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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鹤谱 🥳
天鹤谱
序幕     这是明月之夜,峨嵋山金顶峰上,端坐着一个白髯过腹,长眉人鬓,一袭青衫的老人。   金顶峰僻处万峰深处、峰腰积雪不化,结成了千年冰带,一般人根本无法越渡一片冰带,是以人迹罕至。   绝峰之顶,冷风凛冽,但那老人只穿着一袭青衫,盘膝坐在一块大岩石上。   月华如水,照着绝峰四周,千年积结的冰岩,闪闪生光。   突然间,那青衫老人挣动了一下身子。响起一阵急促的喘咳声,夹杂在盈耳松涛之中。   只见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下强烈喘咳之声。   他似是极尽能力,使自己保持着漠然的安静。   夜风如刀,吹飘起他身上的单薄的青衫,猎猎作响。   他收缩了一下双臂,双手轻轻地互搓了一阵。   也许年迈了,果然是有些畏冷,但他极力忍受、支撑着。   他不时抬起头,看着移向中天的明月,似是在盼望着什么。   突然间,金顶峰下,传上来一声长啸,划破夜半的沉寂。   青衫念人,右手轻拂一下飘在前胸的白髯,移动一下身子,使自己坐得更端正一些,口中却自言自语的说道:“来了,来了,希望他们都能守约,全数到齐。”   这本是他心中之言,但因盼望得焦急,却不自觉他说出口来。   只是那声音很轻微,有如一缕轻烟,在夜风中化去。   啸声甫落,紧接着又响起一阵婉转的箫声。   那萧声听来不大,但却是一线冲天,似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送上绝峰。   青衫老人精神一振,道:“好!又一个如约赶到。”   语声未落,又响起一阵金声玉振般的大笑,传到了绝峰。   青衫老人点点头,脸上泛现起一股凄凉的微笑。   但闻那大笑声依然顿住,余音袅袅,散入天际。   这笑声来得如惊雷迅电,突然而止,但消失得却是快速无比,似是一个人正在大笑之时,突然遇上了什么惊奇大变,顿然而住。   青衫老人心中暗暗地忖道:“还有两个,就到齐了。”   心念转动之间,突闻三声咚咚咚的皮鼓声,传了上来。   鼓声停了之后,一切又归沉寂。   青衫老人侧耳阔听,长久之后,仍不闻有其他声音传上峰来,心中暗暗急道:“怎么少了一位呢?”   心中焦急,促起病情发作,又是一阵急促的喘咳之声。   他急急吸一口气,把喘咳压了下去,拉一下被风吹起的衣角,双手平放在膝前,运足目力,向前看去。   月光下,只见那中年积结的冰岩峰边,同时出现了四条人影。   青衫老人暗自吸了一口气,压入丹田,缓缓闭上了双目。   显然,他想使自己尽量地镇静,镇静得无睹那四条联袂而来的人影。   四条人影,各不相让,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向那青衫人盘坐的巨岩之上冲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人一齐奔到那大岩石之下。   他们相互望了一眼,目光又转到那青衫老人的身上。   月光下,只见青衫老人法相庄重,隐隐间有一副悲天怜人的气度。   四个人八道冷电一般的目光,一和青衫老人的法相接触,立时收回了那狂傲不可一世的气焰,齐齐抱拳作礼。   青衫老人睁开双目,打量了四人一眼,缓缓道:“咱位又十年没见面了,四位仍然和昔年一般的健壮呢。”   口中说话,目光却慢慢转动,由左至右,打量了四人一眼。   只见那最左一人,年约五旬,头戴方中,黑丝垂胸,白面浓眉,有如一个落拓江湖的文士。   第二个是中年美妇,右手提着一把玉箫,月光下,只见她凤眉带煞,杏眼闪烁,嘴角上翘,一副令人莫可预测的倨傲之气。   第三人五短身材,大头环目,一张嘴特别阔大,几乎占了他半个面孔。   第四人身材细高。一袭黑衫,左手提着一张直径盈尺的皮鼓,右手握着一个金黄色的鼓锤。   四人齐齐欠身应道:“我等来向陈大侠请安。”   青衫老人淡淡一笑道:“四位想不到老夫竟然又活了十年。”   那左首文士道:“陈大侠功参造化,再活一百年也不为怪。”   青衫老人缓缓地举起右手,一拂长髯,笑道:“老朽如若真能再活一百年,四位只怕等不及老朽死去了。”   只听那中年美妇柔声细语的接道:“陈大夹武功绝伦,已是金刚不坏之骨,咱们虽然是年少几岁,只怕也要死在你的前面。”   青衫老人哈哈一笑,道:“好啊!但愿你不幸言中。”   那五短身材,大头环目嘴巴特别阔大之人,说道:“兄弟一向是心直口快,有几句话说出来,希望你陈大侠不要生气。”   青衫老人点点头,神色严肃他说道:“好!你说吧!”   大嘴矮子道:“兄弟听说,你老患得一种怪病,已缠绵病榻数年之久,不知是真是假?”   青衫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患病一事,你是听何人所言?”   大嘴矮子接道:“墙无百日不透风,你陈大侠生病的事,虽然极尽小心保密,但仍然被区区探得……”言毕,纵块大笑起来。   青衫老人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你是想老人一病不起吗?”   大嘴矮子急急说道:“陈大侠言重了,区区心中实无恶意,祝你老寿比南山,万年长青。”   青衫老人冷哼了一声,目光转到那一身黑衫、身材细高的大汉身上,问道:“十年以来,你又杀了好多人?”   黑衣人欠身应道:“你陈大侠不死,在下怎敢妄开杀戒。”   青衫老人道:“我死了之后呢?”   黑夜人淡淡一笑,道:“那就很难说了……”   青衫老人脸色一整,接道:“这么看起来,老夫在外之前,应该先杀了你。”   黑衣人骇然退后一步,道:“陈大侠既是不要在下杀人、以后不杀就是,你老别生气,气坏身子在下可是罪该万死。”   青衫老人抬头望望当空皓月,暗暗地叹息一声道:“咱们这次约会,似是少了一个人,是吗?”   四人齐齐应声道:“是的。”   青衫老人目光转动、扫掠了四人一眼,道:“天魔女为何不来?”   四人面面相视,答不上活。   青衫老人眉头一皱,投注在那中年美妇的脸上道:“你和她相处得最好,当知她为何不来?”   中年美妇道:“她说,她说你……你……”   她似乎是心有所畏,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衫老人道:“天魔女骂了老夫,那也是与你无干,你尽管直说就是。”   中年美妇道:“那天魔女说,你病入膏育,必死无疑,不用来此赴约了。”   言罢,双目凝神,盯注在那青衣老人的身上,神情一片惊俱,生恐那青玄老人突然出手,取去了自己的性命。   只见青衫老者谈淡一笑,道:“出了她意料之外……”目光扫掠了四人一眼,道:   “四位何以和那天魔女看法不同呢?”   只听那头戴方中的中年文士应道:“人人智慧不同,断事有异,自然是结果就不同了。”   青衫老者淡然没道:“你兼通医道,看老夫病势如何呢?”   中年文士道:“陈大侠,不能以常情论断。”   青衫老者道:“为什么?”   中年文士道:“据在下得到的消息,陈大侠的病情甚重,如是其他人得此恶疾,只怕难以活过一年,但你陈大侠内功精纯,已到炉火纯青之境,也许能克服严疾。”   青衫老人哈哈一笑,道:“说得好,无怪人称你恶孔明和毒大夫。”   中年文士道:“好说,好说,那是江湖上朋友们抬举在下。”   青衫老者长眉一扬,似想发作,但他又强自忍了下去。   恶孔明微微一笑,大有得意之状。   青衫老人冷漠一笑道:“你再仔细瞧瞧老夫。”   恶孔明道:“如若陈大侠能够信得过在下,让在下把一把你陈大侠的脉穴,在下或许可作一武断之言。”   青衣老人缓缓伸出左手,道:“好!给你瞧瞧吧!”   言罢,闭上双目。   突然间,绝峰之上,充满了一片紧张,另外三人,六道眼神,一齐投注在那恶孔明脸上。   明月之下,只见那恶孔明顶门上热气蒸腾,一颗颗汗珠儿,流了下来。   那中年美妇举手理一下山风吹起的散发,缓缓他说道:“如是陈大侠病势沉重,需要什么药物咱们都应该尽力为他采集。”   恶孔明回顾了那中年美妇一眼,冷冷说道:“陈大侠倒需一种药物,只怕你柳媚娘不肯拿出来。”   柳媚娘扬了扬手中玉箫嫣然一笑,道:“什么药物啊?但我力能所及,无不尽力去找。”   恶孔明道:“不用找了,那药物就在你身上带着。”   柳媚娘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恶孔明冷冷说道:“太白冰潭中那尾千年金鲤胆,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吗?陈大侠病势虽重,只要你奉上那金鲤胆,立时可使陈大侠沉疴尽除……”   只听那大嘴人和黑衣人同时噫了一声,四道目光一起转注在柳媚娘的脸上,道:   “当真吗?”   柳媚娘道:“听他胡说!”   恶孔明道:“那金鲤胆为你所取,我怎是胡说!”   那大嘴人冷笑一声,道:“果真如此,咱们要向姑娘讨上一杯羹了。”   柳媚娘道:“恶孔明奸诈百出,专会挑拨别人相博,他好坐收渔人之利,两位怎能信他之言呢”   那黑衣人缓缓说道:“此事太过重大,咱们宁可被他骗了,也得相信。”   柳媚娘冷笑一声,道:“咱们今宵来此,是探望陈大侠而来的,两位如是看我柳媚娘不顺眼,不妨约期相会,找个地方好好地打上一架。”   大嘴人仰天大笑,道:“约期相会,好使你柳姑娘从从容容地藏好那金鲤胆,天下如此辽阔,那金鲤胆又是极为微小之物,如是被你藏起,咱们可就难以寻找了。”   那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从此时起,咱们跟定了你柳媚娘。”   柳媚娘微微一笑,道:“好啊!如若两位有兴追随小妹,小妹是欢迎至极……”   语声一顿,接道:“不过,此时此刻,小妹的事,似是没有陈大侠的病势重要。”   那黑衣人轻轻咳了一声,道:“不错咱们应法先看看陈大侠的病情。”   恶孔明抖动右指,缓缓的搭在那青衫老人的脉穴之上。柳媚娘、大嘴人,和黑衣的大汉,六道眼光,一齐投注过来,眼光中满是期望之色,希望恶孔明能够借把脉的机会,一举间,能扣住那青衫老人的穴脉。   但那恶孔明,只有三个指头,搭在那青衫老人的脉穴之上,垂首闭目,似是当真集中全部精神查看那青衫老人的病势,根本不瞧三人一眼。   柳媚娘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望了那大嘴人和黑衣人一眼,轻轻吁了一口气。   六目交投,三个人同时泛起了一脸失望神情。   显然,三人对那恶孔明不肯借机扣拿青衫老人脉穴一事,大感失望。   绝峰上鸦雀无声,连那呼啸山风,也突然静止下来,静得可闻花针落地之声。   足足过了有一些热茶工夫之久,那恶孔明缓缓移开了按在青衫老人在腕脉门上的右手,欠身向后退了两步,才睁开双目,满脸惊愕之色,望望那青衫老人。   那青衫老人缓缓收回放在巨岩上的左腕,淡淡一笑,道:“毒大夫,老夫的病情如何?”   恶孔明摇摇头,道:“陈大侠已完全康复了。”   这一句话,字字如铁锤击岩一般,使三人无比震骇。   青衫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没有瞧错吗?老夫的病势很沉重啊!”   毒大夫摇摇头,道:“没有瞧错,在下自信医道还不致差到把有病瞧成无病。”   大嘴人一咧嘴,露出了奇大的森森白牙,道:“兄弟不会看病,但看那陈大侠的神情,也不似无病之人啊!”   毒大夫怒道:“陈大侠脉息均匀,气血畅通,哪里有什么病了,你如不信,自己上去试试!”   大嘴人重重咳了一声,道:“自然,在下极愿陈大侠长命万年。”   青衫老人冷笑一声,接道:“童子奇,你这话可是由衷之言吗?”   童子奇打了一个冷颤,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道:“兄弟是字字出自肺腑。”   青衫老人脸色一整,目光转注到柳媚娘的脸上,道:“你过来。”   柳媚娘娇艳的粉脸上,登时泛起一片惨白,放下玉箫,垂着双手,慢步行了过去,道:“陈大侠有何吩咐?”   青衫老人冷肃地道:“这十年来,你做了些什么?”   柳媚娘柔队说道:“贱妾这十年来,一直洁身自修,未作过一件有背约言的事……”   青衫老人冷冷地说道:“胡说!”   柳媚娘倒退了两步,结结巴巴他说道:“我只杀了一个人,还是那人对我心怀不轨,调戏于我,才激起我的杀机。”   青衫老人道:“都是实话吗?”   柳媚娘道:“字字真实。”   青衫老人举手一挥,道:“你退下去。”   柳媚娘应了一声,缓步退回原位。   青衫老人仰脸塑狂天上明月,道:“天不如你们所愿,老夫竟然从病魔中解脱出来,看来,还有几年好活了。”   四个人齐齐圣首应道:“陈大侠行仁为善,天下仰,多活几年,那是天下武林之福。”   青衫老人哈哈一笑,道:“不论你们表面上、神态间如何的虔诚,但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违心之言。”   语声一顿,接道:“不论你们内心中想些什么?但你们都还记着十年前在我面前立下的誓言,连那相信我必然死去的天魔女,也没有明目张胆地作恶太多。”   青衫老人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虽然,这十年来,你们没有完全地听从誓言,但大致上都还能自束自爱,对几个偏激、固执、桀骛不驯,又身怀绝世武功的人,能够这样,那已是很难得了。”   柳媚娘突然眨动了一下明亮的大眼睛,轻轻叹息一声,柔声道:“陈大侠,贱妾想请教你一件事,不知可否见告?”   青衫老人道:“好,你说吧!”   柳媚娘道:“你这番大病之后,不知对武功是否有些影响?”   青衫老人道:“我如说没有影响,只怕你们也不会相信。”   柳媚娘道:“这十年中,我为了守誓言,十分苦恼。”   青衫老人道:“你为什么不去作几件有益人间的善功呢?”   柳媚娘嫣然一笑,道:“贱妾性恶嘛!”语声一顿,接道:“记得十年前贱妾和你动手相搏,败在第九十招之上,是吗?”   青衫老人道:“怎么样?”   柳媚娘道:“我常想,如若我们五人合手对付你,那就很难预料鹿死谁手了!”   青衫老人道:“但眼下,你们只有四个人?”   柳媚娘道:“但你陈大侠大病之后,武功也打了折扣,如是我们五个人可以胜你,此时,我们四个人也就够了。”   青衫老人道:“你们可是想试试吗?”   柳媚娘摇摇头,道:“贱妾没有这个胆子,而且他们也不肯和我合作。”   恶孔明缓缓道:“因此,我们只有耐心地等待一途。”   青衫老人道:“等老夫死去?”   大嘴人一咧嘴巴,干咳了二声道:“除此之外,很难想出别的良策。”   青衫老人神情凝重,道:“你们会有等到的一天,可惜的是老夫现在还没有死。”   柳媚娘幽幽地道:“唉!不知还要等待好久?”   青衫老人道:“也许很快,也许你们还要等上三五年。”   那黑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是三五年后,你一定死,咱们自然要耐心的等待,但你如那时不死,咱们就岂不是又白等五年了。”   青衫老人缓缓他说道:“诸位如能想个办法,使老夫早些死去,岂不是你们少去这些束缚?”   柳媚娘叹息一声道:“想我们是想,只是很难找出个妥善的法子。”   青衫老人仰望着当空明月,冷漠他说道:“老夫死之前,也将有一番安排——”   恶孔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了青衫老人未说完之言。   青衫老人冷呼一声,道:“你笑什么?”   恶孔明不敢再笑,陡然收住大笑之声,道:“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来,希望你大侠不要生气。”   青衫老人道:“好!你说吧!”   恶孔明道:“陈大侠所谓的身后安排,无非是找一个天生奇才,继承你的衣钵,日后对付我们,是不是?”   青衫老人道:“不错。”   严孔明笑道:“十年前,我亦想到此事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青衫老人道:“为什么?”   严孔明道:“说出来,希望你陈老不要生气。”   青衫老人冷笑一声道:“你尽管说吧!”   恶孔明道:“你陈大侠有此用心,只怕已非一日,但在下等亦早思念及此,除非你陈大侠能够再活二十年,使你那千选万挑的弟子,能及时继承你的全部武功,纵然如此,我们也早有了对付他的办法!何兄二十年中,不论何等才慧之人,也无法和你陈大侠有相同的成就啊!现在嘛,只怕是更来不及……”   青衫老人接道:“如若老夫能再活二十年呢?”   恶孔明沉吟了一阵,道:“我瞧是有些不可能,就算你功参天地,能够再活二十年,但你也无法能够保得这消息不传扬出来,再明白一点说,我们对你陈大侠的一举一动,早已十分留心,你如果收一个徒弟,决无法瞒得过我们……”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们五人,几番败在你陈大侠的手中,对你陈大侠,固然十分畏惧,但你几次不肯取我们的性命,这畏俱之中,实也有着一番深挚的敬意,我们五人虽然一向各行其是,从来不肯合作,但有一件事,却已取得协议。”   青衫老人道:“对付老夫,是吗?”   恶孔明道:“如若我们能够取得协议对付你陈大侠,那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青衫老人道:“那是什么协议?”   恶孔明道:“协议决不允许再有第二个陈大侠出现江湖,你陈大侠活上一天,我们就蛰伏一天,不作武林霸业之图,但要安排在你死亡之后,还有对付我们之人,那就不成了。”   柳媚娘接道:“那时,我们将不择手段,对付你的衣钵弟子。”   大嘴人一咧嘴巴,接道:“我们先行掳去他的父母、兄妹,以作人质。”   那黑衣人接道:“我们将五人合作,四个人对付陈大侠,一人全力博杀你那弟子。”   青衫老人神色肃然,缓缓扫掠了四人一眼,只见四人八双眼,也一齐望着自己。   果然在这一方面,四人下了很大的决心,决不肯轻易让步。   但他此时,别说和这四个武功绝顶的魔头动手,就是和一般江湖之士动手相博,也是丝毫无胜的把握。当下故作平静地一笑,道:“你们又想和我赌一下是吗?”   恶孔明道:“如若这是赌,却是一次无限的赌注,包括了机诈、群殴,一切卑下、恶毒的手段。”   柳媚娘道:“你陈大侠是仁义君子,总不会为了收一个传授衣钵的弟子,使他锅连九族,所有的亲人,都将身遭屠戮。”   大嘴人童子奇道:“你陈人侠已压制了我们数十年,我们决不能容忍另一个似你这般人物,出现于江湖之上。”   那瘦长的黑衣人接道:“如是情势迫人,咱们只有宁为玉碎了。”   那青衫老人仰天打个哈哈,道:“可惜呀,可惜。”   恶孔明怔了一怔,道:“可惜什么?”   青衫老人道:“你们既然有和我誓不两立的决心,为什么不肯五人联手,和我决一死战呢?那天魔女今宵未来,你们实力减弱不少,虽有此心,但怕也没有这份胆量,岂不是大为可惜的事吗?”   恶孔明道:“纵然那天魔女今夜也如约而来,只怕也不敢和你动手。”   青衫老人淡淡一笑,道:“为什么?”   柳媚娘道:“因为我们五个人纵然能和你打个秋色平分,但也无法制你于死地,再说我们五个人也不能常走在一起啊!”   童子奇道:“十年前,我们五人也曾谈过你陈大侠,研商结果,还是不宜联手硬拚。”   青衫老人道:“为什么?”   童子奇道:“我们五人算计你陈大侠的功力,如是我们硬拚死斗,在我们一方,至少要有两个人死亡,也许三个人,才有杀死你陈大侠的机会……”   青衫老人道:“就算如此,你们也有两个或三个人冶,何乐不为?”   童子奇道:“问题就是谁要死,如果我们五人,都不愿先死,这个仗,就无法打下去了。”   青衫老人道:“你们应该试试,五人联手,胜我的机会很大。”   那黑衣人道:“我们已经算计三天三夜,结果是败多胜少,一个不好,说不定五个人都死在你陈大侠的手中。”   青衫老人大笑道:“你们算得很奇怪呀,结论各有不同。”   黑衣人道:“结论只有一个,只不过那童子奇说不清楚罢了。”   童子奇怒道:“你要抢着接口,怎怪我说不清楚呢?”   青衫老人笑道:“慢慢说,你们如是先打起来,老夫就坐收渔人之利了。”   柳媚媳冷笑一声,道:“谁说都是一样,用不着争执了。”   那黑衣人抢先道:“道理很简单,如是我们各出全力,我你硬拼,你陈大侠在搏杀我们两人之后,亦必将身受重伤……”   青衫老人道:“可惜,你们竟然是全无此等勇气一试,”   黑衣人道:“问题就出在我们五人各怀鬼胎,谁也不愿在出手时,全力飞击,纵然是五人联手而为,也都将各自暗留实力,准备自保,而你阵大侠,一个人力斗五人,必将是全力出击,频下煞手,如若事情如此,那结局就不在我们预计之中了。”   青衣老人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道:“那该是什么样局面?”   黑有人道:“我们各保实力,你陈大侠全力出手,一正一负之下,我们说不定都将死作在你的手中了。”   青衫老人道:“所以你们一直不敢出手,是吗?”   柳媚娘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有一件事,贱妾是不当出口,但我有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青衫老人道:“这番相聚,希望畅所欲言,你心中有什么,尽管说出口就是。”   柳媚娘道:“有你陈大侠在世,我们才保存了一个和平相存的局面,如著你陈大侠真的不幸而逝,江湖上立时大乱,就是我们五人,就将有一番火并,谁能生存,那就很难说了。”   严孔明接道:“最毒妇人心,古有明训,你柳媚娘和那天魔女,处心积虑、想算计我们三人……”   柳媚娘怒道:“你这人最可恶了,到处挑拔离间,挑起别人火并,自己好收渔人之利,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打个生死出来。”   恶孔明哈哈一笑,道:“区区是随时奉陪。”   柳媚娘冷笑一声,道:“如是陈大侠肯作见证,咱们就在这金顶峰上动手,分个胜负出来。”   恶孔明道:“只要你柳媚娘能够说动陈大侠答应,区区愿让你先机。”   童子奇和那黑衣人,冷漠地站在一侧,虽未出言挑战,但也未出言相劝。   青衫老人举手一挥,道:“你们不用吵了。”   其实,恶孔明和柳媚娘,亦不愿真的动手起来,只是双方都把话说得太重,一时无法下台而已。   那青衫老人一开口,正好借机下台。   两人互望了一眼,都不再讲话。   青衫老人抬头堡了望天上的明月道:“这次,咱们相聚,主要是老夫有几句肺腑之言,告诉你们。”   四人齐齐道:“陈大侠有何吩咐,我等洗耳恭听。”   青衫老人道:“包括天魔女在内,你们都是江湖上极难一见的不世之才,如能够合力为善,那将是天下苍生蒙福,但如放手为恶,亦将是无数的生灵涂炭。”   四人面面相视,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衫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使老夫想不明白的是,善恶之分,亦不过一念之间,为什么你们可以为恶杀人,不可以行仁自善呢?”   恶孔明道:“在下也想过此事,因名利枷锁,使人无法挣脱。”   青衫老人道:“既然知其原因,为何又不肯改过呢?”   童子奇道:“江湖上早已把我们视为坏人,就算我们想做好事,别人还是不肯相信。”   青衫老人道:“大丈夫行事为人,只求心之所安,也就是说,大可不必斤斤计较别人的看法。”   那黑衣人道:“武林中谁不知,我们是被陈大侠武功震服,立下的约言,不许随心所欲,这一点……”   青衫老人接道:“十年来我也曾闻心自问,我劝你们行仁,自己却用了霸道手段,厌服你们立下约言,因此,心中甚是不安,这番和你们重聚,我已改变了主意,希望和你们好好谈谈。”   语声顿了一顿,接道:“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畅所欲言,把你们心中的积念,倾吐而出……”   恶孔叫接道:“是了,这次陈大侠想说服我们。”   青衫老人道:“老夫确然有此用心。”   柳媚娘道:“我看此事希望不大,陈大侠纵然能舌翻金莲,只怕也难使顽石点头。”   童子奇一咧大嘴巴,皮笑肉不笑他说道:“咱们听听也好。”   青衫老人默察几人神请,只觉得几人对自己虽然曲意奉承,但神色却流露着一种野性难驯服之气,不禁暗暗叹息一声,说道:“看诸位神情,老夫是很难说服你们了。”   那黑衣人道:“今日之会,那天魔女未肯如约而来,就算你陈大侠能够把我们四人说服,只怕也是无用,因为答应陈大侠,那是给天魔女造成机会了。”   恶孔明道:“那天魔女不比你陈大侠度量,她如一旦羽翼丰满,必将先杀了我们四人而后快。”   童子奇道:“如是不幸千古,我们又被你说服,退出江湖,整个武林,成了天魔女的天下,十年后,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媚娘道:“在我们五人中,以那天魔女年事最轻,但也以她的野心最大,唉!如是你陈大侠早能把她杀了,也许,江湖上就不会再有风波了。”   青衫老人道:“我应该把你们全都杀掉。”   恶孔明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目下所以能够保持着暂时的平静,大半是你陈大侠的威名所敌,但也有一半是我等之功。”   青衫老人道:“这话怎么说?”   恶孔明道:“因为我们五人恶名大著,黑白两道,全不理会,谁也不愿扬名立万,怕的是树大招风引起我们五人的杀机,找上门去,影响所及,江湖上各门各派,都不敢太过扩充自己的实力。”   青衫老人怒遏:“强词狡辩,冥顽不灵。”   恶孔明不再多言,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青衫老人冷肃地技道:“既然四位都不愿被老夫说服,老夫也不愿多费无谓的口舌了,不过老夫要说明一件事?”   四人齐声说道:“我等洗耳恭听。”   青衫老人道:“这十年来你们都还能信守约言,老夫不便言而无信,但自今宵之后,老夫对你们不再寄改过向善之望,哪一个胆大破戒,先行为恶,哪一个就先为老夫剑下之鬼,老夫言出必践,届时决不宽容,你们可以去了。”   四个人似是未料到那青衫老人,突然间变脸相向,不禁一呆。   柳媚娘究然一欠身,道:“陈大侠?”   青衫老人一挥手,道:“老夫不想再和你们多费唇舌,四位可以去了……”   突然提高了声音,接道:“我已经把话说明,信不信是你们的事了。”   四人面面相视,无一人敢接言。   青衫老人只道:“你们不走,站在这里等什么?”   四个人果然不敢再多停留,急急转身而去。   但见四条人影,去如流星,片刻之间,已然消失不见。   青衫老人目睹四人远去之后,才缓缓站起身子急急的地喘息了一阵,正待离去,突闻身后转过一个娇媚动人的声音,道:“陈大侠。”   青衫老人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全身白衣,长发垂肩的女人。不禁心头一震,道:“天魔女?”   天魔女冷笑一声道:“不错,你瞒得过他们瞒不过我。”一面说一面举步直行包来。   青衫老人冷笑一声道:“站住!”   天魔女嫣然一笑,道:“别说他们四人联手了,就是一人,在十招之内,也可以取你之命。”   青衫老人神情肃然,冷冷地说道:“你们五人之中以你最阴险恶毒,老夫今宵如能把你杀死于此,那是死也瞑目了。”   天魔女淡淡一笑道:“只怕你早已无此能耐了。”   她口中虽然说的轻松,但却停下脚步,不敢向前进行。   青衫老人缓步由巨岩之上,行了下去,逼近了天魔女,道:“也许老夫真的已无能胜你,你何不出手试一试呢?”   天魔女疾快地向后退了两步,道:“慢着!”   青衫老人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魔女道:“我确知你已无能和我动手,但我仍不愿和你一拚。”   青衫老人仰天打个哈哈,道:“为什么?”   天魔女冷冷地说道:“我先登上这金顶峰,对你的一言一动,都听十分清楚,而且了如指掌,但我能瞧得出来,那恶孔明替你把脉,岂有瞧不出之理,一则为你威名所震,你又强行运气,调匀了脉搏,使他心中没有把握,不敢轻易论断。”   青衫老人道:“还有吗?”   天魔女道:“二则他为人阴险,就算探出了你确有病,但他却故作不知,使柳媚娘、童子奇等,都认为你病情不重,不敢轻捋虎须。”   青衫老人冷笑一声道:“老夫想不出这对那恶孔明有何用处?”   天魔女微微一笑道:“用处太大了……”   举手理了一下被山凤吹乱的长发,接道:“如是我料断不错,他必将去而复返,然后潜伏在暗中观察,待他决定你决无还击之能,必然重登峰上。”   青衫老人暗暗震骇道:“这丫头年事最轻,但奸诈、阴沉,无不超人一等,日后在江湖上为祸最烈的,只怕也是她了。”   心中转念,口中却冷哼一声道:“你是说,他想来博杀老夫吗?”   天魔女嫣然一笑,道:“他不会杀你,但他将施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你,使你说出武功。”   青衫老人暗道:这丫头的料事之能,实是佩服。口中却怒声喝道:“不用拖延时间了,这和咱们搏斗动手,有何相干?”   天魔女道:“自然有关,他如要暗中探视,却不会让我杀你,你如不支,他及时出手助你,合你们两人之力,我自然难是敌手,岂不是杀你不成,弄巧成拙?”   青衫老人道:“老夫不信你能伤得了我……”突然欺身而起。   天魔女一退两丈,笑道:“陈大侠不要逞强,你的马步,已经站不稳了。”   青衫老人骇然止步,心中又气又急,不禁一阵急喘。   天魔女冷漠一笑,接道:“不要紧张,我不会杀你,你手下留情,饶过我三次不死,此刻,我应该还报一次。”   青衫老人怒声接道:“老夫不信。”   天魔女举起白嫩的玉掌,连连摇头,道:“不信也不要紧,事实上不杀你,还有更重要的理由,我要你活着,使他们不敢妄动,给我一个从容布署的机会。”   青衫老人怒道:“老夫如若病势能好,第一个杀你天魔女。”   天魔女道:“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青衫老人道:“老夫可以把此讯告诉那柳媚娘、恶孔明,使你心愿落空。”   天魔女道:“他们四个人,难再碰到一起。”   青衫老人道:“他们说你心机最深,看来果然不错。”   天魔女道:“过奖,过奖……”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绢包,投到青衫老人的身前,嫣然一笑接道:“陈大哥啊……”   青衫老人只声喝道:“住口!老夫是何等人,岂肯和你说笑。”   天魔女举手理理长发,笑道:“你此时的功力已难再撑下去,发脾气对身体影响很大,不要小妹这般称呼,以后我不叫你就是。”   青衫老人心中激怒难耐,但又自知此刻,实非天魔女之敌,只好强自忍下了,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天魔女格格一笑,道:“陈大侠,如是我料断不错,你重病之身,又在这金顶峰上冻了这样长久时间,只怕连下峰的气力也没有,小妹那绢袋之中放有牛肉粉干,和两粒助长你气力的药,你如须要,不妨服用,这也算小妹报答你昔年数次手下留情之恩,陈大侠多多珍重,小妹去了。”   转身向峰下奔去。   将近绝峰边缘之时,缓步走了回来。   青衫老人冷冷说道:“你回来作什么?”   天魔女低声说道:“也许那恶孔明已隐身在暗中瞧着咱们。”   语声顿了一顿,接道:“这绢袋之中的药决然无毒,你可以放心食用,我不是要救你性命而是为了我必需让你活下去,何况,此情此景之下,你也不甘心死去是吗?”   青衫老人冷冷道:“老夫的生死,自有老夫决定,用不着你来费心。”   大厦女道:“好!咱们就此别过,希望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言罢,陡然翻身,一跃而起,投下绝峰。   只一眨眼之间,天魔女行踪已杏。   青衫老人望着天魔女远去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却是暗自骇然,道:“看来这女魔头的功力似乎已超越了恶孔明、柳媚娘等四人之上,自己如若死去,武林中纷争起来,天下苍生苦矣!”想到感伤之处,不禁胞然一叹。   突然间,一声狮吼传来,划破了深山的静寂,也惊醒了青衫老人伤感的心情,使他重回到现实情景中来。   他举手拉一下青衫衣领,打了一个哆嗦,因病而衰退的体力,已使他无法忍受这山顶上的奇寒。   天魔女说的不错,他的气力,已无法支撑下山之行,缓缓伸出手去,拾起那天魔女投于地上的绢袋。   打开绢袋,只见袋中除了很多的牛肉粉干之外,还有一个玉瓶,瓶中放有两粒白色的丹丸。   一阵饥饿之感,袭了上来,伸手取过牛肉粉干,吃了几块,就峰顶积冰中,取下一块,放入口中,步履蹒跚的向前行去。   这一阵时光的强行装作,又耗去他不少的气力,重病之体,已使他无能忍受这绝峰之顶的奇寒。   他行到山峰一角,准备早些离开,他心中明白,自己只要多停留一阵,很可能就此倒毙于绝峰之上。   突然间脚下一滑,一跤摔在地上。   原来,他心有所思,一脚踏在一片积冰之上,站立不稳,跌了下来。   这一跤,虽然未使他肌肤受到多大伤害,但在心灵上,却有如被刺了数剑。   他挣扎坐起来,望着天上明月,口中喃哺自语道:“完了。”   长叹一声,拾起跌摔在地上的绢袋,打开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吞入口中。   他必须借重天魔女的丹丸,使自己从绝望中振奋起来,下此绝峰。   第一回 垂死老人     夕阳西下,晚霞绚烂,由峨嵋到嘉定的官道上,正奔着四匹快马。   第一匹健马,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男子,方中青衫,长髯垂胸,马鞍挂着一把长剑。   第二匹快马上,是一位中年妇人,眉目清秀,仪态万千。   第三匹马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一身疾服,剑眉朗目,十分俊美,背上插着长剑。   第四匹快马上,也是一位童子,身着蓝衫,十分清瘦,一脸书生气。   这时四人正行在一座小庙前面。   突然间,由那小庙中传出一声深长叹息,一个青衣老人,踉跄而出,一跤摔在大道上。   前面两匹快马已然越过小庙,第三匹快马,疾驰而至,向那青衫老人身上撞去。   马上疾服童子,突然一勒缰绳,向前疾冲的快马,忽地前蹄上扬,打了一个转身,闪向一侧。   第四匹马上的蓝衣童子,却及时收住缰绳,翻身下马,放开手中缰绳,奔到那青衣老人身侧,扶起那青衣老人,道:“老伯伯怎么了?”   那青衣老人转眼望了望那蓝衣童子一眼,说道:“老朽病了。”   那蓝衣童子伸手在那老人额头上按了一下,只觉得他额上十分烫手,不禁一皱眉头,道:“老伯伯你病势不轻呀!”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道:“唉!老汉死不足借,可怜天下……”   到此处,神志陡然一清,住口不言。   这当儿,那青衣中年人,以及那妇人和病服少年,全都围了过来。   蓝衣童子道:“老伯伯,可有什么心愿丢不下吗?”   青衣老人失去神采的双目,缓缓转动,扫掠了那青衫人和中年妇人一眼道:“是的,老朽丢不下救世心愿……”   那青衫大汉一下马,伸手在老人头上按了一把,说道:“阁下烧的很高,难怪是语言不清了。”   那中年妇人突然接口道:“大哥啊,他这年纪、重病在身,如不能及时施救,只怕是难保不测,既然叫咱们碰上了,怎能袖手不管?”   那青衫中年人凝目寻思了片刻,道:“他的病很重,咱们又有急事……”   那中年妇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君又糊医理,理当济世救人才是。”   那青衫中年人沉吟了片刻,接道:“好吧!我试试看。”   中年妇人喜道:“好极了……”   侧目思索片刻道:“我默算咱们赴会之期,还有三日可以耽搁,到时,咱们辛苦一些,快步一些就是,再说,就算咱们去晚了,为救人延误时间,他们也会原谅的。”   青衫中年人长长叹息一声,道:“不瞒贤妻说,这人病情太重,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把他医好。”   中年妇人道:“咳!只要咱们尽到了全部的心力,治不好他的病势,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青衫中年人抱起那老者,道:“此刻,咱们得找一座有药铺的市镇,我先替他开两付退烧的药试试吧。”   中年妇人低头看去,只见那老者双目紧闭,似是已到难再支持之境,不禁一皱眉头,道:“现在很危险吗?”   青衫中年人道:“奄奄一息,随时可以气绝而逝。”   中年妇人道:“夫君炼成的八宝金丹,可否给他服用一粒呢?”   青衫中年人皱眉头,道:“我十年采集的灵药,只成十粒八宝金丹……”   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你那八宝金丹,作何用途?”   青衫中年人道:“用来保命延身。”   中年妇人道:“这位老人也是一条命啊!他为什么不能用这金丹呢?”   青衫中年人道:“唉!这金丹十分珍贵……”   中年妇人不便再言,缓步行到那老人身前,黯然说道:“你本来可以不死的……”   青衫中年人突然放下那青衣老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丸,说道:“给他服下去吧!”   那中年妇人接过红色丹丸惊喜他说道:“大哥啊!你舍得这粒金丹吗?”   青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不舍得也不成啊!我不能让你因此事心中不快乐。”   中年妇人虽已是三十几许人,但脸上仍是一片天真、纯洁的神情,缓缓说道:“夫君待我真好。”   青衫中年人道:“我说过,这一生好好待你,决不让你有不快乐的事情。”   中年妇人蹲下身子,伸出雪白的玉手,捏那老人牙关。   就在此时,青衣老人突然睁开双目,望着那中年夫人,微微颔首,自动张开了嘴巴。   那中年妇人把丹丸投入了青衣老人的口中,道:“老伯伯,这一粒八宝金丹,乃我丈夫采集的各种奇药炼成,功能固元保命,你服用了之后,可以安心养息,待到前面市镇之上,再替你开药疗疾。”   青衣老人夫去神采的目光,缓缓地转到那青衫人的身上,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青衫中年人大约对那粒人字金丹,心中仍有余疼,冷冷说道:“不用谢我,如非我那夫人,在下实是舍不得让你服用一粒。”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缓缓闭上双目。   那中年妇人突然叹息一声,道:“大哥啊!你既然救了他,又何必伤他呢?”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炼这八定金丹,早已安排好了用处,如今少了一粒,只好另想别的办法弥补了。”   那中年妇人道:“唉!大哥不要生气,我不知你早已安排了用途。”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既让他服用下了一粒八宝金丹丸,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把他的病疗好……”   说着抱起那青衣老人,跳上马背,向前奔去。   天到掌灯时分,行到一处小镇。   青衫中年人找了一处客栈,把那青衣老人安排在一个厢房之中。   那八宝金丹果然有着惊人的神效,自从老人服下之后,神智竟然保持着完全的清醒,但形势却又迫他闭着双目,装作晕迷未醒之状。   那青衫中年人先替青衣老人把过脉搏之后,不禁一皱眉头,但却未发言,匆匆起身而去。   那中年妇人坚持以八宝金丹,救那老人之命,已瞧出丈夫心中的不乐,再也不敢多口。直待丈夫去后,她才望着那蓝衣童子说道:“你留这里照顾这位老伯伯。”   那蓝衣童子应道:“伯母放心,小侄自会当心。”   那中年夫人叹息一声,转身而去。   就在那中年妇人去后,青衣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目。   蓝衣童子喜道:“老伯伯,你醒了?”   那青衣老人在那蓝衣童子的脸上打量了一阵道:“清醒了。”   蓝衣童子道:“我去告诉伯母。”   青衣老人急急说道:“小兄弟,不要去。”   蓝衣童子停下脚步道:“为什么?”   青衣老人苦笑一下道:“我们先谈谈如何。”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好吧!”   青衣老人道:“我想问你几件事不知你可否告诉我?”   蓝衣童子道:“那要看你问什么了?如果我不知道的事情自然是没有法子回答你了。”   青衣老人道:“自然是你知晓的事情。”   蓝衣童子道:“那你问吧!”   青衣老人缓缓说道:“你那位伯父,可是中州三侠中方二侠方天成吗?”   蓝衣童子道:“是啊!你认识他?”   青衣老人道:“我不认识,但方二侠,大名鼎鼎,在下只不过听人说过他的形貌罢了。”   蓝衣童子道:“原来如此。”   青衣老人道:“那位美丽的中年妇人想必是方二侠的夫人?”   蓝衣童子道:“是啊!正是我的伯母。”   青衣老人道:“久闻她的善名,今日一见果是不错。”   蓝衣童子道:“我那位方伯母,为人最是善良了,一只鸟儿受了伤,她心中也是不忍。”   青衣老人叹道:“她的仁善之名,武林皆闻,名气实不在方二侠之下……”语声一顿道:“那位穿劲装的童子可是方二侠的公子?”   蓝衣童子道:“是的,也是我的兄弟。”   青衣老人道:“你是老大?”   蓝衣童子黯然说道:“我们虽是兄弟,但却非一母同胞,我是寄居在伯父家中。”   青衫老人道:“你今年几岁了?”   蓝衣童子道:“十五岁,我那兄弟也是十五岁,不过我大他三个月。”   蓝衣老人点点头道:“令尊呢?”   蓝衣童子道:“家父过世很久了。”   青衣老人道:“他是方二侠的亲兄弟吗?”   蓝衣童子道:“是的,家父小伯父五岁,他们是一母同胞。”   青衣老人道:“令堂呢?”   蓝衣童子道:“家母哀伤过甚,不愿再在尘世之上,本要以身相殉,但又怕我孤苦无依,因此五年前,把我送给伯父收养,自己削发为尼,超然尘外。”   青衣老人道:“令尊正值壮年有力之时,怎么会突然而逝去?”   蓝衣童子道:“这个,晚辈就不清楚了,我也问过伯母,伯母说她不太了然。”   青衣老人点点头,道:“你学过武功没有?”   蓝衣童子道:“学过,不过我喜欢读书,所以武功方面,学的很少。”   青衣老人道:“你是不喜欢学武功吗?”   蓝衣童子脸上掠过一抹凄凉的微笑,道:“伯伯说我天生骨质很弱,练武也难登峰造极,因此,他不主张我学武功,却替我买了很多书籍,要我阅读,而且还替我请了两个通儒,教导于我。”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这也很难怪……”   蓝衣童子极为聪明,听后怔了一怔道:“老伯伯,说的什么意思?”   青衣老人轻轻咳了两声接道:“孩子,你读的是什么书?”   蓝衣童子道:“我读的很博杂,星卜、医道,无所不包。”   青衣老人道:“这么说来,你那伯父也无意使你步入仁途了?”   蓝衣童子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青衣老人道:“孩子,你觉得老夫的人如何?”   蓝衣童子道:“你好像知晓很多的事情。”   青衫老人道:“你既然觉得老夫不错,可愿听从老夫的话吗?”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我很想听你的话。”   青衣老人道:“那很好,我先问你一件事,你要确实回答我。”   蓝衣童子道:“什么事啊?”   青衣老人道:“你是否很想学武功?”   蓝衣童子圆睁着一双眼睛,望着那青衣老人,良久之后,才缓缓他说道:“还是不学算了。”   青衣老人在他神情愕然之间,突然发觉那蓝衣童子目光中,隐隐间含蕴着一股肃煞之气,不禁心头怦然一动,道:“为什么呢?”   蓝衣童子道:“如若我学习武功,那就永远也无法追上我的兄弟,不如弃武从文,各谋成就。”   青衣老人淡淡一笑道:“孩子,你外貌柔和内心却是强得很。”   蓝衣童子凄然一笑,欲言又止。   青衣老人叹息一声接道:“孩子,如若有一个人,能把你造就成当今武林中第一高人,你愿不愿意学武呢?”   蓝衣童子道:“那我自然愿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青衣老人笑道:“老夫有一位好友,被当今称为第一高人,日后,老夫介绍你去见他,他定会收你为徒,不过,我要先传你基本吐纳之术,不知你愿不愿学?”   蓝衣童子脸上呈现出一份喜悦之情,但却又迅快消失,说道:“你为什么不找我兄弟呢?他比我强得多,不论体能、资质都是上好的练武人。”   青衣老人笑道:“那是他们的看法,老夫的看不则不同了。”   青衣童子道:“为什么你和别人的看法不同呢?”   青衣老人道:“因为老夫看的是灵慧禀赋和气度,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出来了,他们只能看骨骼,体质。”   蓝衣童子笑道:“原来如此……”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说了半天,我还未请教你老人家贵姓。”   青衣老人沉吟了一阵,道:“老夫姓陈,你叫我东耳老人就是。”   蓝衣童子道:“东耳老人?”   东耳老人道:“不错,”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孩子,你不能把老夫的姓名,告诉你的伯父伯母。”   蓝衣童子道:“为什么呢?”   东耳老人道:“因为老夫落难于此,不愿使姓氏为人所知。”   蓝衣童子道:“如若他们问到你的姓名时,你又如何答复呢?”   东耳老人道:“那你就说我姓东吧!”长长叹一口气,道:“孩子,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蓝衣童子道:“自然可以了,我叫方雪宜,学名方瑜。”   东耳老人道:“谁给你起的名子?”   方雪宜道:“我母亲起的,我父亲叫方天宜,母亲闺讳雪莲,妈妈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也许含有纪念家父之意。”   东耳老人道:“原来如此。”   谈话之间,突闻得步履声传了过来。   东耳老人急闭双目,装作晕迷之态。   只听木门呀然,方天成推门而人。   方雪宜欠身说道:“见过伯父。”   方天成手中提着药物,道:“孩子你出去吧,我要和他谈谈。”   方雪宜应了一声,退出门外。   方天成举手轻轻地在东耳老人胸前拍了一掌,道:“你该清醒了。”   东耳老人睁开双目,道:“多谢救命之恩。”   方天成道:“你的脉象很乱,使人瞧不出病从何而来,我已经替你抓了几付药来,但我仍希望你能清醒,也好问明你的病,再决定用哪一付药。”   东耳老人道:“老朽之病因年迈之故,只怕很难医好。”   方天成接道:“你好像很轻淡自己的生死。”   东耳老人道:“蝼蚁且生,何况在下是人呢。”   方天成道:“那你就仔细地告诉我病从何来?”   东耳老人沉吟了片刻,道:“起因好像是受了风寒侵袭。”   方天成道:“够了……”就三包药中取出一包,接道:“这包药中,附有药单,你自己照方再吃两付,就可以好了,我还有事,不能留此为你把脉了。”   东耳老人道:“唉!你留老朽在此,只怕老朽也无法活下去。”   方天成道:“为什么?”   东耳老人道:“老朽已入风烛残年之境,既无可归之家,又无银两,病情随时可发,岂不是难以活得下去吗?”   方天成道:“好吧!我助你十两银子,足够你买处房子,苦度残年了。”   东耳老人摇摇头道:“这办法也不妥。”   方天成一皱眉,不耐烦他说道:“你要如何才成?”   东耳老人道:“老朽虽然常病,但不病时身体还很健壮,如若老夫能够追随左右,执鞭随蹬……”   方天成摇摇头,接道:“不行,在下奔走江湖,席不暇暖,有时连夜赶路数日不眠,岂是你这等老弱的体能,能够胜任。”   东耳老人道:“阁下奔走江湖,难道夫人和令郎,也要在江湖之上奔走吗,老朽留在府上,作一老工,混口饭吃,难道阁下就不肯答应吗?……”   语声一顿,接道:“何况,老朽读了不少诗书,工余之暇,也好为令郎讲些诗文。”   方天成心中一动,道:“原来你还是一位饱学的通儒。”   东耳老人道:“不敢。”   方天成道:“阁下读的是什么书?”   东耳老人道:“老朽旁务杂学,五经四书之外,遍及星卜医道,佛门经文,亦会涉猎。”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你也通达医理了?”   东耳老人道:“略懂一二。”   方天成道:“很好,待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再答复老前辈。”   就在方天成去后不久,那蓝衣童子重又行了回来,奔到东耳老人身前,道:“东老伯怕,你可是要走了?”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只要你那伯母答应,我就可以留在这里不走了。”   蓝衣童子道:“好,那我就去告诉怕母去。”   东耳老人道:“不用了,你那伯母乃天下至善至仁的人,岂有不允?倒是有一件重要事,我非得详细他说明不可。”   蓝衣童子道:“什么事?”   东耳老人道:“你学武的事不能泄露出去。”   蓝衣童子道:“连我那伯母也不能讲吗?”   东耳老人道:“最好别讲,因为此事如若被你怕父知道,说不定他要取老朽之命,至低限度,他要把我逐离此地,自然你的武功也学不成了。”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如是你那武功不如我伯父,那我就不用学了。”   东耳老人道:“自然是比他高明……”语声顿一顿,道:“俗言道,只有状元学生,而无状元老师……”   目光瞪在那蓝衣童子的脸上,瞧了良久,才道:“孩子你必须信任我,才能够学得第一流的武功啊!”   蓝衣童子又似明白又似不懂地点点头,道:“好吧,我信任你就是。”东耳老人道:   “好!你就先出去吧!你怕父是否留我在此,只怕就要决定了。”   蓝衣童子微微一笑,依言退了出去。   果然,片刻之后,方天成带着夫人,一齐到此。   方天成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我已和夫人谈过,她很希望你留在此……”   东耳老人目光转到方夫人的身上,道:“夫人救命之恩,老汉还未报答,今又蒙收留老汉,隆情厚谊,高薄云天,但得老汉力能所尽,必将竭尽绵薄,报隆情于万一。”   方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丈夫在江湖颇有侠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平常的事,何况,老伯伯如许年纪,就算没有生病,我们也该照顾一二,老伯伯已经是大病在身的人了,这一点,我们自是应该效劳才是。”   东耳老人道:“夫人言重了。”   方夫人道:“你现在病情如何了?”   东耳老人道:“大见好转。”   方夫人道:“我们很想带着你同行,但你的病情还未完全康复,说不得,只好留你在此了……”   东耳老人微微一怔,道:“留我在此?”   方夫人道:“是的,等我们回程之时,再来此地接你……”   东耳老人道:“老汉斗胆问夫人一句话。”   方夫人道:“什么话?”   东耳老人道:“两位可是赴他人之约吗?”   方天成道:“不错,老丈何以知晓?”   东耳老人道:“在下默察情势所得。”   方天成突然一皱双眉,低声对夫人说道:“咱们去吧……”牵着方夫人急急而去。   片刻之后,那蓝衣少年又单独奔人东耳老人的房中,低声说道:“你怎么得罪了我怕父?”   东耳老人微微一怔笑道:“不得罪也不成啊……”语声一顿,道:“孩子,你可曾听说伯父说我什么?”   蓝衣童子摇摇头,道:“我听到他说伯母……”   东耳老人怔了一征,道:“他如何说那方夫人?”   蓝衣童子微微一笑,道:“我那伯父素来对我伯母敬重,纵然有什么事,也不会对她厉言声色,不过……”   东耳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如若方夫人应老朽受了那方大侠的责骂,那就非老朽心愿了。”   语声一颂,接道:“不过,你那伯父母,已决定把老朽留在长安,你必得想个法子,也留在此地才成……”   蓝衣童子道:“现在你不用留这里了,我那伯父说伯母,也就是为了此事。”   “我那位仁慈的伯母,觉着把你留在此地很危险,万一你病势发作了,无人照顾,岂不是等于没有救你,因此,主张带你同去。”   东耳老人道:“你伯父可是不同意吗?”   蓝衣童子道:“伯父为此事责怪伯母管事太多,但仍然答应伯母的请求。”   东耳老人沉吟了一阵道:“其实只要你能留下,咱们不去还好些。”   蓝衣童子道:“怎么?你可是不愿去。”   东耳老人缓缓他说道:“咱们和你怕父伯母走在一起,老朽岂不是无法传你武功了吗?”   蓝衣童子道:“这么说来,我是非得学你的武功不可了?”   东耳老人道:“你可是不愿意吗?”   蓝衣童子道:“我已经答应你了,岂可反悔,如是在途中无法传我,等我们回到故居之后,你再传我不迟。”   东耳老人道:“那不成,我既要传你武功,自然是越快越好。”   语声一顿,接道:“你可知晓咱们要几时动身?”   蓝衣童子道:“似乎是明日一早动身?”   东耳老人道:“好!你今夜三更之后,到我房中,但要隐秘行动,不要让你伯父知道。”   蓝衣童子道:“好吧,我今夜三更过来。”言罢,退了出去。   夜晚三更,那蓝衣童子果然如约而来。   东耳老人开始教他静坐吐纳之法。   蓝衣童子人极聪明,东耳老人所授的吐纳术,乃是一种上乘内功初步奠基工夫,呼吸之间,内腹动作十分复杂,但那篮衣童子竟在五更之前,全部学会。   东耳老人眼看那蓝衣童子,在两个更次时间中,学会了上乘的内功奠基之法,心中大力高兴,当下就说:“孩子,记住,从今日开始,每天必需要抽出一个时辰时间,打坐运功,我如能随你同行,自会设法指导你,如是万一不能同行,你更要刻苦用功,不论你在何处,何地,我都会找到你,不过此事要千万隐秘,不要让别人知道,包括你的伯母伯父,和你兄弟。”   蓝衣童子沉吟了一阵道:“我心中有一点不解之谜,不知当不当问?”   东耳老人道:“可以问,你说吧!”   蓝衣童子道:“你传我武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东耳老人道:“自然不是坏事。”   蓝衣童子道:“既然是好事,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呢?”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学的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功,不论何人,尤其学武的人,都不想你比他们强,是吗?”   蓝衣童子点点头道:“嗯!不错。”   东耳老人道:“听我的话回房睡觉去吧!”   蓝衣童子心中仍有着很多疑问,但他未敢多问,回房而去。   天亮之后,方天成果然改变了主意,要东耳老人相随而行。   东耳老人除了和蓝衣童子单独相见之时,说上几句话外,平常一直是沉默不言。   几人晓行夜宿,这日到了嘉定。   嘉定紧临岷江大渡河口,商贾络绎,市面繁荣。   方天成带着几人到了一座客栈中,要了一座跨院,对那劲装童子说道:“今日你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午时为父会合你们大伯父和三叔之后,如无要事就带你们到嘉定玩上一口。”   那劲装童子道:“爹爹和大伯父在何处见面?”   方天成道:“城外凌云山?”   劲装童子道:“爹爹不带我同去吗?”   方天成道:“为父和你大伯有事商谈,你和母亲,哥哥守在店中不用去了。”   劲装童子道:“爹爹几时回来?”   方天成道:“日落之前。”   那劲装汉子目光突然转到东耳老人脸上,道:“老东啊!你到过嘉定没有?”   东耳老人道:“老汉天涯流浪,到过此地。”   方天成目光转到那劲装童子身上,道:“珞儿,好好守在店里,不许乱跑。”   方珞点点头,方天成起身自去。   方天成去后,方珞目光又转到东耳老人身上,道:“你对嘉定很熟悉,带我去玩玩好吗?”   东耳老人道:“并非是老汉不肯,只因未得老爷夫人首肯,老汉如何敢擅自作主。”   蓝衣童子轻轻叹息一声,道:“珞弟,东耳老伯说的也是,他下敢自作主张,何不等伯父、伯母回来之后,禀明再去?”   方珞一皱眉头道:“为什么要等爹娘回来呢?”   蓝衣童子道:“此刻,东老伯不敢作主,如若你一定逼他同去,那岂不是为难他吗?”   方珞道:“唉!大哥,不是小弟说你,这老东是咱们的佣人,你怎么能够叫他东老伯呢?”   蓝衣童子轻轻地叹了一声道:“兄弟,话怎么这样说呢,东老伯这样大年纪了,我们还不及弱冠,如何能叫他老东呢?”   方珞冷笑一声,道:“好吧!你叫你的东老伯,我叫我的老东,咱们各叫各的就是。   蓝衣童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东耳老人低声说道:“你们不用争执了,叫我老东也好,都是一样。”   方珞突然转过身子,道:“你们好好地谈吧!我要出去了。”   东耳老人大吃了一惊,道:“那怎么成,少主人无论如何不能使老汉为难!”   横身拦住了去路。   方珞冷笑一声道:“你要管束我吗?”   东耳老人道:“这个老汉不敢。”   方珞道:“不敢你就闪开去。”手一推东耳老人,冲了出去。   东耳老人呆呆地望着方珞的背影,内心之中感慨万千,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蓝衣童子缓缓地行到那东耳老人的身前,低声他说道:“老伯伯,不用生气,我那位兄弟,生性暴急,对我也是如此,老伯伯不要生气才好。”   东耳老人笑道:“孩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瞧瞧方公子。”   蓝衣童子黯然说道:“大怕父对他十分爱护。”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孩子你安心用功去吧!此地事情,我自会对付。”   蓝衣童子轻轻叹息一声,心中虽想说几句安慰之言,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只见老人缓缓地向前行去,身影消失在门外不见。   且说方珞,负气奔出客栈,信步向前行去。   此时,将近午市,街上行人正多,接踵擦肩,拥挤异常。   方珞地形不熟,又不愿问人,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去。   走过两三条街,到了一片广场之中。   只见人头攒动,这广场之中十分热闹。   方珞挤人一圈人群之中,抬头看去。只见两男两女,正在一条钢索之上,缓缓行走,方珞年纪虽小,但衣着却很华贵,挤入人群之中,立时有一个身着青衣,头梳双辫,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孩,行了过来,道:“公子,请赏点钱。”   方珞抬头瞧了那钢索一眼,心中暗道:“呼!就凭你们这点玩艺也要卖钱吗?”   心中念转,但左手却探入袋中,摸出一灯金叶子,投入女童双手捧着的竹篮之中。   那双辫少女,看他出手就是一片金叶子,怕有二两多重,不禁啊了一声。   他一个年轻孩子,出手如此大方,立时引得全场注目,数十道眼光,一齐投注过来。   方珞傲然一笑道:“怎么?可是太少了?”   那青衣女童生的十分秀致,嫣然一笑,道:“太多了。”   方珞探手入怀,又摸出两片金叶子,投人那竹篮之中。   青衣女童呆了一呆欠身说道:“多谢公子。”   只听得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女娃儿,到这边来,咱们少爷有赏。”   方珞转眼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头戴瓜皮帽,身着青绸子长衫,手中提着一根湘竹玉嘴的旱烟袋,年约三十五六岁,留着八字胡。   在他旁侧,一张木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上下,白净面皮,黄缎子长衫的年轻人。   黄衣少年身后并肩儿站着两个身躯魁伟的大汉,一身黑色的劲装,两张大麻皮脸,浓眉虎目。   这时,全场中人,都为那一声呼喝声惊动,齐齐转目相注。   那青衣少女怯生生地望了方珞一眼,捧着竹篮,行了过去。   四个走钢丝的男女,一齐从上面跳了下来。   那青衣女童行到那黄衣少年的身前,欠身说道:“大叔有何吩咐?”   青衫人目光投注在那黄衣少年的身上,道:“这是我家公子爷,快些见礼。”   青衣女童望了那寅衣少年一阵才欠身说道:“见过公子。”   黄衣少年轻轻咳了一声,道:“不用多礼……”语声一顿道:“刚才那小子给你好多银子?”青衣女童道:“那位公子,给我三片金叶子。”   黄衣少年望了望青衣女童一眼,道:“来呀!赏她两锭金子。”那留着八字胡的青衫人,一哈腰,拉开一个白布袋子,摸出两锭金子,放入竹篮中,道:“还不快谢过少爷的重常。”   青衣女童望了望那两锭金子一眼,心中骇了一跳,估计那两锭黄金,至少在二十两以上。人约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多的黄金,端着篮子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缓缓他说道:   “太多了。”   那黄衣少年哈哈一笑道:“这点黄金,算得了什么?”   青衣女童欠身说道:“多谢公子。”   黄衣少年一挥手道:“不用谢了。”   语声一顿,接道:“我不信这嘉定地面上,还有人手面大过本公子。”   那方珞年轻气盛,看着黄衣少出手,似是有意超越于他,心中早已不是滋味,听得最后一句话,不禁怒火高烧,大步行了过去,道:“区区二十两黄金,算得了什么?”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叠金叶子,投入那女童的竹篮之中。   这一叠金叶子至少有十片以上,说重量不下于三十两。   那黄衣少年冷冷地望了方珞一眼,道:“臭小子,你是哪里来的?”   方珞怒道:“你骂谁是臭小子?”   那留着八字胡的青衫人道:“公子爷你别生气,教训这小子一顿就是。”一面举起湘妃竹的烟袋,指着方珞,道:“臭小子,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方珞右手一伸,抓住那青衫人手中的旱烟袋,怒道:“你骂哪一个?”右手一掌劈了过去。   那青衫人没有料到方珞竟然出手,而且出手是如此快速,闪避已来不及,蓬然一声被击在前胸之上。   这一掌似是很重,那青衣人吃他一掌打得向后退了两步,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   黄衣少年霍然站起身子,怒道:“你敢动手!”   语声未落,身后两个劲装大汉,已然双双扑出,四只手一齐向方珞抓去。   这时,那青衣女童突然放下手中的竹篮子,高声说道:“诸位不要动手……”   两个大汉哪里肯听她的喝止,左面一人五指箕张,扣住方珞的手腕,左面一人,索性一掌劈了下去,拍向方珞的顶门。   方珞极得父母的宠爱,方天成又用了很大的心思,来培植爱子武功,所以,他年纪虽小,但武功上却是有着不凡的成就,眼看两个高过他一倍的大汉,分攻合击,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同时,也激起了他好斗的天性,一吸气,突然一个转身,避开了左面大汉的一掌,闪到右面大汉的身后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右面大汉冷哼一声道:“这小子很滑溜啊!”   语声未落,屁股上中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很重,那大汉高大的身体,也不禁向前一栽。   这一来也同时激怒了那大汉,大喝一声,回身扑去,掌如巨斧开山一般劈下来。   方珞不敢硬接掌势,纵身避开。   那两个大汉纵身从后围上,挡住了方珞后退之路。   方珞有生以来,一直在父母庇荫之下长大,从未和人这样动手互拼,毫无对敌经验,在两个大人围攻之下,不禁急躁起来,掌法渐见散乱。   其实一个大汉十余合中未能擒得住方珞,心中亦是暗自震骇,忖道:这娃儿如此年轻,武功如此了得,必然是出身于武林世家,如是伤到他,势必要引起一场争纷,以他身手而言,如若由他家人出面,我等决非其敌。   那青衣女童眼看两个武功高强的大汉,博斗了数十合,仍未能伤到方珞,心中大是敬佩,暗道:他乃有真才实学的人,和自己卖艺江湖的花拳绣腿,大大不同了。   心转念动之间,突闻砰然一声大震,传了过来。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盈耳的尖叫。   凝目望去,只见方珞连退了数步,倒在了地上。   原来,两个黑衣大汉,久战方珞不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感难堪,情势所迫只好施下毒手了。   方珞对敌经验不足,强敌施下毒手时,防护不及,被人一掌击在左肩之上。   这一击落掌甚重,只打得方珞一连向后退了数步,跌倒在地上。   左首那大汉四顾了一眼,不见有人出面,才冷笑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   说着话伏身一探,抓起了方珞。   那青衣女童眼看方珞中掌晕了过去,心中大是怜惜,再看那大汉恶狠狠地抓起方珞,心中大惊,急急说道:“不要动!”   左首那大汉两道恶狠狠的眼光,盯住那青衣女童脸上,打量了一阵,冷冷说道:   “怎么,凭你这小毛丫头几招花拳绣腿想多管闲事吗?”   这青衣女童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常年在江湖上走动,处理事情之能,却大大地超越她的年纪。   只见她欠身一礼,道:“两位大叔身手不凡,看来都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小女子如何也不会是敌手。”   她说话婉转和气,先把那两个黑衣大汉捧了一阵,两人虽然不耐烦,也不好发作出来。   左面那大汉沉吟了一阵道:“你有什么事?快此说出来吧!”   青衣女童道:“二位和这公子哥,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他虽然打伤了你们那位大叔,但你们也打伤了他,彼此已经扯平,求求两位大叔放了他吧!”   这时,看热闹的人,仍然围在四周,数百只眼睛,望着场中情势变化,但却是一片寂然,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那青衣女童不闻两个大汉讲话,接道:“如若事和我们无关,小女子决然不敢多口,但事为我们而起,小女子怎能坐视?”   这两个黑衣大汉,不但身材相似,而且都是一张麻子脸,千万人中也难找出和他们相似的一对。只见两人相对望了一眼,仍由左面那大汉说道:“我们要生擒他回去,如若我们那位张师爷,能够伤势痊愈,我们自然会饶了他的性命。如是张师爷被他一掌打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然由他来抵偿了。”   那黄玄少年冷冷的站在一侧,望着那青衣女童,一言不发。   这时,方珞已由昏迷中清醒过来,此子年纪虽轻,但生性却极高做,暗中咬牙,忍疼不言。   那青衣女童眼看苦求两个大汉,毫无作用,转向那黄衣少年行去,欠身一礼道:   “公子在上,小婢这里有礼了。”   黄衣少年冷笑了一声,道:“什么事?”   青衣女童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黄衣少年道:“什么事?”   青衣女童道:“关于那位公子的事。”   黄衣少年冷然接道:“这和你何关?”   青衣女童道:“如若公子不肯放手,闹出人命,贱妾都难免身受牵连。”   黄衣少年望了仰卧在地上的青衫人一眼,道:“那小于是你的什么人?”   青衣女童道:“和贱妾毫无瓜葛。”   黄衣少年道:“这就是了,既然是毫无瓜葛,你最好别管。”   青衣女童道:“公子……”   黄衣少年突然举手一挥,怒道:“滚开去!”   方珞高声说道:“这事和你无关,你不要管,料他们也不敢动我。”   黄衣少年怒道:“王合、王宝,打他们两个耳光!”   王合应声出手,左右开弓,呼呼两个耳括子。   那方珞本已受了很重的内伤,口中血迹未干,王合又出手甚重,两声脆响过后,直打的方珞满口鲜血,狂喷而出。   倔强的方珞仍然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响。   黄衣少年突然举步行了过来,冷笑一声道:“你很倔强,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铁打铜浇的罗汉。”缓缓举起右手。   方珞究竟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父母荫护之下长大,几时吃过这等苦头,虽然忍住未叫,但双目中早已是满眼泪水。   只见黄衣少年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你可是害怕了?”   方珞道:“谁怕你了?”   他满身是伤,双颊红肿,说来语焉不详。   黄衣少年怒道:“好硬的小骨头,今日我如不叫你告饶求命,我就把宗字倒过来写。”   正待出手点方珞五阴绝穴,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住手!”   黄衣少年举目望去,只一个身着青衫,头戴毡帖帽,白髯垂胸的老人,停在三尺以外。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不知何以竟到了身侧。   方珞已瞧出来人正是东耳老人,急急的说道:“老东,你快些告诉我爹爹去,这些人都会武功,你不是他们的敌手。”   东耳老人缓缓的说道:“老汉既然来了,拼了老命,也要把少爷救出来。”   方珞强忍着疼痛,说了数言,再也接不下去。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你这把年纪了,死也不算夭寿啊!”   突然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全场人中,无不替那老汉担心,看那白发苍苍,这少年一掌非要竹断他几根肋骨不可。   东耳老人肃然不动,任那黄衣少年拳势击中前胸。   但闻一声闷哼,传入耳际,几声深长的叹息声一齐响起。   那是一些惋借东耳老人的叹息,也是赞美他舍命救主的豪壮。   方珞理是不忍瞧看,闭上双目。   只听得东耳老人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两位还不放手吗?”   方珞只觉身子一松,抓在身上的两条手臂突然松开,心中大感奇怪道:“这两个麻皮大汉,凶恶横蛮,怎会听东耳老人的话。”   睁眼望去,只见东耳老人,仍然站立在原地,那黄衣少年却抱着小腹,蹲在地上,似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玉合王室呆呆地站在一侧。   东耳老人举手一招,道:“少爷,咱们回去吧。”   方珞愕然望了王合王宝一眼,仍然站着一动不动。   原来他们伤势沉重,无法举步。   东耳老人大步行了过来,抱起方珞,穿出人群,直回到客栈,洗去方珞脸上的血迹,放在木榻之上,叹道:“老汉晚到一步,致使少爷受伤。”   那东耳老人在抱着方珞奔行之时,已暗中活了他身上经脉。   方珞觉着身上血行舒畅连伤也好了许多,只是他自己并未觉得是东耳老人暗中相助之力。   这时那方瑜闻迅也奔了进来,目睹方珞受伤之状,不禁暗然泪下,道:“兄弟,什么人打伤了你呢?”   方珞摇摇头道:“我不认识那些人。”目光转到东耳老人的身上,接道:“老东你不用害怕,这事和你无关,爹爹回来问起,自有我一人承担。”   东耳老人伸出手去轻轻在方珞身上拍了两下道:“少爷安心睡吧,老爷回来,责骂老汉两句,那也是应该的事。”   方珞似是极为听话,闻言闭上双目,很快地睡熟了过去。   方瑜摇摇头叹道:“东伯伯,我这位兄弟,从小就被叔父宠坏了,如有得罪你老人家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令弟说话虽然难听一些,但他心地还很善良。”   语声一顿,接道:“我的底细,你也许已经知道很多,这番事故之后,也许我无法在此多留下去,孩子,如若我无法在此多留,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走呢?”   方瑜低头沉吟了一阵道:“咱们到哪里去呢?”   东耳老人道:“天涯海角,越是隐秘的地方越好。”   方瑜沉吟了一阵道:“伯母待我好,有如亲生子一般看待,如是和你偷走,伯母一定很伤心。”   东耳老人道:“老夫也不想如此,但如情势逼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方瑜沉吟道:“如是别无选择,晚辈自然追随老前辈了……”   语声一顿,突然流下泪来,接道:“伯母受我逃尘避世的母亲所托,对我之好,实是尤胜亲生之子,我如若不告而别,她心中自然悲伤无比,我实在不愿使她伤心,如是咱们能够不走,那是最好不过了。”   东耳老人缓缓他说道:“你能有如此知恩必报的孝心我是更安心了。”   语声一顿道:“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候他。”   方瑜道:“伯伯去吧!我守候在这里。”   谈话之间,突然步履声响,方天成一马当先,行进房中。   他本是脸带笑容,但进入房中之后脸色突然冷了下来,目光注在方略身上,打量了一阵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耳老人低声说道:“少爷和人斗殴,受了伤。”   方天成久历风险的人物,心中尽管焦虑、痛疼,但仍然保持着镇静,嗯了一声道:   “伤得很重吗?”   东耳老人道:“伤得虽然不轻,但却不碍事了。”   方天成缓步行近木榻,仔细瞧了爱子一阵,但却并未伸手触动,举手一挥,道:   “咱们到外间谈谈吧!”   方瑜转身望去,只见方夫人和两个劲装大汉,并肩站在门口。   左面一个约五旬以上,虬髯如戟,身着深灰劲装,外着玄色披凤,浓眉环目,神态十分威猛。   右面一个年约三旬以上,白面无须,看上去十分地清俊,只是瘦了些。   方夫人脸上一片凄伤,望了仰躺在床上的爱子一眼,欲言又止。   方天成举步行到门口,低声对那虬髯的大汉道:“大哥,珞儿受了点伤,此刻睡得很熟,咱们到外间谈谈吧!”   虬髯大汉缓缓他说道:“伤得很重吗?”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就小弟观察所得,伤的应该不轻,但他气息还很均匀。”   那白面无须的中年低声说道:“看来珞侄的内功,进境很大。”   方天成道:“以他的功力而论,受此重伤,决难这等熟睡镇定,其间必然有人相助。”   虬髯大汉轻轻叹息一声道:“是否是别人有意伤他。”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小弟推想,还不致于有人有意伤他……。”语声一顿,接道:“不过,详细内情,还未了然。”   群豪等一齐退出,到厅中坐下来。   方天成尽量维持着心情的平静,说道:“大哥三弟请坐。”   那虬髯大汉和白面中年人缓缓地坐了下来。   方夫人抑制着焦虑、悲伤,亲手为三人奉上香茶。   方天成喝了一口茶,道:“瑜儿,你兄弟怎么会被人打伤?”   方瑜黯然说道:“珞弟要出去玩耍,东老伯劝他不要去,珞弟不肯听,独自出去玩耍。”   方天成道:“以后呢?”   东耳老人接道:“老汉劝不下少爷,只好追出寻找,老汉找到他的时候,少爷已经身受重伤了。”   方天成道:“你救他回来?”   东耳老人沉吟了一阵道:“老汉抱他回来。”   方天成道:“什么人打伤了他?”   东耳老人道:“老汉不认识那些人。”   方天成道:“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   东耳老人道:“一个穿着黄衣的少年,两个穿黑衣的大汉,一脸大麻子。”   东耳老人思索片刻,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   那虬髯的大汉缓缓他说道:“你抱方贤侄回来此地,黄衣少年肯放你们走吗?”   东耳老人沉吟一阵道:“老汉眼看少爷山得很重,当下心中十分紧张,匆匆忙忙地抱起少爷就跑,那两个黑衣大汉虽想拦住,却为老汉舍命冲了出来。”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道:“东老丈辛苦了。”   方天成举手一挥道:“你可以休息去了。”   东耳老人欠身一礼转身向外行去。   虬髯大汉目睹东耳老人背影去后,才缓缓他说道:“二弟,这位老东是何许人物?”   方天成道:“小弟在途中救得的一个人。”   虬髯大汉道:“你知道他的姓名吗?”   方天成道:“他自称是东耳老人。”   虬髯大汉沉吟了一阵道:“只怕那不是他真实的姓名。”   那白面瘦子道:“方贤侄被人打伤,难道就此罢休不成?自然不能就此罢休,小兄立刻去拜会程子望,打听一下那黄衣人的来路,”   方天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看算了!”   虬髯大汉道:“珞侄受此重伤咱们就这般罢休,日后传到江湖之上,岂不是要为人耻笑吗?”   方天成道:“珞儿这点年纪,自然不会和人结仇,我又很少带他在江湖之上行走,认识他的人绝无仅有,这次,他被人打伤,只怕是偶然发生的事件,而且详细经过之情,目下还不了解……”他语音一顿,又缓缓他说道:“珞儿的伤势,也不很重,小弟想到此事,追究起来,不知是如何一个结果,此刻,咱们正事很多,不用为犬子的小事,耽误咱们的正事了。”   虬髯大汉沉吟了一阵,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不管珞侄。”   那白面中年人突然开口说道:“算时间路程,咱们在嘉定府还可以逗留三日,停上三天,不论什么事都应该办好了。”   虬髯大汉道:“三弟说的不错,这个气咱们决然不能忍受。”   方天成心中叫爱子受伤一事岂有不报之理,只是形式上不得不作出一另不在乎神态,但闻那虬髯大汉和白面中年再三坚持之后,也就顺水推舟他说道:“大哥、三弟既然坚持要查明内情,咱们只好在此停留两日了。”   白面中年人突然说道:“小弟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不知二哥以为如何?”   方天成道:“什么事?”   白面中年人道:“小弟总感觉那东耳老人还有话未讲完。”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小兄也有这感觉,但他既然不愿说,小兄也不想追问于他了。”   虬髯大汉道:“不用追问他了,小兄和那程子望有过数面之交,他曾经和小兄谈过,嘉定地面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我找他。”   语声一顿,接道:“目下想查明经过之情倒很容易,只要找到现场一问不就了然了,但咱们要查明那黄衣少年的底细,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够知晓了。”   白面中年人道:“大哥说的是。”   虬髯大汉道:“反正我要到程子望那边走一趟,他在嘉定地面上十分熟悉,小兄去问问他再说。”   方天成道:“大哥先请吃杯茶,休息片刻再去如何?”   虬髯大汉道:“小兄去去就来。”   话落口,人已到数丈之外。   方天成目光转到那白面中年人的脸上,道:“俊弟,就小兄观查所得,大哥表面上虽然镇静,但内心中实是十分地焦急,小兄不愿为犬子的事,再替大哥添麻烦。”   白面中年沉吟了一阵道:“二哥的用心,小弟十分的清楚,然桥归侨,路归路,不能说明咱们有要事,珞侄被人打伤一事,咱们就不闻不问了。”   方天成眉宇间忧虑重重,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这件事太大了,小兄不愿再节外生枝,多增大哥烦恼。”   这时,方夫人已经悄然退出,回到内室探望爱子,厅房中只剩下方天成和那白面中年两个人。   白面中年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二哥,小弟有几句过虑之言,说出来二哥不要多心。”   方天成道:“咱们八拜金兰情共生死,俊弟怎的还说这等话,”   白面中年道:“此番事情的变化,确然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但我既然顶了下来,自不能中途畏缩,中州三侠之名也不能因此而蒙污,我看大哥的意思是,宁名存身不在……”   声音突然放低,接道:“我和大哥都未娶妻育子,将来咱们百年之后,珞儿是唯一到咱们墓前烧化纸钱的人,因此嫂夫人和珞儿,似是用不着涉这次之险……”   方天成苦笑一下道:“三弟用心,小兄明白,不过,咱们兄弟如若死去,对方决不会饶你嫂嫂和珞儿。”   白面中年人道:“因此咱们必得未雨铜缨,早作安排……”   长长吐一口气,接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二哥必可以想到一处安排嫂嫂及珞儿的隐秘之地。”   方天成道:“你嫂嫂经常和我一起在江湖之上走动,认识她的人很多,一时之间,我瞧此事不易安排。”   白面中年人道:“如是二哥当真想不出来,小弟倒有一个去处。”   方天成道:“什么地方?”   白面中年人接道:“小弟有一叔父,远在江南行医,他非江湖中人,不妨先把二嫂和珞侄送到他那里去……”   方天成接道:“此事不妥。”   白面中年人道:“为什么?”   方天成道:“咱们如遭大变,对方必有斩草除根之心,你嫂嫂和珞儿定然难逃他们的耳目,令叔非武林中人,如何能够对付得了江湖中人物的诡计,被人查出,反而连累令叔了。”   白面中年人道:“二哥说的也是。”   两人对望了一阵,默然不语。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抬头望去只见虬髯大汉当先进门,道“两位贤弟,小兄替两位引见一位朋友……”   回目望着那青衫老人接道:“这位是程子望兄,乃嘉定地面,水旱两路的龙头老大。”   方天成、白面中年人齐齐抱拳说道:“久仰大名!”   程子望道:“不敢,不敢,两位是方大侠和石大侠了!”   方天成道:“兄弟方成。”   白面中年人接道:“兄弟石俊。”   程子望道:“仰慕两位久矣!今日有幸得会……”回目望了那虬髯大汉,接道:   “兄弟曾和郑大侠有过数面之交。”   方无成、石俊齐声应道:“我等亦常听大哥说起程兄,在嘉定地面的威望。”   程子望哈哈一笑道,“小局面,在三位面前,实叫兄弟惭愧。”   语声一顿,接道:“刚才区区已得知郑大快说知内情,方大侠爱子被人打伤,而且又在嘉定地面上,兄弟实是不能坐视。”   石俊一挥手道:“那就有劳程兄了。”   程子望道:“兄弟已派人手,查明内情,我相信今夜之前,定然能给三位一个交代。”   方天成道:“兄弟之意,只想查明经过之情也许错在小大。”   程子望道:“不管如何,令公子总是受了伤,对方就算是在理,也不能出手打人,何况,打的还是一位孩童。”   方天成道:“不能这样说,彼此动手,自然是难留余地了。”   程子望叹息一声道:“方二侠的风度,实叫程某佩服……”   谈话之间,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道:“快腿张三,求见庄主。”   程子望道:“张三是区区手下一个最能干的管事,我派他查明此事,想必已有回报来了……”   语声一顿,道:“你进来。”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穿灰色短褂,腿上缠着白裹腿的汉子,快步行了过来,对着程子望行了一礼道:“见过庄主。”   程子望道:“这三位是鼎鼎大名的中州三侠,今日你有幸能够见到。”   张三躬身一个长揖道:“小人久闻三位大侠之名,今日得会,实是三生有幸。”   方天成、石俊及那虬髯大汉也都微微一欠身,还了一礼。   程子望轻轻咳了两声,道:“张三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快腿张三道:“小的如未办妥怎敢回庆主的话。”   程子望听他说已经办妥,脸上亦觉光彩,微微一笑道:“好,你说出来听听。”   张三道:“他们住在一个画舫之上,停泊于岷江之中。”   程子望道:“好,你去送个帖子给他,老夫要看看他们是何许人物。”   方天成道:“这个怎敢劳动程兄呢?”   程子望道:“嘉定地面方圆百里内,不论何许人,提起我程某人,都会打个招呼,那人既然不把我程某人放在眼中,行客不拜坐客,兄弟嘛!只好去拜访一下他们了。”   张三道:“庄主要去小的就去准备帖子。”   方天成道:“程兄一个人去吗?”   程子望道:“兄弟再带两个助手同去。”   石俊道:“在下陪程望弟一块去如何?”   程子望哈哈一笑,道:“石兄弟要去那是最好不过。”   方天成回顾了虬髯大汉一眼,道:“大哥,小弟是否也要去一趟呢?”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你去一趟也好,小兄留在店中,等候你们消息。”   方天成一躬身道:“大哥稍息风尘,小弟们去去就来。”言完,大步而去。   虬髯大汉也不送他们几人,伸手就掩上房门。   张三带着程子望、方天成等几人,一口气跑到城外岷江岸畔。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但码头旁仍然十分热闹。   江中渔火点点,岸上夜市未散。   张三伸手指着泊在八丈外,一艘银色的画纺,说道:“就是那一艘船。”   程子望低声说道:“你要码头上的哥们,弄一艘快舟来。”   张三道:“今已在江畔等候。”   石俊抬头看去,果然有一条小舟,停在身侧不远处。   程子望微微一笑,长揖肃客。   方天成当先举步而行,登上小舟。   石俊紧随着方天成身后,程子望最后登上船,低声对张三说:“招呼他们,准备几艘大船,这画舫如果起锚逃走,好在江中拦截他们。”张三应了一声,道:“庄主请放心,小的不会误事。”   程子望一挥手,小舟离岸,驶向画舫。   第二回 嘉定风云     数丈距离,转眼即到,小舟驰近画舫五尺左右时,停了下来。   程子望站在船头上,挥挥手,高声说道:“画舫上哪位执事!”   那画舫上舱门密闭,而且垂着厚厚的帷子,虽然点有灯火,但在外面却瞧不出来。   程子望呼叫一声之后,那舫门立时大开,灯火射出,只见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急步而出,道:“什么人?”   程子望道:“嘉定程子望,名不见经传,阁下只是不认识。”   那麻脸一挥手道:“久闻大名,有幸得会,但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见教?”   程子望冷笑一声,道:“阁下是画舫主人吗?”   这麻脸大汉正是王合,当下说道:“不敢当,兄弟只不过是一个长随。”   程子望按下心头的怒火,道:“阁下既作不得主,那就有劳通报一声,就说程某求见了。”   王合一皱眉头,道:“敝东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而且我们天亮之后,就要离此,有劳程庄主大驾,兄弟这里代主人谢领了。”   程子望怒道:“在嘉定地面上没被人打过回票,敬请奉告令东主,在下既然来了决不会就此回头。”   王合道:“既然如此,在下代程庄主通报一声就是。”   言再,转身入舱。   片则之后,王合又转了出来,道:“敝东有请庄主。”   程子望一提气,飞跃而起,登上画舫。   方天成、石俊紧随程子望一跃而过。   王合站在舱门口处打量了方天成和石俊两眼,道:“这两位是什么人?”   程子望缓缓他说道:“这两位都是在下的朋友。”   但闻舱中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王合,请他们进来。”   程子望当先而入,行入舱中。   方天成和石俊鱼贯相随身后。   画舫中布置得十分豪华,四周都用紫绫遮住两支儿臂粗细巨烛,熊熊燃烧,舱中一片通明。   一个身着黄衣的少年,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在他旁边坐着一位四旬以上,脸色惨白的黑衣人。   另一个和那门口大汉一般模样的劲装大汉,站在那黄衣少年的身后。   双方目光交投半晌不闻声息。   方天成一掠那黑衣人,微微一皱眉头。   一种不应有的肃静,使船舱中充实着一种沉默与紧张。   良久之后,那黄衣少年才冷笑一声道:“程庄主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程子望重重地咳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阁下这等待客未免太小家子气,连个座也不肯赐吗?”   黄衣少年道:“好!诸位请随便坐吧!”   程子望当先坐下,方天成,石俊随着也坐了下去。   三人刚刚坐好,那黄衣少年已冷冷地接道:“现在可以说了。”   程子望脸色一变道:“在嘉定地面上还无人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黄衣少年道:“程庄主深夜相访,只为了这几句话吗?”   程子望道:“老夫深夜来此,自有原因。”   语声突然冷漠,接道:“阁下今日打伤一个童子,是吗?”   黄衣少年道:“不错,怎么样?”   程子望道:“你知不知道那位童子是何许人?”   黄衣少年冷冷地说道:“在下不知。”   程子望冷冷地说道:“咱们暂时撇开他的身份不谈,阁下看样子已过弱冠之年,不知何以要出手伤一个十几岁的童子。”   黄么少年道:“阁下和那童子是何关系?那抱走他的老人是谁?”   程子望缓缓说道:“老夫今宵来此,并非是答你所问而来。”   黄衣少年道:“那是问罪而来了?”   程子望道:“阁下这点年纪,说话如此无礼,定然是大有来头的了?”语声一顿,道:“老夫希望你能说出师门来历,免得闹出惨局。”   黄衣少年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打断了程子望未完之言。   程子望老谋深算,看那黄衣少年如此的狂傲,似是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反而多疑起来,暗道:这年轻人如此狂傲,似是有恃无恐,此事倒是不可莽撞了。   心中念转,心中的火气,反而平息下去,只待黄衣少年笑声停下来之后,才缓缓地问道:“阁下笑什么?”   黄衣少年冷冷地说道:“程子望,在下不过是路过此地,并非在嘉定地面上闹事之人。”   话声一顿接道:“阁下如若自认是嘉定地面上的龙头,应该居中调停,以公正态度出之,但阁下寅夜登舟,来势汹汹,倒似兴师问罪而来,这哪里还像是居中调解纷争的态度。”   程子望轻轻咳了一声,道:“阁下之言,骤听起来,似甚有理,但阁下如若能仔细想想,只怕就有些不通了!”   黄衣少年道:“如若在下在嘉定地面被人打伤,程兄又将如何呢?”   程子望道:“事实上阁下打伤了人,而且是一个童子。”   黄衣少年道:“程庄主硬行替人出头,想来和那童子非亲必故了?”   方天成突然低声说道:“程兄,最重要的是咱们先要问明事情起端经过。”程子望点点头道:“不错……”   目光转移到那黄衣少年的脸上,道:“阁下既然承认伤了人,那也是大丈夫男子汉的行径,但不知可否把经过之情,说给程某听听?”   黄衣少年目光一掠方天成和石俊道:“那两位是什么人?”   程子望道:“程某人的朋友。”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道:“程庄主说在下打伤的,在下也认了,程庄主如要替人出头,尽管划出道儿,如是别无他事,在下还要早点休息,程庄主和贵友也好请便了。”   这几句话说的豪不客气,别说程子望了,就是石俊和方天成,也听得怒火上冲。   老谋深算,向不轻易发火的程子望,也难以受这几句近乎污辱的逐客令,霍然站起身子怒道:“阁下想在嘉定地面撤野,我程某人就第一个容你不得!”   那黄衣少年一跳而起,准备向程子望冲过去,却被那坐在身侧的黑衣人伸手拦住,低声道:“公子请坐。”缓缓站起身子,行了过来。   此人面色惨白,全无半点血色,偏偏又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黑白分明,看上去阴气森森。   他步履很慢,一步不尽半尺,但程子望却已提聚真气暗作戒备。   那面色惨自的大汉逼到了程子望身前两尺左右时,停了下来,冷冷地说道:“阁下容不得我家公子,不知要如何对付他了?”   程子望久年在江湖上闯荡,阅厉之丰,那是很少人能够及得,一看黑衣人,已知他练的武功,必然是属于阴柔、歹毒的武功,只要被他击中一掌,不死亦将重伤,是以心中十分警觉。   程子望冷冷地说道:“阁下怎么称呼?”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程庄主也不会和在下交朋友,这通名报姓的事,我看免了……”语声一顿,突然转声接道:“阁下究竟替何人出头,希望坦然说出。”   程子望道:“在嘉定的地面上,程某人的身份,难道还不够吗?”   黑衣人道:“有一句话在下记得程庄主说过,如是彼此造成误会,难免要闹出惨局……”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在下希望能如实说出那童子的身份。”   程子望心中暗道:“这人看上去虽然阴沉可怖,但却仍是毫无江湖经验,大名鼎鼎的中州大侠,两个人在他面前站着,他竟然认不出来。”   念转及此,不禁失声一笑。   黑衣人脸色一变,道:“程庄主笑什么?”   程子望缓缓他说道:“朋友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吗?”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区区素不愿轻易和人来往……”突然扬手一把,疾向程子望手腕之上扣去。   出手迅快,疾如闪电,程子望左腕一缩右手正待反击,突然掌影一闪,石俊已抢先出手,一掌拍了过去。   黑衣人扣程子望腕脉的右手,原是半伸,突然间五指伸直,易抓为掌,硬接了石俊一掌。   但闻蓬然一声,双掌接实。   石俊和那黑衣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石俊和那黑衣人似是都未料到,对方武功如此的高强。同时为之一怔,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黑衣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不相信阁下是程府中的武师。”   石俊冷笑一声道:“不相信也法相信了。”   黑衣人道:“阁下很狂。”突然手脚齐出,连攻四招。   石俊挥掌封挡,把四招一齐封架开去人却仍站在原地无动。   这时,黑衣人知已遇上了劲敌,骄任之气顿消。   程子望看着两人动手情势,心中暗叫惭愧忖道:“如是不带他们同来,今夜非出丑不可,单是那黑衣人适才拳脚齐出的快速四招,只怕我就接不下来。”   石俊目光一掠那黄衣少年,道:“怪不得你如此狂傲,原来是有所恃。”   黄衣少年做梦也没有想到程子望带来之人,竟有着如此高强的武功,一时间呆在当地,不知所措。   方天成两道威猛四射的目光一掠那黑衣人道:“阁下和剑门五鬼,怎么称呼?”   黑衣人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兄弟就是五鬼董方。”   方天成道:“你们那大师兄白衣吊客成玄通,没有来此吗?”   董方道:“剑门五鬼中只有区区一人在此。”   语声一顿,接道:“不过,四位师兄,也许很快赶来此地。”   程子望吃了一惊,暗道:“五鬼齐到必有大事发生,他们来嘉定不知要闹出什么了?”   方天成望了那黄衣少年一眼,道:“这位年轻人,和你们剑门五鬼有何渊源?”   董方对方天成一开口就说剑门五鬼,又提大师兄的姓名,心中虽然有些得俱,但既然叫了名号,却又不得不自恃身份,当下说道:“阁下的姓名,还未见告。”   方天成道:“在下姓方……”语声一顿,接道:“这位年轻人打伤的孩童,正是方某的犬子。”   程子望已为剑门五鬼恶名所慑,反而不敢插口交言。   董方望了黄衣少年一眼,道:“这位公子么——姓宗?”   方天成道:“宗什么?”   董方道:“阁下的大名还没说出。”   原来他想了很久,仍是未想出方天成的身份。   方天成淡淡的一笑,道:“方天成。”   董方啊了一声,道:“中州三陕的方二侠。”   方天成道:“不敢当。”   董方道:“兄弟失敬了。”抱拳一揖。   方天成欠身还了一礼道:“犬子被打一事,兄弟并未问罪之心,我只是想查出是非曲直,如是锗在小犬我也好教训他一顿。”   黄衣少年道:“在下和令郎的冲突,说起来是谁都有错。”   石俊冷笑一声道:“就凭阁下对我们这股狂傲之气,那就不难想你到欺侮一个童子的情况。”   那黄衣少年似是为中州二侠的大名震慑,态度大变,虽受那石俊讥讽,仍然忍下未言,打量了石俊一眼,说道:“在下和方大侠令郎冲突经过,在场之人,不下数百,阁下不信,不妨去问问那些目睹实情之人。”   方天成道:“好!阁下请仔细的说明经过,犬子如有不对之处,在下决然不吝责罚。”   黄衣少年当下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   自然,言语稍有委过方珞之意,而且加重了方珞出手打伤自己随行管家一事。   方天成还未来得及答话,石俊已冷笑一声,接道:“据在下听闻的经过,和阁下所言,有甚多不同之处。”   黄衣少年道:“在下说的句句实言。”   石俊道:“那位管家现在死了吗?”   黄衣少年摇摇头道:“虽然未死,但他伤得很重。”   石俊道:“但阁下却毫须未损。”   董方接道:“宗公子和两位长随,都被内家反弹之力震伤,不过,那人下手极有分寸,他们伤得不重,兄弟及时而到,以身怀灵丹施教,三人才得好转。”   语声一顿,道:“论方公子和宗公子冲突经过,双方都有损折,方大侠令郎的伤势如果至今仍未恶化,似是用不着再追究下去了。”   石俊目光投注在董方的脸上,肃然说道:“这位宗公子能和你们剑门五兄弟扯上关系,足证非平常人物。”   董方道:“这位宗公子的尊翁,和咱们五兄弟相交甚深。”   方天成目光投注到宗公子的脸上,道:“尊翁名号可否见告?”   黄衣少年道:“家父金枪宗士义,不知方大侠是否相识?”   方天成点头应道:“闻名久矣,缘悭一面。”   董方轻轻咳了一声,道:“宗贤侄这画舫之中,不是带有四瓶陈年杏花酿吗?”   黄衣少年道:“晚辈有心奉酒,但不知方大侠是否肯赏光。”   方天成道:“名酒诚可贵,盛情谊更高,可惜方某不是善饮之人,两位的盛情,在下这里心领了。”   黄衣少年说道:“宗某失手,伤了令郎,原非有心铸错,常言道不知者不罪,想来方大侠必高抬贵手放过晚辈了。”   方天成道:“如若宗公子说的不错,小犬也有错处,如何能够责怪方公子一人呢?”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转到董方脸上,接道:“董兄,方某有一事请教,不知董兄是否会据实相告。”   董方道:“方大侠尽管请问,在下是知无不言。”   方天成道:“适才董兄曾言,你们五兄弟,要在嘉定集会吗?”   董方道:“不错,除了我们五兄弟之外,还有这位宗世兄的尊翁,金枪宗士义。”   方天成道:“诸位千里迢迢到此会聚,想来定是有所为了?”   董方道:“一点小事,不劳方大侠挂齿。”   方成道:“你们兄弟武功高强,那金枪宗士义宗堡主,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自然是用不着方某担心,不过……”   董方道:“不过什么?”   方天成道:“这位程兄,乃是在下的好友,嘉定地面上一向平静无事,在下不希望在嘉走闹出麻烦。”   董方沉吟了一阵道:“为何在此聚会,只有师兄知晓内情,在下实不知为了何事。”   方天成道:“董兄倒是推得很干净啊!”   语声一顿,接道:“如若方某今夜定要追究打伤犬子之事,董兄又将如何?”   董方双目中凶光一闪,道:“宗世兄打伤令郎一事,方大侠已然知晓经过,在下局外人,说出一句公平话,错也不在宗公子一个人,令郎除了年纪小外,似是并无大多的理由,何况,论出手,是令郎先行伤人,事后,贵府中有一位老武师,救走令郎时,又伤了宗公子和两位长随和宗公子本人,如非兄弟在此,替他们三位治疗伤势,此刻,只怕他们还不能下床行动。”   方天成道:“在下不愿为犬子之事……但也希望你董兄能给在下一个面子。”   董方道:“方二侠的用心如何呢?”   方天成道:“放开嘉定,你们剑门兄五弟和宗堡主换一个地方聚会如何?”   董方道:“此事重大,在下作不了主。”   方天成道:“那是说董兄不肯赏脸了?”   董方道:“在下很尊敬方二侠,虽然我们交往不多,但一件事归一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令郎和宗世兄的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如若方二侠难消爱子被伤之气,不妨去找金枪宗士义理论,如是硬把此事和我们剑门五兄弟聚会在嘉定一事扯在一起,岂不太过牵强?”   程子望心中暗道了两声惭愧,忖道:我本是助人而来,想不到此刻反要借重中州三侠来助我。   剑门五鬼,在江湖恶名甚着,程子望自知惹不起五鬼,是以,无法插言。   但闻方天成冷笑一声,道:“董兄之言,听起来似是有理,其实狡辩虚浮,不值识诚者一哂……”   董方脸色一变,接道:“但问方二侠的高论?”   方天成道:“宗公子打伤犬子,凶人实犯,现在这画舫之上,区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找金枪宗士义呢?”   董方道:“方兄之意?”   方天成道:“如若董兄不赏光的话,方某大可以牙还牙,先留宗公子,董兄请传迅金枪宗士义,要他找我方某要人。”   董方仰天打个哈哈,道:“为一个名不出嘉定的程子望,方兄当真要和我们剑门五鬼作对吗?”   方天成道:“留下宗公子和你董方何干?”   董方道:“宗士义和我们五兄弟交情深厚,义同金兰,董方既然见到了这档事,岂能不管?”   方天成道:“巧得很,我们中州三侠也和程子望交情很好,董兄定要在嘉定地面上掀起一场风波,方某也是不能坐视。”   董方冷冷地说道:“既然是如此,方二侠不纺订个约期,剑门五鬼准时候教。”   方天成道:“后天中午时分,你们剑门五鬼到程府要人。”   董方说道:“你今夜要带人走吗?”   方天成道:“不错,除非董兄能阻拦住在下。”   董方冷冷说道:“剑门五鬼,在江湖上应该是甚有信用之人,想你方二侠还信得过,既然定约,就该一言为定,带人作质,未免有些大小觑我们剑门五鬼了。”   方天成也冷冷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失信,但问题是在下等无法在嘉定多留,因此,限期不能超过后日……”   语声微微一顿,道:“我知道你们剑门五鬼,有一种鬼火传讯之法,一夜间可及千里,在下如若扣下宗公子,我想在你董兄鬼火传讯之下,你那五位师兄会尽快赶来此地。”   董方道:“不错,我们鬼火传讯之法,一夜间可及千里,”突然住口,改转话题,道:“如若我们后天中午无法赶到呢?”   方天成冷冷说道:“区区带走宗公子,你们剑门五鬼和金枪宗士义,若在嘉定闹出了什么麻烦,区区就先行开罪宗公子。”   董方怒道:“你这等掳押人质的方法,算得什么侠义之风?”   方天成道:“那要看什么事,什么人!”语声一顿道:“在下心志已决,董兄除了动手一途,已经无法说服在下了。”   董方脸上神情屡变,显然,他内心之中激动无比。但他终于忍了下去,冷冷说道:   “你们中州三侠,此刻都在嘉定吗?”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不错,但如比起你们剑门五鬼,咱们还是少了两人。”   董方道:“方天成带走宗世兄,不知要如何对他?”   方天成道:“在后天午时之前,咱们会待他有如上宾。”   董方道:“过了午时呢?”   方天成道:“那就很难说了……”   语声微顿,目光投注到那黄衣少年的脸上,缓缓说道:“宗世兄自己跟着走呢?还是要方某出手相请?”   黄衣少年回顾了董方一眼,低声说道:“董五叔,小侄……”   这两句话,字字如铁拳一般,打在董方的脸上,只见董方满脸通红,不待黄衣少年话说完,立时重重咳了一声,接道:“贤侄,大丈夫能屈能伸,那方二侠乃有名人物,自然不会对你加害,要你回去,只不过迫我们按时赴约就是……”   对着方天成拱手,道:“方二侠,董方还有几句话讲。”   方天成道:“方某洗耳恭听。”   董方道:“在下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就算旋展鬼火传讯之术,他们也未必能依时赶到,万一我超过了中午时限……”   方天成道:“我等可等候到日落之前,次晨一早,就要离开嘉定。”   董方道:“最好是赶中午之约,在下去了。”   董方低声说道:“贤侄,识时务者为俊杰,跟他去吧!”   黄衣少年无可奈何,缓缓站起身子。   王合、王宝相互望了一眼,突然一齐横身拦住了方天成的去路。   方天成冷冷地望了两人一眼,道:“两位是什么身份?”   王合道:“咱们兄弟奉了宗庄主之命,保护少庄主的长随。”   方天成沉吟了一阵,道:“念你护主之义,在下不和你们计较,两位请让开路吧!”   王合摇摇头道:“方二侠武功高强,咱们兄弟早有所闻,咱们自知不敌。”   方天成道:“两位心中如此明白,怎的不肯让路呢?”   王合道:“咱们自知非敌,也不能眼看着少庄主被你方二侠带走,只好放手一拼了。”   方天成冷笑两声,也不答话。   王合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还有一个法子,不知方二侠肯否答应?”   方天成道:“在下素敬忠义之士,因此不忍伤害你们,还有什么法子,你说吧!”   王合道:“方二侠带我等一起走,我们也好追随在少庄主的身侧。”   方天成皱皱眉头道:“就凭你这腔爱护主人的忠义之气,在下也该设法成全,不过,你们答应在下几个条件。”   玉合道:“什么条件。”   方天成道:“立刻把你们身上的暗器、兵刃全部取出来,留在这画舫之上。”   王宝道:“这个,这个……”   王合道:“还不快些尊照方二侠的吩咐,等什么呢?”说话之间,急忙取出了怀中的暗器,和两把手叉子,掷在地上。   王宝望了哥哥一眼,也把怀中的暗器,和一把匕首取出,掷在地上。   方天成道:“我很信任两位,身上已无寸铁。”   王合道:“方二侠还有什么吩咐?”   方天成道:“第二件,两位要遵守府中规矩,如有违犯,决不宽货,别说在下未在事先说明。”   王合道:“入境随俗,我等既非招惹是非而去,自然会遵守他们的规矩。”   方天成点点头道:“好,咱们走吧!”当先举步行去。   王合、王宝和那黄衣少年,程子望,石俊贯鱼出舱。   这时,方天成等乘来的小舟,仍然停泊在那画舫旁侧,程子望抢步上前,一跃而下,落上小舟。   方天成望了黄衣少年和王合、王宝一眼,道:“三位可要在下相助吗?”   黄衣少年道:“不敢有劳方二侠。”纵身而下。   玉合、王宝紧随着跃落。   小舟容量有限,落上几人已然挤满。   张三这时又驶来一艘小舟,接了方天成和石俊。   两舟并驰转眼间靠岸。   方天成右手挥动,点了王含、玉宝两处穴道,接道:“程兄先带他们回去,招集家丁,准备一下,剑门五鬼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如不早作安排,只怕要多伤无辜。”   言下之意,那无疑是说,剑门五鬼手段恶毒,要那程子望早些把内眷婢女,以及老弱家奴,遣离程府。   程子望道:“大恩不言谢,兄弟觉着很惭愧。”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程兄不用引咎太多,说起来内情复杂得很,明日午时我们自会赴府详谈。”   程子望一抱掌,道:“程某恭候三位大驾。”   言完带着张三押着那黄衣少年主仆三人,直奔程府而去。   方天成目睹程子望远去之后,轻轻一拉石俊,道:“三弟,你见过鬼火传讯之法吗?”   石俊道:“没有见过。   方天成道:“咱们见识一下吧!”快步行到僻巷之中,纵身跃上屋面,晴中注视着那艘画肪。   等候了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后,才见那画舫冲起一道火光,直上云霄,爆现五朵银星,好久始散。   石俊低声说道:“此地距剑门遥遥千里,这冲天火花如何能够及远。”   方天成道:“我想这冲天火花,必是一种烟幕,真的传迅之法,必然有内情,剑门五剑的鬼火传迅,在江湖甚为有名,其伎俩却不止此。”   石俊道:“二哥高见,咱们再等候下去。”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光,突见那画舫上飞起一点火光,直向东北飞去。   石俊微微点头道:“是了,他们在信鸽身上,加一点燃烧的痕迹,号称鬼火传迅之法,看穿了,实也没有什么希奇之处。”   只见那燃烧的红光,突然爆裂出数点银星,待那银星散去,那飞行的火花,已然消失不见。   方天成点点头道:“不是信鸽,那痕迹之间,还有火花,信鸽决无这大力量。”   石俊大感诧异,道:“不是信鸽,又是何物呢?我不信剑门五鬼,真的会鬼火传迅的邪术。”   方天成道:“应该是一种猛禽,像苍鹰金眼雕之类。”   石俊道:“咱们回店去吧!”   这时,已然夜深人静,两人一路急奔,回到了客栈之中。   只见虬髯得大汉背负双手,站在院中,望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回来了?”   方天成、石俊齐齐欠身一礼,道:“大哥还未休息吗?”   虬髯大汉道:“你们见到了那打伤方珞的人吗?”   方天成道:“见到了,那人是金枪宗士义的儿子。”   虬髯大汉道:“金枪宗士义?”   石俊接道:“是的,还有剑门五鬼替他们撑腰,所以,那人很是狂妄。”   方天成道:“小弟见到了剑门五鬼董方,据那董方说,近日之内,五鬼和宗士义要在嘉定聚会,小弟已代程子望揽下了这件事情,和五鬼订下会面之约。”   虬髯大汉道:“但咱们在嘉定不能久停。”   方天成道:“小弟已擅自作主,限他们后日午时会面。如是过了时限,咱们就不再等候。”   虬髯大汉道:“五鬼并非信义之人,咱们走后他们再来,程子望势非遭受他们诛绝满门不可。”   方天成道:“小弟已思虑及此,所以,我已带来那宗士义的儿子,作为人质。”   虬髯大汉道:“那宗公子现在何处?”   方天成道:“已交给程子望带回程府中去……”   语声一顿,道:“小弟已逼使那五鬼董方,施展鬼火传迅之法,催促五鬼早日到此,同时也可见识那誉满江湖的鬼火传迅之法。”   虬髯大汉笑道:“白衣吊客成玄通曾经对我夸口,说那鬼火传迅之法,不但神速无比,一日可千里,异于常情,我听他自吹法螺,未理会他,成玄通也就未讲下去,究竟是什么方法。”   方天成道:“是一双猛禽,身后带上一根药线和火花,说穿了,也不值识者一哂,和一般信鸽相似,可能比信鸽飞行较高一些。”   虬髯大汉道:“原来如此。”   方天成轻咳了一声,道:“此番和五鬼订约,小弟全是为了程子望,此人在嘉定雄峙一方,多半是仗凭他作人的义气,黑、白两道中人,都肯替他保持面子,才保持嘉定一方的安静,但如遇上剑门五鬼这等劲敌,只怕是无法应付了……”   长长吐了一口气,接道:“他为咱们奔走不停,情谊之上,咱们也不能不管,只是咱们面对大变,结局难料之际,小弟又拦下了这档子事,怕要增加大哥很多麻烦了。”   虬髯大汉道:“五鬼恶名,早着江湖,只不过他们行动一向缜密,江湖中人虽都晓他们为恶,但又无法抓到他们的把柄,小兄早已动过访查他们恶迹的念头,但别事延误,一拖至今,咱们嘉定可停留一天,如是路上赶紧一些,可再加两夭,只要咱们能够在五天之内,办完此事,那就行了……”   方天成不见大哥怪责,心中登时一宽。   但闻那虬髯大汉道:“五鬼齐聚,必有大事,嘉定地面上,定然有着值得五鬼齐集的事物,这一点我想程子望一定明白。”   方天成道:“小弟已答允他,明日午时,咱们迁居程府。”   虬髯大汉道:“好吧!明日咱们搬过去就是。”   语声一顿,接道:“两位贤弟,奔走劳累,也该早些休息了。”   方天成欲言又止,欠身而退。   一宵易过,人日天色近午,方天成结了店帐,步出店门。   方珞经过一日夜的休息,又眼用了灵丹,人已可以自行走动。   中州三侠,依序而行,方夫人、方珞,方瑜紧随身后,最后是东耳老人。行出店门,程子望立时迎了上来。   虬髯大汉一皱眉头,道:“程兄到了很久吗?”   程子望笑道:“时刻未到,不敢打扰……”语声一顿,道:“车只都已备妥,夫人、少爷请先登车。”   举手一招,一辆四匹健马的大篷车行了过来。   方夫人、方瑜、方珞进入车厢,东耳老人和赶车人,同时坐在车子前面。   紧接着,四个青衣人,牵过来四匹健马。   程子望低声说道:“方兄骑来的马匹,兄弟已吩咐他们牵回庄中多加草料。”   方天成道:“多谢程兄了。”   中州二侠及程子望齐纵上马背,直奔程家庄。   程家庄紧临嘉定城,相距不过二三里,但却是一个四不临村的独出院,四周满布翠竹,中间用铁网连起,看上去绿直临风,实则防备十分森严。   大门是碗口粗细的松木排成,一座十分广大院落,分成育马棚和练武场。   名为程家庄,实则只住着程子望一家人,上下百十号人,除了程子望、程夫人、和一位程姑娘外,尽都是奴婢武师和养马饲犬的下人。   穿过广场,才是宅院,重楼叠阁,白石走廓,四进院落,各具厅厢,气魄宏伟,布设豪华。   程子望当先下马带几人直入第二进院落的大厅中。   程夫夫早已在二厅前相迎,带着方夫人、方瑜、方珞进入后厅。   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迎着东耳老人,另行入座跨院中去。程子望带着中州三侠进入了二厅之中。   两个青衣小童,献上茶,又悄然退出。   虬髯大汉道:“剑门五鬼的事,二弟已告诉我……”   程子望接道:“程某惭愧,原想为三位略效微劳,却不料要三位帮我程某人了。”   方天成道:“事情是在下揽下,这个和程兄无干。”   程子望道:“方二侠不用向程某人脸上帖金子了,如非方二侠和石三侠在场,五鬼董方当时就不肯轻易地饶过在下了。”   虬髯大汉道:“事情已经发生,要紧的是如何想法子对付强敌。”   程子望道:“郑大侠说的是,在三位面前,程子望也不会客气,此番迎敌之事,还望郑大侠从中主持。”   虬髯大汉道,“咱们研商决定就是……”   语声一顿,接道:“在下想先了解程兄这方面的人事情形,我们三兄弟不能在此多留,必需有一战之中,解决五鬼的事。”   程子望道:“老朽武功平平,三位早已知晓,老朽也不用隐瞒二位了,因为,我这程家庄中,倒有几位助拳之人,一般的江湖武师,可以对付,但如像剑门五鬼这等高手,那就无法对付了!”   他似是自知来说清楚,急急接道:“能够和人动手的大约有十几个人,二十几名弩箭手,施用连珠匣弩,一匣十二支,每人带有弩箭四十八只,四头西藏猛犬,另外二十名守更哨的健汉。”   虬髯大汉点头道:“这些实力,防守这座程家庄已然算得很强,不过,必得妥为安排,才不致于有很大的牺牲,因为那剑门五鬼都是暗器能手,尤以白衣吊客成玄通那追命蛇羽箭,在武林中享名甚盛,二十名匣箭手,必需要有着很好的掩蔽才成。”   程子望道:“在下家中,收有十面盾牌。”   虬髯大汉笑道:“盾牌倒是不需要了,这些箭手和武师,也只不过是用作警戒,要他们对付剑门五鬼,形同送命。”   方天成道:“大哥和白衣吊客成玄通很熟,可知他武功如何吗?”   虬髯大汉笑道:“很高强,其余四鬼,也都不弱。”   方天成道:“咱们是否也要准备一下呢?”   虬髯大汉道:“此刻也无从准备起,因为咱们还无法预测那剑门五鬼是明来呢?还是暗袭,如是他光冕堂地的投帖求见,咱们任何布置都归无用,我们只好多准备一下,到时随机应变就是。”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转到程子望的身上,道:“程兄,在下有几句话,请教程兄,希望程兄能够据实而言。”   程望道:“什么事?兄弟是知无不言。”   虬髯大汉道:“必有重大事故发生,五鬼要在这嘉定地面会齐,这嘉定必有吸引他们的事物了?”   程子望沉吟了一阵道:“十年来,嘉定地面上一直是风平浪静,虽然电有武林人在此闹出械斗的惨事,但都是意气冲突,一时之差,预为筹谋的事还未发生,兄弟出面调解,大家也都很赏脸,常常是化干戈的为玉帛。”   虬髯大汉道:“在下之意,是说返嘉定地面,有什么足以引起五鬼的事物,例如一种名贵的宝物,或是武林秘录之类的东西,千古名剑等,价值连成的奇物,在嘉定出现。”   程子望沉思了良久,道:“有一个传说,发生在一年前。”   虬髯大汉道:“什么传说?”   程子望道:“距嘉定十里左右,有一座张家庄,每夜子时,常现出宝气,时断时续,绵延三个月之久,但以后却证明了那是一口火井。”   方大成道:“程兄,可曾瞧到那井升起来宝气吗?”   程子望道:“那时,兄弟刚好有点事,赶往成都去,回来时,此说已过去。”   虬髯大汉道:“火井,从未听说过,程兄去瞧过吗?”   程子望道:“兄弟回来之后,听到这个传说,就亲自赶到那张家庄去瞧了一下。”   方天成道:“瞧到了什么?”   程子望道:“一口井,常常有火焰冒出。”   虬髯大汉道:“那口井是什么样子?”   程子望道:“形状和一般的水井无异,只是有火焰冒出而已。”   虬髯大汉道:“一年四季,不断有火焰冒出吗?”   程子望道:“不一定,有时隔上三五日,有时一日一次。”   虬髯大汉道:“程兄弟问过那火井的经过情形吗?”   程子望道:“问过。”   虬髯大汉道:“希望程兄能仔细的说明经过,愈说的明白愈好。”   程子望道:“据那张庄主告诉兄弟,说是一日夜间,忽然有火光,由地中涌出,直冒数十丈,远远望去好像是一根火柱,这情形常常在夜间出现,绵延了数月之久,他才叫工人在那地方挖掘,当夜就有烈焰冒出,形成火井,说起火井就是这么回事,但那张家庄有宝气出现,仍然流传着,说那出现的宝气,和这火井无关。”   虬髯大汉道:“程兄对此事的看法如何呢?”   程子望道:“虽然言之凿凿,但却无真凭据实兄弟也就未再查问此事。”   虬髯大汉道:“除此之外,嘉定地面,还有什么值得那剑门五鬼到这个地方来的事吗?”   程子望道:“嘉定地面十分富有,那剑门五鬼不知是否想洗劫嘉定!”   虬髯大汉摇摇头道:“如是剑门五鬼,只是想劫取财物,用不着到嘉定来,他们随便劫取一趟镖银,岂不是十分简单的事?”   语声一顿,肃然说道:“程兄弟要仔细的想想,此事关系重大。”   程子望摇摇头,道:“如若那剑门五鬼,不是为财物,兄弟实是想不出,他们何以会在嘉定地面上聚会。”   虬髯大汉闭目凝思,不再多问。   方天成突然接口道:“剑门五鬼,集会于斯的举动,实是叫人怀疑,如若咱们暗中观察,自然难找出他们的用心,但此刻经咱们这一闹,只怕是他们要改变主意,先要全力对付咱们了。”   虬髯大汉突然转变话题,道:“那位宗公子现在何处?”   程子望道:“现在后园中的地窖中。”   虬髯讨大汉道:“找他来此问问,也许可以问出一点蛛丝马迹。”   程子望应了一声,道:“老朽去带他来此。”起身离开客厅。   片刻之后,程子望带着宗公子行了进来。   那宗公子神色憔悴,显然,昨夜未曾好好睡过。   虬髯大汉打量了宗公子一眼,道,“阁下怎样称呼?”   宗公子道:“区区宗贵。”   虬髯大汉缓缓的说道:“你和剑门五鬼很熟?”   宗贵道:“剑门五义,都是家父的朋友。”   虬髯大汉道:“剑门五鬼和令尊聚会于此之事,宗公子想必十分了然了?”   宗贵道:“听家父说过。”   虬髯大汉道:“用心何在?”   宗贵道:“在下年记幼小,不参机要。”   石俊冷笑道:“好干脆的答复。”   宗贵道:“在下言出衷诚,诸位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虬髯大汉道:“我等无意伤害宗公子,故而希望宗公子能和我等合作。”   宗贵道:“在下知无不言,但不知道的事情,就无从说起了。”   石俊冷冷地说道:“宗公子一向娇生,只怕未吃过皮肉之苦。”   宗贵抬头瞧了石俊一眼,道:“我知道的都说了。”   虬髯大汉冷笑一声,道:“咱们如若从其他人的口中,问出内情,宗公子又该如何?”   宗贵怔了一怔,道:“阁下指王合、王宝二人吗?”   虬髯大汉道:“不错。”   宗贵缓缓他说道:“在下不知道的事,量他们也不知晓。”   虬髯大汉一挥手,道:“程兄弟,带这位宗世兄到前面去,要好好地照顾,分别带两位长随进来,”   四个带刀的健汉应了一声,推着宗贵而去,不大工夫,王合带到。   虬髯大汉见那王合浓眉环目,似极凶悍,当下脸色一沉,道:“你叫王合?”   王合目光转动,扫掠了虬髯大汉和方天成等一眼,道:“不错。”   虬髯大汉道:“那宗贵已然说明内请,我希望阁下也能回答我的问话。”   王合道:“什么内情?”   虬髯大汉道:“关于那宗士义和剑门五鬼会聚在嘉定的用心。”   王合道:“这等大事,王某不配参与。”   虬髯大汉道:“宗贵已经说明大概,阁下如是想推诿掩遮,那是自我苦吃了。”   王合半信半疑他说道:“我家公子说些什么?”   虬髯大汉道:“他说那剑门五鬼,会集嘉定为了抢劫一件珍室。”   王合哈哈笑道:“什么珍室?”   虬髯大汉道:“这个他未说明。”   王合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个骗术,不过王某不吃这一套。”   白俊突然站起身子,道:“你吃过什么?行血回集的味道,尝过没有?”   王合脸色一变,道:“我记得方二侠答应过董五爷,不许伤害我等。”   石俊道:“那是说,你要和我等合作才成,如是不肯合作,那时又别论。”   王合麻脸上肌肉跳动,果然,他内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   石俊缓缓他说道:“我不信你是铁打铜浇的人”,右手缓缓地向王合前胸点去。方天成突然道:“三弟住手!”   石俊停下手,道:“二哥有什么吩咐?”   方天成道:“我们不能失信于人,不论五鬼此番来意如何,但我们既然管了这等事,又和他们订下了约会,他们如想在嘉定有所作为,必然先要对付咱们,如栗咱们败于五鬼,不论他们作了什么事,咱们也是无法干预,如是五鬼败于咱们之手,他们纵想有所作为,也是有所不能了。”   虬髯大汉沉吟了一阵道:“二弟说的是……”   目光转到王合的脸上道:“该放你的时候,我等自会放你出来,如是未收之前,你们自己有所动,也就别怪我出手狠辣了。”   王合原想难免一番皮肉之苦,但却意想不到对方竟未加害。   虬髯大汉一挥手道:“带他下去。”   两个劲装大汉行了过来,带走王合。   石俊目光转到方天成的身上道:“二哥,小弟有一件事思解不透。”   方天成道:“什么事?”   石俊道:“何以二哥阻止小弟逼问内情?”   方天成道:“第一是他未必知道,第二是我答应过未见五鬼之前,不伤害他们。”   目光转到那虬髯大汉的脸上,道:“大哥,那五鬼为人如何?”   虬髯大汉道:“心狠手辣。”   方天成道:“这一战咱们是否要尽歼五鬼。”   石俊道:“五鬼恶名已著,杀了他们正好为武林除一大害。”   虬髯大汉道:“搏杀五鬼,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三回 五鬼夜袭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小弟隐迹深山,炼制丹药时,曾看到一只巨雕和一条铁甲蛇,相斗深谷,那巨雕不知身息何处,巨蛇却盘踞深谷,小弟那丹火炉就在那深谷之上,一座巨岩之上!每日加过木炭之后,正是日上三竿时分,那时小弟正好闲下无事,那巨雕也在此时飞临深谷,和铁甲蛇展开恶斗,一斗两个时辰以上,直斗得筋疲力尽,那巨雕飞上峰顶一株老松上,休息甚久,才展翼而去。”   虬髯大汉道:“那巨雕本是蛇的克垦,但那铁甲蛇鳞片坚硬,刀枪难入,那巨雕虽然有利口铜爪,也是无法伤它。”   方天成道:“小弟初见之时,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感到这天地之间弱肉强食的微妙消长之机,竟也时有变化。”   石俊听得大感兴趣,问道:“以后呢?”   方天成道:“以后我发觉那雕和蛇,竟然是积了很久的仇人,在我之前,这一蛇一雕,已不知斗了好久,在我到那悬崖之后,亲眼看到他们加斗了半年。……”   石俊道:“半年之久,就未分出胜负吗?”   方天成道:“没有,那铁甲蛇身在一座岩洞之中,上身探出,恶斗巨雕以逸待劳,体力上自然是稍占优势,但也有尽出岩洞和那巨雕搏斗情形,不过,那全身外出的情形不多,十次难得一次。”   虬髯大汉似是也听出了兴趣,问道:“难道它们就永远搏斗下去不成?”   方天成道:“小弟在那雕蛇出击相斗之中,悟出了不少武功,自行创出了一种鹰掌蛇掌,但小弟才智有限,心想留到见得大哥,提出研究,却不料天宫旧事提前发作,兄弟们一直没有机会详叙。”   石俊似仍念念忘不那雕蛇相斗之事,问道:“那雕和蛇一直没有分出胜负吗?”   方天成道:“小弟丹成三日之前,那巨雕突然不再出现,一直到小弟练成离开,未再见过蛇雕相斗。”   虬髯大汉听完所见蛇雕相斗情形后,目光转移到程子望的脸上,道:“程兄……”   程子望欠身应道:“郑大侠有什么吩咐?”   虬髯大汉道:“程兄请选派几个精明之人,分布在码头上,视那画舫中举动,如是剑门五鬼和宗士义到此,定然先和五鬼会合。”   程子望道:“这个,兄弟已经派人去了。”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道:“很好……”目光又转到方天成的脸上,道:“二弟,咱们对付过剑门五鬼之后,再研究你悟出的鹰掌、蛇掌。”站起身子,又道:“咱们先瞧一瞧这程家庄的形势,分派一下弩箭手的位置,剑门五鬼,惯于暗袭,咱们不可大意。”   程子望抢在前面带路,绕着程家庄行了一周,道:“郑大侠胸罗玄机,还望指示一下应如何布置。”   虬髯大汉道:“庄中内眷可另有藏身之处?”   程子望道:“后院中有一座秘窖,老朽已收拾干净,方夫人的公子可在窖中休息。”   虬髯大汉道:“好,五鬼手段毒辣,咱们不能不防,程夫人和公子最好也在窖中,集中一处,必要时也好保护。”   程子望道:“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   虬髯大汉道:“一二十名弓箭手,在下准备集中前厅广场,如是他们施展暗袭,咱们就在广场上和他决斗。”   程子望道:“一切悉凭郑大侠的调度。”   这虬髯大汉有着人所难及的记忆,看过一遍,已然熟记了程家庄的整个形势,当下仔细说明了弩箭手配置的方位。   程子望全神贯注,一一默记于心,直待虬髯大汉说明了全庄布置才站起身子,说道:   “在下立刻要他们各就各位。”起身向外走去。   一宵过去,风平浪静。   中午时分,中州三侠和程子望正在厅中小座,快腿张三急急地奔了进来。   程子望沉声问道:“有什么消息?”   张三举手擦一下头上的汗水,说道:“画舫靠岸,五鬼董方一人登上江岸,不知意图何在?”   程子望道:“怎不派人盯着他呢?”   张三道:“属下派人盯梢,看到他行入一家酒楼之中,相隔不过一盏茶工夫,属下登上酒楼时已然不见那董方行踪。”   程子望冷笑一声,道:“好无用的东西!”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接道,“你登上那酒楼之后,可曾瞧到可疑人物?”   张三道:“除了一个白髯白发,满脸红光的老叟之外,再无其他之人。”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你通知码头上的各处要道的哨之人,快撤回来,五鬼已经到经嘉定。”   张三呆了一呆欠身而退。   程子望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他们是暗袭呢?还是明来?”   虬髯大汉道:“看形势,他们是投帖求见的成份很大——”语声一顿,接道:“程兄请吩咐属下,要他们备上两桌上好的酒席。”   程子望道:“这个早已备齐了。”   虬髯大汉道:“传令下去要庄外守门之人,解去佩戴兵刀,暗带匕首,外着长衫。”   程子望点点吩咐了长随。   虬髯大汉道:“他们如是投帖求见,在气度上咱们不能输给他们。”语声未落,看见一个健汉,手捧大红帖子行了进来,道:“剑门五鬼和宗主求见程庄主。”   方天成暗暗忖道:来得好快。   程子望低声问道:“郑大侠,咱们应该如何?”   虬髯大汉道:“迎接大门之外。”   程子望吩咐了一声那健汉,道:“老夫亲往相迎,先行大开庄门,请他们进来。”   那健汉应了一声,起身奔出。   虬髯大汉道:“程兄是主人,一切由程兄见面,在下从旁相助。”站起身子,道:   “咱们也该去了。”   程子望、中州三侠,鱼贯出迎排列于大门之外。   四人也不过刚刚站好,六条大汉已急步行来。   方天成抬头看去。只见那当先一人,全身白衣,两条人字眉,脸长如马,惨白的不见一点血色,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高沿毡帽。身材细高,果然和吊客一般模样。   虬髯大汉低声说道:“那当先一人正是五鬼之首,白衣吊客成玄通。”   紧随在成玄通右面一人,身材魁梧,披着玄色英雄装,内着天蓝色紧身劲装,浓眉虎目,紫膛脸,足着高腰薄底快靴,神情严肃,隐隐可见怒容,黑色长髯,直及小腹。   另外四个人穿着黑色的长衫,五鬼董方也在其中,四人鱼贯随在白衣吊客的后面,董方是最末一人。   程子望遥遥地抱拳一礼,道:“嘉定程子望,和各位见礼。”   白衣吊客成玄通冷眼打量了面子望一阵,才还了一礼,道:“久闻大名,今日幸会。”   程子望谈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几位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大厅已设酒一笑,替几位接风洗尘。”   成玄通不再理会程子望,却快行两步,到了那虬髯大汉身前,“大刚兄,久违了。”   郑大刚笑道:“想不到嘉定又和成兄相晤。”   成玄通道:“郑兄相召,兄弟怎敢不如约而来!”   郑大刚道:“此地主人子望兄,已为成兄等摆了接风洒筵,咱们大厅中谈吧!”   成玄通哈哈一笑,道:“想不到郑兄竟会和市井屠沽的程子望交上了朋友。”   程子望轻轻咳了一声,忍下未言。   郑大刚道:“妇说市井屠沽,咱们哪一位都算出身于斯。”   成玄通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大刚兄和程庄主的交情,如此深厚,看起来在下是失言了。”   只听那身披玄色英雄装的大汉说道:“哪一位是方二侠。”   方天成接道:“区区便是,阁下想是金枪宗堡主了。”   那大汉道:“宗士义,名不见经传无名小卒,如何放在方二侠心上。”   方天成冷笑一声,道:“宗堡主这般自轻,未免是太过谦虚了。”   宗士义脸色一变,道:“犬子想必已在方二侠的手中,吃过不少苦头了。”   方天成道:“令郎一根毫毛也未损失,倒叫你宗堡主失望了。”   宗土义道:“犬子现在何处?”   方天成道:“就在这程家庄中。”   宗上义道:“可否让犬子和在下见上一面。”   方天成淡谈一笑,道:“此事么……兄弟作不了主,宗庄主,何以不问问此地主人。”   宗士义冷哼一声,目光转到程子望的脸上,冷冷说道:“程庄主,在下希望犬子真如那方二侠所言,毫须未损。”   程子望道:“宗堡主不用急,令郎现在程某府中,活着让你见人,死了让你见尸,致于程某人如何虐待令郎,见面之后,他自然会对你说个明白。”   宗士义脸色一变,冷冷说道:“犬子如受一点损伤,程庄主自会为他抵偿。”说话之间,已然行人大厅。   程子望一抱拳,道:“诸位远道而来,容程某稍尽地主之谊。”   成玄通四顾了一眼,昂然入座。   其余四鬼和金枪宗士义,眼看成玄通落了座位,也随着坐了下去。   剑门五鬼和宗士义散坐一桌,中州三侠和程子望只好在另一桌上坐下。   双方各据一席,壁垒分明,成玄通望了满桌佳看和面前美酒一眼,道:“郑兄,咱们剑门五鬼在江湖之上,和贵兄弟一直是和平相处,谈不上一点过节,想不到郑兄竟然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程子望,不惜和我们五弟敌对相处。”   郑大刚哈哈一笑,道:“中州三侠在江湖之上,犯过剑门五义的地盘吗?”   成玄通道:“没有。”   郑大刚道:“这就是了,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   成玄通接道:“叫成某想不通,这一次贵兄弟何以会替那程子望撑腰呢?”   郑大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郑某,与程兄相识,就算是替他撑腰,但兄弟要反问一句,贵兄弟又为什么要为宗堡主撑腰呢?”   成玄通道:“那不同,宗兄和我们剑门五兄弟交往多年,情同骨肉。”   郑大刚道:“咱们中州三侠也和程庄主来往多年,义共生死。”   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道:“事有本末,这件事本来和你们剑门五兄弟以及程庄主全都无关……”   语声一顿道,接道:“如是再加深一层,和区区大哥、三弟也无牵连,这件事是我方某人和宗堡主的事情。”   宗士义道:“在下和方二侠素昧平生,不知方二侠何以生擒犬子?”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宗大堡主说的很轻松,令郎带着贵堡中两个长随,打伤了犬子的事,宗堡主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吗?”   成玄通突然接口说道:“方二侠可否先听在下一言?”   方天成道:“愿听高论!”   成玄通道:“小辈们少不更事,造成冲突,谈不上什么仇恨,不论咎在何方,似是用不着追究下去,好在双方都无死亡,尚未铸成大错,方二侠、宗堡主都是英雄人物,想也不至于太过护短,兄弟认为事情已经过去,大家杯酒言欢,哈哈一笑,从此多交一个朋友,因二小冲突,使两位论交,在江湖上也算一个春秋美谈。”   方天成心中并未存在有为方珞报复之心,但这是唯一和剑门五鬼冲突的借口,成玄通斗席话把方天成说得不知如何答复才好,沉吟难言。   宗士义却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道:“成兄说得不错,为了两个孩子怎能使我们大人也冲突起来?在下先敬二侠一杯。”   处此情况之下,方天成欲拒不能,也只好端起酒怀,道:“多谢宗堡主了。”   宗士义一饮而尽。方天成也只有干杯。   宗士义笑道:“方二侠,犬子和令郎的事,就此一笔勾消,从此之后,咱们都不再提,兄弟收藏一些美酒,方兄有暇时,请到我宗家堡,我要和方兄痛饮一番。”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日后有暇,定当到宗堡主处拜访。”   宗士义道:“拜访倒不敢当,如蒙光临寒舍,兄弟是荣宠万分。”   郑大刚回顾程子望,道:“程兄,郑某有一个不情之求,不知程兄肯否答允。”   郑大刚故意一口一个程兄,叫得十分亲热,也是有意抬举那程子望的身份。   程子望道:“什么事?郑兄只管吩咐。”   郑大刚道:“那宗公子现在何处?”   程子望道:“现在程家庄中。”   郑大刚道:“宗堡主大驾亲临,足见对程兄十分的看重,在下想请程兄先让宗堡主父子见上一面。”   程子望道:“郑兄说的是。”回头望着厅外,高声说道:“带上宗公子!”   片刻之后。宗公子行入厅中,一见宗士义立时拜伏道:“孩儿见过爹爹!”   宗士义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没有用的东西!”   成玄通微微一笑,道:“孩子已经受了委屈,你这做父亲的,难道还要责罚一顿,再说,他这点年纪,如何能是那方二侠的敌手。”   宗士义道:“如非你义父为你求情,为父今日非要教训你一顿不可,还不快些拜谢过你义父!”   宗公子对成玄通拜了下去,道:“多谢义父。”   成玄通笑道:“孩子,快起来,坐下来吃一杯酒。”   宗公子站起身子行到了成玄通的身侧坐下。   程子望轻轻咳了一声,道:“成兄,程子望有一件不明之事,想请教成兄?”   成玄通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什么事?”   程子望道:“剑门五义的威名,程某是仰慕久矣……”   成玄通冷冷地说道:“程庄主不用客气,江湖之上,都称我们剑门五鬼。”   程子望淡然一笑,接道:“五义也好,五鬼也好,但五位大侠都是一两位单独在江湖上走动……”   成玄通道:“不错,怎么样?”   程子望道:“但五位也有会齐的时候,那必将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成玄通道:“看来程庄主对我们兄弟的事情,打听得很清楚。”   程子望道:“五位威名远播,天下有谁不知。”   成玄通道:“程庄主有什么事明说了吧!不用吞吞吐吐,有失丈夫气度。   程子望道:“嘉定小地方,承江湖朋友们抬爱,给程某赐上一处立足之地。”目光转注到董方的身上,接道:“听这位董兄说,贵兄弟看上了嘉定,要在嘉定地面上会齐,想来必然有大计划大手笔了。”   成玄通冷冷地接道:“程庄主是皇上的命官?”   程子望道:“那倒不是。”   成玄通道:“程庄主和我们五兄弟一样,不过是一介草民,不知为何要问我们兄弟的事?再说,天涯海角,剑门五鬼何处不能去,程兄弟这点道行,想干涉我们兄弟的事,也未免是不自量力了。”   程子硝道:“干涉倒是不敢,不过,程某在嘉定土生土长,嘉定地面之人,不是沾亲就是带故,兄弟不愿看到故居之乡,堆尸如山,血流漂杵。”   成玄通纵声大笑了一阵,道:“程子望啊!程子望,剑门五鬼如想在嘉定地面上,动点手脚,你又能如何呢?这几句话未免太高抬自己了吧?”   程子望缓缓他说道:“程某人在江湖固是名不经传,但武林却自有主持公道的人。”   成玄通冷笑一声道:“谁?”   程子望道:“远的不说,在五位之前,就有三位大仁大义,除暴安良的大侠。”   成玄通道:“你是指中州三侠了?”   程子望道:“不错,中州三侠半世事迹,斩好除恶,绿林宵小,闻名丧胆,你们几位兄弟想必早有所闻了。”   成玄通眉头一皱,冷然说道:“程庄主自己往脸上贴金,就凭你这点名望,也能使中州三侠为你效命吗?”   郑大刚淡淡一笑、接道:“中州三侠从不为人效命,也从不受人巧言蒙欺,我们行事心之所安,成败向所不计。”   成玄通淡淡一笑,道:“在下和程庄主交谈之言,郑兄弟都听到了吗?”   郑大刚道:“听到了。”   良久之后,成玄通才缓缓接道:“我们兄弟在嘉定聚会,知程庄主何涉河干?他竟图从中横加干扰,郑兄弟对此,不知有何高见?”   郑大刚说道:“在下之意,双方最好能各退一步,不要为此闹翻。”   成玄通道:“此事只怕很难两全,我们兄弟既然选上了嘉定,自无更改之理,如是程子望从中作梗,那只有各凭武功,一决胜负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瞒郑兄说,程子望和川南道上的武林同道,不论有好多人手,也不放在兄弟的心上,但兄弟却不希望中州三侠也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我成玄通对朋友一向是直来直往,有一句就说一句,郑兄如果肯赏给一个薄面,早日离开嘉定,这份交情,剑门五鬼和宗堡主都会默记于心,日后必有一报。”   郑大刚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成兄如若只是在嘉定地面上聚会一番,我想子望兄弟决不会横加干涉,除非……”   成玄通道:“就算我们兄弟别有所图,程子望又何能干扰呢……”哈哈一笑,接道:   “除非郑兄答允程子望替他撑腰。”   郑大刚脸色微变道:“成兄言重了,江湖上素有规矩,正像你们五义地盘,不许别人侵害一般。”   成玄通冷冷说道:“看起来贵兄弟插手此事,那是无法更改的了?”   郑大刚道:“如若成兄只是游宴玩乐,兄弟想那子望兄不但不会干扰,且必将极愿意一尽地主之谊。”   成玄通冷笑一声,道:“我们剑门五鬼在你郑兄眼中,不如一个程子望,实叫兄弟想不出原因何在呢!”   郑大刚神色肃然他说道:“有一点只怕是成兄当真未曾会想到。”   成玄通道:“愿听高论。”   郑大刚道:“武林正气。”   成玄通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来,剑门五鬼是武林中邪恶之徒了?”   郑大刚道:“兄弟就事论事,贵兄弟在江湖上所作所为,的确是无叫人恭维。”   成玄通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有一件事只怕郑兄推断有误,这就是剑门五鬼,只是是不愿和中州三侠动手,但却并非是害怕你们中州三侠。”   郑大刚道:“成兄言重了,咱们素少来往,也谈不到哪个怕哪个了,剑门五鬼不怕中州三侠,但中州三侠一样不怕剑门五鬼。”   成玄通离开席位,目光一掠四鬼和宗士义道:“咱们走吧!”大步向外行去。四鬼和金枪宗士义鱼贯随成玄通的身后而行。   中州三侠却端坐在席位上,既未出言拦阻,也不起身相送。   成玄通走出大厅之后,突然转过身子,冷冷地说道:“你们中州三侠,在嘉定还有几日停留?”   郑大刚道:“明天日落之前,定得离此。”   成玄通道:“我等也不愿多耽误贵兄弟的时间,今夜三更之前,我等再来拜访。”   郑大刚道:“我们恭候大驾。   方天成道:“如是诸位行守信约,明天我兄弟离开此地时,只好带着宗世兄一起走了。”   宗士义冷笑一声道:“今宵再会之时,在下定然先向方二侠讨教。”   方天成道:“好!在下也想见识见识宗堡主的金枪招数。”   成玄爱一挥手,道:“程庄主,款宴情已领,就此别过。”   程子望一抱拳道:“诸位慢走,程某不送了。”   成玄通道:”今宵重聚之时,希望你程庄主能够安然无恙。”   程子望道:“程见不甘心束手就戮,至于能否取程某之命,那要看诸位的手段了。”   成玄通目光注到那仍然独坐在席位的宗贵一眼,一皱眉头道:“你这小子,为何不走,一个人坐在那里。”   原来成玄通在气怒之下,离位而起,大步出厅,忘记了宗,贵,闻得方天成之言,才想了起来,转目望去,只见宗贵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原位上,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好笑。其余四鬼,也未想到宗贵竟不肯跟在身后同行,齐齐为之愕然。   宗士义更是恼怒,厉声喝道:“你这小子越长越呆了,老子无德养出了你这儿来。”   方天成冷笑一声道:“令郎不肯和你们同行,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宗士义愕然道:“这话怎么说?”   宗贵缓缓地站起身子,道:“孩儿眼下剧毒,一个时辰以内,毒性发作,如若孩儿和诸位叔叔伯伯同行,只怕难有活命之望。”   成玄通脸色一变,道:“有这等事?”   目光转注在郑大刚的脸上,道:“这是你们中州三侠的手段了?”   郑大刚缓缓他说道:“成兄,相信吗?”   成玄通道:“事实摆在眼前,要老夫不相信,那实在很难了。”   郑大刚道:“中州三侠素来不用毒,成史早已知晓了。”   成玄通道:“那是程庄主的毒了?”   程子望道:“用毒一事,程某还不愿为,也不屑为。”   成玄通大声喝道:“贵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宗贵道:“那送我进入厅中之人在带我来此之前,先逼我喝下一杯毒酒,并告诉我那酒中之毒,奇烈无比,除了他身上带的解毒药之外,再元他人能够解得,而且毒性发作甚快,在毒性不解之前,不能离开程家庄一步,否则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成玄通点点头,冷然说道:“郑大刚、程子望你们都听到了,难道是他说谎不成?”   程子望道:“令郎说的都是实话……”   成玄通接道:“那是你程子望下的毒了?”   程子望道:“但那只是一杯酒,酒中并无毒药,如是宗世兄豪壮一些,不畏死亡,此刻他已经随各位行出堡外了。”   宗士义咬牙切齿,道:“程子望,宗士义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宗堡主不用错怪程庄主,这法子是在下想的,旨在测量一下令郎的胆气罢了,想不到他竟肯言听计从。”   这几句轻描淡写讥讽之言,只听得宗士义脸上火热,但又无法发作。只见坐在座上的宗贵、突然一跃而起,直向厅外冲去。   石俊一按桌面,人影一闪,拦住了宗贵的去路,道:“你如想多活一些时间,那就不用作逃出此地的打算。”   宗贵知他武功高强,自己难是敌手,只好停下不动。   宗士义表面上虽然对那宗贵叱责声,其实父子连心,早已心疼如绞,看石俊挡住了宗贵的去路,立时冷笑一声,人步向厅中冲来。   方天成纵身而起,拦在厅门口处,冷冷地说道:“宗堡主急什么呢,今夜三更之约,只要你们能胜,连我们中州三侠之命,都握在你们手中,救出令郎,自然是顺理应章了。”   宗士义怒道:“我们三更来此,决不会失约,现在放了犬子,有何不可!”   方天成道:“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诸位,失约不来,我等还有人质!”   宗士义强按下心中的悲痛怒火,望了宗贵两眼,才转身而去。   方无成目睹几人大步而去,直待背影消夫,才回到厅中。   石俊抬示点了宗炭两处穴道笑道:“宗公子,暂请委曲,今夜三更时分,你那义父和令尊都将到此救你,希望你能安分守已,你如乱动,受到伤害,那就不能怪在下了。”   宗贵虽然听得见,口却是未答一言。   程子望一招手,一个武师行了过来,带走了宗贵。   郑大刚望了方天成和石俊一眼,道:“成玄通含忿而去,今夜这一场恶斗,必然是十分凶险,咱们不能有丝毫大意……”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此刻起到入夜前,十分平静,咱们要珍惜这个宝贵时光,好好地休息一下精神。”   扬子望道:“方夫人、公子都留在程家庄中,只怕难免受惊,在下行已暗中派人备了一艘大船,把她们送上船去,泊于江心……”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劳程庄主费心,贱内亦习过武功,必要时,她还可助咱们一臂之力。”   郑大刚道:“劳请程庄主传下去,要她们尽量利用这半日时光休息,天色入夜之后,就要小心戒备。”   程子望道:“好,兄弟就去。”起身离开了大厅。   半日无事,入夜之时,程家庄立刻紧张起来,十名武师和二十名弩箭手,各就各位,四头藏犬,也解去了铁链,绕着庄院游走,整个程家庄的壁角处,都放着盛满清水的木桶、瓦盆,准备作救火之用。   除了准备对敌的武师和各守方位的弓箭手外,凡留在程府中的人,各有职司,这些人大都在程府中工作数年之久,对故主这座宅院,都有着深深的依恋,虽知夜来恶斗,凶恶无比,但却无人畏俱、逃避。   东耳老人,由程府中两个近六旬的仆人和厨师,陪同躲在一庄坚牢的仓库中,至于婢女、老婢,都随程夫人等躲入了地窖之中。   快腿张三一身劲装,背着单刀,腿上还挂插着两把手叉子,左胁间还着一袋暗器,亦步亦趋的随在程子望的身后。   中州三侠心中也知道今宵之战,敌势极强,也都各自带着顺手兵刃。   郑大侠是一把黄金刀,方天成背着长剑,石俊除了腰中一条十三节亮银软鞭之外,身上还带着一尺六寸长的雁翎短刀,右肋间挂着鹿皮袋子,藏着暗器。   程子望也是一身黑色劲装,手中提着一根八尺二寸长的蛇头棍,背上斜背着一把单刀,大步行入厅中,望着中州三侠说道:“此刻刚过二更左右,依照约定,五鬼还有一个时辰才来,三位再坐厅中休息片刻,在下到庄外瞧瞧去。”   郑大刚道:“不能去。”   程子望道:“在下这把年纪,死而何憾。”   郑大刚接道:“话不是这么说,明知其有凶险,何苦定要冒险?”   谈话之间突然两声狗叫,传了过来。   郑大刚道:“他们来赴约,定然会提前到此。”   程子望疾转身子,大步向厅外行去。   郑大刚呼的一声,欢熄了厅中火烛,道:“程兄不可造次,谋定而后动,咱们不能无谓牺牲。”   程子望道:“一切听郑大侠的调度。”   郑大刚道:“那很好,咱们先售中到前院广场,再审度形势,分头拒敌。”   郑大刚把各处的布置都以这前院为主,希望能把剑门五鬼逼入广场,作一决战。   几人刚刚厅入广场,突然一声刺耳的狗嚎,传入耳际。   这声音异常,任何人都可辨出,是巨犬死前的怒叫。   郑大刚低声说道:“子望兄,召回那余下的藏犬和几个饲犬人,藏犬虽然凶猛,但却无法对付剑门五鬼这等高手。”   程子望应了一声,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十竹哨,吹出一长一短的哨音。哨声落后不久,三头藏犬和一个饲犬人,疾奔而至。   那人不等程子望问话,就挥手说道:“一位饲犬人和一头犬,已死于暗器之下。”   程子望点点头道:“你们看到敌人了吗?”   饲犬人道:“没有,属下正在指挥藏犬,闻得了庄主的哨声。”   程子望点点头低声说道:“你带着三头藏犬,奔入内院。”   饲犬人应了一声,带着三头藏犬奔入内院。   双方虽有了初度接触,而且程府中人,也有了伤亡,但整个程府,仍然一片静寂,不见灯火,不闻人声。   原来,埋伏在各地的武师和弩箭手,都各有专司,奉有严令,除非敌人侵入了自己的防守范围,不得呼喝出手,自乱章法。   突然间,几声弩箭划空之声,传了过来。   程子望一听之下,已然辨出是那连珠匣弩发射出来的声音,低声说道:“第八号的暗桩之上,已经发出匣箭,在下去瞧瞧如何?”   郑大刚略沉吟,道:“好!方二弟和你一同去。”   方天成武功高强,名动江湖,郑大刚这番安排,那是隐隐有保护之意了。   程子望心头感激,望了方天成一眼,道:“兄弟带路。”大步向前行去。   快脚张三,举步随行,却为程子望拦住道:“你留在郑大侠的身侧,以备垂询。”   张三应了一声,停在原地。   方天成紧随程子望身后,一面低声说道:“子望兄,小心五鬼暗器恶毒。”   程子望点点头应道,“多谢关顾。”两人沿着墙边,缓步而行。   庄中人手埋伏,程子望十分的熟悉,而且把他们分成号,用哨库指挥进退攻守。   程子望一面行,一面凝神静听,那一阵弩箭过后,竟是再无声息。   夜色中,四周一片宁静,静得听不出来一点声息,但程子望心中明白,剑门五鬼和金枪宗士义,已率属下,售聚于那竹篱之外,奇怪的是,对方竟不肯攻入庄中。   突然间,暗影中伸出一声轻叱,道:“什么人?”   程子望低声应道:“我……”我字出口,一声暗器破空之声传了过来,暗色中数点寒芒,电射而至。   程子望、方天成同时一伏身子,四五件暗器,尽射在墙壁之上,一阵卜卜之声,跌落实地。   敢情敌人已然进入竹篱,隐在咱处,借机施放暗器。   但闻连珠箭声,一排弩箭,还击过去,一声轻微的闷哼声,果然,这一排射出的弩箭,击伤了对方一人。   程子望长身而起跃入壁角。   方天成一提气,施出“燕子抄水”的身法,一起一落,也跃入一处壁角之内。   凝目望去只见一道五尺高矮的青砖壁之后,站着一个手执花枪的武师,和手执匣弩、挂着腰刀的箭手。   原来,程子望未雨绸缨,四面都建有俱那些弩箭手隐身坚壁。   那执枪人低声说道:“咱们伤了对方一人,庄主听到了?”   程子望点点头,轻轻他说道:“听到了,敌人如何?”   那执枪武师道:“似乎已有甚多敌人,混入了竹篱,庄主命令属下等守住此地,不得擅自行动,属下也不敢赶去查看。”   程子望正待答话,突然火光一闪,一团火环,飞了过来。   那执枪左手一扬,指了一个方位,两个弩箭手同时发出一排强劲弩箭,直向飞射火环之处射了过去。   那飞来火环,波的一声,落在刚才程子望停身的地方,熊熊燃烧起来。   方天成运足目力,借火光之纳,向前望去。   只见三个身着黑色的劲装大汉,并肩蹲在地上,大半身隐入竹篱林之中,六双眼睛,正在向这面瞧着,心中好生奇怪,暗道:“那粗竹经过铁条串连,坚硬无比,一般的刀剑,也难破它,这是怎么进来的呢?”   心中转念,右手却探入怀中,摸出了三粒铁连子,暗运腕力,施出“三元及第”的手法,一扬手,三枚铁莲子破空飞出。   程子望和执枪武师,还未瞧到敌人,却忽见方天成打出暗器,心中大感奇怪。   三枚铁莲子破飞而出,排空而至。   只因三个敌人半身隐在竹篱之中,行动不便,身子还未站起,二枚铁莲子已经飞去。   只听得三声大叫,两个击中要害,当场倒了下去,另一个伤的部位不重,起身向前跑去。   程子望叫了两声惭愧,忖道:“看来眼力、腕力、手法我都出这位方二侠相差甚多,这长的距离,就算我能找到了人,发出的暗器,只怕也力难所及。”   那执枪武师心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望了方天成一眼,心中暗道:人家能名扬天下,声动四海,实非幸致。   突然间,寒芒一闪,那起身奔走的大汉,身子一摇,也栽倒地上。   程子望心中明白,暗器并非弩箭,低声说道:“郑大侠发出的暗器。”   方天成道:“大哥很少施用暗器,那是石三弟的亮银梭,”语声微微一顿,道:   “奇怪啊!奇怪。”   程子望道:“什么事?”   方天成道:“三更已到,何以还不见五鬼现身,只有这些二三流的脚色,在此施放暗器?”   程子望道:“也许五鬼先要这些人来探探虚实。”   方天成道:“事情有些不对。”突然站起身子,疾如飞鸟,两三个起落已到即两个为自己暗器打伤的敌人身前,凝目望去,只见两人都在眨动着眼睛,伤势虽然很重,但还未死。   程子望急急地起身追了过去,道:“方二侠,不必涉险,快退回来。”   在他想来,方天成起身奔行,必将是暗器如雨,疾射而来,哪知事情大缪不然,四周一片静寂,不见一点反应。   程子望奔到方天成的身旁,也已警觉到情势有些反常,立时不再多言。   方天成左手伸出,抓起了一个黑衣大汉,冷冷地说道:“你还能说话吗?”   一面回话,右手已然托在那人背心之上,热流滚滚,涌入那人内腑。   那大汉吃方天成铁莲子击中了肋间大穴,受伤本是很重,但方天成深厚的内力相助,顿然精神一振道:“你要问什么?”   方天成扶起那大汉,快步奔向院内,只见郑大刚、石俊都在大门之内相候。   原来,两人也觉出情形有些可疑。   方天成放下那人汉,道:“答复我的问话,就饶你不死。”   程子望点燃了火摺子,点起了一盏风灯。   只见那大汉瞪着双目,道:“当真吗?”   程子望接道:“这位方二侠,名满江湖,一言九鼎,如何会骗你。”   那大汉点点人,道:“好!我如是知道的都说出来。”   方天成道:“你是宗家堡中人呢,还是跟随五鬼的人?”   那大汉道:“宗家堡。”   方天成道:“金枪宗士义和剑门五鬼哪里去了?何以不守信约,只遣你们几个人来此送命?”   那大汉道:“听说他们先到张家庄去……”   郑大刚一跺脚道:“咱们还是中了他们声东击西之计,他们先投帖求见,和咱们订下三更之约,稳住了咱们,然后,先行夜袭张家庄,是咱们虑不及此,唉!人称那白衣吊客成玄通,鬼诈多智,果是不错。”   方天成道:“咱们此刻赶援张家庄,是否还来得及呢?”   郑大刚道:“只怕是来不及了……”   话声微微一顿,目光转到程子望的脸上,道:“程兄,如是那张家庄确未出什么奇异之物,这番惨遭五鬼血洗,实是冤枉得很。”   程子望正待回答,突然一声急促的哨声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一阵弩箭破空的呼啸,夹杂着两声惨叫传来。   郑大刚一把拖过那黑衣大汉,道:“好好保护他。”   双臂一抖,“一鹤冲天”跃登屋面。双足微点瓦舍,飞鸟投林,直落实地。   突然问,数点寒芒,破空而到,袭向郑大刚。   郑大刚右手一翻,拔出紫金刀,运力一挥,刀光飞旋,有如匹练绕体,尽为刀光击落。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方天成、石俊全都跃入场中。   程子望却从大门中闪身而出。   方天成缓步行到郑大刚身前,低声说道:“这铁条贯穿的篱墙,十分坚硬,五鬼属下何以得入。”   原来双方使用暗器动手,对方暗器,十分复杂。飞刀、袖箭、钢镖无所不用,但程府中,却全是弩箭还击,二十名弩箭手,调配得宜,加上那连珠珠匣弩的连发弩箭,交手一阵之后,对方还击渐少,果然,知已无法以暗器胜过连弩箭。   夜色如墨,也无法看到双方这暗器互放之后的伤亡情形。   郑大刚低声应道:“以五鬼武功或可越过竹篱而入,但他一般随行属下,决难有此能耐,唯一之策,是他们挖地道而入。”   方天成道:“不错,小弟也有此想。”   石俊接道:“只怕五鬼尚未回来,他们这一阵混攻后,再无动静,显然是没人主持其事了。”   语声一顿,突然一阵破空金风,直袭过来。   郑大刚金刀一扬,扰开袭来暗器,有如和人兵刀相接一般,砰然声中,手腕一震。   方无成站在知大刚的右后方,郑大刚拨开那飞来凶暗器,紧掠着方天时肩倒而过。   那暗器十分长大,夹带着一股强烈的啸风之声,掠身而过。   方天成感觉那暗器和一般暗器不同,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是什么暗器,威力如此强大。”   突然间,几声犬吠,由内宅传了出来。   显然,强敌已设法绕入宅院中去。   郑大刚低声说道:“二弟,你和程堡主到内院看看。”   方天成应了一声,正待转身,突然火光一闪,一只经油浸过的布球,燃着熊熊的火焰,由院中抛了出来。   强烈的火光,使群豪完全暴露在映照之下。   郑大刚急声说道:“小心暗器,散布开去!”   语声顿落,两点寒芒,疾如流星一般,并排飞至,直取郑大刚。   郑大刚紫金刀幻起了一片护身刀光,击落下两点寒星。   火光下看得明白那击落的暗器,是两枚纯钢打的凤尾镖,镖头上泛起了一片蓝汪汪的颜色,果然,那是经过剧毒淬炼之物。   看得那凤尾镖打的精巧,以及自己击落暗器时,感觉到的劲道,心中已知五鬼赶到。   就在郑大刚击落凤尾镖同时,一枚奇大的暗器,破空而至,直攻向方天成。   火光下,只见那暗器长达一尺,金光闪闪,心中一动,暗道:“这定是那宗士义的金枪了,试试力道如何?”   心念一动,不再闪避,长剑探出,模里一剑,拍向金枪。   那巨大的火球,使几人暴现于夜暗之中,恰也使几人借助这火光,看清楚了暗器的来路。方天成一剑拍在那金枪之上,手腕感觉一震,心中暗自惊道:“好强劲的腕力!”   但那金枪仍然被长剑震得偏向一侧。   金枪紧傍程子望的身侧而过,余力不衰,蓬然一声,钉在墙壁之中。   方天成一剑拍开那金枪之后,长剑护身,喝道:“走!”纵身跳起,直向院宅之内冲去。   程子望紧随方天成身后,奔回宅院,心中却暗暗忖道:“剑门五鬼,当真是奸诈多智,我们这等严密的布置,仍是无法拦阻他们混入内宅。”   瞥见方天成长剑舞动,白光闪动,护住了身子。   一阵叮叮咚咚的金铁交喝响过,内宅中射出的数点寒芒,尽为方天成宝剑击落。   程子望一提真气,手中蛇头棍一点实地,身子突然纵起,登上屋面。   凝目望去,只见两个黑衣人并排站在屋面之上,相隔四五尺远。   程子望手中蛇头棍,威力甚强,他在蛇头棍上,下过十余年工夫,但却不适在屋面上和人动手。何况,他轻身功夫造诣不深,再拖上这样一件沉重的铁棍更是飞跃不动。   但这位老江湖早已有了准备,除了手中的蛇头棍外,还带有一把单刀。   程子望无法判明两人是谁,但他想到两人就算不是五鬼中人,也必是五鬼一下的第一流高手。   正待放下手中蛇头棍,突然白光闪转,方天成挟带一片护身剑光,冲入门内。   只见白光收敛,人影一闪,方天成已然跃上屋面,冷冷说道:“在下方天成、两位可否报上名来。”   右面那黑衣人接道:“三鬼包正。”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诸位来晚快近一个时辰。”   三鬼包正道:“多让你们多活了一个时辰。”   方天成道:“你们两鬼一齐上吧!”身子一侧,陡然问飞跃而起,直向包正冲去。   原来,那方天成虽然跃上了屋面,仍然和那二鬼有一丈多远的距离。   只听三鬼包正厉啸一声,右手突然一扬,五道银芒,电射而出。   方天成早已思虑及此,自己向前冲击之时,他们可能施展暗器,所以,长剑早已握手戒备。   眼看暗器袭来,立时挥着长剑击去。   但闻波波轻响,包正打出的暗器,尽为方天成剑光击落。   方天成冲奔之势,快速绝伦,包正还未来得及发出第二道暗器,方天成已然冲近身侧,人未落地,右手长则“神龙出塞”刺向包正面门。   包正一吸气,退后三步,右手一探、单刀山鞘。一抬手,当的一声,挡开了方天成手中长剑,口中说道:“中州三侠之名,果非虚传。”   方天成脚落实地,道:“夸奖了。”长剑一缩一伸,又攻了过去。   包正挥刀接架,两人展开了一场恶斗。   方天成一开始剑招就凌厉异常,攻势猛锐。包正极力想抢到先机,单刀尽出奇招,和方天成抢攻。   但十招过后,包正始终无法抢得先机,手中刀势已缓。   方云成左手长剑疾进,突然闪起了两朵剑花,刺向包正的执刀右腕。   原来,包正刀法一缓,已给了方天成可乘之机,长剑如水银泻地,乘虚而入,闪起了两朵剑花,封住了包正的刀招变化,剑芒适时刺向包正握刀的右手。   包正刀外被封,封挡还击两皆不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后退让。   形势逼人,包正不得不弃刀退避,五指一松,弃去单刀,人电同时向后跃退三尺。   方天成右手长剑一挑,不待单刀落地,挑起刀身,腕上加力,内外一推,单刀直向王清飞了过去。   十余招也不过一眨眼工夫,程子望和四鬼王清,都还在停身观战,想不到两人已然分出胜负。   程子望眼看那方天成片刻就逼的三鬼包正弃刀,心中这股佩服,简直是无法形容,暗道:看看方二侠的武功,我程某是当真该退隐了。   只见王清手中单刀一起,当的一声,击在那方天成挑飞过来的单刀上,道:“三哥接着刀。”   话出口单刀也飞到了包正身前。   包正右手一伸抓住单刀,说道:“老四,留点心,这人剑道高过咱们,但也不能在三五十招胜咱们,沉住气,先守后攻,象我,求胜心切,反而吃了大亏,给他个可乘之机。”   其实,他说话之时,王清已和方云成打得难解难分。   方天成一面和王清动手,但仍然把包正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暗道:“这人落败之后,立时能够看出落败原因何在?实也是非凡之才。”   四鬼王清一上手,本也是急急抢攻,但听得那包正之言后,突然攻势一慢,竟然改操守势,一把单刀,呼呼生风,把门户守得十分严紧。   方天成剑上虽然高过二鬼,但二鬼也是武林高手,如是不急于求胜,只想打的时间长些,一时之间,方天成要想胜他们,却也非易。   包正冷眼旁观,看王清改采守势后,足可自保这才大喝一声,直向程子望扑了过去。   程子望单刀挥动,抢先出手。   他知道自己武功决非五鬼之敌,是以,先抢先机,而且一出手,就是全力猛攻。   包正披他一下抢去先机,而且攻势又猛恶无比,一时间真还不易对付,只好挥刀接架,立采守势。   程子望武功虽然不高,他在江湖上的经脸却是人所难及,他心知此刻,要是被三鬼抢去先机,改采攻势,自己落败,势所必然,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攻代守,还可多支持一些时刻。   是故,出手的刀势十分恶毒,专找那三鬼致命所在。   有时,包正刀法,守中蕴攻,程子望也瞧得明白,但他却弃置不顾,手中单刀,连连劈向三鬼包正的致命所在。   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真还把三鬼包正制住,竟然他一直无法抢回先机。   原来,他自知武功强过那程子望甚多,犯不着和他拼个两败俱伤。   宅院内展开恶斗的同时,成玄通却率着二鬼,五鬼以金枪宗士义,撞开了篱门,冲了进来。   郑大刚低声对张三说道:“你不用帮忙了,设法通知各路埋伏,让他们固守原地,施用连珠匣弩拒敌,非不得已,不要和敌人近身相搏。”张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郑大刚一挥手中紫金刀,高声说道:“成玄通,郑某已经候驾多时了。”   成玄通冷冷说道:“现在来也不晚。”   郑大刚道:“四位一起上呢?还是成兄和在下先行打个胜负?”   成玄通道:“郑兄向兄弟挑战吗?”   郑大刚道:“今日动手,并非是一般比武定名,你们五鬼蜂佣而上也成,咱们单打独斗也成。”   宗士义突然大行两步,道:“兄弟先接郑大侠几招如何?”   郑大刚道:“兄弟极愿奉陪。”   目光到处,只见宗士义此刻已经换作一身劲装,腰中一条四指宽的皮带,分插着一尺二寸长的金枪,但已有数个位置空着,想是已作暗器打了出去。心中暗觉奇怪,忖道:   “他这金枪是暗器,还兵刃?”   原来,宗士义除了腰中的金枪外,左手中再无兵刃。   只见宗士义两手一探各拔出一支金枪,道:“郑大侠请出手吧!”   郑大刚道:“原来宗堡主的金枪,可作暗器,也可作为兵刃用,在下倒是开次眼界。”   宗士义冷笑一声道:“郑大侠夸奖了!”   左手金枪一扬,直攻过去,右手金枪平胸护身。   郑大刚紫金刀一抬,当的一声,架开了宗士义手中金枪,腕势一沉,横向宗士义手腕之上斩去。   这一刀因势制宜,快迅无比,宗士义几乎吃那一刀,削中了手腕,不禁大吃一惊急急退后三步。   郑大刚也不迫袭,收刀说道:“宗堡主的金抢招法,还未施展,郑某这里候教。”   宗士义只听得脸上一阵热辣的难受,口中却说道:“郑大侠的刀法,果然精奇。”   口中说话,双手金抢已连环递出。   他和郑大刚动手一招,已知利害,双抢齐出,攻势虽然猛锐,但每一招中,都留余劲,准备对付那郑大刚的反击。   郑大刚心中推想的劲敌,乃是五鬼之首的白衣吊客成玄通,却不料这金枪宗士义,竟然也有着如此的武功,心中暗道:五鬼之外,再加上这一个宗士义,敌人共有六个高手,我方除了二弟、三弟之外,程子望只能作半个人算,其余武师决难和五鬼等一流高手相博,双方僵斗下去,对我大是不利。   心念一转,刀法忽然一变,展开了快速攻势。   只见刀转如轮,寒芒飞旋,片刻间,已用金枪宗士义的攻势,全部压制,排山倒海般反击过去。   宗士义料不到对方刀法如此的利害,手中双抢,已被压制得施展不开,成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   博斗之间,突闻得宗士义闷呼一声,突然向后退了两步。   凝目望去,只见那宗士义左肩上鲜血淋漓,衣开肉绽。   原来,郑大刚削出一刀,宗士义应接不及,被划中左肩。   郑大刚本可趋势一刀,取那宗士义的性命,便他却手下留情,及时收刀。   成玄通纵身一跃,挡在宗士义的身前,道:“郑大侠刀法果然高强,在下领教。”   郑大刚冷冷说道:“这是一场决战,不是你们五鬼覆亡,就是我们中州三侠败火,成兄有什么本领尽管施展。”   成玄通道:“郑大侠既是决心和我们兄弟拚个死活,说不得在下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郑大刚道:“阁下最好是全力施展,不要留情。”回目一顾石俊,道:“三弟,我和成兄动手相搏,不论胜负如何,都不许你出手相助。”   成玄通冷冷说道:“剑门五鬼,结义情深,誓同生死,如若在下真要死伤在你郑大济的刀下,只怕他们也不能独活下去。”   郑大刚道:“成兄如是不愿和在下单打独斗,和你们两位兄弟联手而上也好。”   成玄通冷冷说道:“不用了,你先胜了我再说。”   右手向怀中一探,缓缓取出了一个奇形兵刃。   那兵刃看上去,有如一个人臂,后边有一个护把握在手中。   前端五个平指,半伸半张,有如手指一般。   五个手指,三个直伸,无名指和大指,却成半弯之状。   郑大刚冷冷一笑,道:“久闻成兄这铁鬼手上,招术十分精奇,今日有幸一会。”。   成玄通右子一招,铁鬼手突然递出,点向郑大刚前胸。   郑大刚金刀突然推出,在身前幻起一片刀光,挡开了铁鬼手。   成玄通一面挥动铁鬼手抢攻,一而高声道:“郑大侠,既然要和兄弟作生死之搏,那咱们只好是各施手段了。”   第四回 浴血退敌     郑大刚一刀封开成玄通的铁鬼手,还击了两刀,道:“成兄只管施展。”   成玄通道:“郑大侠能够认出兄弟手中兵刃,想必定然知晓兄弟手中这兵刃藏有机关了?”   郑大刚道:“这个,兄弟倒也听人说过,据说有甚多武林高手,都是伤在你这铁鬼手暗器之下。”   成玄通道:“不错,但不知能否伤你郑大侠!”   两人一面交谈,手中兵刃,却是一招紧过一招,谈了几句活,两人已经交手了二十余招。   但闻郑大刚接道:“成兄何妨试一下呢!”   成玄通道:“兄弟在等机会,郑兄这趟刀法中不要露出破绽,给兄弟以可乘之机。”   郑大刚刀法一紧,刷刷刷反击三刀,这三刀势道快速,一气呵成,成玄通手中的铁鬼手,封架不及,被迫得后退三步。   郑大刚纵声而笑,道:“你们兄弟如不联手而出,只怕成兄取胜的机会不大。”笑声中,单刀疾进,奇招绵连而出。   成玄通手中铁鬼手,在动手之初,有攻有守,但此刻却完全被迫落下风,但见郑大刚手中钢刀纵横,飞势愈来愈见凌厉。   五鬼董方低声说道:“老二,情势有些不对,咱们再不连手,恐怕大哥撑不下去了。”   二鬼点点头,翻腕抽出背上的厚背鬼头刀,纵身而上。   董方紧随着拔刀加入。   三鬼联手,威力大增,郑大刚凌厉的攻势,立被阻止。   石俊哈哈一笑,道:“你们三人联手,在下出手,不算背约吧!”   但是宗士义一扬手中的金枪,冷冷说道:“在下虽然受伤,但自认还能接你石三侠几招。”   石俊右手一振,亮银鞭突然翻起,满自宗士义腰回击去。   宗士义左臂负伤,右手金枪一转鞭势,左手金枪反击过去。   他老奸巨滑,忍伤接战,希望三鬼合手之力,在自己接战期间,能够一举击郑大刚,今日之局,必操胜券了。   宗十义心中正打着如意的算盘,突闻一阵凄厉的啸声,传了过来。   他久年和五鬼走在一起,对五鬼的生性、求救、联络之法,知之甚详,闻那厉啸,正是四鬼求救之声,不禁为之一呆。   就在一疏神间,石俊鞭中加掌,劈过一招。   宗士义卡防这一掌来路奇奥,正被击中胯间。   这一击虽未重伤宗士义,但也把他打得连退两步才站好央子,赶忙集中精神接战。   成玄通也听到四弟呼啸求援之声,只是自己却无法分身赶往相援,一面招术加快,接过郑大刚攻向二鬼的刀法,一面说道:“老二,此处由我应付,你去接应四弟。”   二鬼连攻十招,都被郑大刚轻易化解开去,心中已知今宵胜算不易,一个是全身而退,立时撤走,还有一途,只有早施辣手,先伤对方一两人,或可有取胜之,是以,听得成玄通交啥之言后,心中大感为难。   原来,他已感觉到这郑大刚的刀法,大有愈来愈猛之势,三人联手,还未击败郑大刚,如若自己退出,实力岂不是又打了一个折扣?但四弟呼啸求救,势又不能不管。   心中念转,毒计陡生,刀法一紧,刷刷两刀,逼开郑大刚的刀势,人却疾向后面退了两步。   借后退之势,刀交左手,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三枚子午追魂钉,左手单刀一起,不挡郑大刚的刀势,反把五鬼董方的刀势挡开。   这一来,郑大刚的一侧,露了行大的一个空隙。   二鬼右腕一振,三枚子午追瑰钉,脱手飞出,打向郑大刚的左腋。   五鬼久年台作,心意相通,二鬼刀封董方刀势时,成玄通已知道他要施展暗器,大喝一声,手中铁鬼手突然一紧,点向郑大刚的前胸。   这几下佳妙的配合,顿然使郑大刚心神一分。紫金刀“海底捞月”,当的一声,架开了成玄通的铁鬼手,却无法再妨到二鬼近身而发的三枚子午追瑰钉。   只觉腋问一麻,中了两枚子午钉。   郑大刚阅历丰富,暗器中身,已知暗器上淬有剧毒。心中急怒交迸,虎吼一声,紫金刀山崩海啸般连发三刀,迫的成玄通连退五步,陡然一个转身,连人带刀,直向二鬼扑去。   二鬼想不到郑大刚身中暗器之后,还有这般凶恶的攻势,不禁心中一寒。   郑大刚来势奇快,二鬼一怔神间,紫金刀已拦腰斩到。   但闻一声惨叫,二鬼生生被拦腰斩作两股,鲜血溅飞中,汁体分落两处。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的工夫,成玄通和五鬼董方想救援,已自不及。   郑大刚鼓勇施出雷霆一刀,斩毙二鬼之后,亦觉着伤处的麻木,迅速在扩大延展,心知伤中要害,决难久持,只怕难再支持十个回合以上,必须尽量在十合之内,伤了那成玄通。   他心中明白,如若无法在十合内伤得成玄通,自己如毒发而死,今日之局,那就不堪想象了,中州三侠只怕都要折丧于程家庄中,心中念转,口中厉声喝道:“成玄通,敢接我三刀吗?”   喝声中飞跃而起,刀光电奔,直劈下去。   成玄通眼看大刚中了二鬼的绝毒暗器之后,仍能挥刀斩人,心甚为惊骇,纵身避开不肯硬拚。   郑大刚劈出一刀之后,突觉眼前一花,心中暗暗吃惊,忖道:五鬼暗毯上不知啐的何等毒物,毒性如此之烈。   他心中知道,此刻自己如若倒了下去,方天成和石俊恐也难支持下去。   他必需尽所有之力,支持着自己不倒下去。一面运气提神,一面冷冷说道:“成玄通,为何不接郑某刀势?”   成玄通冷冷一笑,道:“郑兄已中了子午追魂钉,是吗?”   郑大刚道:“不错,但郑某仍然有再战之能。”   成玄通冷冷说道:“够了,咱们五兄弟施用的暗器,都经过剧毒淬炼,而且都是各种奇毒混合之毒,除了我们兄弟身上带的解药之外,天下第一名医,也无法解除那子午追魂钉上的奇毒。”   这时,石俊和宗士义打斗正烈,软鞭、金枪,飞舞一团寒光。   董方却借机运气调息。   原来,他经这一番剧烈的恶斗之后,已觉稍十分疲劳。   但闯成玄通冷冷接道:“在下要看你毒发时死亡前的痛苦,如是一刀把你杀死,那未免方便宜你了。”   郑大刚心中暗道:就目下情形而言,我已无法控制身受奇毒的发作,必需在三五招内和他拚出生死,他如避不相搏,倒是一个极为恶毒的办法,怎生设法激怒他出手硬拼才成。   心中念转,口中冷冷说道:“成兄不想替你这位兄弟报仇吗?”   成玄通道:“自然要替他报仇,所以才要你受些痛苦。”   郑大刚冷笑一声,道:“成兄,看来是不敢和兄弟硬拼了?”   成玄通道:“你毒伤正在发作,大约自知难以再支持下去了。”   郑大刚被他识穿心中之秘,心中暗暗一叹,忖道:“看来他是不会上钩了,他如不肯和我硬拼,实无伤他之望,五鬼董方武功、内力都和他相差甚远,我何不考此机会,先杀五鬼董方?”   心中打走了主意,冷冷说道:“阁下既是不肯和郑某力拚,说不得郑某先杀五鬼董方。”口中说话,人却一个转身,飞跃而起,连人带刀,横向董方斩去。   这一击,快速绝伦,董方论避不及,只好挥刀一挡。   但闻成玄通大声喝道:“老五,不能和他硬拚。”   但董方已为势所迫,让避不能,但闻当的一金铁交鸣,双刀接实了一招。   这一刀中,郑大刚几乎用出了自己全身的气力,董方接下一刀,只震的身不由主的向后连退了五步,虎口破裂,单刀脱手飞出。   成玄通大喝一声,疾跃而上,手中铁鬼手“金鸡啄米”,点向郑大刚的背心。   郑大刚这一招威猛的刀势,虽然董方大受挫折,但他自己劈山这一刀之后,也促他剧毒发作,日觉从重千斤,眼前黑影乱窜,步履踉跄,站立不稳。   成玄通点出的一记铁鬼手,已然无法闪避。   眼看那郑大刚就要死伤在成玄通的铁鬼手下,突然人影一闪闪,一条黑影疾飞而至,抬手一抄,抓住了成玄通的铁鬼手,用力一带,成玄通身不由已的向前冲去。   那人身着长衫,整个的头脸,都用布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对神光炯炯的眼睛。   只见他右手抓住铁鬼手,左手一抬一掌拍向那成玄通的前胸。   成玄通身不由己地向前倾动,对方的拳势又是直迎上来,一来一迎之间,势道奇快。   但成玄通竟是久经大敌的人物,眼看掌势就要近身,立时一吸气向前倾动的身子立时停了下来。   那长衫人右手一伸,突然向前一送,掌势印在成玄通的前脑之上。成玄通身子一颤,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长衫人右手加劲,夺过了成玄通手中铁鬼手,一欺身,挥手挡开了宗士义手中金枪,一抬腿,踢在宗士义的左膝之上。   宗士义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三步,一跤跌坐在地上。   石俊见这助拳人,一抬手就伤了宗士义,武功之高,简直是不可思仪,不禁微微一怔。   直待那长衫人打倒宗士义,他才记起还不知来人是谁,当下问道:“阁下是何许人?”   那长衫人冷冷说道:“快些救人,郑大侠伤得很重,再晚,就来及了。”   石俊转目望去,只见郑大刚身子摇摇欲倒,当下急步奔了过去,扶住郑大刚,道:   “大哥伤得很重吗?”   就在石俊奔去搀扶郑大刚的同时,五鬼董方也奔了过来,抱起了成玄通。   原来,成玄通挨的一掌很重,血浮气动,直冲顶门,站立不稳,坐在了地上。   董方抱起成玄通时,宗土义也挣扎而起,问道:“成兄怎样了?”   董方黯然应道:“伤得很重。”   宗士义道:“咱们退吧!”转身向外行去。   董方抱着成玄通,紧随在宗士义的身后,行出了程家庄。   石俊因郑大刚伤势过重,早已无心留意敌情,那长衫人竟也未留难五鬼,眼看着两人走去。   那长衫人目睹五鬼去远,缓步行到郑大刚身侧,低头瞧了两眼,悄然而退。   石俊正全神贯注以本身功力,攻入那郑大刚的内腑之中,催动他那内腑真气,竟不知五鬼和那长衫人离去。   郑大刚重伤之余,仍然拼尽余力,连伤强故,使剧毒迅快的散布开去。   石俊连番施救,但郑大刚一直是昏迷不醒,不禁大急,只好放开手站起身子。   转目望去,只见强敌和那长衫人都已走去,整个院落中,显得一片凄清,只余下二鬼的一具尸体。   侧身静听,已不闻打斗之声。   石俊轻轻咳了一声,高声叫道:“程庄主。”   话声甫落,瞥见程子望执着一盏灯笼,一跛一跛的走了过来。   敢情程子望也受了伤。   石俊心中本来充满着怒火,但见程子望抱伤执灯而来,心中怒火再也发不出去,一皱眉头,道:“程庄主也受了伤?”   程子望道:“区区一些小伤,已不碍事,郑大侠伤的很重吗?”   石俊道:“伤得很重……”忽然想起方天成来,接口说道:“在下的二兄长呢?”   程子望道:“方二侠也受了一点伤,正在运气调息。”   石俊道:“敌人呢?都跑了吗?”   程子望道:“都伤在了二侠的剑下,一个伤重而死,另一个被囚禁室中。”   石俊心中虽急,却也无可耐何,长长叹息一声,道:“二哥本精医道,想不到他也受了伤了。”   程子望道:“事已至此,石三侠急也无用,还是先把郑大侠抱入院内再说。”石俊抱起郑大刚,随在程子望身后,行入院内,一面低声说道:“程兄,带我去看看二哥的伤势。”   程子望带着石俊行入厅中,只见方天成正在闭目运气调息。   石俊见他正在运气,不敢惊扰,再望望重伤的郑大刚,不禁暗然泪下。   程子望凝目望去,只见郑大刚双目紧闭,形势危殆,奄奄一息,不禁一声长叹。   盘坐在运息的方天成,突然睁开双目,望了石俊一眼,道:“老三,大哥受了伤?”   石俊暗然说道:“是的,而且伤得很重,二哥正在运气调息。”   方天成接道:“你为什怎么不叫我?”   石俊接道:“小弟不敢惊扰。”   方天成冷哼一声,站起身子,道:“糊涂”,大行两步,到了石俊身旁,持道:   “大哥伤在何处?”   石俊道:“伤在肋间。”   方天成道:“快放他下来。”   目光转到程子望身上,道:“有劳程大侠,吩咐他们多燃几枝灯火,愈亮愈好。”   程子望应了一声,急步退了回去。   片刻之后两个女婢各捧着两支巨灯而入。   四支巨大的火烛,一齐燃起,照的厅中一片通明。   方天成转过郑大刚的身子,找着伤口,探手往怀中取出一把银色的钳子,夹了二枚子午追魂钉出来。高高举起,在烛火下照了一转,道:“剧毒淬炼的暗器。”   放下子午追魂钉,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拔开瓶口,倒了一粒丹丸,送入郑大刚的口中,道:“有开水吗?”   程子望双手捧着一杯开水,递了过来道:“早已备好。”   方天成接过开水,捏开郑大刚的牙关,冲下丹药。   石俊脸的惶急之情,忙问道:“二哥,大哥的伤势有救吗?”   方天成道:“目下小兄也不敢断言……”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成玄通呢?”   石子俊道:“退走了。”   方天成道:“可是大哥负伤之后,强忍伤疾,击退强敌吗?”   石俊道:“有一位蒙面人,陡然出现相助,击退了成玄通和宗士义?”   程子望接道:“在下看到一具死尸,似是五鬼的老二。”   方天成道:“那很好,快些把他的尸体抱来。”石俊转身一跃,飞出大厅,片刻之后,抱来了二鬼的尸体。   方天成在二鬼尸体之上,仔细搜查一阵,找出一个玉瓶和十余枚子午追魂钉来,点头说道:“大哥身上钳出的子午追魂钉,和二鬼施的暗器一般模样,显然大哥是伤在此人的手中。”   程子望道:“他既使用这等暗器,想必带有解药了!”   伸手取过两个玉瓶,拨开瓶口,一个瓶中,倒出一粒丹丸,放在手心之上。   火下只见那两粒丹,颜色不同,一和红,一个雪白,但大小却是一般。   方天成举起手中两种药物,仔细瞧了一阵,道:“这两种颜色不同的药丸,一粒可能是毒丸,一粒可能是解药,但它外面却用腊包起,一时间很难分辩,万一用错,那才是大恨大憾的事了。”   石俊道:“但大哥的伤势很重,只怕没有很多时间……”   话到此处,突然觉到下面之言,很不祥,住口不言。   程子望沉吟了一阵道:“为了救郑大侠性命,老朽倒有一个法子,但不知此法是否太过残忍。”   石子俊道:“什么法子?快说出来。”   程子望道:“老朽之意,提出宗公子,要他分辨出这两种药物,那是毒丸,那是解药,但如存心相害,先要自身中毒。”   石俊道:“这法子很好,快去带他出来。”   程子望匆匆而去,片刻后带了宗贵而至。   宗贵被囚居地下密室之中,对外面的剧烈恶斗并未觉到。但他目光瞧到二鬼死尸,和仰在地上的郑大刚,已觉情形不对,是以抢先问道:“家父来过了?”   石俊冷冷地说道:“来过了,但他们败退了。”   程子望道:“郑大侠受了五鬼淬毒暗器所算,咱们请宗公子帮一个忙。”   方天成道:“二、三、四鬼都已死于此,只逃了成玄通、董方和令尊三人,宗公子如若不信,现有死尸为证。”   宗公子目睹二鬼死尸,心中胆子已寒,当下说道:“不知要在下帮什么忙?”   方天成道:“这药丸是二鬼身上搜出,我想这两种颜色之中,有一种解药,一种毒药,宗公子常年和五鬼在一起,定然可以晓得了?”   石俊接道:“有一件事,在下必先说明白,如若宗公子想欺骗我等,只怕是自我苦吃,因此,宗公子指明解药之后,咱们要宗公子先用一粒。”   宗贵目光望着那两粒丹丸,瞧看了良久,道:“在下所知,红色的是解毒药物。”   方天成道:“依据常情,白色才是解药,但五鬼为人阴险,叫人很难揣测了。”   石俊随手拿起了一粒红色的丹丸,道:“宗公子既然认为这红色的丹丸是解药,那就请先服用一粒如何?”   宗贵道:“在下如不服用,那也是不成了。”当下张口以待。   石俊道:“如若这红色的药丸是毒药,你就去找你那位鬼叔父算账。”右下一推,把药丸推入了宗贵的口中。   宗贵大约心中知晓那红色丸药不是毒物,立时咽了下去,闭上双目,盘膝而坐。   石俊道:“不许运气拒抗,要那毒药尽快发作。”   大约过了一杯茶的工夫,石俊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有何感觉?”   宗贵睁开眼睛,道:“我很好。”   一直冷眼旁观的方天成,道:“大概是不会错了,可以给大哥服用一粒试试?”倒出一粒红色的丹丸,送入即大刚的口中。   石俊取过一杯开水,冲下郑大刚口中丹丸,放下瓶碗,道:“二哥,现在应该如何?”   方天成道:“等等看,如若大哥服药不错,以大哥的深厚的功力而言,可能会清醒过来,如是服错药物,亦有激烈的反应。”   原来,方天成细查郑大刚的病势,觉着他虽然气息微弱,但心脏一直跳动得十分均匀,知他在重伤之后,用一口真元之气护住了内脏,不让毒性侵入,只要这药物用得不错,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这时,石俊、方天成、程子望等六道目光,一直盯注在郑大刚脸上看着他的反应,却不知厅门口处,正站着一个身着长衫,黑布包脸的人,两道炯炯的目光,也凝注在郑大刚脸上瞧着。   只见郑大刚口角掀动,轻轻地吐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目。   石俊情绪激动地叫道:“大哥醒过来了。”   郑大刚嘴角微动,淡淡一笑。   方天成道:“不要惊扰大哥。”   石俊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当儿,那站在厅门口处的人影,突然转过身子,悄然而他的步履,轻若无物,未发出一点声息,室中的人对他的出现、离去,全无所觉。   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说:“大哥,是否要小弟助你运气行功?”郑大同摇摇头,口齿启动,似是想说话。   方天成急急的接道:“大哥不用说话,小弟已知大哥不用我们帮助了。”   郑大刚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双目。   方天成回头望了宗贵一眼,道:“宗世兄,感觉如何?”   宗贵道:“我很好。”   方天成道:“看来你心中有些把握,并非是随口胡言。”   宗贵道:“只能说郑大侠的命大,在下也不该死,所以被在下猜对了。”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因为你了解那剑门五鬼的为人。”   宗贵道:“那也不是,当今之世,没有一个能够猜到剑门五义的处世之法。”   石俊道:“剑门五鬼就是剑门五鬼,称五义太高抬他们了,何况五鬼只余下了两鬼,此后应该改称剑门二鬼了。”   宗贵心头大吃一惊,心知以中州三侠的身份,决然不会说谎,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保持镇静,缓缓地说道:“家父呢?”   石俊道:“令尊也受伤而去。”   宗贵呆了一呆道:“诸位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石俊道:“现在很难说了。”   但闻郑大刚长长吐了一口气,道:“那位相救咱们的高人何在?”石俊道:“什么人?”   郑大刚内功深厚,先得方天成练成的丹丸,收集了元气,又得二鬼身上的解毒药物服用,正是对症用药,奇效立见,毒伤大力减轻,已可勉强说话。   石俊急急接道:“那救咱们的蒙面人吗?”   郑大刚点点头道:“不错,不是他及时现身,慨援施手,今日之局,咱们兄弟皆要埋骨于此。”   但闻石俊应道:“他走了。”   郑大刚问道:“他到了何处。”   石俊道:“他悄然而去,小弟又全心注于大哥身上,没有来得及问他!”   郑大刚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方天成低声问道:“三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石俊道:“身着长衫,面包黑纱,无法看清楚他的真正面目。”   方天成道:“他一直都未说过一句话吗?”石俊道:“说过,他要小弟救人要紧。”   方天成沉吟一阵,道:“大哥安心养伤,咱们慢慢地再访查那人的下落就是。”   郑大刚突然又睁开双目,道:“程庄主,庄中伤亡很重吗?”   程子望摇摇头道:“有三位神威相护,只有三死四伤,实在托天之幸了。”   郑大刚微微一笑又闭上双目。   方天成低声说道:“程兄,请准备一间静室……”   程子望接道:“早已打扫齐备,兄弟又派人去请了一位大夫照顾郑大侠的伤势。”   方天成道:“有劳程庄主了。”   程子望举手一挥,召来两个壮汉,把郑大刚抬入静室,低声对方天成道:“方二侠,还有什么吩咐?”   方天成道:“看大哥伤势,明日动身的行期,不得不稍作延长了。”   程子望道:“如是诸位没有紧要的事,还望能多留嘉定几日,也容老朽善尽一点地主之谊。”   方天成道:“事情虽紧急,但也是不得不行,看大哥伤势变化如何,再决定行期了——”   目光一掠宗贵接道:“暂时委屈阁下,再留此几日,只要你能安份守已,我等决不会加害。”   程子望一挥手,道:“带出去。”   两个武师行了进来,带走宗贵。   程子些低声说道:“兄弟已在郑大侠四周,布下严密的警戒,一有风吹草动,立时传出警迅,两位半宵苦战,也该休息一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如何!”   方天成摇摇头道:“不成,我还要看着大哥,万一他伤势有了变戏,也好及时设法抢救。”   程子望道:“方二侠也受伤了……”   方天成站起身子接道:“有劳程兄带我到大哥的房中,在下就在病室中坐息,如是明日中午时分,大哥的伤势还无变化,那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程子望缓缓地说道:“三位结义情深,不让桃园兄弟专美于前,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举步带路。方天成、石俊鱼贯相随身后,行入了郑大刚的养伤静室。   方天成行入静室,回顾了石俊一眼,道:“三弟你去休息吧!小兄在此已可应付变故。”   石俊道:“小弟离此也是难安枕席,倒不如在此奉陪大哥了。”   在小厅中席地坐下,道:“好!你既然想留在此,那就在此坐息,大哥伤势未愈之前,任何事情都得咱们自己作主张应付,必要时保持体力才成……”   挥挥手时对于望道:“程兄自去歇息吧!不用留此照顾了。”   程子望一抱拳,道:“老朽明日再来探看郑大侠伤势。”悄然退了出去。   方天成、石俊就在小厅中盘坐调息。   一宵无话,亦无事故发生,次晨天亮时分,两个清秀女婢,捧着早点而入。   方天成、石俊略一梳洗,进入内室,只见郑大刚拥被而睡,睡得十分地香甜,气息均匀、伤势似已见好转。   石俊虽然不解医道,但他看那大哥的情形,似是正在快速复原之中,低声问道:   “二哥,大哥的情形得好吧?”   方天成点点头,低声他说道:“以大哥深厚的功力而论,快则两日,慢则五天,咱们就可以上路了,只是……”   这当儿,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方天成道:“守好大哥。”突然转身一跃,奔出内室,沉声说道:“什么人。”   只听外面有人应道:“在下程子望。”   门帘启动,程子望缓步行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大红帖子,满脸惶急之色。   但他仍然保持着镇静,缓缓他说道:“郑大侠的伤势如何?”   方天成道:“大见好转——”,语声一顿,接道:“程兄手上拿的何物。”   程子望道:“很奇怪——”   石俊大步行了出来,接道:“奇怪什么?”   程子望道:“三位到喜定来,知晓的人很多吗?”   方天成道:“我们到此之行,既未招摇,也未保密,可是有人来找我们吗?”   程子望道:“正是如此,这里有张帖子,敬请方二侠过目。”   方天成伸手接过帖子,口中却说道:“那人指名找我们吗?”   程子望道:“不错,指名要找中州三侠。”   方天成展开帖子看上去,只见上面写道:“辰州掌门,言凤卿拜。”   不禁皱眉头道:“言家门的掌门人。”   石俊道:“奇怪啊,咱们和言家素无往来,他怎么会千里迢迢的托来嘉定?”   方天成道:“不论他来意如何,但大哥此时正在养息伤势,咱们不能在此见他。”   方天成点点头道:“有劳程庄主代为传达一声,请那言掌门人稍候片刻,就说我等更衣之后,立时恭迎。”   程子望道:“这个兄弟自会应付,两位不用费心。”   正待转身而去,突闻那内室之中,传出郑大刚细细的声音道:“不用了。”   方天成掀帘进入内室,道:“大哥好好养息伤势,一些琐小之事,不劳大哥分心。”   郑大刚道:“我都听到你们谈的话了。”   方天成道:“咱们和辰州言家素无恩怨,也许那言凤卿游踪到此,闻得咱们也在此地,顺道一会,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了。”   郑大刚摇摇头接道:“言家门,近五十年来,七易掌门,但始终无法重振昔年在武林的雄风,这位言凤卿是五十年中等八位掌门人了,也是五十年来,言家一位杰出的人才,他年事甚轻,今年不过二十四五,但已尽得言家门的武功神髓……”   方天成接道:“大哥和他认识?”   郑大刚道:“不错,我和他们订交两年了,但却一直没有对你们说过。”   石俊心中大感奇怪,暗道:“大哥什么事都未欺瞒过我们,怎的此事我们却一直不知。”   他很想问个明白,但话到口边时,却又忍了下去。   但闻郑大刚道:“有劳程庄主,请他进来。”   程子望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方天成低声说道:“大哥伤势还未全好,不宜耗费精神,见那位言掌门时,也不宣谈话太多。”   郑大刚点点头道:“我知道,快些扶我起来。”   方天成应了一声,伸出双手,扶起郑大刚拥被而坐,缓缓地说道:“那言凤卿来了之后,你也留在此地。”   谈话之间,程子望已带着言凤卿行到室外,高声说道:“言掌门人到访。”   郑大刚道:“言兄弟,快请进来。”   只见珠帘启动,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缓步行了进来。   方天成目光转动,只见来人年约二十四五岁,生得极是英俊,剑眉朗目,神清气闲。   但见那人抢前一步,抱拳说道:“郑兄可是伤在五鬼暗器之下?”   郑大刚微微颔首,笑道:“伤势已不要紧,不用兄弟挂念。”   方天成听得心中大为奇怪,暗道:“那程子望是老于世故之人,决然不会告诉言凤卿此等事情,他又怎么知晓呢?”   心中念转,忍不住问道:“言掌门人怎知我郑大哥是伤在五鬼暗器之下。”   言凤卿两道炯炯的目光,转到方天成的脸上道:“这位是?——”   郑大刚道:“在下方二弟。”   言凤卿一抱手,道:“闻名久矣!今日有幸一会。”   方天成道:“不敢当,言兄弟一派掌门之尊,在下等高攀了。”   言凤卿微微一笑,道:“郑兄刀法,绝世无伦,五鬼决难与之匹敌,他们唯一能伤到郑兄弟的,自然是暗器了。”   郑大刚道:“都是自己朋友,不用客套了,言兄弟辰州事务繁忙,怎会有暇来嘉定?”   言凤卿道:“兄弟于半年之前,已遣派出言家门十个精明能干的弟子,查访郑兄弟行踪,好在你们中州三侠的行踪,一向也不保密,查访并不困难,但郑兄的行踪,却是匆急无比,今日在此明日在彼,兄弟接报之后,从辰州动身,沿途追踪到此,同时也听得五鬼到此消息,但兄弟想不到五鬼赶来嘉定,竟是和郑兄有关,唉!早知如此,兄弟也可于昨宵赶来,助郑兄一臂之力。”   郑大刚微微一笑,道:“言家门正在埋首苦练武功之期,实不宜和江湖人结怨。”   言凤卿道:“小弟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识我之人不多,想那剑门五鬼也未必能识得我。”   郑大刚道:“五鬼识广,辰州言家拳法,只怕是瞒他不过,幸好你没有赶来助拳……”   语微微一顿,接道:“言兄弟千里追踪,想必有要事见教了?”   言凤卿望望郑大刚,道:“兄弟被几位叔伯们推举出来,掌理言家门户,心中既是惶恐,又是兴奋,惶恐的是兄弟少不更是,言家门没落了数十年,我有何能,重振言家门的雄风?兴奋的是,言家门中所有的人,都已经完全觉醒,言家门如再这样没落下去,只怕要从此在江湖之上消沉不见。因此在我就任掌门之位时,授我一种特殊的权限,给我十年时间,要我使言家门起死回生。”   郑大刚点点头,道:“我想兄弟有此能力。”   言凤卿苦笑一下道:“我肩此重任,内心虽然惶恐,但也只好全力以赴了。我自己订了一个计划,先找出原因何在,然后逐步消除这种原因。”   郑大刚道:“兄弟找出了原因吗?”   言凤卿道:“找出来。”   郑大刚道:“那很好,原因何在?”   言凤卿这:“第一个原因是,我们言家的绝技全部失传。”   郑大刚通:“全部失传。”   言凤卿道:“不错,言家门的绝技全部失传,而且那失传的武功,已不在言家门中。”   郑大刚道:“这个倒叫在下不解了,你们言家门的绝技,全部失传,而且又全不在言家门,那武功现在何处呢?”   言凤卿道:“奇怪事也就在此,兄弟整理言家门所有的武功典籍,找不出言家绝技何在……”   方天成接道:“言兄既无所本,又如何知晓言家门还有绝技失传呢?”   言凤卿道:“兄弟仔细研究言家的拳掌武功,发觉其间每到变化精奇之外,就有失缺。”   郑大刚道:“那是何故?”   言凤卿道:“这就是言家门数十年日趋没落的最为主要原因,当时兄弟也觉得十分茫然,但经过三个月的苦思研究,和两代长辈们的帮忙,追本溯源,才查出此中原因。”   郑大刚和方开成,连那站在一侧的程子望,都听得一脸茫然之色,道:“什么原因?”   言凤卿道:“那原因是五十年前,我言家门有一位掌门人,游踪江湖,三年未归,那时因为言家门在江湖还有余威,掌门人三年间音讯全无,实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由代理掌门之位的一位长辈,传下令谕,二十名精干弟子一齐出动,找寻掌门人的下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就在二十位弟子出发后的第二天,掌门人突然自行而归……”   方天成接道:“这和贵派声誉有何关系?”   言凤卿道:“本派掌门人回到故居之后,匆匆草书一信,就匆匆回到房内,闭门而卧,直到第二天的午时过后,仍然没有起来,那时虽然有着两位长老心中怀疑,但还未想到有什么变化,直到天色入夜,未见开门,才引起大家心中之疑,破门而入,才发觉掌门已经死去……”   方天成接道:“被人暗中杀害了?”   言凤卿道:“门窗未动,找不出一丝被人潜入的痕迹。”   方天成道:“那就是说掌门人回来之时,已然染上重病,难支而逝?”   言凤卿道:“不是染了重病,而中了毒,和受了内伤……”   郑大刚道:“什么人杀害了他?”   言凤卿道:“他留下的遗书中难道未说明白吗?”   言凤卿道:“那遗书上只画了一座深山,一片潭水,写了毒龙潭三个字。”   郑大刚道:“那是什么用意?”   言凤卿道:“当时大家一片忙乱,只觉得这幅图画山水,是他在神志迷乱之下随手写来,也无人用心研究,就把它存了起来……”   郑大刚道:“那幅画书,应该大有研究的必要。”   言凤卿道:“不错,在下追溯往事,找到了这件事,仔细地研究那幅图画,才觉得出这件事,寓意深刻,并非是随手写来。”   方天成道:“毒龙潭可能是一个地名。”   方凤卿道:“方兄说的不错,那毒龙潭确有此地,而且兄弟已经找到。”   方天成道:“那毒龙潭在什么地方?”   言凤卿道:“泰山深处,一个人迹罕到之地。”   郑大刚道:“言兄弟能够找到那等僻静所在,实也非易事了。”   言凤卿道:“兄弟为找那毒龙潭,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遇上了一个知晓那毒龙潭的人,兄弟找上了毒龙潭细看四下的景物,大致相同,但搜查四周,方圆十里内未住人家,兄弟只好重回辰州,苦思甚久,仍想不出原因何在。”   方天成道:“这和贵门中武功,有何关连?”   方凤卿道:“据兄弟查找言家门中档案、资料,发觉我言家门传下绝技密录,可能为那一代掌门人带了出去,以致所有的武功中精华之学,全都消失。”   郑大刚道:“此事重大,你找出什么线索吗?”   言凤卿道:“这就是兄弟的苦衷了,我查出十代以前的掌门人,留下这幅图案,也查出从他死去之后,言家门开始没落……”   方天成道:“就算你们言家门的精华武功,被那位掌门人带走,但你们言家门难道就没有留下年高位尊的长者吗?”   言凤卿道:“四位武功最高强的高手都追随掌门人离开了辰州,回来时只有掌门人一个归来,四大高手的生死,有如沉海沙石,探不出一点消息。”   方天成道:“这确实是有些怪,除了四人之外,难道再无别人吗?”   言凤卿道:“更怪的是,掌门丧事刚刚办完,几位长老也相继病逝,照我们言家门的传说,那是天要亡言家门,才使几个平日十分雄壮的长老,相继在三日之内死亡,而且一病全身抽动口不能言,所以几位长者死时,竟未留下一句遗言,也未交待过一件事情。”   郑大刚道:“言兄弟的看法呢?”   言凤卿道:“在下的看法,这是一种计划精密的谋杀,志在使言家门自动在武林中消沉、没落,掌门人离开前,这阴谋一直在进行中。”   方天成道:“言兄弟之意可是说贵门中人,都是被人所算?”   言凤卿道:“不错。”   郑大刚道:“什么人物最可疑,言兄曾想到否。”   言凤卿道:“兄弟想不出来。”   方大成道:“言兄,可否把贵掌门留下来的图画给在下瞧瞧。”   言凤卿略一犹像,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幅图画递了过去,道:“方二侠请看。”   方天成展开图,只见那上面图画留字果和言凤卿所说一般,只是年代十分久远,看上去有些模糊,但字迹笔势,都还可辩认。   郑大刚侧过头来,瞧了那图画一眼,低声说道:“这是一幅简明的图画,其中不似有隐秘。”   言凤卿道:“兄弟也这样想,根据我们言家门中的资料记载,我们这位十代前的掌门人,有很多时间,也不善书画,怎么会画了这一幅画呢?如若这画中的意思深山环绕着一片潭水,天下可能找出几百处相同之地,所以,他才写下了毒龙潭三个字,但那毒龙潭已为在下找到,遍查了方圆十里,未找到一处人家,难道还另有一个毒龙潭吗?”   方开成绩缓地把图案折好,交给言凤卿道:“也许有三个、五个毒龙潭,但其形态却不会和你们那位掌门人画的一般,你既然我到了毒龙潭,而且四周景物又和这画上情形相合,自然是不会错了。”   言凤卿道:“这就是兄弟想不明白了,他留下这幅画的用心何在?……”   语声一顿,接道:“此事关系曹我言家门的生死存亡,兄弟又不愿张扬出去,也不想惊动我言家中人,其实言家门也无人才可用,这五十年来,不进则退,言家门实无可用之才,兄弟几番思索,觉着只有找郑兄帮忙了,想不到兄弟晚来了一步,郑兄竟伤在了五鬼手下。”   郑大刚道:“兄弟这点伤势,并不碍事,不过……”   言风卿道:“不过什么,难道还有人先约了几位不成?”   郑大刚道:“正是如此,这约会已经订在一年之前,真也无法推拖了……”目光一掠方天成道:“二弟,咱们那约会还有几日?”   方天成道:“会期是九月十五日,算计路程,一路急赶,也要八九天,大哥再养息几天伤势,实是难有空了。”   郑大刚目光移注到言凤卿的险上,缓缓说道:“言兄弟,看来小兄弟是无法助你了。”   言凤卿道:“三位有事,自然先办自己的事情要紧……”语声一顿,道:“在下有一句不当之言不知是否该问?”   郑大刚道:“什么事言兄弟只管说明就是。”   言凤卿道:“三位和何人约会?”   郑大刚苦笑一下,道:“武林中一个很有名的魔头,这一次会合,生死难卜,但我和两位兄弟都已经有了准备,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言凤卿奇怪道:“兄弟未赶上三位会斗五鬼一事,这次希望能助郑兄等一臂之力。”   郑大刚摇摇头笑道:“言兄弟的好意在下等心领了,我们兄弟这一次会晤强敌,生机很少,言兄弟受言家上下两代重托,实也用不着和我们冒这等凶险!”   语声一顿道:“明日,小兄的作势可能会好转一些,我们仔细地研究一下,你这图画内情,也许我等可提供言兄弟一些线索。”   言凤卿轻轻叹息一声道:“五十年,山川河流都可能有了改变,何况人呢?不过,兄弟奇怪的是言家门几种特殊的武功,始终未曾出现于江湖之上。”   方天成道:“所以,你推想那言家武功秘录,可能藏在那毒龙潭附近?”   言凤卿道:“起初之时,在下确曾这样想过,但后来,又觉着这想法未免太如意了。”   方天成低声说道:“大哥请闭目养息一下,小弟和这位言兄弟到厅中去谈谈,咱们时间不多,无法出力相助他寻回言家门中失落的武功,但咱们应亥尽力助他解决一些疑难。”   郑大刚道:“好,你们到厅中谈论吧!”   他似是睡意甚浓,言罢,闭上双目。   方天成站起身子,轻步行出客厅。   言凤卿、程子望、石俊等紧随方天成退出内室,行入厅中。   方天成低声说道:“程庄主,咱们到对面房中坐坐如何?”   程子望道:“好!在下立时寻他们打扫一下。”   方天成道:“不用了,咱们坐不了多久。”   程子望当先带路,行入室中。   这房舍建筑和郑大刚的养伤心屋一般,外面一厅,里面一房。   这房中虽未住人但却经常打扫,室中十分干净。   厅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和几张木椅。   程子望让几人坐下之后,低声说道:“几位谈谈,在下去去就来。”   方天成道:“程庄主如若无事,不妨留此,如是真的有事,在下等也勉强。”   程子望微微一笑,道:“昨夜一场搏斗,有很多事情要办,在下不能多留了。”转身而去。   言风卿望着程子望的背影,道:“这位程庄主的为人如何?”   方天成道:“对于程庄主的为人,在下也不太了然。”   言凤卿道:“我们言家门中的私事,不希望泄露于江湖之上。”   方天成道:“程子望为人很持重,此等重大之事,我想他不致于轻易泄露吧!”   言风卿轻轻叹息一声,道:“希望如此。”   方天成道:“咱们大哥伤势尚未痊愈,不便多耗精神说话。”   言凤卿道:“我知道,兄弟已觉着适才说话太多,耗去了郑兄不少精神,甚感愧疚。”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不要紧,言兄不用为此多心……”语声一顿,接道:“言兄似是对贵门中事,已然找出些头绪,如是兄弟推想的不错,言兄胸中所知,决不止适才所言。”   言凤卿道:“这是我言家门私事,本也不应该惊扰他人,只是兄弟和郑兄一见如故,彼此情投意台,因此想借重三位才慧、武功,助我一臂之力,但三位事务匆忙,郑兄又受了重伤,这倒使兄弟不便开口了。”   方天成沉吟了一阵,道:“我们还有两三天时间,言兄的事,恐非三五日能够解决……”   言凤卿接道;“几位事忙,兄弟的事,已过了数十年,再晚上一年半载也不要紧,但兄弟和郑兄交往了一场,希望能助几位一臂之力……”   方天成摇摇头叹一声,接道:“言兄和我们大哥论交,在下也不把言兄当外人看了,兄弟有什么话,直话直说了。”   言凤卿道:“方兄有何指教,但管直说不妨。”   方天成道:“我们兄弟和人这番约会,实在是一场死亡之约,言兄弟用不着眼我们淌这次浑水!”   言凤卿道:“言家的绝技,虽然流失江湖,但兄弟苦练数年,小有收获,只要诸位能够保持双方均衡,兄弟加入,可小增几分胜算。”   方天成摇摇头,道:“中州三侠,十余年来行走江湖,经过了无数的风浪,都能履险为夷,固然要凭机智,但事前的料敌机先,胜负计算,都有着精密的算计,这一次不同了。”   言凤卿道:“有何不同之处了?”   方天成道:“这一次我们全无胜算,要完全碰运气了。”   言凤卿道:“贵兄弟这次约会,几时订下的?”   方天成道:“这约会订下的时间很久了。”   言凤卿道:“既非偶发察件,贵兄弟又无胜敌把握,何以不肯早作准备呢?”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言兄所谓的准备,无非是邀请助拳之人了?”   言凤卿道:“邀人助拳,自然是最重要的一环,具他方面,贵兄弟也该有个计划。”   方天成道:“兄弟本来是想谈谈言兄的事,提供一些愚见,想不到竟是谈起我们的事了……”   言凤卿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贵兄弟的事比在下重要,自然要先谈淡你们的事了。”   方天成道:“这件事,我们一直没有告诉过人,因为很少人能帮上忙,也得少人愿意帮忙,今日告诉言兄,中州三侠从此绝迹江湖之后,也算有一个人知晓我们哪里去了。”   言凤卿听得怔了一怔,道:“这等严重吗?”   方天成神情肃然地答道:“不错,往好一方面说,我们三人中,贸一两个残废,但也是碰运气的事了。”   言凤卿道:“对方是什么人?竟使大名鼎鼎的中州三侠如此气馁。”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言兄知晓田一刀吗?”   言凤卿道:“可是人称魔刀的田远吗?”   方天成道:“不错,言兄可是听贵门中长老提过?”   言凤卿道:“近两年中,兄弟贯注于研究江湖情势,是以,正邪两道中高手,都能知晓几人。不过,据兄弟所知,这人已有近十年未在江湖露面了。”   方天成点点头,道:“他虽未露面,但并非退出江湖,而仍然长年在江湖上走动,只是举动更为隐秘了。”   言凤卿道:“这个,兄弟就不清楚了?”   方天成道:“自从剑神陈大侠扫荡江湖,逼得五魔主立下誓言,陈大侠在世之日,决不重出江湖,这魔刀田远可算是绿林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但他比起五位魔主的武功,自然相差极远,五位魔主臣伏陈大侠神剑之下,田远等自然要避风头,故而不敢再大摇大摆地出现于江湖之上了。”   言凤卿道:“剑神陈大侠的事迹,在下也听说过一些,但使在下觉得奇怪的是,那陈大侠既然压服了五位魔主,为何不肯把他们一一博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方天成道:“这大概是武林一桩奇大的隐秘,平常之人自然是很难了解,不过,这其中定然有很人的原因,但这原因,除了剑神和五大魔主之外,只怕是很少有人知晓了。”   言凤卿道:“魔刀田远比起五个魔主自不可同日而论,难道武林之中,就无人能够制服他吗?”   方天成道:“少林的入凡大师,武当的白拂道长等,都有能力制服魔刀田远……”   第五回 秘传绝学     言凤卿向方天成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少林武当都是正大门派,这些人又为何不肯出来制服那魔刀田远,而让他纵横江湖,为害人间呢?”   方天成沉吟了一阵,道:“少林入凡大师和武当白拂道长都败在天魔女的手中,两人受挫之后,就很少再在江湖出现……”   言凤卿叹息一声,道:   “可惜言某人武功有限,如若我有剑神之能,必将尽歼群魔,为武林清除妖气。”   方天成接道:“也许魔刀田远的为恶不著,他一直隐在幕后,指挥爪牙活动,所以,世人都已把他忘怀了。”   言凤卿道:“但贵兄弟又为何和魔刀田远结下梁子呢?”   方天成道:“那是我们伤了他的爪牙,田远才出面,和我们订下约期。”   言凤卿道:“贵兄弟既知非那魇刀田远之敌,不知何以不肯约人助拳呢?”   方天成道:“约谁呢。”语声微以一顿,接道:“本来我们赶来嘉定,乃是和一位少林高僧有约……”   言凤卿道:“入凡大师。”   方天成道:“不是,不过也是大有名高望的高僧,那位大师和郑大哥是世外之交,答允了届时助我们一臂之力,约我们在嘉定会面,他回少林寺去,再约两位师兄相助,准备一举歼灭魔刀田远!”   言凤卿道:“那位大师呢?”   方天成道:“他是有道高僧,失约不来,也许是别有原因。”   言凤卿道:“唉!几位果然都有着义侠胸怀,明知此去,难是人敌,但仍然要慷慨赴义。”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言兄不知魔刀田远的为人,我们如若不按时赴约,他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这几月中,我们已隐隐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在下已经说的太多,大概情形就是如此。”   言凤卿沉吟了一阵,道:“小弟和郑兄定交时,方兄适不在场,但兄弟对方兄的为人,极是敬服,今与方二侠一席谈话,更觉中州三侠名不虚传……”   方天成道:“言兄过奖了。”   言凤卿道:“兄弟有一不情之求,不知方二侠是否应允?”   方天成道:“言兄有何吩咐,只管请说,言兄抱满怀希望而来,我等不能相助,使言兄大感失望,心中已极为不安了……”   语声一顿,接道:“但我等必将在这两三日之内,竭尽所知的助言兄探索你们言家门失去的武功,希望能弄出一点线索。”   言凤卿摇头接道:“言家门的武功,已流失五十年,急也不在这一时,倒是贵兄弟的事,最为紧急,兄弟自知武功不足相助三位……”   方天成接道:“田远手中一把刀,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故有魔刀之誉,江湖上也他敌手之人屈指可数,我们也未存邀人助拳之心。”   言凤卿道:“所以,兄弟请求方二侠答允兄弟,使我能一同前往,从旁观战。”   方天成微微一怔,道:“这个不妥吧!”   言凤卿道:“兄弟心意已决,就是方二侠不答应,在下也要跟去。”   方天成皱皱盾头,道:“言兄为何一定要跟着我等淌这次浑水呢?”   言凤卿哈哈一笑,道:“方二侠可以不允兄弟所请,但你总无法挡住兄弟追踪跟往吧!”突闻一轻碎的步履声,传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言凤卿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美丽妇人,带着两个童子行了过来。   那妇人一转目,瞧到了方天成,直向室中行来。   行到门口处,大约是瞧见了言凤卿,立时停下了,道:“贱妾不知夫君会客……”   方天成起身接道:“言兄不是外人,夫人请进来吧!”   绿衣妇人略一犹豫,缓步行了进来。   方天成指着言凤卿道:“这位是辰州言家的掌门人。”   绿衣妇人一欠身道:“见过言掌门。”   方天成望着绿衣妇人,道:“这是贱内。”   言凤卿一抱拳,道:“见过嫂夫人。”   石俊站起身子,道:“二嫂请坐。”   绿衣妇人微微一笑,欠身坐了下去。   言风卿目光一转,只见两个随身童子,都穿着一身青衫,左面一人看上去较为文静一些,一脸书生气,右面一个似较活泼,常常转目四顾。   只听方夫人缓缓说道:“贱妾听说大哥受伤很重,特地带着瑜儿珞儿,看看大伯。”   方天成道:“大哥刚刚睡着,不要去惊动他了……”目光一掠两个青衣童子,道:   “你们见过言叔父。”   方瑜、方珞齐齐一个长揖,道:“拜见言叔父。”   言凤卿欠身还了一礼,笑道:“好聪明的孩子,今年几岁了?”   方瑜、方珞齐声应道:“十五岁。”   言凤卿心中暗道:这两人虽都清秀可爱,但左面一个,骨格气度,清厅出尘,不似一母双生,怎的两人都十五岁呢?   心中念转,口里却含含糊糊的应道:“两位公子人品不俗,日后必有大成。”   方天成双目凝注在那绿衣妇人脸上,瞧了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言兄如是想助我们,兄弟倒有一事相托。”   言凤卿道:“方兄有事,只管吩咐,兄弟力能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方天成望了望爱妻和方瑜、方珞一眼,缓缓说道:“贤妻带瑜儿、珞儿好好休息两天,咱们还得住两天才成。”   绿衣妇人十分柔顺的站了起来,道:“你们谈谈吧!我先告退。”微微欠身对言凤卿一礼,牵着两个童子,转身而去。   方天成目注两人去远之后,才缓缓说道:“兄弟这些话,有些言深交浅了。”   言凤卿奇道:“方二侠但请吩咐,只要小弟力能所及,决不推辞。”   方天成道:“我们和魔刀田远之约,凶多吉少,已无疑问,言兄一腔热情,兄弟就有话直说了,我们此番前去赴约,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三人之中,有一个或两个能保下性命,兄弟为此,特地在深山之中,练成了十粒保命金丹,不管伤势如何惨重,只要能够当场不死,我们就有了保命的机会。”   言凤卿奇道:“方兄之言,用意何在,兄弟有些听不明白。”   方天成道:“事情很简单,言兄来的凑巧,兄弟恩把拙荆和两位孤儿,奉托言兄。”   言凤卿一皱盾头,道:“在下越听越糊涂了。”   石俊接道:“二哥说慢一些,言兄不知内情,你这等说法,自然是听不明白了。”   方天成点点头,道:“不错,我说的太简略了……”语声一顿,接道:“那魔刀田远,有一个怪癖,只要中人一刀,不管你生死,就不再伤人第二刀了,所以,我们准备受他一刀……”   石俊接道:“不过,那田远一刀之下,很少幸存之人。”   言凤卿道:“原来如此……”长长叹一口气道:“三位能早练金丹,以保性命,难道就不能设法邀请个对付田远的高手吗?”   方天成道:“那位少林高僧失约未来,一时间我们又往何处邀人呢?武功不及田远的纵有相助我们之心,我们也不会接受,武功高过田远之人,屈指可数,大都未曾晤面,言兄自己人,兄弟也不掩饰了。”   言凤卿道:“方兄之意,可是要兄弟照顾夫人和两位公子吗?”   方天成道:“本来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安排拙荆,想不到为五鬼的事,在嘉定住了这多时间,言兄如若随同我等前往助拳,那不过是多送给田远一条命,实是与事无补,言兄为追寻言家门失去武功的事,奔走天涯,托付妻儿之事,在下也不便出口,只望言兄抽出几日时间把拙荆犬子送往一个去处。”   言凤卿道:“送往何地?”   方天成道:“在下修好了一封书信,上面写有去处,我们不日动身,而且也不用对她们说明,不知言兄可否应允?”   言凤卿听他了半天,仍未说出去处,知他作事缜密,不到要紧之时,不愿说出,也就不再多问,点点头道:“好!兄弟尽我之能,把夫人和两位令郎送到就是,除非兄弟死去之外,决不误方兄之事。”   方天成抱拳一礼,道:“兄弟这里先行拜谢了。”   言凤卿还了一礼,道:“区区微劳,何敢当此一礼!”   石俊起身说道:“在下这里也代二哥二嫂,拜谢一礼。”   言凤卿叹道:“诸位这般多礼,反叫兄弟不安了。”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言兄一诺千金,咱位不谈此事……”语声一顿,道:“来!   言兄请取出那图画来,咱们仔细研究一下那毒龙潭,也许兄弟能够提供一点线索。”   且说方夫人带着方瑜、方珞直向后宅,程夫人迎于厅外,道:“郑大侠的伤势如何?”   方夫人叹道:“大哥睡熟了,小妹未能得见。”   程夫人道:“听贱妾夫君所言,郑大侠伤势已然大见好转,方夫人不用担心。”   方夫人回顾了方瑜、方珞两眼,道:“你们自回房中去吧!”   两人应了一声,悄然退出。   方瑜心中挂念那东耳老人,不知这一番搏斗之中,他是否受到伤害,低声对方珞说道:“兄弟先回房去,我有点事,就回来。”   方珞自闹出这场纷纷之后,自知这场恶斗全由自身引起,似是成熟了很多,点点头道:“大哥早些回来,我还有事问你。”   方瑜心中一动,道:“什么事,现在说也是一样。”   方珞道:“你先去办事吧!等你回来了,咱们再谈。”   言罢,径自回房而去。   方瑜问出了东耳老人的停身之处,那是一座很大的栈房,用作堆存货物之处。方瑜轻着脚步,行到东耳老人身前,上下瞧了一阵,看他完好无恙,又悄然转身而去。   行约两步,突听东耳老人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有事吗?”   方瑜霍然转过身子,只见东耳老人脸上带着慈蔼的微笑,望着自己,当下急步行了过去,低声说道:“瑜儿挂念你,特来瞧瞧,见老前辈熟睡无恙,不敢惊扰。”   东耳老人举手一招,道:“孩子,你过来,我也正要找你。”   方瑜缓步行了过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老前辈有何咐咐?”   东耳老人顺手拉过一张木椅,道:“坐下来。”   方瑜依言坐下,道:“晚辈和大娘一直都躲在地窖之中,不知外面情形,今晨出来,才知晓郑大伯父恶斗受伤,程家庄昨宵剑光刀影,打得十分激烈。”   东耳老人点点头,道:“如今此事已经过去,五鬼死去三人,咱们大获全胜了……”   语声微微一顿,道:“孩子,这几日你一直守在你大娘身边,可曾按时用功?”   方瑜道:“没有,老前辈告诉我,不能让别人知晓此事,晚辈自是不敢泄漏出去。”   东耳老人点点头,道:“你很聪明……”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孩子,有一件事老夫想不明白,希望你据实回答。”   方瑜道:“什么事?”   东耳老人道:“老夫问过你几次姓名了?”   方瑜怔了一怔,沉思了良久,道:“好像是两次。”   东耳老人道:“不错,但你两次告诉老夫的却是大不相同,第一次你告诉老夫叫方雪宜,是吗?”   方瑜道:“那是母亲留给我一面玉牌上的名字,但伯父却替我改名方瑜,其实方瑜和方雪宜,都是我一个人。”   东耳老人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已经很大了,你伯父可有和你谈过令尊的事?”   方瑜道:“没有,倒是大娘偶尔谈到。”   长长吁口气,道:“玉牌上尚有我父母替我取的名字,我常常取出玉牌把玩,那雪宜二字已然深入我心,但我又觉着伯父、大娘养我长大,他替我改的名字,岂能不用,因此我有时觉看自己该叫方雪宜,有时又觉着该叫方瑜才对。”   东耳老人闭目沉思了一阵,道:“孩子,不用为这事困扰了,方瑜,方雪宜都无关紧要。”   方瑜抬起脸来,望着东耳老人,道:“老前辈,这几日中,晚辈深居地窖之中,无书可读,也无法运动,因此想了很多事。”   东耳老人道:“你想的什么?”   方瑜道:“想到老前辈。”   东耳老人笑道:“想到老夫什么?”   方瑜道:“晚辈觉着老前辈并非是屈居人下的人,不知何以甘愿屈就人仆?”   东耳老人淡淡一笑,道:“只有这些吗?”   方瑜道:“还有很多。”   东耳老人点头,道:“你说吧!把你心中所思所想全都说出来。”   方瑜道:“晚辈隐隐觉着老前辈是一绝代高人,屈从人仆,是有为而来。”   东耳老人道:“你可知为了什么?”   方瑜道:“报答我方伯父赠药相救之恩。”   东耳老人道:“还有吗?”   方瑜道:“为了晚辈。”   东耳老人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孩子,你果然聪明,老夫未看错人。”   方瑜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先天体质不好,只怕有负老前辈的希望了。”   东耳老人道:“谁说的?”   方瑜道:“我伯父说的。”   东耳老人道:“他传过你武功?”   方瑜道:“那只是一些用作强身的武功。”   东耳老人沉吟了一阵,道:“也许他看不出来……”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上乘的武功,需要灵质慧心,体能上的缺憾,尚可借重药物弥补,但才华却无法用药增进。”   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孩子,遗憾的是,老夫遇到你太晚了一些。”   方瑜道:“可是因为晚辈的年龄太大了,已不适合习练上乘武功?”   东耳老人道:“你虽然年龄稍长一些,但那并非是无法挽回。”   方瑜道:“除此之外,晚辈我想不明白了。”   东耳老人道:“那是因为老夫在世难久了。”   方瑜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道:“老前辈说什么?”   东耳老人神情平静地笑道:“老夫在世不久了。”   方瑜道:“老前辈不是很好吗?”   东耳老人道:“老夫已经计算过死亡的时间,一切顺利,再借助药物相助,最多我还能活上一年,如是再和人动手,多耗元气,那就很难说,也许半年,也许只有三个月。”   方瑜道:“这话当真吗?”   东耳老人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老夫已经耗费了五年时光,希望找一个传我衣钵之人,在这五年中,我足迹走遍了大江南北,阅人千万——”   方瑜接道:“五年中,老前辈就没有找到一个人吗?”   东耳老人道:“良材难求,谈何容易,就在我心灰意懒之际,遇到了你……”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咱们时间不多了,又不能立时立刻带你离此。”   方瑜道:“大娘一向待我甚好,我去禀告大娘一声……”   东耳老人道:“不行,你受那方天成夫妇养育之恩,在他们大难临头之际,你如何能弃他们而去?”   方瑜道:“我大伯大难临头……”   东耳老人道:“是的,孩子,他们这次赴魔刀田远之约,恐怕是凶多吉少。”   方瑜道:“那田远武功很高吗?”   东耳老人道:“魔刀田远武功虽然不错,但如比起那五大魔主,那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但中州三侠却远非那魔刀田远之敌。”   方瑜道:“大伯、大娘都待我恩情如山,还望老前辈看在晚辈面上,救他们一次。”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是老夫没有救助他们之心,也不会告诉你了,不过,要你出手救他们了。”   方瑜道:“你是说晚辈吗?”   东耳老人道:“不错。”   方瑜道:“晚辈这点武功,连我那兄弟也打不过,如何能够救伯父、大娘?”   东耳老人道:“你要练啊!”   方瑜道:“我那伯父何时赴约。”   东耳老人道:“就在最近几日,大约不会超过十日。”   方瑜道:“十日时光,转眼即届,晚辈就算一刻也不休息,又能练成什么武功呢?”   东耳老人笑道:“如若你肯全神贯注去学,十日工夫,也就够了。”   方瑜半信半疑他说道:“晚辈要学什么武功,能在十日之内速成,对付那魔刀田远?”   东耳老人道:“剑法。”   方瑜道:“剑乃兵刃之祖,晚辈听伯父说过,三年刀法五年剑,至少要五年才能有成,区区十日,能学出什么呢。”   东耳老人道:“老夫只传你三招剑,你能够记熟,就足吓退魔刀田远了。”   方瑜道:“只学三剑吗?”   东耳老人道:“是的,只学三剑,这三剑乃剑法中精粹之学,不过,你功力不足以驭剑,身手难以和剑法配合。”   方瑜道:“那是说学会了,也是无用啦!”   东耳老人道:“这就要看你的胆气了。”   方瑜道:“晚辈不明白。”   东耳老人道:“你只有三剑,而且功力不到,虽有奇招,也难伤人,更无法在中州三侠身陷危境之时,跃入场中解救,唯一的办法,就是凭仗着你的胆气,从容行入场中,然后用出剑招,惊退田远。”   方瑜道:“一定能够吓退他吗?”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是吓他不退,你又非他的敌手,只有被人杀死一途了。”   方瑜道:“老前辈为何不肯出手呢?”   东耳老人道:“老夫不是说过了嘛,我如多消耗一份真元之气,就接近死亡一步。”   方瑜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东耳老人道:“你如无此胆气,中州三侠和你那大娘就难免要身遭毒手。”   方瑜沉吟了一阵,抬起头,一脸坚决之色,道:“好,晚辈几时学那三剑?”   东耳老人道:“立时就学。”   方瑜道:“现在吗?”   东耳老人道:“不错,老夫先替你讲解那剑法的窍要。”   当下很仔细的述说出三招剑法的妙用,一面用手势补助。   方瑜的才慧,虽然超异常人,但他武功的基础,距离这等深奥的剑术太远了,虽然用心去听,仍是无法领悟。   东耳老人不厌其烦地一连讲说数遍,每次都和颜悦色,毫无厌倦之容。   方瑜长长叹一口气,道:“看来我很笨,只怕有负老前辈的希望了。”   老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算很聪明了,你的才慧已超出我希望之外。”   方瑜呆了一呆,道:“老前辈不是跟我说笑话吧?”   东耳老人道:“不是,老夫是诚心诚意地称赞你。”   方瑜道:“我学了这样久,你说了十数遍,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还能算聪明吗?”   东耳老人道:“我传授你的剑术,乃是剑法中至高之学,以你此刻的武功基础而论,你是根本不会了然,别说我说十遍,就是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你也不会了解,但你却似有些领悟。”   方瑜道:“我领悟了什么?”   东耳老人道:“领悟了……”语声一顿,接道:“你现在可以回去,停留太久,会引起你大娘的疑心。”   方瑜道:“晚辈尚未学会,如何能走?”   东耳老人道:“你回去之后,找时间想想老夫所授你的剑法,明天再来告诉老夫。”   方瑜点点头,道:“晚辈遵命。”恭恭敬敬对那老人拜了一拜,转身而去。   东耳老人一直闭目静坐着未动,也未还礼,直待那方瑜悄然离去,才睁开双目,望了方瑜的背影一眼,关上门,静坐调息。   且说方瑜回到内宅,脑际之中,一直盘旋着那东耳老人的讲解,一个人坐在房中出神。   不知不觉过去了多少时间,方夫人从容而入。   方瑜正想得心神贯注,竟然不知那方夫人几时行入了房中。   方夫人缓缓行到方瑜身前,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方瑜如梦初醒,啊了一声,才瞧清楚来人是谁,急急行了一礼,道:“见过大娘。”   方夫人道:“你想什么,想的那等入神?”   方瑜道:“侄儿在想……在想……”   方夫人道:“在想你母亲是吗?”   方瑜微微一笑,垂下头去。   方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跟你大伯说过,我们待你怎么好,都无法消去你思念母亲之心,几次我都想把你送到你母亲那里住些时日,但却一直无法找到你母亲的固定住址,以致迟迟无法把你送去了。”   方瑜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娘待我赛过我亲生母亲。”   方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心里有些感觉,那就好了……”   谈话之间,突见人景一闪,方珞行了进来。   方夫人回顾了方珞一眼,道:“你到哪里去了?”   方珞道:“孩儿去练了一遍剑法,这次和人冲撞之后,孩儿觉着自己武功太坏了,过去,我一直不肯用心学武,此后要好好地用心练习了。”   方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很好,你们休息一下吧!”转身缓步而一向柔和,终日面带者微笑的方夫人,此刻,却显然有着很沉重的心事,她虽然仍和往常一般的带着微笑,但盾宇间却流现出一缕淡淡的忧苦。   方瑜心中明白,方夫人已然知晓方天成等这次赶赴的约会,凶多吉少,故而内心中忧虑重重。   方夫人形诸于色的愁苦,无形中增加方瑜的责任,只觉这番和魔刀田远之会,能否保得方天成的性命,全要看自己能否把三招剑法练的熟悉了。此念既生,求进之心,更是殷切。   方珞目睹母亲背影消失,低声对方瑜说道:“大哥,你知道吗?那东耳老人是一位武功很强的高哩……”   方瑜道:“你怎么知道?”   方珞道:“我回想他救我经过,如著不是武功很高强,岂能轻易把我救回来?”   方瑜心中暗道:连你这条小命,也是他救回来的?口中却微笑说道:“兄弟说的是。”   方珞道:“他既是武林高人,不知为什么要为人从仆。”   方瑜道:“这个吗,我也不知道了。”   方珞道:“我想把此事告诉爹爹,大哥意下如何?”   方瑜道:“大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岂有不知之理?我想他早已瞧出来了。”   方珞沉吟了一阵,道:“大哥说的是……”语声一顿,接道:“咳!我瞧爹、娘似都有心事瞒着我们。”   方瑜心中暗道:“那东耳老前辈不让我泄露传我武功之事,此事万万不能说出去,珞弟平日粗心大意,这次吃了一番苦头之后,似是变的细心起来,既对东耳老人动疑,又瞧出大娘若有心事。”   心中念转,口中却应道:“是啊!我也瞧出大娘神情有些不对,但是大人的事,咱们小孩子只怕不能多问。”   方珞道:“母亲一向仁慈和蔼,在找记忆之中,从来没有见过她有愁苦之容,但这几天我却感觉到要似有着重重的心事,今日更是明显,定然有着很重大的事了……”   语声一顿,道:“听说郑大伯受伤很重,我心中极是不安,如非我闯出这场大祸,咱们也不会和剑门五鬼结仇了。”   方瑜道:“闹出这番纷争,表面上虽然是你惹出的祸,实则正邪不两立,伯父还是为了帮助程子望程庄主。”   方珞道:“唉!不管如何,总是小弟燃起了这场纷争之火。”   方瑜道:“兄弟不用愁苦,忧心烦恼,于事无补,咱们借这机会,坐息一阵如何?”   方珞应了一声,兄弟两人各自盘坐运动。   时光匆匆,三日间弹指而过。在这三日之中,方瑜未浪费过一刻时光,不是打坐调息,就是思索那三招剑法。   东耳老人也一直耐心的解说那三招剑法窍要。   第四天日出时分,中州三侠离开了程家堡。   郑大刚经过数日调息,体能大复。   程子望为几人备了四匹长程健马,两辆坚牢篷车。   方珞低声对方瑜说道:“大哥啊!为什么要两辆篷车呢?”   方瑜点点头,道:“我也觉着有些奇怪……”语声一顿,接道:“也许郑大伯身体未复,不便骑马,也坐篷车赶路。”   方天成指着第一辆篷车,低声对方夫人,道:“你带着瑜儿、珞儿坐第一辆车,车后两只木箱内装有珠宝、黄金。”   方夫人欲言又止,伸手牵起方瑜,方珞,行向第一辆篷车之上。   那东耳老人早已坐在车前等候。   方天成大步行到郑大刚身前,低声说道:“大哥伤体未愈,坐车赴路如何?”   郑大刚哈哈一笑,纵身跃上马背,道:“我已大部复原了!”   方天成、石俊,言凤卿眼看郑大刚跃上马背,只好随后上马。   郑大刚一勒马缰,回头说道:“程兄请回吧!我等就此别过。”   程子望一抱拳道:“诸位一路顺风,再过嘉定时,希望能给程某一个信,大恩不言谢,程某人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觉着无从说起了。”   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道:“程兄,兄弟想奉劝程兄一……”   程子望道:“程某人洗耳恭听。”   方天成道:“五鬼漏网二鬼,加上那金枪宗士义,实力仍极强大,对此番之辱,定然记于心中,俟机报复,但他们大创之后,元气未复,决不敢于近日之内,再来生事,程兄有足够的时间,结束此间事务,避祸远走。”   陈子望行笑一下,道:“方二侠的好意,兄弟呈感澈不尽,但程某生于斯,长于斯,埋骨桑梓,死而何憾……”   语声一顿,接道:“不过,程某当先遣拙荆小女,避祸远走,老朽也将从今日起,加强戒备,以待强敌。”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程兄豪气,兄弟十分敬佩。”   程子望苦笑一下,道:“五鬼耳目遍天下,兄弟就算想逃,又能逃向何处呢?”   郑大刚豪放的说道:“五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望程兄能够剪除余孽。”言罢,一抖缰绳,健马突然向前奔去。   方天成、石俊、言凤卿三骑马鱼贯随行。   东耳老人长鞭一挥,轮声辘辘,随在四匹健马之后。   另一辆空着的马车,竟然也扬鞭随行。   方夫人似是对那辆空着随行把车特别注意,不时拨开后面的垂帘,望着那马车出神,神色间无限凄惶、黯然。   方珞大为奇怪,低声说道:“妈妈啊!那辆空车,有什么好看的?”   方夫人凄凉一笑,道:“孩子,你今年十五岁了,是吗?”   方珞道:“是啊!”   方夫人道:“十五岁很大啦,以后,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爹妈都不能跟你一辈子了!”   方珞有些明白,但却不尽了然,还想再问,却为方瑜拉住,低声说道:“兄弟,大娘心情不好,咱位别再烦她了。”   但闻车外传来低沉的歌声,道:“为善全仗一片心,吉人自有天相佑……”   方夫人伸牧挑开车帘,只见那唱歌的正是东耳老人。   东耳老人是已知晓身后的车帘被人掀开,立时住口。   方夫人轻轻咳了一声,道:“东老丈!”   东耳老人回过头来,拘谨的说道:“夫人有何吩咐?”   方夫人道:“刚才是你在唱歌吗?”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汉想起了两句格言,随口哼了出来。”   方夫人叹息一声,道:“东老丈,你有儿女吗?”   东耳老人摇摇头,道:“老汉孑然一身,天涯飘零?”   方夫人道:“以后你就跟着我们母子,好吗?”   东耳老人道:“老汉年纪老迈耳目已渐失灵,只怕难以胜任繁重工作了。”   方夫人不再多言,缓缓放下垂帘。   方瑜移动了一下身躯,拨开车帘望去,只见中州三侠和言凤卿并骑而驰,似是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心中暗道:大约他们在言商对付那魔刀田远之策了。心念及此,想到自身的责任重大,立时闭上双目,推敲那三招剑术。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篷车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垂帘高卷,中州三侠和言凤卿并肩停在车前。   方瑜目光转动,只见停身之地,是一片四无人迹的郊野,眼前是一处贫道。   只听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道:“贤妻……”风觉一阵凄楚涌上心头,竟自说不出下面之言。   方夫人举手理一下鬓前散发,黯然说道:“什么事?夫君只管说吧!要来的总是要来。”   方天成长长吁一口气,道:“我和大哥,三弟要赴一个约会!……”   方夫人道:“那约会很危险,不能带我同去,是吗?”   方天成点点头,道:“因此,我托付了这位言兄,由他带你们到安静的环境之中,暂住几日。”   方夫人流下泪来,但她仍然柔顺地点点头,道:“你一定要回来。”这淡淡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包含了无限的情意。   方天成强忍着心中酸楚,淡淡一笑,道:“就算为夫不回家去,我也根信贤妻,能够妥为照顾两个孩子。”   回答的也很轻淡,但言语之中,却隐隐有托孤之意。   方夫人道:“夫君之言,贱妾几时不听了?”   方天成伸出手去,握住了方夫人的柔荑,笑道:“你要善自珍重。”   方夫人凄苦一笑,道:“夫君保重,我将很耐心地等你回来。”   方天成回过头去,望着言凤卿一抱拳,道:“万事拜托了。”   言凤卿道:“小弟尽我心力就是。”   方天成一勒马缰,当先向前奔去。   石俊一抱拳,道:“嫂嫂珍重,但愿小弟还能吃到嫂嫂亲手烧制的几味佳肴。”   方夫人道:“我会烧给你吃的,兄弟,和你二哥一起回来。”   石俊纵声长啸一声,带转马头而去。   郑大刚一直冷眼旁观,见石俊纵马而去,才挥挥手,道:“弟妹贤淑美丽,柔中蕴刚,必能善自照顾两个贤侄。”   方夫人就车上检任一福,道:“大伯放心,天可老,地可荒,我对方郎情义不变、万一有了什么不幸,我也会善为照看珞儿。”   郑大刚哈哈一笑,道:“我们三兄弟,同赴鬼门关,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   方夫人道:“劳大伯转告方郎,要他一切放心,珞儿加冠之年,我自会到阴曹地府找他,要他好好地等我。”   郑大刚叹息一声,道:“方兄弟有此贤妇,我们作兄弟与有荣蔫,弟妇请受小兄一礼。”抱拳一礼,拨转马头,急奔而去。   方夫人急急还礼,道:“怎敢当大伯之礼。”   话落口,郑大刚已然奔出去数丈之外。   方夫人目睹中州三侠去远,才轻轻叹息一声,拂去脸上泪痕,回头望着凤卿,说道:   “有劳言大侠了。”   言凤卿心中暗暗赞道:“此女天生丽质,虽然三十过头,但看上去,但看上去,却若二十许人,她柔弱的令人怜惜,但也坚强的令人敬佩。”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夫人但请放心,中州三侠此番赴约,虽然有些惊险际遇,但吉人天相,在下相信三位必然会无恙归来。”   方夫人按捺下心头无尽的悲伤,淡淡一笑,道:“言大侠准备带我们母子到何处居住?”   言凤卿道:“方二侠谆谆告嘱在下,未到之前,不便言明去处,还请夫人原谅。”   方夫人道:“夫君既有嘱,贱妾自是不便多问了。”   言凤卿道:“夫人请回车中,咱位立时动身。”   方夫人应了一声,退回车中,放下垂帘。   言凤卿目光转注到东耳老人的身上,道:“老丈请随在下马后赶路。”东耳老人应了一声,劝长鞭,轮声辘辘,向前行去。   方瑜躲在车中,眼看那中州三侠拍马而去,心中大是因惑,暗暗忖道:“他们这一走,我又往何处找寻他们呢?”   但见东耳老人端坐车前,有如一尊泥塑木雕的神像一般,毫无一点表情。这就更使方瑜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才好。   他想跳下车,直追中州三侠而去,但他知道,如此一来,必将为大伯挡回,而且也将引起那方夫人的注意,此后再想逃走,只怕再难有机会了。   因此,他不敢妄动,希望那东耳老人会及时告诉他如何出走。   但那东耳老人却深似不觉一般,别说帮想办法,就是连回头瞧他一眼,也是没有。   只听轮声迅急,想是篷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驰。   方珞似是也从父母一番对话中听出了这一次分离,隐隐有决别之意,内心中也感染了深沉的悲伤,呆呆地望着母亲出神。   他心中有着千言万语,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方夫人惊觉到,自己深重的伤感,正自感染到两个孩子身上,当下强自忍住心中的凄苦,回目一笑,道:“珞儿,你在想什么?”   方珞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在想爹爹。”   方夫人道:“你爹爹一生中没有作过坏事,我想他一定能平安地回来。”   方珞道:“爹爹这次赴人之约,可是十分凶险吗?”   方夫人道:“是的,那约他们的人,武功十分高强,但我相信你爹能够应付。”   方瑜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娘,瑜儿心中想到一件事,想求大娘答应。”   方夫人眨动了一下眼睛,道:“瑜儿,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在我心目中你和珞儿一般……”   方瑜接道:“这个瑜儿知道。”   方夫人道:“那很好,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方瑜道:“我想跟大伯一起去……”   方夫人奇道:“你去干什么?”   方瑜道:“也许瑜儿可助大伯父一臂之力。”   方夫人摇摇头,苦笑一下,道:“孩子,你在说梦话了!你大伯武功,强你何止十倍,他如非人之敌,你怎会是他敌手?”   方瑜心中暗道:我如说出东耳老人传我剑法之事,或可邀得大娘之允,但他又告诉我不能随便说出,只怕难获大娘之允了。   心中一急,脱口说道:“瑜儿之见,认为江湖上有很多事,似是不一定要用武功,瑜儿武功虽然不成,但或可说服对方,消弥一场杀劫。”   方夫人叹道:“孩子,这些年来,你确然读了很多书,但武林中有很多事,却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不用胡思乱想了。”   方珞豪壮他说道:“祸由孩儿引起,我要去助爹爹一臂之力。”   方夫人摇摇头道:“孩子,你如是有志气的男儿,就该从今日起,心不旁骛,苦苦习练武功,日后能够承继你父威名,此时,你年未长成,武未习好,如何去助你父亲?”   方珞应道:“母亲教训的是。”垂首不再多言。   方瑜突然想起那第二辆篷车,是否随同而来,伸手掀开垂帘向后望去。但见四郊荒凉,那第二辆篷车并未随同而来。   方瑜心中一动,暗道:“是了,那辆篷车,原来是作伪装之用……”   忖思之间,突见烟尘滚滚,几匹快马,雷奔电闪一般,急驰而来。   只听言凤卿沉声说道:“老丈,把篷车转入路旁那片草地上去。”目光一掠方瑜,接道:“世兄请躲入车篷中。”   方瑜急急缩回身子,放下垂帘。   东耳老人长鞭一挥,篷车打个急转,折入道旁一片青草地上。   方夫人望了方瑜一眼,道:“瑜儿,可是有人追咱们来了?”   方瑜道:“几匹快马奔了过来,是否追咱们的,那就不知道了。”   方夫人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未得呼叫,你们都不许出去。”   方瑜,方珞齐齐点头。   方夫人伸手摸过一柄宝剑,放在身前,闭目养息。   方珞低声问道:“大哥,来的是什么人?”   方瑜摇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方珞道:“有几个人?”   方瑜道:“没有看清楚,但至少在两人以上。”   谈话之间,马车已停了下来。   只听蹄声得、直达车前,似是有几匹马,行近了篷车停下。   方珞忍不下好奇之心,伸手去掀垂帘。   一只玉手,伸了过来,挽住了方珞的手腕。   方珞转目望去,只见那拦住自己之人,正是母亲,急急缩回手去。   但闻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这辆篷车,可是坐的方夫人?”   只听言凤卿的声音应道:“我们不姓方,诸位找错人了。”   一个冷冰的声音接道:“你朋友贵姓?中州三侠交往的朋友中,咱们大都认识,就算叫不出名字,那面孔也熟得很,但却从未见过阁下!”   言凤卿道:“那是因为在下并非中州三侠的明友,至于小姓嘛……”语声一顿,接道:“似乎没有告诉诸位的必要。”   但闻一声冷笑,另一个阴森的声音接道:“朋友既非局中人,好像不用淌这次浑水,需知刀枪无眼,阁下……”   言凤卿接道:“住口,三位和我索不相识,在下等急着赶路,无暇和诸位多谈,诸位请让让路了。”   他也不愿和来人闹翻动手,是以后两句话措词很柔和。   但闻一阵哈哈大笑,传入耳际,道:“好朋友,你说得很轻松啊……”   突然跃行马背,背上单刀也同时出手,但手向上垂帘挑去,口中却说道:“这车中既非方夫人,咱们挑开车帘瞧瞧如何?”   只听当的一声,言凤卿长剑出鞘,挡开了那挑帘单刀。   方夫人抓起长剑,拉开垂帘,行出篷车。   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劲装佩刀大汉,端坐马上,另一个手握单刀,站在车边,言凤卿平举长剑,挡在那大汉身前。   方夫人右手一按机簧,呛的一声,长剑出鞘,缓缓说道:“三位找我吗?”   她虽已年过三十,但看上去,仍是娇美不可逼视。   言凤卿目睹方夫人仗剑而出,心中暗道:“看来今日难免一番恶斗了。”   方瑜目光转动,只见那东耳老人端坐在车前,手中执着长鞭,神情平静,对身侧的争执、吵闹,浑如不觉。   左首大汉突然一抱拳,道:“阁下是方夫人?”   方夫人神色严肃,缓缓说道:“不错,你们是什么人?”   那左首大汉,似是三人中的首脑,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奉命迎接方夫人。”   方夫人道:“奉谁之命?”   那大汉淡淡一笑,道:“这个,请恕在下不便奉告。”   方夫人冷冷说道:“那你去告诉那人,我不去。”   那大汉脸色突然一变,道:“夫人错了。”   方夫人怒道:“我哪里错了?”   那大汉道:“夫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咱们既然奉命而来,非请夫人去一趟不可!”   方夫人缓缓说道:“如是我一定不去呢?”   那大汉道:“情非得已,咱们只好动强逼迫夫人而去了。”   方夫人缓缓说道:“你们看错人了,我可以战死此地,横尸荒郊,但也不会跟你们去。”   她天性柔和,虽是气怒之言,也说的婉转异常。   那左首大汉哈哈一笑,道:“咱们奉命要擒活的,如何能让你死去?”   端坐在车前的东耳老人,突然回头望了三个大汉一眼,但他却忍了下去,未多接言。   方夫人摇摇头,道:“你们不要妄想我会答应。”   那左首大汉淡淡一笑,道:“老梁,你出手试试方夫人的剑法如何?”   那站在地上的大汉应了一声,手中单刀一剁,刺向方夫人。   忽见人影一闪,一道寒光飞了过来,当的一声,架开了那大汉手中的单刀。   方夫人回头看去,只见言凤卿手执长剑,挡在自己身前。   那执刀大汉,被言凤卿一剑,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又惊又怒,冷冷喝道:“看阁下身手,不似仆从……”   言凤卿接道:“咱们似是用不着通名报姓,阁下刀上武功,只管施展就是。”   那左首大汉仍然端坐在马上,冷冷地望了言凤卿一眼,道:“这位朋友既是一定要淌浑水,想必是有名有姓的高人了,不知大名怎么称呼。”   言凤卿流目四顾了一眼,不理那大汉的问话,目光转到方夫人的脸上,沉声说道:   “夫人请先行一步,此地这几个无名小卒,有在下对付。”   方夫人点点头,道:“那就偏劳了。”回身向车上走去。   那左首大汉心中大急,厉声喝道:“动手。”当先由马背上飞跃而下,直向方夫人扑了过去。   言凤卿心中早已留意此人,他既在三人中发号施令,自然是武功较高。擒贼擒王,打蛇打头,如能先收拾了他们的为首之人,余下两人,也就容易对付了。   第六回 一剑奏功     那左首大汉飞扑方夫人的同时,言凤卿也同时飞身而起。   言凤卿长剑闪闪,刺向那大汉前胸。   那大汉飞扑方夫人时,右手已拨出了单刀,刀势一横,疾向长剑之上削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呜,刀剑相触,硬拼了一招。   这一招,双方都用上了很强的力道,金铁交鸣声中,两人同时由空中落在实地。   言凤卿心中暗道:此人内力甚强,不可和他硬拚蛮力!长剑一起,拦腰削去。   那大汉挥刀迎战,展开了一场恶斗。   另外两个大汉,却双双扑向方夫人。   言凤卿虽然看在眼中,但因和那大汉恶斗正烈,无法分身拦住。   方夫人似是早已想到了言凤卿无法阻拦三个人的同时攻击,并非跃登逢车,反而站在车前等候。   两人分左右同时扑到。   大约他们奉有严命,不能伤害方夫人,两人手中虽然都拿着单刀,但并未用刀施袭,同时伸出左手,抓向方夫人。   方夫人长剑挥动,横扫而出。   两人虽未用刀施袭,但却挥刀架开了方夫人的剑势,左手双同时攻向了方夫人。   方夫人纵身避开,长剑闪动,展开了一轮快攻。   她心中明白,如若不幸被两人擒去,必将受尽凌辱,宁可战死,亦不能为两人生擒。   所以,剑招极是凌厉,招招都攻向两个大汉的要害,七成武功,发挥了十成威力。   两个大汉却不敢对那方夫人施下毒手,这一来使方夫人占了不少便宜。   方瑜、方珞已高卷车帘,并肩观战。   但是几人的恶斗,愈打愈烈,那两个大汉在方夫人剑势迫攻之下,为求自保,也逐渐展开了反击。   方夫人本非两人联手之敌,在两人联攻反击之下,剑势逐渐受制,施展不开。   方瑜只瞧的心中大急,回头望去,只见东耳老人,闭目而坐,对眼前的恶斗,似是毫不关心,忍不住说道:“老前辈……”   东耳老人突然回过头来,两道炯炯的目光,一掠方瑜,低声说道:“孩子,怎不去助你大娘一臂之力呢?”   方瑜怔了一怔道:“我……”   东耳老人淡淡一笑,接道:“你心中害怕,是吗?”   方瑜摇摇头道:“不是……”   东耳老人接道:“既然不是害怕,为什么不出手试试呢?”   方瑜突然一跃下车,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但见人影一闪,方珞却抢在了方瑜前面,道:“大哥,你书读的比我多,但武功却不如我,快上车,我去助母亲一臂之力。”   只见那姓粱的大汉说道:“李兄,你对付方夫人,我去收拾那个娃儿。”   另一个大汉应了一声,刀法一紧,粑方夫人的剑招,尽数接过。   那姓梁的大汉,突然疾退两步,抽身而出,右手单刀一紧,直向方珞等扑了过来。   方瑜沉声说道:“兄弟闪开!”   方珞哪里肯应,疾上两步,长剑一探,刺了过去。   梁姓大汉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也免了梁大爷多费手脚,我们不伤你妈妈,但对你们却是不用手下留情了。”   说话之间,已然挡开了方珞手中长剑,挥刀还击。   方珞虽然已得方天成的真传,终是年龄幼小,又缺乏对敌经验,被那大汉一连三刀,迫得向后连退数步。   方瑜抢上两步,喝道:“兄弟退开!”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那梁姓大汉哈哈一笑,道:“你是哥哥,先杀你也是一样。”举起手中单刀一撩。   哪知方瑜手中剑势,不待他单刀出手,已然自动向上转刺。   这一变,大出意外,那大汉微微一怔之时,长剑已然刺中前胸,直入内腑。剑势刺中要害,那梁姓大汉连垂死反击之能也失去,身子一颤,倒地死去。   方瑜有生以来,初次杀人,连剑也不知拔出,还是尸体栽倒时,宝剑自动脱下。   方珞看他剑刺中了敌人要害,当场气绝而逝,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大哥武功向不如我,怎的突然间,竟有了这大进境?”   且说方瑜,一剑毙敌之后,豪气陡生,心中也有了强烈的信心,暗道:“这剑势如此利害,我只按序使用出来,一剑不成,再用出第二剑就是了。   心中念转,人却大步行向方夫人,口中高声说道:“大娘请退下休息,这恶徒交给小侄就是。”   方夫人回目一顾,只见那梁姓大汉早已横尸当场,心中大是奇怪,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啊,瑜儿、珞儿都无杀死那大汉的能力,难道是那东耳老人出手不成”原来,她心中早已怀疑到那东耳老人,是一位身负绝技的高手。   她这里心神一分,手中剑法略慢,被那大汉刷、刷两刀,迫退了三步。   方瑜借势大行一步,长剑一挥而出。   但闻一声惨叫,那执刀大汉,弃去手中单刀,双手抱腹,蹲了下去。原来,方瑜这一剑划到了对方的小腹,肠肚完全流了出来。   那大汉伤势奇重,挣扎了一阵,倒地死去。   方夫人目睹方瑜一剑伤敌,心中既是震惊,又是奇怪,柔声说道:“孩子你几时学了武功,怎么大娘一点也不知道呢?”   方瑜道:“瑜儿,瑜儿……”只觉心中之言,难以说出口来,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方夫人望了东耳老人一眼,道:“是那位东老丈传你的武功吗?”   方瑜道:“不错。”   方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早该想到的。”缓步对东耳老人行了过去。   原来,那和言凤卿动手的大汉,眼看两个同伴,尽都死在对方剑下,心中一慌,被那言凤卿一剑刺中右臂。   言凤卿杀机已动,那还容他逃出剑下,一剑得手,第二剑紧随劈出。   那大汉右臂中剑,手中单刀,已经运转不灵,眼看言凤卿一剑劈来,竟是无法让避,寒芒拦腰而过,生生被斩成两截。   三个追来大汉,片刻间,尽为斩毙当场。   言风卿缓步行了过来,望了两具尸体一眼,低声说道:“夫人武功高强,力毙二敌,在下惭愧得报。”   原来,他和那大汉全力相搏,竟然不知这两人是言道杀死。   那方夫人已行近车前,闻声转过脸来,摇摇头,道:“不是我杀死的。”   言凤卿怔了一怔,道:“不是夫人,那是什么人,连毙两敌?”   方珞伸手指着方瑜,道:“是我大哥。”   言凤卿望了方瑜一眼,道:“是方世侄?”   方瑜轻轻叹息一声,道:“小侄只是碰巧罢了。”   言凤卿道:“方家剑法,如此了得,在下长了不少见识。”   言凤卿问道:“他不是用的方家剑?”   方瑜道:“不是方家剑,那是……”   方瑜只觉心中之言,无法出口,满脸通红。   言凤卿低声说道:“世侄,不用为难,在下并无追根盘底之意。”   只见方夫人行到那赶车老人的身前,福了一福,道:“老前辈。”   东耳老人端坐未动,似是未闻得方夫人呼叫之言。   言凤卿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难道这位赶车的老人,才是真正杀死二位凶手之人不成?”   但见方夫人盈盈拜倒,黯然说道:“老前辈,贱妾这里下拜了。”   这一来,那东耳老人难再装作不闻,长长吁一口气,道:“夫人请起,有话好说……”   方夫人抬起头来,缓缓说道:“老前辈如肯答允,救助妾夫之命,贱妄才能站起。”   东耳老人神情冷肃他说道:“夫人起来,老朽如是不肯答应的事,夫人哀求亦是无用。”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沉,但语气之中,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   方夫人缓缓站起身子,道:“敬望老前辈大发慈悲,妄夫……”   东耳老人接道:“叫瑜儿去吧!”   方夫人怔了一征,道:“妾夫的敌手,武功十分高强,妾夫虽未明言,贱妾已了然他托孤之意,瑜儿习武时间不长,如何能是那人之敌?”   东耳老人缓缓接道:“要他去罢,如果你信任老夫,那就要他去,否则那就不用和老夫谈话了。”   方夫人怔了一怔,道:“贱妾同去吗?”   东耳老人道:“不用了,由这位言掌门带他同去就是。”   言凤卿想答话,那东耳老人又抢先说道:“也不能让你白去,日后由瑜儿帮你寻回言家门武功。”   方夫人柔声接道:“言掌门,听这位老前辈的话吧!答应送瑜儿一行,贱妾感激万分。”   言凤卿点点头,目光望着东耳老人,一抱拳,道:“老前辈大名如何称呼?”   东耳老人摇摇头,道:“不要问我姓名,也不用对中州三侠说明内情,只说方夫人要你和瑜儿援助他们就是。”   言凤卿道:“中州三侠何等人物,岂肯相信此言?”   东耳老人道:“你只说这些就够了……”语声一顿,接道:“赴过魔刀田远之约,要他们重回嘉定,找那程子望,自会见到方夫人,快些去吧!”   言凤卿还待再问,东耳老人已闭上双目,口中却冷冷道:“不要再问了,如若你们知晓老夫姓名,立时有杀身之祸。”   言凤卿转目望着方瑜道:“世兄会骑马吗?”   方瑜点点头,道:“晚辈会骑。”   言凤卿一跃上马,道:“好!咱们走吧!”   言瑜就那三个大汉骑来健马中,选了一匹,搬鞍踏镣而上。   言凤卿心中暗道:“这孩子连马背都跳不上,怎能挥剑杀死强敌,援救中州三侠,这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只见方瑜一勒缰绳,道:“咱们走吧!”放马向前奔去。   方夫人目注两人背影消失之后低声对东耳老人道:“老前辈,咱们到哪里去?”   东耳老人道:“回嘉走程庄主那里。”   方夫人道:“干什么?”   东耳老人道:“等他们的消息。”带转马头,原路而返。   且说方瑜当先而行,一口气奔行了十余里远,才停下马来,说道:“言叔父,咱们到哪里去?”   言凤卿勒住缰绳,道:“那赴约之地,我也不知,不过,令尊等刚刚行过不久,咱们一路打听不难问到,贤侄不用为此发愁。”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那位老人是谁?”   方瑜道:“我不知道他的真正姓名,只知道他是东耳老人。”   言凤卿低声自语道:“东耳老人,东耳老人,不似个人的名字啊……”   语声微微一转,道:“世兄的剑法,可是那东耳老人传授的吗?”   方瑜道:“不错。”   言凤卿道:“那两个歹徒,都是死于世兄的剑下吗?”   方瑜道:“是的,都是死于小侄的剑下。”   言风卿道:“在下瞧世侄,不似练过很多年武功的人,恕我说一句冒昧之言,世兄连跃马背的能力也是无有,不知何以能在极短时刻中,搏杀两名盗徒。”   方瑜道:“我只出手一剑,就杀死了他们。”   言凤卿道:“只是拔剑一周吗?”   方瑜道:“是啊!似乎是他们故意向我剑上碰嘛!我连击出两剑,就杀了两人。”   言凤卿道:“好恶毒的剑法,但不知那东耳老人一共传你几剑?”   方瑜道:“三招剑法。”   言凤卿嗯了一声,不再多问,纵马向前奔去。   但他的心中,却留着无数的疑问,他想了然的自然是那东耳老人的真正身份,他既然肯传授方瑜的剑法,为什么又只传他三招?   这番方瑜和自己前来,自然是那东耳老人的授意了。   三招剑法,不管如何精奇,但也无法对付魔刀田远这等高手。   但那东耳老人既然传了他的剑法,决不致故意让他来此送死。   那是说,他心中很有把握凭此三剑,能够胜得魔刀田远了。   一路上打听中州三侠的去向,快马追踪。   一则,两方相隔时间并不太久,二则中州三侠这番赴约,也不用隐蔽身份,所以打听起三人行踪,并非难事。   言凤卿希望在未会晤魔刀田远之前,能够追上中州三侠,再作一番计议,所以,一直是快马兼程奔行,急急追赶,却苦了两匹马,都跑得遍体大汗。   直到天色入夜时分,两人虽然还可支持,但胯下之马,已然无法再支持了,只好找了一处客栈。   天色微明,立时登程。   大约是中州三侠所乘之马,和两人如下之马,体能相若,都已经发挥到健马极大体力,因此,当两人再探问中州三侠行踪时,仍然和昨天一般的保持相差的距离。   就这般,二人一直无法追上中州三侠,一日急赶,至天将入夜时分,到了一处三岔路口所在。   言凤卿一勒马,收住奔行之势,流目四顾。   本地是一处官道,行人甚多,因天色已晚,所以不见行人。   方瑜低声说道:“他们过去不过一个时辰,咱们找找地上马蹄如何?”   言凤卿心中暗道:“这倒也是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心中念转,翻身下马,仔细查看之下,只见一片蹄痕,折向左面一条小径之上。   抬头看去,只见晚霞如天,左面方向,山峰隐隐,已是前无去路。言凤卿很想找个人来问问,此地是何所在,但此刻,四周竟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这时,方瑜也从马上跳下,向地上查看。   言凤卿轻轻咳了一声,道:“世侄瞧出什么没有?”   方瑜道:“瞧出来了,这马蹄折向左边而来。”   言凤卿道:“前面和右面呢?”   他虽已查过,不是马蹄痕迹,但心中却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原来,前面和右面大道,分别通自成都,咸阳,只有左面这条路,却似是一条死路,似是通向一座山村中去。   但闻方瑜应道:“我已经瞧过,两条路上,都不见马蹄痕迹,他们定然走在左面一条路上了。”   如若那方瑜年纪长些,经验多些,观察过地势形态之后,决然不敢说的如此轻松,正因他心无多虑,胸无杂念,是以,说的斩钉截铁。   言凤卿轻轻咳了一声,道:“世侄,这条路前无去处,他们行向何处?”   方瑜道:“不管他们行向何处,但走的是这条路,定然不会锗了。”翻身跃上马背,道:“咱们走吧!”一抖缰绳,健马向前奔去。   言凤卿苦笑一下,跳上马背,紧随方瑜身后而行。   心中却不停的打转,暗暗忖道:“中州三侠这番赴约,自是用不着故布疑阵,看来这马蹄迹大约是不会错了。”   忖思之间,突见方瑜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言凤卿道:“世兄怎么不走了?”   方瑜道:“那木牌是何用意?”   言凤卿抬头看去,只见跟前丈余处,一丛青草之申,插着一个小小的标牌,标牌用利器刻了四个字:“行人止步。”当下跃下马背,伸手取下木牌。   那木牌显是刚刚削成不久,痕迹犹新,不禁喜道:“咱们走对了”   方瑜道:“怎么回事?”   言凤卿道:“中州三侠,义胆仁心,生恐他人误闯入此,遭了误伤,所以留下此牌,奉告路人。”   方瑜缓缓道:“有何证明,能肯定这木牌是我大伯等所留?”   言凤卿微微一怔,道:“在下只是这么推想。”   方瑜淡淡一笑,道:“你推断的一点不错,咱们走吧!”纵身向前行去。   言凤卿突然一提缰绳,快马超过方瑜,道:“世侄,山入险地,在下带路。”   方瑜心中明白,自己一身本领,就是东耳老人传的三剑,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能耐,对方如是射来暗器,自己就无能应付,言凤卿走前面,那是最好不过了。   言凤卿纵骑而行,深入五十丈后,形势突然一变。   只见两条小径,向左右分去,满地杂草乱石,已死去路。   这时落日余晖已尽,五色一片朦胧。   言凤卿勒马沉思,良久,才长长吁一口气,道:“咱们下马步行吧!”当先跃下马来。   方瑜也觉着眼前形势,十分奇怪,那两条小径,分别通向两处山村,那田远自然不会约中州三侠在那村庄之中会面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乱石杂草深处。   不解的是,那田远为何要约中州三侠在这样一处荒凉的所在比武?   心中念转,人也跃下马来。   言凤卿低声说道:“世兄,重要之物,带在身上,也许咱们无法再骑这两匹马了。”   方瑜取下马鞍的长剑,背在身上,把马儿拴在大树上。   言凤卿也取下兵刃,拴好健马,低声说道:“咱们进去瞧瞧吧!”   心中却暗暗忖道:“如是当真的找到了魔刀田远,咱们只怕是很难回来了。”   原来,两人拴马之树,都很细小,只要两匹健马用力一挣,就可以挣脱缰绳而去。   言凤卿手握剑把,当先带路,方瑜紧随身后而行。   墓地荒凉,夜色迷蒙,望着那累起青坟,气氛阴沉中,带着恐怖。两人又深入数十丈,只见那杂草愈来愈深,形势也更见荒凉。   突然间,响起了一个阴沉的声音,喝道:“站住。”   言凤卿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每人手中执着一柄鬼头刀,并肩而立,拦住了去路。   言凤卿轻轻咳了一声,道:“有劳两位去通报那魔刀田远一声,就说在下两人是中州三侠邀来的助拳人。”   这几句单刀直入,听得两个执刀人,为之一怔,两人相互望了一眼,才由左首那大汉应道:“阁下何许人?”   言凤卿说道:“见到田远之时,他自会识得在下。”   两个人打量了言凤卿和方瑜一眼,看两人的年纪甚小,素不相识,竟被言凤卿大言唬住,当下说道:“既是如此,两位请稍候一下,在下立时为两位通报。”   言凤卿冷冷说道:“在下不耐久候,两位要速去速回!”   那左首大汉应道:“在下尽快就是。”转身而去。   等约顿饭工夫之久,那大汉急急奔了回来,道:“田总瓢把子有请两位。”   言凤卿一挥手,道:“带路。”   那大汉似已为言凤卿气势霸慑,转身向前行去。   言凤卿手按剑把,随后而行。   方瑜紧追在言凤卿的身后,目光转动,打量着四面的景物。   只见那漫地荒草,愈来愈深,那带路大汉,行走在深草之中,仅可露出一个脑袋,心中暗道:“这地方当真是隐秘得很。”   那带路大汉在深草中转了一阵,在一幢茅舍前面停了下来。   这座茅舍,建在荒草杂林之中,虽然室内燃有灯光,但如不到近前,也无法瞧得出来。   三人行近茅舍,那大汉正待举手叩门,木门已呀然而开。   抬头看去,两个身着黑衣的大汉,并肩而立,手握鬼头刀。   那带路大汉低声说道:“这两位就是中州三侠的援手。”   两个守门大汉,齐齐抬头,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在言凤卿和方瑜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两人一阵,闪向旁边,说道:“两位请进吧!”   二人一挺胸,大步向前行去。进了大门,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虽是一幢茅舍,但却盖的十分具有规范。   言凤卿当先而行,也无人替他们带路。   行完了一段甬道,到了一座大厅前面。只见厅门洞开,厅内火烛辉煌。   方瑜目光转动,只见厅中摆满了两桌酒靠,一桌上坐的中州三侠,一桌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衣,胸前飘垂着花白长髯,神情十分诡异的人。   言凤卿轻轻咳了一声,大步向室中行去。   方瑜随着言凤卿,昂首而行。   中州三侠目光一转,看来人竟是言凤卿和方瑜,都不禁为之一怔。   言凤卿生恐中州三侠呼叫出自己的名字,急急说道:“哪一位是魔刀田总瓢把子?”   那独坐一桌神情诡异的黑衣人,冷冷接道:“区区便是,阁下是何许人?”   言凤卿淡淡一笑,道:“在下闻知田总瓢把子,约斗中州三侠,想来这是一场盛会,特地来此观赏一番。”   魔刀田远两道目光盯注在言凤卿的身上,道:“在下请教大名?”   言凤卿道:“彼此既非攀交而来,不通姓名也罢。”   田远道:“咱们没有见过。”   言凤卿道:“没有见过,但在下却闻名已久了。”   田远弄不清言凤卿的来历,口中谦逊道:“好说好说……”   言凤卿心知此刻,已然骑上了虎背,不能流露出一点俱怯之意,当下一挺胸,道:   “田总瓢把子的待客之道,未免是太过失礼了吧!”   田远道:“老夫哪里失礼了?”   言凤卿道:“广大的敞厅之中,难道连在下等一个座位,也没有吗?”   田远双目盯在言风卿脸上瞧着,看来看去,想不出在何处见过,又见他气定神闲,看不出一丝畏怯之情,心中对他,更是估计不透,当下一挥手,道:“替这位少年侠士,加上一桌酒席。”   只见抬桌子捧酒的大汉,鱼贯而上,片刻间,又摆上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美肴罗列热气蒸腾。   言凤卿故示大方,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好酒啊!好酒。”   魔刀田远似是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少年人震住,希望能从言词,神情同,找出他们一些底细,哪知言凤卿狂放自如,竟是瞧不出一点可疑凶迹象。   魔刀田远重重咳了一声,道:“阁下不怕那酒中有毒吗?”   言凤卿冷笑一声,道:“以你魔刀田远的身份,大约还不致于施展这等卑下的手法。”   田远一皱眉头,道:“阁下不肯通报姓名,那也罢了,但阁下等来此用心何在?可以直说出来了吧?”   言凤卿道:“在下已经说明,来此之意是想看看热闹而已。”   魔刀田远目光转注到中州三侠身上,厉声喝道:“这两位可是你们约来的帮手吗?”   郑大刚冷冷说道:“在下不愿回答。”   田远冷笑一声,道:“老夫原想让你们中州三侠,联手出敌,多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方等既然摆来了助拳之人,情势就大不相同了……”双手举起,互击三掌。只听一阵步履之声,大门之外,突然涌进来八个身着黑衣,背负鬼头刀的大汉。   田远目光转动,扫掠了言凤卿等一眼,道:“这是老夫苦心训练而成的八鬼刀阵,如若阁下等出手,老夫就用八鬼刀阵对付……”目光又转到中州三侠脸上,接:“三位想好了没有,老夫已经说明了,除此之外,只有一决生死了。”   郑大刚冷笑一声,道:“我等想通了。”   魔刀田远点头应道:“那很好,如若诸位肯从老夫之见,老夫自当遵守诺言。……”   郑大刚仰天打个哈哈,接道:“中州三侠,堂堂勇子,岂肯从尔为贼,大丈夫岂为威武所屈,郑某或非阁下之敌,但却愿和阁下作一次生死之搏。”刷的一声,抽出紫金刀,行入场中,接道:“郑某领教阁下刀法。”   魔刀田远冷笑一声,道:“郑大刚,这是你一人之意呢?还是你们三兄弟所同意?”   方天成、石俊齐声接道:“中州三侠,誓同生死,自然是我们三人之意了。”   田远冷漠一笑,站起身子,道:“老夫希望三位能够如愿以偿,埋骨于斯,不过,刀剑无眼,也许无法把三位一刀杀死,那时诸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答允老夫条件,只怕为时已晚了!”   他言下之意,并无杀死三人之心,但却要三人重伤刀下,受尽活罪。   郑大刚冷冷说道:“千古艰难唯一死,郑某等既连死都不怕,何俱之有!”   田远缓缓伸手一招,一个黑衣童子,奔了过来,双手捧着一把鞘上满镶宝石的古刀,恭恭敬敬,递给了田远。   方瑜几次跃跃欲试,都被那言凤卿暗中阻止。   方天成眉头深锁,望了言凤卿和方瑜一眼,欲言又止。   田远行若无事一般,慢步行到郑大刚的身前,冷漠一笑,道:“郑大刚,你一人和田某动手,全无机会……”目光一掠方天成和石俊,接道:“两位何不一起上来?”   方天成和石俊,都知田远并非夸口之言,如是三人联手拒敌,或可接他几刀,两人一般心意,相互望了一眼,齐齐起身行入场中。   田远神情悠闲,直待方天成和石俊站好身子之后,才冷笑一声,道:“方二侠,在下已遣人请尊夫人和两位令郎同来,算计时刻,即将赶到,在下之意,还想让你们夫妻,父子见上一面,但此刻看来,尊夫人到此之时,方二侠就算不死,也已重伤难支了。”   方天成心中念转,暗暗忖道:“奇怪啊!这言凤卿如若是随护我妻同行,怎会带了瑜儿到此,看两人形态,全无狼狈之状,又不和人恶斗之后到此?”只觉重重疑问泛上心头,但却又不便当场询问,只好强行忍下不言。   但闻田远冷冷接道:“据在下所知,方二侠伉俪情深,在下如以方二侠和两位令郎之命,胁迫于她,任她三贞九烈,也将就范。”   方瑜听田远辱及大娘,登时心头火起,大声喝道:“老匹夫,住口!”   田远回目望去,只见那喝骂自己之人,竟是一个童子,不禁微微一怔,道:“是你骂老夫吗?”   方瑜道:“不错,怎么样?”   田远气极反笑,呵呵一阵大笑之后,道:“你胆子很大啊!”   方瑜心中忖道:“那东耳老人告诉我越是镇静越好,无论如何,不能慌张,想来定然不能发怒了。”当下长长吁一口气,站起身子,缓缓说道:“我不但要骂你,而且还要杀了你,替武林除害。”   抽出长剑,举步行来。   郑大刚眼看方瑜如此发狂,心中大急,忖道:“这孩子如何能挡受田远一击,岂不是上来送死吗?”正想抢先出手,但见言凤卿频以目示意,阻拦自己,心中大是纳闷。   方瑜一面举步而行,一面默诵那东耳老人传授的剑法真诀,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   八个身负鬼头刀的大汉,眼看方瑜仗剑行入厅中,齐齐抽出鬼头刀,准备拦住却为田远摇手阻止。   原来那田远看来看去,看不出方瑜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觉间动了好奇之念,暗道:   “这娃儿不知有何仗恃,如此胆大,倒要看个明白。”   方瑜默诵剑法,心神贯注,不觉间直向田远身上撞去。   田远退后一步,冷冷喝道:“小娃儿!”   方瑜陡然停步,抬头望了田远一眼,道:“什么事?”   田远看他直向自己撞来,似是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既是震骇,又觉奇怪,暗道:“这娃儿如是心无所恃,怎会如此胆大?”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你要杀老夫,何以不肯出手?”   方瑜长剑平举说道:“我如一剑把你杀死,那就罢了,如是我一剑把你杀伤呢?”   田远征了一征忖道:“这是什么话?叫人听不明白。”冷笑一声,应道:“你如真能杀伤老夫,任凭你吩咐就是。”   方瑜微微一笑,道:“是真的?”   田远道:“老夫从来不说谎言。”   方瑜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当着这多属下之面,你如说了不算,日后你也无颜见人。”   田远冷冷说道:“老夫出口之言,岂有不算之理!”   方瑜道:“好!那你就小心了。”   田远看他脸上说话神情,充满着强烈的自信之色,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畏怯之感,暗忖道:“当今武林之世,不少成名英雄闻我之名,大都退避三舍,这孩子怎的如此大胆?   难道他真的身怀绝技不成!”   他生性深虑多疑,看到那方瑜若有所恃的气势,当下大声喝道:“小娃儿,老夫还有几句话问你。”   方瑜冷冷说道:“好!你问吧!不过,你要问的愈是简单愈好。”   田远道:“你姓什么?师承何人?”   方瑜摇摇头,道:“不能告诉你。”   这等直截了当的答复,只听得田远怔了一怔,道:“你和中州三侠有何关系?为何要为他们出面?”   方瑜摇摇头,道:“你问的全是我不愿回答的事。”   田远脸色一变,道:“老夫刀下素来不伤无名之人,你报上姓名来,咱再动手不迟。”   方瑜道:“一定要报姓名吗?”   田远道:“不错。”   方瑜道:“好!我叫方瑜。”   田远喃喃自语,道:“方瑜,这名字从未听人说过……”   方瑜长剑一探,刺了过去,道:“接我第一剑。”   田远身子纹风不动,双目却盯注在方瑜的脸上,看他如何变化。   方瑜只记得三招剑法,虽然,那三剑都是世间精专无伦的剑招,各蕴变化,但他还无法融会贯通,灵活运用,这一剑刺出之后,那田远应该举刀封挡,方瑜才能转剑斜撩,再求变化。   他料想那田远必然会拔刀封架,剑上变化,就顺理成章的施用出来。哪知,魔刀田远存心要看他剑法来路,是故并未出刀封架。   这一来,方瑜有如失去指引,剑势刺出,不知该如何才好,刺出的剑招,竟然在中途停了下来。   田远看他剑未及身,陡然而住,亦是大感惶惑,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一生和人搏斗,不下千百阵,但却从未遇上过这等怪异的剑势,不禁一皱眉头,道:“你为何住手不刺过来?”   方瑜道:“你为何不拔刀封我剑势?”   田远冷笑一声,道:“老夫以快刀驰名武林,如是拔刀一击,那还有你的命在。”   方瑜摇摇头,道:“你不肯拔刀应战,我这一剑决不刺你?”   口中在和田远对话,心中却在默诵那东耳老人授予的剑诀,心中把剑诀默念了一遍,仍是不知这一剑该如何变化。   魔刀田远为人阴沉,看方瑜细势不动,也就不肯出手,双目却盯住在方瑜手上瞧着,准备瞧出他剑路变化。   一时间,两人对峙而立。   中州三侠一侧观战,只瞧得心中大为焦急。   郑大刚低声说道:“二弟,这是什么剑法?太沉静了。”   方天成苦笑一下,摇摇头,道:“小弟也不太明白。”   郑大刚道:“田远拔刀一击,石破天惊,武林中很少有人能够躲过,咱们不能看着这孩子伤在魔刀之下,至低限度,不能让他先咱们死于刀下,为兄去替他下来。”   正待纵身而出,突闻田远怒声喝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儿,老夫几乎要被你蒙骗过了。”   喝声中,右手一挥,一道寒芒疾斩过来。   方瑜心中正在焦急,暗道:“他如不肯挥刀击出,我却不能永远执剑站在这里啊!”   是以,全神贯注田远右手之上。”   直待看他右手挥刀击出,立时挺剑向上撩去。   以魔刀田远刀势之快,这一击如是直劈方瑜,方瑜纵然以绝世剑招,回手反击,也将落下个两败俱伤之局。   但田远太多虑了,这一刀直劈向方瑜的剑上,希望以自己深厚的内力,击飞方瑜手中的长剑,再好好戏弄他一番。   那知他快如闪电的一刀劈出,方瑜剑势已变,刀剑一错而过。   田远心中一震,不敢再行攻击,急急的一吸气,退后三尺。   只觉前胸一凉,竟被方瑜一剑划过,衣裂破绽,鲜血流出。   中州三侠,眼看魔刀田远挥刀一击,不忍观看,齐齐一闭眼睛,脑际间却浮现出方瑜惨死刀下的一幅悲惨景象,身首异处模尸当场。   只不过一瞬间的工夫,待三人睁眼瞧看时,不禁都为之一呆。   万瑜竟完好无恙地站在那里,魔刀田远却狼狈不堪,衣衫破裂,鲜血染胸。   这一剑,使中州三侠惊奇,田远心头骇然。   田远长长吁一口气,道:“好剑法!”   方瑜冷冷说道:“你服不服气。”   田远伤的大概很重,胸前鲜血不断的涌了出来。   但他不愧为一代魔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并未立刻包扎伤势。   良久之后,才还刀入鞘,道:“老夫想不出阁下这一剑的来路。”   方瑜缓缓说道:“你如心中不服,那就不妨再出手一招试试?”   田远道:“老夫确实败得心中有些不服,但我说过的话,不能不算!”   方瑜道:“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   田远冷笑哼了一声,道:“阁下有甚么条件,可以说出来了。”   方瑜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你先撤去厅中属下。”   田远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去!”   厅中八鬼应了一声,当先退出大厅,紧接着所有之人,鱼贯而出。   方瑜道:“江湖上传说你为人凶残狠毒,但你还有一样可取,言而有信。”   田远冷冷说道:“老夫总有查出你出身的一天,誓报此仇。”   方瑜道:“你能否报仇,和我出身无关,只要能胜得我手中之剑……”语声一顿,接道:“你约中州三侠而来,要恭送他们离此,而且以后也不能再找中州三侠报仇,所有恩怨,从此一笔勾销。”魔刀田远冷冷说道:“难道老夫永远不能报今日之仇。”   方瑜长剑一抖,道:“找我,你如能杀了我,再找中州三侠报仇不迟。”   田远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老夫杀你之后,再找中州三侠,那也不迟。”   方瑜道:“你这人老奸巨猾,说了不算,很难使人相信。”   田远道:“如是老夫是言而无信之人,此刻也不会认输了。”   方瑜道:“你如不怕死,不妨再试一剑。”   这时,田远所有的属下,都已从厅中撤走,自己又受了重伤,别说方瑜的剑法神奇莫测,就是中州三侠出手,自己也难是敌手,只好长长吁一口气,道:“你要老夫如何。”   方瑜道:“我要你立下重誓。”   田远一皱眉,道:“老夫从来没有被人强迫立过重誓。”   言凤卿冷冷接道:“阁下如此惜命,那就破例一次吧。”   田远目中神光暴闪,显是心中怒极,但他仍然强自忍下怒火,道:“老夫在未杀……”   他望着方瑜接道:“你叫方瑜?”   方瑜道:“不错,我已告诉你了。”   田远道:“老夫在未杀你方瑜之前,决不找中州三侠报复,天人共监,立此誓言,如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方瑜还剑入鞘缓缓说道:“你伤得不轻,可以包扎一下伤口,送我们离开了。”   田远道:“区区一点微伤,老夫还撑得住。”   方瑜望了中州三侠一眼,道:“咱们走吧!”   中州三侠惊奇不已,但三人都忍耐了未再多言。缓步向厅外行去。   方瑜望了田远一眼,道:“希望你的属下不会自寻死路拦阻我等。”   田远突然放步而行,抢在几人前面。   一直送几人出了大门,田远才停下脚步,道:“老夫不送了。”   言凤卿道:“阁下内功虽然精深,但也不宜失血过多,早些治疗伤势。”   田远道:“老夫必报此仇,自会珍重,不劳费心。”   方瑜道:“咱们后会有期。”一抱拳,转身向前行去。   中州三侠鱼贯随在方瑜和言凤卿的身后。   穿过那及人深草,行入墓地,只见两匹健马,仍停在树下。   方天成再也忍不住,长长叮一口大气,道:“瑜儿,你几时学会了这等根深的剑道,怎么为叔的一点也不知晓?”   方瑜微微一笑,道:“其实,瑜儿只会……”   言凤卿纵身上马,一抖缰绳,道:“咱们走吧!”   方天成望了郑大刚一眼,道:“还有一匹健马,大哥骑上赶路。”   郑大刚道:“小兄体能已复,还是由瑜儿骑吧!”   方瑜还待推辞,石俊已然抱起方瑜,放上马背,一掌拍在马背上。健马长嘶一声,急追言凤卿而去。   郑大刚、方天成,石俊等一起放开大步,追在两匹胜马身后而行。   一口气奔行出六七里路,言凤卿才一收缰,停下脚步,道:“方世侄,现在可以讲出其中内情隐秘了。”   郑大刚等虽然未问那言凤卿何故要放马奔行,但几人心中都明白,那言凤卿怕方瑜泄漏出了隐秘之情。   方瑜望了方天成等一眼,突然跳下马来,拜伏于地,道:“瑜儿拜见大伯。”   方天成伸手扶起方瑜,道:“该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顿了顿,接道:“慢慢说吧!”   方瑜站起身子,道:“瑜儿只会三剑,那魔刀田远如是知晓内情,决然不肯认败了!”   石俊道:“你一剑就杀伤了田远,三剑之多,那是足足够用了,不知何人传授你剑法,如此利害。”说完话,双目却转注在方天成的脸上,似是要等方天成的答复。   方天成苦笑一下,道:“什么人传了你的剑法,从实说来。”   方瑜道:“这个,这个……”   方天成道:“孩子,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方瑜道:“那授我剑法之人,告诉瑜儿,不许告诉别人。”   言凤卿道:“此刻已事过境迁,说出无妨。”   方瑜道:“为什么?”   言凤卿道:“方夫人和在下都已知晓,世侄还有什么可保之密呢?”   方瑜想了一想,想道:“这话倒也不错,我如不说,他们问他也是一样。”当下说道:“东耳老前辈,传授我的剑法。”   方天成道:“瑜儿,他告诉你姓名没有?”   方瑜摇摇头道:“没有,他告诉我的,也是东耳老人。”   郑大刚道:“东耳,东耳,这代表什么呢?”   方天成也喃喃自语道:“东耳,东耳……?”   言凤卿接道:“耳东是陈。”   郑大刚一下子跳起来道:“莫非是他?”   石俊道:“什么人?”   郑大刚道:“剑神陈大侠。”   只见方天成神情凝呆,仰天望着夜空,一语不发。   郑大刚道:“二弟,怎么了?”   方天成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道:“如若是他,那就,那就……”   郑大刚一皱盾头,道:“那就怎样?”   方天成道:“小弟初见他时,对他也很不客气。”   郑大刚微微一笑,道:“我道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点小事,陈大侠是何等风度的人物,岂肯和咱们一般见识?”   石俊接道:“他如记恨二哥,也不会传授瑜儿三剑,要他来接应咱们了……”   突然举手一拍脑袋,道:“啊!小弟想起一件事来!”   郑大刚道:“什么事?”   石俊道:“在嘉定程家庄中,似乎有一个人逐退强敌救了大哥……”   郑大刚接道:“你没有瞧到那人吗?”   石俊道:“当时小弟正在包扎大哥的伤势,未留心到那人。”   郑大刚:“除了东耳老人之外,只怕再无别人能够救我了。”   言凤卿轻轻咳了一声,道:“方兄,尊夫人已重又回转程家庄中,等候诸位,咱们早些回去,也免得尊夫人挂念。”   方天成似是突然有了很深重的心事,茫茫然然地应道:“言兄说的是。”   郑大刚虽然已瞧出了方天成有些反常,但他却未多追问。   一行群豪,又向嘉定赶去。   方天成不知是有心呢,还是无意,故意行在最后,和几人保持了三丈以上的距离。   方瑜眼看方天成落后甚多,当下一勒马缰,转过头去,行到方天成身前,道:“大伯,可是有些疲累吗?”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有些身体不适。”   方瑜道:“小侄把坐骑让给大怕,好吗?”   方天成道:“不用了,咱们合乘一骑就是。”   纵身跃上马背,一抖缰绳,健马又向前奔去。一面低声说道:“瑜儿,我想问你两件事,你要据实回答。”   方瑜奇道:“大伯问话,瑜儿怎敢不据实回答。”   方天成似是自知说错了话,不禁尴尬一笑,道:“那位东耳老人究竟是谁?”   方瑜道:“他没有告诉过瑜儿他是什么人。”   方天成道:“他是不是剑神陈大侠呢?”   方瑜道:“瑜儿不知。”   方天成道:“你打败那魔刀田远的剑招,可是东耳老人传授的吗?”   方瑜道:“是他所授。”   方天成长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当今武林之世,除了剑神陈大侠之外,还有何人有那等精奇的剑法呢?”   方瑜似是听不懂方天成的话中之意,回过头去,望着方天成,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方天成似是惊觉到自己失常的神态,急急说道:“孩子,那东耳老人,可曾问过你的身世吗?”   方瑜点点头道:“问过。”   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道:“你怎么告诉他?”   方瑜道:“瑜儿据实以告”。   方天成道:“啊!他听过之后,说些什么?”   方瑜人本是聪明异常,心中忽然动了怀疑,暗道:“听他口气,似是很怕我把家世内情,告诉那东耳老人……”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那东耳老人,可是剑神陈大侠吗?”   方天成嗯了一声,道:“大约是不会错吧!除了剑神之外,又有谁能够传你三招剑法,使你胜了那魔刀田远?”   方瑜道:“那陈大侠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天成道:“他获得武林同道推崇为剑神之誉,自然不是坏人了。”   方瑜道:“如若那东耳老人是个好人,告诉他瑜儿的事,也不要紧啊!”   如是往日,方瑜这般顶撞方天成,必将要受那方天成一顿责骂,但此刻方天成却不能发作,而且,他也惊觉到,谈论的事,似是引起了方瑜的怀疑,当下说道:“不错,如若是陈大侠,自然是不要紧了,如若那人不是剑神陈大侠,那就有些不妥了!”   方瑜皱了皱眉头,不再多问,心中却是暗暗忖道:我这位大伯父,今日似是有些魂不守舍,那人就算不是陈大侠,但他对咱们并无恶意,告诉他,那也不算错啊!   只见方天成一抖马缰,健马放腿向前奔去,追上了郑大刚等一行。   几人一路赶奔,又回嘉定。   一路上,方天成一直沉默不语,除了郑大刚等问他之言,他不能不回答之外,从不多说一句话。   这日,中午时分,到了程家庄。   程子望早已恭迎门外,长揖说道:“计算行程,诸位今天该到了。”   方天成急急问道:“那位东耳老人在家吗?”   程子望道:“方二侠的那位老仆人吗?”   方天成道:“不错之,正是那位东老丈。”   程子望道:“日前来此之时,兄弟见过那位老丈一次,这几日中,兄弟就未再见过……”   突然举手一招,一个武师奔了过来,道:“庄主有何吩咐?”   程子望道:“那位赶车的东老丈,还在吗?”   那武师应道:“那位东耳老丈,昨日午夜,骑马他往,迄今未回。”   程子望脸色一沉,道:“为什么不派人去找?”   方天成接道:“不用找了,在下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   第七回 晴天霹雳     程子望引着路,行入厅中,只见方夫人带着方珞,早已在厅等候。   方天成急行两步,奔到妻子身侧,低声问道:“东耳老人呢?”   方夫人道:“他走了,留下一封信。”   方天成道:“信在何处?”   方夫人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封简道:“这封信是留给瑜儿的。”   方天成接过书信,凝自望去,只见上面写道:留交方雪宜亲拆。   不禁心中一动,暗道:“瑜儿把雪宜之名,都告诉了他,想来,定然是讲过很多事了!”心有所思,呆呆地拿着那书信出神。   方天成这等反常的举动,只瞧得郑大刚大为奇怪,但他却隐忍未问。   方夫人轻轻咳了一声,道:“这封信留给瑜儿看吧!”   方天成啊了一声,把手中书简交给方瑜,道:“孩子,你看看这信上写些什么?”   方瑜打开封简,迅速的瞧过,道:“信上要瑜儿立时动身,赶去和他相会,并要瑜儿向大伯大娘致意,多则五年,少则三年,瑜儿即可重和大伯大娘相见了。”   方天成道:“只写了这些吗?”。   方瑜道:“是的,大伯瞧瞧吧!”   方天成一挥手,道:“不用看了,你要到何处和他相会?”   方瑜道:“这信上书有去路,瑜儿只要按图索骥就成了。”   方天成道:“你准备几时动身。”   方瑜道:“信上要瑜儿拆阅过书信之后,立时动身,不知大伯,大娘的意下如何?”   方天成道:“吃过饭走吧!我送你一程。”   程子望接道:“酒饭都已备好,诸位稍稍休息一下就可吃饭下。”   郑大刚望了石俊一眼,随在程子望身后,退了出去。   石俊紧随郑大刚身后,也退出了大厅。   两人行过一座跨院之后,郑大刚突然回过头来,道:“三弟,你瞧出来了没有?”   石俊道:“二哥的神情,有些不对。”   郑大刚点点头,道:“在小兄记忆之中,咱们兄弟历经生死,无数决战之中,都未瞧到他这等失常的神情,因此,小兄心中很是怀疑。”·石俊举手抓抓脑袋,道:“小弟也是觉着奇怪,只是想不通原因何在。”   郑大刚道:“这个么,这个……”长叹一声,改口说道:“等一会,他要送瑜儿上路,小兄想暗中追踪……”石俊双目一瞪,道:“为什么?”   郑大刚道:“没有什么,小兄想跟去瞧瞧而已……”语声一顿,道:“去之后,你要好好地照顾你二嫂。”   石俊一怔,暗道:“这是何意?”心中虽然疑窦重重,但却忍下未问。   但闻郑大刚接道:“如是我和二哥,明天早晨还不回来,你也不用在这里等候了,把你二嫂送回故居。”   石俊一皱拳头,道:“大哥的话,小弟听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郑大刚道:“没有什么,也许我们片刻之后,就一同回来了。”   石俊虽然觉出那郑大刚话中有话,但郑大刚既是不愿讲出来,他也无法多问,只好点头应道:“好吧!小弟照大哥吩咐就是。”   这时,一个庄汉行了进来,请两人前去吃饭。   方天成似是有着很深重的心事,手不停筷,匆匆食用。   郑大刚一直很留心他,看出他快速进食的用心,是想借故掩饰他心中的惶惑不安。   一餐饭匆匆食毕。   方天成站起身子,一拱手,道:“在下要送瑜侄登程,去去就来,先行告退了。”   程子望道:“方二侠尽管请便。”   方天成回顾了方夫人一眼,道:“那东耳老前辈留书之上,既然说明了要瑜儿立时动身,咱们不便耽误他,我去送他一程。”   方瑜道:“小侄怀有图案,不用有劳大伯了。”   方天成道:“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才能见面,大伯送你一程,岂不应该?”   方瑜站起身子,行到方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道:“大娘保重,瑜儿这些年来,承大娘抚养长大,亲情如海,瑜儿日后如有寸进,必不忘大娘养育之恩。”   方夫人热泪盈睫,缓缓说道:“孩子,希望你此去学成绝技,日后名扬天下。”   方瑜道:“瑜儿自会尽我心力,艺成之曰,先回故居,向大娘请安。”   方夫人道:“你很孝顺。”   举手拭去眼中后水,转对方珞道:“珞儿,送你哥哥一程吧?”   方天成道:“不用珞儿去了。”   方珞已离开席位,闻言只好停下,抱拳一揖,道:“大哥一路顺风。”   方瑜还了一礼,道:“我去了,你要多孝敬大娘。”   方天成牵着方瑜的手,道:“孩子,咱们走吧!”大步而去。   郑大刚目睹方天成背影消失,也站起身子,道:“程庄主,在下伤体尚未全复,想去坐息一下,如条有事,找在下石兄弟谈谈也是一样。”   程子望道:“郑大侠请便,在下吩咐他们,不准惊扰就是。”   郑大刚又对言凤卿一拱手,道:“言兄,往返奔驰,也许休息一下了。”也不待言凤卿答话,人已出厅而去。   他为人精细,回到自己的卧室,掩上室门,换了一身衣着,才推开后窗,绕出程家庄,直追方天成和方瑜而去。   两人行不多久,郑大刚紧赶一阵,已然瞧到了两人背影。   只见两人各骑着一匹幢马,并骑斜行,似是谈论什么。   郑大刚找到一个农人,讨了一顶草帽,低压眉际,掩住面目,随后而行。他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觉着方天成自己送方瑜同行,似是存下了不良心意。同时,也觉方天成有着一件未曾对自己谈过的隐秘。   且说方天成带着方瑜,行约十几里路,到了荒野之中,突然一带马头,行入道旁一座杂林之内,口中却说道:“孩子,为叔不要送你了,咱们叙侄在此小坐片刻,就要分道扬镳了。”   方瑜应了一声带转马头,行入林内。   方天成翻身下马,方瑜也随着跃下马鞍。   方天成伸手去接方瑜手中的缰绳,口中却笑道:“孩子,那东耳老人传了你三招剑法之外,还传了你什么武功。”   方瑜摇摇头道:“没有,他只传瑜儿三招剑法,唉!如若那魔刀田远不和我比剑,小侄就无法对付他了。”   方天成道:“此话当真吗?”突然一番右腕,点了方瑜的穴道。   方瑜还未来得及答话,穴道已然被点,啊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方天成长长吁一口气,抉起了方瑜,靠在一株大树上坐了下来。   方瑜双目中尽都是困惑的光芒,望着方天成呆呆声神。   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大伯,这是怎么回事?”   方天成缓缓说道:“孩子,你心中觉着很奇怪,是吗?”   方瑜道:“是的,瑜儿想不通大怕为何点我穴道。”   方天成道:“我不但要点你穴道,而且还要取你之命,你永远无法去找那东耳老人,跟他学习武功了。”   方瑜道:“为什么呢?”   方天成脸上掠过一抹凶光,道:“孩子,原因很复杂,一时间也无法跟你说明白,而且,我也没有大多时间。”仰天打个哈哈,接道:“不过,咱们相处十余年,其间自然有些情感,大伯自会善于处理你的尸体,我要为你备置一口棺木,收殓起你的尸体,埋葬起来,抱歉的是,无法替你立碑说明你的身世了。”   方瑜缓缓说道:“我知道,我死的愈是隐秘,对你来说,那是愈好了。”   方天成道:“这些年来,你读了很多的书,果然是聪明过人。”   方瑜道:“事到此刻小侄是死定了,但我不愿死得太糊涂,我希望能知道一件事情。”   方天成道:“什么事?”   方瑜道:“你的真正身份是谁?”   方天成哈哈一笑,道:“孩子,问的好极了……”   方瑜奇道:“怎么?我问的不对吗?”   方天成道:“你问的很奇怪,大出了我意料之外。”   方瑜道:“那要我如何问呢?”   方天成道:“你问我真正的身份是谁,似是我不是你的大怕了。”   方瑜道:“你不是。”   方天成奇道:“为什么?”   方瑜道:“如若你是我大怕,和我那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何能忍下心对我施下毒手?何况,我还救过你的性命。”   方天成轻轻叹一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不想让你死得太明白。”   方瑜缓缓说道:“反正我就要死了,也不会找你报仇,你又为什么不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呢?”   方天成冷笑一声,道:“你就要死了,明白真象,又于事何补?”   方瑜道:“你不肯说明内情,我死了也不瞑目。”   方天成扬起右掌,答非所问说道:“咱们相处了十余年,彼此之间,不能说毫无情意,我让你死得不受痛苦就是。”掌势缓落,击向方瑜的天灵要穴。   方瑜长叹一声,道:“看来,你定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想不到,我们父子两代,都死在你这万恶凶徒的手中。”   言罢,闭上双目等死。   方天成缓缓向下拍落的掌势,突然收住,道:“以你的年龄,实不得不叫人佩服你断事之能。”   方瑜陡然睁开双目,冷冷说道:“有一事,只怕大怕忘记了。”   方天成道:“什么事?”   方瑜道:“家母还活在世上,有一天,她会查出内情,找你报仇。”   方天成笑道:“她如有这份能耐,想到我是害死她丈夫的凶手,早就找我了,还能等到现在?”   方瑜道:“还有东耳老人,决然不会饶你。”   方天成道:“杀你之后,死无对证,东耳老人虽然有绝世武功,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方瑜道:“大娘不是坏人,她也会不齿你的所为。”   方天成道:“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应付,用不到你费心了。”   方瑜叹息一声,道:“我不知你如何博得侠名,也不知中州三侠中,如何能够容得你这等阴险恶毒的人物。”   方天成双目中的凶光一闪,道:“够了。”掌势一沉,直向方瑜天灵要穴之上击去。   突然间,寒光一闪,斜里飞来,直劈向方天成的左臂。   方天成如若不及时避开,固然一掌可以把方瑜劈死,但他一条右臂,亦将伤于寒光之下。   一种自保的本能,使方天成突然收回了右臂。   转目看去,只见来人正是郑大刚,不禁为之一呆。   郑大刚望着方天成冷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天成冷冷说道:“大哥都听到了?”   郑大刚道:“听到了一部分。”   方天成望望方瑜,道:“大哥及时赶来,看来这孩子不该死了,我去解了他的穴道,咱们再谈。”   郑大刚冷冷说道:“住手。”同时,劈出一刀,拦住了方天成的去路。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大哥阻止小弟,是何用意?”   郑大刚道:“我怕你杀了他!”右手执刀,大步行向方瑜。   方天成淡淡一笑道:“大哥对小弟的误会很深。”   郑大刚不理方天成,却伸手拍活了方瑜身上的穴道。   方天成双目中神光连闪,一直在方瑜身上打转。   那是一种必欲杀之而甘心的目光,充满着恶毒的杀机。   郑大刚低声说道:“孩子,不要伯,有郑伯伯替你作主,你大伯为什么要杀你,据实告诉我。”   方天成原想那郑大刚听去大部隐秘,听他如此相问,之知他确未听到内情,当下微微一笑,道:“大哥,事情是……”   郑大刚摇手说道:“不用你说,我要问瑜儿。”   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道:“珠儿,告诉你郑伯伯,大伯并无真的杀你之意。”   方瑜小脸上一片严肃,望了方天成一眼,又望望郑大刚,缓缓说道:“郑伯伯,小侄想问一事。”   郑大刚道:“好!你说吧!”   方瑜道:“郑伯伯和我大伯,相识好久了?”   郑大刚道:“二十年以上了。”   方瑜道:“郑伯伯认识我大伯有一段很长的分手时间?”   郑大刚眉头耸扬,道:“不错,我和你大怕有一段很长分手时间,你大伯要练一种丹药,独自隐居于峨嵋山中。”   方瑜轻轻叹息一声,道:“虎毒不食子,大伯实无杀害小侄的理由,这中间必有着令人难测的变化了。”   郑大刚道:“你是说?……”   方瑜接道:“晚辈未了然真象之前,不愿妄作论断,血口喷人,但晚辈临去,有一事奉告郑伯伯。”   郑大刚道:“什么事?”   方瑜道:“请郑伯伯和石叔叔,善为照顾我那位善良的大娘,和兄弟……”   伸手捡起长剑,行到方天成的身前,接道:“事到如今,大伯想也无法掩饰了。”   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道:“什么事?”   方瑜右手一挥,削去了头上的青丝,冷冷说道:“不论你是什么人,但你对我有着一番养育之恩,今日我割发代首,以酬养育之恩,从此刻起,方瑜已死,活着的是方雪宜……”   回头对郑大刚抱拳礼,道:“郑伯伯相救之情,晚辈日后必有一报,晚辈就此告别了。”   郑大刚叹息一声,道:“孩子,放心地走吧!希望日后,咱们还能在江湖之上相见。”   方雪宜翻身上马,纵骑而去。   郑大刚手执紫金刀,一直监视着方天成,直待那方雪宜背影消失,才收刀入鞘,缓缓说道:“方二弟,你为何要杀方瑜?”   方天成神情冷漠,缓缓说道:“这是我们家族事,大哥最好不要多管。”   郑大刚缓缓说道:“小兄遇上了,岂有不管之理?……”   方天成突然一跃而起,纵身直向马背上跃去。   郑大刚冷哼一声,右手一抬,紫金刀重又出鞘,闪电一般劈了过去。刀势奇速,迫得方天成不得不纵身让避开去。   刀光过处,健马悲嘶,一匹长程健马,生生被他劈成两断。   方天成望着那横陈马尸,呆了一呆,道:“大哥,似是当真的有杀害小弟之心。”   郑大刚缓缓说道:“二弟举动,大挬常理,岂能让小兄不动疑心?”   方天成冷冷说道:“咱们是情重生死的兄弟,二十年生死与共,患难相扶。”   郑大刚道:“不错,但咱们兄弟之间,一向是坦坦诚诚,从不相轻相欺,二弟竟然要杀害自己的侄儿,何况,他又是刚刚救过你性命之人,此等悖情背理的事,难道小兄能不管吗?”   方天成冷冷说道:“如是没有了兄弟之情,大哥是否还要管我们家务之事呢?”   郑大刚道:“那要看情形如何了!咱们以侠义自任,路见不平,还要拔刀相助。”   方天成缓缓说道:“大哥对小弟连下辣手,似是情义已绝,咱们兄弟之情,也该就此告终了……”   郑大刚缓缓说道:“方二弟如着定要和小兄绝交,小兄决不勉强,不过,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兄弟虽然情尽义绝,仍然不妨碍小兄查问方瑜的事情。”   方天成道:“如是咱们兄弟,已然划地绝交,割袍断义,在下可以拒绝答复郑大哥任何问题。”   郑大刚冷笑一声,道:“二弟可是想以绝交手段,威胁小兄吗?”   方天成突然拔出长剑,划了一道土沟,道:“咱们兄弟从此刻起,情绝义绝,以后彼此不再往来。”   郑大刚突然仰脸哈哈大笑一阵,道:“方天成,你如想使我负气而去,不再多问你方天成的事,那是阁下打错主意了。”   方天成冷冷说道:“如是在下不告诉你郑大刚呢。”   郑大刚听他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姓名,不禁脸色一变,怒声喝道:“方天成,你如真的这般寡情薄义,只有一个办法,可使郑某人不再多问此事!”   方天成道:“郑兄可是要和在下动手?”   郑大刚道:“不错,你只要胜了我手中之刀,郑某人回头就走,决不问你的事。”   方天成道:“如若郑兄迫方某出手,在下是只好奉陪了,不过兵刃无眼,如是伤了你郑大侠,那就不要怪在下了。”   郑大刚怒道:“你有本领只管施展就是。”   方天成长剑平胸,缓缓说道:“念你年长几岁,在下奉让先机。”   郑大刚气得脸色铁青,正待反唇相讥,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他这等举动,分明是想激怒于我,准备在这一战之中,杀我灭口。”   心念一转,胸中怒气顿消,微微一笑,道:“方二侠,方天成,你可是想激怒于我吗?”   方天成冷冷说道:“郑大侠可以出手了。”   郑大刚淡谈一笑,道:“嗯!你方二侠先出手吧!在下痴长几岁应该让你两招。”   方天成冷笑一声,道:“今日不是你郑大刚死,就是方某人亡。”   喝声中振剑而起,刺了过去。   郑大刚举刀封挡,架开了方天成的长剑,回手反击,劈出两刀。   方天成挡开两刀之后,剑势立变,招招都是致命的招数。   郑大刚心中还有些兄弟之情,但目睹方天成手中剑势的恶毒,只要被他刺中一剑,立时就要命丧当场,心中忽然一凛,暗道:“我等结义之初方二弟侠肝义胆,此时此刻,全然似变了一个人般。”   只觉着脑际中灵光连闪,突然想起了方瑜临去之言,忖道:“难道他已不是真的方天成吗?”   心中念头转动,不觉精神一分,手中刀势一缓,被那方天成一剑刺来,伤及左臂,衣服破裂,鲜血汩汩而出。   郑大刚冷哼了一声,赶忙凝神对敌,刀法一变,展开反击。   中州三侠中,原本以郑大刚武功最强,此刻心中疑窦重重,觉着只有生擒这方天成,才能问出个中情由,纵然是使他落个伤残,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他心中暗定主意,全力挥刀还击。   只见刀光如电,排山倒海一般,直压过去。   方天成手中剑势,逐渐被压制了下来,有些施展不开。   搏斗中,郑大刚奇招突出,手中紫金刀逼开了方天成手中之剑,刀势一转,蓬然一声,用刀背击在方天成的右肘之上。   这一击势道很重,方天成长剑脱手落地,人也被打得一个跟斗,栽倒地上。   郑大刚如若趁势一刀劈落,必可把方天成伤在刀下。   但他心念旧情,手中紫金刀不忍落下。   就在他微一犹豫之间,方天成突然借势打了两个翻滚,人已到了丈余开外。   郑大刚大声喝道:“快些站住……”喝声中大步向前行去。   只见方天成右手一抬,三点寒星,脱手而出,品字形一齐射到。   郑大刚金刀挥动,幻起一片护身刀光。。   只听一阵叮叮咚咚之声,三枚白虎钉,尽为郑大刚刀光震落。   但那方天成却借郑大刚封挡暗器之时,疾快的奔入林中,隐失不见。   郑大刚在林边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料想那方瑜已经走远,才转回程家庄去。   且说石俊回到房中,越想越觉着事情不对,立时赶到郑大刚的房中查看,他推门不开,绕到后窗,果然发现郑大刚已经离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泛上心头,感觉到相交数十年的中州三侠,立时间将有极大变化。   心中焦急,独自行出庄外,徘徊,等待。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郑大刚,独自转了回来。   石俊急急迎了出去道:“大哥,见过二哥了吗?”   郑大刚点点头道:“告诉程庄主,咱们立刻动身。”   石俊奇道:“二哥没有同来吗?”   郑大刚道:“咱们兄弟的事不要惊动别人,咱们先离开此地再谈。”   从郑大刚严肃的神色中,石俊已警觉到事情严重,不再多问,低声问道,“大哥仍请由后窗绕回室中,小弟这就去通知程庄主和二嫂,准备上路一切就绪,小弟再请大哥。”   郑大刚道:“好!你去吧!”行入庄中,仍然由后窗行入室中。   他心中也明白,自己离庄和回庄的举动,决然无法避过程家庄人的耳目,只是,对方不便多问,看见也装没有看见罢了。   郑大刚回入室中,解下佩刀,只觉往事重重泛上心头,但千思万想,却是想不明白,这方天成如何会变得这般恶毒。   不知道过了多小时光,室外传来石俊的声音:道:“大哥醒了吗?”   郑大刚取过紫金刀,佩带身上,打开房门。   只见石俊和程子望并肩站在室外,程子望一抱拳,道:“石三侠告诉区区,诸位要立刻上路……”   郑大刚接着道:“不错,咱们兄弟还有要事,必得立刻登程。”   程子望道:“中州三侠,为伸张武林正义,终日席不暇暖,奔走于江湖之上,但诸位电该稍有几日休暇才对,兄弟已经为诸位准备了一艘画舫,明日由兄弟陪诸位一游岷江。”   郑大刚道:“程庄主盛情心领,异日有空咱们再来叨扰。”   程子望无可奈何他说道:“郑兄当真要走吗?”   郑大刚道:“不错,还望程兄吩咐下去,代我们准备两匹马,一辆篷车,我等就感激不尽了。”   程子望道:“郑兄言重了,程子望一家人的生死,都是中州三侠所赐,区区几匹马郑兄怎能说出感激之言?在下立时去为诸位准备。”片刻之后,程子望重又行回道:   “健马,蓬车都已备妥,厅中也摆了酒饭,诸位请尽一杯水酒再走如何?”   郑大刚摇摇头,道:“酒饭谢了,在下等即刻上路。”   大步向外行去。   程子望是何等人物,已然瞧出了郑大刚心事沉重,倒也不再劝酒饭,送两人行出庄外。果然庄外早已备好了健马,篷车。   方夫人带着方珞缓缓行出庄外,登上篷卒。   郑大刚飞身上马,回身对言凤卿一抱拳,道:“言兄弟,在下有点私事先走一步,日后,兄弟自会到辰州拜访,以谢相助之情。”   言凤卿不见方大成一起归来,已想到了他们兄弟之间,可能有了纠纷,倒也不便多问,抱拳还了一礼,道:“兄弟在辰州候驾。”   郑大刚回顾了石俊一眼,道:“有劳三兄赶车,咱们此番前去,不知何时再来,不用程府中人了。”   原来,程子望备了一辆车之后,又遣派了一名车夫赶来。   石俊应了一声,登上车辕,低声对那赶车人道:“不敢有劳,阁下请回吧!”那赶车人应了一声,缓缓下了篷车。   郑大刚胸有成竹,一口气奔人那森林之中,才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石俊停下篷车流目四顾,看停身之处,十分荒凉,忍不住问道:“大哥,怎么不走了?”   郑大刚长叹一声,道:“如若咱们三兄弟,都死干那魔刀田远之手,好落得侠名千古,不让挑园三结义,刘、关、张专美于前了。”   只见垂帘启动,方夫人探出头来,道:“大哥,天成有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吗?”   郑大刚黯然说道:“弟妹既然如此相询,小兄倒也不便再隐瞒了。”雨声一顿,接道:“其实,这件事也无法再隐瞒下去。”   方夫人道:“不见天成同大哥归来,弟媳已有预感了……”   石俊心中焦急,忍不住大声说道:“二哥现在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郑大刚目光转注到方夫人的脸上,缓缓他说道:“二弟素有贤名,这不但我和三弟知晓,和咱们中州三侠来往的朋友,个个都有感觉。”   方夫人缓缓他说道:“唉!大哥有什么话,只管讲,弟媳洗耳恭听。”   郑大刚道:“二弟要杀方瑜!”   这句话,有如春雷乍展,只听得石俊、方夫人同时惊叫失声,道:“什么?”   郑大刚道:“方二弟要杀方瑜,在下亲眼所见,出手相救。”   方夫人摇摇头道:“不可能啊!他为什么要杀瑜儿?”   郑大刚轻轻地叹息一声道:“如非在下亲眼看到,别人说给我听,我也一样不信。”   石俊道:“瑜儿救了我们才不过数日,二哥怎能下此毒手?”   郑大刚道:“他施用骗术,点了瑜儿的穴道,否则以瑜儿杀伤魔刀田远的剑法,他岂能是其敌手?……”长叹一声,接道:“但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却追随他身后而来……”   当下,把详细经过之情,很仔细他说了一遍。   方夫人呆呆地听着,她似是听得很仔细,又似是根本没有心在听。直待郑大刚说明了经过之情良久,方夫人才长长叹一口气,道:“天成呢?哪里去了?”   石俊接道:“大哥说的十分仔细,自然,是不会错了。”   方夫人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两行清泪,滚下双颊,黯然说道:“我一定要找到他,问问他,为什么要杀瑜儿,唉!我搜尽了枯肠,实在想不出原因何在!”   郑大刚面现难色,沉吟了良久,才道:“弟妹和二弟是否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分离?”   方夫人呆了一呆道:“很长时间的分离?”   郑大刚道:“不错,方二弟豪侠胸怀,怎会做出此等事!”   方夫人神情茫然,若有所思一般,呆呆望着天际一片白云出神。   石俊,突然大声叫道:“不能啊!如若他不是二哥,怎的他声音神情,面貌、身材全都能维妙难肖?咱们和他相交了二十年,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郑大刚叹息了一声,道:“当我发现他要杀害瑜儿时,内心之中的惊愕,尤过三弟,我也想不通他何以要如此,但事情毕竟是发生了,如是小兄晚去一步,此刻瑜儿早已气绝多时了。”   大约是这消息太过突然,石俊、方夫人有些茫然无措,郑大刚说些什么?他们似乎是都未听明白。   郑大刚心中了然,是以不管石俊、对夫人问什么,他总是不厌其烦,再三解说,希望使两位明白为止。   方夫人投注无际的目光,缓缓地收了回来,道:“我和他有过一段时间分离。”   郑大刚道:“好长时间?”   方夫人道:“大约半年以上。那时,我刚刚怀着珞儿……”   石俊接道:“那是说,这件事至少有十五年之久了?”   方夫人道:“除了那一次的分离之外,我们一直再没有较长的分离过。”   郑大刚心中暗道:“那是说,如若方天成真的有人冒充,已经冒充了十几年,那时,方珞或未生出,方瑜也不过在怀抱之中。”   只听方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石俊缓缓说道:“十五年前二嫂嫁给二哥不久啊!”   方夫人点点头,道:“两年多吧……”突然转过身子,对着郑大刚盈盈拜倒,道:   “大哥,求你一件事好吗?”   郑大刚道:“什么事?”   方夫人道:“我不相信天成是那等薄情寡义的人,我要亲口问他一个明白,大哥,二弟请看在我份上,帮我找到他。”   石俊道:“那是当然,二嫂吩咐,我们义不容辞。”   方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呢?我知道你对他很气忿,不愿再看到他,但希望看在孩子和我的面上,答应我们。”   郑大刚点点头道:“好!我也要把事情查清楚,如若他真是方二弟,其问必有内情……”   突闻方夫人嘤哼一声,倒摔在地上。   郑大刚伸手去扶,但字指将要接触到方夫人的衣服时,突然又缩了回来,道:“三弟,快扶起你二嫂。”   其实,方夫人晕倒,方珞已急奔了过来,伸手扶起方夫人。   郑大刚轻轻一掌,拍在方夫人背心之上。   方夫人长长吐了一口气,吐出一口血来。   郑大刚低声道:“珞儿,把你母亲扶去一侧,推拿她的穴脉。”   方珞望着母亲吐出的鲜血,道:“大伯父,妈妈受了伤吗?”   郑大刚道:“她心中伤痛到了极处,血气翻涌,刚才被一口气翻起的血块,堵住了咽喉,晕了过去,这口血块才吐出,已经不碍事了,现在让她好好地休息一下。”   方珞应了一声。把母亲扶到一株大树旁,坐了下去。   石俊望着方夫人苍白的脸色,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大哥,这真比被人杀上千刀还要难过,无怪二嫂受不在了,小弟也快撑不住了”   郑大刚重重咳了一声,遵:“三弟,咱们兄弟情同手足,岂是你二哥几句负气话,真能使小兄撤手不管!……”   他心中激动之情,实不在石俊之下,只是他生性沉着,不让那碎心裂胆的痛苦,形诸于神色之间。   同时他心中也明白,此时此情之下,自己如不能镇静从事,必将使大局更为纷乱。   当下长长叹一口气,压制下激动的心情,缓缓地接道:“三弟,咱们兄弟,出生入死,经过了无数险恶阵仗,二弟有了事故,为兄怎能坐视?只是此刻的局势,是用智之时,用智非同较力,第一要镇静,第二还要镇静,才能够洞察细微,你二嫂是妇道人家,难怪她情难自禁,但三弟必须保持冷静。”   石俊道:“大哥说的是。”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大哥,如若二哥被人谋害了,冒名顶替,那应该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这十几年,咱们就没有发现,这未免是太不可思义了。”   郑大刚道:“我也感到此事几近玄奇,但除此之外,小兄实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石俊道:“会不会是二哥有了什么悲惨的际遇,使他难再自主?”   郑大刚道:“奇怪的是,他对咱们并无加害之意,而且情义如初,如非他动了杀害瑜儿的念头,咱们永远无法对他动疑。”   石俊道:“他又为什么要杀瑜儿呢?”   郑大刚沉吟了一阵道:“这和东耳老人有关。”   石俊道:“是因为那东耳老人要收瑜儿为徒,才引起二哥的杀机,是吗?”   郑大刚道:“小兄几经忖思,推想那东耳老人,就是剑神陈大侠的化身,除了剑神之外,当今之世,决无第二人能够在极短的时日中,传授出那等精绝无伦的剑招,使瑜儿制服了魔刀田远……”   石俊道:“东耳合为陈,不会错了。”   郑大刚道:“大约是那位陈大侠瞧出方二弟可疑之处,告诉了瑜儿,瑜儿不小心露出口,方二弟才动了杀人灭口之心……”   仰起脸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如若这其间,果有内情,瑜儿从剑神学得武功,必然会查明此事。”   石俊道:“不错,不过,瑜儿虽从良师,但也非三两年可得真传,咱们不能让瑜儿习得绝技之后再来追查此事。”   郑大侠道:“小兄也是这般想法,我们中州三侠,行侠江湖,为人卖命,如今事到了咱们自己兄弟头上,自然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石俊道:“此事如不查明,小弟更有着席难安枕,食不甘味的感觉,要查,咱们就立时动手。”   郑大刚道:“查明此事,不外两途,一是找到方兄弟,直接问他内情,自然这是最为简便的法子,不过这法子看来容易,行来甚难。”   石俊道:“为什么?”   郑大刚道:“你二哥既然当面和我绝交,已经是毫无情意,他心中定也晓得咱们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必然要全力追查,天涯海角,他如有心逃避咱们,咱们又到何处能寻到他呢?”   长长叹一口气,接道:“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肯说出内情。”   石俊道:“这些年来,二哥二嫂一直是一往情深,我想他定然不会弃二嫂于不顾,如若咱们能商得二嫂同意,以二嫂作饵,或使二哥上钩。”   郑大刚心中一动,沉吟不语。   石俊不问郑大刚有话,忍不住接道:“大哥认为小弟之策如何?”   郑大刚回头看去,只见方夫人靠在大树之上,似是在运气调息,方珞紧偎在母亲身侧,神情间一片凝重。   果然,他童稚的心灵之中,已然受了极大的创伤。   郑大刚缓缓地回过头来,低声说道:“三弟,小兄,想问你一件事,你要据实回答。”   石俊道:“什么事?”   郑大刚道:“你二嫂长得如何?不要紧,你据实而言……”   石俊道:“二嫂之美,可当得绝世玉人之称。”   郑大刚道:“平常之时,小兄未曾留心,只觉得你二嫂很美,但今日仔细瞧看之下,小兄才发觉你二嫂不但很美,而且美得动人。”   石俊道:“大哥之意……”   郑大刚缓缓他说道:“你要据实而言,不用顾虑,如若是你,是否会为你二嫂之美动心?”   石俊涨得满脸通红,道:“这个,这个,小弟实在很难说得出口。”   郑大刚道:“不妨,小兄在求证一件事。”   石俊道:“既是如此,小弟就直说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如若方夫人不是二哥的夫人,小弟将为二嫂的美色所动。”   郑大刚神色肃然他说道:“小兄今日仔细瞧了你二嫂的姿色,也不禁有此感觉。”   石俊道:“大哥也有此感?”郑大刚道:“咱们明知她是你二哥的夫人,心中亦难免为她的姿色所感,如是和她毫无情义之人,自然是难免为她美色所动了。”   石俊道:“大哥之意,可是说有人为了二嫂的美色害了二哥?”   郑大刚道:“红颜薄命,美色祸水,除此之外,小兄实是想不出,别人为什么要害二弟,而且害他之后,冒他之名,又仍然维持和咱们的交往。”   石俊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有理。”   郑大刚道:“此刻,你二婚情绪未尚平复,待她情绪恢复正常之后,咱们再仔细地问她。”   石俊道:“我看他们夫妻情深,如此大变之下,只伯二嫂的情绪一时间不易平复过来。”   郑大刚道:“也许你二嫂受此打击之后,能回想起很多事情来。”   谈话之间看见方夫人缓缓地站起身子。   转头看去,只见方夫人一手按着额角,袅袅娜娜,地行了过来。   日光照射之下,只见她脸上泪痕犹存,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   凄凉神情中,别有一番动人的风姿。   郑大刚轻轻咳了一声,道:“弟妹,好一些吗?”   方夫人柔声说道:“好些了,多谢大伯关怀,……”黯然叹息一声,道:“现在,大伯和三弟有何准备?”   郑大刚道:“咱们先找一处住宿之地,弟妹养息两日,再设法找寻方二弟。”   方夫人叹息一声,道:“我希望能早些找到他,问个明……”她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   郑大刚点点头,道:“小兄了解弟妹此刻的心情,但事情已经发生,弟妹必得镇静,静而虑,虑而得,方二弟这番出人意外的行径决不简单,天涯茫茫,四海辽阔,他如有心逃避咱们,咱们又如何能够找到他呢?”   方夫人道:“照大哥说法,咱们无望找到他了。”   石俊道:“希望倒有,但要二嫂帮忙了。”   方夫人道:“这件事和我关系最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三弟还客气什么。”   石俊道:“刚才小弟和大哥商量,觉得追寻二哥大渺茫,因此,不如让他找我们。”   方夫人泫然说道:“他忿而离去,对我们唯恐避之不及,怎会再来找我们呢?”   石俊道:“他能和大哥和小弟断义,但却不能对二嫂忘情,只要他知晓二嫂的去处,又知道我和大哥不在,定然会来看二嫂的。”   方夫人沉吟了一阵道:“这些年来,他对我一直是爱护备至,这法子也许有些希望……”长长吐一口气,道:“问题是要他如何相信大哥和三弟已经离开了我们母子呢?”   石俊道:“二嫂既然同意,余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方夫人道:“三弟和大哥安排吧,只要能见到天成,妾身无不从命。”   郑大刚道:“弟妹既肯合作,咱们的成功希望就很大了,弟妹带着珞儿回故居,小兄和三弟易容暗中相随,他孤独一人,耳目不多,纵然心中有疑,也是无法确定,时日一久,自然难免现身和弟妹相会了。”   方夫人道:“弟妹一切尊命。”带着方珞,登车赶路,直奔故居。   郑大刚和石俊易容改装,暗中相随而行。   且说方雪宜满怀悲痛,纵骑而行,依照地图上划出的线路,探道行进。待天近黄昏时分,已然到了一道急流之前。   他尊照那老人函中的吩咐,取出图案,又仔细瞧了一阵,牢记于心,然后,晃着火摺子,烧了图案,投入那急流之中。   这是群山中万道青泉汇集的一道溪流,水势湍急,但却清可见底。   方雪宜行近溪旁,仔细地打量过四周形势和图案上所示,完全是吻合的,才拔出佩剑,就在溪流岸畔,斩了很多树干,扯破随身带来的衣服,把树干牢牢捆起。等他作成了一张长可容身的木排时,已然是落日西下繁星满天了。   方雪宜解下马鞍,轻轻在马背上拍了一掌,夜色中健马如飞而去。   放走了健马,方雪宜又把马鞍之物投入水中,顺流逐波而去。   方雪宜丢了所有可能留下痕迹之物,然后整整衣服,推动自己捆扎的木排,投入水中纵身而上。急流迅快,他还未坐好身子,那木排已然为急流冲出了两丈开外。   这是一次新奇的行程,望着在激流上的木排,方雪宜有着茫然无措的感觉,心中暗道:“希望我这木排能够牢固一些,不要被激流冲散。”只觉得那激流愈来愈快,方雪宜心中也愈来愈紧。   突然间眼前一黑,连星光也隐失不见。原来,那木排随着激流,进入了一道山谷之中,谷中林木参天,掩遮去了天上的星光。   方雪宜极目望去,只见那谷中的水道,又窄了很多,只有一丈多宽,水势也更见湍急。   方雪宜俯在木排之上,心中暗道:“水势如此快速,若遇上一个陡弯,这木排势必要撞上石壁不可。”   心中念头还未转完,耳际间已响起了一声蓬然大震。只觉身上一凉,全身浸入水中。   敢情正如他心中所畏,木排撞上了石壁,震断布索,木排碎开。   方雪宜伸手一抓,抱住了两根木干,紧紧不放,全身侵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顺着激流而下。   突然间,水势一缓,那奔腾之势,也突然停了下来。   方雪宜摇摇头,睁眼望去,只见水光浮动,一池繁星,飘来荡去,敢情,急流在此聚成了一个大潭。   半轮明月,脱出浮云,清辉照耀着湖面,碧潭印月,光波粼粼。   这时,流速很微,方雪宜挣扎着骑上木干,仰天长啸一声。   啸声落后不久,突然见火光闪动,一艘小舟,直驰而来。   方雪宜不时发出啸声,告诉那舟方位。不大工夫,小船驰近。   方雪宜不禁吃了惊。原来,那小舟上,站着一头形如人高的巨猿,双手把橹,瞪着一双火眼,望前方雪宜。   忽然间,小舟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呼叫,道:“上船来吧!”   方雪宜吃了一惊,暗道:“难道那巨猿也会口吐人言不成?”   仔细的看去,只见那巨猿身后,一张架竹之上,站着一双通体雪白的鹦鹉,那巨猿瞪着一对火眼金睛,望着方雪宜出神良久、突然伸出毛茸茸的手来。   方雪宜看他似无恶意,也伸出手去。   那巨猿力气很大,一抬手,生生把方雪宜提上小舟,放下方雪宜,摇橹转船头,向前行去。   方雪宜在水中泡了大半夜,挣扎在生死边缘时,生命替力顿发,还不觉怎样,登上小舟,已达安全之境,紧张的精神,亦为之松懈下来,顿觉一阵寒意,由心底直达全身,不自主打了几个冷战。   但他仍然被一股好奇之心吸引着,留心着那小舟的行经之地。   只见那小舟行近悬崖之后,突然转入一道很小的山谷之中。   那山谷只可容这小舟通行,两面都是高耸云霄的石壁。   巨猿操作技术十分高明,小舟在狭道中划行,竟很顺利通过。   走完狭道形势一变,水面又呈开阔。   抬头看去,只见月光直射而入,还是月挂中天时分。   原来,这水道尽处,山势形成了一个圆周,纵横四丈,除了那水道口外,都是峭立的山壁。   巨猿把小舟停在一面小壁问,壁上垂下的老藤系好,伸手指着山壁。   只听那翼划空,那白鹦鹉已当先飞了起来,直向上面飞去,口中却传下清脆的声音,道:“上山去,上山去。”   他虽能口吐人言,但究竟非人,无法把心意完全表达出来。   在巨猿手势,白鹦鹉吐言之下,方雪宜于是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凝目望去,只见那泊舟所在,隐隐可见一条可行小径。   只听呼的一声,那巨猿突然跃上石壁,手攀足登,向上行去。   方雪宜看那峭壁虽然险恶但又手却有可攀之处,当下振起精神,跃上石壁,手足并用,向上行去。   他手足都已冻木,攀踏石而上,实有力不从心之感,几次失足,但幸好手中抓住的老藤甚牢,才未摔下峭壁。   抬头看去,那鹦鹉,巨猿都已走得不知去向,寂静峭立的石壁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方雪宜长长吐了一日气,鼓余勇又向上面爬去。   这面峭壁,是四面耸立的山峰中较低的一面,但也在百丈以上。   方雪宜用上了全身的气力,攀上山峰,已然累的筋疲力尽,心中暗道:“我且伏在地上休息一阵,再找路而行。”   哪知他疲累过甚,这一趟下,竟不知不觉地睡熟了过去。   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木榻之上,一阵芬芳花气,扑入鼻中。   方雪宜挺身而起,四下打量了一阵,只见自己停身之地,是一座打扫得十分干净的茅舍,木榻上铺着软草,草上铺着一张虎皮褥子。   室中竹几竹椅,一尘不染。   窗外阳光照,微风徐徐,穿窗而入。   方雪宜正待起身行向窗外,看个听白,突然一阵轻微的步履声,传入耳际。   抬头看去,只见东耳老人,手执杖,缓缓行了过来。   方雪宜急急跪了下去,道:“叩见师父。”   东耳老人点头微笑道:“你起来,咱们坐下说吧!”   方雪宜拜罢之后,站起身子,仔细地看了东耳老人一眼,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东耳老人面色苍白,数日不见,人似又消瘦了许多。   果然,东耳老人这数日中正受病魔困扰。   东耳老人竹杖点地,缓缓行到一张椅上坐了下去道:“孩子,为师的这两日病势大变,能够见到你,很是意外了。”   方雪宜急道:“师父现在病势如何?”   东耳老人道:“不要紧了,又被撑了过去,只要不再奔走劳动,还可以活些日子。”   方雪宜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说道:“师父,弟子还未行拜师大礼……”   东耳老人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收你为徒,只是为了传我衣钵,拜师大礼的形式为师并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你要尽你之能,完成我的心愿,如你能够答允,我就认你为徒,如是不能答允,我也不勉强你,你可以在这里小息两日,我遣灵猿送你离此。”   方雪宜缓缓他说道:“师父有何心愿,不知可否先行告诉徒儿。”   东耳老人点点头道:“问得好,我没有看错你……”语声顿了一顿,说道:“不过,我那心愿非常宏大,你要倾尽毕生的精力,使其实现,一般人都无此等定力……”   方雪宜突然接口道:“师父看徒儿行吗?”   东耳老人道:“这个,为师也难肯定,不过,你是我所见之人中,唯一有此可能的人,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如活在世上,还有人及时提醒纠正你,可是为师的无法等你练成,就要死去了。”   方雪宜黯然说道:“师父病了很久,是吗?”   东耳老人道:“十几年了!”   方雪宜道:“师父功参造化,控制生死,能拖过十几年,为什么不再多拖延十几年呢?”   东耳老人哑然一笑,道:“孩子,这岂是人力能够挽回的吗?生老病死,大自然中微妙的消长之机,为师有何智能,能够与这大自然中消长之机抗衡?”   语声突转沉重,凄凉地接道:“但为师能做的事是,找一个资质好的人,传我的衣钵,能够就下代新生的力量,找一个替我的人。”   方雪宜道:“可是师父不是平常的人啊!你已拖延了十几年,为何不能再拖些时间呢?”   东耳老人道:“十几年来,我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神,已到油尽灯枯之境,实无法再拖延下去了,孩子,但你可以继起我的生命,我死了之后,仍有一个剑神活在人间。”   方雪宜道:“既是如此,师父,请说你立下的心愿吧,弟子也要想一想,是否能够答应。”   东耳老人神色黯然他说道:“我要你承我遗志,终生一世,为维护武林正义奋斗,为师承受你师祖的神剑,一生中虽无殒越,但我以未完成他老人家的遗志为憾,如今要把这干斤重任支付给你,希望你能够承担重任,完成我未完遗志。”   方雪宜道:“弟子愿尽力,但只怕无此能耐,有负师父期望。”   东耳老人道:“只要你终身奉行,能否完成,那就听命于天了。”   方雪宜道:“弟子已然年过十五,习武只怕晚了一些,奠基未固,如何能期大成?”   东耳老人道:“你有足够的才慧,具备了第一个要求,当你师祖择我继他衣钵时,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虽是很好的练武之材,却没有足够应变机智,如今刚好你和我昔年的机遇相反……”   方雪宜道:“维护武林正义,首需武功,弟子纵有机智,但无法练成绝技如何能当大任?”   东耳老人缓缓他说道:“老夫将尽我之能,试行创造奇迹,孩子!人虽无法和大自然抗拒,但在精密的计算之下,可能会创出超乎常规的奇迹。”   方雪宜道:“如何一个创造之法呢?”   东耳老人道:“用药物和佛门中传薪大法,孩子你够聪明,所以,对那神奇的剑招繁乱的拳脚之术,你定可以学有所成,差的是你的内功,也许奠基的工夫,我要用人算胜天的办法,使你在极短的数年,补不足成有余。”   方雪宜道:“只怕我没有这份能耐,而使师父大失所望。”   东耳老人道:“师父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脸上泛现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情,缓缓接道:“说是一场豪赌,用武林正义作经,你的生命作纬,赌输了,连带所及,将有多数的生命,陪着你同沦入大劫,因此,我们必将尽其所能求赢,孩子你听得懂为师的话了吗?”   方雪宜道:“我有点懂,师父之意,是要我倾尽所有的智慧、力量。”   东耳老人点头笑道:“不错,为师在你的年龄时,智慧方面,确然和你有着一段很大的距离……”   方雪宜道:“诗书行文一道,徒儿自信可以应付,但在习武方面徒儿只怕难得师望。”   东耳老人道:“孩子,你可以,剑招上的奇变和诗书求解,是异曲同工,这方面你已经有了好的表现。”   方雪宜道:“徒儿哪里有表现了?”   东耳老人道:“好!我一件件的告诉你,不过,你先了解师父的苦衷,才不会觉出我对你使用权谋了。”   方雪宜愕然说道:“师父几时对我使过权谋了,怎的徒儿一点也看不出?”   东耳老人道:“有的因为你不够老练,所以觉不出来,但为师必得说明白,不然,你一旦悟得时,对此事一定极为不满……”   语声一顿接道:“师父病入膏盲,已到了不治之境,我必须善启珍得残余的元气,以求尽可能延续我的生命,因为我实在没有机会了,这一点你要谅解——”   方雪宜道:“师徒如父子,师父对弟子说话,用不着这样客气。”   东耳老人道:“在你未对祖师神像跪拜之前,咱们只算是一对忘年之交,你叫我师父,那也不过是徒具虚名而已,朋友相交,贵之以诚。”   方雪宜点点头道:“好吧!我谅解,师父对我用了什么权谋?”   东耳老人道:“我传你剑招,让你去解救中州三侠之危……”   方雪宜道:“那是权谋吗?”   东耳老人道:“不错,你如是智力不够,决无法在短短的几日之内,领受那奇绝一代的剑招,此去冒险,不但无能救得出中州三侠,连自己的性命,也将伤在魔刀田远的手中,对不对?”   方雪宜略一沉思道:“不错,”   东耳老人道:“如若不用谋,应该暗中赶去接应你,但我却没有如此,那是赌,置你的生死于不顾了,你如才慧不足以领受那绝奇的武功,只有死亡一途可循,但你还是一个纯洁的孩子,我却把你推进到生死中去冒险,这是权谋之一。”   方雪宜点点头道:“师父选才谨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中选了,却要先冒一场奇险。”   轻轻地咳了一声,接道:“我明知你没有很好的武功基础,却留书叫你乘木排到此地来,这其间经过了无数的凶险,而且也有死亡的机会,固然是通此之路,以那水道最易,但我却未接迎你,如果你意志不坚,怕死畏险,自然会望而却步,不会到此地来了,此为权谋之二。”   方雪宜沉吟了一阵,笑道:“易境而处,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东耳老人道:“你能谅解最好……”长长吐一口气,接道:“现在,你终于到了此地,才慧、意志都已经证明为师的选才不错,余下的该是你的定力了,唉!孩子,如是作好人,他的武功、才慧愈高愈好。如是要作坏人,他的才慧,武功愈低越好。”   方雪宜道:“我明白,不知师父还要徒儿如何通过那定力一关?”   东耳老人神情肃穆他说道:“人之初,性本善,风因为受不了那花花世界的万千诱惑,沦入魔道,而且一步失措,回首百年,再想从魔道中重新回头,只怕是万元一成的机会了。”   方雪宜道:“徒儿自信有此定力,不致为魔道所憨……”突然长叹一声,接道:   “说来只怕师父也是不肯相信。”   东耳老人道:“定力的一关,事关重要,为师日后自有考验你的办法。”   方雪宜道:“徒儿随时候命。”   东耳老人道:“现在你可以仔细地想想了,是否答允老夫这些条件?”   方雪宜道:“徒儿答允!”东耳老人道:“好!为师请出你师祖的遗像,你要在遗像之前,立下重誓,我才能正式收你为徒,授你武功。”   方雪宜道:“师祖像在何处?”   东耳老人道:“你在此稍候片刻,为师去请你师祖遗像。”言罢,起身策杖而去。   片刻之后,东耳老人去而复返,右手中捧着一幅白绢。   东耳老人缓缓放下左手中提着的杖,恭恭敬敬,把手中白绢打开,挂在壁上。   方雪宜凝目望去,只见那白绢之上,画着一个身着道装,长髯飘拂的老人,一派仙风道骨。   东耳老人先对着画像拜了三拜,站起身子,说道:“孩子,先在你师祖像前立下重誓,再拜他老人家的遗像。”   方雪宜应了一声,先对那画像大拜三拜,然后行到画像面前,恭恭敬敬他说道:   “师祖神灵在上,徒儿方雪宜,如蒙恩师收留为徒,当终身一世,守义行侠,如若不守师训,为非做歹天诛地灭。”   东耳老人哈哈大笑道:“好!”方雪宜对那遗像拜了一拜,回头望着东耳老人,道:   “师父,弟子再拜师吗?”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好!你既有如此的孝心,为师如坚持,你心中反而不安了。”   当下端坐在竹椅之上。   方雪宜恭恭敬敬,跪了下去,行了大礼,站起身子。   东耳老人点点头,道:“从此开始,你才算为师的徒弟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师父,此刻,弟子心中有几件不解之事,现在可以问问吧?”   东耳老人道:“好,你问吧!”   方雪宜道:“师父不是姓东吧!”   东耳老人道:“我姓陈——”   方雪宜道:“剑神陈大侠,可是师父?”   东耳老人道:“不错,你听何人说过?”   方雪宜道:“我那位郑大伯父。”   东耳老人略一沉吟,道:“郑大刚一身正气,确是一位侠义人物,你那三叔父也不错,只是你那位二怕,就有些不对了。”   方雪宜吃了一惊,道:“师父怎知晓?”   东耳老人道:“我只是观察所得。”   方雪宜黯然叹息一声,道:“弟子心中,有一桩百思不解的事,正想向师父请教。”   东耳老人道:“什么事?”   方雪宜道:“在弟子看过师父留言之后,准备来此之时,我那位大伯父坚持要送我一程。行至中途,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要取我之命,幸得郑大伯及时赶到,救了徒儿之命,徒儿割发代首,还了他养育之恩——”   东耳老人接道:“他为什么杀你?”方雪宜道:“这就是弟子百思不解之处了,平常之时,他对我和珞弟,虽然稍有分别,但还算慈爱,想不到一下变脸,竟然要取我之命。”   东耳老人缓缓他说道:“为师未病之前,在江湖之上走动,凡是力恶之徒,只要看到为师,无不退避三舍……”   方雪宜道:“所以,武林之中,才送师父一个剑神之号,神之所至,自然是宵小回避了。”   东耳老人道:“为师的本名陈希正,这剑神之号还是二十年前为师剑服江湖五魔之后,武林中人送给为师的,唉!但这剑神二字,太难当了,自从他们送了为师此号之后,为师得了一种不治的绝症……”   方雪宜接道:“师父武功已达玄通之境,而且年岁亦盛壮,会得什么不治之症呢?”   陈希正微微一笑道:“世上没有不死的人,为师也不把什么不治之症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为师必须找一个人,能够承继你师祖留下来的衣钵,如今总算被为师寻到了,此后,为师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设法使你能学得你师祖留下的全部武功……”   方雪宜接道:“弟子自知愚拙,恐叫师父失望了。”   阵希正笑道:“那倒不是,论你才智,尤在为师之上,但恐无法赶上你那师祖,须知你那师祖是千百年中难得一见的人才,为师的受了十年苦心教诲,也不过得他武功十之五六。”   方雪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希正道:“不过,天下没有状元师父,也许你能够青出于蓝,强过为师。”   方雪宜道:“弟子怎有此能!”   陈希正道:“你师祖留下了无上妙法,看看咱们能否运用,人定胜天——”   语声一顿,接道:“至于为师的病,此刻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日后,为师慢慢地告诉你吧!”   方雪宜点点头道:“希望吉人有天相,师父之病,能够不药而愈。”   陈希正道:“为师的事,不用你费心,倒是你自己要设法放开胸怀,不要再把你大伯之事,放在心上,需知你祖师遗留人间剑道,乃是武中之精,平常之人,无法学习,纵然是才智之士,也得专心一志才能期望有成,你如分心别用,那就很难有成就之望,尤其是在打基础之时,你那位大怕,确然有些不对,为师初见他时,就有此感,奇怪的是你那大娘方夫人,却是一位天使般的善良人物,不知他们如何相处了这些年。”   方雪宜道:“徒弟心中怀疑我的大伯,和我生父死亡有关。”   陈希正道:“为师的只能说你那大伯是个极为可疑的人,在未找出证明之前,不能轻易地出口诬人。”   方雪宜道:“弟子知道,咱们未能找出一个人的确实罪证之前,不能轻易诬人之罪。”   陈希正笑道:“如此才算得侠义英雄人物……”长长吐了一口气,接道:“你师祖有过一个心愿,那就是我们宁可放过了一个坏人,也不可误伤一个好人,因此,为师一生中格守着你师祖遗训,不敢轻易伤人,有时虽然明知对方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但因一直未能找到对方的确实罪证,不能斩草除根,取他性命。”   方雪宜道:“师父尊守师祖的遗训,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陈希正道:“但这数十年来,为师再三想过之后,觉着你祖师的遗训,有些问题!”   方雪宜道:“什么问题?”   陈希正道:“为师想了很多年直到今日才想通了个中的道理。”   方雪宜道:“什么道理?”   陈希正道:“你师祖才华绝世,知有所不知,为人所不为,不论什么为难之事,在你师祖眼中,都难不倒他,但为师就不同了,这数十年来,为师遇到棘手的事,却常常无能解决,因此,我想到你师祖的遗训实有修正之必要……”   方雪宜道:“为什么?”   陈希正道:“因为,此刻咱们不可能再有你师祖那等才智了!”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师父说的是。”   第八回 拜师练剑     陈希正道:“你师祖为人,一向是独来独往,为师的就吃了这个大亏,效法你师祖为人,独行其是,以致于无法和武林同道的正义卫道之士,结合一体,才致魑魅横行,无法诛收。为师在江湖之上行走,那些魔头们还有几分畏俱,但为师自患重病之后,武休之中就难再有一股力量,镇压那些魑魅了。”   方雪宜道:“是的,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那魑魅之辈,不择手段对付武林中正义人士,或予斩除,或予收用,而且群恶相济,造成苍生劫难,我们既无师祖的绝世才华,消弥大祸于无形,只有设法联络仁人志士,同为武林正义效力,武林中公理伸长,才能使妖邪无所遁形!”   陈希正听了方雪宜这番言语,微现讶异之色,沉吟了一阵,笑道:“孩子,只听你这番言语,就使我放心了不少,这也是你师祖在天之灵相佑,才使为师在将要失望之中遇上了你……”   卷起那老人画像,接道:“我立刻传你奠基打坐之法,你要全心一意地练习,这山上琐事,都不用你管了……”   方雪宜道:“那怎么成,有事弟子服其劳……”   陈希正摇头接道:“孩子,咱们的时间有限,你身担重任,无暇善尽弟子之职,从明天起,你的饮食,都由为师调理……”   方雪宜道:“这个叫弟子如何敢当!”   陈希正道:“你要知道,那并非为师伺候于你,而是为了要你早担大任……”   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师祖似是早已斜想到数十年后的事,他替我留了数十神药物,我自己这些年来,走遍了天涯海角,也采取了数十种药,这些药物,对一个人的身,本大有帮助,那就是说,明日开始,你就要食用药物,以备日后习练上乘武功之用。”   方雪宜道:“既是如此,弟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希正缓缓站起身子,大步向外行去。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重又行了回来道:“孩子,咱们现在就开始习练武功。”   当下传授了方雪宜吐纳之术的口诀、诀窍。   方雪宜长长吁一口气,开始试行调息。   一时间,竟无法使胸中之气,平复下来。   幸好,方雪宜有着人所难及的耐心,不厌其烦,一次不成,再行来过,一连试了数十次,仍不气馁,直到了深夜四更,才算找对了路子,开始依照吐纳之术,调息运气。   他试行了六七个时辰之久,直到五更过后,人已疲乏不堪,但他仍然不停地运气调息,直到心领神会,完全学成。   这等上乘内功,一经学成,立时气走经脉,精神大见好转,疲劳渐消,进入了无我之境。   一次坐息醒来,已是日升三竿时分,抬头看去,只见阳光满窗,陈希正满含微笑,站在身前。   方雪宜吃了一惊,站起身子,道:“师父,弟子……”   陈希正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坐着,不要紧张,我已经替你准备了吃的东西。”   方雪宜转脸看去,只见身侧放着一个瓷碗,上面还用一个瓷盘盖着。   但闻陈希正低头说道:“孩子,先把它吃下去,”   方雪宜怔了怔,道:“怎敢劳师动手?”   伸手揭开瓷盘,凝目望去,只见那瓷盘之下的白碗之中,盛了满满一碗白色的水汁,不知是什么?一股浓重的清香,由那白碗中直冒上来。   方雪宜望了那白色浓液一眼,伸手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陈希正接过瓷碗,微微一笑;道:“好!你现在出室走走,散散步,然后再回到室中来按照口诀坐息,其他之事,你就不用管了。”   方雪宜道:“这个,弟子如何——”   陈希正脸色一整,接道:“你一定要听为师的话,不要多言,出房去吧!”方雪宜不敢再言,起身行至房外。   这是绝峰之顶,建筑的一座茅舍,室外是一片广场,遍地山花,青草如茵,一股幽幽清香草木气息,扑入鼻中。   方雪宜伸张一下双臂,长长吁一口气,沿着草坪上行了一周,重又行回茅舍。   午餐之时,陈希正又送一碗黑色的液汁,其味甚苦,和早上那碗白色液汁,大不相同。   方雪宜邹皱眉头,端起瓷碗。   陈希正微微一笑,道:“孩子,良药苦口,这是你师祖留下的仙方妙法,为师要凭仗此法,助你速长内力。”   方雪宜道:“一碗苦汁,算得什么?”举碗就口,一气喝完。   时光匆勿,转眼半年。   在这半年时光之中,方雪宜一直都在打坐调息,学习吐纳之术,除了每天一次的室外散步之外,很少离开那间茅舍一步。   陈希正每日都替那方雪宜送上煎熬的药汁,每日三次,从未间断。   这日,天色忽变,大雪飘飞,整个的山峰,茅舍,都为大雪掩盖。   方雪宜做完午课,望着室外积雪,缓步行了出去。   流目四顾,只见雪如鹅毛,不停飘落,整个世界一片皑白。   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来,刮起地上积雪,飘落峰下。   方雪宜仰脸望天,忽然想起了大娘,不禁长长吁一口气,暗道:“大娘如若知晓了大伯有杀我之心,不知要作何感想。”   原来,他这些日子之中,聚精会神的习练吐纳之术,心无旁骛,忘去了人间诸般烦恼。   只听一个慈蔼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道:“孩子,叹什么气?”   方雪宜转脸望去,只见陈希正手扶竹杖,身着棉袍,头戴毡帽,站在另一间茅舍门口,当下急急抱拳一揖,道:“师父。”   陈希正踏雪而来,一面笑道:“孩子,你可知晓你到这里好久了?”   方雪宜道:“约略算来,总在半年以上了。”   陈希正道:“算上此日,你已在这峰顶之上,住了六个月另七天了……”   语声一顿,接道:“孩子,半年来你有何感觉。”   方雪宜茫然应道:“没有啊!”   陈希正微微一笑,道:“你觉着自己和过去有何不同。”   方雪宜道:“弟子觉不出来,但弟子却担心一件事。”   陈希正奇道:“你担心什么?”   方雪宜道:“弟子担心生性愚劣,难登武功奥秘之堂,有负师父一番苦心。”   陈希正道:“那是为师担心的事了,你只要全心去学就是,其实,你这半年来,进境很大,固然是你师祖遗留的妙法神奇,但你的过人毅力,也是原因之一。”   方雪宜道:“弟子有何成就,我怎么一点也觉不出来?”   陈希正道:“咱们这座山峰,四面高山环抱,很难得有这样的寒冷天气,但今日却寒风刺骨……”   方雪宜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道:“是了!弟子衣着单薄,但却未觉寒冷,那就是,我已有着很强的耐寒之力了。”   陈希正点点头道:“孩子,这半年来的吐纳之术,已然替你扎下了习练上乘武功的根基,以你眼下体力之强,休说这刺骨的寒风,你已无从感觉,纵然陷身雪山冰窟之中,你也不会觉着有什么凉意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父,弟子可是已经有着寒暑不侵的能耐了吗?”   陈希正道:“不错,你此刻确已是到了寒暑难侵的地步。”抬头看了一看天色,长长一叹道:“孩子,从明天起,咱们应该开始传剑了。”   方雪宜瞧着老人苍白的脸色,在寒风之中,已有冷意,不禁心中大生不忍之心,忙道:“你老人家身体不适,弟子这练剑之事,可否延后几日。”   陈希正慈眉陡然暴耸,两眼神光忽现,盯着方雪宜,一字字说道:“该子,你可是有着偷懒之心吗?”   方雪宜道:“弟子不敢,弟于是怕师父身体支持不了?”   陈希正脸色略见缓和地叹息道:“为师虽然身患不治之病,相信在三五年内,尚不致撒手尘寰,孩子,你不必担心了。”   方雪宜恭声应道:“弟子遵命从明日起练剑,只望师父莫再难过!”   陈希正道:“孩子,这些年来,为师终日强忍病魔折磨之苦,为的就是要达成你师祖遗命,扫除江湖上魑魅魍魉,为师好不容易才拨云见日,发现你这一块未经琢磨的美玉,为师如不尽我有生之年,造就于你,不但对不起师祖在天之灵,就是为师自己,也要含恨九泉,死难瞑目了。”   语音至此,陈希正似是耐不了山顶寒风,连声呛咳不止。   方雪宜心中大为焦急,低声道:“师父,山上风大,咱们到屋子里去说吧!”   陈希正慈祥地笑了一笑道:“孩子,为师的虽然难耐刺骨寒风,但站个把时辰,尚无大碍。”   顿了一顿,忽然长叹一声道:“苍天无眼,竟令老夫患此病疾,若非遏上你大伯夫妇,真不知老夫有何面目对你师祖在天之灵?”   方雪宜听得也大感心头怔忡,大伯父的为人,往日在他心中,只是稍嫌冷酷无情,但自经郑大伯救了自己一条性命之后,他一直未曾忘怀大伯父那刹那间的恶毒眼神,半年山居,竟然未能抹去心头这个疑题,使他听到师父提及大伯父之余,立即忍不住脱口道:“师父,弟子此刻仍然奇怪,大伯父因何起了要杀我之心呢?”   陈希正料不到方雪宜会突然有此一问,一时之间,倒也呆了一呆道:“这个……孩子,你武功练成以后,下山之日,不就很快可以查明白吗?”   方雪宜心想:师父说的不错,看来此事只有等到自己武功大成,下山能救中州三侠之危时,方能明白了。当下应声道:“师父教训的是!”   陈希正道:“孩子,为师须回到屋里去稍作准备,你且在这儿迎着这刺骨寒风,重把吐纳之术仔细地温习两遍,未来的日子之内,剑术能否大成,就在你这半年的成就高低而论了。”   话声一落,缓缓策杖而去。   方雪宜只觉得师父的口气,虽然温和,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沉重,自己肩负责任之大,令他突然生出了凛怀之心,眼看师父龙钟的背影消失,立即凝神一志,迎着那呼啸的寒风,团目盘坐,依照师父所教,十分仔细地作着那吐纳工夫。   片刻之间,已入人我两忘境界。   打第二天起,陈希正果然开始指点他习剑术掌法,方雪宜原本听说剑掌两门武功,要费时三年,方能有所小成之时,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但在他练了几天之后,才发现师父所说不假,这套剑法之精深玄奥,纵然是一个才智绝代的之人习练,也非有三年工夫不能得其精髓。   方雪宜想是自知自己的才华,离那才智绝代四字甚远,是以师父所教的一言一语,一招一式,他无不全神贯注,仔细胜听,而且除了日食三餐,夜眠一宿之外,无时无刻不在苦练剑招和掌法。   岁月不居,由中已见红叶满谷。   这一天,方雪宜刚自练完剑术中最后的一招“万流归宗”,陈希正竟然长长地向着那满山红叶,吐出一口大气。   显然,这位一代剑神老人,仿佛放下了一副重担般地松了一口气。   多少年来的心愿,这一刹那之间,总算有了个交代。   他瞧着方雪宜那飞跃的身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微笑,这笑容十分凄凉,也非常痛苦,那眉梢眼角,竟是出现了两点枯竭的老泪。   只可惜方雪宜正在全神练剑,未能发现师父的神情,否则,他一定会丢下手中长剑,奔了过来。   敢情陈希正这时已晕倒在那块长形巨石之上。   待得方雪宜自认已把这招“万流归宗”的五个变化全已记在心头,方始收招住手,笑道:“师父,……”他话音甫出,立即脸色大变,一跃向前,扶起陈希正躺在巨石之上的枯瘦身子,连连叫着师父,双手更不停地在老人家身上推拿。半晌,陈希正方始缓缓睁开双眼,乏力地叹了口气。   方雪宜热泪盈眶,低声道:“师父,你老怎么了?弟子抱你回去吧!”   陈希正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问道:“孩子,这招‘万流归宗’你可记熟了?”   这等时刻,老人还在惦记着那招剑法,只把方雪宜听得心中大感震悸,当下连忙应声道:“弟子记熟了,师父,弟子背你进屋里去。”   陈希正道:“孩子,再练一遍给我看看。”   方雪宜明知师父已是体力不立,不宜在这山上风大之处停留,但师父所命,却又不能不遵,只好扶着老人坐好,低声道:“弟子遵命!”转身拾起长剑,把那招“万流归宗”的五式变招,一气呵成地施展了一遍。   陈希正无方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   老人连说两个得好以后,似是已然相当吃力,探手自怀中取出一小小的由玉磁瓶,倒了半天,只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神情有些悲壮的纳入口中。   他这番举动,十分快捷,是以方雪宜并未见到,药丸一旦入口,老人神色大见振奋,那本已黯然无色的眼神,忽然变得炯炯发光。   方雪宜收住了剑势,走到老人身前忽然一怔道:“师父,你老人家好些了吗?”陈希正呵呵一笑道:“为师只是气血攻心,以致晕厥石上,经你一阵推拿,已是大为好转了。”   方雪宜一见师父精神奕奕,心中也十分高兴,笑道:“师父,要不要弟子再练一遍给你老人家看?”   陈希正笑道:“不必了,这招剑法五种变招,你果然已经记熟,只要你能在与人动手之时,再体会一下应变的机智就行了。”   话音一顿,接道:“孩子,掌法可都记熟在胸了?”   方雪宜道:“弟子觉出掌法似是比剑法要容易记得多,师父要不要弟子练上一次。”   陈希正笑道:“不必练了,为师相信你必然记得,孩子,你该知道,为师所以能制服那五魔的道理,就是因为为师的剑法已到无敌境界,也正因此,为师才有了剑神之称,试想这套剑法如是那等平凡易学,又怎能给为师博来剑神的名望呢?”   方雪宜失笑道:“师父说的是,弟子只因终日跟随师父,心目中只有师父是我的亲人,直似严父慈母一般,故而把师父的剑神名号早就忘了!”   陈希正笑道:“孩子,这倒是为师没有想到的事,不错,一个人对自己的亲人,是不容易记得他的威望名声的,否则,那些达官贵人的妻子儿女,可就一天到晚想跟自己的父祖夫君们,说上一句体己话都不可能了……”他略为歇了歇,微笑接道:“孩子,自从为师要你练习剑掌两门武功以来,到如今已有多久,你可记得?”   方雪宜道:“花开叶落,好像已历三次了,师父,是不是已经三年啦?”   陈希正道:“孩子,以你眼下之能,如果踏入江湖,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了。”   方雪宜道:“师父,弟子倒真的不会觉着有何精进之处,你老这么说可教弟子有些不解……”   陈希正笑道:“孩子,你且凝聚十成功力,对着那棵身前的枯松,发出一剑试试。”   方雪宜瞧了那棵枯松一眼,觉出离开自己约有丈许之远,当下右手持剑,暗暗调均一口真气,猛然挥出一剑。但闻锐啸生风剑影一发即收,那棵枯松依然挺立原处,连动都没有动。   方雪宜颓然的垂下长剑,失声道:“师父,弟子只怕有负教诲了。”   陈希正淡淡一笑道:“孩子,你怎么啦?”   方雪宜道:“三年苦练,连一丈以外的枯松,都无法运剑震及,岂非是弟子资质太以鲁钝,空费了师父的一番心血吗?”   陈希正笑道:“孩子,你去推一下那棵枯松试试。”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父要我……”   陈希正道:“你去轻轻地推一下试试吧!”   方雪宜略一犹豫,终于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伸手向那棵枯松按去。   只听得“咯”一声轻响入耳,顿时枝叶横飞,那棵枯松竟然应手而倒。   方雪宜惊得倒跳而回,怔怔地道:“师父,这株松树怎么早就折断了吗?”   陈希正对道:“孩子,你刚才运剑一挥,已将此树削断,风因剑刃太过犀利,而又快速无比,所以树身虽断,却依然未曾倒下去,孩子,你此刻总相信为师所说,并不是骗你的了。”   方雪宜从惊楞之中醒觉,登时眼中满眶热泪的扑向老人身前,大声道:“师父……”   他激动过甚,一时之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敢情他从未想到自己的武功,在短短的三年六月之中,居然精进到这等神奇地步,师父教诲之恩,宛似一股汹涌海涛,从他心底升起,使他深深地体会到这等恩同再造的大德,自己纵是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陈希正伸手轻抚着方雪宜,笑道:“孩子,莫要激动,你的武功虽然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但想重振剑神雄风,还是嫌着不足。”   仰天一叹道:“只可惜为师已尽所能,你那师祖剑法之中的几处极为玄妙之招,连为师也未能领悟,实是无法再造就于你了。”   方雪宜闻言,浑身一震,蓦地仰头道:“师父,弟子蒙你老人家教诲之恩,已是终生难报了……”   陈希正忽然目光一黯,十分严肃他说道:“孩子,你师祖的遗志,为师终日耿耿于怀,今后这大责重任,已落在你的身上,以你眼下武功,却又仍嫌不足,为师想来想去,只有让你下山,去见一个人,当今之世,也只有他才能使你把师祖神剑的精奥之处,完全领会……”   方雪宜道:“师父,弟子不想下山。”   陈希正一怔道:“为什么?”   方雪宜道:“弟子要在这儿随侍师父啊!”   陈希正陡地哈哈一笑道:“世上永无不散的宴席,孩子,你别傻了,为了师祖遗志,为师已费尽了心血,眼看大功已近告成之日,孩子,你岂可为了不放心为师一人在此,而置师祖遗志于不顾。”   方雪宜怔了一怔低头不敢说话。   陈希正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孩子,你这就回去收拾衣物,为师立即修书一封,交你带给那位去见之人,她见到为师的书信,必然会指点于你,使你成为举世无敌的高手。”   方雪宜心中虽是充满了不愿离山之意,但却半句也不敢说出来,只好默默地随在师父身后,向屋内行去。   黄昏时分,方雪宜刚刚打点好了衣物,陈希正手中已拿了一个宽大的信封,缓步走来,笑道:“孩子,衣物准备好了?”   方雪宜道:“弟子此去不久,所以早已准备好了。”   陈希正淡淡一笑道:“孩子,你要去见的人,乃是为师的一位同门师妹,也算是你的师叔了,这封信的背后,为师已替你画下了她那住处的入山途径,天已不早,你这就下山去吧!”   方雪宜恭敬的接过了信封,目光一瞥,只见那信封上分作三行端端正正地写着:   “敬金顶神尼佛驾,陈希正手托”十三个大字,心中暗道:“这位师叔原来是个出家人?……”但口中却恭敬地应道:“弟子遵命!”   他揣好了信封,背起衣物向陈希正拜了一拜道:“师父,弟子见到师叔之后,不知能不能立即回来叩见师父呢?”   陈希正道:“孩子,你那师叔见到为师书信之后,自会立即传你武功,是否能很快回来此处,这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话音未已,突然目光之中现出泪痕,但他迅速的侧转身躯,不让方雪宜看见,哼一声道:“早些动身吧,为师但愿你回来见我之时,已是武功大成之日。”   方雪宜恋恋不舍地又拜了一拜,这才呜咽道:“师父,弟子去了……”强忍着就要滴出的眼泪,大步向后山行去。   陈希正一手扶着竹杖,满脸已是老泪纵横,他那苍白的脸色,刹那之间,变成金黄之色,而且两眼之中神光痪散,长长的地叹了一口气,身子竟是晃了晃,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他却强自撑持,转身走进了屋内,隐约中听得断续的叹道:“恩师在天之灵明鉴,弟子陈希正总算未负你老遗志……”   这时,方雪宜正遵照恩师所示,顺着后山的一条峭壁,自山下奔去。   方雪宜奔行之势,并不因山形陡峭而有所迟滞,只见他跳奔于悬岩绝壁,青苔藤蔓之间,直似一头白猿般灵巧,半个时辰不到,业已下到山腰以下。   此刻日色将尽,山中一片黝暗,方雪宜停身在一处断岩之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山上一眼,心中暗道师父身怀痼疾独自一个留在山上,虽有猿,鸟相伴,总不是长久之策,此番自己见到师叔之后,一定要很快回山来侍奉师父,问明病情,也好设法寻找药物,替师父治病……   他本有着这等孝心,本属人情之常,但他却忘了以陈希正之能,既可令他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在短短三年零六十月不到的时间里,由一个武功平常的孩子,晋入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为何对自己长年病痛,却寻不出医治之方?可见陈希正的病,决非他仅凭着那份孝心所能医治的了。   方雪宜呆呆地在断岩之前站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正待举步下山,陡然觉出不远处传来一阵咻咻的呼吸之声。   方雪宜骇然却步,暗暗寻思道:“这后山荒僻无比,难道还有什么人胆敢在这等夜色茫茫之时,前来攀登吗?”   他心念转动,同时不自觉地伸手向肩上的剑柄探去。   这一伸手不打紧,方雪宜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把师父交给他的那一把长剑,忘记在室内未曾带来,方雪宜几乎失声想笑,自己奉了师父之命,前去寻找那金顶神尼师叔继续练剑,竟会忘了带剑,这该是多大的笑话。   不过那沉重的咻咻之声,已越来越近,打断了他心中所思,既然身无寸铁,他只好凭着一双肉掌,静候在这夜色笼罩下,来此登山之人,是强敌还是游客!   他心念甫定,十丈之外的一处岩石之后,已缓缓的转出一团庞大的黑影,远远望去,原来是一只斑斓猛虎。   方雪宜虽是武功不弱,但究竟是年纪不大,此时此刻,在四下无人的深山中遇上了这等凶猛的巨兽,心头也不禁扑通乱跳。   他暗暗咬牙忖道:“这等凶猛之物,自己赤手空拳怎么能对付得了?”但时不我予,方雪宜已是别无选择余地,只见那只足足有小牛大小的巨虎,已向他停身之处缓步行来,别瞧这只大虫重逾千斤,但它脚爪落地,却又轻盈得宛似一只狸猫。   方雪宜心头微微发毛,手心之中,也直出冷汗,两眼紧盯着这凶狠的山野之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巨虎至他身前两丈之处,忽然停下来。   只见它四足踞地瞪着那小灯似的两眼,盯着方雪宜瞧看。   方雪宜目睹猛虎箕踞地上不动,心中也在千回百转。   打他记事时起,可还没有人教过他如何以赤手空拳去搏杀一只猛虎,眼下遇到这等景象,却也不知如何下手才对?   一时之间,人虎对立,久久没有动静。   夜风凛凛,人兽相对的奇景,持续了并不很久,那头吃人无数的猛虎,突然低吼一声,一跃而起。   方雪宜虽无搏虎的经验,但却本能地闪身一让,斜斜飘开八尺,转头瞧去,只见那猛虎已在自己停身之外落地,利爪所及,山石划起几丝火星。如是他不曾让开,猛虎利爪一旦沾身,不死也要重伤。   方雪宜心中寻思道:“我如是连这个畜牲都斗不过,还怎能承继师父的衣体,仗剑江湖,重振剑神威望了。”   一念及此,陡然雄心大奋,豪气蓦生。   但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目注猛虎,功凝双臂长啸一声,挥手猛向八尺之外的巨虎击出一掌。方雪宜的劈空掌力,只扫到了猛虎的后胯部位,即使如此,那猛虎已经承受不起,腾身而起,只听得一声闷吼入耳,那重逾千斤的巨虎,忽地凌空下坠,在地上翻滚抓扑个不停。   方雪宜似是未曾料到自己掌力之强,竟然一击之下,就使这等巨虎负了重伤,心中一高兴挥手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他击向了滚动中巨虎的前额。   但听得那猛虎牟牟的哀叹了两声,刹那间狂跃而起,凌空高达丈五上下,虎口中鲜血喷射,一头栽向了悬岩之下的万丈深渊。   方雪宜赶到悬岩之前,自下望去,虽有雪色掩映,但岩下加黑雾沉沉,那里还能看得见半丝巨虎的身影。   不禁摇头自付道:原来这伏虎之能,也不过如此而已,只可惜未曾剥下这张虎皮,否则给师父制一件皮袍,也可御这严冬的寒意。折腾了半天,天色已过初更。   方雪宜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回去取了长剑再去寻找师叔才对,否则将要被师叔轻看,认为自己是个粗心大意的孩子了,他念动即行,反身直奔山上。   这回虽是上山,他攀登的速度,却比他下山之时还要快了许多,半个时辰不到,就已回到了茅舍之前。   方雪宜足刚跨进门里,那一声师父尚未出口。目光所及只把他惊得魂飞天外,头皮发炸,呆在门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昏黑之中,只见那三年多与自己朝夕相处,恩比父母更深的师父,横身倒卧在厅中的蒲团之旁,那根终日不曾离手的竹杖,跌落在三尺之外。   他呆了一阵之后,大叫一声:“师父啊……”跃身扑过去。   双手抱起陈希正,泪水泉涌而出。一阵哀痛过后,心情逐渐平复,顿时兴起了万一之想,暗道:“师父武功盖世,那不治之症,虽然难以医治,但也不会在自己刚刚离去,他老人家就病发身死,也许师父只是一时晕厥,而不是真正的过世了吧?”   心念一动,探手向师父的胸口抚去,但觉触手冰凉毫无跳动迹象,显然师父已经死去有一个时辰以上了。   方雪宜只觉一股热血由心头直冲上来,再也难以控制那悲伤激动的情绪,狂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抱着陈希正的尸体,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三年多来,师父那慈祥怜悌的笑容,已是自此永绝,谆谆教诲,耳提面命的温声回忆,现在都已化作了悲苦的怀念。……   方雪宜这一哭,当真是哀痛欲绝,血泪交进,谁说丈夫有泪不轻弹,只为未到伤心处啊!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方雪宜早已哭得泪尽眼枯,总算这一场大哭,暂时发泄了他拥塞在胸中的哀伤情怀,心神慢慢地安静下来。   他定了定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生安顿师父的遗体,不使他腐坏。   他总觉得师父所得的这个怪病,令人莫测高深,疑心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算,方致无法治疗,但师父既未告诉自己,将来只有靠自己来设法查明,倘若自己猜想的不错,那暗算师父的人,是杀师的大仇人了,这等仇恨,自己可就责无旁贷地要替恩师报复。   至于要怎生才能查探明白,那可是以后的事了。   方雪宜抱着陈希正的尸体,茫然地在室内转来转去。也不知走了多少圈,忽然他发现自己已然走到师父的那间卧室之内。   只见师祖的那幅画像,正悬挂在小室之侧。   方雪宜但感心中一震,暗道:我怎么如此六神无主,经不起丝毫变故呢?师祖的绝学,师父的心愿,以及今后武林的大劫,全都寄望在自己身上,倘若自己这等经不起一点波折,师父费尽心血调教自己的苦心,岂不是完全白费了吗?而且,师父在自己离去不足两个时辰,就已断气过世,显见得师父确是为了督促自己勤练武功,操心过甚,方会提前数年而撒手尘寰。   动念至此,心中又隐隐地作痛,但他却面对师祖遗像,强自忍下了伤痛之心,将师父的遗体,放在那张石床上,服力所及,忽然发现那竹枕之下,竟是压了一张白笺之类的事物。   方雪宜心中一动,探手取出那张白笺,他迅快地掏出火摺子晃然,点亮了床前书桌之上的灯油,凝目望去,只见那白笺之上写着:“字谕雪儿,我已病入膏宵,随时均有断气可能,我死之后,可将尸体藏在这石床之下的冰窖之中,寒气所积,当可保我尸体不烂,书桌左测抽屉之中,有我写给你师叔金顶神尼书信一封,可立即按照信封背后的图址,前去求见,你上乘剑道未窥堂奥这前,千万不可下山,为师身受之苦,即是前车之鉴,切记切记!其余之事,自有你师叔安排,你莫要多管,师祖遗志,不可一日或惑,善自珍重,为师死也瞑目。”下面的落款,只是“师字”两个字。   方雪宜看完了这张不知是师父几时留下的遗言,不禁悲从中来,枯竭的江水,顿时盈眶。没想到师父早已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却一直未曾向自己说出,这张遗言,也许是几个月前写下,但也可能早在两年前就已书就,看那白笺的颜色,已然变黄,就算时日不多,至少也在半年以上了。   他恭敬揣好这张师父唯一留给自己的手泽,不禁暗道:师父这等凑巧的在今日传完了最后一招就叫自己下山,必是知大限已尽,不愿让自己看到他心血耗尽而死,一时忍不住悲痛,而影响了武功的精进,自己又怎能辜负师父这番用心呢?只是冥冥之中,也有定数,师父安排的本是极为隐秘妥贴,使自己在剑道未成之前,不会因丧师之痛,而分散用功之心,谁又想到自己一时匆忙之下,竟忘了把长剑带下山去。更想不到的是,下山行至半途,会遇上那只大虫,这才使自己想起应该回来取剑,终于发现了师父已死的惨痛局面,而且,师父明明已把呈送师叔的信件,交给了自己,却又忘记把压在枕下的遗言撕毁,显得人世的许多安排,总在冥冥定数之中,强他不得……。   他思忖久久,不禁长叹出声,想到师父交代安置遗体之法,他立即走到石床之前,寻找到了移动石床的机钮,轻轻的按了下去。   但听得一阵哗啦啦轮轴转动之声入耳,那石床已向左侧横移了三尺,露出一个可容一人上下的地道,长长的石级,直往地下延伸过去。只觉一股其牢彻骨的冷风,打那地道入口冒上来。   方雪宜抱起师父遗体,团上了双目,一步一步顺着石级向下行去,约莫深入约有两丈,方始抵达平地。   他缓缓地睁开两眼,黑暗之中,也可瞧清楚这地下冰窖的一切,敢情他知道这下面寒气极重,只怕灯火不易点燃,是以先行闭上双目,以便适应暗处的光线。   凝目望去,只见这地窖之中大小只有两丈方圆,当中的地上,有一块大小约八尺见方的、挺起离地三尺多高纯由寒冰结成的冰石。冰石之上,向东的一头,拱起一条冰枕。   方雪宜知道,这可能就是师父自已经营的冰窖墓穴。   当下抱着师父遗体,头东脚西放置在那冰石之上,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含泪说道:“师父,弟子永远不会忘记你老的一言一语,但愿你老在天之灵,早获安息……”   拜罢起身,依依不舍地含泪退出冰窖。他按动机钮,回复了石床原位,转身走到师祖遗像之前,拜了三拜,恭敬的取下那幅白绢遗像,小心地卷了起来,贴在胸前藏好。   他仔细地在室内巡视一番,团紧窗户,缓步退出门外,又望门一拜,方始扣上了木门,快步回到自己房中取了长剑斜插肩头,这才一步一回头地出室,往后山而去。   方雪宜缓步行至后山,耳中听得远处传来数声猿啼,心中突然想起那仍在前山守卫的白猿和鹦鹉,眼下不知究竟如何了?   他自从上山以后,就没见过这一对仙禽灵兽,师父也未再向自己提及,显然是它们自有求生之道,不必烦人照应,但自己即将离山远行,是否应该到前山去瞧一瞧,一时之间倒拿不定主意。   只是他又想到,自己与这仙禽灵兽只见过那么一次面,它们是否还记得自己,不把我当作外来之敌呢?   寻思及此,顿然觉出还是暂时莫去前山为妙,这一切的后事,就遵从师父遗言,见到师叙之后,再由师叔去处理吧!   心念一定,他立即一提真气,循着先前的路径,在夜色茫茫之中,扑奔山下而去。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方雪宜已逐渐走出了穷山恶岭,通到了人踪,一打听,这儿地属四川懋功县境,他这才明白,自己随着师父居了三年六个多月的地方,正是川藏接界之处的邛崃山主脉。   方雪宜当晚赶到了懋功县城,照着师父在那信封背后所示,向店家打探明白前往峨嵋的路径,歇宿一宵,第二天一早,就沿着川藏边界,直向峨嵋进发。天寒地冻,这一带山路十分难走,任令方雪宜身具绝顶武功,仍然花了三天的时光,才走完这四百里不到的路程,抵达了峨嵋县城。   次日黄昏时分,方雪宜总算按图索骥在峨嵋绝顶,主峰的金光明顶右侧一处峭壁之下,找到了卧云坪和那三间茅庵。   原来这三间由茅草巨竹搭建的庵宇,背倚金顶峭壁,前临万丈深壑,云雾回绕,是以形势十分险要,但因这处山坪并非全系岩石组成,沿着庵字四周,便长满了苍松翠柏,在那绿荫覆盖之下,如是不走到近前,决难发现此间尚有房舍,方雪宜若非有着师父所书的详图,只怕纵然寻到金顶,也难发现师叔的法驾驻驿之所。   方雪宜沿着那绝顶峭壁而行,一连转过三处危坡,飞渡两处宽达数丈的断崖,始行跃落那几与人世隔绝的卧云坪。   举目望去,只见触目所及,苍松翠帕,遍布坪上,几株巨枫古柏,尚还残留半树红叶,一片墨碧之中,点缀着这数点嫣红,别有一番说不出来的风味。   方雪宜无心贪看这人间仙境的景色,举步朝掩映在林荫深处的三间茅庵行去。   临近庵前,这才看到庵门之上,茅草覆盖着屋沿,下面横挂着一块木匾,隶书着“卧云庵”三个大字。   方雪宜略一犹豫,才伸手向门上的欣环轻轻扣去。   等了约莫盏茶之久,那庵门方始呀然打开,一位全身白衣的小尼姑,当门而立。   方雪宜呆了一呆,他可没想到师叔隐身的庵堂,开门有这等年纪轻轻的小尼姑,是以一愣之下,竟然忘记了向对方说出自己的来意。   那白衣女尼,年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左右,虽然受戒落发,看上去依旧清秀绝俗,容光照人,此刻可能是乍见生人之故,脸上现出了两朵红晕,仿佛不胜娇羞。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方雪宜说话,竟然缓缓地退了一步,伸出两只纤纤玉手,就待将庵门掩上。   方雪宜这才心头怦然一动,连忙叫道:“小师父……”   小尼姑听得方雪宜口中呼唤,没再掩门,但却也没有回话。   方雪宜一急之下,只好厚着脸,拱手说道:“小师父……请问金顶神尼……前辈可在庵中清修?”   小尼姑闻言,脸上虽是红云满布,但仍然有些惊讶之色,她自从跟随师父在卧云庵修行以来,十多年中,除了那每月送柴、米、油、盐的老头儿按时来到庵中,知道师父的法号以外,其他偶然也有一两位来此游访的武林人物,可却从来无人知晓师父的法号,眼前这年轻人竟一口就叫出师父的法号,怎不令这位小尼姑大感奇怪呢,小尼姑心中固然是非常的惊讶,但口中却不能再不回答,低声道:“施主认识家师吗?”   方雪宜心想,原来是师叔的徒儿,算来该是称呼她一声师妹才是……转念之间,改口笑道:“原来是师妹……小师父。”   敢情方雪宜既不知道这位寄身方外的师妹名字,又不懂是否可以直接称呼叫她一声师妹,而她会否见怪,所以,师妹两个字说出,想到还应该客气一些,就又加了“小师父”三个字上去。   殊不知他这么一加,却加的有些不伦不类。   小尼姑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想笑出声来,但她幸而马上想起了师门的清规,便强自忍下笑意,道:“施主也是师父的弟子吗?”   方雪宜不禁又是一怔,显然冲着这位尼姑师妹的这一句话,他已想到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位剑神师伯哩。   当下连忙摇头道:“不是,神尼是我师叔……我师父是世人尊誉的剑神大侠!”   小尼姑想必从未听到过剑神之事,闻言却道:“施主可是要见我师父?”   方雪宜道:“奉了师父之命,特来叩见神尼师叔,呈上一封书信。”   小尼站低头想了一想,说道:“施主,你等一会儿好吗?我……贫尼去禀报师父,师父如是让你进来,我再来给你引路吧!”缓缓走向左手的一间云房之中。   方雪宜瞧着她举步之间,身形婀娜,虽是裹在宽大的衣服中,但是掩不住娉婷之态。   但他却不敢多瞧,生恐自己这一念尘思,要亵渎了这块佛门净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过不了一会,那白衣小尼姑轻快地走了过来,娇声道:“师兄,师父要你进来哩。”   声音之中,透出无比的喜悦。   方雪宜赶忙抱拳道:“有劳师妹引路。”   实则,茅庵仅只三间正屋,不须引路,也不须几步,方雪宜就已见到自己要见的师叔金顶神尼。   他跨进那左手云房的木门,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五十出头,慈盾善目,脸色稍现激动的灰衣老尼,正盘坐在靠窗一面的禅床之上,望着自己微笑。   方雪宜心知这定然是师叔金顶神尼了,急行数步,曲膝拜倒在地,口中说道:“弟子方雪宜叩问师叔金安……”   神尼抬了抬手,道:“起来讲话。”   方雪宜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弟子遵命,……”双手掏出恩师的书信,呈递上去道:   “师父有一封书信,要弟子呈交师叔……”   神尼接过书信,突然叹息了一声,道:“不见师兄,算来已有十五年了,想不到今日竟会遣你送信来此……”语音一顿,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转,低声道:“你师父好吗?”   方雪宜递上了书信,退后两步,垂手肃立,脸上一派恭谨神色,但忽然听到神尼问及师父,不禁顿时悲从中来,颤声应道:“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两颗热泪,夺眶而出。   金顶神尼容颜大变,沉声道:“你说什么?”   方雪宜蓦地曲膝跪倒,扑拜在地,接道:“弟子不孝,未能好好侍奉师父,他老人家丧身在邛崃山中。   金顶神尼兀有些不信,也有些急躁地问道:“你师父武功高绝,被武林中人物尊称为剑神,他怎么会突然死去?是什么人害了他?快说!”   方雪宜俯首摇头道:“师父是病死的啊!……”   金顶神尼沉吟道:“病死的吗?这更难让人相信了,你起来吧……”   方雪宜应了声:“弟子遵命!”起身肃立一旁,连脸上的泪痕也忘记拂拭。   神尼此刻已缓缓拆开了那封信。   但见她展开信笺之后,陡然间神情木讷,半晌一动未动。   方雪宜觉得有些意外,但他动不敢出声。   那白衣小尼姑本是站在云房的门口,眼见师父展开信笺之后,竟是两眼发直,半晌不动,心中大为惊骇,连忙奔了过来,伸出玉手,拉着神尼的衣袖连连扯动,口中也不停地叫道:“师父,……你老怎么了……”   第九回 金顶神尼     经小尼姑这么连推带拉,神尼那定了神的目光,这才略见转动,满脸具是悲苦之色,望着方雪宜轻轻一叹,问道:“这信是师父兄亲手交给你的,还是死后你自己找到的呢?”   方雪宜道:“是师亲手交给弟子,要弟子依照图示的路径立即前来叩见师叔。”   神尼慈眉忽然一皱,道:“既是师兄师兄亲手交付予你,显然你离开之时,师兄尚未过世的了。”   方雪宜道:“弟子离山之时,师父确是尚未仙去。”   神尼陡地喝道:“你师父既是你离山时尚未仙去,你又怎地知道他因病亡故之事?”   方雪宜似是听出师叔话中猜疑之意,心中一惊,连忙接道:“弟子本是在黄昏时分匆匆下山,但行到半途,突然想起忘记佩带随身兵刃,这才重新赶回山上去取,不想甫进大门,就瞧到师父业已断气多时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且慢慢的告诉我经过。”   方雪宜黯然神伤,把自己如何随师习练武功,师父如何在教完了剑法以后,要自己下山来见师叔,以及行到半山忽然遇见猛虎,这才想起佩剑未带,回去去取剑而发现师父业已仙逝之事,详细的说了遍。   金顶神尼一直闭目聆听,容得方雪且说出全部经过,这才淡淡一笑,道:“我错怪你了……”语声一顿,一弹手中信笺,接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师父在这封信中,写了什么。”   方雪宜摇摇头道:“弟子不知道。”   神尼幽幽一叹道:“孩子,你来瞧瞧。”   方雪宜心中怔忡不已,付道:莫非师父在这封信上骂了我一顿吗?但他仍然走到神尼面前向那张白纸笺瞧去,入目惊心,方雪宜不觉地呆了,神尼手中的那张白笺,竟是一张空白信纸。   方雪宜有些不信,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地看去,那依旧还是一张不见一字的白纸,不禁期期他说道:“师叔啊……师父怎么叫我送一张白纸来呢?弟子一路之上,书信从未离身,那也不会有人掉换得了,师叔,这究竟……”   神尼黯然一叹道:“书信并未被人掉换,孩子,只是这张白笺之上,你师父并未写字而已。”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叔,弟子糊涂了。”   这时那位小尼姑也听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真是师伯写来的白纸吗?   你老人家怎么从来没跟徒儿提过师伯这个人呢?”   神尼冷冷一笑道:“你师伯乃是武林中的大有来头人物,你我既然不想身入武林,又何必让你知道这些事呢?”   小尼站娇声道:“师父,你老既不要徒儿跻身武林,又叫徒儿练那武功,有何用处呢?”   神尼慈祥的面容,忽然一变,但终于微微一叹道:“佛门弟子,难免有沿门托钵,山居野宿之时,如若没有防身之能,岂不是连自身也无法保全了吗?雪儿,你莫要错会了为师要你习练武功的用意。”   那被唤作雪儿的小尼站,嘟着嘴道:“师父啊,你老人家当真不该要弟子练武呢。”   金顶神尼听得怔了一怔,道:“雪儿,你这句活是什么意思?”   雪儿道:“师父,你想呢!如若你老不教我武功,岂是不放心我下山积修外功吗?   这样的话,徒儿就可以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啦!”   神尼似是不曾想到她是这等用心,不禁哧的一笑道:“痴儿,为师也不能伴你一辈子呀……”   语音一顿,侧脸向方雪宜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方雪宜道:“弟子今年十九了。”   金顶神尼点了点头,道:“你师父一生之中,没有做好一件事,但能在临死之前,收到了像你这等资质的一个徒儿,倒也是一桩莫大的功果。”   方雪宜听得心中暗凛,忖道:这位师叔怎的把师父的一生行事,全给说的一无是处,师父能够博得剑神的美名,就是江湖上的武林人物,崇敬师父行事光明正大,造福武林的铁证,结果竟在师叔口中落下了一个百无一是的言诠,确是叫人不解了!   他这么略一沉吟,神尼似是已然瞧出他心中所想,冷冷说道:“孩子,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我对你师父的指责吗?”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忽然幽幽一叹道:“其实,我也知道师兄在二十年前,就已获得了剑神的名号,受尽了武林人物的尊敬。”   方雪宜这才敢笑道:“师叔说的不错,江湖上邪魔外道,见了师父,无不退避三舍。”   神尼冷笑道:“有什么用,他自己还不是比那些邪魔外道先死吗?一世空名,不值得炫耀。”   方雪宜顿时呆了一呆,心中暗道:这不是奇怪吗?人生百岁,也难逃一死,难道还要师父永远活在世上,才值得炫耀?何况以一个人的血肉之躯,能够抗拒必死之病,足达十年之久,使武林中稍获喘息生机,这又有什么不对?师叔这么苛求师父,岂非太过偏激?   他心中虽作如是想,口中可没敢说出来,却是恭恭敬敬的低声应道:“师叔责怪的是。”   金顶神尼双目之中,隐隐地现出一丝怨意,黯然叹息道:“他若是能够稍稍为自己着想,也就不会造成今天这等悲惨的局面。”   方雪宜忖道:舍己为人,正是一代仁侠的胸襟,师叔是这般怪责师父,那是她的妇人之见了。   一念及此,他原已渐渐生出对这位师叙的疑虑不满之心,刹那间也一扫而尽。   他暗暗的抬目向师叔瞧去,蓦然心头一震,只见金顶神尼那庄严的脸上,正挂着两行泪珠。   方雪宜低头寻思道:“原来师叔口中对师父是不满,只不过是求全之责,她的心中,却也为师父的早死,大为悲恸啊!”   这时,那雪儿忽然失声道:“师父啊,你老怎地哭起来了?”   长长一叹,合十低语接道:“想不到二十年青灯红磐的苦苦清修,仍然难以跳出七情四相之外,佛祖有知,请恕弟子愚昧啊!”   一阵佛号,缓缓地自神尼口中传出,只听得方雪宜片刻之间,尘心尽滤,智珠朗朗,世俗之情,霍然全失。   小尼雪儿也双手合十,跪伏在神尼身前,面含微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寺中的午课钟声,幽幽地自山腰传来,方雪宜这才赫然一震,从忘我的天地之中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他抬头望去,只见神尼那一双清澈的眼神,正紧盯着自己,当下慌乱的抱拳,低声说道:“师叙,弟子一时忘形,你老莫要见怪。”   金顶神尼笑道:“师兄果然很有眼力,孩子,你大概饿了吧!”   不等方雪宜说话,便向那雪儿道,“快去,斋堂备饭,你那方师兄一定饿坏了。”   雪儿娇声一笑,扭头走去。   金顶神尼瞧着雪儿的背影,摇头一叹道:“孽障,只怕为师要被你耽误十年功果了……”目光一转,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父遣你下山之时,可还有什么交代。”   方雪宜道:“师父要弟子来见师叔,乃是想请师叔指点弟子,师祖剑法中的玄奥招式。”   神尼脸上似是有些失望的低声问道:“没有说别的?”   方雪宜道:“没有。”   神尼闻言,脸上神情竟是阴暗不定,久久不出一声。   方雪宜暗道:“莫非我说错了话吗?否则师叔怎会不高兴呢?”忽然间目光触及放在云床之上的书信,顿时灵机一动,忙道:“师父告诉弟子,师叔见到书信,就明白他老人家的一切了。”话一出口,他才想起,师父这封信乃是一张白纸,自己这等说法,岂非画蛇添足,越描越黑了。   神尼说她明白了,方雪宜却反倒糊涂了,师父明明没有写上一句话,师叔又打从何处明白呢,听师叔那冷冰冰的口气,似是在生气,想到自己来此,乃是向师叔求教师祖遗志,那可就罪大了,越想越觉心惊,忍不住暗暗向师叔望了过去。   却见师叔脸上并无不愉之色。   相反的,师叔那庄严的法相,此刻竟换上了一副脉脉含情,神思瞳瞳的深思之态,那明亮的双眼,正望着师父要自己送来的无字白笺,仿佛那白笺之上,已然重新写上了数不尽的字迹般吸引人。   方雪宜暗感奇怪,但却不敢问。甚至他此刻连大声呼吸都有些不敢,深恐惊破了师叔的沉思回忆。   直到雪儿冒失的撞了进来叫道:“师父请用斋……”方雪宜才深深地听了一口大气。   那雪儿本是满脸欢愉的跑来,但她瞧见神尼脸上满布红晕的神情以后,愣了一愣,话音忽止。   她不解的掉头看着方雪宜,正想问他,师父怎会如此失神,两人耳中已传来神尼深沉的叹息道:“师兄啊!这不是我的错……”   神尼虽是喃哺自语,但方雪宜和雪儿已得清清楚楚。   雪儿倒还不怎么样,方雪宜却被这句看来似是无关紧要的叹息,惊的心头扑通直跳,他迅快地联想到师叔那种对师父之死,时冷时热的说评,似关怀伤感,又似无动于衷的言语举止,全是因为他们之间,早已存了误解和恩怨,他只有在心中暗暗祈求,师叔千万别把这份恩怨牵连到自己身上。   否则,师叔又岂肯尽力指导自己的武功。   他暗中祷念未已,神尼已闪身下了云床,慈祥地望着方雪宜一笑道:“孩子,有什么话用过斋再说吧。”   方雪宜确也很饿了,所以,他这一顿素斋吃下来,足足够金顶神尼和雪儿两人吃上三天。   神尼一直很慈蔼的瞧着他笑,雪儿则有些惊奇地瞪着大眼,看他那付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直想笑。   方雪宜想是被她们瞧得有些尴尬,只吃了个八成饱,就再也不好意思添饭了,讪讪地说道:“弟子吃饱了。”   神尼只是笑了一笑道:“孩子,以后你天天都要这等饭菜,大可不必客气……”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喜,一直怔忡不安的心情,也有了着落,显然神尼这话,已暗示留他在此,指导他习练武功了。   回到禅房,神尼忽然问道:“孩子,你师父那儿存有一幅师祖的遗像,不知道你见到没有?”   方雪宜应声道:“弟子已将师祖遗像带来了,待弟子去取来……”转身走到外问佛堂,解开那放在角落的包袱,小心的取出师祖遗像,呈送到神尼手中。   神尼脸上一脸肃穆,走下云床,恭恭敬敬地从方雪宜手中接过那幅白绢,当即挂在墙上拜了三拜。   方雪宜随着师叔拜过师祖,却跪在地上没敢起身。   金顶神尼看得暗暗点头,笑道:“你起来讲话。”   方雪宜这才站起身子,肃立一旁。   神尼看了师父遗像一眼,回头对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祖乃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胸罗之广,武功之高,被誉为自少林达摩祖师以来的第一奇人,你师父可曾对你说过?”   方雪宜道:“师父确也是这么说的。”   神尼点点头道:“你师父比我早入恩师门下一年,但因奉命行道江湖,所以只在恩师身边呆了十年,我虽入门较晚,却一直侍奉恩师身边,直到他老人家仙去……”忽然低声一叹道:“十四年耳提面命,谆谆教诲的师恩,真比大海还深,可惜未容我等报答,恩师就已撤手而去,今日思及,真是罪孽深重,无以自安。”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是惊凛,师叔这话,几乎等于在数说自己,如果自己不争气,那可真是万死也难以补偿师恩于万一了。   神尼这时语音顿了一顿,又看了师父遗像一眼,道:“你师父的才智,虽也算得千中选一,当代难求的人材,但要想尽传师祖衣钵,至少还差了四五成。”   方雪宜心想,师父果然也是这么说,当下答道:“师父告诉弟子,他老人家也只学会了师祖武功的十之五六——”   神尼哼一声,道:“总算他虽然得了剑神雅誉,还没有忘记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孩子,不是我有心在体面前说你那师父的过错,他那种迂腐的作法,我就一直觉得他终必自蒙其害。”   论到长者的是非,方雪宜自是不便插言。   神尼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接道:“他以中驷之才,处处行事,都要学着你师祖一般,孤介耿直,遇事宁折不屈而独行其是,一心想凭个人的能力,挽回狂澜杀劫,不知纵有小成,却难弥大祸,虽然有他一日,可使江湖魔头压伏于一时,但天长日久,他就变成了敌暗我明的劣势,一旦自己力有不逮之时,江湖上就更闹得不可收拾了。”   方雪宜道:“师叔说的甚是,师父要弟子重行拜师大礼之时,就曾对弟子说过这一番话。”   神尼冷笑道:“他到底还有自知之明。”话音一顿,竟是长长一叹道:“师兄啊,你既然能有今日之明,为何偏要铸下那惜日之错呢?”   突然泪水汪汪,挤满了神尼双目,方雪宜连忙低下头去,不敢让神尼觉出自己在暗中窥她伤心的情景。   默默良久,神尼才轻咳了一声道:“孩子,你师父的遗体呢?”   方雪宜道:“师父似是早知自己病入膏育,在那邛崃山的茅舍之中,先行准备了一座冰窖,弟子已遵师父遗命,他老人家的法体,放在冰窖之中,数十年中,大约不会损坏。”   神尼点头道:“很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方雪宜暗道:这只是师父的遗愈,师叔为何竟然要夸赞我?   他正在不解,神尼已然问道:“孩子,你师父身后还留下什么遗物没有?”   方雪宜想了一想,摇头道:“那茅舍之中,毫无贵重物品,师父所用的佩剑,已然交给弟子带来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再想想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你没注意的事物?”   方雪宜当真用心地想了半晌,笑道:“师父养有一双鹦鹉和一只巨猿,但弟子除了在上山之时,蒙这一禽一猿接引,见过一次之外,此后三年零六个月,都没有见过它们,不知这算不算是师从的遗物?”   神尼笑道:“自是算得……不过……我怕你还忘了些什么没有想得起来吧!”   方雪宜此刻业已觉出,师叔对师父身后留下之物甚是注意,知道必有原因,但师叔不说出来,他当然不便过问,只是恭敬的应道:“弟子初经大变,容或有些记忆不清,师叔如是有暇,弟子自当为师叔带路,到师父隐居之处查看一下……”   神尼笑道:“别那么忙,我迟早一定要去一趟的,而且……”似是想起什么大事,话音二顿,目光电射方雪宜脸上,接道:“孩子,你说你师父是病死的吗?”   方雪宜道:“师父乃是病死的。”   神尼道:“而且病了很久。”   方雪宜道:“师父自己说已有二十年之久。”   神尼摇头道:“奇怪啊!这怎么可能?”   方雪宜道:“师叔,弟子这三年多来,确是天夭瞧到师父吃药……”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师父精通歧黄,活人无数,他怎会治不了自己的病呢?”   方雪宜闻言一怔,道:“是啊,这是为了什么?”   神尼目光一转,喝道:“你师父告诉你,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   神尼道:“他是怎么说的。”   方雪宜道:“师父每次提到此事,只是说这乃是一种不治之疾,从来不曾多谈。”   神尼沉吟道:“孩子,你师父病势发作之时,是何等症状,你见过吗?”   方雪宜道:“弟子见过。”他想了一想,接道:“如不是师父病势突发,晕倒在地上被我那大娘发现,逼我大伯悉心医治,救醒了师父,弟子只怕也不可能有今日这等造化。”   神尼道:“这么说来,你师父病发作之时,情形是很严重的了?”   方雪宜道:“确是十分危险。”   神尼忽然仰头默然不语,脸上的神色冰冷,颇似正在思索着什么疑难之事。   方雪宜静静地垂手肃立二旁,不但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扰了神尼师叔的思绪。   约莫过了盏茶之久,神尼才长长一叹道:“孩子,你师父的死因,我已想到一点头绪,只是……”神尼话音顿了一顿,竟然口中哺喃如同自语般接道:“师兄啊!你这么多可能致死之因,叫我怎能确定呢?”   方雪宜听的心头狂震,暗道:师父难道不是因病致命死的吗?他心中疑念虽起,但却不敢随便答话。   金顶神尼语音低沉地喟叹良久,突然目光一转,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父的死因,如照贫尼推断,至少有五种以上可能,贫尼未曾察看他的遗体之前,实是难下定论。”   方雪宜心中一动,恭声应道:“师叔是否打算去一趟邛崃山?”   金顶神尼道:“要想查出你师父致死之由,贫尼自是要去一趟的了。”   方雪宜喜道:“师叔几时动身?”   神尼摇头道:“不忙,等你把师祖留下来的剑道习就,贫尼再去下迟……”   方雪宜有些失望地道:“师叔,师父如是被人所害,身为弟子而尚不得知,岂非是有如禽兽一般吗?”   神尼微一沉吟,道:“念在你这一片孝心,贫尼应该成全于你。”   方雪宜长长一揖道:“多谢师叔恩典。”   神尼摇头道:“孩子,你不必激我了,你师父乃是贫尼师兄,他如真是被人所害,贫尼自也不能袖手不问,不过……”   陡然间脸上现出一派厌恶之色,连连摇头接道:“贫尼在佛祖面前立下宏誓,此生此世,不再动手论武,师兄之恨,只怕贫尼依然是心余力拙,难以亲自出面参与的了。”   方雪宜这才有些明白,为何一旦提及武功,师叔的脸上就会出现厌恶神情的原因,敢情这位寄迹空门的长辈,曾在佛祖之前,发下了宏誓。   他心中自是大大不以为然,觉得佛祖也曾有过降魔术道,以杀止杀之举,师叔又何必如此迂阔舍本逐未呢?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口中可没敢说将出来。   神尼瞧着他脸上的神色,似是已然明白了方雪宜的心意,微微一笑,合十道:“孩子,你可是不大同意贫尼的这誓不再谈武功的举措吗?”   方雪宜道:“弟子不敢!”   神尼摇头一叹道:“孩子,天下有很多事不是你这等年纪所能顿悟,二十年之后,也许你就能懂得贫尼的用心了。”   话音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愁急,贫尼已然决定,近日即将前去邛崃一行……”   方雪宜脱口喜道:“真的!”   神尼幽幽地要笑不笑道:“贫尼向来言出必行,孩子你该相信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怎敢不信师叔之言,只是弟子觉得有些惊喜过甚……”   神尼道:“师恩可比父恩,你一时惊喜过甚,这也不能责怪于你,连日奔波,你一定很累了,孩子,先去休息半天,明儿起你就得有一阵子辛苦了。”   方雪宜道:“弟子自经师父在那邛崃绝顶督促习练师祖的吐纳练气以来,虽是一行千里,也不会觉出劳累,师叙不用为弟子耽心了。”   神尼笑道:“孩子,你还是休息一宿的好,你师父所传授的武功虽然已非一般的武学,但仍非师祖剑术的心血机致,因此你虽是在邛崃习艺并不十分辛苦,但打明儿开始,所习的一点一滴,无不是武功之中的精华,纵然是才智极高之士,也很难在极短时间内,得其神髓,要是你精神不够,别说要事倍功半,妄费了心血,更坏的结果,乃是怕你力不从心,岔气伤脉,那就不如不练了。”   神尼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温和,但听在方雪宜耳中,却使他大为惊凛,当下连忙应声道:“师叔如此关怀,弟子敢不遵命!”   转身就待退出神尼的禅房。   神尼笑道:“孩子你且等等。”   方雪宜怔了怔,道:“师叔还有训示吗?”   神尼道:“贫尼这卧云庵只有三间正屋,你来此习艺,并不是一天半日之期,那斋堂和膳房又非可住之处,如果你不嫌贫尼庵中简陋,你就在这中间的佛堂角落,卷上一个临时的卧息之处吧!如果缺少什么需用之物,可向你那雪涛师妹索取便是了。”   方雪宜一听,原来师叔乃是为了自己这宿住之处费神,心中顿感不安,忙道:“弟子随便哪儿都可安歇,师叔不必费神了。”   俯身长长一拜,举步退出禅房。   他刚刚转过身来,竟然发现在那佛堂靠外的小小围墙下,已然搭起了一张小小的床铺,那雪涛师妹正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在替自己拾掇着衣物。   方雪宜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很懂事,雪涛小尼姑这等替他整理衣衫等物,竟是令他心中大为震动,呆了一呆,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轻咳了一声,道:“有劳师妹……”   雪涛根本没料到方雪宜会这么快就出来了,闻言似是吃了一惊,那清秀的脸上,顿时飞上一层红云,住手低头道:“师兄乃是客人嘛,师父呢?入定了吗?”   方雪宜道:“师叔要我先行调息,明天好练剑。”   雪涛嫣然一笑,道:“师兄,你将就着调息吧,我也要做午课去了。”话音一落,飘身闪入左侧的那间禅房而去。   方雪宜虽是应了一声“多谢师妹!”但雪涛似是没有听见一般,进了那间禅房,就再也不闻声息,   方雪宜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已的衣物,便坐在那木板搭成的矮铺之上,做起那调息吐纳功夫,片刻之间,便已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待他行功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举目望去,只见佛堂之中,灯光已明,神尼师叔满面含笑地站在身前。   方雪宜吃了一惊,站起身子,道:“师叔,弟子失礼了。”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的内功,根基果然扎的很深厚,贫尼先前倒是耽心的多余了。”   方雪宜道:“师父终日督促之下,弟子自是不敢偷懒,但弟子资质鲁钝,师叔如此赞誉倒叫弟子心中好生难过……”   他忽然想起师父的调教之恩,不觉地默然泪下。   神尼笑道:“孩子,莫伤心了,去用斋吧,如是晚间没有什么重要之事,你不妨早些安歇,明日五更,我再来叫你。”   方雪宜道:“弟子遵命。”当即去至斋堂用饭,那雪涛师妹,早已在斋堂相候,见他走了进来,便淡淡一笑,道:“方师兄,快些吃吧!这可是师父自己为你调制的呢!”   方雪宜一怔道:“这……怎么可以呢?”   雪涛笑道:“方师兄,师父说这是为你明天就要开始习练那上乘剑道,特别为你调制了一碗雪莲羹,这是她老人家的一片爱护之意,你可莫要辜负了,快吃吧!”   方雪宜凝目望去,果然那木桌之上,除了饭菜之外,还有一个盖碗放在旁边,想必那盖碗之内,就是那雪莲羹了,他道了一声谢,这才过去坐下用膳。   当夜无话,次日天色有明,神尼就叫醒了方雪宜,去至庵前的石坪之上,要他把所有的剑掌工夫,一一地演了一遍给她看。   神尼瞧的微笑不语,直到方雪宜将那套掌法和剑法己均使完,向神尼跪拜请教,她这才摇头道:“孩子,如是你只想在武林之中扬名立万,以你眼下的武功,倒也可以列入那第一流高手之内。”   方雪宜道:“弟子虽有良师,但自知才智不堪,难有大成,尚求师叔训诲才是。”   神尼笑道:“孩子,这不是你个人的才智问题,你师父能够把你教到这等程度,实在已尽了他所能,如是我猜想的不错,你师父一定用过很多师祖留下的仙方,替你增长了内功。”   方雪宜道:“师父确是为弟子调制了许多药物,助我增长了内力。”   神尼话音一顿,又道:“孩子,这套剑法,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叫什么名字没有?”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   神尼笑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师父为什么教你练剑而未曾告知你的剑名吗?”   方雪宜道:“这个……弟子实在不明白。”   神尼道:“孩子,你师祖当年创研这套剑法之时,本是一十二招,定名为龙行十二剑,因为这套剑法一旦施展,直如龙跃天野,矫逸飞腾,故而取了龙行两字。”   方雪宜道:“原来如此。”   神尼道:“不过,你师祖在行道江湖数年以后,终于又发现了这十二招剑法,虽然已可算得集剑道之大成,但仍然有不少可待改进之处,费了五年心血,去芜荐菁,将十二招剑法重新组合浓缩成了八招,叫龙行八剑,威力较前增加了不下一倍之多。”   方雪宜道:“师祖一代奇人,自是有着人所难及的能耐。”   神尼点头道:“孩子,你师祖果然是一代人杰,陈师兄随师祖习艺下山以后,师祖又将龙行八剑精研改进,增添了一招比那“万流归宗”更具有威力的招式,你师父要你前来卧云庵见我,主要的就是要你前来学会师祖所留下的最后这招剑法。”   方雪宜道:“师叔,就弟子所知,那一招‘万流归宗’的五个变化,实是精奥无比,弟子仅仅这一招,就足足的使了七个多月才能完全随心运用,但不知师祖这最后研创的一招,会不会比‘万流归宗’更为难记呢?”   神尼笑道:“那倒不见得,孩子,你可是很急着想把这招剑法练熟吗?”   方雪宜的心事被师叔看穿,不禁脸上讪讪地道:“弟子只是有些耽心。”   神尼淡淡一笑,接道:“孩子,你别说了,其实,师祖这新创的一招,并不比‘万流归宗’难记。”   方雪宜有些难以相信的笑道:“师叙,这是真的吗?”   神尼道:“我怎会哄你呢?孩子,我可以告诉你,半年之内,你自然能够把师祖的剑道完全领会贯通,不过……”突然住口,沉吟不语。   方雪宜道:“师叔,不过什么?”   神尼看了他一眼,长叹道:“你如果想真能完成师祖的遗志,恐怕还要看你今后的造化哩!”   方雪宜听得颇为惶然,那造化两字,不啻在他心中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结,他明白师叔言下之意,仿佛自已仅凭个人之力,决然无法使武林之中长见太平盛兴,这与师父授自己武功之前所说,正是不谋而合,当下肃容向神尼一拜,道:“师叔放心,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不使师祖和师父在天之灵失望啊!”   神尼笑道:“这不是师叔夸赞于你,孩子,等你把师祖后来所添创的一招剑法学会,你确是要比你那死去的师父要强过不少。”   方雪宜恭敬地应道:“弟子真有此日,那全是师叔所赐。”   神尼道:“你不必谢我,说穿了我只是代你师祖传艺而已……”   语声一顿,又道:“但师叔却不能不对你说明,龙行九剑,并不算得武林中的唯一绝学,强过龙行九剑的武功,并不是没有。”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叔,武林之中还有人能够强得过师祖吗?”   神尼道:“孩子,你那师祖既是武林中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才人,自然是不会有人强得过他的。”   方雪宜道:“既是无人强过师祖,师叔又怎的说师祖的武功,算不得唯一绝学呢?”   神尼笑道:“武林虽然无人强过师祖,却实实在在的有人强过你师父和你。”   方雪宜却是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叔,这是什么道理呢?”   神尼道:“师叔如不说出,谅你永远也猜不迫其中道理。”   忽然长长的吁了口气,接道:“孩子,天生万物,均有相生相克之能,这武功上的成就,也不会脱出这一物克制一物的巢臼。”   方雪宜忽然自作聪明地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什么?”   方雪宜道:“可是武林中有一种武功,正好是龙行九剑的克星吗?”   神尼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果然是被你猜对了十之六八。”   方雪宜怔了怔,暗道:“这怎会只是十之六八呢?既是克星,那就该全对才是呀!”   他心中虽是这么想,口中却道:“师叙,谁有此能耐,创出克制师祖剑法的武功呢?”   神尼道:“孩子,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方雪宜这时除了心中吃惊,可更是十分好奇,脱口插话说道:“师叔,既是弟子所习的武功有了克星,如是弟子依旧懵然无知,将来岂不是要吃人家的亏吗?”   他明明想请师叔把那能克制“龙行九剑”的武功,是什么人所破的故事说出,却是不敢明里催请,故意兜圈子说自己将来可能要吃人家的亏,而让师叔不能不把其中的详情说明,倒真是很有心机。   神尼听得微教一笑,道:“孩子,你跟师叔也用上了心机了吗?”   方雪宜脸上一红,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笑道:“孩子,你不要紧张,一个人在必要时用一点心机,那也不是坏事。”   方雪宜低头道:“请师叔恕弟子不敬之罪。”   神尼道:“师叔并没怪你啊,孩子,这事说来确是话长,但眼下如不告诉你,只怕你也专不下心来习练剑法了。”   方雪宜失笑道:“师叔可真说到弟子心中了。”   神尼道:“孩子,其中详尽的细节,师叔无法一一说出,只能删繁从简,长话短叙了。”   话音略略一顿,接道:“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师祖的名号。”   方雪宜道:“没有。”   神尼突然沉脸道:“你师父这可就不对了,他怎可如此荒唐,连师祖的名号都不对你说明呢?”   方雪宜微微一惊,忙道:“这个……,也许师父早有安排,要等师叔告知弟子。”   神尼冷哼了一声,道:“孩子,你是在为他讲情吗?”   方雪宜忽然跪拜在地上,低声道:“弟子只望师叔莫要再责怪师父就是。”   神尼瞧着方雪宜惶急的神色,终于长叹道:“你起来,师叔不再怪你师父就是。”   方雪宜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师叔……”站起身子,在旁竟是不敢仰视。   神尼忍不住笑道:“孩子,你可是很怕师叔吗?”   方雪宜心中果真是有些怕她,但口中却不能不应道:“师叔乃是长辈,弟子只有恭敬仰慕之心,怎会有那害怕之意呢?”   神尼笑道:“孩子,师叔大概真是吓着你了……”   微微的叹息一声,接道:“你师祖在武林之中,被人尊为剑圣,他老人家的名号是龙超群,你可要紧紧记牢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记下了。”   神尼目光一转,道:“七十年前,师祖以羽冠之年,初入江湖,因为师祖不但武功超凡入圣,专管不平之事,而且从来不曾伤一个好人,是以一年不到,就已声誉鹊起,被黑白两道的人物,视作万家生佛一般,恰在此时,中原道上,忽然出现了两位武功高得出奇,却又心狠手辣的蒙面怪侠。他们为了要在中原武林上立威,竟然行事大大不择手段,不但在一月之内,连挑江南江北十七处绿林堂寨,更在半年之内,把武林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全部掳走……”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震,脱口道:“师叔,这两人是什么来路,竟敢将六大门派掌门掳走?”   神尼笑道:“他们是来自东海,这两人武功,确实不凡,六大门派掌门被俘,自是激起门下子弟的恼怒,遂由少林寺中的两位长老出面,联合了六门派的十大高手,在天台山的一处深谷之中,约斗这两位蒙面怪侠,质问这两人,掳走各派掌门,用心何在?”   方雪宜道:“不知那天台深谷之战,六大门派十大高手是胜是败?”   神尼笑道:“那十大高手自然是败了,否则,也不必劳动师祖逐退两人了。”   方雪宜恍然道:“原来是师祖把他们撵走的吗?”   神尼道:“天台深谷之战,六大门派的十大高手,竟然无一生还,经此一役,中原武林已全部沦入这两人的掌握之中。”   方雪宜忽然问道:“师叔,师祖为何不在那十大高手丧生之前,将那对怪人撵走呢?”   神尼笑道:“孩子,你问得好,足见你分析事理,十分有层次,比你师父强得多了。”话音一顿,又道:“其实,这两人进入中原胡闹之时,你师祖正巧应约到西藏,与密宗掌教的喇嘛较量神功去了。”   方雪宜哦了声道:“原来师祖不在中原?这就难怪了。”   神尼接道:“等到师祖打西藏返回中原……”   方雪宜忽然笑道:“师叔,弟子打岔好吗?”   神尼笑道:“你想起什么了?”   方雪宜道:“弟子听说密宗武学十分怪异,较之中土要强过不少,不知师祖去跟那密宗掌教喇嘛较量神功的结果,究竟是谁占了胜机。”   神尼笑道:“孩子,其实你不必问就该知道的!”   方雪宜道:“是师祖赢了?”   神尼道:“师祖如是落败,只怕也就无法再回中土了。”   方雪宜道:“是啊!弟子也曾这么想,只是不也有七分把握。”   神尼笑道:“孩子,那是你先入为主的看法在作怪,实则那密宗武学,比之师祖的武功,那还差得很多。”   神尼接道:“你师祖打西藏重返中土之后,这才发现中原武林业已沦入了魔掌之中……”   方雪宜道:“师祖可是立即就去找到那两个蒙面之人,将他们逐回了东海?”   神尼摇头道:“师祖行事,向来谨慎,他如不是亲自见到对方为恶之事,决不肯轻易伤害一位好人的。”   方雪宜道:“师父也这么对弟子说过。”   神尼笑道:“你师祖在觉出有异之后,使先自暗中查探,发现六大门派的新任掌门人,果真不能遵守侠义行道的精神,一派胡作非为,使武林同道,人人陷于自危之境,师祖一怒之下,便先将这六位混帐掌门,全数逮住,这么一来,那两位蒙面怪侠就自动的找上你师祖了。”   方雪宜道:“师祖才智,果然人所难及,这等以逸待劳,且又斩除了对方羽翼的作法,确是令人钦佩无已。”   神尼笑道:“师祖智慧过人,这等做法,也只有师祖能够沉得住气,做得出来。”   话音至此一顿,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祖逮住了那六位新任掌门之后第三天,那两位蒙面怪客,果真就找上了门来。”   方雪宜道:“师祖那时不知在何处等着他们。”   神尼笑道:“在嵩山少室峰麓的少林寺中,据师祖说,那是第三天的午夜时分,师祖正在少林方丈室内与六大门派几位幸存的长老商讨如何重建各大门派之事,那两位蒙面怪客竟是突然降临。”   方雪宜道:“师叔,师祖那时可是已经研创出了龙行十二剑。”   神尼道:“师祖下山之时,龙行十二剑的招式已然研创成熟,不过,威力还不足以惊世骇俗,但对付那两位蒙面怪客,却已绰绰有余,你师祖那次在少林一共只出剑七次,便将那两位蒙面怪客击败。”   方雪宜道:“师祖想是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神尼道:“没有,师祖只是不许他们再入中原了。”   方雪宜道:“师祖一片仁心,实是教人钦佩。”   神尼道:“孩子,当日是由师祖亲自陪同蒙面怪客回至东海的,据师祖后来告知你师父和我曾说那两人乃是一对夫妇。一身武功,确是十分高明,师祖在东海的那座孤岛上,曾与那对夫妇盘恒了很久,就师叔我后来所见,显然那一对夫妇跟师祖已然成了道义之交。”   方雪宜道:“能使有恶之人,洗面革心,重新向善,也只有师祖这等大智慧方可感化得了他们,如是换了弟子,只怕当时那对夫妇就已死在弟子剑下了。”   神尼道:“师叔当日也跟你的想法一样,只是一个人如是年龄增长,心性已定,那就不会随意出手伤人,造那无边杀劫了。”   方雪宜怔了怔,道:“师祖那时不是也很年轻吗?”   神尼道:“大约只有二十六八岁,但师祖乃是非常之人,自是不可以常情衡量。”   方雪宜道:“师叔说武林之中,有人能够克制龙行九剑,想必就是这一对夫妇了?”   神尼笑道:“那倒不是,师祖以后告诉你师父和我说,能够克制龙行九剑武功的人,乃是那对夫妇的后代子女。”   方雪宜听得呆了一呆,道:“这怎么可能呢?”   神尼道:“师祖既是这么说了,那当然不会错的。”   方雪宜仍然不信道:“师叔,那对夫妇本人都不是师祖之敌,他们的子女又怎能更强得过他们的父母的呢?”   神尼道:“当时师叔也曾百思不得其解,但今日想来,却又不值得奇怪了。”   方雪宜道:“弟子可真是不懂这是什么道理哩!”   神尼笑道:“也许那对夫妇子女的武功,不是跟他们父母所习,孩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方雪宜这才恍然道:“是了,经师叔这么一说,弟子倒是明白了!”他顿一顿,接道:“师叔,那种武功,师祖知道什么名称吗?”   神尼笑道:“师祖曾说,那套武功叫做‘天鹤斩’,因为他在身法和招式上似乎处处都比龙行神剑要快上一些,所以他能克制师祖的剑法,孩子,你武功练成,下山以后,如果遇到剑法上比你施展的龙行九剑更快,而且袖中暗藏一根白色的软索,可以卷人兵刃,那个人就是身具‘天鹤斩’武功之人,千万莫要大意,致遭不幸。”   方雪宜听得心中自是有些不服,但他此时此刻,却又不敢说出心中所思,只是微微一笑道:“弟子记下了。”   神尼似是早已看透了方雪宜心意一般,笑道:“孩子,你心中是否有些不服气。”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这等想……”   神尼道:“其实,年轻人能够刚做一点也不为过,但此事乃是师祖遗训,你却不可不当心一些,否则一旦铸成大错,那就悔之晚矣!”   方雪宜听的心中暗凛,师叔那沉重的脸色,使他不敢再不信天鹤斩武功不比龙行八剑高明,当下接道:“师叔,弟子真的记下了。”   神尼点点头道:“师叔也相信你会记下的。”语音一顿,接道:“孩子,你师父教的龙行八剑,你再练一遍给师叔看看。”   方雪宜应声道:“弟子遵命。”当下走到石坪的中央,摇剑一挥,十分仔细的把那套剑法重新演练了一番。   神尼在旁瞧得非常认真,方雪宜剑势一收,立即长长吁了口气,道:“孩子,你师父虽有剑神之名,但他传授你剑招之时,显然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方雪宜抱剑肃立,闻言道:“师叔,这恐是弟子太笨的缘故吧!”   神尼摇头道:“不是,瞧你出剑之势,每一招剑法都只发挥八成威力,但却在变招之际,不曾意到剑到,这便是你师父在教你之时,因为他自己已力不从心,才会难以将刽势控制的吞吐自如之故。”   起身接过方雪宜手中长剑,接道:“孩子,师叔遁入空门以来,就很少舞刀弄剑,你那雪涛师妹虽然也学了一些武功,但那都是健体防身的拳掌工夫,……唉!为了师祖遗志,师叔我却不能不再动兵刃了。”   方雪宜道:“弟子会永远记得师叔的大恩……”   神尼淡淡一笑道:“孩子,师叔又岂是要你记恩才指导你练剑之人?”笑容一敛,忽然低声道:“孩子,留心了……”   但见她白衣飘飘,漫步行至石坪当中,右臂一伸,却是漫天寒光乍现,剑光迷蒙中已然难见身形何在!   第十回 初试啼声     方雪宜眼见同样的剑法,在师叔手中施展,顿时与自己演练之时大不相同,他仔细地留心着师叔每一招,每一式,果真比自己所使的要完整得多多。   他已然觉出,虽仅是那么毫厘之差,但剑势所及,竟是比自己随师父所学的要绵密甚多,显然师叔并未说错,师父因病之下,确属已难意在念生,发挥师祖所留剑法的精华奥妙了。   方雪宜一面在暗中寻思,一面却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盯着师叔那腾跃有如龙行的剑势,刹那之间,却是领悟了不少精妙的变化,大感受益匪浅。方雪宜瞧得意犹未尽,神尼业已收招抱剑,向他走来,含笑说道:“你看明白了吗?”   方雪宜恭敬的应道:“弟子瞧得虽是十分仔细,但却无法记下剑法中精奥变化……”   神尼笑道:“孩子,你如能瞧上一遍就可记下,那你的才智,岂不是超过师祖了吗?”   方雪宜凛然说道:“师祖乃是武林至圣,弟子怎可妄自比拟,师叔言重了。”   神尼道:“眼下你说你确是比不得你师祖,孩子,师叔说句不客气魄话,你连你师父,也还不能相提并论呢。”   方雪宜道:“弟子知道,师父乃是一代剑神,弟子又岂可与他老人家相比。”   他说的相当惶恐,不禁使神尼看得笑起来,低声道:“其实,你也不用妄自匪薄,假以时日,你要赶上你师父,那也并非什么难事。”   方雪宜道:“但凭师叔栽培了。”   神尼淡淡一笑道:“孩子,师叔自然尽心培植于你,但成就如何,可得赁你自己努力了。”   方雪宜听的悚然一震,连声应道:“弟子记下了。”   神尼点了点头,笑道:“孩子,咱们这就开始吧!”话音一落,顺手把宝剑交给了方雪宜,接道:“你且依照师父所授的八招剑法,一招一式的演练,我如发现有不妥之外,自会指正于你。”   方雪宜双手同伸,恭敬地接过长剑,道:“弟子一切遵命。”   当下便依照师父传授,缓慢地刺出一剑。   这正是“龙行八剑”的起手之式“排云吐雾”,剑光一闪,丈许方圆之内,具是袭人的寒风,十步之中,逼人难以立足,果然是旷代的绝学。   这一招共有三式变化,方雪宜小心翼翼的施展,自是更见功夫,只瞧得神尼点头笑道:“很好,这一招之中,你已学会了十之八九,但第三式变化,却稍嫌不全,如是在横剑上撩之际,能够飞身跃起八尺,则这式威力要比你眼下所施展的增强两倍有余。   方雪宜抱剑笑道:“师叔,剑身横扫之际,持剑之人只怕很难再飞身跃起啊……”   神尼笑道:“为人所不能之为,正是你师祖过人之处,孩子,你把长剑给我。”   方雪宜大步上前,递过长剑,神尼微微一笑道:“小心看明白了……”右手剑势一振,照样把那招“排云吐雾”施展了一遍,只见剑光寒芒四射,较之方雪宜施展之际,也并不犀利,不过在第三式变化发出之时,神尼果真在长剑横着上撩的同时,身形忽地倒拔而起,离地约有七尺,登时使得那剑势比方雪宜要强过多多。   方雪宜只瞧得脱口叫道:“果然是比弟子强的多……”   他话音未已,神尼已收剑笑道:“孩子,看明白这式的诀窍没有?”   方雪宜道:“弟子瞧是瞧明白了,只不知能不能依式学步?”   神尼递过宝剑笑道:“试试看吧!”   方雪宜接剑在手,凝神一志,把师叔适才施展的身法,迅快地在心中想了一遍,这才依样地演练一番。   别看神尼横剑腾身,十分轻易,但当方雪宜照样的施展之际,却觉着一口真气难以提聚,剑虽横撩而出,人却离地不及一尺。   方雪宜一连试了三次,都是如此,不禁心中大为难过,呆呆地抱着宝剑,向神尼黯然叹息道:“师叙,弟子太笨了。”   神尼淡淡一笑,摇头道:“孩子,你怎么了,可是有些灰心吗?”   方雪宜道:“弟子才识不够,只怕有负师叔的这番苦心了。”   神尼突然叫了一声道:“方雪宜,师门宏愿,全在你双肩之上,你如经此小挫,就灰心失意,你师父身在九泉,岂能瞑目?”   方雪宜只听得额际冒汗,双膝一曲,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弟子不敢。”   神尼暗自在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但口中却是冷冷喝道:“起来,重新练过!”   方雪宜毕恭毕敬地拜了一拜,这才站起身子,抱剑当胸,抬头默念道:“师父啊!   求你老在天之灵暗助弟子,练成师祖剑法,也好完成你老遗志……”他右臂一挥,剑光乍起,那一招“排云吐雾”的三式变化,竟是一气呵成的施展出来。   只是,当他们照师叔指点,横剑腾身之起,依旧觉着气机不纯,那使剑右臂挥出之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运真气,拔足腾身。   方雪宜颓然长叹一声,两眼忽然泪如泉涌而出。   一时间伤心难禁,不觉得哭出声来。   神尼在旁却反倒瞧得笑道:“孩子,你哭什么啊?这式变化的诀窍你根本未曾看明白嘛……”话音一落,忽然取过方雪宜手中宝剑,接道:“孩子,你再瞧瞧。”   剑光一闪,这回却是非常缓慢地把这招变化施展出来,并且很详尽他说出如何运气,如何运剑的方法。”   方雪宜睁大着泪眼,一瞬不瞬地望着神尼的身法,终于恍然大悟,忖道:“原来如此……”   敢情适才他所以不能腾身而起,乃是驭气运剑的方法不对,才会剑势撩出,已告无力运气腾身。   这时他明白了其中道理,顿时破涕为笑道:“师叔,弟子明白啦!”   神尼笑道:“孩子,你再试试看。”   方雪宜依言接过长剑,照着神尼所示,依佯施展了一遍,这回他略一运气,就已挥剑凌空,跃起了四尺有余,而且并不怎么费力。   神尼笑道:“孩子,就照着这么练,只要你能够腾身超出一丈,这一招剑法就算是练到极致了。”   方雪宜笑道:“弟子遵命……”   神尼在旁一直瞧到方雪宜练到已能够在出剑同时腾身六尺左右,方始回转庵内。   但方雪宜却一直不停,直到那雪儿师妹前来叫他用餐,他方才住手擦汗。   时日匆匆,转眼已是一个多月过去。   一个月时光,凭着方雪宜的学识和毅力,他也只勉勉强强的把龙行八剑的前两招各式变化,完全记住。   便他却仍未到达运用随心之地。   这一天,山中雪色忽消,方雪宜一大早就被庵外林中的雀鸟吱喧之声吵醒,他披衣而起,打开了庵门,不觉的长长吐了一口大气。蓝天深远,虽然还有几片白云绕着山峦飘飞,但那只是一间山风雾气,看来这是他上得金顶以来的第一个大晴的天气。   方雪宜大为高兴,回去取了长剑,便跃到庵前石坪之上,向着东方先深深地作了一番吐纳工夫,这才拔出长剑,把师叔指点的招式一一地演练了一遍。   就在他收剑入鞘之际,目光过处,只见神尼师叔已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来到庵外,满脸含笑,望着自己不住地点头。   方雪宜吃一惊,双手抱剑,道:“师叔……”   神尼慈祥的一笑,道:“孩子,龙行八剑的前两招,你已经练得很熟了。”   方雪宜道:“这都是师叔指点之功。”   神尼笑道:“孩子,就看你这份耐心毅力,我相信你师祖的全部武学,一定能够在你身上发扬光大了……”话音一顿,看了看天气,接道:“春气已动,此后的天气可能要转好了,孩子,今天我要指导你练那第三招剑法的各式变化,你可要格外留神些。”   方雪宜恭敬地送上长剑,道:“弟子明白……”   神尼接过长剑,慢慢地把龙行八剑的第三招“飞龙在天”的七种变化,一一演练一遍,只把方雪宜看得呆了半响,方道:“师叔,这一招怎地比师父传授给弟了的多了四个变化呢?”   神尼收剑一笑,道:“你师祖是在陈师兄下山以后,才想出这招剑法的另外三式变化,你师父只教了三招,在他来说,已是未曾藏私了。”   方雪宜道:“师叙,这四式变化好像……好像……”   神尼笑道:“好像什么?”   方雪宜脸上微现迷惑之容,摇头道:“师叔,弟子可能是记错了。”   神尼道:“孩子,你如是有什么话,在师叔面前大可不必隐瞒,说出来吧!”   方雪宜沉吟了一阵,道:“师叔,这招剑法的后四式变化,弟子看来,很像是师父教我掌法中那招‘天马行云’的四种变化哩!”   神尼闻言一怔道:“真的!”   方雪宜道:“弟子怎敢班骗师叔?”   神尼修眉微锁道:“你把那招掌法施展一遍给我看看!”   方雪宜道了一声:“遵命!”身形暴闪,陡地凌空飞起两丈,双掌并出,在空中绕行了一圈,攻出了五掌。   容得方雪宜双足落地,掌势一收,正待向师叙说话,目光所及,他不觉呆了。只见神尼木然肃立,两眼之中,竟是泪光闪闪。   方雪宜吃了一惊,轻声说道:“师叔,你老怎么啦。”   神尼泪眼忽闭,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滴落地上,她长叹一声,道:“孩子,我往日小看了陈师兄了……”话音一顿,又道:“想不到师祖想出的招式,师兄竟然也能想得出来,可惜啊,可惜……”   方雪宜怔怔地道:“师叔,你老可惜什么?”   神尼低叹道:“可惜你师父遭人暗算,身怀不治之症,以致蹉跎了数十年岁月,空把全身精力,都付诸对抗病魔,调理生机之上,否则,你师父的成就,只怕不会在你师祖之下了。”   方雪宜也似是有些明白地应声道:“是啊!师父若非身怀残疾,师祖的武学,只怕早被师父想通了。”   神尼略一沉吟接道:“孩子,这第三招剑法的后面西式变化,果然与那掌法大同小异,只是在运气出招之时,稍有不同,你先试试,以剑换掌,是否也能得心应手?”说着,把手中长剑递过。   方雪宜接剑在手,依着师叔先前的身法,照样演练一遍,结果倒也相差无几,神尼瞧得连连点头:“孩子,本来我耽心这一招要花费一个月的时光,料不到这招变化,竟是不需一日,你便可以练好,师叔真是为你高兴。”   方雪宜心中自也高兴非常,但口中却道:“弟子却觉得用剑刺出,不如用掌时挥洒自如,师叔,是不是弟子有什么地方不对?”   神尼道:“那倒不是,你只不过尚未纯熟而已……”话音顿一顿,接道:“孩子,师叔忽然想起一件重大之事,必须下山一行,也许要十天方始赶得回来,你跟雪儿师妹留在庵中,不会害怕吧?”   神尼这等问他,不啻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方雪宜心中大感不服,当下一挺胸膛,大声应道:“师叔,弟子这么大了,自是不会害怕,师叔尽管放心下山去吧!”   神尼瞧着他那份故作大人的豪勇神情,不禁笑道:“是啊!你已经身具剑神武功,自是不会害怕的了,师叔倒是多替你耽心啦!”   忽然伸手把方雪宜手中长剑取过,接道:“来,孩子,师叔再把剩下几招剑法中的变化教你,师叔下山这几天,你就全心全意把这几招剑法练熟……留心地瞧着!”白衣飘拂,步履从容,龙行八剑第四招“怒龙出岫”,已然迅快地在神尼的手下施展开来。   方雪宜不敢大意,盯着神尼的举手投足,连眨眼都不敢,屏气凝神,看得果是十分细心。   这五招剑法,共有十四式变招,方雪宜虽是全神贯注的强记,但也未能完全记下,容得神尼第二日下山而去,他一共只记下了十式,七、八两招的四式变化,他怎么也想不出来。   方雪宜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利用师叔下山的这几天,全心习练那记下来的十招剑式,他很想在神尼回山之前,把这十招剑式练熟。   这正是师叔离席的第八天深夜,方雪宜在那小小的佛堂之中,正就着那昏暗灯光,读神尼临去之时,交给他的一本手册,这本手册所记,均是师祖昔年行道江湖之日所遇到的各种疑难杂症医治的经过,尤其对于武林人物的用毒手段,和各种解毒方法,更是记载得十分详尽,使方雪宜看得大为出神,欲罢不忍释手。   约莫已是三更时分,峨嵋伏虎禅寺的夜课钟声已沓,方雪宜倦怠欲眠的伸一个懒腰,正打算推书而卧,陡然之间,他心灵上起了一阵怔忡不安的警兆。   方雪宜眉头一皱,心想:“这事可有些溪跷,这卧云庵数十年平静无事,怎地师叔刚刚离开几天,就忽然……”   他转念未已,耳中已传来一阵细碎的步履之声。   方雪宜骇然一震,迅快地跳落地上,顺手取过枕下的宝剑,轻手轻脚的穿上了衣衫,这才打开了那小小的圆窗,向外望去。   目光所及,方雪宜不禁呆了。   只见在那庵外的石坪上,站着一男一女,似是正在商讨着什么?而那位女人,竟然就是雪涛师妹。   方雪宜这一惊,当真不小,如他所想,这位雪涛小尼姑是不应该认识什么生人的,想不到她此时此刻,师叔下山不久,就会有个大男人找上山来,莫非这位小尼姑竟然是位可疑的人物吗。   方雪宜一念及此,心中立感不妙,一紧手中长剑,极为冒失的拉开了庵门,大步向两人走去。   那雪涛女尼听得脚步之声,似丝毫不经为意地回头看了方雪宜一服,低声道:“方师兄,快来见过申大侠!”   这时,那位身高约有八尺,满面虬髯戟张,气势威猛的灰衣大汉,已然双手抱拳,先行发话道:“小兄弟必就是剑神陈大侠的传人方公子了,在下申行时,深夜造访,打扰了公子清梦,罪过得很……”   方雪宜大出意料之外的呆了呆,愣愣地向雪涛师妹道:“雪师妹,这位申大侠常来吗?”   雪涛扑嗤一笑道:“方师兄,贫尼一时未能把话说明,想必师兄一定心中很是诧异了。”话音顿了一顿道:“申大侠就住在伏虎寺中,这些年来,贫尼跟师父虽然未离开卧云庵一步,但庵中所需的一切,无虑匮乏,全都是仰仗申大侠的热心帮忙……”   雪涛话音甫歇,方雪宜立即恍然,敢情自已那等疑心,确是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连忙撇下手中长剑,红着脸笑道:“晚辈不知申大侠乃是师叔旧友,一直在此照顾,失礼之处,尚祈见谅!”说着,长长一揖到地。   那申行时不但貌相豪达过人,而且为人大概也是一位豪气过人之士,闻言竟是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这么说可叫申某愧汗无地自容了,陈大侠于我有活命再造之恩,区区奉陈大侠之命,效劳奔驰,乃是理所当然,小兄弟,这一点微劳比之陈大侠活命之恩,简直是沧海一粟。”忽然长叹一声,接道:“申某想不到陈大侠竟已作了古人,申某今日方始承蒙小师父告知,心中悲痛难禁,似这等再造大恩,叫申某这余生之年,已然报答机会,思想起来,真令人有苍天无眼之恨!”言罢,只是一声凄然长叹。   方雪宜心中暗道,原来这姓申的乃是受了师父之托,在此照顾师叔的,瞧此人言谈,必然也是一位武林大侠,为了报答师父对他的救命之恩,居然寄身佛寺,数十年如一日,把名利二字,淡淡忘却,若非大勇之士,又何能臻此?这等人才是自己应当敬佩的英雄……”   方雪宜念头转的极快,那申行时叹息之声甫落,他立即应声道:“申大侠的心意,先师纵在泉下,定然也是感激不尽的……”   申行时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叹道:“小兄弟,陈大侠予我再造之恩,申某实是粉身碎骨,难以为报,小兄弟既是陈大侠衣钵传人,在申某眼中,你小兄弟已不啻陈大侠化身,今后小兄弟仗剑江湖,诛魔行道之时,如有用得着申某之时,只要小兄弟一纸相招,申某万死不辞……”   方雪宜听得大为感动,忙道:“申大侠隆情高谊,晚辈记下了。”   申行时料不到方雪宜小小年纪,竟能如此豪爽,当下放声大笑道:“小兄弟,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方雪宜长长一揖,笑道:“申大侠盛情,晚辈却之不恭,自是感到愧汗……”余音未绝,突然间神色大变,竟是俯身拾起长剑,瞪着申行时,低喝道:“申大侠,你是几个人一道而来?”   申行时呆了一呆道:“申某向来独往,小兄弟何出此言?”   方雪宜冷冷地笑了一笑道:“有人来了?”   那雪涛玉颜大大失色地问道:“方师兄,真的有人来了吗?”   方雪宜道:“来人已在岩下,师妹稍时自有发现!”   那申行时此刻可是大感不安地皱起了浓眉,向方雪宜道:“小兄弟,你没有听错,当真是有人来了吗?”   方雪宜道:“申大侠莫非不信吗?”   申行时低叹道:“不是申某不信,而是这等深山半夜,小兄弟可能疑将野兽当作人了。”   方雪宜摇头道:“不可能,晚辈耳目虽不甚灵敏,但人兽之分,当会牢记心头。”   显然,方雪宜心中已经对这位申行时起了疑念,是以,言词之下,就不免暗暗带了讥讽之意。   那申行时闯荡江湖甚久,焉有听不出方雪宜在暗骂自己的道理。   但身受剑神陈希正活命之德,方雪宜纵然对他再过分些,他也不会动怒的。   是以,他闻言之后,却是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说的是,申某却要等着瞧瞧这来此之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方雪宜冷冷道:“在下但愿申大侠没有说错,否则,只怕晚辈师叔回来,申大侠就无言以对了。”   他话音甫落,只见那石坪前侧的林木之中,已发觉大步走来两名武林人物。   申行时全身一震,转目望去,只见这现身卧云庵前的两人,一高一矮,俱是自己从未见过之士。不禁环目暴睁,宏声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卧云庵佛门圣地,还不快快报上名来领责!”   方雪宜这时也冷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峨嵋金顶岂是擅闯之地!”   两人话音甫歇,只见那身材高大,但又瘦得宛如一报竹竿立在地上的道装老人,忽然怪笑道:“林蓝仙可在座中吗?还不叫她出来叩见南天二圣!”   方雪宜听得心中一呆暗道:“林芷仙是淮,难道是神尼俗家的名姓吗?”   他寻思未定,申行时已然冷笑道:“申某昔年可曾听说。在那点苍山中出了两个怪物,人称‘南天二怪’一个叫做竹道瞿高凤,一个叫做葫叟肖无痕,看来就是两位了,但申某不解的是,二怪又几时得道升天,成了二圣了?”   那高瘦的道人听得申行时之言,不禁脸色一变。正待出口喝骂但那站在他身边,高不及三尺,粗却不止三尺,看上去真如同一个大葫芦般的秃顶老人,徒然张嘴大笑道:   “大个儿,你如知道老夫二圣名号,足见你也是武林中有名头的人物。”   申得时大笑道:“不错,区区申行时。”   那秃顶老人两只小眼一刻,大笑道:“申行时吗?老夫倒也仿佛听说过这号名字,只是……只是,此时却想他不起了。”   矮老人自语未歇,那竹道瞿高凤已冷冷地一笑,向申行时道:“南北道上昔年有个独行侠盗,人称金刀二郎的,想必就是你这莽夫了?”   申行时浓眉忽轩,大笑道:“不敢,申某正是昔日的金刀二郎。”   敢情他倒似是为此大感快慰。   又矮又粗的秃顶老人“葫芦叟”肖无痕,举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秃顶,大笑道,“是了!金刀二郎申行时,老夫想起来啦……”   笑声一敛,陡然一晃秃顶,人已欺到申行时身前尺许,探手扣向申行时的左手腕脉,接道:“申老弟,老夫要试试你的工夫,配不配被人称作侠盗!”   申行时但感眼前人影一花,连转念都未来得及,左手一震,那肖无痕的五指,已如铁箍一般,扣牢了自己,申行时心中骇然大震,暗道:“这两个老怪,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口中却是怒声喝道:“你这是作什么?还不给我撒手!”   力贯左臂,奋力往外一带,左掌更是兜胸一拳,击向肖无痕胸腹之间。   肖无痕肉团团的胖脸之上,略现讶异之色,哈哈一笑道:“不坏,你老弟果然有一手……”右手一松,左臂却向上一振,申行时只觉得左腕被捏之处已松,但自己攻出的左拳,却被肖无痕的后部撞得如遭铁锥猛击一般的疼痛,大惊之下,悚然收手,跃退三尺。   这时,瞿高风吊眉一耸笑道:“小娃儿,那林芒仙可在庵中?”   方雪宜一挥手中长剑,冷笑道:“卧云庵主,乃是金顶神尼,阁下要我的人,只怕不在比处!”   瞿高凤尖声厉喝道:“那林芷仙就是金顶神尼,小娃儿还不快快与我叫她出来……。”   方雪宜心中暗道:这就是了,这两个老怪果真是来找师叔的,不知他们究竟为了何故,我总得问明白才好决定怎生应对……   他转念及此,立即一抱长剑,旋礼道:“神尼不在庵中,不知两位找她老人家作甚?”   那瞿高风闻言脸上神色变得十分的凄厉,怒喝道:“小娃儿,那林芷仙果真不在庵中?”   方雪宜道:“神尼下山,已有八九天了。”   肖无痕这时正举步向方雪宜走来,闻言大笑道:“好小子,你敢用谎言骗人吗?老夫早已打听明白,那林芷仙自从失意情场,隐居这卧云庵中,数十年未出庵门一步,怎地容老夫闻讯追来,她却正好下山去了呢,小子,你这番谎活,岂非编得太不高明了?”   方雪宜闻言,心中晴暗吃惊,忖道:“听这两个怪物口气,果然是向师叔寻仇的,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好……”   念头一定,顿时朗声道:“神尼乃是区区师叔,眼下确实不在庵中,两位如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告诉区区或是雪涛师妹也行。”   肖无痕瞧着方雪宜半响,大概觉出方雪宜此说,似是实情,当下回头向瞿高凤道:   “瞿兄,这小子一脸真诚,不似说谎之人,只怕那林芷仙果真不在庵内呢?”   瞿高凤凌厉的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横扫了一遍,忽地怪笑道:“肖兄,老的不在,咱们就先拿下小的,你看如何?”   方雪宜心想:“这姓翟的真是个混帐,稍时如是免不了要动手,自己就要让他先尝尝我师祖龙行八剑的利害。”   那肖无痕听得瞿高凤的话音以后,竟是沉吟道:“这个……瞿兄,以大压小,胜之不武啊!”   方雪宜暗道:“这姓肖的为人还算不错……”   瞿高凤忽然厉声道:“肖兄,你莫非忘了断崔之恨吗?”   肖无痕蓦地目光一亮,抬起左手,在迷蒙的月色下,看了一眼,长长一叹道:“肖无痕没有忘记这根小指被削之恨,但是当年断指之人,乃是林芷仙,不是眼前的这个小子,迁怒于后生晚辈,却是肖某不屑为。”   瞿高凤闻言厉声道:“肖兄,林芷仙断你一指,你要找他本人,瞿某自不反对,但她毁我爱徒之仇,瞿某却不愿只及于她自身而已……”话音一顿,目光陡然后向方雪宜和雪涛身上,冷笑接道:“老夫就先拿她这两个晚辈试手,放她也知道失徒之恨,究竟是何等滋味!”   肖无痕听得似是呆了一呆道:“瞿兄,你岂可不顾南天二圣的名望,出手对付后生之辈呢?依老先之见,咱们不如等那林芷仙回山再来……”   瞿高风冷笑道:“肖兄,这杀徒之恨,瞿某已忍痛等待了二十多年,今日有此机会,叫瞿某怎肯放过?肖兄不必多说……”   话音未已,右手已向方雪宜肩头抓去。   方雪宜这时已经撩然眼前局势,只怕不见个真章,这姓瞿的一定会不死心了。瞿高凤掌势一发,他立即反手向上迎去,口中喝道:“姓瞿的,你很无耻……”   蓦然,一条人影电射而来,方雪宜耳中同时传入那金刀二郎申行时的暴喝之声道:   “南天二怪原来只是仗势欺人,不知自重的小人,倒叫申某好笑了。”   砰然一声巨震传来,那瞿高凤陡地退了一步。   但那申行时却被瞿高凤震得凑空飞落丈许之外。   显然是申行时在内力修为之上,差的很多。   瞿高凤怪声,喝道:“姓申的,就冲你这句话,老夫今夜就放你不得……”   黄衣人影一晃,电似扑向申行时而会,强劲的掌力,挟着雷霆万钩之势,狂扫而去。   申行时自知内力不如对方甚远,瞿高风作势外来,他自是不敢硬接,一旋身就溜开了两丈,但口中却呵呵笑道:“申某一生刀头舔血,倒也活了四十多岁,尊驾这句放申某之言,不知用意何在?”   轰然两声巨震传来,打断了申行时的话语,方雪宜抬目望去,只见那申行时先前立身之处,已现出了两个尺许大坑,碎石纷飞,落片未定。这瞿高凤的掌力,果然十分惊人。   方雪宜瞧得双眉一剔,暗道:“这南天二怪的武功,显然要比申行时高明甚多,自己再不出手,只怕申行时定然难逃对方辣手。”   方雪宜想到此处,立即不再犹豫,长剑一振,大步走到瞿高凤身前,冷冷地喝道:   “阁下既是为了报那杀徒之仇而来,区区方雪宜目下已可算得师叔的弟子,如是阁下胜得了方某人,你尽可报复了。”   那瞿高凤本就不愿跟申行时动手,闻言自是正合心意,桀桀长笑声中,掉头向身后的肖无痕道:“肖兄,这可是人家找上瞿某的……”   肖无痕与他合称南天二怪,常日相处,自然很了解瞿高凤的为人,闻言之下,已知瞿高风动了杀机,惋借地看了方雪宜一眼,摇头苦笑道:“瞿兄,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暂饶人,这位小兄弟骨骼清奇,乃是大寿之征,瞿兄莫要做的太过份,折了自己的阴德……”   方雪宜心中一动,付道:“听这肖无痕说话,倒似不是大凶大恶之人,莫非这南天二怪竟是一恶一善吗?”   忽听那瞿高凤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肖兄,瞿某一生行事,最恨那妇人之仁,二十多年苦心,肖兄莫非忘怀了吗?兄弟此刻已是箭在弦上,欲罢不能了……”话音一顿,掉头向方雪宜道:“小娃儿,如是你死在九泉,心有不甘,不妨等你那师叔抵达阴都之日,向她索命去吧!”听他口气,方雪宜似已死定。   但方雪宜却不大善于辞令,闻言只是淡淡应道:“阁下好像有把握得很,是吗?”   瞿高凤嘿嘿一笑道:“老夫看你年幼,先让你三招机先。”   方雪宜脸色一变,右手宝剑正待平胸刺出,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他乃是空着两手之人,我岂可用剑博杀手无寸铁之人?   当下微微一笑,抖手将室剑抛向丈许之外的雪涛女尼,道:“雪师妹,请代小兄仗剑掠阵……”右掌当胸一立,向瞿高凤道:“阁下年龄高出在下甚多,方某理应奉让两招才是。”   方雪宜话音甫落,瞿高凤已然气得脸色铁青,厉吼一声道:“老夫瞧你能再狂多久……”吼叫声中,大袖一挥,直向方雪宜卷去。   方雪宜心中本就在默想着师父传授的掌法,如何方能恰到好处的应付对方的攻势,敢情他虽然习艺三年多,但却从无与人对手相博的经验,是以,他纵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不会比别人差,但却不免在心中有些嘀咕。   这时瞿高凤陡然挥袖卷来,这与他事先所料想的大为不同,剑眉一提,已无暇思索什么,右臂一抬,亮掌回击而去。   他自己并不知道,陈希正花费了三年六个月的时间,外借药力之功,内借方雪宜坚毅心性,早已使他脱胎换骨,由一个天生体质不强的孺子,变成了一位身具无上内家工夫的一流高手,这一旦亮掌反击,其劲道之强,已经不比陈希正出道江湖之时稍逊,是故那瞿高凤所发的七成真力,一旦碰到了方雪宜的掌力,霎时被倒卷而回,悄无声息地撞向自己胸前。   瞿高凤作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孺子的武功如此高明,骇然大惊之下,错非他年老成精,对敌经验又多,一旦觉出不对,立即飘身斜引八尺,逃开了掌锋,只怕这位竹道当场就已落败。   肖无痕在旁只瞧得脱口大笑道:“孺子可教,小伙子,你不含糊啊!”   方雪宜眼见瞿高风狼狈神情,就知道自己一掌已经奏效,显然是对方的功力不比自己强,顿时豪气大发,听得肖无痕话音之后,不自觉的脱口笑道:“多承肖老夸奖,方某感激得很……”   方雪宜在试出自己功力以后,当然已无怯场之意,朗笑一声,挥掌反击过去。   瞿高凤攻出十招以后,掌势一变,招拓都是致命的打法,掌凤指影,式式不离方雪宜全身大穴。   方雪宜初时多少还有着拿对方试招之意,故而出手的掌势,并不怎么犀利,但目睹瞿高凤的恶毒掌力,竟是随时都有致自己于死命的可能之后,心中不禁有气,暗道:   “这个老混帐完全不领我手下留情之意,我又何必存那厚道之心呢?”   敢情他此刻忽然想起,所谓诛魔道的大业,正该由涓涓滴滴的做起,能够除去一个恶人,就不妨除去一个人,这瞿高凤是恶人之一,自己又何须不敢放手伤人?   心念及此,顿时掌势一变,不再像试招般游门,一口气拍出三招师父掌法,将瞿高凤迫得退了五步。   瞿高凤越打越心惊,他已然是出尽了全力,却把眼前这个大孩子无可奈何,越想越觉得不对,枯盾一阵闪动,不禁心中生了恶念。但见他激斗中忽然暴喝一声道:“孺子,你再试试老夫这招……”立掌如刀,当头劈下。   这一掌颇似瞿高凤全身真力所聚,不但来势极猛,而且还暗藏了三式变化,令人难以捉摸。   方雪宜究竟对敌经验不足,睹状之下,心中暗感骇然,忘了自己在内力上并不输给瞿高凤,本可振臂硬挡他这一招,反倒略现怯意,闪身向后退了五尺。   方雪宜自是未曾料到瞿高凤这一招狂劈而下的目的,就是在逼他跃退,好让自己有时间暗下其毒手,此时方雪宜不幸中计,瞿高凤哪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右手向怀中一探,忽然大声喝道:“娃儿,你敢硬接老夫一掌吗?”   话音未落,人已扑了过来。   方雪宜身形本来只是稍稍一退即止,闻言心中有气,冷笑道:“十掌又有何妨!”   右臂一探,当真亮掌迎了上去。   就在双掌即将接实的刹那,忽地耳中传来肖无痕的暴喝:“瞿兄手下留情,毒针暗算,不是英雄行径……”   方雪宜虽然缺少对敌经验,但他既然被剑神视为唯一可传衣钵之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肖无痕话音入耳,他顿时明白了瞿高凤惊退自己的用心何在,钢牙暗咬,心中暗道:“这姓翟的当真如此恶毒,竟想在掌中暗藏毒计算计我,杀之也不为过。”   他心念转动,本是刹那间事,右手眼看与瞿高凤的右掌相距不及寸许,忽然肩头一提,双掌为指,不与瞿高凤来掌相撞微微下沉寸许,直取对方期门大穴。   容得瞿高凤发现方雪宜几招攻来,匆忙之下,欲待侧身闪避,但感左边期门穴一震人已摔倒地上。   他全身真力虽然散去,但那双鹰眼,却狠狠地盯着肖无痕,嘶声骂道:“肖矮子,你这人面兽心,吃里扒外的狗贼,翟某算是认得你了……”   方雪宜如若趁势补上一招半式,瞿高凤必将命丧这卧云庵前。   但他却迟疑了一下,未曾挥掌下击。   这正是他天性厚道之处,纵然别人有了杀他之心,他却尚未感到必将杀人而后快的予以报复。   申行时却一跃而上,低声对方雪宜道:“小兄弟,此人留他不得,如能趁机除去,实是一大善举。”   方雪宜刚自摇头一笑,肖无痕已大声道:“小伙子,你武功已得剑神真传,举手投足间,足见大将风范,老夫欣见陈大侠有徒如你,着实高兴得很……”   话音未落,已然探手扳开瞿高凤的右掌,捡出一根通体雪亮,长达寸半的钢针,向方雪宜笑道:“这根钢针你可曾听人说过?”   方雪宜对武林中的一切,可谓知道的少之又少,因此肖无痕举针相询,他只有瞠目摇头不答。   但申行时却浓眉一皱,沉声道:“肖老当家的,申某似是听人说过此针来历。”   肖无痕笑道:“申兄弟知道吗?”   申行时道:“南天二怪之中,竹道素有一掌追魂之名,据传乃以掌中剑伤人致死,但今日看来,这掌中剑三字,大概是要改成掌中针了。”   肖无痕笑道:“不错,你倒是很有见识,这位瞿兄果然是用这根钢针,伤过武林不少豪杰的性命,老夫虽然几番劝阻,终因各人习性不同,无法劝其永不再用,不过……”   只见他蓦然随手一挥,将那报钢针抛落万丈悬岩之下,接着道:“从今天起,瞿高凤这掌中藏针的伤人绝枝,只能永远留作昔日的美谈了。”说罢,竟然哈哈大笑不止。   申行时瞧着方雪宜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这位肖老当家的,倒是个有心之人!”   方雪宜心中打一开头就没对肖无痕怀有何等敌意,此时见他这等举措,自然更是觉出这个又矮又胖的老人并非邪恶之士,申行时话音一落,他立即笑道:“申大侠说的是,晚辈也觉出这位老人家不是心地险恶之人……”   他说话的声音不低,那肖无痕自是听得明明白白,目光一转,哈哈笑道:“小伙子,你这句奉承话很中听……”   话音顿了一顿,接道:“你贵姓啊?”   方雪宜忽然间觉出,这肖无痕的个性,似是在平易之中还带几成滑稽,当下几乎失笑出声地应道:“晚辈方雪宜!”   肖无痕秃顶一连点了几点,道:“方雪宜吗?老夫记下了。”   他一面说,一面俯下身去,把那竹道瞿高凤扶坐起来,右手轻轻地向他后心门穴按去,口中又遣:“方老弟,老朽如是解开他的穴道,老弟会不会见怪?”   方雪宜见他掌心已然贴在瞿高凤的命门,却是真力蓄而不发,先向自己打招呼询问,心中对肖无痕的为人,又增多了一份敬意,当下笑道:“晚辈如有伤他之心,适才也不会在点倒他以后这久未下手了!肖前辈如要解开他的穴道,尽管动手便是。”   肖无痕哈哈一笑道:“老弟慷慨得很啊!”   笑声一歇,掌力忽发,但听得那瞿高凤陡然厉吼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掉头向肖无痕骂道:“姓肖的,三十多年的交情,你全忘了吗?你怎能下得了这等辣手。”   方雪宜虽然觉出肖无痕拍开穴道之举,竟然使得瞿高风吐出大口鲜血,实是大出常规之外,但可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甚至听得瞿高凤责驾肖无痕以后,仍然有些不明白,正待皱眉询问肖无痕,这是为了什么?耳中忽然听得肖无痕大笑之声道:“瞿高凤,如果我肖某落到今天地步,刚才那一掌改由你翟兄来替肖某活穴的话,只怕后果比眼下要严重得多了。”   瞿高凤两眼之中充满了怨毒之色,恨恨地切齿道:“肖无痕,你比老夫恶毒了千倍,不错,老夫如是有机会为你拍开穴道,确是可能借此良机,取你一命,但总比你散去我一身功力,落个长痛不如短痛的好啊!”话音未已,怨毒的眼色,已经被泪光所罩没,瞿高凤虽然一生为恶,但落到一身真力散去,空有满肚子绝招,再也无法施展,确是使人有英雄末路之叹!   方雪宜这时才明白肖无痕借着解穴的机会,已然震散了瞿高风的全身真气,使他由此而后,再也不能论武,方才引起瞿高风那等怒毒愤恨。   肖无痕哈哈一笑,竟是将那瞿高凤扛在肩上,向方雪宜道:“老弟,见到剑神陈大侠之时,就说昔日故交肖伯延向他问候。”   他话音未已,申行时脱口叫道:“原来你老是点苍派的那位失踪多年的长老矮剑客肖伯延老前辈吗?晚辈真正是失敬了!”   大步上前,长揖到地。   肖某秃顶一摇,笑道:“不敢当,申老弟的侠名,老朽早已闻名。”   申行时道:“晚辈昔日听过很多你老的豪侠事迹,点苍剑派传说你老失踪,想不到你老竟是摇身一变,成了南天二怪之一。”   肖无痕哈哈大笑道:“申老弟,老朽这肖伯廷的名号,除了向剑神陈大侠尚敢提上一提,对武林朋友而言,肖伯廷应是早已不在人间了,尚盼老弟包涵,莫将此讯透露出去。”   话音一顿,又道:“老朽这三十年来,不惜混迹二怪魔道中的心愿,今日总算假方老弟之手成功,从今而后,老朽也许不再下山了……”   申行时闻言:顿时明白这位昔年的点苍长老,居然是为了想牵制竹道瞿高凤,不让他过分为恶才隐姓埋名,和瞿高凤结成兄弟,这等不惜身入地狱的义行,感动的申行时虎目之中,饱孕着泪光,低声道:“老前辈舍身饲虎之德,实是人天共鉴……”   肖无痕不容申行时多说,朗声一笑道:“老兄台,老朽虽有以身啖虎之心,但却是方老弟成就了这番功德,三十年来,瞿高凤防我之甚,远过于防范他人,否则,老朽也不会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下手了……”语音一歇,掉头向方雪宜道:“方老弟,多谢你助了老朽成功,别忘记见到今师之日,代故人向他问候一声安好啊!”侧转身躯,就待举步离去。   方雪宜打申行时的一番谈话之中,已经了然肖无痕必是一位白道大侠,而且他仍是不借自毁侠名斜跻身魔道之中,肖无痕的这等义风侠行,自是令他大为钦仰,当下连忙抱拳道:“晚辈记下了……不过,老前辈的盛情,先师已无法接受了。”   方雪宜话音甫落,肖无痕刚刚踏出的左足,陡地收了回来,连打在肩头的瞿高风,也被他松手跌落在地上,狂睁着两眼,喝道:“你……你说剑神陈大侠怎么了?”   方雪宜凄然道:“先师已于月前逝世了。”   肖无痕如雷击般的呆立当地,久久未出一声。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那圆圆的脸上,流满了颔下的胡须。   方雪宜睹状,心中大为悲痛,一时竟然掩面哭出声来。   夜凤飘飘,寒月朦胧,荒山偶有猿啼,益发增加了这庵前的凄凉气氛。   大约过了足足顿饭之久,肖无痕方始仰天长长一叹,高声道:“苍天啊!为什么好人就不会长寿呢?武林之中,可以死去千万个像肖某这等无用之人,却不能没有剑神陈大侠,而老天你既能容得下肖某这等人活在世间,为什么又容不下陈大侠一人?天啊……   你也太不长眼睛……”   沉痛的呼唤,字字扣人心弦,连申行时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地大叫道:“老前辈问得好,申某心中要说的话,你老终于代我说出来了……”   肖无痕忽然举手抹去了泪痕,大声道:“申老弟,听你之言,莫非受过陈大侠的恩惠吗?”   申行时道:“活命之恩,有如重生父母。”   肖无痕陡然大笑道:“是了,陈大侠一死,你老弟永没报恩的机缘,所以如此伤心,是吗?”   申行时呜咽道:“一代仁侠剑神,竟然盛年仙去,武林同道,失此栋梁,自应为之同声一哭,申某活命之恩,纵是陈大侠未死,以陈大侠所能,申某又何能报答?老前辈似是应比晚辈明白啊!”   肖无痕秃头连点,道:“不错,这报恩两字,你果是谈不到……”话音一顿,忽然向方雪宜道:“方老弟,陈大侠是道成升天的吗?”   方雪宜含泪道:“先师是因病逝世。”   肖无痕怔了一怔道:“陈大侠也会被病魔夺去性命吗?这……这叫老朽怎肯相信?”   但他忽然不再说话,打地上抓起那奄奄一息的瞿高凤打在肩头,欲言又止地向方雪宜打了个问讯,径自掉头向林外行去。   方雪宜只道他临去之时,必将有几句话交代,孰料这老人居然说走就走,心中一愣,脱口道:“肖前辈这就要走了吗?”   肖无痕已在三丈以外的林木之中,闻言长叹一声道:“老弟,瞿高凤武功已失,老朽与他相处三十年,总不能眼看他无处安息立命,老朽此去,打算安顿好了这位老友,然后再寻找老弟……至于老朽与神尼断指之仇,说穿了只不过是苦肉计而已!”   方雪宜抱拳一揖道:“老前辈不是说不再下山了吗?”   肖无痕凄然狂笑三声,道:“陈大侠如是仍在世间,老朽自是不必再恋红尘,碍手碍脚的,但陈大侠过早仙去,老弟你又如此年轻,老朽倘若仍然独善其身,高蹈自隐,那岂不是成了真正的恶人了?”话音未落,人已跃上崖去!   方雪宜长长地吁了口气,呆望着肖无痕去处道:“风尘奇士,侠道高人,果是有他过人之处……”   那一直在旁未出一声的雪涛,此刻忽然低声道:“天过四鼓,申大侠可要到庵内坐上一会,待贫尼为大侠准备一点儿热茶,暖暖身子?”   申行时间言,抬头打量了一下天色,摇头道:“不必了,小师父,申某也该回寺了。”   话音顿了顿,向方雪宜抱拳道:“小兄弟,今宵之事,可能是由兄弟行踪不够隐秘引起,幸而那肖怪乃是点苍长老,老弟又武功高强,否则,申某只怕要铸下终身难以弥补的大憾了……”   方雪宜早已料到那南天二怪必是跟申行时而来,但申行时自己不说,他可未便说出,此时闻言,更是摇头道:“申大侠不必自责,此事已成过去,莫要挂在心上了!”   申行时似是想再说话,但他终于强忍在心,抱拳一揖道:“改日兄弟再来问候!”   转身大步而去。   方雪宜也略一抱拳,这才和雪涛师妹回转庵中。   经此一来,直到神尼在第十天回庵,卧云岩上并无其他事故发生。当方雪宜把南天二怪袭击之事向神尼说明以后,神尼只是邹眉淡淡一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话音一顿,忽然间道:“孩子,你的剑法练得怎样了?”   方雪宜脸色微泛红晕,道:“弟子愚蠢,师叔所授十四式变化弟子只练会了十式……”   神尼点点道:“那另外的四式,你想必是当时未能记下,是吗?”   方雪宜道:“弟子确是未能记牢。”   神尼微笑道:“孩子,你莫要泄气,十天之内,你能练熟十式变化,已非常人所及了。”语音略顿,接道:“孩子,师叔原要你留在山上半年,把你师祖全部武功练成,但眼下却不能不稍作改变,孩子,由今日起师叔要在十天之内,把你师祖全部武功传授于你,半月之后,你就该下山去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心中暗道:“我怎能一下子记得那么多呢?”   但他口中却未把心中所想说出,只皱眉道:“师叔要弟子提前下山吗?”   神尼低叹了一声,道:“不错!”   方雪宜低叹道:“弟子十分愚笨,看来这只有十多天的时光,是无法把师祖武功全部学成了。”   神尼点头道:“孩子,师叔也知道你决无可能在十天中学会许多,但师叔只要把口诀和变化告知于你,下山以后,你仍可以练成功的!”   方雪宜心知师叔既已决定,必然是有了重大原因,当下恭敬他说道:“弟子遵命!”   神尼叹息一声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时日已然无多,师叔不想再浪费这半个月的宝贵时光,一切事等你下山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师叔还是先把师祖的武功传授给你,孩子,今后你能否赶得上你师父,继承师祖遗志,光大剑神的名望,那可就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方雪宜凛然恭应道:“弟子知道!”   神尼淡淡一笑道:“今天你先把那四式变化练熟,明天起,师叔就要传你那剑法中的最后一招了……”话音略顿又道:“龙行九剑记熟之后,你已可算习成了师祖武功的九成,还有一成就要靠你自己去领悟了,师叔已然教不了你啦!”方雪宜听得有些不解地笑道:“师叔,那另外一成武功,可是师祖并未留下遗笈秘本吗?”   神尼失声笑道:“不是!”   瞧着方雪宜发呆的神态,神尼接上又道:“孩子,十成武功,就一般人而言,经验应占三成,但因为你师祖所传的武功,博大精深,洞烛机先于敌方未动之前,故而你只要有一成动手的经验就够了,所以,这最后一成武功,就是指的对敌经验而言!”   方雪宜心中突然想起自己在那荒野茅舍,一剑刺伤魔刀田远之时,田远刀势不出,自己竟然不知如何专招伤敌之事,顿时了然师叔所说师祖留下的武功,已能料敌机先,果然不假。   而且方雪宜也明白师叔把动手经验,列为武功中的一成,确是实情,因为当日自己倘使有了动手经验,那刀魔田远就算不肯抽刀出鞘,自己也能够凭着对敌的经验,诱使对方移动身形,然后就势出剑伤敌。转念至此,他恍然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就好,孩子,咱们该去练那四式剑招啦!”   十天的时间,弹指即过,方雪宜几乎是昼夜不息地默念着那师祖最后添创的一招剑法,任凭如此,他仍然未能窥其全貌,只约略地把这一招的七大变化,记下了一个大概。   敢情当年剑圣龙超群手创此招剑法之日,几乎花费了五年时光,方雪宜能够在短短的十天之中,记下了七式变化的大概,实则是为人所不能为的了。   打第十一天起,金顶神尼竟是要方雪宜从头至尾的把所有武功,循序渐进地一一从头演练,到第十四天的黄昏为止,正好把自己这三年多所习,全部演练完毕。   方雪宜至此方始明白,师叙为何要自己在第十五天下山的原故了,原来她老人家要留下四天时间,彻头彻尾地考量自己一番。   当夜,神尼把方雪宜唤到禅房之中,对劳师祖的遗像,又谆谆告咸了一遍,最后,竟然长长一叹道:“孩子,你深山学艺,已有三年零九个月之久,此番下得山去,武林之中,必然有了变动,你千万莫要忘记,那五大魔主看似一切动乱的根源,但实际上,只怕还有隐身幕后的恶人,你师父的缠绵病榻之事,你乃是亲目所睹,孩子,你可要当心些才是!”   方雪宜心中虽是明白师叔突然要自己提前下山固有深意,但却一直不敢询问,心中暗道:“自己明日就要离去,如果自己仍不启齿,下山以后,又要到几时才能再回山叩问?”当下略一沉吟,低声问道:“师叔,弟子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神尼道:“明日你就要下山了,心中如有疑难之事,就赶快说出来吧!”   方雪宜道:“师叔本是要弟子留在庵中半年,现在三个月不到,师叔突然要弟子提前下山,是不是师叔因为有什么重大的事故发生,才命弟子赶去解决。”   神尼摇头道:“错了!孩子,如是师叔有事要你去办,岂会到此刻尚不告诉你之理?”   方雪宜一怔道:“是啊,弟子想错了。”   神尼忽然凄凉地一笑道:“孩子,师叔也不想瞒你,你明日下山之后,师叔也将于五日之后,离山他去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叔也要下山吗?”   神尼淡淡一笑道:“不错。”   方雪宜道:“师叔几时重回金顶?”   神尼摇头道:“不知道,也许……也许……”突然目光一黯,住口不语。   方雪宜惶然失声道:“师叔,弟子如是想向师叔叩问金安,莫非回到金顶也见不到你老吗?”   神尼长长一叹,道:“孩子,你这番孝心,师叔记住了,其实,师叔此行如是顺利,半年之中,也许就会回转峨嵋,否则,只怕咱们已难有再见的机缘……”   话音一顿,室了师祖遗像一眼,接道:“不过,一年之后你如有暇,最好能来此一行,也好取去师祖的遗像。”   方雪宜忽然觉出师叔这语焉不详的话句之中,仿佛充满了不祥之意,心中大为震悸,脱口道:“师叔言下之意,莫非此行十分凶险?”   神尼道:“不一定,在我未见那人之前,吉凶善严均无从先知,孩子,这是师叔的私事,你也不必多问了。”   方雪宜接道:“师叔,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事能否由弟子代师叔前去呢?”   神尼连连摇摇头:“不可能。”   这斩钉截铁般的回答,只听得方雪宜呆了半晌。   神尼瞧着方雪宜双目之中,泪光闪闪,心中大为不忍,低声道:“孩子,你别为师叔耽心,如论武功,师叔或许连你也强不过,但如若论起行事的机智和谨慎,时下尚无高过师叔之人,孩子,你大可放心,在你师傅死因未明之前,师叔不会遽而轻生的。”   方雪宜拭着热泪说道:“弟子几时再问你老请安呢?”   神尼沉吟了一下,叹息道:“你不必找我,由今日算起,一年之内,师叔自会前去寻你……孩子,你该去收拾行装,也好顺便向雪儿师妹道别啦!”   方雪宜恭就应一声:“弟子遵命!”这才暗暗地拭着泪,转身退出了禅房。   第二天一早,方雪宜换上了雪涛师妹为他裁制的一袭崭新的天蓝长衫,助下挂着那支剑神遗留的宝剑,左肩翱了个小小的地黄布包,一步三回头的走下了金顶。   他心中有着挥不去的依恋之情,也有着说不出的不安的预兆,仿佛一旦离开卧云庵,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得到师叔和雪涛师妹一般的难过,但究竟已经长大了,纵然心中那么不安,难过,口中却是一字也未说出来。   他经过伏虎禅寺时,确曾想到去看看申行时,但他忽然想起了大伯母和方珞,顿时有着归心似箭之思,恨不得插翅飞到嘉定府,去找那程子望打听一下大娘下落,因此,他在伏虎寺前略一张望,竟然忍住了入寺心愿,大步奔向峨嵋县城。   方雪宜在城中打个尖,从师父留给自己的几十片金叶子之中,取出一片,在马市场选了一匹快马,顺着官道,直向嘉定驶去。   黄昏时分,方雪宜已经打马奔进了嘉定府的城门。   四年不到,旧地重游,方雪宜心中不禁有人事全非之感,当年的嘉定,仅仅是泯江和大渡河两条水路的朋友,就不下千人之多,他四年前随着中洲三侠来此之日,经过街上之时,他曾瞧到不少精神抖擞的武林和豪气过人的江湖好汉,比肩接踵,熙来攘往,但今日踏进城门,却见不到一个这类人物,大街之上,显得冷冷清清,偶尔见到几位劲装汉子,也都是长的模眉怒目,面容可憎。   方雪宜知道有些不对,但他在没有见到程子望以前,可不想妄下评断,一提缰绳,竟是穿城而过,直向程家庄驰去。   方雪宜在离开嘉定之时,并未注意到那程家庄究竟在城北还是城西,北刻穿城而去,迎面见到骄阳由左手方位射来,方始明白,那程家庄乃是在北门之外,翠竹依旧迎风而立,但翠竹的里面,却已然见不到半间完整的房舍。   当年那住了程子望一家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口的程庄家,此刻却只剩下了一片瓦砾,残砖断墙,屋圮墙倒,从那滋生得十分茂密的已枯野草看来,程家庄应是去了很久的事了。   第十一回 人事全非     方雪宜牵着马儿,呆立在竹林边沿,久久不知所措。   他向四周望了半天,却不见一个人影。   看来这程家庄中的人,若非遭遇了一把天火,烧得片瓦不存,那就是遇上了江湖仇杀之事,全庄人口,俱毕被人所害。   方雪宜思来想去,终于拉着马儿,在这片砾场中转了半响,果然,他发现在那断瓦残垣之中,确是留有不少拓焦的骨骼,显然这程庄家是出事了。   这一瞬之间,方雪宜大有人海茫茫,今后何去何从之感。   在他的想象,大娘和中州三侠的去处,只有程子望明白,而程子望的全庄人口,很可能全被仇家所害,则天地何其之大,要自己去寻大娘和珞弟,岂非难似大海捞针一般。   沉沉的夜色之中,打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阵阵塞鸦,正绕着这片竹林飞噪,方雪宜忍不住长叹一声,拉马掉头,向嘉定城中赶回去。敢情他突然想起,当年所住的那家各栈之中,或许能打听得出程子望的一切!   方雪宜打算的本是不错,但是,容得他找到那条大街以后,这才发现那家客栈,早已改成了三间杂货铺了。   顿时,他连一点线索也找不出了。   望了望天色,已然快到初更时分,他钢牙暗咬,想道:“好歹也得先打个寺方住下再讲!”心念一定,便顺着这条大街往东走去,终于在不远之处,找到了一家名叫“悦来客栈”的住处。   方雪宜随便用了点晚膳,缓步走到那家客栈的账房,打着那位看上去颇为忠厚,年约五十出头的账房先生闲聊。   那位账房先生倒也十分老实,方雪宜那口被当地人认作下江口音的官话,使他误把这位十九岁不到的少年,当作达官贵人的公子一般奉承,几乎是有点巴结得有问必答,而且说的十分详尽。不过,就在方雪宜偶然询及程子望之后,这位帐房先生竟然脸色大变,久久沉吟,不置一语。   方雪宜立即感到有些不对,很显地可以看出,这位帐房老人对程子望的事,定得知之甚详,否则,他是不会变色不语的。   方雪宜心念一转,心中盘算道:“瞧这老帐房的神态,似是有着难言之隐,自己总得想上一个藉口,套出他几句话才好……”   当下微微一笑,道:“老丈,那程望程庄主与在下家门乃是世交,在下奉了家慈之命顺道拜望程夫人叩关安好,不想在下去那程家庄之时,况然只剩下断瓦残垣,使在下大感不安,不知老丈可否告知在下,程庄主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不幸之事,在下回家之时,也好向家母……”   帐房老人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打量了半晌,方才长长一叹:“公子,你也是江湖中人吗?”   方宜宜本要点头应是,但话到口边,却心中灵机一动,摇头道:“在下自幼就终日埋首寒窗,从未在江湖上行走。”   帐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的笑道:“公子,瞧你身佩宝剑,又能乘骑那等骏马,倒不像是个文弱书生啊!”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老丈说的不错,在下除了习诵诗文之处,家严念我自小身体太弱,又请了几位教师爷,教在下练了一些拳脚,用作防身健体,与那行走江湖的好汉相较,那可就差得远啦!”   帐房老人因是看他眉清目秀,一派文质彬彬的神态,心中倒也有了八成相信,点了点头,笑道:“公子果是不像江湖人物,老朽相信了……”话音微微一顿,接道:“不过,老朽却认为公子既然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要沾惹这些江湖人物呢,那程庄主在嘉定地面之上,确也算得上一个侠义人物,但究竟不比官宦之家,所交的朋友,可谓三教九流均有,公子如是想图个清静,老朽倒希望公子不要打听这些事最好。”   方雪宜摇头道:“此乃家母慈命,在下纵然为此招来今后很多困扰,在下也不容推辞!”   帐房老人似是对方雪宜这等孝心,甚为钦佩,当下笑道:“公子,孝心可嘉,老朽感佩得很……”   突然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眼,低声接道:“公子”,方雪宜原来就已想到程子望一家,可能已经遭了毒手,但此刻闻言之后,仍然免不了心头大为震悸,脱口说道:“程庄主一家都遭害了吗?”   方雪宜皱眉道:“老丈,那程家可有生还之人?”   帐房老人摇头道:“据老朽所知,只怕程庄主的一家,并无一人生还!”   方雪宜道:“老丈,此事何时发生的。”   帐旁老人想了一想,道:“算来已有一年多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一年多以前,那是说我还在邛崃山中这时,这程家庄就已遭了别人的毒手了……   他心中寻思未已,帐房老人已接着叹息一声,道:“公子,你似是来迟了!”   方雪宜骤然道:“是啊!在下果真是来迟了……”语声略顿,低声接道:“老丈,那程庄主的仇家是什么人?”   帐房老人脸上神色又是一变,摇头急道:“公子,这些事你最好莫要过问,江湖上的恩怨仇杀,不是你们读书做官的人该问的,公子,听老朽的劝告,你还是早些离开嘉定吧!”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老丈好意,在下不是不知,只是在下倘若不能查明程庄主一家丧生何人之手,回去只怕还要受到家慈的责骂,认为在下办事无能!”   帐房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公子,老朽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方雪宜道:“老丈有话请讲!”   帐房老人道:“公子一定要想知道杀害那程庄主的仇家是谁,可是有着想替程庄主复仇之心吗?”   方雪宜道:“这倒不一定!”   帐房老人点头道:“公子说的不错,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血气方刚,易于冲动,公子未及弱冠之龄,就能有这等养气的工夫,老朽倒是放心不少。”   话音至此一顿,接道:“公子,其实老朽也不知道其中详情,纵然老朽告诉公子,也许对公子帮助不大。”   方雪宜笑道:“老丈但能告知那程庄主的仇人是谁,在下就十分感激了。”   帐房老人点了点头,极目扫了那坐在前厅中的几位客人一眼,这才附耳向方雪宜道:   “公子,程庄主的仇家,据说是剑门五鬼!”   方雪宜剑盾陡地一扬,脱口道:“果然就是他们……”   帐房老人呆了一呆,低声道:“怎么?公子可是早已知道那程庄主的仇人是剑门五鬼了?”   方雪宜这才觉出自己一时忘情,说漏了嘴,忙道:“在下只是如此猜想而已。”   帐房老人忽然附耳说道:“公子,这嘉定自从程庄主一家被害以后,早已成为剑门五鬼的徒子徒孙们的天下了。”   方雪宜感激地笑了一笑道:“老丈,打扰你老啦……”略一抱拳,便起身离座,欲待卧到自己房中。   那帐房老人忽然暗中伸手,拉了他衣角一把,人声道:“公子,你如是嫌小店茶饭不好,老朽这就差人去为公子到外面叫上几味可口的莱肴送来。”一面笑着说话,却一面不停地向方雪宜眨眼。   方雪宜猜出这位老人此举必有深意,当下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耐久等,你要他们手脚放快些。”话音一落,头也不回地走出帐房。   这时,只见一个獐头鼠目,形貌狠琐的汉子,正打自已身旁挨身而过,向那帐房先生打着招呼。   方雪宜心想:“这家伙八成就是那成玄通和董方的手下了,我此刻还是暂时忍耐一下……,转念之间,人已回到自己的客房之内。   他宽去外罩长衫,正想略事调息,目光过处,陡然心头怒意忽生。敢情自己那黄布的包袱,已然被人抖开,包袱中的几件换洗的衣衫和一些金银,全部散落在地上。   方雪宜心中一震,暗道:“这可好,我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倒先找上了我,我就不相信你们剑门五鬼仅剩的两鬼,又能有多大气势……,转念之间,方雪宜重新披上衣衫,隔窗向外,大声地叫着店家。   当房门打开之际,赫然是那帐房老人。   方雪宜盾头一皱脱口道:“怎么老丈自己来了?”   帐房老人笑道,“公子,伙计们正在忙着,有什么事交代老朽也是一样!”   方雪宜发现帐房老人已然顺手掩上房门,心中忽然一动,付道:“莫非他也有事找我?”他略一沉吟,指着地上的黄色包袱道:“老丈,区区的衣物被人打开搜查过了。”   帐房老人稀疏的眉头一皱,顿足道:“公子,这不是伙计们干的吧!”   方雪宜冷笑道:“老丈似是应该比在下更明白呀!”   帐房老人忽然低声一叹,摇头道:“公子,老朽有句话说出来,只怕公子不中听……”   方雪宜道:“什么话?”   帐房老人道:“老朽为公子设想,希望公子能够早些离开嘉定。”   方雪宜失笑道:“老丈是要在下立即离去吗?”   帐房老人道:“不错,越快越好!”   方雪宜一怔,道:“老丈,此刻已然快到三更,在下既不惯夜行,又何况城门已经上锁,在下纵是有心离城,只怕也出不了此城啊!”   帐房老人低声道:“公子,老朽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在这嘉定地面之上,也混了三十年多,耳闻目濡,看的好汉们确已不少,公子一身功力,已是武林中佼佼人物,老朽知道,公子如是暂时把马匹寄在此处,独自翻城出去,必然不会困难……”   方雪宜道:“在下要走,也不会在今夜!”   帐房老人颓然一叹道:“公子,老朽是为你好。”   方雪宜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领了。”话音一顿,接道:“老丈,你替代那伙计们来此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帐房老人点了点头,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公子,老朽果然有事找你……”话音未已,人却闪向房门旁边,拉开了门向外张望了一下,这才上了门栓,向方雪宜低声道:“公子,他们有人住在店中呢!”   方雪宜冷冷笑道:“在下早已知道了。”   帐房老人怔了一怔,道:“公子,你……你早就知道那剑门五鬼的手下,住在此处吗?”   方雪宜指着那包拾起的衣物,道:“若非他们手下,谁敢搜查在下衣物。”他忽然话音一顿,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过,我却有些不大明白,他们是怎样知道我……”   帐房老人闻言,忙低声道:“公子,老朽倒是知道他们怎生盯上了公子的!”   方雪宜道:“什么原因?”   帐房老人道:“公子,你在来此之前,可是去过那程家庄的故居吗?”   方雪宜道:“不错,在下果是去过,……”忽然,他恍然而笑道:“是了,想必那成玄通和宗士义一定派有人住在那程家庄附近监视,是吗,”   帐房老人道:“公子猜的不差,老朽适才就是听得那两位客人述及,今日黄昏派在程家庄的眼线,发现了公子,所以他们就跟上了公子,而且打算……打算……”他一连说了几个打算,却没往下说去。   方雪宜道:“打算什么,老丈为何不说?”   帐房老人待起身去门前张望,方雪宜却伸手拉住了他,摇头道:“老丈,十丈之内方无一人,有什么话尽说无妨!”   帐房老人愣了一愣,道:“十丈以内无人吗?公子怎么知道的?”   方雪宜笑道:“老丈,不瞒你说,在下自幼习过天耳通,十丈之内,可以听见飞花落叶之声。”   帐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但却又不能不信地道:“公子,你可没骗我吧?”   方雪宜笑道:“老丈乃是为了在下之事,我又怎会骗你呢?”   帐房老人仍然有些不安地张望了窗外一眼,方道:“公子,他们计议要在今夜等你睡熟之后动手暗算于你!”   方雪宜陡然双目寒光暴射,冷笑道:“好得很,多谢老丈传讯之情……”双手抱拳,长长一揖。   帐房老人皱眉道:“公子,你单身一人在外,还是小心些为是。”   方雪宜自是不便对他多作解说,只好抱拳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但请老丈放心,在下如无自保之能,也决不会冒这等生死的大险了。”   帐房老人似是还待多劝几句,但他瞧到方雪宜那坚决的脸色,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叹一声,启门而去。   方雪宜十分礼貌地送出门外,笑道:“老丈,在下不送了!”   直待那帐房老人佝倭的身形,在黑暗中消失,微微一笑,转身回房,插上了门栓,把衣物包抬掇整齐,熄去灯火,这才和衣躺在床上假寐,等着那成玄通的手下前来。   约莫三更甫过,门外果然有了应声。   方雪宜暗暗地冷笑一声,忖道:“只怕你们下来……”   他思忖未已,那门栓已被来人以钢刀拨开,一声极其轻微的呀然之声传来,房门突然启开了一扇。   又过了一瞬,才有一个脑袋探入房内。   方雪宜目力之强,眼下可透视重雾,那人脑袋刚刚伸入房内,方雪宜就已瞧出此人正是先前在帐房外面侧身相遇的那个獐头鼠目的汉子。   那人这时忽然又缩回头去,显然是在跟门外的另一个伙伴在商量着什么,久久未再入内。   方雪宜不觉有些诧异,暗道:“他们怎地弄开了房门,却又不进来了呢——”   突然间,一丝火光在门缝外一闪而灭。   方雪宜心中大震,寻思道:“莫非他们竟然如此下作,想用什么毒香之类的毒物,来对付我吗?”转念及此,不禁心中大怒,正待跃身而起,出房将两人制住,陡然一缕异香诱鼻而入,若非他觉出有异,立即屏住呼吸,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究竟是他的江湖经验不够,否则,他大可在发现门外火把子晃燃之际,就先闭住呼吸,改用师门龟息之法换气,岂不连这一点儿险也不必冒了。   就在方雪宜屏住呼吸的同时,那两人业已推门而入。   如此一来,方雪宜索性就不再有动静,只是盘膝坐在床上,冷眼瞧着两人的下一步行动。   这两个家伙的胆子可真不小,但见他跨入房内以后,竟然由其中一人幌亮了火摺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灯光一亮,两人立即转身向床上望去,登时,两人如遭雷击一般愣住了。   那獐头鼠目的一位,一抖手中单刀,颤声喝道:“你……没有晕倒吗?”   方雪宜眼见这两人鼻孔之中,塞有两个黑色药丸,知道必是用来祛毒之物,当下心中一动,忖道:“我何不先制住其中一人,先行取到祛毒药丸再行开口说话,也免得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道儿……”主意既定,方雪宜冷哼一声,陡然双手一拍床沿,全身凌空而起,直向两人掠去。   方雪宜自己并不知道眼下他的武功之高,已属顶尖高手,此刻心中急想取得对方的法毒药物,是以行动之间,自是用上全力,去势之快,简直已有令人目不暇接之感,但见人影一花,獐头鼠目的汉子,手中单刀尚未扬起,人已倒在地上。   方雪宜左手一捞,将那人抓在手中,同时右手一探,已把那汉子鼻孔之中的两粒药丸取出,塞在自己鼻端。   这时,那另外的一位汉子,似是已经吓得呆了,手中虽然有一柄匕首,却是木愣愣的站在那儿,动都不敢动一下。   方雪宜回手将那獐头鼠目汉子搁在地上,两眼眨了一眨,冷笑道:“你们可是成玄通的手下?”   这手握匕首的汉子,长得比那獐头鼠目人要魁梧得多,但此时却也像狗熊一般地缩在一起,对方雪宜所问之话,宛如充耳不闻一般,久久未曾回答。   方雪宜瞧着他这份窝囊相,心中实是生气,剑眉一皱,沉声道:“你是哑巴吗?”   那人被方雪宜犀利的目光,瞧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摇着头颤声道:“小……   小的会……讲话……”   方雪宜道:“很好,你用心听着,一句一句地照实回答!”话音一顿,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应道:“小的名叫赵三拳!”   方雪宜失声道:“赵三拳,这名号不错!”   赵三拳瞧见方雪宜的脸上笑容,不禁胆子大了不少,扬了扬右拳,道:“小的天生神力,手下很少走过三拳之人,所以,伙计们都叫我赵三拳!”   方雪宜暗自一笑,付道:“看此人说话,倒像是耿直的老粗,稍时倒是不必为难他了。”当下微微一笑道:“你是剑门五鬼门下。”   赵三拳道:“公子,小的主人已然改称剑门双侠了,你老不知道?”   方雪宜剑眉耸动,笑道:“不错,五鬼已丧其三,自然不能再用昔年的名号混世……”微微一顿话音,接道,“不论是二鬼也好,还是双侠也好,你的主人可是成玄通和董方?”   赵三拳道:“小的主人正是成、董双侠。”   方雪宜冷冷笑了一声,突然喝道:“你们两人夜入我的房间,暗用毒香迷人,可是认识我是谁?”   赵三拳道:“这……这个……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公子莫要见怪。”   方雪宜心想:你们想要我的命,还要叫我莫见怪吗?不过……口中却淡淡的说道:   “奉什么人命?”   赵三拳道:“自然是主人之命了。”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成玄通现在何处?”   赵三拳道:“小的不知道!”   方雪宜瞧那赵三拳的神态,似是并未说谎,当下皱眉道:“你奉了主人之命,前来暗算在下,又怎会不知道主人何在呢?”   赵三拳道:“公子,小的说的是实话……”   方雪宜道:“如此说来,你们不是直接受命而来了?”   赵三拳笑道:“公子说对了,小的们当然是不够资格直接听命主人啦!”此人已然渐渐地不再胆怯了。   方雪宜道:“你奉何人所差来此?”   赵三拳道:“小的……是奉了宗堂主之命……”   方雪宜未等他说完,忍不住脱口道:“哪一位宗堂主?可是宗士义吗?”   赵三拳道:“不是!”   方雪宜一怔,道:“不是金枪宗士义?”   赵三拳道:“公子,这宗堂主乃是宗堡主的公子。”   方雪宜恍然道:“是那宗贵吗?”   赵三拳道:“正是宗大公子!”   方雪宜冷哼道:“宗贵现在何处?”   赵三拳道:“宗堂主就住在嘉定城之内。”   方雪宜忽然沉声道:“赵三拳,你想不想活?”   赵三拳不自主地摸了摸脑袋,道:“公子,蚂蚁尚且贪生,小的当然怕死啊!”   方雪宜道:“你既是怕死,我倒是有个使你求生之路,你愿不愿意听命?”   赵三拳道:“愿意,小的一切都愿遵命!”   方雪宜道:“赵三拳,你可不许后悔!”   赵三拳道:“小的决不后悔!”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你去叫宗贵来见我。”   赵三拳愣了一愣,道:“你老……公子,你是要我把宗堂主找来?”   方雪宜道:“怎么,你可是不愿?”   赵三拳道:“小的愿意……”他话没说完,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方雪宜突然伸手一拦,冷笑道:“且慢!”   赵三拳吃了一惊,道:“公子……”   方雪宜道:“你如是一去不回,我又将到如何处寻找你呢?”   赵三拳道:“小的怎敢,公子放心……”   方雪宜冷笑道:“在下本是对你极为放心,否则,也不会要你去叫那宗贵的了……”   右手迅快地拍出三掌,轻击在赵三拳肩肋等处,喝道:“快去快来,在下在此等你一个时辰!”   赵三拳挨了三掌,虽是不重,但却觉出中掌之处,有些酸疼,忍不住问道:“公子,你可是封了小人的穴道了?”   方雪宜冷哼道:“不错,一个时辰之内,你如是赶不回来,就将全身经脉硬化而死,你如是不想早死,最好是跟那宗贵同来!”   赵三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呆呆地瞧着方雪宜,口中连声说道:“小人……小人……   这就去……”他虽然口中说走,人却根本未动。   方雪宜诧异的笑道:“你为何还不动身?”   赵三拳几乎是痛苦失声地应道:“公子,小的该死……”   方雪宜听得呆了一呆,喝道:“你这是怎么了?”   赵三拳突然跪倒在地,磕头道:“公子,小人无法见到宗堂主……”   方雪宜闻言,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却喝道:“那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赵三拳顿时叩头不止,哀声哭求道:“公子,小人的身份卑微,无法见得到堂主啊……,望你老开恩……”   方雪宜看得出这赵三拳并非做假,当下忍不住失声笑道:“刚才你为何一口答应下来,自愿前去请那宗堂主来此?看你这等反反复复的言谈,足证不是个好人。”   赵三拳只吓得叩头如捣蒜,低声道:“小人一时糊涂,望求你老高抬贵手,放过小人……”   方雪宜道:“那么方便?你可是把在下当作了容易欺骗的人吗?”语音顿了一顿,接道:“不过,在下倒是有个办法,只要你答应,在下便可解开你被制的穴道!”   赵三拳忙道:“什么办法?你老快讲!”   方雪宜道:“你既是见不着那宗贵之面,但总知道他住在何处的了?”   赵三拳道:“这个小人倒是知道。”   方雪宜道:“很好,你领着在下前去,见到宗贵以后,在下就解去你被制的穴道!”   赵三拳怔了一怔,道:“这……小人如是领了你老去见宗堂主,只怕小人依然也活不成啦!”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你既是不敢领我前去,我就拍醒你的同伴,要他带路前去便了,赵三拳,我也不再为难于你,你请吧!”   赵三拳一听,登时凉了半截,他一连又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公子饶命……小人愿意给你老带路……”   敢情这赵三拳似是想通了,如是不带路去见宗贵,他眼下不出一个时辰,就得全身穴脉僵硬而死,倘若自己带他去见宗贵说不定这姓方的被宗堂主拿下,自己不但不会丧命,或许还得着一桩大功哩!”他转念至此,便连忙应允带路。   方雪宜却在心中暗道:不怕你不肯带路……口中可依旧冷冷地喝道:“扛起你的伙伴,咱们这就前去见宗贵。”   那赵三拳苦笑一声,抓起躺在地上的汉子,扛在肩头,向方雪宜道:“公子,咱们这就走吗?”   方雪宜道:“前头领路……”   那赵三拳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瞧着方雪宜那寒冰似的脸孔,却连忙应了一声:“小人遵命……”转身便向门外行去。   方雪宜紧好佩剑,掩上了房门,随在赵三拳身后,出了悦来客找。   约莫转过了四五条大街,赵三拳忽然止步不进。   方雪宜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景色,却见停身之处,乃是一所甚为幽静的花园。   方雪宜剑盾一皱,道:“这不是一道侧门吗?”   赵三拳道:“小人等进出,都是走的这道侧门。”   言雪宜略一沉吟,道:“上前叫门。”   赵三拳迟疑了一下,道:“公子,这等三更半夜叫门,只怕宗堂主也不肯接见你老呢?”   方雪宜听的心中大为忿怒,暗道:“此人外表看来,甚似耿直的汉子,怎么行事却又如此拖泥带水。”当下冷冷一笑道:“那宗贵不见我,不关你的事,你如想活下去,就早一点上前叫门!”   那赵三拳吓得连退两步,一转身,大步向那花园的侧门走去,日见他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便放下扛在肩头的同伴,垂手肃立门外。不多时那道侧门呀的一声,向内拉开。   方雪宜由暗处望去,只见一位十分魁梧的劲装地汉子,手里举着一盏气死风灯,探头喝道:“什么人?”   那赵三拳连忙上前,低声作揖道:“二爷,是小的赵三……”   这叫做二爷的人,是似愣一愣,喝道:“这半夜三更的,你跑来干吗?”   赵三拳指着地上的汉子,道:“二爷,小的是奉了副堂主之命和冯七办差事的……”   此刻,那门内的二爷,大概已瞧出躺在地上的冯七,突然跨出门外,向赵三拳喝道:   “这是怎么了?冯七死了吗?”   赵三拳摇头道:“没有……只不过被点了穴道而已,二爷,烦你老通禀副堂主一声,就说小的求见。”   那叫做二爷的人,沉吟了一会儿,方道:“你等着,我去瞧瞧副堂主是否未曾安歇……”话音未已,便自转身跨入门内。   方雪宜缓步走到赵三拳身前,笑道:“很好,不知道这位副堂主是什么人?”   赵三拳道:“副堂主姓庄,单名一个捷字,公子,你老可得小心一些,据说……据说……”   瞧他吞吞吐吐,欲言不敢的神态,方雪宜不禁好笑,喝道:“据说什么,此处别无他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赵三拳道:“公子,据说这庄副堂主的武功,还在宗堂主之上,公子最好莫要跟他吵翻,否则,吃亏的只怕就是公子了。”   方雪宜闻言暗道:这姓赵的究竟还不算得坏人……动念及此,不禁微微一笑,道:   “谢谢你的好意,区区记下便是!”   说话之间,只见一缕灯光,打园内射了出来,那先前入内的劲装大汉,已急步赶了过来。   但他一眼看到方雪宜之后,不禁呆了一呆,道:“赵三,这是何人?”   赵三拳道:“二爷,这就是副堂主要小的去暗算的那位公子,”   那位二爷显然是吃惊不小,浓眉连连闪动,向赵三拳喝道:“赵三,你怎么把敌人给领来了?”   赵三拳尚未答话,方雪宜已哈哈一笑道:“二爷,区区和宗堂主、庄副堂主均属故交,你这敌人二字,不嫌用得太过分了吗?”   他这么说话,倒把这位二爷听的呆了半晌,暴睁环目的仔细打量了方雪宜半天,忽然笑道:“公子,真的跟副堂主是故交?”   方雪宜道:“二爷可是不信?”   那人连忙说道:“小人名叫徐大化,公子只管叫小人名号便是了。”   方雪宜道:“快引我去见庄副堂主!”   徐大化躬腰应道:“小人遵命!”   高高举起风灯,领着方雪宜向园内行去。   赵三拳扛起了冯七,跟着方雪宜身后,敢情他可是惦记着自己被封的穴道未解,不敢不亦趟亦趋地随在方雪宜左右。   这时,徐大化领着方雪宜在花径林木之间,左转右折,走了约莫有盏茶之久,来到一处敞轩。   方雪宜举目望去,只见那敝轩之中,灯光通明,而且人影晃动,似是有着不少人在内。   方雪宜心中微微一动,立好放慢脚步,向身后的赵三拳招呼,低声道:“你先去禀报!”   那赵三拳吃了一惊,道:“小人!”   这时,那位走在前头的徐大化,已然进了那座敞轩,似是正在向那坐在敞轩中的一位中年文士讲话。   方雪宜目光一转,低喝道:“赵三拳,你如不去说明,那庄副堂主怎会知道你们办差事的结果呢?而且,区区若不当着他面前拍开你的穴道,只怕那庄副堂主也不会相信你被人所制吧!”   赵三拳大概也很明白方雪宜所说不假,当下倒是不再辩诱,扛着冯七,大步向轩内走去。   方雪宜随在他身后,但行到敞轩的石阶之下,便停下身子,负手而立。此刻那坐在敝轩中的蓝衫中年文士,目睹赵三拳扛着冯七而来,脸上神色果是微微一变,掉头向徐大化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徐大化显然未曾料到那位自称与庄副堂主乃是故旧之交的公子,居然站在轩外不曾入内,顿时俯首应道:“属下……属下也不懂为了何故!”   赵三拳放下了冯七,跪伏在地,颤声道:“属下赵三拳,叩见副堂主。”   原来这位身着蓝衫,神情冷酷的中年文士,正是庄捷,庄副堂主。   赵三拳话音甫落,庄捷已冷冷一笑道:“赵三,冯七怎么了?”   赵三拳像是挨了一鞭子般,浑身发抖地道:“他……冯老七,被那公子点了死穴……”   庄捷眉头一皱,道:“你呢,为什么好好的?”   赵三拳道:“小人被制住了三处大穴,那位公子说,一个时辰不解,属下就全身穴脉僵硬而死。”   庄捷冷笑一声,道:“有这等事?”突然站起身子,向赵三拳走了过来,探手抓住赵三拳的右脉,瞑目不语,脸上一派肃然神色。   赵三拳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劲道,正从庄副堂主的掌心,逼向自己体内,但因自己有三处穴道被制,是以那股真力只能在右臂之中猛撞,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庄捷大概觉出赵三拳没说假话,忽然松手喝道:“不错,你果然被人封了三处穴道……”语声一顿,掉头向轩外笑道:“想不到阁下乃是一位高人,庄某真是失敬了。”   敢情,他并非不曾见到方雪宜,而是有心在问明一切以后,方出制招呼对方?   方雪宜应声一笑道:“不敢,区区若是不略为献丑,恐怕得定见到副堂主的金面吧!”话音未已人已行进敞轩之内。   庄捷适才已然试赵三拳被封的三处穴道,手法非常怪异,自己无能解穴,心中对方雪宜不但有五分畏俱之感,而且有着五分敬意,方雪宜踏进敞轩,他立即抱拳相迎,并且让上座。   方雪宜坐定以后,目光打量了四周一眼,微微一笑道:“庄副堂主,在下与副堂主似是素昧主平,未曾见过一面吧!”   庄捷笑道:“不错,分子与庄某果真素未谋面,不知公子上姓大名。”   他寻思未已,耳中已听得方雪宜冷冷地应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   庄捷笑道:“方公子。”   方雪宜道:“不敢,方某今日拜访,有两件事,想向副堂主请教!”   庄捷笑道:“请教两字,庄某不敢承受,公子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方雪宜剑眉轩动,沉声道:“副堂主既与方某不识,为何派人追踪方某,意图暗算?”   庄捷问言竟然哈哈大笑道:“公子言重了,庄某决无意图暗算公子之意。”   方雪宜冷笑道:“副世主,尊驾派出的属下,已被方某擒来,尊驾竟还不肯承认吗?”   庄捷面不改色的笑道:“公子,庄某如是说出其中道理,相信方公子就不会误会了。”语音一顿,突然向赵三拳道:“赵三,本座交代你们追踪方公子时,可曾要你们暗算方公子来着?”   那赵三拳显然是十分畏怯,低声道:“没有。”   庄捷忽然怒哼一声,喝道:“既然本座不曾命尔等暗算方公子,你们为何胆大妄为,擅作主张?”   赵三拳听得跪地连连叩头道:“这……这是冯老七出的主意。”   庆捷脸色微霁,笑向方雪宜道:“方公子,可否请你解开这冯老七的穴道,容他答话?”   方雪宜冷眼旁观,暗道:“纵然你在做戏,我也要瞧个清楚。”当下谈淡一奖,接道:“方某遵命!”大步上前,俯下身子,在冯老七命门之上,轻击一掌,只见那冯老七长叹一声,霍然坐起身来。   但他一眼发现庄捷正怒目相向,只吓得连身子还没有坐稳,就连忙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属下冯七,叩见副堂主!”   庄捷冷笑一声,道:“冯七,你好大狗胆!”   方雪宜这时已缓步回到自己座位,心中暗道:“我且瞧瞧你们能要出什么鬼门道来。”   那冯七被庄捷骂得先是一怔,但他目侧余光,却瞧见了方雪宜的形貌,顿时直吓得全身发抖,连连叩头,道:“属下不敢……属下……,武功不济,还求副堂主开恩。”   庄捷冷笑道:“不错,你果然是武功不济,否则,你也不会用那种下五门的手法对待方公子了。”   冯七显然是并未听出来庆捷的话题真正用意何在,当下答道:“属下奉命前去查看这方公子形迹,无意之中,发现他果然正是堂主的大……”   庄捷陡然暴喝一声道:“住口。”   这冯七倒也听话,立即缩回了舌头,闭口不语。   庄捷脸色铁青,向站在轩外的几名大汉喝道:“拖下去,依照违律行事论处!”   顿时,进来了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将冯七架了起来,直往敞轩之外连拉带抬的拖走。   冯七披拖走以后,庄捷竟是十分客气的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公子,冯七不听号令,自作主张,兄弟已按堂规论处,得罪了公子之处,尚望方公子莫再记在心上。”   方雪宜明知庄捷这一番做作的用心何在,但他却也不说穿,竟然哈哈一笑道:“庄兄好说,贵属其实也并未沾到方某人的光,应兄如此重罚于他,倒叫方某有点过意不去了。”   庄捷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宽宏大量,兄弟十分敬佩!”语音略顿,掉头向赵三拳喝道:“念在你引导方公子来此之劳,本座不再处罚,还不给我下去。”   那赵三拳登时如逢大赦,连声应道:“属下遵命,……多谢副堂主恩典……”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庄捷目光一转,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笑道:“方公子仙乡何处?”   方雪宜心想:“这是在盘问我的来历了。”口中却一笑,答道:“方某世代居住洛阳。”   庄捷脸上掠过一丝异采,抱拳道:“洛阳方家,在武林之中,大有名望,那中州三侠中的方二侠,不知是公子的什么人?”   方雪宜心中失笑道:“果然很爽炔,三句话不到,就转上了正题,我如是不敢揭明身份,只怕反会惹起他们的轻视。”当下肃容道:“正是在下的大伯父!”   庄捷似是被方雪宜这句话答得浑身一震,但他十分机警,趁着那心血一震,神情微变之际,霍地站起身子,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原来是方二侠的侄公子,庄某失敬了。”   方雪宜略一欠身,道:“不敢,方某深夜冒昧造访,打扰之处,尚祈庄副堂主包涵。”   庄捷大笑道:“公子太客气了,不知方公子此番前来嘉定,有什么贵干。”   方雪宜剑眉一皱,心中寻思道:“这家伙一再明知故问,满口俱是不着边际的客套,实则句句都是盘根究底的陷阱,果然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不知这金枪宗士义父子,怎会找到这等极富心机的下手,难道这嘉定地面,又有了什么新的帮会势力不成。”   他一念及此,不禁有些恍然觉悟到,这所谓嘉定分堂,明明是一个帮会组织的分机构,自己倒是要设法先从对方口中探出一点线索才是。   方雪宜虽然想的诸般情事不少,但念头转动的却也飞快,在庄捷眼中,他只是略略的沉吟了一下,便道:“兄弟此次乃是顺道经过嘉定。”   照常情而论,方雪宜这等说法,庄捷应是决然不会相信,但他却似是相信了方雪宜之言,笑道:“公子可是打算在嘉定盘但些时日吗?庄某不才,甚望能够稍尽地主之谊,追随公子畅游此间几处名胜古迹……”   方雪宜也明知这庄捷言不由衷,但他却不大善于心机,庄捷语音未竟,他已然忍不住摇手道:“不敢多劳庄兄费神,兄弟明日就将离此他去。”   庄捷顿时露出了一脸失望之色,叹息道:“公子乃是名门子弟,庄某自知高攀不上,只是……只是……。”   方雪宜道:“只是什么?”   庄捷神态真诚的抱拳道:“只是庄某这番诚意,尚望方公子明白就好!”   方雪宜终究是涉世不深,他只见到庄捷这满脸忠诚的神情,心中竟是十分感动,对他疑惑之心大减,笑道:“庄兄厚待之情,兄弟永远不会记忆!”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兄弟原本想在嘉定逗留一两天……”   庄捷脱口欢呼道:“公子答应了?”   方雪宜瞧他那一派欢愉之色,完全不似做作,几乎不忍说出那不字,但他仍然咬了咬牙,摇头道:“庄兄诚意,兄弟心领了,日后有暇,兄弟自会重来拜望庄史,共作五日之游。   庄捷笑容忽告消失,不住的摇头叹息道:“公子,你……唉!你说原本要在此逗留几日吗,为何又改了主意呢?莫非是为了庄某那混帐的下属惊动了公子?”   方雪宜笑道:“那倒不是。”庄捷皱盾道:“公子……”   庄捷怔了一怔道:“公子……方兄,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方雪宜道:“庄兄,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庄捷道:“方兄有话,尽管吩咐。”   方雪宜道:“庄兄身为嘉定分堂堂主,不知庄兄这分堂是属于什么门派所辖?”   庄捷微微一笑,道:“三义门。”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三义门?兄弟怎地未曾听说过?”   庄捷笑道:“我三义门成立未及一年,尚未正式向江湖立万,方兄不知,那也不足为怪。”   方雪宜心中暗道:“果然被我料中,这嘉定一带,正是有了新的帮会组成了。”口中却道:“庄兄,贵门既称三义,必是由三位仁义大侠所手创了?”   庄捷道:“方兄说的不错,三义门正是由川西三义手创!”   方雪宜心想:“这儿几时又出了川西三义门?倒是要问个明白”当下抱拳道:“庄兄,缔创贵门的三位义侠,不知怎么称呼?这掌门人是否也由三人共同提任?”   庆捷目光一转,沉吟一会儿,方道:“此事如是别人相询,兄弟一定不会说出,但你方兄乃是中州三侠弟子,兄弟自然相信得很……”   方雪宜心中固然十分希望庄捷能够说出三义门的机密,但他却秉性忠厚,不敢强人所难,目睹庄捷这等神情,立即接口道:“庄兄如是不便,这不必说了!”庄捷慨然一笑道:“兄弟与方兄交往,出自一片至诚,如是这点小事兄弟都要隐瞒,那我庄捷还能算是你方兄的朋友吗?”   他一脸皆是诚恳之态,说的句句如出肺腑。   方雪宜大为感动地道:“庄兄如此看重兄弟,真使兄弟受宠若惊!”敢情,方雪宜完完全全地把庄捷当成朋友了。   庆捷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方兄蒙你不弃,折节下交,兄弟自己是不能不诚心诚意的跟方兄说话了……”   语音微微一顿,低声向方雪宜道:“川西三义,就是昔年的,剑门五鬼中的成玄通、董方及宗堡主金枪宗士义。”   方雪宜也曾想到很多人,甚至魔刀田远,都在这三义之中,但是却决未想到这三义门的三义,竟会是昔年不曾死在中州三侠剑下的剑门五鬼中的老大和老五,自然,这宗士义居然和他们合称三义,更是出乎意料之外。   一时之间,他愣了半响,方道:“会是他们?”   庄捷道:“方兄可认得本门的三位掌门?”   方雪宜又一行道:“他们都算是掌门人?”   庄捷道:“这乃本门与其他门派不同之点,方兄难免觉得奇怪,其实,这也是三义门的作风开明之处……”方雪宜听他此话,心中陡然想起他对待冯七的经过,心想,这也算是开明么?不觉得脱口道:“庄兄,贵门想必这开明的作风,很是引以为自家的了。”   庄捷笑道:“那是自然……”   方雪宜笑道:“比如庄兄对待冯七的举措,也是贵门的开明。”   庄捷脸色大变,忙道:“方兄,此事兄弟确实做得有违本门规戒,方兄千万莫要张扬……”他这种神秘惊慌的神色,倒使方雪宜觉得不大寻常,正想问他是何原故,庄捷已然附耳接道:“方兄,那冯七本是这嘉定地面的一个流氓,只因他跟宗堂主有着远亲的关系,兄弟虽有煞熬他骄纵之心,却一直苦无机会下手,今天难得见上宗堂主不在嘉定,他又自作主张,不听号令约束,正是天赐机会,兄弟很想就此将他除去,所以才会有着刚才那等措施……”   庄捷这一番话,只说的合情合理,方雪宜倒也未曾听出什么漏洞,笑道:“庄兄这三义门的总坛,设在何处?”   庄冲道:“就在成都南城外的龙泉驿。”   方雪宜记下了龙泉弓这个地名,微微一笑道:“壮兄,兄弟还有一件事,想向庄兄请教。”   庄捷道:“方兄不必客气。”   方雪宜道:“兄弟这次道经嘉定,本是要探望大伯的昔年一位好友,不料事隔四年不到,嘉定却已人事全非,兄弟竟是找不到那位老人家的下落,不知庄兄是否可以指明兄弟一条明路!”   庄捷笑道:“方兄好说,兄弟虽是前来嘉定不过两年,但只是嘉定地面上稍有头脸之人,兄弟多少总是知道一点,但不知方兄弟要找的是谁?”   方雪宜道:“就是东门外程子望程庄主。”   庄捷忽然一怔道:“程子望?”   方雪宜道:“庄兄可知程庄主的下落?”   庄捷目光一暗,叹息一声道:“方兄,如是你要我的是那程庄主,只怕兄弟无法帮忙了!”   方雪宜道:“为什么?”   庄捷长叹道:“程庄主一家百口,已在三年前被人于一夜之间,斩尽杀绝了!”   方雪宜心中虽是早已知道了这种结果,但此刻依然在开言之际,戚然良久,沉声问道:“庄兄,程庄主在嘉定府一带,算得上是位正直的武林同道,他满门遇害之事,不知庄兄可知那凶手是谁?”   庄捷摇头道:“这个,兄弟虽也在抵达嘉定以后,多方打探,但却并无肯定的结果!”   敢请这庄捷话中有话,方雪宜接道:“莫非庄兄已然有出了什么眉目?”   庄捷忽然沉吟道:“方兄,此事……”语声一顿,望着方雪宜好半天,这才接道:   “方兄,武林中有位叫田一刀的人,你可曾听说过?”   方雪宜暗道:何止听过,只怕那田一刀见了我,还得尊称我一声方一剑呢?但他自是不会把这等话告知庄捷,反倒摇了摇头道:“不太明白,只是那田一刀可是被人唤作魔刀田远?”   庄捷道:“正是此人!”   方雪宜道:“他怎么样?那程庄主不会是他所害吧?”   庄捷叹一口气道:“方兄不幸言中,正是这位魔刀田远害了程庄主一家大小。”   方雪宜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庄捷怔了一怔,道:“方兄,据兄弟这一年多来所听所闻,那程庄主十之八九,是死在田一刀的手中。”   方雪宜剑眉一扬,道:“庄兄你可是找出了什么真实证据吗?”   庄捷道:“想那魔刀田远的为人,素以狠毒著称,他如是存心不留痕迹,别人自是难以发觉!”   方雪宜道:“既然未留痕迹,庄兄又何以会想到了程府百口,俱死在田远之手呢?”   庄捷道:“这……兄弟曾听嘉定的朋友提过那程庄主家人中有未被焚毁的死骨,就伤疤看来,俱是一刀致命!”   方雪宜冷冷地应道:“就只有这一点吗?”   庄捷笑道:“方兄,人人如是而言,未曾找到魔刀田远之前,兄弟也不敢十分相信!”   方雪宜沉吟寻思道:瞧他说话的神态,似是无有作伪之情,后来那账房老人所说,程家害在成玄通等人手中之事,只怕成玄通并未要手下之人参与,自已想在庄捷口中套出内情,恐怕已是无望了。当下抱拳一笑道:“多谢庄兄弟指点,兄弟打扰甚久心中很是不安,告辞了。”   庄捷忽然伸手拉住方雪宜的手笑道:“方兄天色已近四更,此刻回至客栈,定然惊动别人,何不就在兄弟这敞轩之中小坐,容兄弟叫他们送上一点酒菜,剪烛共话,也向方兄请教请教啊!”   他说来情真辞切,方雪宜倒也不便坚持,只好笑道:“这等麻烦庄兄,兄弟怎能安心……   庄捷大笑道:“方兄你这样想可就是见外了!,话音一顿,向门外侍立的劲装大汉喝道:“叫他们准备一点酒菜送来。”   侍立轩外的两名大汉,应声而走,庄捷这才低声向方雪宜道:“方兄,有一件事,趁他们不在此处,兄弟必须告诉你。”   方雪宜看他神色郑重,心中暗暗一惊,道:“庄兄,什么事这般重要?”   庄捷道:“武林乱象已现,川中更非善地,方兄最好能早日离去为妙!”这句话声音虽然很低,但却震的方雪宜心中扑扑乱跳,刹那之间,方雪宜忽然觉出这位庄捷大不简单,甚至连他的来历也大为可疑。   方雪宜这时真猜不透这位看来精明而又不平凡的庄捷,到底是为了何故,要屈身做宗贵的副手,但他却很感激庄捷的关护之情,当下笑道:“庄兄如此呵护兄弟,真叫兄弟感激很……”   庄捷忽然大灾道:“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方兄这样年纪,想必是初次离家,远行在外,兄弟能与方兄相识,自应尽我之力照顾方兄……何况,只因兄弟驭下不严,给方兄引来许多麻烦,这点心意,不过是兄弟向方兄赎罪而已……”   语音未已,只见一位形容猥琐的老人,带看三名劲装大汉和两名小厮,送上了一桌热腾腾的酒莱来。   那庄捷似是对这位老人十分尊敬,一见老人送来酒菜,竟然起身笑道:“有劳宋师傅了,这半夜三更叫他们随便弄几样小菜就可以了,何必你自己下厨……”   那老人一对斗鸡眼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晌,方始笑道:“副堂主款待佳宾,老朽自应半自下厨。”话语之间,酒菜业已摆妥,那宋姓老人在离去之际,却似无意间地在方雪宜身上撞了一下,方雪宜刚自一怔,蓦然发现自己的右掌心,已被人塞进了一团物件。   方雪宜暗暗地吃了一惊,目光迅伏地投向庄捷,只见庄捷正低声向那三位劲装大汉在吩咐什么,并未瞧出那宋姓老人撞自己,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想起应该向那位宋姓老人打个招呼时,抬目望去,那宋姓老人的背影,已在花树之间消失了。   但因庄捷已在扰呼自己入席,只好压下了好奇之心,移到酒筵席前坐定。   虽仅两人对饮,但桌上的菜看却有八味之多,庄捷的一番盛情,使得方雪宜完全泯除了对他的戒备之心,两人小酌清谈,倒似故友重逢一般热情。   方雪宜心中却并未忘记那塞在衣袋中的纸团,这其间,他一直在想找一个机会偷偷看那纸上所书何事?   但因庄捷始终未曾离座,而无法打开瞧看,直到天色已然发白,突然有一名劲装人汉匆勿而来,在庄捷耳边低语了几句,庄捷顿时脸色大变,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兄,兄弟有点要事待办,你且在此稍坐一会儿,兄弟去去就来。”站起身子,随在这劲装大汉身后,大步离去。   那本是侍立敞轩之外的几名壮汉,这时也跟在庄捷身后走去。   第十二回 魔刀授首     方雪宜虽是觉得有些事出突然,但心中忽然灵光一闪,仔细的察看了一下四周,确定庄捷手下之人,果真俱已不在,他这才掏出那小小纸团,张目望去。   只见那摺皱的纸上,只写了“辰时以前速离嘉定”八个潦草的字迹,纸角之下,却又画了一双枯瘦如柴的人手,显然似是代表那书写字条的人的身份。   方雪宜对江湖人物知之不多,这只瘦手代表了什么人,他完全不知,至于是否就是那位形貌狠琐的宋老人自己,他也无法确定,此刻他心中所想,就是这辰时以前速离嘉定八个字,到底是为了何故?   在他想来。自己甫出师门,自然不会有人认得自己,而眼下却有人警告自己速离嘉定,其故安在?   方雪宜沉吟良久,却没有想出丝毫头绪,眼见天已然大亮,庄捷仍未归来,他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莫非有人故意缠住了庄捷,好叫我离开此处……”他一念及此,陡然觉得这庄捷的为人,深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想到那示警之人的一片苦心,自己确是不可辜负,必然是那成玄通等人业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要庄捷套住自己,然后再来算计自己……”   方雪宜只觉得胸头怒火中烧,恨恨地一掌拍在那木桌之上,冷哼一声,自语道:   “我倒是要瞧瞧你们又能对我怎样?”   余音未绝,耳中只听得庄捷大笑之声道:“方兄,叫你久等了!”   方雪宜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庄捷已然独自一人,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前,当下忙道:“不敢,庄兄的事情办完了吗?”   庄捷笑道:“办完了,真想不到这嘉定城中,居然有了这等高手,本堂三位护法联手,竟也不曾支持十招,就重伤了两位,若非兄弟率人去得正是时候,恐怕三位护法都要丧生对方手下了。”   语音一顿,目光在方雪宜身前的桌上一转,接道:“方兄,这是什么?……”伸手便将那摆在桌上的纸团,取到了手中。   敢情方雪宜适才按桌自语时,把捏在掌心中的那张条给留在桌上,庄捷忽然现身,吃惊之下,便忘了将那张纸条顺手抽回,一时大意,竟然落到庄捷手中,心中可是大为着急,也觉着大大的对不起那位留字示警之人,呆了一呆,脱口道:“这个……。庄兄离去之后,兄弟在敞轩的石阶之上,发现这张字条,是以顺手抬起……”   他这等解说,任谁也听得出乃是虚伪推托之辞,但怪的是庄捷在看了那纸上的字迹以后,竟然将它递还给了方雪宜,点头一笑道:“方兄拾到之物,还是由方兄留下吧!”   方雪宜愣了一愣,暗道:这是为了什么?他怎会不再深究,……但他口中却忙着道:   “多谢庄兄了!”伸手接过字条,揣入衣衫之内。   庄捷目光一转,探手抓起酒壶,重新斟了两杯酒,笑道:“方兄,还有半个时辰,就该是你离去的时刻,兄弟再敬你一杯如何?”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方雪宜虽是疑念杂主,但庄捷既不多问,他也乐得装佯,立即取过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庄捷哈哈一笑,放下手中酒杯,道:“方兄,那字条之上的鬼手标志,你可认得?”   方雪宜原以为庄捷并不关心那张字条,这时听他一问,心中方明白,此人行事,镇静沉稳高人一筹,明明十分关心之事,却能故作从容,出诸于笑语闹谈之间,使你于不知不党中说出实话来。当下微微一笑,摇头道:“兄弟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对这些代表身份的标志,可谓一窍不通。”   庄捷笑道:“兄弟知道方兄不会知晓……”   语音一顿,接道:“塞外大漠之中,有一位名偷高手,不但偷技高明的神出鬼没,而且一身武功,也是人间罕见,因此,被人送了个雅号叫做“大漠鬼手”,但凡被他光顾之后,必然会留下一立纯金打就,寸许大小的鬼手,所以这鬼手也就成为这位老人的标志了,看来,方兄所拾的字条,八成是此老所留。”   方雪宜对大漠鬼手之名,可谓完全陌生,听得庄捷说明之后,倒不觉着有何可惊可喜之处,只是傻傻一笑,道:“多谢庄兄指教。”   庄捷见他听到大漠鬼手之名,竟然毫不动容,不禁暗暗皱眉头讨道:“莫非他真的不认这位武林高人?”略一沉吟,忽然笑道:“方兄,敢情你真的没听说过这位鬼手前辈吗?”   方雪宜一怔道:“庄兄怎地似是不信?”   庄捷低声一叹道:“方兄,并非元弟不信,而是鬼手前辈的为人,向来独行其是,倘若方兄与他真个不曾相识,这张字条,岂非出现得大为奇怪吗?”   方雪宜笑道:“兄弟也觉着其中难解之处甚多,也许,将来如能见到鬼手前辈,就可明白道理向在了。”   庄捷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轩外天色,道:“方兄,天色不早了,兄弟送方兄出城如何?”   如就方雪宜原意,他真想留在嘉定,等着瞧瞧那宗士义等人,可能会对自己要出什么花样,但当庄捷说明那留字之人,乃是一位武林高人大漠鬼手以后,方雪宜便已觉出,其中必有道理,于是,依照魔手留字指示,在辰时以前离开嘉定,反正自己今后行走江湖,不怕查不出这三义门的根底。   心念一定,当即笑道:“不敢当得庄兄盛意,兄弟这就告辞。”   站起身子,对庄捷抱拳一揖,大步自外行去。   庄捷举步相随,笑道:“方兄,你我虽是萍水相连,初次伦交,但兄弟对方却是仰慕无已,尚望方兄能够成全兄弟这番心意。”   说话之间,两人已然走出花园侧门之外。   方雪宜在盛情难却之下,只好任由那庄捷陪同自己,赶到悦来客彼,取过行李马匹,缓步走出嘉定东关城外。   直到离城三里远近,庄捷方始长长吁了一口大气,抱拳道:“方兄,送群千里,终须一别,恕兄弟不再远送兄台了。”   方雪宜忙道:“庄兄请转,兄弟这厢拜谢盛情……”当下抱拳,长拜在地。   庄捷迅快的伸手扶住了方雪宜,左手却趁势递过去一种物事,口中连声说:“不敢……不敢……方兄前途珍重了。”   话音一落,松开扶住方雪宜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抱拳一笑,道:“方兄保重……”突然转身,举步疾驶而去。   方雪宜呆了一呆,直瞧得庄捷的身影在远处消失,这才转身上马,沿着通往成都的官道行去。   他一阵兼程疾驶,半个时辰不到,已离开嘉定足足有三十余里,举目望向前面,只见不远处,有几家小店开在路旁,方雪宜此刻只觉口中甚感焦渴,便催马直趋路头的一家茶馆,要了一壶清茶,顺便让那红马也好休息一番。   方雪宜一口连干了三壶茶,方始觉着口中止渴主津,这时才想庄捷交给自己之物,连忙掏了出来,原来也是一个团成龙眼大小的纸团。他拨开纸团,顿时有一粒色泛金黄的丹丸落在掌心。   方雪宜怔了怔,连忙摊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吾兄已中酒内剧毒,辰时一过,必将发作,速服此丹,可保无虑。”底下的署名,竟是庄捷二字。   方雪宜只瞧的剑盾一皱,暗道:“这位庄兄行事,怎会如此颠倒?既然酒中有毒,为何劝我饮下?既是要我饮酒中毒,却为何又偏偏这等鬼鬼祟祟地给我解药?出尔反尔,其中道理安在?”   一时之间,方雪宜越想越觉难以释怀,何况,此刻早已到了辰时三刻左右,自己倘是真个中毒,怎地又不见丝毫发作迹象?   念头转动之际,不知不觉暗提一口真气,循着五经八脉,默查一周,感体内天机舒畅,无丝毫不适之象,凑在鼻尖之上,闻了半天,却也瞧不到、闻不出什么究竟来,只好狠狠地扬了一扬创眉,决心先收起这粒丹丸,容待以后再来查验。   就在他打算包起那粒金丹之际,突然耳中响起一丝蚊蚋般的语音道:“天下竟然会有拿着武当解毒至品太清金丹发愣的傻小子,我宋老邪倒是头一次瞧到……”   话音入耳,方雪宜顿时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乃是武林之中,驭气传音之术,显然这说话之人,必是一位武林罕见的高手,而且:这话中含意,也颇似对自己而发,不禁忘了揣起那颗金丹,茫然举目向四周望去。只见这小小的茶馆之内,除了自己外,七张方桌,一共只有四位茶客,其中有三位是带刀佩剑的劲装汉子。但却分坐在靠向门口的三张木桌,全神贯注地瞪着官道上的行人,倒似不曾回头瞧过自己。   那另外的一位茶客,则是位年约七十出头,一身材翁学究般打扮的人,穿着一袭灰旧的蓝市长衫,腰间系了一根变黄的白带子,满头白发,长约寸许,但靠近顶门之处,却又脱的精光,是以远远瞧过去,倒像是戴了一顶白边肉顶的小帽一般。   此刻,那老人正捏着山羊胡髯,望着方雪宜直笑。   方雪宜心中一动,暗道:“难道这说话之人,会是他吗?”   心念转动之间,不自觉的自老人一笑。   那老人原本望着方雪宜在笑,容得方雪宜也对他报以回笑之际,他竟然险色一沉,掉头不看方雪宜,大声喝叫茶馆伙计道:“堂倌,泡滚水!”   方雪宜只觉得这位老学究的神态,大不合常情,容得那堂倌替他砌上了开水,方雪宜正想上前去向这老学究搭仙几句,忽然耳中又传来了先前有的声音,道:“你如果想活下去来跟我宋老邪讲话,最好先把那颗太清金丹吞下肚去,别以为你仗恃着一口真气,暂时压制剧毒不会发作,但时间一久,纵是再服下金丹,就来不及啦!”方雪宜听得大为惑然,原来他在一面听话之时,一而已暗中再度运气默察,自己究竟是否有那中毒现象,等得对方话音一落,他业已觉出自己确是并未中毒,是以,心中完全不解,瞪着两眼,望着那位学究般的老人发呆。   那老人这时忽然长长一叹,站起身来。   对雪宜剑眉一皱,心想:“莫非这老学究要走了吗?”探手入怀,正待取出茶钱,只见那蓝布衫老人竟是直向自己桌上走过来,当下连忙起身抱拳,道:“老丈……”   那老人一挥手,喝道:“免礼,坐下。”   方雪宜听得一怔,暗道:“这老儿好大的架子!”但口中却道:“老丈请先坐下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废话!”一扬秃顶,就在方雪宜身边的木凳中坐下来。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老丈突然移驾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老人目光一闪,沉声道:“你身中剧毒了。”   方雪宜一呆道:“是吗?刚才那传音示警,原来是老前辈!”   老人忽然大声道:“什么老前辈,小前辈,我宋老邪讨厌别人奉承……”语音一顿,突地冷冷一笑,接道:“你自己中了剧毒,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啊!晚辈适才已然运气默察奇经八脉,根本就不曾有中毒之兆。”   秃顶老人听得一征,道:“你没有骗我宋老邪?”   方雪宜道:“晚辈很好啊,自是不曾哄骗你老了。”   秃顶老人似信非信地道:“这就没了……”语音顿一顿,接道:“那庄捷明明在酒中下了绝毒之物,怎地你会不曾中毒呢?”   方雪宜听说乃是庄捷在酒中下毒,顿时失声笑道,“老丈,这事只怕有了误会,想那庄捷……”话音未已,只见那坐在门口的三名大汉,突然一齐走了过来,对方雪宜打量了一眼,其中一人大喝道:“你可是姓方。”方雪宜皱眉道:“不错,区区正是姓方。”   那三个大汉一听方雪宜果真姓方,立即脸现欢愉之色,同时拔出了背后单刀,由先说话的那人叫道:“姓方的,咱们等你很久了。”   方雪宜奇道:“方某与三位素不相识,三位怎会在此等我很久?”   那大汉冷冷一笑,道:“老弟,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你别跟咱们装蒜啦!”   方雪宜越听越糊涂,笑道:“三位可否把事情说明白呢?区区倒是如坠五里雾中……”   那大汉忽然一振手中单刀,喝道:“姓方的,你此刻已然毒侵肺腑,死在眼前,咱们三位就是奉了宗堂主之命,到此给你收尸来的。”   方雪宜心中暗暗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那老人脸上一转,只见那老人竟然闭上了双目,一副装聋作哑的神态,心中暗觉不快,讨道:你以为我对付不了他们吗?我倒要叫你瞧瞧方某手段。   当下竟然放声一笑,向那大汉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奉那宗贵之命而来的了。”   那名大汉一振手中单刀,冷笑道:“是又如何!姓方的,你纳命吧!”寒光一闪,举刀就劈。   方雪宜心中暗道:“这宗贵的手下,怎么全是一些莽撞冒失之徒?看来他们在这川西一带,真个是拿人命当作儿戏一般了。”   他转念之间,杀机暗起,右手一抬,迅快的向那拔刀大汉的手腕翻缠过去。   那名大汉满心以为一刀就可将身中巨毒的方雪宜解决,是以刀势劈出,一脸俱是志得意满的神情,眼看刀锋已及方雪宜,那大汉陡感腕脉一震,手中一轻,单刀已跌落在桌面上。   只听“咔当”一声,刀柄砸碎了桌上的瓷壶,破片、茶水,溅的方雪宜和那老人一身。那大汉惊呼一声,转身连连退了三步,脱口道:“莫非你并未中毒?”   另外两名持刀大汉,互施眼色,忽然同时举刀,一左一右,打两侧不言不响直向方雪宜欺去。   方雪宜冷笑一声,只当没有瞧见,指着失刀的汉子喝道:“方某纵然中毒,就凭你们三个货色,大概还奈何不了我……”   语音未绝,突然双肩一振,亮掌向左右横击而去。   那两名举刀欺身而来的大汉,只觉胸头一震,如遭千斤重击,闷哼一声,撤手丢刀往后栽倒在地。嘴角含血,双目突出,显然方雪这且含怒出手,一掌之下,已将这两名汉子击死当场。   本是闭目而坐的老人,忽然两眼一睁,大笑道:“好强的掌力,小兄台,打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剩下的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方雪宜并未料到,自己这一掌,竟然震两了两名壮汉,心中也不禁呆了一呆,暗忖道:“我并不想杀死他们啊!为什么这么轻轻的一掌,他们就承受不了呢?   方雪宜有这等想法,在他而言,本是合情合理之思,他生具至性,这次挥掌之间,竟连击两人,不但使他对自己一身功力有相当的了解,也使他领悟了一种非常重要的江湖经验,对敌之际,如是你伤不了对方,那就是对方伤了你。心念转动,不禁颇为歉疚的看了横尸地上的两名大汉一眼,低声应道:“依老丈之见呢?”   老人一笑道:“斩草除根可绝后患!”   方雪宜目光转到那失刀大汉身上,稍一沉吟,摇头道:“不必了,他们乃是受人指使之辈,杀之不武。”   站起身子,直向那大汉行去,口中接道:“方某一时失手,毙了你两名伙伴,心中甚感不安,这里有黄金一锭,你可拿去替他们办理后事……”伸手掏出一锭黄金,递了过去。   那大汉战战兢兢地接过黄金,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多谢方公子……”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不必谢我了,方某已无杀你之心,至于你回嘉定怎么向宗贵回报,我也不会见怪于你。”   转身看了那老人一眼,接道:“老丈指点之请,晚生极为感谢,他日有缘,再行图报……”   略一抱拳,丢了一锭白银子给店家,大步出门而去。   那老人原想方雪宜会给自己解说误会庄捷之事,不料方雪宜居然就此起身出门,一皱眉头,冷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讨庆我老人家,我老人家非跟定你不可。”起身打茶铺子后面溜了出去。   且说方雪宜出店以后,一催坐骑。沿着官道,直往成都方向兼程疾进。   他这一路行来,俱是官道,晓行夜宿,倒也无甚事故。   第四天午后,来至一处三岔路口。   方雪宜一勒马缰,流目四顾,只觉眼前的景色十分熟悉,正是昔年在言凤卿陪同下,追寻中州三侠时迷途,结果循马蹄痕踪,才查出了魔刀田远住处的官道。   他略一打量去路,心中一动,忽然有了再去找那魔刀田远的念头。   原来,他觉着当年胜了田远,可说全是在气势之上骗人,迫得田远认输服败。这一回,他可是想凭着三年的苦学而来的真实工夫,斗斗那魔刀田远,也好试出自己目前在武林之中,究竟算得上是几流角色。   方雪宜这等念头一起,身不由主地一顺丝缰,斜刺里拉马向左测小径行去。一路景色,了无变异,甚至连当年中州三侠竖立在草从中的木牌,虽然已经被风雨剥蚀的破旧腐烂,但却插在原地,未曾拔走。   方雪宜跃下马来,顺着那条山路,牵马疾行。   盏茶不到,业已行抵那一堆乱石青草之中,这正是当年他和言凤卿遇到田远手下喝阻之处。   方雪宜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举目向四周望去。   但见荒草蔓蔓,气氛阴沉。休说不闻人声鸟语,几乎连地上的虫声,都难得一见。   方雪宜耸了耸剑盾,暗道:“莫非那魔刀田远,已然弃去了这个所在吗?”寻思之间,不觉地举步而行。   他们稀辨认出当年的路径,不一会工夫,果然见到了那幢茅舍,掩映在杂草深林之中。   他左手紧拉着骏马,右手一抬,正待向那柴门扣去。   突然,一声低喝,打左侧传来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本教重地。”   方雪宜微微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高几达丈许的黑衣劲装大汉,寒着脸站在不远之处。   方雪宜道:“在下特来探望一位旧识魔刀田远,田总瓢把子。”   那铁塔般的大汉,深眉一扬,似是怔了一怔,道:“你是那田远的什么人?”   方雪宜心中讨道:“听此人口气,似是田远仍在此间,只不知他口中所称本教,又是一个什么组成,我何不给他一个莫测高深,也许会查出一点意外的盾目。”心念转动,口中却道:“见着那田远之时,他自会知道在下是谁!”   大汉闻言,忽然冷冷地看了方雪宜一眼,道:“那田远已是本教的一位护法,如果你不肯报出姓名,想见本教护法,那可是在做梦了。”   方雪宜心中一惊,暗道:“果然这川西地面,又有新的武林人物崛起了。”口中却说道:“如是在下坚持不说姓名,莫非就真的无法见到贵教护法吗?”   大汉冷笑道:“不错。”   方雪宜摆出一副奇异之色,低声道:“这就怪了,这川西地带几时有过这等教派?   想那田远与我乃是忘年之交,每次相见,从不要我通名……”   那大汉陡地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须知我四灵教中的规矩极严,纵是教主本人,也得遵行不渝……”   方雪宜听得心中暗笑道:“原来是四灵教?但不知那教主又是何人?我倒是该想个法子,多套他一些话才好。”当下微微一笑,道:“即是贵教规矩如此,烦请阁下代为通报田护法,就说区区方雪宜在此求见。”   他知道自己的姓名,武林中尚不见经传,说了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妥,是以他也就不必隐瞒了。   那大汉嘿嘿一笑:道:“你要我替你通报吗?”   方雪宜道:“不敢,有劳尊驾了。”   那大汉一睁那铜环般的双眼,仰天大笑道:“你好大的口气啊!”笑声一顿,接道:   “小子,你知道本座是什么人?”   方雪宜道:“尚未请教!”   那大汉道:“本座乃是四灵教中的四灵之首,除了教主,就以本座为尊,你居然要本座替你通报,岂非令人可笑吗?”   语音未已,又是大笑。   方雪宜不禁一呆,暗道:“原来他比田远地位高出不少,毋怪他口中对魔刀田远毫无尊敬之意呢!”他心中虽想着这大汉的身份,口中却道:“尊驾原来是四灵之首,区区失敬了。”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尊驾怎么称呼?”   大汉道:“本座姓高,大名无敌,武林朋友尊奉本座是“神力天王”,小子,你听过没有?”   方雪宜暗笑道:“这人莫非有些浑憨吗?”口中应道:“区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实是三生有幸……”   那高无敌显然被方雪宜捧得十分开心,朗声大笑道:“不敢,不敢……你老弟要见那田远,有什么大事没有?”   方妻宜此刻已然确信,这高无故似是一位不通心机的人,当下一笑道:“区区与他乃是旧识,特来拜望于他,不知高天王可否传人叫他一声。”   高无敌瞧了方雪宜一眼,道:“老弟,你今年多大年纪?”   方雪宜道:“区区行年十九。”   高无敌道:“十九岁吗?”   方雪宜道:“不错。”   高无敌忽然摇头道:“老弟,你在骗人。”   方雪宜虽然觉出他说的有些奇怪,但口中却道:“区区说的句句实情,高天王为何不信。”   高无敌突道:“想那魔刀田远,在绿林道上,乃是川滇一带的首座,他怎会有你这等年轻的朋友。老弟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方雪宜心中忖道:“原来他不相信我认识田远——”口中却道:“高天王如是不信,何不叫那田远前来一见?”   高无敌想了一想,道:“不错,本座何必为这等事烦心呢?你老弟说的对,叫他出来一见就明白的了。”   高无敌看了方雪宜一眼,向他的小厮道:“去叫那田护法来此见我。”   那名小厮,看上去十分清秀,闻言溜了方雪宜一眼,转身走进了茅舍。   方雪宜心中暗暗一震,忖道:“这茅舍的四周,只怕藏有不少暗桩,怎地自己一路行来,竟然未曾发现。”心念未已,只听得高无敌大声道:“方老弟,你也是武林中人吗?”   此人忽出此言,倒是把方雪宜问得怔住了,他猜不透高无敌这种用心何在,只好含糊应道:“区区只不过学了几手强身壮体的庄稼把式,算不得武林人物。”   那高无敌有些相信,但却又找不出什么话可以反问,竟哈哈一笑道:“能跟魔刀田远相交,本座看得出你老弟将来必然大有出息。”   方雪宜暗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不跟田远交往,就没有出息了吗?看来这四灵教也许是个极有野心的组织了。”   他天赋极高,是以高无敌这等无意中漏出的话头,却使他敏感到此人话中必有所指,因此,他又兴起了多套对方口风的主意。   当下笑道:“区区年幼无知,今后尚祈高天王多多提拔才好。”   高无故听得大为受用,笑道:“哪里,哪里,办要本座一句话,你方老弟定可大大出人头地……”   话音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了一件大事般,接道:“老弟你是什么门下,如果本座将你引入四灵教中,你的长辈会不会反对?”   方雪宜心中迅快地转动念头,忖道:“我若是说出恩师姓名,只怕他们就要大吃一惊了,但如捏造一个假的,却又于心不安。”当下沉吟了一会,道:“区区的武功,得自一位东耳老人。”   方雪宜话音一落,高无敌脸上就有些难看,他怔怔的道:“东耳老人,他是谁?在武林中,可是有很高的地位吗?”   方雪宜瞧的暗暗失笑,但口中却一本正经他说道:“东耳老人是否在武林中大有名望,区区并不清楚,当年,老人传我武功之时,只是区区家中一名老仆。”   那高无敌完全被方雪宜唬住,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老弟果然只学会几手庄稼把式了。”   方雪宜道:“区区素无大志,但求强身壮骨,这已经很够了。”   高无敌点了点头,大笑道:“不错,你这等想法,本座倒也相信,不过……”语音一顿,望着方雪宜咧嘴一笑,接道:“不过,老弟如想出入头地,在江湖上闯闯,本座也许可助你一臂之力。”   方雪宜暗道:“你这傻瓜,倒是想自入陷阱了,少时那田远来此以后,只怕你准会大吃一惊……口中却道:“尊驾盛情,区区心领了。”   高无敌笑道:“老弟,你敢情不想要本座帮忙。”   方雪宜道:“区区上有老母在堂,下无兄弟姐妹,如是涉身江湖,就将招致不孝之讥,是以……是以……”余音未绝,只见那茅舍之中,走出一位神情诡异,目光闪烁不定的白髯老人。   方雪宜顿时切断话头,轻咳了一声,住口不语。   原来,这位白髯老人,正是魔刀田远。只见他看都未看方雪宜一眼,大步向那高无敌走去,双手抱拳,神情恭敬地笑道:“首座召唤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那高无敌目光一转,笑道:“田护法,你有位老朋友要见你。”   田远闻言怔了怔,道:“属下的朋友,在哪儿?”   高无敌指着方雪宜道:“这不就是吗?”   田远目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响,方道:“首座,是否这位小兄弟,乃是属下的朋友吗?”   高无敌笑道:“田护法,这可不是本座说的,这位小兄弟,独自找上门来要见你啊!”   魔卫田远呆了一呆,道:“奇怪……”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田总瓢把子,你可是贵人多忘事,区区方雪宜,仅只三年多未见,尊驾就忘记了吗?”   魔刀田远怔怔地道:“小兄弟,你……真的是前来寻找老夫?”   方雪宜大笑道:“总瓢把子可记得当年与中州三侠的那场约会吗?”   田远陡然脸色大变,沉声道,“你是方瑜?”   敢情魔刀田远,当年被方雪宜一剑刺伤,迫得他不得不放走中州三侠,并且发下誓言,不杀方瑜之前,决不找中州三侠报仇,是以,方瑜的名字,在他口中直如生根一般,牢牢记住,方雪宜一提中州三侠,他自是立即想起来。   方雪宜淡淡笑道:“不错啊!方某眼下已改名方雪宜,总瓢把子最好记住。”   魔刀田远冷哼了一哼,道:“老夫此生是不会忘记你这娃儿的了。”语声一顿,接道:“娃儿,你三年前的那一剑,虽然救了中州三侠一命,但是,你娃儿可知道,这正不啻替你自己敲响了丧钟。”   方雪宜笑道:“是吗?区区似是不大相信。”   田远冷冷笑道:“小娃儿,你立即就会知道老夫说的不假了。”   方雪宜笑道:“总瓢把子可是要试试区区剑法吗?”   魔刀田远轩眉道:“娃儿,当年老夫一念轻敌,中了你的诡计,这些年来,老夫倒是想明白了。”   方雪宫笑道:“尊驾当真想明白了,但不知区区那一剑的来厉,你想出来没有?”   魔刀田远冷冷一笑道:“老夫虽未想出那一剑来历,但老夫却己想了破解的招法……”   语音未已,那高无敌忍不住问道:“田护法,你跟这位老弟有过什么节吗?”   田远神色严肃地点头,抱拳道:“属下当年曾败在这小娃儿手下。”   高无敌心中一震,脱口道:“魔刀田远会败在这小娃手下吗?”   田远低头道:“属下一时上了他的当……”   高无敌瞧了方雪宜一眼,忽然大笑道:“本座不信,田护法,你是怎样吃了败仗。”   田远狠狠地盯了方雪宜一眼,这才把当年之事,简略他说了一遍。   高无敌沉吟了一会,掉头向方雪宜道:“老弟,这田远说的可是真的?”   方雪宜道:“句句真实,不过,有一点他却未曾说对,”   高无敌微笑道:“哪一点不对。”   方雪宜道:“区区并未行险取巧,也未如他所说,用诡计战胜于他。”   高无敌笑道:“本座知道,老弟,以魔刀田远的武功,休说是你,就是功力强过本座之人,要想使用诡计能够一剑刺伤于他,只怕也不可能。”   方雪宜心中暗道:这姓高的倒很通情达理!口中却笑道:“不错,尊驾说的也是实情。   高无敌望着田远笑道:“田护法,这位老弟今天找上门来,田护法可有什么打算?   昔年的那一剑之仇,你是否还要报复。”   田远目中陡射凶光,接道:“属下昔日己有誓言,纵然这娃儿不肯找上门来,属下也会有一天前去找他……”   方雪宜笑道:“不必了,区区今儿正是自己送上门来啦!”   田远恨恨地怒道:“娃儿,今天不是你死,那就是老夫自刎刀下……”   方雪宜大笑道:“太严重了,区区并无从你之心,你何必自刎”?”   高无故忽然接道:“老弟,你今日来此,是否要找这田护法较量?”   方雪宜道:“区区并无所谓,如是田远不服气,区区自是愿意奉陪他走上几招。”   高无故笑道:“老弟倒是豪爽得很。”   语音一顿,向田远喝道:“田护法,你说当年之败,乃是一时轻敌,今日本座在旁作证,你不妨再试试这位方老弟的剑法,到底是你轻敌落败,还是方老弟剑法高明。”   田远道:“属下遵命!”转身竟向茅舍内行去。   方雪宜瞧得心中一行,付道:“他怎么溜了?”   这时,高无敌已接口道:“方老弟,田护法入内取刀,你可是要小心些才好。”此人到替方雪宜耽心。   方雪宜心中甚是感激,口中却道:“不劳尊驾费心,方某至少尚有胜他之能。”   说话之间,田远已棒着那把古刀,大步而来。   方雪宜一探手,抽出肋下宝剑,笑道:“魔刀田远的拔刀一击,据说武林之中,甚少有入能够躲过,区区当年侥胜一招,这几年来,阁下定然皆练不休,看来今日你魔刀出手,必是石破天惊,十分吓人的了。”   魔刀口远步履沉重的走来,闻言大喝道:“娃儿,你能知道老夫这几年苦练不休,你就不该自己前来送死。”   古刀忽地一摆,接道:“当年老夫先你出刀,却伤在你的剑下,老夫今日却要托大些,让你一个先机。”   高无敌笑道:“不错,你年纪大的多,自是应该让年轻人先动手才是。”   方雪宜心中暗道:“这田远明明是尚未想出当年自己一剑,究竟是如何伤了他,还这等故示大方。”   当下微微一笑,向田远道:“阁下盛意,区区心领了……”   目前的方雪宜,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剑神的全套剑法,他已撩然心中,田远纵不出刀,他也不会像当年那般,举剑难以攻敌了。   因此,话音一顿,一挥长剑,轻轻地向田远刺去。   这一招他用的乃是虚招,既无伤敌之意,也不是剑神的剑法,说穿了,只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田远年老成精,而又是疑心特重的人,方雪宜虚晃一剑,他自是瞧得出来,冷笑一声,竟然斜身倒退了三步,喝道:“娃儿,你不必弄鬼,老夫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原来,他错以为方雪宜这虚晃一招,乃是诱他出刀,好再蹈昔年覆辙。   田远闪身后退,目光盯在方雪宜长剑之上,瞧他是不是又像昔年一样,长剑刺出之后,竟在中途停下。   他当然不曾料到,方雪宜已然是第二个剑神出世,跟三年前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方雪宜虚晃一招,立即收剑,笑道:“阁下为何不进反退?”   田远冷笑道:“小娃儿,老夫上当,一生也只能上一次,你想要老夫再先行出刀,只怕你……只怕……”   高无敌喝道:“只怕什么?”   魔刀田远道:“属下昔年是败在这等手法之下,因此属下不得不小心一些,”   高无敌冷哼一声,道:“田护法,以你的声望,年纪似乎不应如此小心才是。”   魔刀田远脸上神情大为难堪,皱眉道:“首座,属下当年曾经被他一剑刺伤胸腹,此情此景,如在目前,这娃儿故技重施,属下自是不愿上当。”   方雪宜忽然大笑道:“田远,听你话中之意,仿佛区区必须等你出刀之时,方始施展什么诡计胜你了。”   田远怒道:“你本来就是这等用心……”   方雪宜摇头一笑道:“看来区区如不当真先行攻你,你是不会相信的了。”   田远道:“不错。”   方雪宜道:“好!区区就先攻出一剑,要你见识见识方某的剑法。”长剑一法,刷的一声刺了过去。   田远目光一亮全神贯注地瞧着方雪宜,直到方雪宜的剑尖已然迫刺到自己胸前,这才觉出不对,连忙右手挥刀,直往方雪宜剑上缠去。   原来田远先前只道方雪宜剑到中途,也许又会停顿下来,像当年一样,不再往前刺出,但就在他略一犹疑问,想不到方雪宜的长剑,却当真的刺了过来。   容得魔刀田远出刀阻挡,为时已晚,但听得方雪宜淡淡一笑道:“田过,区区这一剑只是叫你明白,方某并非如你所想的那等使诈求胜罢了。”   田远陡感右臂一凉,半截衣袖,业已跌落地上。   魔刀田远倒抽了一口冷气,呆呆地瞧着方雪宜,道:“这是什么剑法。”   方雪宜笑道:“不告诉你。”话音一顿,接道:“田远,你如是心中不眼,咱们不妨重来一次。”   田远注视了自己左臂,并未被方雪宜所伤,心中暗道:“这娃儿到底功力不足,经验不够,这一剑倘若换了我出手,这条左臂应是连着衣袖,一道被割下来了。”口中却应道:“娃儿,老夫不是跟你斗气,服与不服,根本毋庸多谈。”   方雪宜似未曾明白魔刀田远话中含意,笑道:“你不打算再斗下去了。”   田远冷冷笑道:“老夫一剑之仇来报,岂肯就此住手。”   方雪宜一怔道:“你还要拼一场?”   田远道:“娃儿,老夫如是不能伤你一刀,这口气又怎能出得了……”   说话之间,蓦然大喝一声,挥刀斩了过来。   他深深地记住当年一剑之辱,因此,他刀势斩出,用心在诱使方雪宜出剑,自己就可凭仗着数十年深厚的功力,将对方宝剑震飞。   他这想法本是顺理成章之事,就常情而论,方雪宜这般年纪在功力上,怎可与魔刀田远相较?   但此刻他可大大的错估了对方的功力了。   方雪宜得剑神阵希正所给药物之助,短短三年中,不仅替他竹丁了深厚的练武基础,传授他无上的剑法,更在不知不觉之中,使方雪宜在内力方面,已不比魔刀田远稍有逊色。   因此,田远刀势劈出,方雪宜不再像昔年那样,仅凭仗着剑招的神奇,错过刀势,一剑刺中田远,而是振臂一剑,直往田远的古刀上撞去。但闻当的一声,田远的古刀,已被方雪宜一剑封开。   两人一个错身,交闪而过。   魔刀田远心头大震,脱口喝道:“好强的内力。”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阁下过奖了。”   剑势突然一变,反手攻了出去,寒芒一闪,指向魔刀田远的背心。   田远怒哼一声,旋身出刀,竟然也横砍方雪宜的右臂部位。   显然,方雪宜如果不撤回长剑,纵然可置田远于死命,但自己的右臂,也必难保全。   似这等不顾死活的打法,方雪宜当然不取。   当下冷笑一声,移身斜掠尺许,喝道:“老匹夫,你想耍无赖吗?”   田远刀势落空,但却嘿嘿鬼笑,道:“不错,老夫只要毁得了你,纵然身死剑下,也是划得来。”   方雪宜怒道:“无耻之尤。”   田远道:“老夫比你多活了数十年,人世一切,全部享用够了,用老夫即将入土之躯,换你这毛头孺子之命,有何不可。”   话音未落,寒芒电闪,刷的一声,挥刀狂劈而下。   方雪宜顿时心中大怒,忖道:“这种人阴险之至,是不必与他讲什么道义了。”心念一定,右手剑势忽起,只见一片光影旋转之中,夹着一阵阵金铁交呜之声,两人刀剑交击之下,人影一闪而分。   方雪宜退开五步,长剑已然入鞘。   他脸上一片肃穆之容,目光投往在田远身上。   那魔刀田远右手举着古刀,依然高过肩头,双目素皱一起,脸上神色一片苍白,左胸部位,却是汩汩地流着鲜血。   半晌,方始听得田远吐出了一口气,道:“你……你使的是……剑神之剑……”语音未绝,当的一声,连人带刀,仆倒在地。   高无故大吃一惊,走了过去,叫道:“田护法,你伤的很重吗?”   魔刀田远,双目已然闭上,敢情方雪宜这一剑,正好刺中了他的心脏。   一代魔刀,竟然就这么死去。   高无敌脸色大变,连忙俯身探视,方雪宜微徽一笑,道:“不必看了,他已经死了。”   高无敌怒形于色,转向方雪宜道:“你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方雪宜笑道:“逢人且说三分话的道理,尊驾莫非都不知道吗?”   高无敌看了那业已气绝的田远一眼,冷哼道:“老弟,你似乎是专为杀他而来的了。”   方雪宜笑道:“那倒不一定。”   高无敌呆了一呆,道:“还有别的事吗?”   方雪宜道:“虽然有事,田远已死,那也不用说了。”   高无故目光中,露出一份奇异的神色,道:“老弟如果真是有事找他,为何你竟一剑取了他的性命。”   方雪宜笑道:“区区并未料到,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魔刀田远,居然这般不长进……”语音一顿,接道:“尊驾在四灵教中,位充首座,不知道首座可就是教主?”   高无敌摇摇头道:“不是。”   方雪宜道:“那是还有一位教主,在你之上。”   高无敌道:“不错。”   方雪宜心中忖道:不知这四灵教的教主是什么人。心念一起,脱口问道:“贵教的教主,不知是武林的哪一位高人。”   高无敌道:“这个……恕难奉告!”   方雪宜脸色很平静地打量了高无敌一眼,笑道:“尊驾既然不愿说,区区算是多此一问了。”语音一顿,抱拳道:“告辞了。”   高无敌一怔道:“怎么你要走?”   方雪宜道:“田远已死,方某留此已然无事……”   语音未落,高无敌忽然冷哼道:“你不能走!”   方雪宜道:“为什么?”   高无敌道:“那魔刀田远,乃是本教护法之一,你想必知道吧!”   方雪宜道:“尊驾已经说过!”   高无敌双眉一耸,道:“老弟既然听本座说过,就该明白,你眼下不能离开此处的了。”   方雪宜心中一动,忖道:“他莫非要为田远报仇吗?”   转念之间,接道:“区区爱来则来,要去就去,尊驾只怕无权过问!”   高无敌蓦地仰天大笑道,“好狂的小伙子,高某若是无权过问,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方雪宜似是已经听出了高无敌的话中含意,那是说,他既然来到四灵教中,想走,可就不易。   当下微激一笑,道:“依尊导驾之见,方某的去留,似是其权在你了。”   高无敌道:“算是你说对了,四灵教的川西重地,又岂是容人随意进出的所在!”   方雪宜冷笑道:“尊驾可是要动强吗?”   高无敌道:“你杀了本教护法,如是四灵教中无人过问,传说出来,本教岂不被天下耻笑?”语音一顿,又道:“少不得本座要将你留在此间,等候教主回来处置。”   方雪宜笑道:“话是有道理,方某杀了贵教护法,你们要拿下方某,那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只是……”他忽而沉吟不往下说,瞧着高无敌直笑。   高无故瞪目道:“只是什么?”   方雪宜道:“只是你们少算了一桩事。”   高无敌道:“什么事?”   方雪宜笑道:“你少算了方某的心意!”   高无敌怔了怔,道:“这与你老弟的心意,又有什么关系?”   方雪宜道:“当然有关系。”   高无敌叫道:“快说出来,到底有什么关系?”   方雪宜道:“方某的心意,乃是主宰方某今后的行动,留与不留,至少该由方某自己决定。”   高无敌至此,方始明白方雪宜的话中意,原来是不肯留下。   试想以韵在四灵教中一向高高在上,臣指气使惯了的人,岂肯受这方雪宜的奚落?   顿时脸色大变,喝道:“小娃儿,你是不愿留下了?”   方雪宜道:“是又如何?”   高无敌道:“娃儿,你自以为武功很强,是吗?”   方雪宜道:“不敢。”   高无敌冷声道:“杀了区区一个魔刀田远,那也算不得什么高明,高某不必动剑,只须一指,就可取他性命于刹那之间……”   方雪宜接道:“你也自认武功很强的了。”   高无敌道:“不敢。”   方雪宜道:“尊驾如是想留下方某,今天只怕很难办得到。”   高无敌道:“你娃儿如想离去,只怕更难。”   方雪宜忍不住笑道:“咱们是谈不拢了。”   高无敌道:“不一定。”   方雪宜心想,我何不逗他一逗?   当下装出一副期待之色,道:“那是说尊驾尚有条件可谈了。”   高无敌道:“条件十分简单。”   方雪宜故意脸露喜色,急急问道:“什么条件,尊驾快说。”   高无敌笑道:“你留此十日,等候教主回来。”   方雪宜明明知道他会说出什么,但他依旧这么发问,显然是在调侃他,只因这位生来宛如霸王一般的神力天王太过愚蠢,才会上了方雪宜的当,只道他已经同意自己的想法,脱口说出,要他在此等候十天。   方雪宜容他说出真正用心所在,立即笑道:“十天吗?太长了。”   高元敌沉吟道:“五天如何?”   方雪宜笑道:“五天了贵教主五天之内,能够回来得了?”   高无敌道:“这个……可不敢一定,说不定你娃儿运气好,教主在今天就回来了,不然的话,也许十天半月也不会回来。”   方雪宜道:“听尊驾口气,根本不知教主何日会来此,是吗?”   高无敌道:“教主的行动,本座不能过问,但本座相信,三五日内,教主一定会来。”   方雪宜不待他稍有思虑之机,接道:“为什么?”   高无敌道:“因为三日之内,咱们有个强敌要来,如是教主不亲自抵此,本座将会应付不了。”   方雪宜道:“原来如此!”   高无敌道:“老弟可肯留下?”说话口气变得十分客气。   方雪宜笑道:“想不到神力大王也有对付不了的人物,看来你那强敌,一定很凶了。”   高无敌道:“五大魔主中人,自然很凶的了。”   五大魔主四字入耳,方雪宜不禁心中一震。   纺想起了恩师的遗命,这五大魔主,不正是师父所最最不能放心的武林强人吗?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却在此间遇上,那是千万不能放过的了。”心念一定,慨然道:   “好,我留下三日。”   高无敌有些意外地喜道:“你……老弟答应留下?”   方雪宜道:“方某说出这话,自是不会更改,不过,有一件事,在下可要先说明。”   高无敌道:“什么事?老弟请讲。”   方雪宜道:“贵教主如三日之内,仍未抵此,在下可就难以久候了。”   高无敌道:“那是自然……”语音一顿,接道:“屋外不是待客的所在,老弟既愿留下,咱们入内说话吧!”   方雪宜道:“不必了。”   高无敌闻言一怔,道:“老弟又改变了心意吗?”   方雪宜道:“没有啊!”   高无敌道:“老弟既是未曾改变心意,为何不肯入内稍叙,而且……,也好让本座为老弟备酒洗尘啊!”   方雪宜道:“区区虽然年纪不大,倒也喜欢山居野宿,尊驾用不着为我张罗了。”   高无敌显然猜不出方雪宜用意何在,接道:“老弟,你既然留下了,怎地——怎地——”   他一连说出了几个怎地,都未能讲明要问的话。   方雪宜道:“天为翠幛地为床,尊驾用不着多为在下食宿担忧。”   敢请方雪宜已然猜出了他的心意,不待再问,就先行说了出来。   高无敌讪汕地笑道:“不错,本座正是想不出老弟既已愿意留此三日,却又为何不入本座的居住之所……”   长长的吁了口气,接道:“但老弟露宿屋外草莽,不是本教待客之道啊!倘是教主抵此知道,本座少不得要挨一顿骂了。”   方雪宜道:“贵教主如有责问,区区自会为你担代,不过……”   高无敌道:“不过什么?”   方雪宜道:“适才尊驾言下之意,贵教主一旦来此,十之七八,要拿区区治罪,不知尊驾又为何以宾客身份留住在下,莫非那田远早就该死了吗?”   如此一问,把高无敌问得半晌无言相对。   原来,这神力天王高无敌所以要留下方雪宜,乃是有了一片私心,他目睹方雪宜出手的剑法,简直是高明得自己意想不到,容得魔刀田远被他一剑穿胸致死,更使他惊凛莫名,高无敌心中有数,方雪宜跟他要反脸之时,也可真的暗暗耽心,虽然他比田远强了一些,可是,绝对无法那么容易杀死对方。   虽然表而上看,高无敌似是个不懂心机的莽夫,实则,这等武功高低,可判生死的大事,他也会粗中有细,不敢冒失,因此,方雪宜倘如真要跟他动手,他绝对不敢应允。   幸而方雪宜正想套他的话,而缓和了口气,于是予他以借口之机,不借道尽自己教中强敌压境之事,想博取方雪宜的相信,究其私心所在,不过是想留下方雪宜来,共御强敌,也只有他明白,教主短期之内,不会来此,放着这等大好帮手,用来对付那五大魔主中的一位,令自己借他之力,想必是可以稳操胜算的了。   因此,他才一再挽留方雪宜。   但方雪宜这么一问,却又把他给问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方雪宜见他沉吟不语,笑道:“尊驾为何沉吟,莫非区区说对了吗?”   第十三回 权宜之计     高无敌无可奈何地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弟虽然不会完全说对,但高某人决无向你报复之心。”   方雪宜道:“这一点我早已瞧出来。”顿了一顿,皱眉接道:“但在下不了解的是,你将如何向教主解说田远致死之因。”   高无敌笑道:“老弟不必为此耽心,本座自有道理。”   方雪宜瞧他这种神态,心中忽然灵光一现,哈哈笑道:“在下明白了。”   高无敌一愣道:“老弟明白什么?”   方雪宜道:“你们教主,可是最近不会来此吗?”   高无敌道:“这事咱已向老弟说过了,教主行踪飘忽,本座怎敢断言?”   方雪宜道:“这就是了。”   高无敌顿时脸色大变,嗫嚅地道:“这……本座……本座……”敢情他用尽了心思,也想不出方雪宜因何猜出了自己的私心?一时间,他答不出道理来了。   方雪宜道:“你用不着隐瞒,方某虽然年轻,但却向来不容易上当。”   高无敌闻言,既觉惭愧自己的骗术低劣,又心中大为着急的叫道:“老弟可是不肯留此了?”   方雪宜严肃他说道:“不错,我本来在识破你的用心以后,不打算再留下来了。”   高无敌失望地叹息道:“本座不敢强留老弟……”言下之意显然已在认错。   方雪宜冷笑道:“只是,区区先前已然说过,在下行事言出必行,所以,我……”   余音未绝,高无敌已大声道:“老弟还肯留下?”   方雪宜豪爽的道:“你这等想套我留下的用心,果真十分可恶,但目下你处境又可怜,因此,我依然如约留此三日。”   高无敌喜道:“多谢老弟了。”   方雪宜瞧他一片真诚之意,暗道:“这人倒还不会坏到不可收拾,如是自己能够施恩于他,解他目下之危,焉知不是替武林正道力量,增一助益。”   原来方雪宜心中已然暗暗觉出,这四灵教既有田远作为护法,那自然也是就魔道中人所创,这位神力天王既是首座,在教中应是有着相当权势,自己倘能服此一人,说不定就等于暗暗拢络了四灵教四分之一的敌人。一念及此,当下大笑道:“高兄不必客气,兄弟决心留下,助你破强敌。”   口气一变,使那高无敌大感受用,忙道:“方兄如肯留下,我高无敌一辈子都感激你……”   方雪宜摇头笑道:“高兄言重了。”语音一顿,接道:“日内来此的强敌,高兄可知五大魔主中的哪一位?”   高无敌尴尬他说道:“这……这连在下也不知道。”   方雪宜听得大感诧异,脱口道:“你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吗?”   高无敌道:“方兄弟是否不信,其实,本教教主也是五魔之一。”   方雪宜目光一亮,忖道:“果然不错,这四灵教也是五魔教中人所手创,奇怪的是,他们之间,难道也有什么过不去之处,彼此结有仇怨呜?”果真如此,那倒是一个很值得高兴的消息了。   方雪宜故作诧异不安的神色,问道:“贵教主也是五魔之一吗?”   高无敌道:“兄弟,你见过五大魔主吗?”   方雪宜道:“没有见过。”   高无敌道:“以兄弟这等年纪,照说也应是不曾见过五大魔主。”语音一顿,大为感慨地长长吁了口气,道:“自从那被人称作为剑神的陈希正大侠以武功慑眼五大魔主以来,咱们兄弟可真是苦不堪言。”   方雪宜心中一动,暗道:“五魔等人忽然大提组帮,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师父的死讯了吗?我何不套套他的口气?”当下放露同情之色,道:“听尊驾之言,那陈大侠可是你们的仇家吗?”   高无敌长叹一声,道:“不瞒你老弟说,剑神陈希正,正是我们的死敌,五大魔主退出江湖数十余载,主要的就是被剑神所败……”   方雪宜暗笑道:“这还要你来说吗?”但口中却道:“这么说来,五大魔主再现武林,莫非是已经练就一身武功,足与剑神陈大侠相抗吗?”   高无敌摇头道:“这个兄弟并不明白,但本教教主公开创立四灵教,必然是无须再怕那剑神了。”敢情,他并不知道陈希正已死。   方雪宜知道这位首座并不如自己想象那么聪明,登时不再多问,淡淡一笑,抱拳说道:“高兄请快派人安置这魔刀田远的尸体,在下告退了。”   高无敌道:“兄弟遵命……”话出口,才想起方雪宜那句告退的话,连忙又接道:   “方老弟,你要走吗?”   方雪宜笑道:“在下并非远去,就在这山后打坐一刻,三个时辰之后,再来与高兄把晤……”略一抱拳,便自转身行去。   高无敌目送方雪宜背影消失草丛之中,这才招呼手下人,掩埋魔刀田远的尸体,并将那柄成名的古刀,一起葬在田远坟莹之内。   且说方雪宜迅快的转入草丛之中,约行十丈左右,忽然折向右侧的一带山丘之后,举目望去,果然瞧见一位老人,坐在一块青石上,瞪着两眼,向自己龇牙裂嘴,直作怪笑。   方雪宜心中一震,付道:“当真是他!”   原来这发笑之人,正是在那茶馆中,自称宋老邪的老人,方雪宜在抵达茅舍时,就已觉得有人追在自己身后而来,只道这追踪之人,乃是宗士义的属下,孰料竟是这位高人,一时之间,倒叫他木立当地,怔怔地发呆不已。   那宋老邪瞧着方雪宜的呆相,不禁大声道:“老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适,咱们一日之间,居然三次碰在一起,说来应是缘份不浅啊!”语音未已,蓦地仰天哈哈大笑。   方雪宜剑眉一皱,暗道:“我明明才跟你碰第二面,你怎他说是一日间,三次碰在一起?显然这宋老邪了上年纪,记事有些颠三倒四了吧!”方雪宜究竟不失至诚君子,虽然心中觉得这位老人有些言语颠倒,口中却十分忠厚,双手一拱,笑道:“老丈说笑了。”   那宋老邪目光一转,忽然低喝道:“老弟,你好大的胆子,年纪轻轻,一错岂可再错?”   方雪宜一呆道:“老丈何出此言?晚辈几时做错了什么事来?”   宋老邪冷冷笑道:“你说没有作错事,剑杀魔刀田远,不就是一桩大不应该的错事吗?”   方雪宜心想:“原来是为了这个?想必这老人不知道我跟田远之间的过节,自是不能怪他了。”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那田远与晚辈早有过节,我如不将他杀死,则死的必将是我了。”   宋老邪两眼一翻,怒道:“胡说,你当老夫是瞎子吗?休说你点年纪,根本不可能跟那魔刀田远结下杀身大仇,就从你举手之间,即可置他于死地的武功而言,纵然那田远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会跟你结仇吧!”   方雪宜被他喝斥得一怔,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老丈认为那田远不敢与晚辈结仇呢?”   宋老邪冷笑道:“老夫如不说出,你定然无法了解其中道理方雪宜道:“正要请教指点?”   宋老邪道:“其实,老夫说出来,却也平常得很,只因那身在魔道的邪恶人物,个个都是贫生怕死之徒,试想一个怕死之人,又哪有胆量跟武功高过自己太多之人结仇呢?”   方雪宜笑道:“老丈果然有些见地。”   宋老邪摇头接道:“老弟,欲知正邪之分,就得看他在生死利义之间的选择,他见道义所在,虽明知不可为而仍然不稍却步,这等人就是侠义之士,反之,只懂因时就势,自私保命,乃至视名节如儿戏的家伙,就是邪魔之辈……”   这一番话,只把方雪宜听得心中大震,暗道:“这位老丈是何许人物,竟然判断人心善恶,大有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之概?看来此人是大可交往的高人。”心念一定,立即笑道:“晚辈受教了。”   宋老邪这才转怒为喜地笑道:“不必客气,你既然承认老夫所说之后,你杀了田远,岂非是错了吗?”   方雪宜原只道这位宋老邪说明个中道理,就不会再提及到自己杀那田远是否有错的问题,而可能是会询及自已的出身、来历,怎么老邪偏又转回了田远身上,令他觉得不将昔日之事说出,必难从得此老谅解了。他略一沉吟,苦笑道:“老丈可是仍然不信晚辈早与田远结有怨恨吗?”   宋老邪冷笑道:“老弟,老夫不是适才已经阐明正邪之分的通理给你听了吗?那田远乃是魔刀,沾了一个魔字,自是算不得正道人物,一个怕死的魔徒几时会拿自己性命去争气来着?老弟,你明明在哄骗老夫……”   方雪宜不觉微微一笑道:“老丈,晚辈没有骗你啊!”   宋老邪道:“老夫不信!”   方雪宜苦笑连声道:“老丈,晚辈与田远之间仇怨,乃是结在上一代人物身上……”   不等方雪宜把话说完,宋老邪哈哈大笑道:“好啦!老夫明白了!”笑声一敛,接道:“不过,老弟啊!你该知道,如今的田远,已经有了靠山,杀了他不大要紧,引出了他那靠山,你老弟又怎生对付的得了?说来说去,你还是因为杀了田远,才犯了第一错。”   方雪宜听他自称明白之后,依然咬定自己剑诛田远,乃是一错,不觉微微一征,付道:“他硬要指责我错,即使多费唇舌,恐怕也没有用处,何不先问问他所谓再错何指,也许能找出他的漏洞……”转念及此,笑道:“老丈关心晚辈,实令人感激,但不知晚辈又错了哪一桩事?”   宋老邪瞪眼道:“答应那大块头,留在这儿三日。”   方雪宜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错,老丈误会了,晚辈答应那高无敌留下,乃是,乃是……”忽然想到,我与这老人并非深交,自己的心事,又怎么可以随便说出来呢?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宋老邪哼了一声道:“乃是什么,大不了你老弟想仗着一身武功,扬名闯万独斗那个大魔主,是不是?”   方雪直接道:“不敢,晚辈不会如此冒失?应允于他,不过是想跟他交朋友而已!”   宋老邪大笑道:“你想交这等朋友吗,老弟,他可也是五大魔主手下之人呵!”   方雪宜点头道:“这一点晚辈没有忘记。”   宋老邪接道:“既是明白,就不该与他交往。”   方雪宜忽然长叹一声,道:“老丈,也许晚辈是不当与他结交,但是,晚辈却发现,其人良知未泯,尚非无可救药之辈。”   宋老邪怔了一怔,道:“怎么,你……”忽然哈哈大笑,接道:“想不到啊!原来你老弟乃是一位有心之人。”   方雪宜拱手笑道:“晚辈人微才轻,只怕难以使他幡然觉悟,本费工夫,老丈莫要见笑。”   宋老邪道:“不会,老夫一万个不会。”语音一顿,接道:“老弟这片仁义之心,老夫多少已经明白,如果老弟不弃,老朽深愿助你完此功德。”   方雪宜闻言,暗道:他倒硬是找上门来了,我如是拒绝于他,定会引起他的不快,反正师父说过,扶持武林正义,必得多结合几个回道,我何不答应于他呢?心念一定,立即笑道:“多谢老丈成全相助之意,但不知老辈怎么称呼?”   宋老邪大笑道:“老夫的名号,庄捷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怎地你还不曾猜出来?”   方雪宜心中大震,脱口道:“原来你老就是大漠鬼——神手宋老前辈呀!”他为人忠厚,只觉那大漠鬼手的鬼字出口十分不雅,是以即时灵机一动,把个鬼改成了神字。   大漠鬼手宋孚哈哈大笑道:“不妨事,我老邪名号,向来是没有什么忌讳可言的,老弟台莫要不安了。”   方雪宜见他这等说话,知道他乃是武林奇人一流,不拘小节,当下只得抱拳道:   “老前辈豪爽过人,晚辈从命便是了。”   宋孚赞许的点了点头,接道:“老弟,你竟敢答允那高无敌,留下三日,可是你有着必能胜过五大魔主的把握吗?”   方雪宜道:“这个……晚辈尚不敢这等托大。”   宋孚微笑道:“老弟,你既知那五大魔主不好对付,你怎可随口应允下来?”   方雪宜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晚辈正是要见那五大魔主,有此机缘,怎能放过?”   宋孚间言呆了一呆,道:“你要见那五大魔主?为什么?”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这个……”   宋孚听说说出要见五大魔主,心中本是犯疑,此刻见他沉吟不语,更是觉得不对,脱口道:“老弟,你与那五大魔主有仇吗?”   方雪宜道:“也说不上有仇,不过……”   宋孚道:“不过什么?”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誓不两立。”   宋孚大力意外地一怔道:“你……这般年纪,怎会与那五大魔主有了仇怨?”   方雪宜道:“晚辈本身与他们并无仇怨,但晚辈却不容他们为害武林。”   宋孚两眼暴睁,哈哈一笑,竖起拇指,道:“好!老弟竟然有着这等雄心壮志,叫老朽好生敬佩!”话音一顿,接道:“五大魔主的武功,各有所长,据老朽所知,当世武林之中,除了剑神陈大侠而外,尚无一人能够胜了他们,老弟的雄心固然可嘉,但如是仅凭一腔热血,徒逞匹夫之勇,却是智者所不取……”   方雪宜闻言,也不说明,只是一笑道:“老前辈金玉良言,晚辈记下了。”   宋孚眉梢微现喜色,但又甚是不解的问道:“听老弟之言,莫非仍要在此等三天?”   方雪宜道:“丈夫无志不立,言而无信不行,晚辈既已答应了高无敌,自是不可反悔的了。”   宋孚目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一瞬不瞬的半晌,终于摇头一叹道:“老弟决心冒险,老朽还有什么好说的?”忽然长长地吁了口气,接道:“这么办,老朽也在这儿小住三天如何?”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为感激,口中却道:“这怎么成,老前辈不必为晚辈耽心,他们伤害不了晚辈的。”   这等话说出,如是方雪宜能够再道明自己的师承来历,宋孚想必也不会不信,只因他并未告诉宋孚,自己的师父是什么人,是以,那宋老邪竟是连连摇头,道:“老弟,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如是那五大魔主中无人来此则已,不然,老朽拚了一死,也不能让他伤你。”   字字锤锵,句句有力,使得方雪宜无法再说拒绝之言,当下只好抱拳长揖,道:   “老前辈这般关护晚辈,真叫人万分感激。”   但他又觉心中一动,忖道:他如此关怀于我,究竟为的什么,而且,他似是自知武功不如那五大魔主,莫非他当年吃过五魔的苦头吗?   他动念之间,本是想开自询问,但忽然觉得,即使他与那五魔有怨,也没有什么不当,自己若是追根究底,岂不是不够君子风范了吗?   想到这里,方雪宜心中冷汗暗流,连连暗责自己,一面向宋孚说道:“老前辈,晚辈有一件事,必须向你老说明。”   宋孚笑道:“什么事?”   方雪宜道:“三天之内,如是五魔之中,有人来此,晚辈可能要与他们动手。”   宋孚道:“这个老朽猜到了。”   方雪宜道:“因此,晚辈要与你老约法一章。”   宋孚道:“那一章?”   方雪宜道:“晚辈倘是与那五大魔主中人动手,未露败象之时,你老千万不可出手相助。”   宋孚一怔道:“这……”   方雪宜脸色十分沉重他说道:“你老非得答应不可,否则,坏了晚辈的师门名望,不啻逼我自戕之境了。”   宋孚沉吟了一阵,道:“老弟,令师是谁?”   敢情,他这才想起,尚未问过方雪宜的师门。   方雪宜摇头道:“老前辈尚未答应我啊!”   宋孚忖道:“我如是不答应他,只怕这孩子说得出,就真做得出,倘是他一旦自戕,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一念及此,当下接道:“老朽应允你老弟便是。”   方雪宜抱拳道:“多谢你老成全。”缓缓地坐了下去,竟是闭目不语。   宋孚等了一会,并未见他说话,心中大感奇怪,突道:“老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方雪宜明知他想问什么,但口中却道:“老前辈还有什么指教吗?”   宋孚大笑道:“好啊,老弟倒很会装佯。”   语音略顿,接道:“令师是谁,怎地不肯说出?”   方雪宜心念电转,却是想不出一个什么最好措辞来掩饰自己不说的道理,当下苦笑道:“宋老,不是晚辈不说,除非那五大魔主中人不来,相信你一定能自晚辈武功之中,瞧出究竟来的。”   宋孚皱了皱眉,道:“这么说,令师定是一位大有名望的人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宋老,你饿不饿?”宋孚闻言,笑道:“是啊,天已不早,若非老弟提起,老朽倒忘了腹中饥饿了。”说话之间,站起身子,接道:“咱们且下山去饱餐一顿,回来再等那大魔主吧!”   方雪宜道:“就依你老。”   两人鱼贯下得山去,因是地处荒郊,是以展开疾行身法,盏茶不到,便己奔抵一处镇店。   方雪宜随在宋孚身后,找了一家饭馆,叫了几味菜肴,胡乱地吃了一些,又切了几片肉脯,包了几个大饼,便奔回到那高无敌所住的茅舍近旁。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那高无敌便找到两人隐身之处,他瞧见了大漠鬼手宋孚,显然是吃了一惊,向方雪宜道:“方兄弟,这位老丈是什么人?可是小兄弟你的师父吗?”说着拱手一礼。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高兄很早啊!这位老前辈不是兄弟的师父,他老人家乃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说出来,高兄定然知晓。”   高无敌目光投注在宋孚身上,沉思道:“这位老丈的形貌,兄弟倒似听人说过!”   宋孚忽然大笑道:“老夫高兴得很,想不到五大魔主的手下,也有听过老夫形貌……”   笑声顿了一顿,接道:“阁下在哪位魔主手下,大号怎么称呼?”   高无敌心想,你自己不说,反倒问起我来了?他为人虽是十分粗放,但也有他细心之处,这时却装的非常无可奈何的说道:“咱叫高无故,乃是四灵教的首座,至于是哪一位魔主手下,高某不敢相告,尚请老丈见谅!”   宋孚目光一转,笑道:“四灵教在江湖中很少听说,必然是新近组帮开派的了。”   高无敌道:“不错,本教开派,只有一年左右。”   宋孚笑道:“果然是新成立的。”   高无故抱拳接道:“老丈大名,可否见示?”   宋孚笑道:“有何不可?老夫宋孚。”   高无敌倒真是吃了一惊,愣了一愣,拱手道:“原来是大漠鬼手宋老前辈,失敬了!”   宋孚笑道:“不用客气!”语音一顿,接道:“那魔刀田远,可是你的属下?”   高无敌道:“算得上是一名属下。”   宋孚忽然沉声道:“有一件事,老夫只好向你请教,打听了。”   高无敌听他口气有些不善,不禁一怔道:“宋老有什么事见示?”   宋孚冷冷一笑道:“那魔刀田远,既是你的属下,他所作所为之事,你应是知道的了。”   高无敌道:“这个,要看是什么事了。”   宋孚道:“嘉定程家庄百口性命,可是丧在那魔刀田远的手中。”   方雪宜本是旁倾听,此刻一见宋孚问的竟是程子望一家被害之事,不觉失声道:   “宋老与程庄主认识吗?”   宋孚长叹了一声道:“儿女亲家怎会不相识?老朽想不到三年多未见,竟然天人远隔,遗憾今生了啊!”   方雪宜黯然道:“如此看来,晚辈此来,竟与老丈是同仇敌汽了。”   宋孚呆了一呆,道:“怎么,你杀那田远,是为了老朽那亲家吗?”   方雪宜道:“不全是,晚辈的三位伯叔,与那田远有仇,所以,晚辈杀他,为程庄主家报仇,只是顺便……”   宋孚目光光一亮,道:“老弟的三位伯叔是谁?”   方雪宜笑道:“中州三侠!”   宋孚哈哈一笑道:“你是方天成的侄子吗?”   方雪宜道:“你老跟我伯叔见过?”宋孚笑道:“中州三侠,与老夫俱是故交,只是近几年来,却是未曾见过。”   语音一顿,接道:“老弟,你这一身武功,可是得自中州三侠吗?”   方雪宜摇了摇头道:“我那三位叔伯,并未仰技晚辈武功。”   宋孚颇为意外地道:“你另有师承。”   方雪宜道:“晚辈正是另有师承。”   宋孚沉吟了一阵,道:“是了,想那中州三侠的武功虽好但只怕并非魔刀田远之敌,你既能一剑杀死田远,足见你的武功比那田远高明甚多,中州三侠自然调教不出像你这般高手了。”   高无敌忽然插口道:“休说中州三陕,以方兄的剑法而言,只怕连素有武林泰山北斗之誉的少林达摩三剑,也无这等快速。”   宋孚点头道:“不错,老夫瞧到他出剑之势,果然神奇已极,当今之世,除了剑神陈大侠,又有何人的剑法,能够比得上……”他忽然一扬头后,大笑道:“是了,老夫明白了。”   方雪宜一怔道,“你老明白了什么?”   宋孚道:“你是剑神的传人,是吗?”   此言一出,高无敌脸上神色大变,脱口道:“方兄弟,你真是剑神陈希正的弟子吗?”敢情,他对陈希正余悸犹在,一闻剑神大名,顿时不由自主地心中大感惊惧不安。   方雪宜心中衡量眼下局势,自己如想见见那五大魔主,以及试试他们的武功,就绝对不能承认是剑神传人,否则,那高无敌一定不肯容自己再在此间停留。但他却又觉着,身为剑神陈希正的弟子,总不能当着别人,不承认师尊是谁,否则,即是不孝。”   一时之间,他十分为难的沉吟未语。   高无敌大为紧张地瞧着他,口中说道:“方兄弟,你怎么不说话?到底你是不是剑神传人?”   方雪宜一急之下,忽然脑际灵光一现,脱口道:“兄弟的恩师,自称东耳老人,是不是剑神大侠,兄弟却是不曾问过!”   他这等回答,果真两面都已顾到,即不使高无敌耽心,下那逐客之令,也不会在自己心中,犯卞那不认师长的不教之罪,因为这东耳老人四字,本是出诸师父自己之口。   方雪宜话音一落,只听得高无故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道:“就好了……”原来那宛如半截铁塔般的高无敌,这顷刻之间,已因过度紧张屏息相待,连脸色都蹩得泛成深紫。   宋孚则皱眉喃喃说道:“东耳老人四字,老朽可是陌生得紧!”   方雪宜暗笑道:如不陌生,我又怎会说出来,但他口中却道:“家师隐居遁世数十年,武林之中,自是无人认识他老人家的了。”   宋孚注视了方雪宜有顷,接道:“老弟,那中州三侠现在何处?”   方雪宜道:“晚辈这几年深山学艺,上个月方始下山,尚未回到中原,拜见几位叔伯。”   宋孚笑道:“原来你也没有见到他们。”   话音一顿,接道:“老朽这番由大漠东来,本想与郑大刚老弟等商量一桩大事,孰料走遍中州一带,却未见到他们二人,传闻中,只说他们业已应那魔刀田远之约前来西蜀,不料待老夫抵达川中,不但未曾我到中州三侠,更又遇上老朽儿女亲家程子望满门遭人暗算……”长长一叹,住口不语。   这时,那高无敌却是站在一旁,脸色阴睛不定,瞧瞧方雪宜,又瞧瞧大漠鬼手,终于双手一抱拳,朗声向宋孚说道:“宋老,那程家庄的血案,高某倒是知道一些来龙去脉!”   宋孚闻言,似是早在意料之中,接道:“阁下方便说出来吗?”   高无故慨然道:“若是不便说出,高某大可推说不知此事啊!”   宋孚道:“老朽敬候明示!”   高无敌道:“不敢,那程子望一家,乃是在剑门五鬼主使之下,怂恿魔刀田远和他们联手所为!”   宋孚那分披耳际的白发,忽然无风自动,咬牙道:“果然是他们所为……”   方雪宜也大为激动,脱口道:“白衣吊客成玄通,乃是为了我们三位叔伯之事,才与程庄主结下仇怨,想不到他们竟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对付程老一家,此事晚辈决不能坐视。”   宋孚不知昔年中州三侠因为寄住程家庄中,与剑门五鬼结怨经过,闻言呆了一呆,道:“老弟,此事与你三位叔伯何关?”   方雪宜当下很简略地把当年之事,说了一遍,只是把其中有关剑神的一切,隐瞒未讲。   宋孚大为意外地一怔道:“原来这其中还有如许之多的波折?”   方雪宜道:“晚辈适逢其会,因此一一均为目睹。”   宋孚长长一叹道:“田远已死老弟剑下,那剑门五鬼,五死其三,剩下两个,即和宗士义组成三义门,想他们必是有了什么靠山在背后支持的了。”   高无敌忽然接道:“这个,高某倒是知得一些。”   方雪宜道:“高兄可愿说出?”   高无故道:“方兄弟,五人魔主之中,有一位貌比春花,心如蛇蝎的女人,你可知道?”   方雪宜虽是听师父说过五魔主的名号,但却并不十分了然是以,闻言一怔道:“是天魔女?”   原来剑神陈希正对五大魔主之中的天魔女最是不放心,因而有告诉方雪宜之时,也就特别交待,要他留心那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女人,是以,高无敌话一落,他立即就想到了天魔女……”   怎知高无敌摇头道:“不是。”   方雪宜正觉得不解,宋孚已低声道:“是那玉兰妖女柳媚娘吗?”   高无敌道:“不错,正是那柳媚娘。”   方雪宜皱眉道:“高兄,三义门可是由柳媚娘在暗中支持的吗?”   高无故道:“兄弟不敢十分肯定,但据兄弟所知,那成玄通已然拜在柳媚娘的门下。”   方雪宜点头道:“这么说,那三义门果是柳媚娘所一手主使的了。”   高无敌道:“大概不错。”   宋孚忽然大声道:“老夫寄身三义门长达半年,却是未曾查出程亲家的仇人,这成玄通倒是真是精明得很……”语音一顿,仰在一叹,接道:“亲家翁英灵不远,兄弟必将手刃成贼,为你报仇。”   方雪宜暗暗忖道:“不知他跟程庄主是怎样的儿女亲家,瞧他神情,果是伤心得很。”   转念间脱口道:“宋老,咱们先去找那成玄通如何?”   宋孚一愣道:“此间三日之约呢?”   方雪宜道:“此去嘉定,一日可回,想必不会误了高兄之事。”   宋孚沉吟道:“事分缓急先后,老弟,那成玄通也不会急病而死,咱们留他多活三天也不要紧。”   高无敌在方雪宜提到先找成玄通之时,脸上颇现不安之意,听得宋孚所说之后,立即大喜道:“是啊!方兄弟何不三日之后再去呢?兄弟不才,亦愿随往,稍尽一份心意……”   宋孚冷哼道:“那倒不必了。”   显然,高无敌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他讪讪一笑道:“即然方兄弟力能胜任,兄弟不去就是。”   方雪宜剑眉一扬,笑道:“高兄盛情,兄弟心领了。”语音顿一顿,接道:“高兄,兄弟有一桩不情之请,不知高兄可否同意。”   高无敌宏声一笑道:“方兄弟有什么事,请说无妨,只要兄弟力所能及,定将全力以赴!”   方雪宜道:“兄弟如幸能助了高兄击退强敌,尚盼高兄替兄弟解答一事。”   高无敌先前虽是说的十分大方,但心中却依然不停忐忑,因为他也想到一点,那就是以方雪宜一身能耐,如果有事求人,那必是非常难办之事,自己能否担当得了,还不敢一定,此刻听得方雪宜开口,原来只是要替他释一难题,不禁开心地大笑道:“容易得很!方兄弟快快说出来。”   方雪宜笑道:“其实,这事在高兄而言,只不过启齿之劳而已……”语音忽然一顿,接道:“兄弟只是希望高兄能将四灵教的一切告知。”   高无敌呆了一呆,道:“就是这个?”   方雪宜道:“不错,就是这个。”   高无敌陡地哈哈笑道:“方兄弟,高某不是太占便宜了吗?”   方雪宜道:“那倒不是,要知四灵教中一切,不是教中弟子,想必是不可能知道。”   高无敌道:“这倒不假,就算是教中弟子,也要分成若干等级,老实说,除了像兄弟我这等身份,想要知道四灵教中的一切,只怕当真难比登天一般。”   宋孚一旁冷哼道:“大言不惭。”   方雪宜知道宋老人对他印象不好,当下忙道:“高兄,若非兄弟知晓只有高兄能够了解教中一切,兄弟也就不会请教了。”   高无敌大笑道:“方兄,休说此事这般容易,就是再难之事,兄弟答应在先,那也要为方兄做到才是。”   宋孚这时忽然冷笑道:“废话。”   高无敌脸色微微一变,几乎就要发作,忽然听到方雪宜低声道:“宋老,有人来了。”   宋孚这时也已觉出,正有一人向自己等人停身之处行来,听他脚步的轻浮,十丈之内,竟然使他不易觉察,足可见出此人功力,似是不在自己之下。   当下故意哈哈一笑道:“老弟,这人武功不弱哩!”   高无敌直到此刻,方始觉出有人走来,心中自是大吃一惊,脱口道:“方兄弟,会不会是……”   语音未完,只听得有人大喝道:“高兄可在林中?”   顿时,高无敌脸色一松,低声道:“是本教中人。”只见他扭转头,高声道:“本座在此。”   一位公高不及三尺,秃顶吊盾,穿着一身蓝衣衫裤的老人,晃得一晃,便自林林而入。身法之快,使得方雪宜暗暗吃了一惊。   这时,高无敌已大笑道:“艾兄回来了,兄弟这可放心了。”   矮老人一入林中,目光便在宋孚和方雪宜身上转动不停,高无敌话音一顿,他立即接道:“高兄,这两位少见,都是什么人?”   高无敌呵呵大笑道:“艾兄,兄弟正要为你介绍。”   指看宋老人道:“这位名扬漠北,却又誉满中原的侠客,大漠鬼手宋老。”   那矮老人顿时怔了一怔,颇为意外地抱拳道:“原来是宋神偷,小老儿失敬了。”   宋孚捏着山羊胡子,微微一笑道:“尊驾大名,怎么称呼?”   那矮老人接道:“小老儿艾东海。”   大漠鬼手宋孚,脸上神情一变,但瞬即哈哈大笑道:“踏波矮叟吗?怪不得有这好的轻功!”   艾东海微微一笑,道:“好说,宋兄的轻功,素有宇内第一之称,小老儿这一点手脚,怎当得宋兄法眼。”   宋孚一扬白眉,笑道:“不敢,艾兄抬举老朽了。”   敢情这两人都是武林中以轻功享誉之士,是以彼此久已闻名,一旦相见,自是免不了有着惺惺相惜之意。   高无敌虽然对大漠鬼手的名气也很钦佩,但如与他心中对方雪宜的敬意相较,那可差的很远。是以,他容得两人话音一顿,立即向艾东海道:“艾兄,这位是方雪宜方兄弟,艾兄快些见过。”   艾东海听到高无敌这般口气,不禁呆了一呆,道:“方雪宜?老夫似是尚未听过这位老弟台的名号哩!”   高无敌见他这等说话,心中老大不高兴,脸色一沉,道:“艾兄,有志不在年高,兄弟比艾兄也年轻不少,但在四灵教中,好像兄弟的身份不比你艾兄为低。”   艾东海对这貌像慈厚的高无敌,似是有着几分戒意,闻言忙道:“高兄说哪里话,兄弟决无这等心意。”   话音略为一顿,向方雪宜拱手道:“方兄弟!”   方雪宜一直在心中暗笑,道:“在下方雪宜,见过艾老。”   高无敌这才脸色一变,呵呵笑道:“艾兄,这位方兄弟的年纪虽不大,但一身功力之高,可是兄弟有生以来所仅见,只怕教主也不……”高无敌似是发观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连忙住口不语。   艾东海脸色突然一变,脱口道:“高兄,这位方兄弟是什么人门下?”   高无敌道:“这个,方兄弟并未说出,不过,方兄弟的武功,兄弟却是亲眼见识过了。”   艾东海接道:“什么地方?”显然,艾东海有些不相信。   高无敌冷冷一笑道:“就在此处!”   艾东海目光在高无敌身上转了几转,笑道:“高兄,这么说是你自己伸手较量了这位老弟的武功了吗?”   高无敌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是。”   艾东海又是一怔,接道:“高兄没有动手,怎会知道方兄弟功力无敌?”   高无敌道:“艾兄,是那田护法。”   艾东海道:“田远?”接道:“他到哪里去了。”   高无敌冷笑道:“他到阴都城中作客去了,艾兄,那魔刀田远的刀法,在你眼中如何?”   艾东海听得田远到了阴都城,自是吃了一惊,再听得高无敌问及自己对魔刀田远的刀法评价,当行毫不思索的接道:“应是一流高手了。”   高无敌道:“倒是艾兄与田远动手,能否有置他于死地的把握。”   艾东海忖道:“田远既然已死于这姓方的手中,自己纵然吹上几句大话,也不怕他们揭穿。”当下冷笑道:“五十招之内兄弟必可获胜。”   在他的想象之中,方雪宜这点年纪,即令果真能够胜了魔刀田远,那必然要经过一番苦战,说不定要打到双方筋疲力竭的地步,自己说在五十招内必可获胜,定然可以在方雪宜面前争争威风的了。但他怎能料想不到,方雪宜的剑法,高明得叫他连做梦也想不到。   高无敌应声大笑道:“艾兄,你要五十招可取田远性命,但方兄弟么,他只用了尚未变化完全的一招,就将本教田护法送入了鬼门关中。”   艾东海闻言愣了半晌,方道:“有这种事?”   高无敌道:“兄弟亲目所见,自是不错。”   艾东海顿时换了一副神情,袍拳向方雪宜道:“方老弟,小老儿这厢重新见礼了。”   方雪宜道:“不敢当,高兄如此推许在下,实在有些过分了。”   高无敌笑道:“不过分,方兄弟武功之高,兄弟瞧得十分清楚,艾兄也不必以为兄弟替他人吹嘘了。”   艾东海显然己是真有些相信,闻言笑道:“高兄,老朽猜想,那田护法必有自取死路之故……”   高无敌大笑道:“当然,否则的话,兄弟也不会容许方兄弟在本教重地,伤我教中护法,”   艾东海点了点头,道:“高兄说得不错,但不知方兄和宋老哥怎地不在室内说话,却在这室外……”敢情他老于世故,对于方雪宜等的眼前情况,一眼就看出他们并未进入室内。   高无敌道:“这个,兄弟本要请他们人内,但方兄弟和宋老却宁愿暂时露宿屋外,想来真是失礼得很……”言下之意,等于暗暗告诉了艾东海,双方的交情,并不怎么深,说话可要当心一些才好。   那艾东海自然一点即透,当下笑道:“高兄觉得失礼,兄弟也觉不安,……”话音顿了一顿,住口不语。   高无敌微微一笑,道:“艾兄,你适才似是有什么急事,不知是否有关对头方面的消息?”   艾东海道:“这个……”他略一沉吟,又接道:“老朽听说,那位妖女昨日已在嘉定现身了。”   高无敌道:“这个,兄弟已然接获令谕,教主十日内无暇抽身来此。”   艾东海忽然一呆,道:“高兄,咱们……”   高无敌不等艾东海再说,竟是哈哈一笑道:“艾兄不必耽心了,此事兄弟已有了安排。”目光向方雪宜身上一转,笑道:“方兄弟留此不去,就是为了替兄弟解此大难!”   艾东海也曾想,这宋老邪和方雪宜留此不去,必是有着相当的原因,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会是为了对付那对头之人,才留下未去。因此,闻言之后,竟一语未发的呆了。   高无敌忍不住笑道:“艾兄怎么了?”   艾东海遏:“这事似是有些……有些冒险啊!”   原来他虽然相信方雪宜武功不弱,但他却不敢想像,那方雪官的武功,足与那五大魔主中人为敌。   宋孚陡然大笑道:“艾兄不相信方老弟吗?”   艾东海道:“兄弟觉得方兄弟年事如此之轻,怎可与那五大魔主中人相提并论?本教与他们有仇有怨,受到对方伤害,本是无话可说,但方兄弟他……”   宋孚忽然向方雪宜道:“老弟,人家似是不大相信咱们了。”   方雪宜一直在旁微笑,闻言接道:“宋老,晚辈既已答应了高兄,好歹也得留此三日啊!”   宋孚道:“老弟,人家似是下了逐客令呢?”   方雪宜大笑道:“不会吧!高兄,你说是吗?”   高无敌道:“那是自然的了,兄弟承蒙方兄弟应允留下,又怎会请方兄弟离去。”   转头向艾东海道:“艾兄,方兄一身武功,兄弟已然见识过了,艾兄大可不用耽心了。”   方雪宜剑眉扬了一扬,道:“高兄,你和艾大侠如是有事,不妨先回去吧!”   高无敌道:“那怎么行,两位乃是本教贵宾……”   余音未绝,突然林外传来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这声暴喝,来的十分突然,高无敌不禁脸生大变,道:“艾兄,这是何人在林外喝叫?”   艾东海失声道:“老夫的手下人……莫非他们遇上了敌手吗?”   这时林外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艾东海话音陡然一顿,扭头便向林外奔去。   高无敌一言未发,跟在艾东海身后,也匆匆忙忙地穿林而出。   宋孚低声道:“老弟,八成是那话儿来了。”   方雪宜一怔道:“是那五魔主?”   宋孚道:“如是老朽没有料错,艾东海那句妖女,应是说明来此之人,不是天魔女,便是柳媚娘。”   方雪宜道:“宋老,咱们该去看看。”   两人大步向外走去。丛林之外,只见那高无敌,艾东海两人,正在跟一位身材生得十分细长,穿着一袭黑色罗衫,头挽宫髻的女人讲话。   方雪宜不知此是谁,低声道:“宋老,这女人是五魔之一?”   宋孚道:“应该是。”   方雪宜呆了呆,道:“宋老,你怎么会……”   宋孚道:“老弟,照此女形貌而言,她应是那位姓柳的女魔,但她身上未带她那一支玉箫,是以老夫不敢确定她是柳媚娘。”   方雪宜道:“宋老,咱们过去问问吧!”举步直向那黑衣女人走去。   宋孚担心他年轻气盛,不知利害,便也跟着移步上前,并且低声道:“老弟,你可莫要冒失啊!”   方雪宜道:“晚辈记得。”说话之间,两人已走至高无敌身旁。   此刻,那高无敌正在十分恭敬地向那女人说道:“老前辈与晚辈教主,乃是道度之交,今日来此,晚辈适因另有佳宾在座,未曾远至山下恭候,失礼之处,尚请老前辈休要见怪。”   黑衣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这高无敌却对她谦称晚辈,很显然已是说叫那妇人必是五大魔主中的一位了。   艾东海眉头皱了皱,抱拳道:“柳姑娘,老朽也不过是适才方从嘉定赶回,因是听说姑娘要来,但想不到姑娘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敢情,这黑衣少妇,正是那柳媚娘。   柳媚娘杏眼寒光乍闪,娇笑一声,道:“艾大侠好说,那童子奇目下是否在茅舍内?”   宋孚闻言,吃了一惊,暗道:“原来这四灵教的教主,竟然是大嘴魂童子奇。”   方雪宜心中也在寻思:“这四灵教既是那五魔中的童子奇所手创,但下知即三义又是何人所主持。”   两人寻思之际,柳媚娘忽然格格一笑,接道:“如是听童子奇不在,就凭你们两位,只怕保不住这座四灵教的川西分堂了。”   言下之意,正是找碴来的。   高无敌浓眉一扬,道:“柳前辈,敝教主不在,你老纵然捣毁高某人分堂,不知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柳媚娘妖知道:“瞧你长的这一身横肉,大概就是童子奇手下那高—矮—呸—瘦四大高手中的高无敌了。”   高无敌道:“不敢!”   柳媚娘道:“听说你有个神力天王的称号,定然是天生神力过人了”   高无敌笑道:“高某生的十分强壮,有了几斤蛮力,那也不算什么,在柳前辈眼中,更是不值得一笑。”   柳媚娘笑道:“不要紧,反正童子奇怪不到你的了,你大可不用担心……”   高无敌乃是个直心眼,不会听出柳媚娘话中之意,闻言自是大感意外,道:“柳前辈可是要代高某向我教主缓颊吗?”   柳媚忍不住笑的弯了腰去。   艾东海皱眉道:“高兄,姑娘是说……”   柳媚娘忽然媚眼一挑,强忍了笑意,娇叱道:“姓艾的,你以为你比他聪明是吗?   姑娘今儿先收拾你也行。”   话音一落,艾东海只觉眼前人影一花,右颊之上,已经拍的一声,挨了对方一掌,五条纤纤手印鼓了出来。   媚娘打了艾东海一个耳光,高无敌似是这才想出了适才问柳媚娘的话中之意,突然两眼一瞪,大喝道:“柳媚娘,你刚才是说高某活不到教主回来吗?”   柳媚娘虽然闪身打了那艾东海一掌,但因她身形极快,是以早已退回到原来的立身之处,高无敌喝问甫歇,她竟然格格一笑道:“蠢牛,你才知道吗?”   高无故虽然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柳媚娘之敌,但他却受不了这等讽刺,大喝一声,道:   “柳媚娘,你也太小看了高某了。”   柳媚娘道:“怎么,你可是不服气吗?”   高无敌一怒之下,似是忘了利害,大喝道:“不错,高某正要向你讨教几手高明武功……”挥臂一拳,直捣柳媚娘左肩。   原来他这一拳本是击向她的胸腹,但忽然想起对方乃是一个女流之辈,自己出拳击向她的胸前,岂非是被人笑为轻薄之徒吗?拳势已发,却又临时变了方位。   柳媚娘直瞧到高无敌出拳之际,杏眼倏然间杀机隐现,大有举手之间,便要制高无敌于死地之意。但当柳媚娘发觉高无敌拳势在中途换了位置以后,那凤眉略舒,本已曲起的玉手纤指,竟然变为立掌如刀一般,斜斜地砍向高无敌。   宋孚在旁瞧得十分清楚,低声道:“方老弟,那高无敌一念之间,居然躲过一死劫!”   方雪宜原也未曾瞧出其中原故,闻言方始恍然,笑道:“不错啊!这高兄倒也不失是君子……”   这时忽然听得柳媚娘娇喝一声,道:“高无敌,你要想跟我走上十招八招,那还差得很远,念在你乃是一个不甘做那轻薄之事的莽夫,我只要你改投我柳媚娘的手下,便免你一死,你肯不肯?”   两人乃在激斗之中,柳媚娘依然能这等从容说话,足见她武功比那高无敌强过甚多。   高无敌怒哼了一声,一连发出七拳,算是答复。   柳媚娘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你可是不识抬举吗?惹得我性起,你就休想活命了。”   高无敌大喝道:“高某只懂得生死,不懂得投降!”   咚的一拳,正好击中了柳媚娘的掌心。   照理他号称神力天王,这一拳至少也有几百斤力道,那么纤瘦的柳媚娘,又怎生禁受得起他这一击。   但方雪宜却瞧得出,高无敌这一拳虽然击中了柳媚娘的掌心,却似是根本没有着力之处一般,未曾使得上劲。   顿时,方雪宜感到如是再让他跟那魔女拼将下去,用不着柳媚娘还手,高无敌就要活活累死。   一念及此,他竟然一跃而前,喝道:“高兄快快退下,容兄弟前来见识见识五大魔主的武功……”举手一掌,向那柳媚娘拍去。   柳媚娘格格娇笑。连声道:“你们两个全上,只怕也支持不了几合。”皓腕一翻,就待反缠方雪宜手掌。   方雪宜掌势忽然一带,变掌为指,点向柳媚娘曲池穴,口中却向仍未退下的高无敌说道:“高兄,咱们有约在先,你不必再夹在其间的了。”   柳媚娘目睹方雪宜变招之快,实是生平仅见,不禁脸上变色,惊咦了一声,飞身掠退丈五。   杏眼圆睁,冷冷地喝道:“你是什么人,童子奇手下,几时有了这等高手?”   第十四回 初斗女魔     方雪宜未曾答话,却是回顾了高无敌一眼,低声道:“高兄,你适才那一拳挨到那女魔的掌心,显然劲道全被魔女卸掉,不知高兄可曾运气试过,对方掌心之中,是否蕴有什么奇毒之物?”   高无敌呆了一呆道:“这个……兄弟不曾觉出有何异样!”   方雪宜道:“那就好!高兄快快退在一边,柳媚娘交给兄弟便是了。”   高无敌感激地向方雪宜抱拳道:“有劳方兄!……”大步退到丈许之外。   柳媚娘瞧着方雪宜这等从容神态,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人小小年纪,怎会如此镇定,听他口气,倒好像不是四灵教中之人……   她寻思之间,方雪宜已微微一笑,抱拳道:“五大魔主之名,区区早已耳闻,今日幸会,果真不凡。”   柳媚娘眉头扬一扬,格格地笑了几声,道:“小老弟,我刚才问你的话,你怎么不答啊?”   方雪宜道:“魔主可是问的区区姓名吗?”   柳媚娘道:“你肯不肯说?”听她的口气,倒是十分客气。   方雪宜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乃是中州人氏。”   柳媚娘笑道:“你师父呢?在江湖上定然很有名气的了。”   方雪宜笑道,“家师山野隐士,不说也罢!”   柳媚娘一怔道:“瞧你的出手武功,好像得自名家指点,我不信山野隐士,能教出你这等好徒弟来。”   方雪宜道:“在下说的实话,魔主不信,也是没法可想了。”   柳媚娘格格一笑道:“好啊,你这么一点年纪,倒是学得固执得很……”笑声一敛,接道:“你以为我不敢伤你吗?”   方雪宜笑道:“在下并无此意。”   柳媚娘道:“你明白就好。”忽然掉头向高无敌道:“童子奇自己不在,留下了你们这高矮两个脓包,自己不敢出头,却找了这么一个黄口乳子代你们出头。瞧你们也不害臊吗?”   这几句话,只把高无敌和艾东海讽刺的无地容身,涨红着脸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魔主不必讽刺他们,说来这事乃是在下自己找上身来的。”   柳媚娘怔了一怔,道:“小兄弟,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把这等大事揽在身上?”   方雪宜道:“增长见识,有何不可?”   柳媚娘道:“小兄弟,你年纪还轻,假以时日,如能好好力求上进,也许会有出人头地之曰,但若像眼前这等冒失,只怕就难有善终了。”听她说话,倒也不似什么凶恶之人。   但方雪宜明白,柳媚娘这么忍让,只怕也有原因。   当下微微一笑,接道:“在下有否出人头地之日,不劳魔主挂心,也许一日之间,就可名扬天下了哩!”   柳媚娘闻言一怔道:“你……好啊,敢情你小兄弟依旧是雄心万丈,想要在五大魔主身上扬名闯万吗?”   方雪宜道:“尊驾倒是明白人……”   余音未已,只听得柳媚娘娇笑连声,道:“本座出道以来,这是头一次碰到像你小兄弟这等狂人。”   方雪宜的用意,就是想触怒那柳媚娘,以试五大魔主功力,究竟有多么高明,因此,柳媚娘话音一落,他立即笑道:“在下与高兄弟有约在先,这三天之内,不论来的是什么人,都不许他在四灵教川西分堂之前撤野,大丈夫一诺千金,自是不能说过不算的了。”   柳媚娘道:“小兄弟果然要代四灵教出头。”   方雪宜道:“既已约走,在下自应勉力以赴。”   柳媚娘忽然娇笑道:“好啊!我就瞧瞧你的能耐。”   玉手一挥,轻飘飘地拍出一掌。   方雪宜口中虽然说的十分自大,但心中可是谨慎得很,五大魔主既能在武林之中获得那么高的声誉,岂非幸得而来,何况,连身为剑神的师父,也只能制服他们,稍敛他们的凶焰,而无从一一下手诛除,自己较恩师,相差甚远。如今面对五大魔主之一,当然不敢大意。   柳媚娘玉手一挥,他立即撤剑横在胸前,接道:“在下正要领教……”寒光乍闪,宝剑平平削出去。   这一招他用的是金顶神尼传授的剑法,是以柳媚娘虽然看来十分眼熟,而且更是犀利无匹,迫得她连忙缩手后退,但却未曾瞧出剑法的来历。   方雪宜出手一剑,迫退了五大魔主的柳媚娘,不禁雄心大发,长啸一声,挥剑抢攻过去。   柳媚娘杏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的眼色,娇笑了一声,道:“好剑法。”皓腕轻舒,曲指如钩,竟然用那空手夺白刃的招术,扣向方雪宜手中宝剑。   柳媚娘是五大魔主之一,功力运用由心,虽是一双玉手,一旦施展开来,比那精钢宝剑,也不稍逊色。   在她心念之中,像方雪宜这等初出茅庐的小辈,纵然得过名师指点,学会了几招奇妙的剑法,那只能对付一般武林角色,遇到自己,应是不出三招,就将束手束脚才对。   殊不料事实却是大出柳媚娘的意料之外,她那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手势尚未展开,方雪宜手中宝剑,竟是十分轻灵的一闪,错过了她的五指,敲向她肘节穴道。   柳媚娘心中骇然道:“此人小小年纪,怎的练就了这等惊人的剑术?”她那骄敌之心,忽然一扫而空,迅快无比的向后退跃了三步,玉腕一扬,手中已多出一根翠玉萧。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你早该取出玉萧的了。”   话音一顿,宝剑一晃,欺身抢攻过去。   柳媚娘玉箫在手,脸上杀机陡现,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无知小辈,老娘纵有惜才之心,也无法容你多活下去了。”   青芒碧影暴现,但闻得一阵低啸之声入耳,方雪宜攻出的剑势,竟然遇上了极大的阻力,压得右臂几乎伸不开去。   大惊之下,迅快的撤剑后退三尺,左手一挥,全力一掌,拍了过去。   方雪宜究竟年轻,对敌经验又嫌不够,遇到像柳媚娘这等高手,一身武功,十成只使得出五成,无形之中,就吃了大亏。   总算他临危不乱,及时一掌,挡住了柳媚娘前冲之势,缓了一口气,长剑一领,一式龙行八剑中的“排云吐雾”实则化成千万朵银花,罩住了身前丈许方园。   站在一旁的高无敌、艾东海,只感到那森森的剑气,宛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骇然之下,各自飞身退了七尺。   宋孚则瞧得忍不住喝道:“龙行八剑。”敢情,他只知道陈希正的这一套剑法,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眼下方雪宜施展的乃是“龙行九剑”了。   这时,柳媚娘也已瞧出了方雪宜的剑法,心中大大一震,娇叱了一声,喝道:“小兄弟住手。”   方雪宜也知道一旦此式剑法出手,那柳媚娘必然会认出自己来历,故而他也并未存下伤敌之心,闻言立即撤剑收招,淡淡一笑,道:“魔主还有什么见教。”   柳媚娘目光凝注在方雪宜脸上,柔声道:“小兄弟,你那剑法可是陈希正老人所授?”   方雪宜道:“这个……”他尚未决定是否把自己师父已死的事让五大魔主知道,是以柳媚娘指名相询,他不禁感到了犹豫。   柳媚娘瞧他沉吟不语,接道:“小兄弟,剑神陈大侠是你的师父吗?”   方雪宜忖道:“我如若应是,只怕她还要问上更多的事了,到时自己就无法不把师父已死的事说将出来,五大魔主如是知道了师父的死讯,这世间之上,对他们已无具有威胁之人,眨眼之间,就可能造成无边的杀劫了……”   原来他想到了一点,以自己眼下之力,一对一自可与五大魔主一较长短,但如他们合力对付自己,则胜负之机,就十分难测了。寻思之间,立即决定还是装佯的好。   当下摇头一笑道:“家师自称东耳老人,是否就是剑神,在下从未回过。”   柳媚娘呆了一呆,道:“东耳老人,未曾听说过啊!”   语音顿了一顿,接道:“小兄弟,你刚才那一招剑法,可是龙行八剑中的第一招“排云吐雾”?   方雪宜知道不承认也不行,笑道:“不错,只是这套剑法并非叫做龙行八剑。”   柳媚娘道:“叫什么,天下哪有那等相似的招式?”   方雪宜道:“龙行九剑。”   柳媚娘一怔,道:“八剑、九剑,那是同样的剑法了。”   方雪宜笑道:“这个,在下不知。”   柳媚娘大为不解地一愣,道:“小兄弟,你这套剑法全是东耳老人所授吗?”   方雪宜笑道:“不全是。”   他越是这等回答,越是引起了柳媚娘的疑虑,也同时越使她如坠五里雾中,必须查问一个明白。   方雪宜话音声落,她立即笑道:“小兄弟,你拳讲越离了谱了。这剑招明明是剑神陈大侠的龙行八剑中起手的第一式,你偏偏说是龙行九剑,而且……而且……还说不是一人所授,这话叫人怎生相信呢?”   方雪宜道:“你如不信,那也无法了,在下确是句句实言。”   柳媚娘怔了怔,忽然格格笑道:“小兄弟,除了东耳老人,还有谁教了你这一套剑法?”   方雪宜寻思道:“我如不说出师叔之名,只怕连自己也扯不圆这番谎言了。”当下接道:“金顶神尼。”   柳媚娘沉吟道:“金顶神尼?这又是谁呢?”   原来这魔女未曾听说过神尼之名。   方雪宜道:“金顶神尼乃是世外高人,向不与闻问武林中的事,魔主没有听说过,那也不足为怪。”   柳媚娘微微一笑,接道:“小兄弟,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方雪宜心想,这不是奇了?你要说的话,纵然我不想听,只怕你也不会不说出来的啊!但他口中却道:“什么话?”   柳媚娘道:“剑神陈大侠,与我有着大恩,如若小兄弟乃是他的弟子,眼下的情势,就大大地不同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好一个刁恶的魔妇,你居然想骗我吗,明明你们对师父既畏又恨,反倒说他老人家与你有恩,想从我口中套话,那可办不到。”动念之间,淡淡一笑道:“东耳老人是不是剑神,在下不知,魔主大可不必心中不安。”   显然,方雪宜还有着跟她动手之意。   柳媚娘闻言,沉吟了良久,道:“除了剑神陈大侠,我实在想不出武林中,还有什么人能会龙行八剑……”忽然间柳眉一扬,娇笑道:“是了,我几乎被他瞒了过去。”   方雪宜暗暗吃了一惊,付道:她莫非已然瞧出了其中原故吗?   口中却是接道:“陈大侠骗了魔主?”   柳媚娘冷冷地应道:“小兄弟,不但我受了骗,连你也上了他的当了啦!”   方雪宜心中失笑,暗道:“我会上当吗?”   表面之上,他却做作的十分木讷,呆呆地问道:“我上了当?在下从未见过陈大侠之面啊!”   柳媚娘忽然似是十分得意地格格笑道:“其实,小兄弟早就见过剑神啦!”语音一顿,接道:“小兄,你不妨再细心地想上一想,那东耳两字,凑在一起,是不是一个陈字吗?”   方雪宜微微一笑,付道:“这魔头果然猜想出来了。”当下接道:“在下几时见过剑神,怎的自己竟不知道?”   柳媚娘道:“小兄弟,那东耳老人,就是剑神,他姓陈,名叫陈希正。”   方雪宜道:“真的!”   他装的十分像,是以柳媚娘倒也未瞧出破绽,接道:“小兄弟,你此刻已是剑神的传人了,在武林之中,你的身份可不低呢?”   方雪宜道:“这个,在下觉着并无不同之处!”   柳媚娘杏目精光流转,在方雪宜身上飘来飘去,陡然娇笑了三声,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方雪宜知她迟早必有这等问法,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闻言笑道:“家师浪迹天涯,在下无法知晓他老人家何在!”   柳媚娘颇为意外地一怔道:“你不知道?”   方雪宜道:“家师授我武功,乃是屈身奴仆行中,天年之前,便已离去,在下这几年行走江湖,也正是为了寻找家师……”   他一时福至心灵,说来竟是头头是道。   柳媚娘瞧他不似说谎,当下低声道:“你在何处与剑神分手的?”   方雪宜道:“就在嘉定城中!”   柳媚娘陡然脸色一变,显然,她大大吃了一惊。   须知五大魔主胆子再大,对于剑神陈大侠,还是畏之如同小鬼见了判官一般,虽然,这几年之中,未曾见到陈希正露面,都知道他已毒伤发作死去,但此刻忽然听得方雪宜说他与剑神乃是在嘉定分手,正是在自己的卧榻之旁,柳媚娘再镇定,也不免心中大为震骇。   呆呆地瞧着方雪宜好久,方道:“小兄弟,你这话不是骗人吧!”   方雪宜在心中忍不住想笑,但他知道,自己如是一旦失笑,这先夺对方之气的计划就难以兑现了。   因此,他慨然应道:“在下没有说谎的必要啊!”   柳媚娘倒是相信了他,沉吟了一阵,接道:“令师可曾告诉过你,他今后行止何方?”   方雪宜摇头道:“这个……家师未曾提及!”   柳媚娘道:“令师也未约定和你见面的地点?”   方雪宜付道:“看来我得给她心中再找一点苦头吃吃才是……”略一沉吟,道:   “有的地点。”   柳媚娘道:“在哪里?”   方雪宜道:“峨嵋金顶!”   柳媚娘脸色倏然再变,急急喝道:“你去过了。”   方雪宜道:“去过了。”   柳媚娘大有迫不及待之势接道:“见到了令师?”   方雪宜摇头苦笑道:“没有……”   忽然间,他想起了恩师已然陈尸邛峰,心中一惨,苦笑的脸色,刹那间变成了一片悲寂之容。   柳媚娘不知他心中想的乃是师父已死之事,只道他未曾见别陈希正而难过,当下略为放心,喝道:“那是说剑神不在峨嵋山中了。”   方雪宜道:“这……在下不知道了,不过……”   柳媚娘一怔道:“不过什么?”   方雪宜道:“不过在下却见着了金顶神尼!”   柳媚娘略为松一口气,道:“那位金顶神尼,可就是传你龙行九剑之人?”   方雪宜道:“不错!”   柳媚娘沉吟道:“小兄弟,这么看来,那金顶神尼与剑神陈大侠是有相当渊源的了。”   方雪宜道:“在下没有问过!”   柳媚娘道:“那是不会锗的啦!这龙行九剑,与剑神陈大侠的剑法如出一辙,若没有渊源,怎会这么相似。”   语音顿了一顿,接道:“小兄弟,我本无与你为难之心,但是,眼下因为你是剑神的传人,我可不得不将你留下来了。”   方雪宜道:“为什么?魔主与剑神有仇?”   柳媚娘冷冷一笑道:“有仇?小兄弟,你忘了吗?我曾说到剑神于我有恩啊!”   方雪宜接道:“既是剑神有恩于魔主,为何魔主竟要将在下留下?”   柳媚娘眉梢忽然一扬,道:“其中道理,容得陈希正来寻你之时,你自然就会明白。”语音忽然一顿,掉头向高无敌喝道:“高无敌,你干的好事。”   高无敌呆了一呆,道:“没有啊!”   柳媚娘道:“那你就给我听着!”忽然格格一笑,指着方雪宜道:“这位小兄弟乃是剑神的传人,你先前知道吗?”   高无敌道:“不知。”   柳媚娘笑道:“好一个不知道,高无敌,童子奇回来之后,只怕你这四灵教的首座之席,要搬一次家了。”   高无敌怔怔地道:“为什么?”   柳媚娘道:“引狼入室,还不够你杀身而有余吗?不过,你如听我之命行事,我却可以为你开脱。”   高无敌这会儿也明白了柳媚娘所指何事的了。   敢情陈希正乃是五大魔主不世之仇的事,他们自是知晓,适才自己还与艾东海争执,艾东海说要与那柳媚娘联手,拿下方雪宜,一来可以与柳媚娘释怨,二来也好向教主邀功。   但高无敌的为人,却是个地道的血性汉子,他对方雪宜可是真心交往,认作了朋友要他作那卖友之事,他可是不干。   此刻,他听得柳媚娘之言,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这事果然是自己失策,不该把仇人弟子,当作了至友,若是教主知晓,自己当真是难逃毒刑加身之惨。”一时之间,高无故却没了主意,呆呆地望着柳媚娘道:“依魔主之见,高某该怎么办?”   柳媚娘道:“很容易,将功折罪而已!”   高无敌道:“怎生将功折罪?”   柳媚娇笑道:“咱们化敌为友,同仇敌汽便是。”   高无敌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转,道:“魔主,你老是要高某与方老弟为敌吗?”   柳媚娘道:“不错,只怪他不该是那剑神的弟子!”   高无敌怔怔地道:“这……高无敌不是卖友之人。”   柳媚娘道:“好啊!你很讲义气啊!”   高无敌道:“方兄弟见危相助,答应留此三日之情,在高某心中,云天高谊,虽杀我身,也是毫无怨尤。”   方雪宜在旁听得心中大为感激,暗道:“这位高兄倒是一位汉子,好歹我得救他一救……”   他明知此刻自己已然陷入极端危机之中,但却仍在想着如何挽那高无敌于魔道之中,这等舍己忘私之心,正是大仁侠,大豪杰的成功之基。   这时那宋孚心中,可是惊凛不已,一旦艾东海、高无敌真个与柳媚娘化敌为友,合力对付方雪宜,纵然方雪宜是那剑神传人,只恐怕也难以应付。当下不知不觉之中,向前移进了三步。   柳媚娘目光闪烁不定地在高无敌身下转动,冷冷一笑道:“高无敌,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高无敌微微一笑道:“高某自然是知道。”   柳媚娘冷哼一声,道:“四灵教首座,如是犯了那叛教之行,童子奇会有何等恶毒手段相待,你总该心头明白吧!”   高无敌似是吃了一惊,道:“这个……高某并无叛教之心,魔主不必这等危言耸听啊!”   艾东海忽然一笑道:“高兄,魔主真正的用心,你难道还不曾明白吗?”   高无敌道:“艾兄之意,可是要兄弟与魔主联手对付这方老弟吗?”   艾东海道:“高兄明白就好!”语音顿了一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道:“眼下的局势,不必兄弟详说,剑神既有传人,咱们五大魔主的属下,自应同仇敌汽才是啊!”   高无敌并非不知艾东海之言有理,但他心中却是感念方雪宜,不愿与之为敌。因此,他怔了一怔道:“艾兄,兄弟……”   艾东海不容他再说,正色道:“高兄,陈希正乃是我等大敌,高兄怎可这等敌友不分呢?”言下之意,是说高无敌不明是非敌我的下柳媚娘也格格一笑,道:“不错啊!你高无敌既无叛教之心,就该严辨敌我才是。”   高无敌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转,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大声道:“艾兄不必多说了,兄弟已经作了决定,纵然高某背下那叛教之名,也不能对方兄弟出手。”   他瞧着艾东海诧然的神情,笑了一笑,接道:“艾兄莫要奇怪,兄弟感念方兄的临危仗义之德,自是不便对他出手,但兄弟也不助方兄弟便是了。”敢情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置身事外了。   艾东海呆了一呆,道:“高兄这等做法,只怕甚是不智吧!教主他……”   柳媚娘忽然娇笑了三声,道:“算了,你姓高的重义气,本座是勉强不得你的了。”   回顾了艾东海一眼,道:“艾东海,你呢?想必不会也袖手旁观吧!”   艾东海忙道:“那是自然,但凭魔主吩咐。”   柳媚娘点头道:“很好,咱们就先将这姓方的拿下,然后再去找那陈希正。”   突然,宋孚哈哈一笑道:“柳媚娘你要拿下方老弟,只怕还得先要费上一番手脚!”   柳媚娘杏眼一闪,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对本座如此说话?”   宋孚道:“老夫宋孚。”   柳媚娘微微一怔道:“大漠鬼手吗?”   宋孚道:“不错,那正是老夫名号。”   柳媚娘忽然格格娇笑道:“大漠鬼手四字,吓不倒本座啊!”   宋孚笑道:“当然,老夫也有自知之明”话音一顿,接道:“但老夫相信,眼下局势,有了老夫一人,定可使你难得如愿以偿。”   柳媚娘突然变色道:“你想怎么样?凭你大漠鬼手,也想跟本座作对吗?”   宋孚大笑道:“不敢,老夫虽非柳姑娘之敌,何如牵制艾东海则自信绰绰有余。”   那柳媚娘虽已年过三旬,但因她一直正式未曾嫁人,因此宋孚称她一声姑娘。   柳媚娘闻言,心中电转,暗道:“这老鬼果然可恶得很,自己一人对付方雪宜还真拿不稳输赢呢。”   原来她们五大魔主早被剑神吓破了胆,对于陈希正那一套龙行八剑,花了多少年岁月,仍然想不出克制之法,因此,要她一人与方雪宜博杀,她还真没有信心。是以,宋孚话音一落,她不禁大为犹豫。   宋孚哈哈一笑,接道:“柳姑娘,老夫可是没有说错吧!目下的局面,姑娘应是明白。”   柳媚娘当然明白,但此刻她也感觉到,如是自己不趁此机会将这剑神的传人拿下,此后就怕越来越不容易,当下心念一横,冷笑道:“宋老哥,你自视很高啊!”   宋孚笑道:“老夫若与姑娘相较,也许有所不及,何如与艾老弟相比,倒可争那一日之长!”   艾东海两眼一翻,道:“宋兄如此小视艾某,实是叫人不服得很。”敢情这艾东海心中也有鬼,他知道自己倘不是与那方雪宜动手,准定难以逃过一剑之厄,故而,他宁可与大漠鬼手一拼。   宋孚闻言,大笑道:“艾老弟,你既然不服,咱们何不分一个高低呢?”话音甫歇,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艾东海双目一瞪,回手就是一拳捣出。   但闻蓬蓬之声传来,显然两人已硬接了几掌,一时间四周劲气遍布,倒也是个势均力敌之战。”   方雪宜见那宋孚的功力,不在艾东海之下,当下大为放心,转身向柳媚娘道:“魔主,咱们是否也要分出一个高下呢?”   柳媚娘娇笑道:“本座正要将你擒下,然后再找你那老鬼师父算帐呢!”玉手一扬,袖中的翠玉洞箫,一闪而出,但闻得凤鸣之声不绝,方雪宜前胸五处大穴,均罩在箫招之内。   方雪宜也曾听得师父说过五大魔主的武功,这柳媚她的三十六路引风箫法,除了可点穴道之外,那箫孔划空所震动的异声,更可乱人心神。此刻一见,果然不假,若非他早已运起一口真气,护住了心灵,就是那阵刺耳的怪声,就会令人承受不了。   方雪宜凝神抱剑,容得柳媚娘的玉箫点向胸前“华盖穴”不及三寸之地,这才挥剑击了出去。   这一招他用的是龙行九剑中的第四式“怒龙出蚋”势道之猛,具有石破天惊之势,只见晶光电闪,剑气腾云,柳媚娘但感手中一震,碧玉箫几乎脱手飞去。大惊之下,顾不得伤人,飘身斜掠五尺,厉喝一声,道:“方雪宜,你的内力也不差啊!”   话音未已忽然箫攻指点,一连发出五招。   方雪宜微微一惊,暗道:“五大魔主之中,就算此女功力最差,但她出手力道之强,自己却依然不能相比,那另外四位,自是更要难缠的了……”思虑之间,手中剑势一变,一招“万流归宗”,暗含八式变化,电疾一般还击过去。   柳媚娘玉箫一抡,忽然换到左手之中,右手十指纤纤,迅快地扣向方雪宜执剑的手腕部位。   显然,她对方雪宜这招“万流归宗”,有着极大的认识,是故她才敢这等胆大的攻取他手腕部位。   方雪宜暗暗吃了一惊,只觉柳媚娘指上潜力泉涌,迫得自己颇有执剑不牢之势。匆忙之下,方雪宜左手拍出一掌,借着那弹震之力,飘向后退三尺,右手长剑一摇,施展了那招由师叔补授的第九招剑法“群龙朝天”,只见一片漩绕的晶光,宛如怒海扬波,直向那柳媚娘涌去。   那柳媚娘在方雪宜用出“万流归宗”一招之时,心中窃窃暗喜,敢情她当年就是在这一招剑法之下,吃了陈希正的大亏,故而二十年来,她不眠不休的都在揣摩着这一招剑法,思索着如何破解这招剑法,总算她才智不低,终于找出了其中破绽,不论这一招剑法虚实相生的变化,只取对方腕脉,果然迫的方雪宜退避不及。   试想,她居然能够破解了剑神这神奇剑法,心中高兴,自是可想而知,但她却未料到,方雪宜这招“群龙朝天”比那“万流归宗”更要高明多多。她狂喜之余,一时不免失神,等到发现方雪宜剑光似雪,狂涌而来,心中那份惊凛,可就非笔墨所能形容。   急迫间已无思忖余地,玉箫真力贯注,一式“天外来鸿”带起阵阵尖啸之声,护向自己的胸腹。   同时,柳媚娘杀机陡现,右手暗蓄真力,只等方雪宜剑势一敛,她那藏在指甲之内的绝毒迷神药粉,便可弹向对方面目,将方雪宜迷倒当地。   柳媚娘的算盘打得不谓不精,但她却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方雪宜已然不容她再有喘息的机会。   龙行九剑中的这一招“群龙朝天”乃是方雪宜的师祖,剑圣龙超群仙去之前所悟出来的一招剑法,虽然眼下方雪宜真力不足,难以发挥其中诸般奥妙,但也不是柳媚娘所能折其锋锐了。   柳媚娘玉箫方自攻了出去,只觉五指一震,当的一声,箫剑已然碰在一起。   分雪宜陡然大喝一声道:“撤手!”但见一缕碧绿的光华飞闪而起,柳媚娘的那支碧玉箫业已脱手跌向丈外草丛之中。   方雪宜长剑寒芒乍吐,抵在媚娘咽喉之前,只要再向前分寸,柳媚娘那根喉管必将刺穿。   柳媚娘只吓得面无人色,粉汗如雨,是以她那暗藏指甲之中的毒粉,也忘了使用了。   宋孚在旁只瞧的鼓掌大笑道:“好剑法!果然不愧剑圣传人。”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宋老过奖,这一招剑法不是恩师所授……”他话音一顿,突然向柳媚娘喝道:“五大魔主也不过尔尔,倒叫在下失笑了。”忽地一收长剑,向后退了五步。   宋孚暗状大为惋借,笑道:“老弟,你放了这女魔头吗?”   方雪宜大笑道:“既非在下三剑之敌,杀了岂不是有些不值吗?”   这等话,原也无可厚非,只是眼下的敌手,并非平凡之辈,在宋孚心目中言,五大魔主是何等人物?自然不可等闲视之的了。   所以,方雪宜话音一落,他只好苦笑道:“老弟豪爽之心,固是可嘉,但擒虎容易纵虎难的道理,老弟应是知晓啊!”   方雪宜笑道:“宋老,晚辈本无伤人之心,自是谈不到擒虎、纵虎的利害得失,你老也不必为此耽心了。”   宋孚大概知道拗他不过,只好微微一笑,道:“老弟,看来是老朽多话了。”   柳媚娘陡然娇笑道:“是啊!你宋老邪如是不服,姑娘和你一决胜负如何。”   宋孚只听得大为气恼,喝道:“柳媚娘,你当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宋某虽然比不上你们五大魔主的声势喧赫,但也不是挨人指点笑论之士啊!你既是有兴在新败之余,鼓勇再战,宋某说不得只好奉陪……”说话之间,挽起衣袖,当真就要动手。   但是那柳媚娘却被他这几句话说的粉脸霍然变色,那一双杏眼,在方雪宜身上转了几转。忽然又扑哧一笑。   宋孚皱眉道:“你笑什么?”   柳媚娘娇声接道:“宋老邪,你这主意打的倒是不错,只可惜你找错了人哪!”   宋孚怔了一怔,道:“柳媚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媚娘格格一笑,道:“宋老邪。你少打如意算盘,我倘是跟你动手,那岂不是上了你的大当吗?”   宋孚呆了一呆,显然并未想出柳媚娘言下之意,故而只看着柳媚娘发愣,不知怎么回答。   方雪宜目暗宋孚这等神情,忍不住笑道:“宋老,你老不必奇怪,柳魔主只是不想跟你动手而已。”   宋孚似是不信,但又不得不信的笑道:“为什么?老朽……”   方雪宜不等宋孚说完,接道:“这事十分简单,如是在下转身而去,她就会答应与你一拼了。”   宋孚即令再迷糊,这时也明白方雪宜话中之意了,敢情那柳媚娘乃是担心方雪宜插手其间啊!   方雪宜话音一落,宋孚陡然仰天大笑道:“老弟台,这么说,是老朽沾了你的光罗。”   方雪宜道:“宋老,这叫晚辈哪当得起啦!”   话音一顿,接:“不过,宋老也不必为此动怒,五大魔主不敢应你老挑战的话,一旦传了出去,也够你老光彩的了。”   宋孚本是心中大大不乐,若非方雪宜接话甚快,宋孚早已就挥起老拳,向柳媚娘敲了过去。   他伸出的手臂刚到一半,竟然收了回来,大笑道:“不错,老弟说的对,老夫果然够光彩的了……”话音一顿,目光在柳媚娘身上一扫,喝道:“柳媚娘,老夫成全你了,你请吧!”   柳媚娘也不禁呆了一呆,道:“怎么?你是在下那逐客令吗?”   宋孚冷笑:“是又如何?”   柳媚娘冷冷哼了一声,道:“宋老邪,你想支使我,只怕还早得很呢!”   宋孚笑道:“姑娘说得不错,老夫并无支使姑娘之意,但方兄弟眼下已是剑神传人,五大魔主要想在武林兴风作浪,纵然陈大侠不再过问,方老弟可就不会不管,老夫要你早走,是要你去通知那几位魔主,最好是立即销声敛迹,莫要自寻苦头。”   柳媚娘只听得脸上阴晴不定,久久没有说话。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宋老说的倒是实话,在下秉承师命,只怕不得不得罪五大魔主的了。”   艾东海在旁干咳了一声道:“方老弟,如此说来,四灵教也是老弟的敌人了。”   方雪宜笑道:“不一定!”   艾东海怔了一怔,道:“四灵教也是五大魔主中人,老弟这话,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吗?”   方雪宜道:“敌友之分,只在一念之间,贵教掌教如是能够造福武林,自然就不会是在下的敌人了。”   艾东海暗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四灵教只要谨慎将事,不怕你这黄毛乳子不上当……,当下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高无敌为人耿直,闻言接道:“方兄弟,四灵教中的别人,兄弟也许无力兼顾,但兄弟所属手下,自今而后,定将以武林正义为前提,作上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   方雪宜笑道:“高兄豪人快语在下感激得很!”语音一顿,向柳媚娘道:“你跟四灵教的过节,可否看在区区面上,休要提起呢?”   柳媚娘格格一笑道:“小兄弟,冲着你这位剑神传人的面子,我不答应行吗?好吧!   今日就算我没来……”粉脸容色忽然一寒,向高无敌喝道:“姓高的,你往后可得给我当心一些。”但见她长啸一声,一扭娇躯,走了个没有踪影。   柳媚娘来的突然,去的更是不着痕迹,宋孚只看得长长一叹道:“这女魔头果然厉害,今日容她离去,实是大大不智之举!”   方雪宜淡谈一笑,道:“宋老,五大魔主蛰居数十年,如今公然露面,必有极大阴谋,今日若是留下柳媚娘,也不见得有多大用处,倘是能因她之去,把五大魔主聚在一处,然后容晚辈赶去,一鼓而歼,岂不是大大的免去许多手脚吗?”他说的也算心平气和,但那坚忍豪爽的勇气,却是溢于言表之外。   宋孚呆了一呆,道:“老弟,你的确心不小啊!”   方雪宜道:“师父遗命,做弟子的自然要奉行唯谨的了。”   宋孚骇然一震,脱口道:“老弟,你……令师陈大侠可是已然仙去了吗?”   敢情那师父遗命四字,无意之中被方雪宜说出来,剑神的死讯,也就等于正式向武林宣布了。   方雪宜心中虽然大感懊恼,暗怪自己不该如此大意,但此刻却已无法改口,只黯然接道:“先师已在月前,道成飞升了。”   宋孚脸上神色惨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顿足道:“老天为何无眼,好人怎地就难享长寿啊……”   艾东海却是心中暗喜,大声道:“方兄弟,剑神陈大侠仙归道山之事,怎地武林中并不知晓,老弟不是诈作疑兵之计吧!”   方雪宜闻言心中大是不快,冷哼道:“文兄可是不信吗?”   艾东海道:“这个……老朽知道以陈大侠的武功,花甲初度之中,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老弟忽说令师仙逝,确是叫人难以相信!”   方雪宜暗道:“他这等不相信师父已死,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既是你不信,我何不将计就计,叫他们在心中疑神疑鬼?”   心念既定,竟然淡淡一笑,道:“不错,先师武功,确已超凡入圣,如就常情而言,他老人家活上个百岁出头,应是不会有问题……只是……”他故意顿住话音,不往下说。   艾东海果然未曾想到方雪宜这等乳子,也会对他使上这等疑兵之计,是以脱口急急问道:“只是什么?”   方雪宜道:“只是先师也许厌倦了红尘世事,早求解脱,那就另当别论了。”   艾东海道:“不错以陈大侠那等超凡脱俗的性情,厌恶红尘,也是意料中事……”   略一沉吟,忽然自作聪明地大笑道:“是了,老朽明白啦!”   方雪宜不禁一怔道:“尊驾明白了什么?”   艾东海面色凝重地问道:“方兄弟,令师仙去之时,你可是守候在侧吗?”   方雪宜付道,他这么慎重的问及此事,那对他必是十分重要的了,我如是直说,恐怕他就能看穿我的心意了。转念之际,不觉地故作沉思,道:“这……区区只是见到先师留下的遗命!”   艾东海接道:“陈大侠的法体,可是老弟安的葬?”   方雪宜摇头道:“先师遗命,对自己的一切,俱已作了适当安排,自是用不着在下操心的了。”   艾东海忽然大笑道:“这就是了。”   宋孚在旁倾听,直到此刻,方始接道:“老弟台,令师只是给你留下一纸遗命吗?”   方雪宜道,“正是如此,晚辈对先师仙去,竟不容弟子见他最后一面,实是心中不安得很!”   宋孚微微一笑,道:“老弟,有一件事,老朽不知当不当问。”   方雪宜道:“宋老有话请讲无妨!”   宋孚道:“老朽怀疑令师陈大侠尚在人间。”   他这等想法,正和艾东海不谋而台,也与方雪宜疑兵之计相契,是故,方雪宜故意皱眉道:“晚辈对于长者之事,未曾目睹,不便妄作推测,先师既然留下遗命,弟子自是要穿孝发引的了。”   宋孚道:“老弟有这等孝心,自无不当。”   艾东海接道:“方兄弟,宋兄说的甚是合理啊!”   方雪宣怔怔他说道:“艾兄是说先师果然未曾仙去吗?”   艾东海道:“以令师陈大侠的武功而言,欲求长生,乃是易扣反掌之事,陈大侠忽然仙去,自是不能不叫人心中犯疑的了。”   方雪宜付道:不怕你不上当。但口中却道:“艾兄之言,兄弟也觉有理,不过,先师留有遗命,兄弟纵然疑虑,也不便宣诸于口。”   话音一顿,接道:“宋老,艾兄,此事尚盼两位莫要把心中犯疑之事,传说出去才好。”   艾东海道:“为什么?”   方雪宜似是无可奈何地长长一叹,道:“师父如是未曾仙去,此举必有重大的意义,两位如是将这事揭穿,那只怕要误了先师的大事了。”   艾东海接道:“方兄弟放心,老朽不会乱说的。”   宋孚笑道:“我老邪一向守口如瓶,老弟台更是用不着担心了。”   方雪宜目光一转,抱拳道:“谢两位成全!”   这时,高无敌忽然大笑道:“方兄弟,承你一片侠义之心,解了高某大危,此刻那柳媚娘已然离去,方兄弟可否请入茅舍之内小坐,容兄弟稍尽地主之谊呢?”   方雪宜闻言,心中暗道,这高无敌,尚可挽救,但如当着艾东海之面,只怕有许多话也不便说出,留在此间,倒不如离去的好了。心念一定,立即笑道:“不用了,高兄盛情,在下心领便是。”   话音略顿,向宋孚笑道:“宋老,晚辈急欲寻找大伯和大娘,不能再在川中逗留,你老关照之情,晚辈只好容图后报了。”   宋孚哈哈一笑道:“老弟说哪里话来,老朽这点能耐,可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啊!”   话音一顿,又道:“不过,老弟究竟年轻,今后行走江湖,难免要遇上许多奸诈诡祟之徒,老朽多少总早生了几年,武功上谈不到什么用,但对付那牛鬼蛇神之辈的好计,却是小有经验,倘是老弟不嫌老朽拖累,就容得老朽伴你去至中州,稍尽绵薄如何。”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为感激,但口中却连连谢道:“这怎么敢当,你老不必为晚辈之事奔波了。”   宋孚哈哈大笑道:“老弟啊!看来老朽要说真话才成了。”   方雪宜一怔道:“老前辈莫非别有意图吗?”   宋孚道:“不错,老朽正是别有所求!”   方雪宜道:“请讲!”   宋孚道:“老朽武功有限,今日得罪了那位柳姑娘,说不定她就在附近等着老朽,所以老朽追随老弟,不过想托你之威,躲躲祸而已!”   方雪宜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决未想到来孚会如此滑稽,强忍着笑意,接道:“宋老,你太瞧得起晚辈了,这等知遇之德,晚辈真是感激得很!”   宋孚笑道:“老弟应允了?”   方雪宜慨然道:“你老这等自贬声誉,折节下交之请,晚辈如是再不答应,岂不是要被人耻笑吗?”   宋孚大笑道:“老朽知道老弟不会拒绝的!”   方雪宜道:“正是!”转身向艾东海、高无敌一抱拳,道:“后会有期、就此告辞了!”大步向小径之上行去。   宋老邪跟在他身后,连招呼也不向艾、高两人招呼,好似对他们依然怀有敌视之心。   艾东海心计极深,睹状却是大笑道:“两位慢走,恕老朽不送了!”   但高无敌却大步赶了上去,走在方雪宜身畔,笑道:“方兄弟,容高某恭送一程吧!   唉!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兄弟可真是想跟你一起离去啊!”这等壮汉,忽然说出这等伤别的言语,看来叫人格外感受殊深。   方雪宜缓缓接道:“高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兄弟身在江湖,咱们将来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嘲!只是小弟希望高兄别后能常保赤子之心,他日相聚,就更为风光动人了。”言下之意,不说出来,高无敌也有些明白,当下点头道:“高某为人虽是粗鲁,但自承兄弟你不弃,另眼相待,善意好歹,也分别得出来,兄弟这番金玉良言,高某自当永守不渝,方兄弟放心吧!”   方雪宜喟然叹息道:“武林中不乏像高兄这等人物,兄弟今后倒要处处留心,多多为武林保留下一些豪杰之士……”   话音一顿,忽然站定,笑道:“高兄,请回去吧!”   原来三人脚程极快,就只这么几句话之间,已然走到方雪宜拴马之处。   高无敌有些黯然,但却故作豪壮地大笑道:“送君千里终须别,兄弟保重了。”双手抱拳一揖,掉头飞奔而去。   敢情他双目泪光已现,如不迅快回转,定要落下泪来,试想似他这等铁汉,怎愿让人瞧见流泪。   方雪宜怔怔地瞧着高无敌高大的身影在草丛中消失,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   “好一个壮士!”   宋孚微微一笑,道:“不错,此人果然是一条好汉,良知未泯,是非之念尚在,老弟仗义助他脱危之德,虽然是一着闲棋,今后必然有那开花结果之日。”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宋老,晚辈并无利用高无敌之心,他日挟恩图报,并非晚辈本意……”   宋孚哈哈大笑道:“老弟误会了,老朽怎会说你对他施恩了,只是,一旦你老弟与那童子奇有了正面冲突之时,老朽相信,高某人必可对你大有助益!”话音一顿,接道:   “何况,正道武林之士,多是保身自隐,无形之中,大大削弱了武林正义,老弟若能多在黑道桑雄身上挖来几位心腹之士,此长彼消,不也等于替我正道阵营之中,多加了一份力量吗?”   方雪宜笑道:“不错,晚辈担心的是,人微言轻,难以有多大的成就……”   宋孚大笑道:“老弟,不是老朽捧你,除非你老弟无心干此,否则,以你老弟的这等心胸成事当是易如反掌一般。”   方雪宜道:“老前辈过奖了。”   话音一顿,竟然沉吟接道:“宋老,晚辈有心前去中原寻找在下的郑大伯父,不知应该怎么走法才对?”   敢情他初次出外,对于各处道路,都还不熟。   宋孚道:“老弟是要寻找中州三侠中的郑大刚吗?”   方雪宜道:“正是郑大伯父。”   宋孚笑道:“如此咱们应取道襄樊,出汉中,转趋中州了。”   笑道:“晚辈这还是头一次独自在外行走,一切都要你老费心了。”   宋孚笑道:“老弟,咱们这就回头向东,过了万县,咱们买舟顺江而下,顺道也让你看看三峡风光如何?”   方雪宜道:“晚辈一切听命……”两人出了那一带山区,便顺着驿道,直弃万县。   方雪宜和宋孚两人,因无急事,因此,第六天正午,方始抵达万县码头。   宋孚未在这一带,似是也甚熟悉,未费丝毫周章,就雇到了一只独桅江船,未时甫过,两人便已顺江而下。   二更时分,船过白帝城,即入瞿塘峡,照船家的规矩,绝少夜间在峡中行舟,所以,当晚便要在白帝城泊船,但宋孚却力言瞿塘水路甚短,不妨赶到巫山城下,再行靠岸,船家无奈,只好冒险操舟,沿着石壁悬岩下驶。   方雪宜几曾见过这等壮丽的山光水色,打木船入了峡口,他就站在船头,仰望两边山石,和那时而当头,时而被山峦遮断的一弯新月,口中不住赞叹造物神奇,实非人之才智所能想象。   宋孚似是对三峡景色见过甚多,身虽停立般首,但却全神贯注地在瞧着江面,帮着那船家,留神突出江边的岩石,莫让船身撞上去。   三更甫过,十多里的瞿塘峡已然渡过,船家一面挥汗,一面将缆绳系向巫山城的岸边码头之上。   方雪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造物神奇,真不愧鬼斧神工之誉。”   宋孚淡淡一笑道:“老弟,长江三峡,最奇最险之处,还要到兵书宝剑峡中的青滩,明日正午,老弟就可见到水势之急,江涛之险,舟行其中,宛如飘叶一般,瞬眼之间,直泻千里,老朽往返川中,不下数十次之多,每到斯处,仍然惊心动魄……”   方雪宜道:“明日晚辈倒要仔细地瞧上一瞧了。”   宋孚笑道:“咱们先养养精神,明日也好一饱眼福。”   两人说笑入舱,略作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方雪宜忽然一惊而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