲刚烈,虽然百般忍耐,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讥讽之言。   只见那矮胖乞丐又自仰天笑了一阵,突地举起翠笛,轻轻吹奏了起来。   笛声尖锐而奇特,一声声吹来,有如一柄柄尖刀在划裂着人们的心房。笛声中,那宝像庄严的如来佛金身像中,突地也响起了一阵尖锐而奇特的嘶鸣之声,竟比笛声还要诡异难听。   接着,如来佛像的莲花座位上,接连窜出了数十条灵蛇,一条接着一条,有如彩虹射日般,窜到百忍、百代面前。   这数十条灵蛇,虽然有大有小、色彩不一,但却似乎都有灵性,竟随着笛声,在百忍、百代面前,布下了一道蛇阵,红信闪闪,腥风扑鼻,显见得每一条都是奇毒恶绝之蛇。   百忍、百代面色齐地微变,当下暗运真气,贯劲于臂。   百忍大师虽然凡事忍耐.但在这种险恶的情况下,也不得不随时准备出手一击了。   当中那黄袍僧人,枯瘦的面容上,突地裂开一丝狰狞的笑容.道:“你不认得我是谁吗?”   他一笑将起来,嘴角几乎咧到耳边,面容更是丑怪可怖。   百忍大师仍然忍着气,合十道:“大师父足迹似乎甚少来中原走动,老衲一时眼拙,实在想不起师父是谁了。”   黄袍僧人哈哈笑道:“你显然不认得我,我且教你认识认识。”   语声之中,他枯瘦的身子,突地冲天飞起,腾空的转了一转,那宽大的僧袍中,便忽然仿佛生出了千百只手掌,射出了无数件暗器。   刹那之间,但见满生之中,俱是暗器的光芒,有暗有明,有急有缓,各各带着尖锐的破风之声,闪电般地袭向百忍、百代身上。   百代大师喝了一声,道:“师兄,让我来……”   双掌齐扬,震出了两股凌厉的罡风,排山倒海般,将满天暗器俱都震了回去。   哪知道其中竟有几件暗器,势道不变,去而复回,划成几道光弧,交互击来。   百忍大师神色不变,道:“看大师的手法,莫非是来自藏边吗?”   他语声缓慢,每说一字,便伸手接过一件暗器,短短一句话说完,他掌中已接满了暗器,宛如拈摘枯叶一般。   黄袍僧人冷冷笑道:“好手法。”   “蛇神”康祖大笑道:“好眼光,这位大师的确是来自藏边。”   百忍大师接口道:“大师父既是来自藏边,想必定是素有‘黄教’中第一暗器高手之称的‘千手如来’普法大师了。”   他目光一转左右两个黄袍僧人,又道:“那么,这两位必定是‘千手如来’的左右护法,‘瘦韦陀’向明大师,及‘冷面天王’飞明大师了。唉!老衲近来,确是老眼昏花,否则方才使该认出两位是准了。”   他熟谙武林侠踪,竟将这三位远在边外的武林高手之来历,也说的如数家珍。   “蛇神”康祖笑道:“不错!不错!你全说对了。”   百忍大师微叹道:“各位俱是久享盛名,雄踞一方的人物,如今怎地也投入‘南宫世家’的门下?却令老衲有些不解。”   百代大师冷哼一声道:“最可惜是堂堂丐帮弟子,居然也弃明投暗。若是被丐帮帮主知道,不知要如何伤心……”   “蛇神”康祖笑道:“不劳过问,敝帮帮主,再也不会伤心了。”   百代大师变色道:“岳帮主难道已遇害了吗?可是你这厮下的毒手?”   “蛇神”康祖狂笑道:“你少时在地下见到他时,何不问问他是谁下的毒手。”   笑声之中,突地撮口长啸一声。   那数十条盘身作阵的毒蛇,立刻凌空飞起,恍如无数条彩练,忽地窜向百忍、百代的身上。   百忍大师早已闻得“蛇神”康祖笑面蛇心,笑的越是得意时,心肠越是毒辣,是以方才见他大笑,早已暗作准备。   此刻群蛇一动,他身形立刻凌空飞起,口中大喝道:“师弟小心了。”   随手自腰间撤下一柄光华闪闪的金丝缠柄,长有三尺六寸。看来有如“佛门荡魔方便铲”   但却又比方便铲小了许多的外门兵刃,凌空下击,急扫群蛇。   这外门兵对乃是百忍大师未接掌门时的防身之物。   他已有多年未曾动用,此番江湖多变,风云险恶,迫得少林掌门又将它带在身边。   他在这兵刃上浸淫多年,一经施出,果有惊人霸道的威力。   只见金光一闪,风声呼啸,已有三条毒蛇,被月牙形的锋刃,斩作六段,一股腥臭的乌血,飞激而出,那六段蛇身,犹在不住跳跃。   百代大师怒吼一声,如狮子吼,双腿钉立,作金刚桩,双掌忽地挥出。   强劲的罡风,震得群蛇四下飞射,有的撞到棺木、佛像上,立刻僵伏不动,有的远远落入草丛,亦有几条,却飞向慕容飞及黄衣喇嘛的身上。   慕容飞眼神眨也不眨,直待飞蛇来到近前,突地振腕挥出一剑,拍在蛇身上。   他平剑而拍,蛇身上丝毫不受损伤,被他这一拍之势,震的倒飞而回,凌空一折,红舌闪闪,又复窜向百代大师。   “干手如来”普法大师振衣而起,避开了毒蛇。   长袖拂处,又是七点寒芒,激射而出,划空击向百代大师前胸七处大穴。   无论手力脱劲,认穴之准,俱已炉火纯青,当真不愧是边外第一暗器高手。   百代大师面凝寒霜,挥掌震飞了毒蛇、暗器。   突见眼前创光一闪,寒气逼面而来,慕容飞不知何时,已掠到他身前,掌中长剑,急地挥向他眉目之间。   阴寒的剑气,耀目的寒光,几乎令人难以张目。   百代大师仰面曲腰,飞起一足,劲踢向慕容飞持剑的手腕。   慕容飞不避不闪,剑光突地一垂,点向百代大师的膝盖。   他身不动,臂不曲,剑招已变,不但变招快如闪电,所攻更是百代大师必救之处。   百代大师翻身一跃,以攻制攻,震起双掌,直撞慕容飞胸膛。   慕容飞手腕震处,斜斜一剑穿出,剑光错落,连点百代大师左右双肘。   他两人招式俱是走的猛烈一路,以攻为守,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两人身形一分又合,刹那之间,但见拳风剑影,纵横交错,但拳风愈来愈盛,剑气却愈来愈弱,南海第一奇剑终是敌不过少林第一高手。   突听一声轻叱,又是十数点寒芒,横飞而来,自闪动的剑光中穿出,直击向百代大师而来。   原来那“千手如来”普法大师虽未动手,仅在旁掠阵,但只要百忍、百代招式稍露空隙,他身上的暗器立刻乘隙发出,端的 令人防不胜防。   百代大师既要闪避这不时飞来的冷箭,又要留意脚底的毒 蛇,还要和面前那剑招奇诡迅快的南海慕容飞动手,一心难以三 用,十数招过后,优劣之势顿改,他已渐渐落到下风。   那边百忍大师,情势也甚是危急。   他身形方落,“蛇神”康祖已挥笛攻来。   这丐帮的高手,掌中翠笛,点、打、挑、刺,忽作判官笔忽作点穴撅,偶尔还夹杂着剑招,他身形虽臃肿,招式走的却是小巧一路。   百忍大师身形不动,金光缠体,自闪闪的金光中望去,只见他面色凝重,神情沉稳,对方千百种招式攻来,他淡淡一招便化去。   “瘦韦阳”向明,“冷面天王”飞明对望一眼,左右夹击而上,这两人两只手掌,十指尖尖,有如鹰爪一般,指尖寒光闪闪,竟都藏着护指铜套,虽是赤手空拳,却无异带有利剑。   百忍大师以一敌三,二十余招过后,仍是神定气足,稳如泰山。   “蛇神”康祖突又撮口长啸,凌乱的蛇群,又复蠕动,急窜了过去。   康祖一招击向百忍的胸腹,便有一条毒蛇,同时富向百忍大师的身后。   康祖剑招若是攻向敌背,另一条毒蛇便窜向前胸。   刹那间,但见翠笛轻飞,群蛇飞舞,一片翠影中,夹杂着点点红信,人蛇配合之妙,可称天衣无缝。   再加上向明、飞明那鹰爪铜套,百忍大师亦是独力难支,宛如同时应敌数十高手。   日色渐暗,情势更是危急。   那赶车的车夫远远坐在车上,作壁上观,突然放声长歌道:“杂乱草,断魂坡,百忍、百代来送终,黄泉路上结伴行,手携手,不寂寞。”   百代怒喝道:“原来你也是南宫世家中人?”   那车夫放声笑道:“你直到此刻才知道吗?”   百代大师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骗我。”   转身向那车夫扑了过去。   慕容飞长剑一展,封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哪里去?”   剑花错乱,忽地攻出七剑。   那车夫哈哈笑道:“明年今日,便是你们两人的忌辰,你两人若想逃出此地,只怕比登天还难了。”   百代大师厉声狂笑道:“老僧纵然死在这里,你们也休想活命。”   说话之间,招式突转凌厉,有时对方明明一招攻来,他也不避不闪,一招还了过去,用的竟是拼命的招式,已下了与敌同归于尽之心。   慕容飞冷笑道:“堂堂少林大师,居然也会用这种撤泼的招式,倒叫我想不到。”   剑走轻灵,专攻偏锋,不与百代大师硬拆硬拼。   百忍大师神情虽仍沉着,但心中也不禁大为焦急,我若不能将话传给任无心,眼见武林巨变即生,我岂非误了大事。   这少林掌门直到此刻,犹未顾及自己的生死,只关心着武林的安危,心情急乱之下,招式便见松散。   突听“嘶”地一声,他僧施长袖,竟被“冷面天王”的鹰爪撕下了一片。   他心头一凛,突地长啸一声,掌中金鞭银铲的招式由沉稳变作凌厉,凝立不动的身形,也飞掠游走起来。   他本来未存有伤人之心,此刻却已杀机顿生。   金光闪处,已有三条毒蛇被他斩断,腥臭的蛇血,飞激而出。落花般溅在他灰色僧衣之上。   但群蛇前仆后继,攻势更厉,再加上“干手如来”阴毒准确的暗器,“蛇神”康祖刁滑迅快的笛招,向明、飞明的狠毒奇诡的鹰爪……   百代大师暗叹一声“罢了!难道今日我……”   思念尚未转完,突听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奔腾而来。   蹄声马嘶,来势奇快,霎眼间便到了近前。   百忍大师精神一振 闪眼望去,只见一匹白马、来势如龙,马上的骑士,青衫、白袜,意态潇洒,负伤的左手,轻带马缓,右手挽着个长达三尺的丝鞭,朗声喝道:“什么人敢对百忍大师无礼?”   喝声清朗,马势不停,当真是人马如龙,霎时便冲入激斗的人群中。   百忍大师精神一振,脱口道:“任相公来了。”   金光一闪,攻出七招,顿时将“蛇神”康祖逼得后退数步。   马上的青衫骑士,正是任无心,口中笑道:“大胆的奴才,还不闪开。”   掌中丝鞭,突地盘旋飞起,鞭梢一卷,已将慕容飞掌中长剑震得脱手飞去。   他谈笑之间,随手攻出一招,便震飞了这“南海第一奇剑”的兵刃,众人都不禁耸然变色。   慕容飞凌空倒掠七尺,怔在地上发起呆来。   “蛇神”康祖大喝道:“朋友 你就是近日江湖盛传的任无心吗?”   任无心面带微笑,道:“不敢当。”   长鞭一展,直点康祖胸膛。   “蛇神”康租倒退五步,大声道:“任无心,且教你尝尝我灵蛇的滋味。”   翠笛展处,撮口长啸,群蛇果然舍百忍、百代,向任无心的人马窜去。   任无心长啸道:“纵是神龙,也吓不到任某,何况是几条毒蛇。”   长笑声中。手掌一扬,但见一股黄尘,随手而出,强烈的雄黄气味,立时随风飘散。   黄尘乍起。凌空乱窜的毒蛇,如受当头一棒,俱都软了下去,蛇目无光,红信不吐,凶毒之态尽敛,气息奄奄的在地上蠕动了一阵,终于僵仆不动。   “蛇神”康祖神色惨变,任无心笑道:“你们还有什么花样,只管一起施出来。”   “千手如来”冷冷道:“小心了!”   身子一转,衣衫飘风,飘飞的衣袖中,突有数十由寒星暴的而出,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任无心笑道:“在下自会小心了。”   左掌扬起,卷起一股袖风,看似并不激厉,但那满天飞来的暗器寒芒,竟齐齐地被这股劲风震落,只听“叮当”一阵轻响,数十点寒芒,不差前后地同时落到地上。   “千手如来”阴沉的面容,也不禁变了颜色,突地挥手道:“饶他们一命,走了吧!”   身形转处,当先跃退。   “冷面天王”、“瘦韦阳”、慕容飞、康祖,齐齐倒退数步,返身奔去。   住无心摇鞭大笑道:“你们走了吗?不送!不送!”   笑声未了,他们已去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一尊金身佛像伴着三口棺材,犹在暮色中微闪金光,仿佛在取笑那些来势汹汹的人们,走得竟如此狼狈。   百代大师很声道:“如此便放走了他们,贫僧实是气恼难平。”   任无心微微一笑,翻身下马,道:“这些都不过是‘南宫世家’门下的傀儡,若是杀了他们,岂非反而站污了大师的双手。”   那赶车的车夫似乎已被骇的呆在车座上,此刻方自惊醒过来,猛地一拉车缰,便待策马逃去。   哪知他车马未动,百代大师已大喝一声,箭步窜来,右掌急伸,双足钉立,挽住了奔马,他臂上似有千钧之力,健马空自仰首长嘶,竟不能再奔一步。   赶车的情急之下,大喝道:“闪开!”   挥起马鞭,当头向百代大师抽下。   百代大师怒喝道:“孽障,还敢无礼!”   左手忽地抓住了鞭梢,轻轻一带,那赶车的便翻跌着倒在地上。   百代大师一把提起了他的衣襟。   赶车的面上,顿失血色,目光竟乞怜的望向任无心,颤声道:“任相公救我!”   任无心面色一寒,缓步走了过去。   百代大师怒道:“这厮将我等骗到这里,还要出口讥讽,实在饶他不得。”   赶车的目光依然望着任无心,道:“任相公……救救我……”   任无心冷笑道:“我为何要救你?”   赶车的更是神色大变,道:“任相公,你……你……”   语声未了,任无心突地扬手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口中道:“我救的是英雄汉子,却不是你这样的无耻匹夫。”   百代大师呆了一呆,松开手掌,赶车的尸体便软软的跌了下去。   百忍大师眼微合,长叹道:“今日若不是任施主及时而来,老衲眼看便要遭此一劫了。”   任无心面上又泛起了潇洒的笑容,道:“在下只当大师已赶回少室山,却未想到竟来到这里。”   百忍大师叹道:“贫僧若不是为了要寻找任相公,此刻也已回山了。”   任无心道:“寻找在下?为了什么?”   百忍大师道:“贫惜身受一人的重托,要将一个极其重要的口讯,转告给任相公。”   任无心目光闪动,道:“什么人?什么话?”   百忍大师微一沉吟,仔细瞧了任无心几眼,仿佛要证实面前人确是任相公,他才肯出口。   只因这讯息实在太过重要,万一泄露出去,被“南宫世家”中人知道,不但叶湘绮与四夫人要身罹惨祸,武林中也要因此而生巨变。   百忍大师身背着如此沉重的担子,行事自是特别谨慎。   但是他看来看去.临风卓立在暮色中的此人,不是任无心是谁?   他不禁暗笑自己太过多疑,启口道:“这讯息是南宫四夫人令叶湘绮,叶姑娘转告任相公的……”   任无心面色微微一变,但仍然凝神倾听。   只听百忍大师接道:“叶姑娘一时找不着任相公,但她又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只得将此事告诉了贫僧,托贫僧无论如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着任相公,若是迟了,只怕武林就要大乱,贫僧肩负如此巨大的责任,又不知任相公究竟在哪里,心情实是沉重已极。”   任无心抬手一挥额角,仿佛在擦拭头上的汗珠,口中却微笑道:“在下行无足迹,四下飘泊,若非在此遇着两位,岂非误了武林大事?”   百忍大师道:“正是如此。”   当下将叶湘绮之言,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任无心凝神倾听,目光连连闪动,显见心中亦是大为激动。   百代大师暗暗忖道:“任相公平日遇事最是镇静,纵然是泰山崩于前,他仍能神色不变,谈笑自若的气度,怎地今日也大为动容?”   付思之间,百忍大师已将叶湘绮托他转告之言说完,长叹道:“这些话老衲虽然记得清清楚楚,但也只是鹦鹉学舌而已,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机密,那南宫夫人究竟要如何发动,老衲却毫不知情。”   任无心道:“此事委实太过机密,大师请恕在下此刻也不敢说出,但时机一至,大师终究还是会知道的。”   他面上虽有笑容,但笑的却似十分勉强。   百忍大师肃然道:“老衲虽然难免也有好奇之心,但却绝不敢求任相公说出此中的机密,唯愿任相公能将此次劫祸消弭于无形。”   任无心接口道:“时机紧迫,在下也不敢再多停留,就此告辞了。”   他微一抱拳,匆匆掠上马鞍, 扬鞭道:“两位但清静听佳音,在下去了。”   丝鞭一落,健马扬蹄,霎眼间便绝尘而去。   百忍大师望着那扬起的烟尘,喟然叹道:“天纵奇才,人中之龙……”   百代大师面色凝重,接口道:“但小弟今日却觉他似有些奇怪。”   百忍大师道:“有什么奇怪呢?”   百代大师皱起双眉,沉吟道:“小弟一时也难以指出,只觉他今日神色.似乎大异于寻常,却又说不出他神情间究竟有何蹊跷之处。”   百忍大师微微一笑,道:“值此非常的变故,任何人都难免稍失常态,任相公虽是人间奇才,但究竟是人非神,师弟你也未免太过多疑了。”   他以诚待人,是以对人极为信任,当下带过车马,微笑道:“御者已逝,看来你我只有自己赶车了。”   百代大师道:“师兄请安坐,小弟应服此劳。”   拾起马鞭,纵身跃上了前座,他口中虽不再说话,但心中却仍然似乎隐有疑问……   车马方待启行,突听又是一阵蹄声传来。   百忍大师凝目望去,只见一匹白马,奔驰而来,马鞍之上,似乎驮着一副包袱。   白马奔到近前,百忍、百代面色突地大变。   只因马鞍上的“包袱”骇然竟是一具身着青衫的尸体,而这白马,高足长鬃,矫健神骏,竟与方才任无心骑去的白马,毫无二致。   百代大师“嗖”地跃下车座,忽地抓住了白马的缰绳。   百忍大师掠到马旁,轻轻托起了那尸身的头颅,目光转处,突地变色惊呼起来。   这少林派一代掌门,竟然放声惊呼,此事的确大不寻常。   百代大师从未见过他师兄如此失态,不禁大惊道:“师兄,怎么样了?”   百忍大师呆呆地凝注那头颅,这突然的惊骇,竟使这少林的高僧仿佛变成了一具石像,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百代大师满心惊讶,一掠而前,凝目望去、面色亦不禁为之惨变,道:“任……任相公……”   这马上的尸体,骇然竟是任无心。   这身怀绝技,肩负着武林生死存亡之大任的奇男子,竟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百忍、百代纵是沉稳镇定,异于常人,却也再不能控制自己的神智。   一时之间,两人如受雷击,木立当地,宛如石像一般。   此人一死,不但有许多关系武林存亡的秘密要随他而逝,江湖中眼看也就要扬起腥风血雨,掀起滔天巨祸。   只因茫茫人海,千万众生中,再无一人能够替代地在武林中的地位。   良久,良久,百忍大师方自定过神来,黯然长叹道:“任……相公,你不能死的……”   百代大师厉叱道:“追过去,看看是谁下的毒手?”   语声未了,突然马腹下扬起一阵震耳的笑声、道:“不用追了,是我下的毒手。”   百忍、百代齐地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后退三步,厉声喝道:“什么人?”   两人只觉眼前微花,一条人影,自马腹下急窜而出,落在马鞍前。   百代大师惊怒之下,厉叱一声,扬手一股罡风,呼啸着直击过去。   那人影身子竟被罡风震的直飞出去,飘飘荡荡,显然已受重伤。   百代大师精神一振,大喝道:“蔡障,原来你……”   哪知他喝声来了,眼前又是一花,那人影竟又好端端地立在马鞍前。   端的是来去如电,形如鬼魅,身法之奇诡迅急,前所未见百忍、百代大惊失色,两人齐地展动身形,一左一右的向这鬼魅般的人影扑了过去。   掌影飘飞间,两人已各各击出三招。   掌风之间,那人影又自冲天而起。纵声笑道:“两位连下煞手,难道不认得了小弟吗?”   百忍、百代身子齐地一震,退后三步。   只见此人随手掀下了紧压在眉际的风帽,含笑直立在夜色中,那飞扬的双眉,闪亮的眼睛,永远微微带着一丝对人生嘲弄的笑容。   他,骇然竟也是任无心。   百忍、百代又惊又喜,看看马鞍上的尸体,又看看面前的任无心。   刹那之间,百忍只觉额上冷汗,涔涔而落,颤声道:“好险,好险……”   百代大师变色道:“莫非这厮是假冒的吗?”   任无心微微一笑,将尸体的头颅抬起,手掌轻挥,这尸身面上便有一层石粉随手而落。   百忍大师长叹道:“以假作真、老衲险些造成大错,如不是任相公你及时赶来,不但坏了大事,就连四夫人与叶姑娘的性命,也将死在老衲手中。”   这慈祥的僧人,一想到四夫人与叶相绮被南宫世家发觉通敌背叛时,所将受到的酷刑与虐待,额上更是汗如雨下。   任无心微微笑道:“这也怪下得大师。”   百忍大师叹道:“老衲有眼无珠,罪孽深重,任相公还要如此出言相慰,实令老衲更是于心难安。”   任无心正色道:“大师慈悲心肠,以诚待人,自然难以窥破南宫世家的阴谋奸狡……”   他伸手指了指鞍上的尸身,接口笑道:“这厮下但面容和我有六分相像,就连神情语态,也被南宫世家训练的和我一模一样,莫说大师难以分辨,就是在下方才见了他,也不免有些眼花了。”   百代大师恨声道:“好狠毒周详的计谋。”   任无心叹道:“南宫世家为了要刺探我方的消息,当真是不惜花费一切代价,我辈若不步步为营,处处提防,随时都可能为他们奸谋所乘。”   百忍大师苦笑叹道:“方才老衲落入他们的圈套中,已是性命垂危,若不是他们只想以此刺探消息,只怕贫僧兄弟今日便要丧身此地了。”   百代大师方才已觉此事有些蹊跷,只是一直看不出它的破绽。   此刻心念数转,恍然道:“难怪这厮一到,那班人毫不抵抗,立刻退走,难怪那‘干手如来’发出的暗器,几乎是不前不后,一齐落到地上,原来他们已经经过详细的策划,就连那千手如来发出暗器时,也早已将腕力控制,绝不会伤到此人身上。”   他目光缓缓移到那车夫的尸身之上,盯瞧了一阵,接道:“老衲虽对这车夫极为痛恨,但也未存杀他之意,但这厮唯恐他言语中露出破绽,便先下了毒手……唉!这些事如何贫僧直到此刻才想到呢?”   百忍大师叹道:“方才老衲还只道师弟你太过多疑,此刻看来.还是师弟你猜的对了。”   任无心道:“危机已去,两位何苦自责大过。”   百忍大师黯然叹息了半晌 方自缓缓道:“南宫世家的四夫人,可是与相公订有后约?”   任无心肃然道:“这位四夫人陈凤贞,天资绝慧,深通义理,我方如要破去南宫世家的阴谋,必需仰伏她的大力……”   他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在下与她所订之约,更是关系着武林的大局……”   百忍大师忍不住长叹,接口道:“四夫人已令‘中原四君子’叶长青叶大侠的女公子叶湘绮,前来转告任相公 就说……”   任无心变色道:“莫非事情有变?”   百忍大师叹道:“不错!那陈四夫人说,南宫夫人的几种神功,已将圆满,只因她似预知江湖有变,日夜赶修,是以将时限提前,因此,四夫人与住相公所定之约,下得不中止作废了!”   一向从容镇静的任无心,此刻面上已变了颜色,木然立在地上,怔了半晌,方自仰天长叹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   百忍、百代见了他的神倩,心情也不觉沉重起来。   又过了半响,百忍大师沉声道:“还有一件事,也是四夫人要告知任相公的。“住无心苦笑一声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件事必定亦非佳音,唉!大师可否稍候片刻。待在下心情稍安再说。”   他缓缓合上眼帘,口中虽说在使心情平静,但双眉微皱,全神凝立,却显然是在沉思。   良久,良久,他方自展颜一笑,道:“大师此刻可以说了。”   百忍大师早已对这绝世的奇才,有了无比的信心,见他展颜而笑,心里也大是平定,接口道:“南宫世家准备造劫江湖的一只魔掌,气候已成,要任相公特别留意……”   任无心面容又自微微一变,脱口道:“谁说的?”   他其实早已知道此话是四夫人说的,但一时激动之下,不禁又冲口问了出来。   百忍大师长叹道:“此话亦是四夫人说的,据老衲所知,这魔掌乃是一只极为美丽的手,敝师弟百祥,便是死在这只魔掌之下。”   任无心面色忽青忽白,沉吟了良久。   百忍、百代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神情,心下又不禁为之焦急起来。   突听任无心朗笑一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魔掌,我便有断掌的钢刀。”   笑声一顿,接口又道:“但此刻时机却已不能再有延误,在下必须去了。”   百忍大师道:“贫憎等来此已久,也急于赶回少室山,任相公如有所命,一招便至。”   住无心突地摇了摇手,正色道:“此时此刻,两位最好不要赶回去。”   百代大师忍不住插口道:“为什么?”   任无心沉声道:“南宫世家阴诡狠毒,我方必定要集中力量,才能与之一拼,实力万万不可分散,以免遭其所乘。”   百代大师道:“如此说来,任相公是要贫僧等往哪里去呢?”   任无心伸手一指东南,道:“过此百步道旁有一面石碑,碑旁又是一条羊肠小径,两位沿着这条小径前去,自然有人前来接应两位。”   百代大师道:“接应之人是谁?他要将我们接到哪里去?”   任无心心中似乎甚是焦急,接口道:“到了那里,两位自会知道,在下此刻也要先告辞了。”   微一抱拳,飘身急掠而去。   前一个假的任无心,固是来去匆匆,这一个任无心,走的竟更是匆忙。   百忍,百代对望一眼,两人谁也不再说话,黯然带马而行。   走了大约百步之远,道旁果有一面石碑,碑旁一条小道,仅容车马前行。   百代大师手掌一提缰绳,马车转向而行。   只见两旁草丛,越来越深,道路也越来越是崎岖。   夜色已临,天边疏星明月升起,淡淡的星月之光照着难行的路途。   车马又自行了一段,前面荒草没径,已无法分辨道路,草长石多,车马巅簸的十分剧烈,终于健马一声长嘶,再也无法前行。   百代大师双眉微皱,回首道:“前行已无路,还要往前去吗?”   百忍大师沉吟半响,黯然道:“弃车而行。”   百代大师也不再说话,跃下车座,到车厢内抱起百祥大师的尸体,向前急奔而行。   两人俱有不凡的身手,都未将这难行的道路看在眼里。   夜风飕飕,风吹草动,道路越来越是荒凉,凝目望去.前面山岳突起,哪里有人家房舍。   百忍、百代口中虽未说话,但心中却不禁泛起了疑虑,难道这任无心也是别人假冒的.故意将我等诱来这里?   前行越久,疑虑也越深,原野上的荒草,渐及人高,仿佛终年都未经践踏,草里虫声啾啾,蛇声唧唧,衬得天地间更充满了阴森恐怖之意。   百代大师在前开路,此刻下住回首道:“师兄.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百忍大师沉吟良久,还未答话,前面深草之中,突有一阵极为强烈的亮光向他两人照了过来。   这道强烈的亮光在二人身上照来照去,久久不灭。   百代大师怒气陡生,纵声喝道:“什么人弄鬼?”   只听一个雄浑的口音道:“来者可是少林百忍老禅师,与百代大师两位?”   百忍大师迈上几步,道:“正是老纳百忍,与师弟百代,尊驾何人,请先移开亮光说话。”   顿了一顿,那道亮光倏地熄灭,黑暗之中,但见草丛中,钻出了一条人影。   那人走到近处,忽向百忍大师躬身一礼,道:“适才多有冒犯,尚祈老禅师恕罪。”   话调之中,甚为禁谨。   百忍大师闪目一看,见是一个身形雄壮的中年大汉,当下合什还礼道:“恕罪不敢,老衲等来的鲁莽。”   那中年人汉环顾左右一眼,接口道:“任相公已使灵禽传书,命在下迎候两位大驾,唯因事机隐秘,不敢贸然相认。”   他微微一顿,接道:“大师,此处非谈话之所,两位请跟随在下身后。”   说罢,转身拨草开路。   百忍大师虽然疑窦丛生,却不便开口动问,回眸望了师弟一眼,随着那中年大汉向深草中走去。   行了一程 忽听草丛前方,响起了几声低弱的竹哨之声。   那中年大汉口中,也响起了竹哨之声,抑扬顿挫,仿佛言语对答一般。   百忍大师暗暗忖道:“这所在如此隐蔽,又戒备得这等严密但不知是何用意?”   忖思中,忽然见两个带刀男人,分立在深草之内,四目灼灼,凝注着自己的来路。   那中年大汉领着百忍、百代二人,在深草中穿来插去,其间又经过了几处暗桩,一直行了顿饭工夫,始道:“过去不远即到了地头。”   百忍大师看那荒草已渐短少,接着出现丈许宽的一带空地,空地外边,乃是一条峡谷。   百代大师不禁叹息一声,自语道:“好一片隐秘所在!”   原来这峡谷上窄下丰,形势奇特,好似人工特为开凿的一般,外面看来,实难发现。   一会,那中年大汉领着二人,进入了一座石洞之内。   这石洞极为宽广,门户重重,当真别有洞天。洞中灯火通明,随处都见有人走动,来去匆匆,似乎忙碌异常。   百忍、百代方自疑云满腹之际,那大汉已将二人领入一间无人的石室之内,道:“两位大师就请在此歇息,任相公回来之后,在下立即来报。”   他想了一想。接道:“如果大师等有什么讯息,须要送至外间,可以交给在下代为传递。”   百忍大师连声称谢,转向百代大师道:“将百样师弟的法体置于榻上,你我二人,就在椅上打坐便了。”   百代大师点了点头,放下百祥大师的尸体,双目做蹙,讷讷地道:“时日已久,百祥师弟的法体眼看即要腐坏,师兄看该怎办呢?”   百忍大师低叹一声,道:“再挨两天,当真无法,也只好就地焚化了。”   那中年大汉站了片刻,见两人没有吩咐,于是躬身告退,走出了室外。   须臾,一个青衣小童送来了两人的饭食,二人正为百祥大师的遗体发愁,眼望饭菜,竟是无心饮食。   适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轻咳一声,接着响起一个苍劲的口音,道:“室内可是百代师兄吗?小弟翟式表,特来拜见师兄。”   百代大师闻得翟式表三字,惊喜交集,离座而起,高声道:“正是百代,翟兄快请入内。”   抢步上前,拉开室门。   只见室外走进一人,鬓发如银,面如重枣,宽袍缓带,神情洒脱之极。   百代大师合什一礼,道:“翟兄久违,故人无恙,可喜可贺。”   接着向百忍大师道:“师兄,这位即是翟式表,武林名宿,当代神医。”   百忍大师合掌为礼,连称:“幸会。”   翟式表目光一扫,凝注榻上百祥大师的遗体,道:“百代师兄,这位……”   百代大师戚然道:“这是百代的师弟,丧在南宫世家那只魔掌之下,百代等正因时日过久,恐其法体难以运回嵩山,正感一筹莫展。”   翟式表浩叹一声,道:“此事兄弟已听任相公讲过,唉!魔劫方殷,不知尚有多少正人君子,逃不过这场空前浩劫。”   他微微一顿,道:“两位先行用饭,这保存百祥大师法体之事,包在兄弟身上就是。”   百忍、百代二人闻言,不禁喜出望外,两人齐齐施礼,道谢不迭。   百代大师道:“翟兄泽及亡灵,百代及师兄感激不尽,如果方便,就请及时办理吧!”   翟式表知道这两位佛门高僧都是情厚之人,面对同门遗体,谁也无心饮食,沉吟半晌道:   “百代师兄请抱起令师弟的法体,随兄弟来吧!”   说罢转身往室外走去。   百代大师急忙抱起百样的尸体,随同走出室外。   三人在洞中转了一会儿,来至一间石室门外。   翟式表推开石门,领着百忍、百代进入室内,道:“两位稍待,兄弟取点应用之物就来。”   说罢匆匆而去。   百忍、百代一看,见这间石室颇为窄小,室中除了一座石榻外,别无所有。   百代大师放下尸体,向四壁环扫一眼,道:“这地方密不通风,石门关上之后,虫蚁难入.倒是一个保藏尸体的上好所在。”   百忍大师双眉微蹙,道:“就是没有虫蚁侵蚀,尸体也会自行腐坏的……”   百代大师道:“那位翟大侠医道神通。他必然有法可想。”   说话中,只见翟式表抱着一些药材,急步走了进来,一个青衣小童,提着一只木桶,立于门外。   翟式表将那些药材置于地上,道:“这密室封闭之后,若无必要、最好是不启开……”   百忍、百代两人知道一时间,难以再见百祥大师的遗容,两人站在榻旁,神色之间,大有依依难舍之慨。   翟式表暗暗忖道:“这两位俱是有道高僧,如此着相,也难怪为了江湖之事,疲于奔命了。”   转念之下,取出火折子一晃,将地上的药材自燃,道:“两位大师,请退出室外吧!”   百忍、百代重又向榻上尸体望了一眼,转身退出门外。   翟式表带上石门,上了一把铁锁,然后由那木桶中,取出一种白色的物体,往石门缝隙中堵塞,口中道:“那些药材燃尽之后,药力可渗透尸体之内,只要这石门不开,三五十年间,可保百祥大师的法体不坏。”   忽听一人接道:“翟大侠好手段,在下百年之后,但望翟大侠为我多烧一点。”   三人转头一看,只见任无心右手捧着左手,疾步走来,青衫之上,血迹斑斑,犹未干涸。   百忍大师暗想道:“这位相公身上沾了血迹,杀人之多,激战之烈,也就可以想象了。”   任无心似是明白百忍大师的心意,朗声一笑,道:“大师且莫悲天悯人,在下先为你引见一批朋友,然后再商议弭患消劫的方法。”   说着星目一转,朝翟式表望去。   翟式表向石门仔细看了半晌,双掌一拍,道:“这样就好,任相公找的药物,如今怎么样了?”   任无心面容一整 摇头道:“一时尚无着落,下过在下业已派人,分头寻找去了。”   百忍大师对这洞中的部署,早已惊愕不已,这时合什一礼,道:“任相公要为老衲引见一批朋友,下知这些人今在何处?”   任无心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三人随在他身后,直往石洞深处行去。   忽见一座紧闭的石门之前,四个带剑的蓝衣童子分立两侧,一见任无心走近,立时躬身施礼,其中一人,伸手向石门推去。   百代大师讶然道:“这四位小友何人?渊停岳峙,英华隐蕴着来都有一副惊世骇俗的身手。”   任无心笑道:“他们四人虽由在下一手调教出来,不过时日尚浅,成就有限,大师不要过奖他们,以免长了他们的骄气。”   说话中,那石门业已缓缓启开。   百忍、百代闪目一看,不禁暗暗称奇,惊异不止。   原来这一座极为宽广的石室,石室四壁,半是琳琅满目的书籍,半是形形色色的罐,墙角之下,散置着各色各样的药材,中央置了一个长达丈许的木案,十余人围坐在案旁。   百忍大师等随同任无心步入室内。   只见围坐案旁的人,十九都是白发满头,长髯拂胸的老者,十余人中,倒有半数是老态龙钟,一眼之下,即能瞧出是些不谙武功的常人。   这些人有的正在看书,有的正在调药,有的正在低声交谈,还有的拿着一段树皮草根,在口中缓缓的嚼着,瞧那双目微合,全神贯注的模样,似乎正在领略其中的妙味。   住无心举手一挥,四个佩剑的蓝衣童子,迅快地闪到了石门外面,石门缓缓的关闭。   那些白发满头的老人们,似是早已习惯了这些突然来的陌生人,是以,百忍和百代大师的突然入室,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仍然是各自埋首工作,对两人的现身恍如未见。   任无心脸上经常浮现的笑意,突然间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脸肃然的神色,朗声说道:“诸位老前辈们辛苦了。”   他神充气足,这朗朗高呼,声音虽然下大,但却如水银泻地,字字钻入了人的耳中。   这些老人们,缓缓放下了工作,齐齐向任无心望来,说道:“任相公回来了。”   十余人齐齐开口,语音交混,反而听不清楚。   任无心抱拳一个长揖,说道:“诸位老前辈,为天下苍生,埋首这幽谷密洞之中,孜孜不倦,苦心试验,在下这里先行谢过了。”   翟式表似是这些人中的首脑,代为还了一礼,笑道:“住相公大义凛然.劳碌奔波,为天下苍生谋命,我等衷心敬佩,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任无心回顾百忍、百代一眼,笑道:“两位大师父,都是当世高人,这当先一位是少林寺掌门方丈百忍大师,这一位是百代大师。”   少林寺天下闻名,数百年在民间流行了无数的奇异传说,这些人中,虽是大半不会武功,不知江湖中事,但对少林寺的大名,却是久有所闻。   数十道目光,齐齐投注到两人身上,拱手说道:“久仰高僧大名。”   百忍合掌当胸,笑道:“诸位异日有暇,小游中岳,万望能到少林寺小坐,贫僧当略尽地主之情。”   任无心突然长长叹息一声,庄严地说道:“少林寺号称武林第一之武学胜地,也真是武林一脉,我辈中人,为天下苍生谋命,自救救人,可算得份内之事。但这些老前辈们,大都是不解武事的人,个个席丰履厚,养尊处优,被在下请来此地,别妻离子,深居幽谷,度着凄凉的岁月,粗茶淡饭,一住数年,实叫人不安的很……”   百代大师接道:“这些施主们,个个都是习医的吗?”   任无心道:“岂止习医.个个都是名重一方的再世华伦,重生扁鹊。”   那些白发盈头的老人们,似是被任无心几句话,触发起无限乡思,不自禁眉头紧皱,默然长叹。   七八声苍老的叹息声,彼起此落,萧萧白发,龙钟老态,使这座石室中流现出无比的凄凉。   任无心侠心大动,惶惶说道:“在下把诸位老前辈们,由天南地北的请来此地,使你们苦度了数年的凄凉岁月,衷心大感不安,唉!只待药物配成,在下自当重报,恭送各位返回故里,和妻儿团聚。”   只见坐在右首的一个老人,操着北京口音,字正腔圆地说道:“任相公把我等接来此地;虽然不免老怀惆怅,但对医术一道,却是大有帮助,幽谷石室,与世隔绝,老朽虽无法以日月行转,计算年月,但大约想来,总已有三年左右了罢,唉……”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接道:“总算幸未辱命,已找出那毒药配制的材料,只要能采集到那几味主药,炼制都解毒药物,可望有成。”   任无心默然沉忖了良久,道:“在下己尽了心力,但有两味主药,还未采到……”   又是几声苍老的叹息,传了过来。   任无心微露愧色地接道:“但诸位老前辈尽管放心,只要当今之世,确有那几种药物,在下定然要将它采集到手。目下我已派人赶往西北荒漠、云贵山区寻找去了,想来在三月之内,当有确讯。”   忽见在首一个白髯垂胸的秃顶老人,起身接道:“灵药难求,一时间要想寻得谈何容易,老朽已研求出几种代替药物,只不知效用如何?”   此人一口吴侬软语,说来细声细气。   百忍大师暗暗惊道:“听这两人的口音,一似京都之人,一似江南世居,任无心竟把这些人网罗一起,实非易事。”   任无心缓缓点头说道:“但愿诸位能够早日配制成解毒的药物,也好返回故里。”   又一个苍苍白发的老人站了起来,正色说道:“老朽等连番研试,觉出那药物效力已够,奇怪的是竟然难以解开那服毒之人的神智……”   他语条微顿,凝目思索了片刻,接道:“因此,老朽遍翻医药典籍,几经研拟,才向任相公提出了那几种极难求得的奇药,但老朽却始终心中存疑,纵然找得那几种难求奇药,也未必就能使服毒人神智复清。”   此人言词爽直,分明是西北陕甘一带的口音。   翟式表点头道:“在下也有此等感觉,南宫世家中人,似非单纯为药物控制……”   话至此处,双目神光闪动,拂髯接道:“不是兄弟夸口,眼下这十几位医道中人,虽不敢说尽集天下精英,但却个个是医道高深的精英,埋首三年,日夜苦研,采集药物数千种,罗致了天下医药典籍,竟然无法解得南宫世家中的药毒,实叫人难信。因此兄弟触动了旁求灵机,曾和几位同道,从人身脉穴求解,隐隐试出,那些服毒人的身体之内,似是有一处旁径奇穴,为人所制,兄弟虽然略通武功,但自知难以尽解武学中的奇奥手法,任相公武学精奇,博通百家手法,如能抽暇相助,或可早得结果。”   翟式表乃有名的侠医,不但医道上精绝一时,武功也算得武林第一流的高手,任无心能够邀集了天下这多名医,大半得此人之助。   任无心微微一叹,道:“翟兄过谦了 当今武林之世,有谁不知你是当代侠医,武功医道,两绝于世。”   翟式表道:“任相公不用过奖老朽,武功一道,在下自知难及任相公的万一!”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任相公风尘奔波,剧战归来,等思策略,谋对强敌,身心两疲,左手又受了伤,先请休息两日,再助我们一试那药物功用不迟。”   任无心微微苦笑,道:“南宫夫人似已知道了我们正在谋求对付她的办法,日夕加功,绝技已成,可能要提前发动她屠尽天下武林人物的心愿,何况她‘迷魂牢’的隐秘已被揭穿,正式和少林、武当结了梁子,形势迫她,亦非得提前发动不可,我们必须在她发动之前,先杀杀她的锐气,并且要快马捷足,传告天下武林同道,留心提防,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在下实难在此多留,天亮之前,必得离此。”   百忍大师感动地说道:“任相公为我武林同道,这等劳苦,古往今来,可算得第一大侠,若是荡平了南宫世家,天下武林必将奉为一代神侠,彪炳功业,永垂下朽,传诵千古,老衲先代武林同道,谢过任施主了。”   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大师,确为任无心的救世侠情所动,合掌当胸,躬身一礼。   任无心一闪避开,抱拳相还,口中连连说道:“老禅师一代武学宗师,在下怎敢当受。”   百忍叹道:“举国侠土,任相公当推首座,受老衲一礼,何愧之有。”   任无心道:“对付南宫世家,不得不借仗少林寺的大力。”   百忍大师道:“佛门中人虽戒杀生,但南宫夫人这等屠绝天下武林同道的手段,太过毒辣,老衲拼受我佛打入地狱之苦,亦将尽出少林精锐,和她周旋一二,但有所命,无不全力以赴。”   任无心道:“得大师一言,任无心愁怀大宽。”   目光一转,投注到翟式表的脸上,接道:“急不如快,翟兄 请准备一下,咱们此刻就试一下那药物的效用如何?”   翟式表道:“任相公不稍息一下吗?”   任无心道:“不妨事,三年以来,在下从未有过一日的养 息。”   翟式表道:“药物现有,只要放出南宫世家中人,就可以动 手一试了。”   任无心点头说道:“就请翟兄吩咐。”   百代大师讶然道:“怎么?这石室还有南宫世家中的人吗?”   任无心道:“在下为试配解药,除南宫世家独门奇毒之药, 生擒了两个为南宫世家奇毒所迷之人,关在这石室之中,已有两 年时光。”   百忍大师叹息一声,道:“任施主为救我武林同道,用心可谓良苦啊!”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大师过奖。”   只见翟式表大步走了过去,举手在门上一拂,两扇大门,应手而开。   四个蓝衣佩剑童子,齐齐走了进来,目光环扫了全室一眼、先对任无心拜了下去。   任无心举手一挥,道:“听从翟大侠的吩咐。”   四个蓝衣童子齐齐转过身去 抱拳作礼,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翟式表额首还礼,一面笑道:“有劳诸位把南宫世家中人,提拔上来。”   他万名满武林的一代侠医,享誉江湖数十年,但对那四个佩剑重子,却是毫无轻视之心。   四个蓝衣童子,欠身一礼.分两人出了石门。   片刻之后,两个匆匆而去的童子,重又走了回来,每人手中牵着一个大汉。   两个大汉的身材,都很高大,但却服服帖帖的随着两个童子行来。   百代武功精博,喜研天下各路武功,看两个童子施用手法,颇似扣脉手法,大、食、中三指,轻轻的按住两个大汉肘间,竟然使两个大汉,无能反抗,听命而行。   两个蓝衣童子,走入室中,点了那两个大汉身上三处要穴,欠身对那翟式表道:“南宫世家中人带到,恭候发落。”   百忍仔细的向两个大汉望去,除了脸色略觉苍白之外,和常人无异,心中暗暗忖道:   “文才武略,各极其用,练习武功,故可强身壮体,成万人敌,但却无法抗拒药物的侵害,眼下室中这些老态龙钟之人,大都是不会武功.但他却能研制成各种药物出来,控制人的神智。”   付思之间,突听翟式表高声说道:“诸位大夫,请避到一侧安全之区。”   十数个白发萧萧的老人,立时退到了石室一侧,四个蓝衣童子,却疾快分守那大汉的四周,其中两人唰的一声,拔出了身佩长剑,另外两人却迅快的解开了那两个大汉的穴道。   只见那两个大汉长长吁一口气,迅快的站了起来,四道目光,来回扫射,打量室中之人。   翟式表从石案下取出三个羊脂玉瓶,拔开瓶塞.由每一个瓶中,倒出来两个药丸,大概是为了易于辨识,是以,那药丸共分成了三种颜色。   任无心突然举手一挥,道:“翟兄且慢用药,兄弟问他们几句话再说。”   举步向前,直对两个大汉走去。   二个大汉四道凶恶的目光,齐齐投注到任无心身上。   任无心轻咳了一声,满脸笑容,拱手对那两个大汉一礼,和声说道:“两位兄台贵姓?”   两个大汉四目凝注在任无心脸上良久,左面一人突然弹琴般跳出了两个字道:“武奇。”   翟式表微微一怔,道:“他们想起过去的事了?”   任无心拱手笑道:“久仰武兄大名,今日幸会。”   目光一转,望着那右面大汉,含笑道:“兄台可想起自己的姓名吗?”   那人凝目而思,满脸茫然,生似忆不起过去之事。   任无心笑道:“两位下用心急,慢慢的想吧!你们被南宫世家人抓了过去,又如何服了他们的药物,只要两位能想起昔年之事,就不难摆脱南宫世家的控制了。”   两个大汉似是听懂任无心的话,凝目沉思,默然不言。   任无心回顾翟式表一眼,抱拳对那些避在一侧的老人一礼,说道:“诸位的工夫并未白费,不但已救了这位兄弟的性命,而且使他逐渐回忆起自己的身世了,在下这里先行谢过。”   翟式表一皱眉头 道:“我们费了数年工夫,尚未能找出南宫世家用药之道,说来也够惭愧了……”   任无心笑道:“翟无不用自责,据兄弟所知,凡是服过南宫世家中药物之人,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必得返回一行,否则毒发而亡。这两人在此度过了两年的时光,仍然完好无恙,证明诸位一开始的用药方法,完全对症,只是药性大过迟缓,无法一举解毒罢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方向既然不错,假以时日,当不难找出症结所在。”   百忍大师道:“老衲有几点不解之处 可否提出来 请教一二?”   任无心笑道:“大师尽管请说,只怕任无心才学不足解大师之疑。”   百忍大师叹息一声,道:“除了任相公之外,武林各大门派,一直未能发现南宫世家中的隐秘,这说明了南宫世家中人,从未有过背叛之人。”   任无心道:“大师高见。”   百忍大师道:“老衲不解之处,也就在此了,南宫世家中人凭借药物,控制了手下人的神智,使他们甘受驱使,但一个个都变成形同白痴一般,忘去了自己身世故旧,但何以识得南宫世家中人,又何以不会忘记武功?”   任无心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在下也难作断语,不过,大概想来,南宫世家这药物服用之后,促使人身体上起一种变化,这变化可能和心、脑两部有关,也许将损及某一部分经脉,使毒性侵入了心脏和大脑之中,虽然可使人忘了过去之事,但武功却不会失去……”   翟式表突然接道:“三年来使在下对此事,有了一点认识。”   任无心道:“愿闻高论。”   翟式表道:“南宫世家不知在何处,寻到了一张秘方,那秘方上开列了一种配制迷神丸散的药物……”   他为了证实自己的构想,从那石案之下,取了十余张药方出来,分别摆在案上。   百代大师心中暗暗忖道:“此人虽被武林同道等为侠医之名,但当紧要关头,总是难免一种学究气度,做事拖泥带水,说起话来,绕圈子转弯。”   只见翟式表回过头去,拱手对任无心一礼,道:“任相公,在下曾经设求南宫世家配制这迷神药物的方单,和这十数位医道精深名家,费尽心血,研拟出了这十几种药方,逐一核查求解,据研判所得,南宫世家的配毒药方,决非出自南宫夫人之手。”   任无心点点头,道:“这个在下亦有同感……”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南宫一门的武功手法,别具一格,和中原武林道上的各种手法,尽皆不同,此等武功亦非一个人有限的精力,能够研创出来的,因此在下也早怀疑到南宫一门的武功,似是超脱当今武林的另一支脉,在下亦为此查访过不少武林名宿,以及远居边荒的高人,均不知此一手法的来源。”   百代大师心中一动,欲言又止。   第 九 回 摄魂魔妇     翟式表微微一叹,道:“任相公不但武功过人,才智亦非常人能及万一,在下今日要借重任相公的智慧,代为解答几点疑难之事。”   任无心道:“翟兄请先把自己推论说出,兄弟当参酌一番,提供愚见。”   翟式表道:“这石案上的几张药单,都是经我们苦心推敲,再三研讨之后,拟定出来,每一个药草都是极尽其毒,然后又根据单上的药性,配制解药,自信这单上开列药物,包罗甚广,但仍无法解得南宫世家中人所施之毒……”   他手成了一下长髯,庄严地说道:“南宫世家主事人的才智虽然高过我等甚多,但如说她在医道一方,强过我等十余人,只怕未必。因此,在下断言,那南宫世家所用之毒,确非主事人独力能够想得出来,至低的限度,亦将受到了前辈高人所遗留之物的启发……”   任无心点头赞道:“高论。”   翟式表苦笑一下 道:“根本之法,最好是找出配制毒药的单方,或是找出它几种主药,如若再这等摸索下去,只怕再耗下一两年时光,也无法配成解毒药物。”   任无心沉吟一阵,道:“这个,在下当可设法一试,只要这药方有第二个人知道,或可能想出办法。”   翟式表道:“除此之外,只有以毒攻毒,咱们配制另一种药物,让南宫世家中收罗之人服用……”   百忍大师摇头叹道:“此等行径,太过毒辣,非仁人君子所为。”   翟式表道:“大师悲天悯人,不主用此手段,但南宫世家屠绝江湖武林同道之心,昭然若揭,咱们如不能在此短短时光之中,研究出解毒之药,也只有运用以毒攻毒之法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舒出心中的忧闷,接道:“不过兄弟等配制成的毒药,让人服下之后,并非立刻要置人死命,只是让他们筋骨酸软、无法再和人动武,南宫世家虽然控制了他们的神智,亦无用处了。”   任无心道:“如若情非得已,也只有运用此法了……”   两道神光湛湛的目光,移注到百忍大师的身上,接道:“让他们全身筋骨酸软,失去了武功,那总比杀死他们强了一些。”   百忍忽然想到南宫世家“迷魂牢”中那恐怖之情,当下闭口不再言语。   翟式表接道:“准于以上所言,兄弟判结两点,第一,南宫世家施用控制人神智的药物,药方别有来源,只不知来自何处来自何人之手?”   他语音微微一顿,又道:“第二,在兄弟想来,就是咱们再花上两年功夫,也无法研究出解毒之药,一则两味主药大过珍贵,求之不易,何况纵然找到,也未必定有大用;再者兄弟发觉了南宫世家奴役之人又似非全为药力控制,再耗上几年时间,只怕也是白费。”   说话之间,突听两声大吼,那两个大汉齐齐站了起来、四个蓝衣童子,时时转动身形,团团把两个大汉围了起来。   百代看那四个童子,最大也不过十四五岁,心中暗暗忖道: “这点年纪,纵然是出胎就开始练习武功,也不过十几年的火候,能有多大成就,但看情势,这四人却似是这石室中的主脑人物,任无心离开之后,似是由这四人主持其事。”   但见那两个站起的大汉,脸上逐渐泛现出赤红之色,双目暴射出愤怒的光芒,摩拳擦掌,大有立时出手之态,再看四个童子,一个个气定神闲,蓄势戒备,八道目光,盯在两个大汉身上。   任无心突然低声说道:“你们让开一条路。”   四个童子果然依言闪向一侧。   任无心缓步走了上去,笑道:“两位兄台……”   只听左面一个大汉怒喝一声,伸手抓了过去。   任无心不闪不避,任他抓住了自己的右腕。   百代暗暗吃了一惊,忖道:“一个人的腕脉重穴,如若被人扣住,纵然是武功高强之人,只怕也是难受,这人也未免太自负了。”   只听任无心以无比柔和的声音,说道:“武兄可记得南宫夫人吗?”   那个名叫武奇的大汉,闻得“南宫夫人”四个字,突然如遭雷殛,浑身一震,抓住任无心手腕的五指,猛然一紧。   任无心已暗暗运起一种极阴至柔的功力,将那武奇指上的力 量,极为巧妙的化为无形。   情知这大汉正当神智迷惘,似醒非醒之际,倘若受了惊恐, 或是遭到袭击,定然要被激怒。   于是任他抓住自己的右腕,重又以那种无比柔和的声音,说 道:“武兄可记得南宫夫人吗?”   那名叫武奇的大汉,目光流转,向满室扫视了片刻,突然讶 声问道:“夫人驾到了吗?   何以兄弟未曾听到乐声?”   任无心剑眉微蹙,心中暗暗忖道:“这厮的神志刚刚有点清醒,谁知他与自己称兄道弟,似是又回复了原状。”   思忖之际,忽见翟式表向自己连施眼色,似乎要自己重将二人的穴道点住。   于是右腕霍地一翻,脱出了武奇的掌握,猿臂一分,左右双手,同时点在两个大汉的“精促”穴上,轻描淡写,干净利落之极。   只听百代大师赞道:“任施主好俊的手法。”   任无心笑道:“大师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翟式表手掌之上,托着六粒药丸,两黑两白,另外两粒则色作朱红,鲜艳欲滴。   他缓步向前,微一思索,道:“任相公可曾留意,这两人神志转变,略有先后之差,显然对于同一药物的反应,并不完全一样。”   任无心道:“翟兄断言甚是.兄弟也看出这点,只不知是由于体质的差异,抑或是因为内功修为的高下。”   翟式表沉吟片刻,摇头一叹 道:“说来惭愧。在下也想不出原因所在。”   说话中,拣了一粒黑色丹丸,塞入那名叫武奇大汉口中,然后拈起一粒白色丹丸,喂另外一人服下。   密室之内,鸦雀无声。每人的目光,俱都投注在两个大汉的脸上。   那批老态龙钟的人,全部站在石室的一角,每人都屏息静气,凝神注视两个大汉脸上神色的变化,粗重的呼吸之声,清晰可数。   忽听翟式表低声说道:“任相公,你可以出手解开他二人的穴道了。”   任无心默然将头一点,双掌齐挥,隔空向二人助下击去。   只见那两个大汉身子一顿,同时吁了一口长气,四道凶恶的目光,齐向任无心望来。   蓦地,那名叫武奇的大汉惨叫一声,腰肢一弯,双手猛向自己的腹部抱去。   翟式表急急喝道:“任相公快……”   语声甫出,业已举手一挥,一指向武奇的胸部戳去。   任无心运指如风,后发先至,挥手之间,立刻隔空震闭了武奇心脉上的三处大穴。   翟式表微微一顿,又在武奇的“上浣”穴上补了一指。   那武奇身躯一软,直向地面倒去。   一个蓝衣童子跨上一步,伸手在他腰后一贴,把他扶住。   曾式表吐了一大口气 摇首道:“好险!好险!若非任相公手法快捷,这姓武的定然性命不保。”   任无心口齿启动,正欲询问其中的原因。   忽见另外那个大汉微微泛红的脸色,逐渐转成了青色,凶恶 的眼神,突然焕散起来,不禁戚然问道:“翟兄,此人无性命之 忧吗?”   翟式表凝神向大汉脸上望了几眼,摇头说道:“性命是无可 虑,不过这粒白色丹丸,不能解除南宫世家所施药物的毒力,却 是毫无疑义的事。”   他说罢之后,转面向那群老者望去,似乎要征求一下众入的 意见。   那群老者见他转望过来,有几人口齿微动,似欲讲话,但却 终于忍了下去,瞧那神情,大有众医束手之慨。   忽听百忍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道:“翟大侠,这位姓武的朋 友似已中毒,莫非那黑色药丸,与南宫世家所施药物,药性冲突 吗?”   翟式表暗暗忖道:“这位老禅师当真慈悲得很,看他说话的 样子,好像颇为这武奇的性命发愁。”   转念之下,不禁微微一笑,道:“老禅师讲的不错,在下等 一则试验所配的解药是否有效,再者也正要以烘云托月,抽丝剥 茧之法,探测南宫世家所施毒药的根源。”   说到此处,他走到药架之旁,由一个紧口玉瓶中倾出一粒药 丸,捏开武奇的牙关,喂了进去,继续道:“那黑色丹丸,必有一种药材,与南宫世家所用的毒药相互冲突,好在我们早已防到 这点,因而每用一种药物,俱都先准备了解救之方。”   任无心见另外那名大汉的眼皮,业已软软地瘫了下来,略看上去,仿佛奄奄一息似的,不觉戚然说道:“翟兄,是否也让这一个服下一点解药,恢复原来的状态?”   翟式表闻言之后,沉思良久,始才说道:“依在下愚见,白色丹丸的药力,留在他的体内无妨。”   他话音一顿,拈起一粒朱红药丸,缓缓地道:“这红、白、黑三种药丸,包罗了百余种剧毒的解药在内,三种药丸的配材完全不同,而且最多只有一种药丸,会生药性抵触的现象,因而这粒红色丹丸,服下之后,绝对是有益无害。”   说到这里,左手两指捏开那大汉的牙关,将药丸喂他服下,然后退开数步,说道:“倘若再无显著的效验,那就要大费周章了。”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忽见那大汉脸上的青色逐渐消退,双眼徐徐张开,向四周打量不已。   目光之内,神采渐增,惊异之色,亦越来越甚。   满室之人,不觉同时精神一振,连百忍大师、百代大师,以及那四个蓝衣童子,也感到这大汉神色有异,大是佳兆。   忽听任无心喃喃自语道:“本来我已命人昼夜兼程,赶往天竺国内,去请一位精通‘瑜伽术’的高僧,来此协助各位的工 作,无奈路途遥远,往来费时,至今尚无音信,倘若这红、白二色的药丸能见功效,那就省事多了……”   翟式表却神色紧张的盯注着那大汉神情的变幻,似是根本未曾听得任无心之言。   他受得任无心之托,带着举国选出的名医国手,埋首这石室之中,度过了三年岁月,仍未能研究出解求南宫世家的用毒之法, 心中甚感惭愧。   如今眼看这红、白二丹合用之后,受毒之人,忽然有了急速 的转变,当真是惊喜交集,莫可名状,全神贯注在那大汉的神情 变化之上。   需知此事,乃武林中劫运的关键,南宫世家用毒控制了无数 高手的神智,实力强大,睥睨天下武林。   但如这些人身受的剧毒解除之后,一个个都将是南宫世家的 生死对头,否则将为南宫世家所用,效命受死,由人指使,这正 反之间,利害是何等强大。   翟式表受命之日,任无心曾以天下武林劫难相托,三年来 他无时不悉尽心力,孜孜不倦,浸沉于研求解药之中,但屡试屡 败,亦不无心意消沉之感,此刻骤见希望展现,心中的激动、惊 喜;自是难以控制。   只见那大汉双目连连眨动,神情间惊异更甚,终于长长叹息 一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停身在此 地呢?”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在下任无心,那位是当今武林中名 重一时的侠医,翟大侠翟式表。”   那大汉微一点头,目光却投注在百忍、百代两人的身上,说 道:“这两位大师父呢?”   百忍大师合掌说道:“老衲百忍。”   百代大师接道:“贫僧百代,施主大名?”   那位大汉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啊吁一声,道:“两位可是少 林寺的吗?”   百忍大师道:“不错、老那等剃度于嵩山少林本院。”   那大汉口中连连的念道:“百代,百代……”突然大声的喝道:“是啦!你就是被人称为济世生佛的百代大师了。”   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百代闪身避开,合掌还礼,道:“施主快快请起,贫僧如何 敢当!”   那大汉缓缓站了起来,道:“大师曾救小弟之命,难道就不记得了吗?”   百代大师眉头耸动,目光在那大汉脸上打量了一阵,搜尽枯肠,仍然想不起此人是谁。   当下合掌笑道:“贫僧过去虽常在江湖上行走,偶伸援手,但自觉应属份内之事,从未存望报之心……”   那大汉接道:“因此大师已经不记得在下了吗?”   百代道:“贫僧眼拙了。”   那大汉道;“在下姓张,草字光恩。”   百代道:“张施主。”   张光恩道:“说在下之名 大师也许早已忘去,但提起家兄.大师或能忆起?”   百代道:“令兄的大名呢?”   张光恩道:“家兄张光义。”   百代凝目沉思,显然在他的记忆之中,仍然想不出张光义是何许人。   张光恩道:“是啦!大师是被江湖同道誉为济世生佛,救人无数,哪里还能想到我们兄弟,但家兄有个混号,武林中传诵颇广,大师或可记起。”   百代大师道:“愿承指教。”   张光恩道:“家兄的浑号是铁手昆仑。”   百代大师果然想起数年前行脚江湖之上,曾经伸手救了兄弟两人。   其中有一人掌力特强,连毙七敌,终因围攻两人的高手大多,无能破围。   战到力尽待毙当儿,恰好自己赶到,激于义愤,出手相助力败群寇,拯两人于危难之中。   当下点头说道:“提起铁手昆仑,倒使贫僧回忆起这件事了,贤昆仲也算是武林中甚负盛名之人,不知何以竟然甘心投效于南宫世家之中?”   张光恩脸上忽然一变,缓缓坐了下去。   百代大师急急叫道:“张施主……”只见张光恩若有无限痛苦,缓缓闭上双目。   任无心叹息一声。道:“功地垂成,咱们这解药,只怕已无法解除南宫世家的毒药了。”   翟式表茫然不知所措,默然呆在当地。   百忍大师合掌在胸、低声吟道:“劫数 劫数,阿弥陀佛。”   全场中突然肃静下来,鸦雀无声。   数十道目光,一齐投注到张光恩的身上。   每人脸上,都显得一片肃冷。   因他神智渐复而带来的欢愉之气,也随着一扫而空。   不知何人,长长叹一口气,划破了室中的沉寂,紧接着,叹息声彼起此落,使这石室中弥漫了一片愁云惨雾。   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在不绝于耳的叹息中响起.道:“完了,咱们又不知还要在这石室中呆多长时间了?”   另一个老迈的声音接道:“这一把年纪了,这一生中,只怕咱们已没有离开此地之能了,看来这一把老骨头,八成要埋在这幽谷密洞中了!”   这声出自那些龙钟老人之口,声声如刀如剑,刺入了任无心 的心中。   忽然任无心缓缓转过身子,行到那石门之处,按动墙上的机纽,两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大开。   抱拳对那些龙钟老人们说道:“在下把诸位请来此地.使诸位度过了几年的清苦生活,每想到诸位都是名重一方之人,妻儿承欢 生活欢乐,如今却为在下请入这穷山荒谷,幽谷绝室的山洞之中,一住数年,想来诸位思乡之情,必极殷切,虽然尚研制不出化解南宫世家用毒之药,但诸位都已经尽到心力 在下这里先请诸位恕罪。”   厅中之人,听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 尚未提到紧要之处,自是不便插嘴,数十道目光,又转注到住无心的脸上,等待他的决定。   只见任无心对身旁两个蓝衣童子低语一句,两人立时转身奔出石门。   片刻工夫,两个蓝衣童子捧来了十几个精致的木盒,放在石案之上。   任无心打开盒盖,笑道:“诸位在这穷山密谷之中,埋首数年时光,在下略备薄仪,以表寸心,从此时起,诸位可以离开这里了。”   翟式表凝目望去,只见那木盒之中,放着一颗明珠,二锭黄金。   黄金虽然不多,且是有价之物,但那颗明珠却是价值连城之物。   只听任无心道:“这两锭黄金,为数虽然不多、但足可够诸位回乡川资,这一颗明珠,聊表酬谢之心。”   一排并立的龙钟老人,皱纹堆累的脸上,齐齐展现出欢愉的笑容。   想到久别的妻儿,即将相见,心中大感快乐。   任无心看那些老人们泛现出欢笑之态,亦不禁为之黯然。   这些人从未习过武功,江湖上血腥仇杀之事,可以说和他们毫无干连,不论眼下降临的这一场浩劫,何等的凄惨,和他们也算是毫无牵扯……   继而又想到这些国手名医,一旦离去,再想配制出解毒之药,自是永无希望之事,遭南宫世家中药物控制的武林高手,也永难有脱离禁制之日,在即将掀起的一场正邪大决战中,制胜之机,消失大半,只有把他们全都杀死了!   但任无心的心胸气度,都非常人能及、心中虽想忧凄之事,神色却仍是镇静如恒,拱手说道:“诸位可以走啦!唉,但在下却无法—一相送。”   靠西首当先一个老者,缓步走了过去,取了木盒中的黄金,拱手说道:“我等虽埋首石室,但并未为任相公解去相托之事,无功岂能受禄,这两锭黄金,取作川资,至于那颗明珠,老朽却不接受。”   一人领先,群相随和,但见那群排立的龙钟老人,依序走了过去,每人打开一个木盒,取了黄金,那颗明珠的留在盒中未动。   要知这般人既成一方名医,早已置了万贯家产,个个席丰履厚,享用不尽,娇妻美妾,儿孙绕膝。   此刻心中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去,和家人团聚,哪里还会想到取那明珠。   任无心暗暗叹息一声,道:“我派人在前面市镇之上,代各位雇下车马—一”   忽听一声大叫,那盘膝闭目而坐的张光恩,突然一跃而起,手掌探去,抓住了最后一个老人。   变起仓促,虽有任无心、百代等高手在侧,也是抢救不及。   那环伺两个大汉的蓝衣童子,齐齐翻腕,呛呛啷啷,四柄长剑一齐出鞘。   百代自忖张光恩还记着我救命之恩,大步行了过去,说道:“张施主,看在贫僧的面上不可伤人—一”   只见张光恩眼中布满血丝,双目圆睁,狰狞可怖,不禁心头一震,暗道:“可是他的药毒又发作了吗?”   那四个蓝衣童子,己采取合围之势,只要一剑发动,另外三剑,立时将纷纷次出。   但见百代走了上去,只好停手不动。   百代虽然发现了张光恩的神色不对,但还想先将他手中那不会武功的老人救下再说。   当下伸出手去,道:“张施主,令兄此刻……”   只听张光恩怒吼一声,两手一挥 活生主把手中之人,撕成两半。   鲜血四溅,沾染百代大师的僧袍。百代脸色大变,怒喝一声,运起少林金刚拳。当胸击去。   张光恩挥手一接,立时被震的向后退去。   两柄长剑斜里斩来,寒芒一闪,生生把张光恩截作三断。   忽听任无心叫道:“翟兄小心。”   遥遥一掌劈了过去。他的掌力,全是阴柔之劲,劈击出手,丝毫不闻声息。   但闻砰然一声,一人应声而倒。   翟式表凝目望去,武奇已七窍出血,气绝而死。   原来张光恩生裂那老人之时,武奇竟也悄无声息站了起来,举手向翟式表后脑抓去。   翟式表眼见苦心配制三年的药物,毫无效用,心头又气又恼,耳目失了灵敏,当下拱手一礼道:“多谢相公拯救。”   瞬间惊变,血洒石室,三具尸体,横卧当场。   那些老人,几时见过这等武林中相搏凶杀之事,目睹惨局,早已吓的魂飞魄散。呆在当地。   任无心挥手对四个蓝衣童子道:“快些收去尸体。”   目光一转,抱拳接道:“惊扰诸位了。”   只见当先老人,须发抖动,缓缓放下手中黄金道:“老朽幼习医道,用以济人救世,埋首三年,竟然未能配制一种疗毒之药,此种毒药如若一旦流行于世,不知要戕害多少人命,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埋此荒山,也要配解出解毒之药。”   百忍大师合掌说道:“善莫大焉,施主仁术侠心,老衲敬佩万分。”   但闻几声长长叹息,十余老人,齐齐放下手中黄金。   任无心与百忍、百代三人,睹状之下,知道这批风烛残年的老人,俱已打消了去意,不禁喜动颜色,暗暗为武林苍生庆幸。   只见翟式表神情激动,朝众老人拱手齐额,道:“各位退还盘川,莫非是改变了心意,打算继续留在此处吗?”   左面那老人拱手还了一礼,感慨万千地道:“是老朽心想,人生百岁,白驹过隙而已,既不能立言立德,能为武林中留点遗泽,也不枉虚度此生……”   话来讲完,那个身着褐色宽袍的老人突然插口道:“李兄言之有理,成败虽难预料,只要倾力以赴,也就心安理得了。”   任无心抢上几步,长揖相谢道:“诸位以天地为心,甘舍家室之乐,为武林众生谋命……”   那褐袍老人似是性子较急,想着的话,立刻就要讲出口来,这时将手连摇,一本正经地道:“任相公干万别将我等捧得太厉害,老朽常听人言,练武之人 一旦略窥堂奥,便为武学所迷,孜孜不倦,切望升堂入室。”   他语音微顿,手捋银须,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接道:“文武两途,该是一个道理,尤其医学一门,更是深合武功之道,以老朽来说,真要是半途而废,就此离开这里,则归家之后,定然惚惚不乐,遗下终身之憾。”   他一人大发宏论,滔滔不绝,众老人竟然同是面露微笑,点头晃脑不已。   神色之间,对他的话似是深以为是,俱皆怀有同感。   只听另一老人道:“庄兄所言甚是 前功尽弃,未免可惜,来免可惜—一”   任无心莞尔一笑,朝众老人一揖到地,道:“多谢诸位,大功虽未告成,在下胸中的积郁已去,心头的愁结已解,不敢多事打扰,就此告退了。”   最先决定留下的那老人急道:“任相公独担艰巨,日理万机,有事只管请便,不必以我等为念。”   任无心连连称谢,转向翟式表施了一礼,道:“在下行踪不定,此间的一应大事,以及诸位老先生的贴身琐务,俱都拜托翟兄一人了。”   翟式表含笑还礼 道:“任相公口管放心,翟式表鞠躬尽瘁,决不敢有负所托。”   任无心朗笑一声,转身走去。   百忍、百代双双告辞众人,随同他走出室外。   那四个蓝衣童子随后出来,闭好了密室的石门,两人守卫在外,另外两人退入了对面一间小室之内歇息,以便轮班接换。   任无心将百忍、百代二人,领入了自己所居的一间小室之内,立即吩咐那个青衣小童,为二人重新备办饮食。   百忍大师打量室中一眼.见壁上悬着一柄龟甲古剑,案上列着文房四宝,和二三十函书籍,石榻一角,放着几件换洗的衣衫。   除此之外,四壁萧然,与自己师兄弟所居的那间石室一般无二。   知他自奉甚薄,不觉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百代大师目光一抬,瞥了壁上龟甲古剑一眼,含笑道:“任施主,贫僧似乎未曾见过任施主佩带宝剑。”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惟兵不祥,非有必要,在下实不愿佩带。”   说着坐向案前,执起一只粗毫大笔,信手一挥,写了“少林高僧百祥大师停灵在此”的封条,落款之后,交与那青衣小童,道:“拿去将那小室封了,以免不知内情之人,无意中启动了那扇石门。”   那青衣小童接过封条,转身急步走去。   片刻之后,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之内,放着三人的饭食,那青衣小童将饭菜提上石案,请三人用餐。   百忍大师见菜肴俱是素食,而且无酒,遂向任无心含笑道;“任相公何必如此多礼,定要陪同老衲等茹素,而且像任相公这等天马行空之人,免不了有个千杯下醉的海量。”   任无心哈哈一笑,道:“老禅师目光如炬 在下的酒量确是不浅,不过……”   他忽然将头一摇,露齿一笑道:“在下已多时不饮酒了。”   百忍大师暗暗忖道:是什么原因,能令这位祥麟威凤一般的人物戒酒?   转念之下,寿目微睁,注目望了过去。   忽见任无心面色猝变,双手一扶石案,似欲离座而起,顿了一顿,却又凝然不动。   百代大师讶然问道:“任相公,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吗?”   任无心剑眉微蹙,低声道:“在下似有所觉,好像是有外人进入了洞内。”   百忍、百代一听,俱是心神一凛,   三人不约而同的宁神静气,潜心内视,功凝双耳,往室外听去。   这三人的内功精湛深厚,倾耳凝听之下,便是十丈之外绣花针落地的响声,亦能清清楚楚的听入耳内。   良久之后,三人交换了一瞥眼色,显然是谁也未曾听出什么异动。   百代大师忽然开口道:“任相公不会发生错……”   他本想说“错觉”二字,话到唇边,突然感到如此讲法不妥,只恐任无心听了不快,因而不曾讲完.即便住口不言。   任无心明白百代大师的意思,朗然一笑,道:“这地方警戒森严,守护重重,照理说来.纵然已被敌人发现,彼等亦难长驱直入,要说深入内洞,仍然毫无警兆,那更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可是……”   说到此处,他自己也有点怀疑起来,不知是否当真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那立在任无心身后的青衣小童,此时忽然接道:“我去瞧瞧。”   人影微晃,眨眼不见。   百忍大师的座位面向室门,这时正向门外望去。   但见青影闪了一闪,居然未曾瞧出那青衣小童的身形,不禁衷心赞佩,朝任无心道:   “任相公,你手下的这几个孩子,实在令老衲喜爱的很。”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大师等已非外人,在下的言词纵然夸张些,想亦可获得鉴谅,对这几个随身的童子,在下却已费过了一番苦心,寻常的一般武林人物,实难动得他们,唉!   南宫世家早具机心,凭仗诡奇的武功,绝世的毒药,暗算武林人物,当世中的高手,已被他们网罗甚多,日后这一场正邪的决战,人手实难调配,在下不得不未雨绸缪,调教出一些人手来,准备应付邪恶蔓延的武林局势……”   话至此处,感慨万千,长长叹一口气,又道:“如非局势迫得我无法兼顾,也不敢惊动贵派和武当玄真道兄了。”   百忍合掌当胸,肃然说道:“代有侠人,常在武林中留下了可歌可泣之事,让后辈们凭吊怀念,敬慕追思。任相公天纵奇才,为武林主正义,为苍生造福,用心良苦,不求闻达,只凭此一点,已使老衲等敬慕不已……”   任无心本在凝神倾听,忽然脸色一变,挺身而起,大步向室外奔去。   百代似是听到了什么异声,一语不发,紧随在任无心身后行去。   任无心人已出室,突然又一晃身,跃回室内,伸手摘下了壁上的龟甲古剑。   独闯南宫世家,力搏无数高手围攻,都未见过他佩带兵刃,此刻却摘剑而出,面色凝重,生似已知遇上了生平未曾遇过的劲敌。   只看得百忍大师心头暗暗惊凛,忖道:“难道是那南宫夫人亲身追踪而来,深入了这隐秘的石洞不成……”   心中在想,人却随着出了石洞。   目光瞥处,只见那适才离室的青衣童子,背靠石壁,僵挺而立。   任无心举手一探那青衣童子的鼻息,一声不响,直向里面行去。   百代施展开移形换位的身法。紧追在任无心身后,右手已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显然,这位被誉为少林武功第一的高僧,已动下杀机,也消失去了平时轻敌神态。   百忍大师走在最后,伸手向那青衣童子摸去,只觉他心脏跳动已止,早已气绝死去。   百忍心头大凛,暗暗忖道:“此人尸体,相距那石室只不过数丈距离,竟然未能闻得动手之声,想是连还手的机会,也是没有,就被人一掌击毙。”   忖思之间,任无心已和百代大师奔了回来,低声对百忍说道:“还好,如若那十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被伤了一个,那可是在下的终身一大憾事。”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你这贴身的小童死去了。”   任无心惨然一笑,伸手抱起那青衣童干的尸体,缓步向前行去。   只看他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显然,他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   行不数步,忽见任无心放下那童子的尸体,闪电般朝前驰去。   百忍大师心头亦是略有警兆,急奔几步,与百代大师抢着了并排。   任无心身形闪电,眨眼出了十余丈外, 目光到处,发觉守护内洞的四个手下,俱都背贴墙壁,直挺挺呆立当地。   一条看似颇为娇小玲珑的黑影,一闪而逝,瞬间隐没入昏暗之中。   这内洞深藏山腹,难见天光,日以继夜,俱以特制的灯火照亮。   这条娇小玲珑的身影一现即隐,若非极好的目力,实难发觉。   任无心惊怒交递,竭尽全身功力,猛地朝前飞射,口中大喝道:“什么人?姓任的有话问你!”   他的轻功,何等高强,疾追数步,重又瞧出那条淡影,向内洞左侧闪去,其疾若电,几非目力能见。   任无心怒不可抑,厉喝道:“你再不站住,姓任的要出手伤人了!”   语声方落,一阵粗重的暴喝,突地传了过来。   四名手横厚背单刀的青衣大汉,霍地冲了出来,并排挡住了甬道。   这四人乃是闻得任无心喝叱之声,由暗处冲出来阻截敌人,不过八只眼睛瞪注甬道之内,却又眼下茫然,一无所见。   任无心目力锐利,虽在远处,却瞧出那条淡影已奔近四人身侧,不禁大喝道:“留神……”   一言未了,那条娇小的淡影,已奔临四人面前。   但见那四人一分为二,倏地向两侧摔开!   只听一阵金石相击之声响起,四把沉重的厚背单刀,同时坠落于石地之上。   任无心见那四人丝毫声息未出,便已死去,不觉又惊又疑,不知来敌用的什么诡异手法,如此轻易地打发掉了四个武功不弱的人。   一阵强烈的好胜之念,与难以抑制的怒气同时升起,奋力几掠,霍地赶到了那条淡影之后十余丈处。   灯光之下,瞧出那条淡影青布包头,身披黑色大氅,足踏薄底快靴,闪动之间,显出一副娇小玲珑的背影,予人一种神秘飘渺,诡异恐怖的感觉。   任无心失去了平时那种从容不迫,儒雅倜傥的气概,提身一纵,倏地一剑刺去,一面冷冷地道:“什么人?与我转过面来。”   他连连喝问,意欲引得那人开口、或可由其语音之中,辨识其人。   这一剑乃是蓄势而发,威力之甚,无与伦比。   那黑衣娇小之人似是识得这一剑的厉害,不进反退,倏地身形一旋。   蓦地,一片黑影之内,一双白玉般的手掌一晃,一阵柔和的微风,随手而起,突地向任无心怀中扑来:   任无心忽感手腕一震,掌中的宝剑似欲脱手而去,霍然惊凛之下,宝剑一抡,霍地反撩而上,左手一探,陡地一指点了过去。   这一剑一指,倾尽了任无心毕生的武学造诣。两招同发,中蕴无穷的变化。   放眼当世高手,实难找出何人,能以干干净净地脱出这剑指之下。   孰料这黑衣娇小之人身形一晃,倏地与任无心探身而过,其快之甚.无可比拟。   任无心与这人面对面的拆了一招,但见一只莹白的手掌,晃下一晃,除此之外,竟是毫无所见,   一阵羞怒,泛起心头,任无心大喝一声,旋身一剑,蓦地猛推出去。   一阵刚猛无俦的剑罡,突然由剑身涌起,风雷之声,震得四壁皆应。   那黑衣娇小之人应变之速,大异常人。   但见她身形一侧,忽地横飘数尺,黑衣外氅一抖,晃眼逸出了数丈外。   忽听百代大师宏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何不停身答话?”   举臂一挥,一拳击了过去。   少林金刚拳,出之于少林寺第一高手,其威力之强,端的惊人。   那黑衣娇小之人,刚刚脱出任无心的剑罡之外,复遇一阵倒海狂澜般的挚风迎面撞来,匆促之下.又复身躯一侧,背贴墙壁,朝前急掠而去。   百代大师一惊不小,未待那黑衣娇小之人经过身前,右腿一弓,吐气开声,猛然一拳击了出去。   这一拳击的巧妙之极,拳向墙壁,似是无的放矢,但那强劲的拳风击出时,黑衣娇小之人,刚刚掠到,凑了上去。   这乃是百代大师由少林“罗汉阵”之内,参惜出的武学精髓,黑衣娇小之人,似是大出意料,黑影一顿,倏地停了一瞬。   在场之人,全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就这眨眼不到的时间,业已同时抢住这稍纵即逝的时间,齐齐出手攻到。   只见百代大师右拳一缩,左单一挥,直袭那黑衣人正面。   百忍大师立时抢步上前,右手一探,疾向那黑衣人肩臂之处抓去。   任无心左手五指箕张,罩定那娇小身躯背后的诸大穴道,右手宝剑一挥,封住了一侧的空门。   这三人合围,大有歼虎屠龙之势,拳掌指风,布成了一面天罗地网。   三人意下,纵是南宫夫人亲自到此,也插翅难飞了。   但见那黑影突然原地一阵旋转。   三人拳、指、掌眼看业已击到那黑衣人身上,却同感空无一物,仿佛那黑衣入乃是有形无质似的。   百忍、百代惊诧欲绝,两人变招换式,即待出手攻去。   忽听任无心急声喝道:“两位大师快退!”   百忍、百代听他言语微颤,似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惊惶,不觉齐齐一蹙眉头,身子一晃,倏地闪退数尺。   忽见任无心宝剑护胸,晃身闪拦于百忍百代之间。   那娇小的黑衣身形,顿然而住,那裹身黑氅中缓缓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任无心低声喝道:“两位大师快退。”   手中长剑,陡然挥转不息。   一股内力由那长剑绵绵不绝的涌了出来,随着那轮转的剑势,幻化成一堵无形之墙,横挡在身前四五尺之处。   百代轻轻叹息一声,暗道:人言江湖之上能人无数,今天方证实此言不虚,任无心这等功力,实非我等所能及。   被誉为少林第一高僧的百代,至此刻,才真正对任无心生出了敬佩之心。   只听任无心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两位大师快请退开,在下虽可挡她一时,决难长久。”   但见那一只素手缓缓地伸出了裹身黑氅,黑暗中仍可见那雪白的玉腕。   那是只美丽绝伦的玉手,白中透红,细指如葱。   百忍大师心头大震,只觉这玉手,似是哪里见过。   任无心忽然一闭双目,沉声喝道:“两位大师如若再不退开,在下也将无能相护了。”   但那出氅的玉手,有如带磁之物,吸引了百忍和百代两位大师的目光,对任无心那沉重喝叫之声,恍如未闻。   因为那一只美丽的素手,实在是太动人了,世上最优秀的名家,也无法雕刻出这等美丽夺目的艺术品。   激荡的剑风,震飘起来那黑衣人的衣袂。   只见那高举裹身黑氅的玉手,忽然轻轻招动。   百代大师首先抗拒不住那素手魔力的诱惑,举步向前行去。   忽然剑风掠面,一股寒意,凛然直透心底。   百忍、百代,被那素手吸引的心神忽然一清,转头望去,只见任无心顶门之上,汗水淋漓,直流了下来。   耳际间又响起了任无心沉重的声音,道:“两位大师,快些闭上双目。”   百忍、百代究竟都是有道高僧,神智一清,立时警觉到不对,赶忙闭上了双目。   任无心又道:“两位大师快请转过身去,回到小弟居住之室,等候于我。”   百代大师道:“任施主,可需要贫僧相助一臂吗?”   任无心道:“不用了。”   百忍、百代听他说话声音,散微颤动,显见内心中甚为焦急。   依言举步行去,行约十四五步,突闻任无心大喝之声,传了过来。   百代大师忍不住睁开双目,回头一望,只见白光耀目,剑气漫天,环绕着一只红色的手掌盘旋。   两人目光一和那血红的手掌相触,不自禁又停下了脚步。   耳际间又响起了任无心的声音,道:“两位大师,可是当真的想死了吗?”   百忍心头大凛,默念金刚经,回首而行。顺势一把,牵了百代,大步行进,匆匆绕过一个弯子。   两人匆匆走回任无心的静室中,回手封闭上石门。   百代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原来他心中蕴埋着甚多疑问,欲待提出:   但目光一和百忍大师相触,看他脸上的茫然之色,心知百忍大师正和自己一般,在心中存了甚多疑问,当下住口不言。   两位少林高僧默然对坐,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突听石门外面,响起了一阵轻微步履之声。   百代突然挺身而起,暗运功力,紧握匕旨,蓄势待敌。   石门呀然轻启,缓步走进来满面倦容的任无心。   此时,任无心已失去平常那神定气闲的从容风采,慢步行来,似有着不胜负荷之感。   百忍大师站了起来,迎上任无心,道:“阿弥陀佛,任施主可要老衲相助一臂吗?”   任无心轻轻摇首,道:“不用了,大师请坐:”   他勉力以剑作杖,支持身体,缓步走到一处座位上,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百忍、百代都是一流高手, 已看出任无心似是受了很重的内伤,知他此刻正在运气调息,也不惊动于他:   大约过于顿饭工夫之久,任无心那苍白的脸色,才缓缓泛生起一片红润,长长吁一口气,睁开了双目。   百代大师赞道:“任施主能在这片刻工夫之中,调息复元,内功精深惊人。”   任无心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没有受伤,只是用尽了我全身的气力,咱们今日之局,当真是险恶的很。”   百忍大师道:“那人可是南宫世家中的人物吗?她的武功,似犹在南宫夫人之上,不知是何等人物?”   任无心仰起脸来,凝目沉思,似是回忆着一件重要的往事,又似在推敲着一个极为困难的问题。   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两位大师,可还记得五十年前,江湖上传诵摄魂女魔的往事吗?”   百忍怔了一怔,道:“老衲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对此事虽略有所闻,但知之不详。”   百代大师接道:“贫僧虽然听人谈过,但也是仅知皮毛,莫明真象,何况那摄魂女魔的出现,为时甚暂,有如突起狂飚,昙花一现,虽然伤了武林中不少高手,但为害时短,受害人又无一生还在世,真象迄今仍然无一人能口述其详。”   任无心道:“正因为那摄魂女魔,在江湖上出现的时间,太过短促,是以,武林中人,都已把此事淡忘了。”   此人年纪甚小,但却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百代讶然说道:“怎么?那摄魂女魔,可和适才出现的那素手有关吗?”   任无心道:“何止有关,如在下想象不错,这只造劫江湖的素手,就是那突然消失于武林中的摄魂女魔。”   百代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摇头笑道:“想象终归想象,想那摄魂女魔,已息隐江湖数十年,如若她果真还活在世上,料她也难耐数十年的寂寞,而不再涉足江湖,退一步讲,那人如真是摄魂女魔,也决不甘听受南宫夫人之命,”   任无心点点头,道:“大师说的不错,但在下决非凭空揣测,此事关系武林命运至大……”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就以在下来说吧,江湖之上,又有几人知我来历?”   百忍大师暗暗想道:“这话倒不错,近年中原武林,以四君子盛名最著,后起之秀中,虽不乏才气纵横之人,但却从未听到任无心三字,而且这名字又起的有些怪道,任无心似乎不像一个人的名字。”   他为人老成持重,虽然急于知道任无心的身世,但却不愿出言相询。   百代大师却合掌一礼,接道:“任施主出现江湖,确似神龙自空而降,贫僧早有相询任施主来历之心,只是不便启齿。”   任无心逐渐的又恢复了那爽朗的气度,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身世,确然是大异常人,只是眼下不便说出,好在来日方长,两位终有知道之日。”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既不便说出身世,也就罢了,老衲另有几点不解之处,不知可否请教?”   任无心道:“大师请说。”   百忍大师道:“据老衲所知,练武之人,如想登峰造极,必得有三个条件,那就是‘天赋、师承、时间’,任施主天纵奇才,必得良师垂青,三件已具有二,但时间一关,却是不易闯过,如若老衲没有走眼,任施主只不过二十四五,但以你的功力而论,却非四十年以上莫辨,此乃老衲不解之一。”   任无心笑道:“大师有多少不解之处,一并说出来吧!在下当尽我所知,奉告两位。”   百忍大师的脸色,突转肃穆,说道:“任施主遍请天下名医,研究南宫世家施用之毒,早于数年之前,已然开始,那时,任施主只不过是一个二十一二的少年,不知何以和南宫世家结仇,又如何知得南宫世家的隐秘,此乃老衲不解之二。”   任无心点点头,道:“老禅师还有什么可疑之问题?”   百忍大师道:“有志固不在年高,任施主智慧过人,那是有目共睹,但你处世的从容,处事的周详,辨事之精微,执事之方法,均非一个毫无阅历之人,能够做到。”   任无心感慨地叹息一声,道:“老禅师问的好……”   仰起脸来,沉思不言,显然,他在考虑着一个极难决定的问题。   百忍大师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任施主如若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就算了,老衲只不过随口相询,并无要施主非说不可之意。”   任无心叹道:“在下确然是在考虑着一个极难决定的问题,此事关系重大……”   他微微一顿,又接道:“两位道行深远,心怀救世之念,在下如若不将胸中的隐秘相告,一旦伤亡在南宫夫人手中,只怕主持其事的,将继起无人了。”   百代听得茫然不解,忍不住问道:“任施主此言何意,贫僧大惑不解。”   任无心道:“在下只不过受人之托,其实主谋对付南宫世家的另有其人。”   这几句话,字字像铁锤一般,击打在百忍、百代心上,两人听的同时一怔。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不敢相瞒两位,在下适才和那妖女相搏,已然受了极重之伤,只怕已难久于人世……”   字字如霹雳击打下来,百忍、百代同时为之心神震荡,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任无心继续说道:“当今之世,只有死谷二奇,可和南宫世家中人一较长短,但这两位老人,都已重伤残躯,寸步难行,隐居死谷,无法行动……”   他的目光,突然放射出炯炯的神采,逼视在百忍大师身上,接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求,不知大师可否答允?”   他忽然转变话题,更令百忍大师有着一种莫测高深之感,当下正色说道:“只要老衲力所能及之事,无不答应。”   任无心微微一叹,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密封的锦囊,道:“这锦囊之中,记载着二奇居处,和死谷的形势,请两位代我物色两位智勇兼备,心地纯厚之人,把这锦囊,交付两人,赶往死谷,会见二奇。”   百忍大师道:“只怕老衲目难识人,选才难中人意。”   百代大师接道:“此洞之中,现有名医,任施主如若当真受了重伤,何不请他们会同诊冶一下?”   任无心摇摇头,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一身系武林安危,岂可轻易言死,名医下药,再加上任施主精深的内功,想来不难痊愈。”   任无心道:“正因为在下身负责任重大,才不敢冒请他们下药之险……”   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四粒绿色的药丸,吞入腹中。   对这位神秘的年轻人,百忍和百代都已有七分敬重,三分畏惧的感觉。   他多才多艺,布衣啸傲,谜般的身世,绝代的才华,仁心侠胆,铁骨柔肠,似是武林中豪侠的美德,都已为他占尽。   偏是又生得如临风玉树,风采不可逼视,   面对这样一个神奇人物,使两个少林高僧,也有着相形见绌之感了。   百代大师常年在扛湖上走动,看那药丸颜色惨绿,不似治疗伤势的丹药,忍不住问道:   “任施主,你眼的什么药?”   任无心黯然一笑,道:“毒药。”   百忍讶然惊叫道:“毒药……”   任无心道:“不错,毒药,大师,俗语饮鸩止渴,这句话正是在下此刻的处境……”   百忍大师心地慈善,听任无心服用的是毒药,早已惊慌无措,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以……”   任无心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必须要留下有用的生命,所以,我不能冒险疗治伤势……”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愈解说,老衲也实在愈迷糊了。”   任无心道:“我受伤奇重,如若要疗治伤势,势非要冒生命的危险不可……”   百忍大师道:“古人天相,我佛有灵,必佑施主。”   任无心道:“若事出大师的意料之外呢严   百代大师接道:“那是天道了。”   任无心道:“两位大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唉!我当时虽然中她一击,但却未料到,竟然是如此的沉重,初时在下并无告诉两位大师受伤之意,但此刻不行了,我必得把身后之事,托付两位。”   百忍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么说将起来,任施主服食那毒药之后,也是难以活了……”   百代大师接道:“横竖都是一死,何不冒险疗治一下伤势呢?”   任无心正色说道:“死不了,我只要能把这百数粒毒丸服完,人就不会死了……”他脸上突然泛现起一股恐怖的疑惧,剑眉连连的耸动,接道:“不过,我的躯体虽然还活在这世上,可是我的灵智和魂魄,却远远的离开了人间,说我是一具行尸走肉也好,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也好……”   百忍大师愕然接道:“任施主,这个,这个……”   任无心又从瓶中倒出了六粒绿色的药丸,放入口中,吞了下去,接道:“大师不用惊慌,我虽然失去了灵性,但却保存了我的武功……”   百代大师摇摇头叹道:“如非贫僧亲眼看到了南宫世家中那些恐怖事物,这些话,实叫贫僧难以置信。”   任无心接道:“因此,我必须找一个可信可托之人,因为失去主裁自己灵智之徒,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   百忍大师似是已听出一些端倪,脸色忽然大变,愕然道:“任施主,难道你要仿效南宫世家中那些永存于棺木之法,以保存武功……”   任无心惨然一笑,道:“不错,服完这百粒毒丹后,我的伤势即将为绝毒的药力托住,不但不会再恶化下去,且将逐渐的开始好转……”   百忍、百代都听的愕然一怔,暗暗忖道:“只闻下药医病,尚未听到用毒药疗病之事。”   任无心似是已看出两人的怀疑之情,不待两入反问,接道:“物极必反,极刚则柔,这药物虽然非我调制.但决然不会有错,两位大师不用怀疑了……”   他脸色突然转变得十分严肃,接道:“我服完这瓶药物之后,身体或将发生变化,两位请将我放入一具棺木之中,寻一处阴寒之所置放,但必须在那棺木上,开一处极小的透风孔,两位最好守在那棺木之侧,不要让虫蚁恶兽,侵伤到我的身体,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请打开棺盖,如若那时我身上能生绿色的短毛,这药物已有效用,万一不幸,尸体有变,两位就任选一处风水之处,把我埋了起来,也就是了……”   百忍大师突然站起来,道:“任施主的仁侠胸怀,老衲虽然敬佩,但此等怪力乱神之说,老衲实难相信,如若任施主能够信得过老衲,还是遵循正规,早些设法疗伤,老衲愿以千遍金刚经,祈祝任施主伤势早愈。”   百代大师接道:“邪门旁径之学,或有其诡异之处,但那终非正统武功,难望身承大统,贫僧亦愿任施主早日从治疗调息之法着手,我们师兄弟愿以全力护法,保护你疗伤时的安全。”   百忍大师接道:“这盒药丸,纵然是确如任施主所说,当真有保全你的身体之能,但一个灵智闭塞,行事茫然,无善无恶观念之人,纵然是活在世上,与死何异,古往今来,又有凡人能活过百年,但他们的声誉功业,却能永传后世不朽,任施主胸罗玄机,才华绝代,尚请三思老衲之言。”   任无心似是已被百忍六师说动,默然不语。   百代大师接道:“南宫世家那迷魂牢的恐怖,凡是涉足其间之人,无不惊心动魄,有如入鬼域之感,任施主虽然出道江湖不久,但短短的一段时日当中,已在武林中建立了崇高的地位,岂可旁走邪径。”   任无心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两位大师之言,字字金玉,捣地有声,但在下亦有难以言喻的苦衷。这药丸虽然剧毒,但它却调和了百毒而成,百种剧毒,相冲相克,使之产生出一种奇妙的作用,那就是麻痹了人的神智,却坚强人的身体,自然在下服药之前,要告诉两位大师控制我的办法,只要两位心无恶念,在下亦不致沦落武林……”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打断了任无心未完之言。   百代大师霍然而起,探手抓住了案上古剑,厉声喝道:“什么人?”   喝声中,左手一按桌面,飞跃而起,横剑挡在门口。   只听柔音细细,室外响起了一个娇细的女子声音道:“我。”   虽是短短的一个字,但细润娇美,动人至极。   但室中的百忍、百代大师,却是听的头皮发炸,心神震颤,那柔柔细声,入了两人之耳,如降春雷,   百代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喝道:“你是谁”   一阵香风拂面,门口处俏生生站立了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妇。   百代大师长剑疾挥,划出了一道银虹,封住了门户,道:“女施主……”   忽然住口不言,长剑陡然变了一招“潮泛南海”,颤出一片剑花,直刺过去。   原来,百代大师已看出来人正是南宫世家中五代寡妇中的一人。   那黑衣少妇娇躯疾闪,避开了一剑,喝道:“住手,我要见任相公。”   任无心霍然站起,沉声喝道:“大师快请停手。”   百代应声而退,手中仍然平举长剑,暗运功力,凝神戒备。   任无心举手一挥,道:“四夫人。”   那黑衣妇人缓步走入石室,两道锐利的目光,凝注在任无心脸上,瞧了很久,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受了伤吗?”   任无心点点头,道:“我中了她一掌。”   那黑衣少妇点下点头,道:“我知道你和她动上了手。”   任无心奇道:“夫人何以得知是在下和她动过了手?”   那黑衣妇人道:“我见到她衣服上被长剑划破了两道口子,就想到定然是你了,果然被我料到……”   她的脸色,突然间变的十分严肃,缓缓扫了百忍、百代一眼,倏然住口不言。   任无心凄凉一笑,道:“四夫人有话尽管请说,在下的伤势甚重,只怕已难久于人世了。”   那黑衣妇人道:“这两位和尚不妨事吗?”   任无心摇摇头,道:“不要紧。”   那黑衣妇人严肃地说道:“幸好轮到我守值,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百忍大师急急接道:“听夫人的口气,任施主的伤势,似是尚有救?”   黑衣妇人缓缓点头,道:“如若无救,我也不会来了,不过,我尚有二个时辰的轮值时光,此刻寸阴如金,无暇对你们解说内情,咱们必须得立刻动身。”   百忍大师茫然地问道:“到哪里去?”   那黑衣妇人目光一掠任无心,道:“帮他疗伤,”   对南宫世家中人,百忍和百代,都已生出了极深的戒心,听她说出此等之言,登时有一种茫然无措之感,四道眼光,一齐凝注在任无心的脸上。   任无心淡然一笑,说道:“在下承蒙四夫人多方相助,感激不尽……”   那黑衣妇人似是已耐不住,满脸焦急地说道:“任相公可是不相信我吗?”   任无心答非所问地说道:“夫人的闺讳,可是陈凤贞吗?”   那黑衣妇人先是微微一怔,继而黯然说道:“他都告诉你了吗?”   任无心道:“非是在下不肯相信夫人,实因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不得不多加小心……”   探手入怀,摸出一截玉簪,道:“夫人可识得此物吗?”   陈风贞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那半截断簪上,看了两眼,忽然流下了两行泪水。   她美丽的脸上,泛现出一片凄苦的神情,缓缓从怀中摸出了一截断簪,托在掌心。   轻伸皓腕,取过任无心手中断簪,接在一起。   这两截玉簪,分明是用一根玉簪折断,两截合璧之后,天衣无缝。   情势的变化,大大的出了百忍、百代大师的意外,不禁呆在当地。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陈凤贞才似由往事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缓缓把玉簪分开,一半还给了任无心道:“时光不早了,咱们得快些走了。”   任无心收好了半截玉簪,放入怀中,道:“四夫人要如何疗治在下的伤势,可否先行见告?”   陈风贞道:“解铃还须系钤人,据我所知,南宫世家中还没有解救的药物……”   百代大师讶然说道:“怎么?咱们要去见那妖妇吗……”   他似自知失言,倏而住口不言。   陈风贞目光一掠百代,说道:“不错,她确已和常人不同了,常人所无法练成的武功,她都能练成,唉!个中之密,我虽然知道不少,但还未能全盘了然……”   语音一顿,急急接道:“咱们得快些走啦!再晚来不及了。”   任无心低声说道:“两位大师是否有意同行?”   百代大师道:“如若是不妨事的话,贫僧极愿相随你去,开开眼界。”   遥遥传过来陈凤贞的声音,道:“两位如不放心,不妨相护随行。”   话说完,人已在六七丈外。   百代低声对百忍说道:“师兄,咱们去见识一番吧!”   紧随任无心,向外行去。   陈凤贞当先带路,出了洞口,立时放腿而行,身法疾快,奔行在荒凉的山道上。   百代大师对南宫世家中人,一直存有戒心,虽然这陈凤贞早巳叛离了南宫世家,但他仍然不敢松懈戒心,暗运功力,蓄集内劲。   行约七八里路,出了山区,到了一个荒凉的山崖下面。   只见三间茅舍,依山势建筑而成。   陈凤贞大步行近门前,轻轻互击三掌,木门呀然而开,迎出来一个长发披垂的少女。   百忍大师凝目望去,夜色中,仍然隐隐辨出正是叶湘绮。   陈凤贞横里跨开一步,道:“请进吧!”   百代大师一侧身,当先而入。   陈凤贞仰脸望望天上的星辰,道:“咱们只有一个时辰了。”   举步进了茅屋。   百忍大师只觉南宫世家中人,天性上似乎都有着一种冰冷之气,虽是亲如师友,看来也好像毫无亲善之感。   火光一闪,点亮了一支白烛,房舍中登时一片通明。   陈凤贞熄去手上的火折子,低声对任无心道:“任相公,我虽然知道南宫世家中不少隐秘,但非全盘了然,能否疗治好你的伤势,细想来全无把握,这要看你的运气了。”   百忍大师一入室门,立时留神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只见这三间房舍,除了一榻一桌一张竹椅之外,别无长物,木榻上有一条高高隆起的黑色布幔,上面似是睡着一个人。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这个在下自是不能责怪夫人。”   只见陈凤贞不再言语,冷峻的目光.扫掠了百忍、百代一眼,缓步向木榻走去。   百代大师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百忍大师道:“如有惊变之事,师兄请保护任施土夺门而走,小弟对付南宫世家中人:”   只见陈凤贞揭去那床上黑色布单,果然木榻上仰面卧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   百代暗中凝神看去,发觉陈凤贞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显然,她心中正有无比的惊惧。   荒凉的房舍,荧荧烛光,四周一片沉沉夜色,这景象给人——种诡奇的恐怖之感。   连百忍、百代,那等修养有素的高僧,都不禁由心底冒上宋阵阵的寒意。   只见陈凤贞两只皓腕,在那侧卧在木棕上的黑衣女于身上,不停移动了一阵,陡然向后退开三步;   她的动作熟练迅快,那侧卧在木榻上的黑衣女于,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那是个面目清秀的女人,圆圆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樱口柳眉,只是面色惨白的不见一点血色:   她举起左手,理一下长垂的秀发,右手却戴了一个长长的黑色手套。   陈凤贞幽凄一笑,道:“这就是我那婆祖,费尽了三十年心血,培养出的毒人,在她那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上,不但蓄蕴着举世无双的奇毒,而且她的武功,举世间也难以有人抗拒……”   只见那黑衣女人缓步走下了木榻,举步向前行去。   她长的娇美柔弱,极尽纤巧玲珑之妙,只是全身上下,似是笼罩着一股冰冷阴寒之气。   百代大师眼看她直对自己行来,不禁侧抽一口冷气,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陈凤贞突然合掌当胸,低垂眼帘,喃喃低吟不绝。   百忍听她吟哦之声,似在低诵经文,但声音古怪,却是从未听过的。   那行进中的黑衣女突然转过身子,两道目光凝注在陈凤贞脸上,缓步行了过去。   四目相注片刻,陈凤贞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在那黑衣女脑后点了两指。   百代大师一直留心着陈凤贞的一举一动,看她如何支使这黑衣女人。   这是南宫世家中一种神奇的隐秘,谁能了解这神奇隐秘,就可以使南宫世家解体,使无数的武林高手得救,从南宫世家的奴役下解救出来。   那陈凤贞出手虽慢,但落指奇快,匆匆一瞥之间,百代大师只能隐约的认出大略的部位,却无法看出她指点的穴道。   黑衣女被陈凤贞点中后脑两指之后,突然泛现出一脸红润之色,两只大眼睛,也灵活了甚多。   只见她嘴角间泛出微微的笑意,缓缓坐下了身子。   陈凤贞举手一招,低声说道:“任相公请过来。”   任无心缓步行了过去。   陈凤贞指指那黑衣女人,接道:“你和她对面坐下吧!”   才气纵横的任无心,此刻似已失去主宰自己的能力,依言在那黑衣女的对面坐下。   陈凤贞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兰姑,兰姑,你可识得这位相公吗?”   那黑衣女人本已闭上的双目,听得陈风贞喝叫之言,突然睁开,凝注在任无心脸上,瞧了一阵后,微微笑道:“啊!好像见过他……”   陈凤贞突施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任相公,她此刻已暂时恢复了灵智。但她脑际之中,却记忆着无数屠杀往事,充满着怨、恨,你要和她多多说些亲切之言,先博得她的好感,我再指令她为你疗伤。”   任无心一皱眉头,暗暗忖道:“和她说些什么呢?”   凝目望去,只见那兰姑脸上绽开的笑容如花,慌忙说道;“姑娘的武功高超,在下好生敬佩。”   兰姑听他赞美,心中甚是得意,缓缓举起那只带有黑色手套的右臂,笑道:“天下高人,甚少能挡我一击……”   浯音微微一顿,又道:“咱们动过手吗?”   她的言词木讷、单纯,生似一个尚未全解人世的少女,一片赤子之心。   任无心正觉无言可答,陈凤贞已抢先说道:“他和兰姑动手,受了内伤,求你医伤来了。”   房舍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注在兰姑的身上。   只见她缓缓脱下那黑色的手套,露出一个绝世的美丽玉掌。   那纤长的十指,晶莹的肤光,散发着一阵阵清幽的香气。   谁能想到,这一只美丽的素手,竟然沾满着血腥。   只见陈凤贞的娇躯,微微的颤动着,汗珠儿有如断线珍珠一般,一颗接一颗的滚了下来,显然她并无充分的信心,控制这一只美丽的素手。   百代大师缓缓向前移动两步,暗中取好方位,提聚了全身功力,蓄势戒备,只要一发觉情势不对,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全力攻出。   此时,任无心脸也变成一片灰色,两道眼神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那只玉掌。   只听兰姑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伤的很重吗!”   任无心道:“内腑受震,剧毒内侵。”   兰姑道:“让我瞧瞧你的伤处,还能不能救活?”   任无心道:“我伤在后背之上,只怕不太方便吧!”   陈凤贞抬头望望天色,急急说道:“疗伤要紧,任相公不用拘泥于男女礼数了。”   任无心只好解去衣衫。   陈风贞一把抓住,嘶的一声,扯去他贴身内衣。   只见一个红色掌痕,印在任无心背后“命门穴”旁侧寸许之处。   百忍大师暗道:“好险,好险,如若掌势左偏一寸,只怕他早已横尸那山洞中了。”   只见兰姑缓缓伸出美丽的右掌,按在任无心的伤处,缓缓闭上双目。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兰姑那雪白玉掌,突然泛现出一片嫣红,由浅而深,眨眼间,那雪白的玉掌,变成了一片赤红。   再看任无心时,似是正在勉强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百代紧紧握起拳头,双目凝注着兰姑,准备出手。   大约又过一盏热茶工夫,任无心头上的汗水,逐渐的消去,回复了平和之容。   陈凤贞不停的走来走去,团团乱转,粉脸上一片焦急之色。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破空啸声,似是一粒极小的石块,波的一声,击在窗上。   陈凤贞脸色一变随手一掌,熄去了烛火。   茅屋中,顿时变成一片漆黑。   只听陈凤贞的声音响起了耳际,道:“来人可能是我的婆婆,也可能是我儿媳,不论是哪一个,但她们见了我背叛南宫世家,暗助你们之事,都会极快的把这消息传到我祖婆那里,我固然难   免一死,但接连而起的却是一片血腥的屠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声音微微一顿,又道:“久闻你们少林武功,领袖武林,七十二种绝技,冠绝天下,待会儿两位如见我出手,立时合力抢攻,手法愈毒愈好,最好能在四五招内击毙来人……”   百忍大师低声道:“这个……”   他刚刚说出了一句,陈凤贞又抢先说道:“现在咱们的处境,正值生死边缘,没有时间请两位发表高论了,我知道你们少林寺中的和尚,食古不化,与人动手,要讲求明枪挑战,一对一的相搏,凭借武功,决定胜负……”   百忍大师接道:“不错,老衲……”   陈凤贞打断百忍的话,急急接道:“这不是比武定名,而是你生我死,我要你命的生死之搏,江湖上那套规定,最好是暂弃脑后……”   话至此处,又是一阵沙石划空的轻微啸风之声,掠过房舍。   陈风贞改以传音入密之术,低声接道:“来了,两位请准备.我一出手,两位立时由两侧出手夹击、来人武功再高,在这等毫无防备之下,三面受敌,谅她也无能闪避开去。”   百忍暗暗叹息一声,忖道:“骨肉相残,各极其毒,南宫世家,这一个充满着神秘、诡异的家族,个中人物,个个心狠手辣,而且天性之中,似是都有一种变态心理,残酷冷漠,虽是对自己的师长好友,至亲骨肉,也是一般的手下无情。”   忖思之间,房舍外已响起了轻微的步履之声,到了房舍门口。   百代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百忍大师说说道:“她说的不错,今日之局,咱们决不能纵虎归山,师兄切不可妄动慈悲心肠。”   只听那步履声,忽然停了下来,生似一人将要进门之时,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趑趄不前。   百代凝目望了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鬼魅一般的当门而站,既不说话,也不行动,有如泥塑木雕一般,   百忍大师暗暗的提聚了功力,运劲于右掌之上,只要陈凤贞一出手,立时挥掌攻去。   一阵夜风吹来,飘起那当门而立窈窕身影的衣袂。   只见她缓缓举起右手,理一理鬓边散垂的长发,幽沉地说道:“是四婆妈吗?”   房舍中响起了陈风贞的声音,道:“铃儿吗?”   那女人应道:“室中怎不点起灯火?”   陈凤贞道:“点起灯火,故可见室中景物,但亦可能引来强敌。”   那女人突然轻声一笑,道:“儿媳心中一直隐藏着几件不解之事,一直想问四婆妈,但却一直没有机会,难得今宵有此一时光了。”   陈凤贞答非所问地道:“你可是奉命来,接替我吗?”   那女人答道:“老祖婆对四婆妈已动怀疑……”   陈风贞冷冷说道:“她怀疑我什么?”   那女人道:“她怀疑四婆妈暗通强敌,泄露了咱们南宫世家的隐秘。”   陈凤贞冷冷道:“你可是奉命来杀我的吗?”   那女人沉吟了一阵,道:“老祖婆确有此心,但儿媳我并无此意……”   微徽一顿,又道:“儿媳有一件隐埋胸中甚久的怀疑,想问四婆妈一声。”   陈凤贞道:“你说吧!”   那女人突然举步入室,接道:“四婆妈尽管放心,天亮之前,老祖婆不会再派人来……”   陈凤贞冷冷喝道:“老祖婆猜的不错,你既然奉命而来,那就别想生离此地了。”   那女人轻柔一笑,道:“老祖婆已暗示了我杀你的方法,你武功再高,也无能反抗于我。”   陈凤贞道: “在这房舍中,我已预伏了很多高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立时将殒折当场。”   那女人轻轻咳了一声,幽沉地说道:“老祖婆算无遗策,她早已告诉了我此来之危,四婆妈眼下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和我合作,由我出面为你掩饰,不但无性命之险,而且还可暂得老祖婆的信任。”   陈凤贞沉吟了一阵,道:“怎么?你也要……”   她本来想说出你也要背叛南宫世家,但在话将出口之时,突然住口不言。   那女子忽然放声一阵咯咯娇笑,道:“我怀疑咱们都已经身中剧毒,老祖婆随时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取咱们性命……”   她的笑声虽然十分娇柔动听,但却隐隐蕴含着无限的凄凉、悲苦。   笑声一落,又接口说道;“只不过咱们都不知道,如何才能使那预伏在内腹中的剧毒发作而已。”   陈凤贞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那你来此,老祖婆已告诉了你,引发我身伏剐毒的方法了?”   那女子缓缓点头,道:“不错,因此,我在眨眼工夫之间,可以置你于死地。”   陈凤贞知道她所言非虚,长叹一声.默燃不语。   隐伏在两侧的百忍、百代,已然从两人的说话之中,听出了两人的身份。   彼此乃婆媳关系,但两人之间,词锋相对,各极犀利,一片猜疑杀机,只听那女子接道:   “老祖婆派我来此之时,已调派了十二个高手随行,那些人现在这房舍外不远之处待命,只要我长啸相召,他们可在片刻之内赶来。”   陈凤贞黯然一叹,道:“老祖婆今宵可以命你杀我,异日又何尝不可使人杀你?”   那女子缓缓应道:“因此,我三思之后,消去了杀你之心,其实咱们虽是她的儿孙之妻,但和她网罗的高手,毫无不同之处,同样的身受剧毒控制,随时可能被她置于死地。”   陈凤贞长叹一声道: “你能思虑如此深长,倒是出了我意料之外。”   那女子突然放低了声音,道:“我一直怀疑,你那儿子真已死去?”   陈凤贞愕然说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   那女子缓缓吁一口气,道:“儿媳亦非凭空臆测,如若他们当真已离人世,那也是老祖婆暗中主谋其事……”   百忍、百代听到这婆媳二人对答之言,心神大为震动,一种新奇的恐怖,直泛上心头。   陈凤贞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那女子未完之言,说道:“两位大师父,请出来吧!”   火光一闪,燃起了烛火。   房舍中登时一片通明。   烛火中打量来人,只见她风目柳眉,粉颊欺霜,长的娟秀异常,一身窄窄的裹身黑衣,更显得腰肢纤细,楚楚动人。   同样的绝色佳人,但此刻和适才,却给人两种大大不同的印象。   只见她微颔螓首,轻启樱唇,两道清澈的目光,缓缓向百忍、百代二人脸上扫过,道:   “如若我记忆不错,两位大师父,都是少林寺的高僧。”   百代合掌当胸。道:“贫僧百代。”   百忍道:“老衲百忍。”   那女子轻扬玉手,欠身说道:“我叫田秀铃。”   目光缓缓移注到任无心的身上,说道:“疗伤吗?”   陈凤贞道:“你可知道驾驭兰姑的方法吗?”   田秀钤道:“已得承老祖婆传授过了。”   陈凤贞目光一扫百忍、百代.道:“这两位俱是德高望重的高僧,纵然听去咱们不少隐秘,也不致泄露出去。”   百忍道:“这个,两位尽管放心。”   陈凤贞叹息一声,道:“我如回报过晚,只怕要引起老祖婆的怀疑,我要去了。”   说走就走,娇躯一晃,人已离开了房舍。   田秀铃欠身道:“儿媳不送。”   举头看时,陈凤贞芳踪已渺。   百代大师暗暗忖道:“这女人,一句话也未交代,说走就走,留下这一局残棋,不知要如何处理?”   一面暗聚功力戒备,一面问道:“女施主可识得任相公吗?”   田秀钤目光转动,打量了任无心一眼,缓缓颔首道:“我认识他。”   缓步走到兰姑身删,轻挥玉掌,在兰姑身上抚摸了一阵。   只见兰姑端坐的身躯,缓缓向后倒下,双目也逐渐闭上,似是熟睡过去。   田秀铃抱起了兰姑的身体,仰放在木榻之上,用黑布盖了起来。回头对百忍、百代说道:   “你们可以过去看看贵友了。”   人却缓步向室外行去。   转眼望去,只见任无心微闭起双目而坐,脸上泛现出一片赤红,但神态安详,似是正在运气调息。   百忍低声说道:“不要惊扰了他,妄动手脚,不如静以观变。”   百代大师一侧身子,背门而立,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百忍大师说道:“小弟适见那女子手法,启动灵敏,想到达摩祖师的易筋真经中,记了一篇启穴驭神之法,只是字理深奥,小弟难解含义,但隐隐间似是指出人体之上,除了三百六十五处大小正穴之外,尚有几处密穴,如能运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启开那些密穴,一个人习武的体能极限,即可大为增强,但他的神智,却失去主裁自己之能,为人控制。这被称兰姑之人,分明是一个身负绝世武功的高手,但她却无法主裁自己……”   百忍轻轻咳了一声,叫道:“任施主。”   百代甚是机警,当下接道:“他久坐不醒,分明伤势尚未痊愈,真气凝滞不行,不知该否助他一臂之力?”   一面回目望去,果见田秀铃已进了室门。   只听田秀钤冷冷说道:“你们最好是不要擅自动他。”   百代大师一愕,道:“他久坐不醒,如不出手动他,或将误他性命。”   田秀铃道:“他如是伤在了兰姑手中,除兰姑之外,世间再无能救他之人。”   百代道:“女施主如何?”   田秀铃道:“力有未逮。”   百代道:“令祖婆可有此能?”   田秀铃淡淡地道:“这个大概能吧,我那祖婆除了身负绝世的武功外,尚且兼修医道,博览群书,只怕她无事不知,无所不晓。”   百代大师道:“因此,你们南宫世家中人,个个都得怕她了。”   田秀铃点点头,道:“怕她之人,也不只南宫世家中她儿孙之媳,单是被她网罗奴役的江湖高手,就不下百人之多。”   百代大师目光一瞥任无心,道:“任相公胸怀大志,侠骨仁心.尚望女施主全力施救。”   田秀铃凝目在任无心的脸上打量了一阵,道:“兰姑如若也不能救得活,世上就再无可以救他之法了。”   百忍大师欠身合掌一礼道:“女施主,老衲心有几件不明之事,不知可否请教?”   田秀铃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够答的,当不致使你失望。”   百忍大师道:“南宫世家,自从南宫明老前辈力败天下高手,夺得三宝之后,一直在江湖享誉甚隆,受着武林中人们无比的崇敬,地位崇高,可算得开先古之未有,令祖婆何以不肯坐享盛誉,却翻云弄雨的在武林中,布下了一片惨雾愁云。”   田秀钤淡然一笑,欲言又止。   百忍大师长叹一声,接道:“江湖中人,良莠不齐,或有觊觎三宝之人,妄生贪念,侵犯到南宫世家,或有心妒南宫世家的盛名,作出逾越武林规范之事,但南宫世家从未向各大门派提出过相助之求。”   田秀铃秀眉微耸.摇头说道:“这些话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再费口舌了。”   百忍大师肃然地说道:“老衲亦知女施主难作主意,但望转告令祖婆,大劫尚未造成,如能及时悔悟,尚未为晚,老衲愿以少林寺当代掌门身份,出面调解这一场武林纷争,追查杀死南宫世家数代男主人的凶手。”   田秀铃沉吟了一阵,道:“话是不错,可惜说的太晚了。”   百代大师插口接道:“令祖婆别有用心,早作预谋,处心积虐的要在武林中造成一场杀劫,眼下有如在弦之箭,恐怕难以劝得她回心转意了……”   田秀铃微微颔首,默然不语,   百代大师接道:“疏不间亲,贫僧出家之人,更是不该擅作心机之言,但事关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非一二人的生死可比,贫僧不得不为天下苍生请命,请夫人大义灭亲……”   田秀钤冷冷说道:“你们纵热能联合天下武林高手,我也不信能胜过南宫世家……”   百代大师道:“因此贫僧等,才请求女施主为天下武林筹谋。”   田秀铃两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百代大师的脸上,沉吟了良久,遭:“这是千古以来,最大的隐秘,沿起于数百年前,只不过到了我祖婆的身上,才把这发挥出来而已。”   百忍、百代个个凝神静听,严肃的脸上,泛现出无限的期望。   田秀铃缓缓扫掠了两人一眼,接道:“一个武功平庸之人,只要他投入了南宫世家的门下,武功立时就可以增强一倍,而且终生效忠南宫世家,誓志不二,在他们的脑际,除了勤练武功,和受命杀人之外,再无其他意识。”   百代大师一心想探出南宫世家的隐秘,此刻便试探着道:“自古以来,迷人心智的药物虽有不少,但却未闻有如此神奇的功用,令祖婆能令这些江湖豪杰为南宫世家效死尽忠,除了施用药物之外,只怕还另外用了些神奇诡异的独门手法?”   田秀铃轻轻皱起双眉,俯首沉吟不语。   百代大师沉声道:“这些只是贫僧的猜测之言,贫僧自信虽未见能完全猜中,但……”   田秀铃霍然抬起头来,道:“你猜的不错。”   百代大师目中神光微闪,道:“令祖婆昕用的究竟是何手法,不知夫人可否见告?”   田秀铃轻轻叹息一声,摇头道:“我那祖婆博闻强识,知识的渊博丰富,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我甚至连她老人家所用的手法,究竟是自行研创而出,抑或是绝传多年的武林秘技,都不知道。”   百代大师凝目瞧了她一眼,口中虽未说话,但在这轻轻一瞥中,显然地已含有一些怀疑之意。   田秀钤扬了扬柳叶般的秀眉,接道:“我既然已在两位大师面前说出南宫世家的隐秘,说一件与说十件百件,同样地俱有杀身惨祸……”   百代大师接口道:“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贫僧实在感激的很。”   一直在旁边凝神倾听的百忍大师,此刻突然轻叹一声,道:“令老衲始终准以了解的是,南宫世家本已领袖天下武林,令祖婆又何苦要如此做法,造劫天下武林,芸芸众生……”   田秀铃黯然半晌,轻轻地说道:“子不言父过,妻不发夫隐,我那祖婆婆做事无论如何,总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实觉不便出口。”   百忍、百代齐齐凝目望着她,也不说话,但目光却已显露出焦切的期待之色。   田秀铃眼波四望,终于长叹道:“不瞒两位说.我那祖婆神智仿佛已不甚清明,她对世上每个人都充满了怨毒之心,甚至……甚至……唉!连她自己对自己都充满了怨恨……”   百忍、百代心头都不觉为之微微一颤。   百忍大师仰天长叹道:“仇恨,仇恨……”   田秀铃缓缓垂下眼帘,接口道:“她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甚至连我们这些嫡亲的儿媳,这其中只有那第二代夫人,南宫夫人与她考人家较为接近,但甚至连那第二代夫人也和我们一样,俱都身中了隐伏的剧毒,随时随地,只要祖婆微一挥手,我们便会猝然而死,丝毫没有预防的方法,回手的力量……”   说到这里,她心情似乎渐渐激动了起来,语声颤抖,双颊之上,隐现红晕,百忍大师同情地叹息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劝解之言。   片刻寂静之后,田秀铃突然回身指向卧榻上的兰姑,颤声道:“两位大师,可知道此刻卧在榻上的是个什么人物吗?”   百忍、百代齐地随着她那颤抖的手指望去,心下不免都有些奇怪。   她明明知道我们晓得这女子乃是南宫夫人费了近三十年心血,培养出的毒人兰姑,为何还要如此慎重地询问于我。   思忖之间,百代大师却已沉玲着道:“这位姑娘,不是名唤兰姑的……”   田秀铃面上突地泛起了一丝凄冷神秘的笑容,接口道:“不错,我们此刻都将她唤做兰姑,但是兰姑这两字,却只不过是我那祖婆后来替她起的名字而已,她本来另外还有名姓。”   百忍、百代望着地面上那神秘的笑容,知道这其中必另有一段隐秘。   百代大师忍不住脱口问道:“不知道她原来的名姓,贫僧是否也曾听人说过?”   田秀钤缓缓道:“她原来的姓名,天下武林无人不知,大师必定听人说起过的。”   百代大师接口道:“谁?”   田秀钤目中闪过一丝令人难测的光芒,仿佛是厌恶,又仿佛是恐惧,口中缓缓道:“大师可知道,许多年前,武林中有个最喜穿着紫绫衣衫的女魔头,她的名字,叫做……”   百代大师心中一动,变色接口道:“夫人说的,可是数十年前,挥手诛七杰,血染金碧地,在谈笑之间,毒杀了当时武林十七高手的……”   他与田秀铃两人似乎都不愿提起这魔头的姓名,说到名字时,便懊然住口。   室中的气氛,仿佛突然寒冷沉重了许多。   良久良久,百忍大师才自黯然叹息道:“令祖婆当真是个绝才,竟连这样的女魔头,都会被她收为己用。”   田秀铃缓缓道:“我祖婆得到她后,便以各种药物,各种手法,使得她忘记一切,只知练武,只知为我的祖婆拼命!”   她回首望向榻上的兰姑那苍白、神秘、寒冷,但却极为美丽的面容,缓缓接着道:“她不但忘却了自己以前的身世姓名,忘却了她一生中所有的经历,忘却了昕有她爱过或恨过的人,她也忘去了情欲,甚至忘去了时间,是以她永远都是这样年青,只因她脑海中完全没有时间与生死的观念……”   她轻叹了一声,接口又道:“也因为这原因,是以她对别人的生死,也都不再放在心上。”   她柔和甜美的语声轻轻道来,不但使这件本极邪恶凶狠的事,蒙上了一层神秘而美丽的色彩,更将这件事以另一种满含高深哲理的方式解释出来。   百忍、百代面面相觑,仿佛都已听得呆了,又是良久说不出话来。   田秀铃目光四转,缓缓道:“无论什么人,若能揭开蒙着她心灵智慧的黑纱,不但有如寻着了一柄能启开神秘之门的钥匙,而且……”她轻轻长叹一声,接着道:“她恢复了记忆,忆起了生死、别离……这许多种悲伤、痛苦,或欢乐的情感后,她也再不会蔑视别人的生死了。”   她美丽的言词,明亮的眼泪,似乎已将百忍、百代这两位世外高人的心灵,都一直摄引住了。良久良久,百忍大师方自长叹道:“善哉!善哉!女檀越当真是位有心人,那兰姑手段如此毒辣,世人都只当是因为南宫夫人以药物激发了她狠毒的天性,却不知人性都是善良的,那南宫夫人只是以药物迷去了她的人性而已。”   田秀铃面上露出了一种凄凉神秘的笑容,缓缓道:“大师的话当真有如高山流水,令人听了不禁神茌,只可惜……唉!纵有生公说法之佛力,也难使得她回复本性了。”   百代大师肃然道;“夫人的看法虽然正确,却未免太悲观了些。”   语声未了,只听身侧有人接口笑道:“不错,委实太悲观了些,”   原来任无心已不知在何时醒了,只是百忍、百代都已被田秀铃言语所醉,是以未曾发现。   此刻百忍大师目光转处,不禁大奇,问道:“任相公伤势已痊愈了吗?”   任无心淡淡一笑,长身而起,伸了伸双臂,道:“虽未痊愈,亦已不远矣!”   他转身向田秀铃长长一揖,含笑道:“在下的伤势,世上除了这位兰姑与令祖婆外,只怕已别无他人能救,此番在下能侥幸活命,可说全是拜受夫人之赐,在下此刻多谢了!”   田秀铃轻轻笑道:“相公天纵奇才,怎会轻易而死,这只不过是苍天假贱妾之手,挽救了相公的性命,贱妾何功之有?”   任无心朗声笑道:“夫人灵心慧齿,人所难及,在下实在佩服得很。”   他目光转向百忍、百代,接口道:“两位大师可知道我等此刻作如何计较才好?”   百忍、百代齐地微笑着摇头,道;“任相公有何计较?”   他两人已对任无心有了无比坚强的信心,只要是任无心的意见,他两人当真是言听计从。   只听任无心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我再不走,只怕便来不及了。”   百忍大师颔首道:“极是极是,我等是该走了。”   田秀铃幽幽叹道:“三位既要去了,贱妾实也不便挽留,他日相见时,亦望三位将贱妾视作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才好。”   她语气虽说的极为平淡,但面上却已不禁流露出凄苦袁怨的神色。   百忍、百代心中虽然充满了同情睁悯,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言语才是,只是长长叹息一声,合什躬身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