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枪手手枪 🥳
代序
(一) 有很多署名“古龙”的小说,都不是古龙写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人在江湖,身不 由己,这一类的事我相信大家也都知道,我当然也知道。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约,为了朋友、为了环境、为了钱、为了各式各 样不同的理由,有谁能完全拒纯去做一些他不想去做的事呢? 从另一方面去看,我常说:—— (二) 一个人就因为常常会去做些他不想做的事,他的生命才有价值。 可是也有些书明明是我写的,大家却否认。 我从十几岁开始写稿,先写新诗、再写文艺、再写武侠,其中的悲酸欢苦,也只能比做 如鱼饮水了。 在我这三十年写作生涯中,可以分作好几个时期,“剑毒梅香”、“苍穹神剑”,并不 是第一个时期。更早,我还写很文艺的“从北国到南国”(注:可惜原书已失)和这本“手 枪”—— 那时候我过得很充满“生命”,所以我敢说,这本书也是很“生命”的。 虽然我写的是距离现在很远的一个时代,又很远、又不很远,比“武侠的时代”更难捉 摸的时代,比起现代的暴力又温和优雅刺激,但是我相信,这个故事还是会让你在读过之后 觉得很关心,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开心更好的? 第一章 前曲 (一) 晴朗的秋天,中秋节前七日,上午九时三十分。 艳阳高照,空气清新。 白朗宁从他的住处走出来时,觉得全身都充满了欢愉和活力。 他想,今天必将是令人非常愉快的一天。 可是他错了。 就在他看到三部黑色的林肯房车驶上这条山坡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 ※ ※ ※ 三部车在一种非常奇怪而优异的控制下,忽然间就像个巨大的钳子一样,把他钳住了。 白朗宁不是不害怕。 他知道中间这部车上坐的是什麽人,如果知道这个人还能够不害怕的话。那麽他恐怕就 不是一个人了。 可是他脸上连半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前後两部车的六扇门忽然在一刹那间打开了,十个穿着同样深色西装。就像是从同一个 模子里做出来的大汉,忽然间就把他包围住。 每个人的右手都像是拿破仑一样,插在左边的衣襟里。 他们的手里握着的是什麽? 这一点任何人用脚指头去想,大概都应该能想得出。 能够想得出这一点的,大概就笑不出了。 ※ ※ ※ 白朗宁在笑。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看看这十条随时都可以把他脑袋轰掉的恶汉,他 居然好像看着十个无锡泥娃娃一样。 “你就是白先生?”其中一个脸带刀疤的大汉,居然用很有教养的声音问:“你就是太 平山下四把枪里的白朗宁先生?” 白朗宁点头一笑。 “你知不知道那部车子上坐的是谁?” 白朗宁点头一笑。 “今天早上,车上那位先生准备了一点黑海的鱼子酱和鲑鱼,还有用专机从扬州飞过来 的干丝肴肉熏鱼,当然还有一点香槟白兰地和女儿红。”这个脸带刀疤的大汉对白朗宁说: “他想请你去喝杯早酒。” 这一次白朗宁不点头,也不笑了。 他在叹气,摇着头叹气。他说:“天下大概再也没有比俄国鱼子酱配扬州干丝更绝的美 味了,只可惜我今天没有这种口福。” “为什麽?” “因为今天我另外有个小小的约会。”白朗宁说:“除非你们能替我推掉这个约会,否 则我恐怕只有让你们的大老板失望了。” 恶汉们的眼中有了凶光,有了杀机。 “今天约你的人是谁?” 白朗宁又笑了,只轻轻说了三个字:“侯先生。” “侯先生?”脸带刀疤的大汉楞了一下:“那个侯先生?” “你说呢?” “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呢?” 恶汉们眼中的杀机忽然变成了惊惶和恐惧,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中间那部车。 中间那部车子的引擎已发动。 三部车的引擎都已发动。 就在这瞬间,这十条凶神般的大汉,忽然又奇迹般的消失,走得甚至比来时还快。 (二) 他们为什么如此惧怕? 那个侯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二章 白朗宁 (一) 距离天星码头不远的一条僻静的横街上,有一幢式样古老的棕色大楼。 从表面看上去,这幢大楼与一般办公大楼并没有什么两样,既没有荷枪警卫也没有唬人 的招牌,但却绝少有人愿意在这里走动。 因为谁都知道,这幢大楼就是黑道闻名丧胆,连警方也对它头痛三分的“天星小组”的 总部。 白朗宁当然也不喜欢在这里进出,但今天他却非来不可。 因为约他的那位侯先生,就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 当他走进电梯,还没有按动门钮,梯门已自动打开,他走上电梯,抬手刚想按动字键, 电梯已自动的升了上去。 白朗宁只好将手臂放下来。在这种地方,碰上任何怪事,对他说来都已不足为奇。 他活动了一下脸部生硬的肌肉,强挤出个笑脸,他是个很讲究体面的人,在任何情况下 ,他都不愿意失态,尤其在一个美丽的女人面前。 果然,电梯门一打开,美丽的秘书小姐已含笑向他招呼:“白朗宁先生,您真准时。” “你也越来越漂亮了。”白朗宁笑眯眯的走上去,双手习惯性的撑在桌沿上。 秘书小姐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曾经接待过不少宾客,看的大都是面色铁青、局促不安的脸孔,从来没有人像白朗宁 这麽神色自若,居然还有心情赞美她一句。 她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他。 她笑着站起来,绕过白朗宁身边,姿态优美的朝里间房门走去。 白朗宁跟在她身後,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身段,哺哺自语说:“三十五、二十二、三十五 。” 秘书小姐推开房门,身子让到一边,细声说:“错了,三十六、二十二、三十五。” 白朗宁轻轻吹了声口哨,朝惊人的尺码上扫了一眼,依依不舍的走了进去。 (二) 首先映入白朗宁眼里的,是张宽大的写字台。 可能是写字台太大的缘故,须发灰白的侯先生坐在那里,显得特别矮小。 可是白朗宁却知道,侯先生的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却从没有人敢小看他。 侯先生头也没抬,只用烟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白朗宁一坐下,很自然的便把大腿翘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忽然把那只高翘的 大腿匆匆放下。 过了好久,侯先生才抬起头,说:“白朗宁,你最近混得还不错吧?” “托您的福,还算过得去。”白朗宁小小心心的回答。 侯先生笑了笑,站起来绕过宽大的写字台,站在白朗宁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看他,从 他那双乌黑雪亮的义大利漆皮鞋看起,一直看到他那双略显不安的眼睛。 “看你这身行头,起码也得三五万港币吧?”侯先生边说边摇着头。 白朗宁急忙将左手往上缩了缩,唯恐被他发现那只价值六万多元的伯爵钻表。 “可是你看,”侯先生不断用烟斗指点着手上的一张资料,“这是警署刚刚送来的你的 最新档案,上面的职业竟是小工,你说好笑不好笑?” 白朗宁的确觉得有点好笑,但却没敢笑出来。 “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籍贯不详。”侯先生唉声叹气说:“这算什麽资料?警署那群 搞档案的家伙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白朗宁好像有点不安似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这上面的大学学历总不会假吧?”侯先生尽量把声音放轻,“能不能告诉我是那间大 学?” 白朗宁嘴巴闭得像一条缝,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侯先生也不勉强他,叭叭的抽了几口烟,来回踱着步子说:“那麽你的柔道三段,空手 道三段,合气道四段,也是真的了?” 白朗宁想了想,终於点了点头。 “以这十段来推断,你的出身必定是日本,可是我在日本的朋友也不少,连他们居然也 查不出你的底细,这倒是件奇怪的事。” 白朗宁乾咳了两声,好像要说什麽,结果却又把嘴巴紧紧闭上。 侯先生突然停下来,指着白朗宁说:“可是我敢断言,你必是出身日本黑社会的某个帮 派。” “何以见得?”白朗宁忍不住问了一句。 侯先生笑笑说:“因为在日本那种环境里,除了黑社会之外,恐怕连警方也不可能调教 出你这种出神入化的枪法。” “您太抬举我了,像我这种枪法,那里当得起出神入化四个字。” “你也不必谦虚,据我所知。太平山下四把枪里,绝对没有一个浪得虚名的人。” 白朗宁楞住了,他从未想到像侯先生这种人物,也会对他们四个人如此推崇。 侯先生瞧了他那付神态,不禁有点得意的说:“怎么样?这次总算被我请对了吧?” 白朗宁只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侯先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的过去已不重要,我所担心的只是你的将来 。像你这种人,出路窄得很,算来算去,最多你也只有两条路可走。” “那两条?” “第一条,你早晚必被黑社会吸收,以你的身子,当然不难名震黑道,但最後的下场, 不是死於非命,便是赤柱监狱。” “这一点您尽管放心,如果我要走那条路,早几年就已经进去了,何必等到今天?” “第二条,”侯先生尽量把声音放软,“还是一句老话,趁现在还没有案底,快到警界 来吧,生活既安定,又有前途,何苦在外面鬼混?” “多谢您的好意,容我再考虑考虑。” “唉,”侯先生长叹一声,说:“随你鬼混去吧。” 说完,回到座位上,随手又把那张资料抓在手里。 他只扫了一眼,就已大摇其头的说:“你看看你平日交往的这些人物,尽是什麽新加坡 大舞厅的红舞女白丽娜,丽都夜总会的名歌星海萍,飞达酒馆的老板娘依露,还有什么警署 ……”说到这里,嘴巴张得蛮大,声音都没有了。 白朗宁静静的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你怎麽把警署一级女警佐张佩玉也弄上手了?” 白朗宁急忙说:“您别误会,我跟她的交情淡得很,只不过是跳跳舞,拍拍拖而已。” “跳舞拍拖还不够?难道非得上床不可吗?” 白朗宁再也不敢讲话,唯恐言多有失。 侯先生在那张资料卡上看了又看,好像终於看到他要找的东西。 “持有武器,比利时造九公厘口径白朗宁手枪一只。”说着,把手掌一摊,“拿来。” 白朗宁从肋下抽出自己的注册商标,轻轻放在侯先生的写字台上。 侯先生的手依然摊在桌上。 白朗宁想也不必想,乖乖取出枪照,神色极不自然的递了上去。 侯先生看了看那张枪照,挥手说:“枪留下,你的人可以回去了。” 白朗宁最怕的就是警方扣他的枪,闻言不禁愁眉苦睑地说:“侯先生,能不能通融一次 ?” 侯先生冷冷的说:“恐怕不行。” 白朗宁再也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说:“其实我的近期申请表早已呈递上去,说不定 一两天就下来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一面说着,一面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蓝色纸卡,“你所递上去的是 不是这一张?” 白朗宁看了看那张纸卡,又看了看侯先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侯先生又叭叭的猛抽了几口,得意的吐着烟圈说:“有件事情,如果我不说出来,只怕 你永远不会明白。” “什麽事?” “三年之前,警方就已决定减少自用枪枝,所以申请自用枪照一天比一天困难,而你们 每次申请延期,总是很快的就获准,你知道为什麽吗?” 他没等白朗宁答话,就接着说道:“那是因为有我从中帮忙。如果没有我帮忙,太平山 那里还有什麽四把枪,只怕连人都早已被驱逐出境了。” “您一向对我都很关照,我心里明白的很。” “明白有什麽用?你总得想办法回报我一次。” 现在,白朗宁终於搞懂了侯先生约他来的目的,他知道推也推不掉了,索性大大方方的 说:“除了第二条之外,您尽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好。”说着,他又打开万宝囊般的抽屉,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介绍卡片,“这上 面是冯朝熙的地址,你不妨去找他谈谈。” “您说的是冯大律师?” “不错。” “可是我并不懂得法律。” “他要的是探员,一个脑筋灵光枪法快的探员,我认为你最适当不过了。” 白朗宁沉默了,看看那张卡片,又看看那只心爱的枪,一时难下决定。 “白朗宁,别以为我在利用你,想想看,黑道你不愿走,警界对你太拘束,你想还有比 大律师事务所这个差事更适合你的吗?” 白朗宁的心有些活动了。 侯先生离开坐位,走到白朗宁身旁,拍着他肩膀说:“白朗宁,你年纪已经不小,该拿 出本领创造自己的前程了,不要辜负自己的聪明才智,更不要辜负了你那大好身手啊。” 白朗宁终於慢慢的将介绍卡片装进衣袋,伸出食指,插进横躺在写字台上的手枪机环里 ,手指轻轻幌动几下,那只枪也跟着旋转起来,手指往上提,枪身也随着往上转,轻飘飘的 转进枪套里。 神态,手法,一点都不像个枪手,倒像个正在台上表演的魔术大师。 侯先生不禁由衷的赞叹着说:“白朗宁这三个字,再切合你不过了。” 白朗宁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还没有忘记在那惊人的尺码上溜了一眼。 第三章 神枪·女人·酒 (一) 已经深夜一点多了,往常像“飞达”这类不以女色为号召的酒馆,早到了打烊时候,可 是今天却依然非常热闹。 老板娘依露,里里外外忙了一阵,抽空跑进酒台,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白朗宁手里, 愁眉苦脸说:“白朗宁!你在外面又惹了什麽祸?” “没有哇。”白朗宁举杯一饮而尽,蛮不在乎地回答。 “没有?”依露又给他添了一杯,把眼睛一瞪,说:“赶快从实招来,免得酒瓶照顾到 你头上去!” 白朗宁笑了。 这几年来,依露一直把他看成兄弟一般,照顾得无微不至,绝少摆过脸色,今天居然要 用酒瓶对付他,倒是新鲜得很。 “什麽事这么严重?”白朗宁笑着问。 “嘿,你倒蛮轻松,我这间酒馆今天却变成了聚英楼,港九名点子几乎都到了,一进门 没别的,开口就是白朗宁在吗?白朗宁来过么?白朗宁到那里去啦?嘿,我又不是白朗宁的 妈妈,怎会知道这么多?” 白朗宁端起酒杯慢慢喝着,眯着眼睛瞧依露俏丽中略带娇倦的脸蛋,摇头说:“依露, 你越来越漂亮了,别说做妈妈,恐怕做姐姐都嫌太年青罗。” 依露被他逗得脸蛋一红,忸怩了一下,忽然又皱起眉头,问:“白朗宁,究竟出了什么 事?” “放心,真的没事。”白朗宁拍拍她的臂膀,安慰着她,一面接问:“哪些人来找过我 ?” 依露从酒台抽屉取出一张名单,在白朗宁面前一拍,说:“自己拿去看吧。” 白朗宁拿起一瞧,不禁问:“这些人都来找我干吗?” “谁知道,”依露冷哼一声,说:“看上去每个人都鬼鬼祟祟的,一定没好事。” 白朗宁自我嘲笑的说:“警方第一高手萧朋,九龙王孙老大孙禹,七海龙王解大勇,中 环士皇帝丁景泰,再加上差点把我绑架走的北角龙头杨文达,喝,我白朗宁的面子可真不小 。” “什么?”依露脸色变了变,“杨文达竟想绑架你?” “嗯。” “为什么?” “他说他想请我去喝杯早酒,你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依露居然冷哼了一声:“那家伙是个出了名的阴险人物,你可得多加 小心啊。” “所以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想约我去干什麽。” “想出来了吗?” “有点眉目了。” “快说,究竟是为什么?” “我想那老小子八成是看上了你,想托我替他作媒。”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依露这才发觉白朗宁是在跟她开玩笑,忍不住在他手臂上狠狠扭了一把。 就在这时,乱烘烘的酒馆忽然静了下来,散座上的酒客几乎站起了一大半。 依露脸色又变了,伸手推了白朗宁一下。 白朗宁头也没回,准知道一定是丁景泰去而复返,因为换个人在这段地头上绝对没这么 大声势。 果然,一阵熟悉的敞笑声从背後传过来。 “白朗宁,我们又碰上了。” 白朗宁勉强的笑了笑,心说:明明专程找寻自己,却偏说碰上,这家伙就是死要面子。 丁景泰走上来,笑哈哈的在白朗宁肩上拍了拍,朝一旁高脚凳上一坐,回身大声对散座 上站着的人说:“各位该喝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啦,酒帐全算我的!” 三十名大汉纷纷称谢,一个个走了出去,转眼酒馆已空下了一大半。 丁景泰从怀里掏出厚厚的钱夹,随便抽了几张足可将酒柜里的酒全部买下来的钞票,往 依露手上一塞:“够了吧?” “连桌子算上也差不多了。”依露开心的回答,随手取出杯子在丁景泰面前一摆,满满 替他注了一杯。 丁景泰瞧了瞧酒色,又看了看酒瓶上的牌子,转了问:“没有再好的麽?” “如果有好的,有白朗宁在座,还会不拿出来吗?”依露含笑回答。 “对,对,只要在太平山下混过几天的,那个不知道你依露和白朗宁的交情。” 说罢,高高端起酒杯,朝白朗宁一举,说:“白朗宁能喝的酒,我丁景泰为什么不能喝 ?来,乾杯。”只见他脖子一仰,满杯酒喝了个乾净。 白朗宁也随他一乾而尽,把杯子往旁边一推说:“我酒量到此为止,丁兄请自便吧。” 丁景泰怔了怔说:“我丁景泰就是欣赏你这一点,什麽事都知适可而止,比那些自不量 力的家伙高明多了。” 说话间,眼睛已经落在那张名单上,瞧了一会儿,呵呵笑着说:“可惜解超後来,否则 我们太平山下四把枪都到齐了。” 言下之意,除了被黑道上颂为四把枪的萧朋、解超、白朗宁和他丁景泰之外,根本未将 其它人物放在眼里。 白朗宁一旁笑了笑,说:“丁兄,我白朗宁可有什度得罪各位的地方?” 丁景泰叫道:“别说没有,就是你白朗宁开罪了他们,他们又敢将你奈何?” “那就奇怪了。”白朗宁不解的问:“不知各位找我有什么指教?” 丁景泰又乾了一杯,笑看问:“白朗宁,你我相识已经四五年了,凭良心说,我丁景泰 待你如何?” “丁兄对我一向不坏,就以这间酒馆来说,如果没得你丁兄关照,岂能如此太太平平的 做生意。” “白朗宁,别注我丁景泰脸上贴金了,这间酒馆凭你白朗宁三个字,恐怕也没人敢在虎 口上找须,包括我丁景泰在内。哈哈……” 一旁依露听得高兴,又给丁景泰斟了一杯。 丁景泰又是一杯下肚,手掌搭在白朗宁肩膀上,说:“老弟,听说你最近要走马上任, 走萧朋的後路了,真的?” 白朗宁摇头说:“警方有一个萧朋已经差不多了,我何苦去凑热闹。” 丁景泰松了口气,说:“对,我就一直不相信,凭你白朗宁怎会像萧朋那么没出息,一 个月为了区区几千块港币而折腰?” 白朗宁叹息一声,说:“人各有志,萧朋能不顾一切阻碍,走上这条正路,也不失为明 智之举。” “别人的事且不去管他。”丁景泰使劲抓住白朗宁肩膀,说:“老弟,到我这里来如何 ?我丁景泰想了几年啦。” “到你那里干什麽?”白朗宁笑着问。 “干什麽?”丁景泰借着三分酒意,大声说:“凭我手中的两家贸易公司,三间戏院, 两个夜总会,七八家饭店,十来家酒馆,再加上麻将地下赌场等,还怕养不起你白朗宁?” “不错,以你丁兄的财势,足可把我养得又白又胖,可是我能替你做什么呢?” 丁景泰把台子一拍,说:“什麽都不干,壮壮声势也是好的,太平山下四把枪,独我丁 景泰占上两把,任他警察总监,在我丁某人面前也神不起来了。” 突然,酒馆最角落上发出一声冷冷的讥笑声。 “什么人?”跟随丁景泰同来的几名中环帮弟兄大声喝问。 散座紧靠里首,有个年轻人慢慢的站了出来。 “你是在笑我们大哥吗?” “不错。” “我看你是活腻了。” “不见得。”那年轻人衣襟一撩,乌黑的枪柄已从腋下露出来。 中环帮几名弟兄正想动手,已被丁景泰制止住。 “你贵姓?”到这种时候,丁景泰居然还对他十分客气。 那年轻人却冷冷的说:“无名小卒,纵然我把生辰八字告诉你,只怕你也算不出来。” 丁景泰朝白朗宁看了看,白朗宁默不作声,又朝依露看了看,依露微微摇头,显然都摸 不清那年轻人的来历。 “看样子,你好像对我丁某人很不服气。” “你丁景泰的财势当然没话说,至於太平山下四把枪,我劝你还是少挂在嘴上为妙,免 得让人笑掉大牙。” 丁景泰这辈子还没被人骂这麽惨过,不禁又惊又气,大声说:“你敢小看我丁景泰?” “丁景泰,以你的声望财势,还不能满足你麽?何必一定把自己硬凑在四把枪里面,人 家白朗宁、萧朋、解超三人还都年青,身子依然矫健得很。而你呢?肚子大了,眼睛花了, 手脚也慢了,拿什麽跟人家比?算了吧,乾脆把那个缺让出来,免得教别人背後耻笑。” 白朗宁在丁景泰健壮的身上瞄了一眼,确实有点发福了,不禁有些替他担心。 丁景泰嘿嘿一阵冷笑,说:“看来你对那个缺定然很有兴趣了?” “我虽不稀罕那虚名,可是你丁景泰一撒手,除了我还有谁敢接呢??”那年轻人傲然 回答。 丁景泰慢慢面对那青年站了起来,平静有力的说:“很好!凭本领来拿吧。” 丁景泰身後的依露急忙闪避,一旁相隔不满两尺的白朗宁却动也不动。 那青年也站了出来,後面与他同坐的几条大汉早已让开。 那青年瞧了瞧白朗宁,说:“白朗宁!你不让开吗?” 白朗宁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凭这句话就够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再练几年,丁景 泰的身手不是你这块料可以应付得了的。” “何以见得?”那青年奇怪地问。 “你问我要不要让开,想想看,如果你的子弹打中两尺开外,你还有命在麽?更何况你 的子弹恐怕连出枪瞠的机会都没有。”白朗宁满脸不屑地回答。 那青年冷冷一笑,说:“待我先料理了丁景泰,再向你白朗宁领教领教。” 白朗宁连看也不屑再看他一眼,转首大声朝那青年同来的同伴们说:“不论双方胜负如 何,如果有人从旁协助,小心我白朗宁枪下无情。” 这时,全酒吧间都静了下来,静得几乎连彼此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那青年肩膀一动,丁景泰的枪快加闪电地拔了出来,“轰”然一声巨响,跟着“ 哒”地一声,那青年的手枪远远飞到墙边去了。 丁景泰把枪口提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慢慢揣入怀里。 那青年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左手捧着右腕,鲜血一滴一滴的摘在地上。身後那群大汉 ,个个张口结舌的楞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动一动。 白朗宁说:“如何?你以为太平山下四把枪是好对付的麽?” 丁景泰取出手帕,一面拭手,一面平静的说:“我因不愿给老板娘惹麻烦,破例手下留 情,快点滚吧。” 那几名大汉闻言,把青年一拥,匆匆挤出门去。 丁景泰拍了拍手,门外立刻冲进两名大汉。 丁景泰吩咐说:“前後缀下去,不要追丢了。” 两名大汉应命而去。 丁景泰咧开大嘴,对白朗宁笑问:“比起前几年来如何?” 白朗宁大拇指一挑,说:“雄风依旧,我方才白为你的肚子担心了。” 两人都笑了,笑得轻轻松松,好像方才根本不是场生死决斗,仅是陪小孩子玩玩而已。 丁景泰拉着白朗宁坐回原位,说:“白朗宁,我们言归正传,方才那码事如何?” 白朗宁含笑摇了摇头。 丁景泰发急说:“白朗宁,我出你高薪,保证足够你养三两房小老婆。” 白朗宁依然摇头说:“丁兄,以你的身手,有我白朗宁不多,没我也不少,何必一定拉 我干吗?” 丁景泰苦笑说:“就以方才来说,那小子太过稀松平常,如若换成萧朋或解超,後果可 能完全不同了。” “别小看那小子,港九恐怕还找不出几个能对付他的角色呢。”白朗宁说。 丁景泰叹了口气,说:“那些事不提也罢。老弟,我丁景泰一再相请,难道你真的不屑 一顾麽?” 白朗宁正容说:“丁兄的胜意我心领了!如在当年你丁兄打江山的时候,身旁多一把白 朗宁,确是如虎添翅,可是如今你已名成业就,凭你丁兄和几百名弟兄,坐守这片基业已经 游刃有馀,我这时投靠於你,人家还以为我白朗宁穷得无路可走,到你那里吃闲饭去了,岂 非坏了我白朗宁大好名声?丁兄,你我相处一向不错,千万不可害我。” 丁景泰若有所失的叹息一阵,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强求於你,不过我有个小请 求。” 白朗宁忙说:“丁兄有什麽吩咐只管说出来,请求可不敢当。” 丁景泰说:“你白朗宁无论如何,不能与萧朋或解超混在一起,如果要与四把枪会会, 一定先来找我丁景泰。” 白朗宁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丁景泰松了口气,说:“只要你白朗宁遵守诺言,我也给你一个相对条件,无论你白朗 宁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要人开口,要钱伸手,我丁景泰绝不含糊。” 白朗宁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种好事,嘴里谢了一声,心里却奇怪的很,弄不懂他究竟在 搞什麽名堂。 丁景泰开心地笑了几声,说:“你一定感到奇怪,为什麽我要阻止你跟那两个家伙混在 一起,是不是?” 白朗宁含笑说:“正想请教。” 丁景泰把身子凑过来,神秘兮兮说:“我怕。” 白朗宁怔了怔,问:“天下还有值得你丁景泰害怕的事?” 丁景泰点点头,把声音放得更低,说:“如果你白朗宁跟那两把破枪中任何一人联手, 我了景泰还睡得着觉麽?” 一旁的依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朗宁也笑了,丁景泰笑得更厉害,也不知他是自我解嘲,还是真的开心。 突然一名大汉念念冲了进来。 白朗宁回首望去,认得正是方才丁景泰派出跟踪的两人其中之一。 “怎么样?”丁景泰站了起来。 “大哥,马刚被他们架去了。”大汉喘喘说。 “什么?”丁景泰怒吼一声,说:“在我丁景泰地头上,居然有人如此大胆?” 说罢,与白朗宁匆匆别过,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白朗宁也匆匆站起来,把身上全部财产,不满二十块钱港币往台上一扔,模仿着丁景泰 的口气,问:“够了吧?” “连人一起算上也差不多了。”依露笑嘻嘻把嫣红的脸孔贴了上来。 白朗宁在她的顿上轻轻拧了一下,笑骂声:“越来脸皮越厚了。” 转身也像一阵风似的跟了出去。 (二) 夜更深了,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白朗宁楞楞站在路边,拼命思索着那负伤青年的来路问题。 清凉的风夜,像一益冷水般拨在他的身上,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翻起衣领,大步 朝对街走去。 他匆匆穿过大路,又匆匆转进狭街,忽然身後传来一阵引擎声,一辆无灯的轿车,像只 箭似的直向他驶来。 白朗宁想也没想,直向对街的一条小巷奔去。 刚刚躲进小巷,那轿车也“吱”的一声,刹在巷口。 白朗宁拔出手枪,身子紧贴着墙壁,一点点朝外凑去。 车门慢慢打开了,里面发出了一串娇滴滴的笑声。 那笑声听在白朗宁耳里,使他汗毛都耸立起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把枪揣进怀里 ,浑身没劲地走了出来。 “大家都说你白朗宁英雄了得,在我看来,倒活像条夹尾巴狗。” 白朗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七海龙王的心肝女儿,快枪解超的宝贝妹妹,软硬 不吃的解大小姐解莹莹。 “莹莹,我已没得罪你,何苦半夜三更来找我麻烦?”白朗宁苦兮兮问。 解莹莹冷哼一声,说:“我才没那麽大闲空专程来找麻烦哩。” “那麽一定是太闷了,想叫我陪你散散心?”白朗宁不得不陪着笑脸。 “哟,你长得漂亮,害得我解莹莹睡不安枕,半夜二点多钟来找你散心,呸,别不要脸 了,我才不像那群女人那么贱,看见你就倒胃口。”说完,还狠狠啐了一口。 白朗宁松了一口气,说:“既然大小姐见了我就倒胃口,我这就走,免得惹您生气,再 见。不,最好永远别见。”说罢,回头就想开溜。 “慢点,说走就走,那有那么容易?”解莹莹怒吼着。 白朗宁只好又转回头,苦眉苦脸说:“莹莹小姐,有什麽过不去,明天再找我算帐不迟 ,现在就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要走可以,先还我哥哥来。” “我又没见到他,如何还法?” “他明明说来找你嘛。一定……一定是你把他谋害了。”解莹莹眼睛一翻,赖上了。 白朗宁被她弄得气也不能,笑也不是,更不敢发脾气,因为他知道得罪了解超还好办, 充其量面对面干一场,可是开罪这位大小姐可就糟了,那四海龙王最维护她,一旦找起麻烦 来,保证跳到海里都落不到全尸。 在这种情况下,白朗宁只有忍气吞声,苦笑着说:“放心,我白朗宁如要谋财害命,一 定去找丁景泰孙禹之流的财主,绝不会向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的解超下手。” 在港九黑道中,谁都知道七海帮景况不佳,整天闹穷,白朗宁无意随口道出,想不到却 惹出麻烦来了。 解茔莹回手一抓,拿起她那只特大号的强力手枪,把後柄一上,像步枪似的端在手上, 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鹅蛋型的脸庞,健美的身段。走起路来一扭一摆的,姿态非常高雅,活像选美台上的健 美小姐,虽然黑了一点,看上去仍迷人得很,只可惜手上抓着把凶器。 白朗宁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想收已来不及了,如今见她端枪走来,吓得魂都没了。 “莹莹,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解莹莹把枪口对着白朗宁胸前,冷冷说:“白朗宁,别小看这把枪,比你那只威力可大 多了。” “莹莹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想请你白朗宁先生检查检查。” “检查什麽?” “看看我解莹莹有没有穿裤子。” 白朗宁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朝她身上扫了一眼,见她穿着件迷你短裙,稍微安心些,说 :“你不是穿着裙子麽?” “里面呢?” “里面?”白朗宁乾咳两声,说:“里面当然穿着内裤了。” 解莹莹冷哼一声,说:“不见得,也许七海龙王真穷得连女儿的三角裤也买不起了,我 看你还是查查看吧。” 白朗宁忙说:“不必不必。我方才不过随口说说,你怎麽认真起来?” “少废话,”解莹莹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瞪,说:“非叫你见识见识不可。” 白朗宁急了,他一向知道这位大小姐最任性,说什麽是什麽,万一真的非逼自己动手, 叫解超知道了,不在自己後脑上开个洞才怪呢。 “白朗宁,”解莹莹突然露个笑脸,娇滴滴叫了声,说:“听说你对女人衣饰最内行, 穿穿脱脱更是拿手好戏,怎麽连撩撩裙子也不会麽?” 白朗宁咽了口唾沫,急声说:“别听人胡说,我……我一向都很庄重,怎会对那些事情 内行。” 解莹莹冷笑几声,说:“既然白朗宁先生不屑自己动手,我只好自己来了。” 说着,解莹莹真的慢慢将裙子撩了起来,白朗宁着眼一瞧,急忙眼睛闭上,暗叫声:“ 天哪!”那算什度三角裤,简直是块透明的纱罩。 “怎么样?”那声音更柔和了。 “又高级、又美观,漂亮极了,买起来一定很贵。”白朗宁嘴上一番恭维,心里却念着 阿弥陀佛。 “算你眼睛不瞎,倒还识货,以後不会再说我解家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吧?”解莹莹 高兴了。 “以後再也不敢了。”白朗宁急忙回答。 “这次便宜了你,下次再听你胡说,哼,别怪我解莹莹对你不客气。”嘴上虽然饶了他 ,枪却依然端在手上。 “莹莹,这枪……可以收起来了吧?”白朗宁急声哀求。 “收抢不难,只要你还我哥哥来?”还是一句老话。 白朗宁正被她缠得无计可施,突然破空传来几声枪响。 想起莹莹嘴里的解超,白朗宁急忙把发呆的解莹莹一挟,打开车门,像丢行李似的把她 朝後座一推,自己跳到驾驶座上,油门一踏,直朝枪声方向赶去。 (三) 车子在一条暗暗的路边停下,两人跳下车子,矮身奔到街口,枪声彷佛就在耳边。 解莹莹取出红外线瞄准镜,正想按装在枪上,白朗宁已一把抢过来,对好距离,朝暗街 上望去。 只见快枪解超正伏在地上,四周已被二三十名大汉团团包围住。 白朗宁估量情势,把红外线瞄准镜还给解莹莹,说:“掩护我,注意左首那三个人。” 解莹莹举枪看了看,点了点头。 白朗宁伏身冲了进去,一时枪声四起,几名大汉在白朗宁及解莹莹一轮快射之下,纷纷 倒在地上。 白朗宁冲到离解超不满十尺的墙角处隐住身形,大声问:“解超,没事吧?” “白朗宁,你跑来干什麽?” “凑凑热闹。” “赶快走,这几个人我还应付得来,用不着你来帮忙。” “我才没胃口帮你忙呢,被人打死活该。” “那你就快点滚吧。” “可惜我身不由己。” “为什么?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 “不错,是你那宝贝妹妹拿她那只破枪硬把我逼来的。” 解超一听妹妹到了,有点沉不住气了,急声问:“她在那里?” “街口。” 解超急得抓了抓脑袋,口气也软下来说:“白朗宁,这里我足可应付,请你回去照顾莹 莹吧。” 白朗宁正想退回去,忽然发觉十几条黑影偷偷摸上来。 那十几个黑影分成两批,一批从左首围攻解超,另一批从右边贴墙凑过来,想暗袭白朗 宁。 白朗宁估量情势,索性装做未曾发觉,暗中却紧紧盯住,把那群人行动看得清清楚楚。 解超见白朗宁动也不动的倚在墙边,毫无去意,不禁急声说:“白朗宁快走,这里让我 自己对付,莹莹那边要紧。” “少吹牛,命要紧。”白朗宁冷冷的回答,看也没看他一眼。 “白朗宁,别忘了,小看我解超等於小看你自己。”解超怒吼着。 “算了吧,凭你选的那块只能挨打,而不能打人的地方,太平山下四把枪的脸都被你丢 尽了,居然还敢厚着脸皮次大气。” 解超急得恨不得把地上泥巴啃一口,可是想到街口的宝贝妹妹,又不敢跟白朗宁发脾气 ,只好忍气说:“就算我选错地方,死了算我解超活该倒霉,绝不会怪到你白朗宁头上。” 白朗宁眼睛没工夫看他,却不停的摇着脑袋,说:“不成,太平山下四把枪叫起来又顺 口又好听,万一死掉一个,变成太平山下三把枪,多难听?” “白朝宁,算我解超求你帮个忙好不好?你再不走,我没被枪打死倒先急死了。” “好吧,那就快点死,等替你快枪解超收了尸,再回去不迟。”白朗宁有意开开解超的 玩笑,也有意让那群摸上来的黑影听听,好分散他们一些注意力。 解超伏在地上,前面有东西掩护,根本不知内情,被白朗宁逗得再也忍不下了,破口大 骂说:“混帐白朗宁,你他妈的再不滚回去,老子先赏你一枪,到时可别怪我解超不够朋友 。” 白朗宁听得心里一惊,急忙把脖子缩了缩,因为他深知快枪解超的子弹一向专找对手脑 袋,深恐他真的突然赏自己一下。 这时街口的解莹莹籍着红外线瞄准镜,正好发现了左首的敌人,尖声呼喊着:“哥哥小 心,六个。” 语声方住,她那只初速每秒三百五十尺的强力枪声,刺人耳鼓地响了起来。 白朗宁也突然窜出来,几响密度惊人的枪声,枪枪打在对手的手臂上。 “白朗宁,照头打。”解超大声呼叫。 那几名伤臂大汉,有的已取出尖刀,不要命地扑上来。 白朗宁迎上去,一掌劈落当先扑来的大汉手中尖刀,抓住对方衣襟,一声暴喝,硬把那 大汉朝十尺外的解超拧去,嘴里叫着:“要打头自己来。” 那大汉正好毫无偏差的落在解超身边。 解超举起枪柄,狠狠在头上敲了一下,那大汉哼都没哼一声,就已昏死过去。 这时第二名大汉的刀已被白朗宁踢落,身子像火车头似的冲过来。 白朗宁借势一送,那大汉收势不住,直向解超冲去,身子还没站稳,解超的枪柄已敲在 他脑袋上。 “白朗宁,再来几个。”解超高声大喊。 第三个第四个接连飞了过去,解超身边又多了两个伴,四个昏睡的大汉,正好给他做了 个堡垒,增加他不少安全性。 “再来,再来。”解超连连催促着。 白朗宁打得起劲,也想再来几个,可惜那重大汉已被他锐不可当的威势镇住,一个个连 滚带爬的退了回去,白朗宁既不敢冒险追上去,也不愿再补他们一枪,也就任他们去了。 左首几个人早被解莹莹干掉,其他人乖乖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白朗宁见解超危机已解,也不再恋战,边退边喊着:“下次再来吧,我要回去照顾你那 宝贝妹妹去了!” “好,快滚。我掩护你。” 又是一阵密密的枪声,子弹在白朗宁耳边头顶乱窜,正当他冲到解莹莹藏身的墙角处, 脚下突然被一条软东西格了一下,一时难以收步,身子直翻出去,还好他精於柔道,脖子一 缩,双手用力一拍,身子四平八稳的仰在地上,总算免去了狗吃屎之灾。 白朗宁翻身伏地一瞧,原来方才那软东西是解莹莹故意伸出的玉腿。 白朗宁涵养再好,也不禁恼火,恨声挖苦说:“解莹莹!如果真喜欢我睡在你身边,尽 管随时来找我,用不着明摆着脸孔暗施手脚。” 解莹莹气得把脚一跺,委委曲曲说:“人家怕你被枪打中,好心救你,你怎么说出这种 不要脸的话,等会我告诉哥哥,叫他评评理。” 白朗宁一听蛮有些道理,火气登时平了下来,听说她要告诉解超,不禁有点发急,匆匆 爬起来,赶上去笑脸说:“莹莹,是我错怪了你,请你原谅,千万可别对你哥哥说啊。” 解莹莹看他那付急相,忍不住噗嗤一笑,回身拼命开枪,再也不理会他。 饼了一阵,枪静止了,远远传来车子发动声,显然对方已经撤走。 快枪解超大步冲出来,见解莹莹好好站在那里,才放了心,大声对白朗宁说:“白朗宁 ,我解超又欠下你的人情债了。” 解茔莹即刻说:“一点不欠。” 白朗宁怕惹麻烦,忙说:“对,一点不欠,一点不欠。” 解超个性刚强,人穷骨头却硬,从来不愿受人滴水之恩,有几次白朗宁无意中替他解围 ,他总是想尽办法偿还回去,虽然有时过於不讲道理,但恩怨却分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听了 妹妹的话,不以为然责备说:“大丈夫恩怨分明!白朗宁替我解围,又受我之托照顾你,我 们怎能不感谢他?” “他骂人家嘛!”话是对解超说的,眼睛却瞟看白朗宁。 解超怔了怔,哈哈一笑说:“一定是你不听话,想逞能去救我,对不对?”说话的神态 ,好像哄小孩子一般,由此可见他平日对妹妹的宠爱。 白朗宁一旁连使眼色,解莹莹狠狠白了他一眼,恨声哼了哼,算回答哥哥的问话,也算 对白朗宁的示威。 白朗宁生怕节外生枝,急忙开口问:“解超,方才围攻你的是那一路人马?” 解超摇头说:“我本来想去飞达找你,忽然听到枪声,不久冲出几个大汉,其中一人还 挂了彩,我正在奇怪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向你白朗宁挑战,突然酒馆追出两个人,先後缀了 下去,我因一时好奇,也跟踪下来,没想到连人家是那一路还没摸清,自己反被包围了。” 说到这里,望了望白朗宁,奇怪地问:“枪都比过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对手底细麽?” 白朗宁摇头说:“那人不是我伤的。” “不是你?”解超惊疑的问:“除了你谁还有在千钧一发中取对方腕子的把握?” “丁景泰。” “哦,”解超点了点头,说:“那就难怪了。” 解莹莹一旁问:“那人难道不知对方是丁景泰吗?” 白朗宁笑着说:“人家是专门去找丁景泰要太平山下四把枪那名号的。” 解莹莹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自讨无趣。” 从神态言词上看来,解莹莹对太平山下四把枪的枪法,怀着无比的信心和崇敬。 解超突然充满敌意的瞪着白朗宁,问:“白朗宁,你跟丁景泰勾搭上了?” 白朗宁心想,又来了,脸上笑了笑,乾乾脆脆回答他:“放心,我如要找四把枪其中一 人联手,一定先来找你解超,免得人家骂我白朗宁势利。” 解莹莹插嘴说:“不怕穿不上裤子麽?”说着,手掌在短裙上摸了一把。 白朗宁想起那块小纱罩,一阵心跳,紧紧闭着嘴巴,连哼都没哼一声。 解超冷笑说:“我解家太穷,拉不起你这种硬角,以你白朗宁的身手,到那里都有得混 ,我劝你千万不能入他中环帮,免得吃冷枪。” “吃冷枪?”白朗宁吃惊的问。 “不错,一对一我解超没必胜把握,用不着冒险逞英雄,暗杀你却有点自信,我四海帮 得罪不起帮大人多的丁景泰,可没把你这孤孤单单的一把枪看在眼里。” 白朗宁叹了口气,把枪往怀里一瑞,回头就走。 “白朗宁,我用车子送你回去吧?”解莹莹有点不忍心的呼喊着。 白朗宁却头也不回,就好像没听到一样,脚步跨得更大更快,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赶 紧离他们远点,免得惹上无妄之灾,做了他们勾心斗角的牺牲者。 (四) 白朗宁回到家里,已经快天亮了。 他小心朝身後察看,才摸索着踏上一条“咿呀”作响的楼梯,伸手插进玻璃早已脱落的 空窗格,扭转门锁,把房门推开,闪身切进房里。 一路上越想越气,回家把一肚子怨气都发在衣服上。 脱一件甩一件,甩到什麽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把衣服甩光了,好像气还没消,抬脚把房门“碰”地一声踢紧,连身子也懒得冲洗,气 呼呼就想往被里窜。 突然一声尖叫,把白朗宁吓得翻身滚到床下,匆匆忙忙爬起来找电灯开关,还以为自己 走错了门户。 电灯一亮,白朗宁四周看了看,一点不错,正是他住了几年的老窝,只是床上的被子鼓 了起来。 “白朗宁,你这人太不懂礼貌了。”声音从被里传出来。 白朗宁被骂得楞住了,心说:人到倒霉的时候,什么事都能碰上,侵占了自己的床,还 敢骂自己没礼貌。 他正想走上去,掀开被子跟那人理论一番,忽然发现床头挂着一套笔挺的警察制服,不 禁软了下来,大声说:“你们警察怎麽也不讲王法?占了别人的床位,还敢骂人家没礼貌, 成什麽话?” 一阵银铃似的娇笑,慢慢从被角露出一个红的像苹果似的脸蛋来,当她看见白朗宁那付 凶神像,急忙又缩了进去。 “白朗宁,快把衣服穿起来。” 白朗宁随手抓了件睡衣穿上,怨声说:“你不在家里睡觉,跑到这儿来干吗?” “找你呀。” 白朗宁笑着说:“想不到你张佩玉也热情起来了。” 张佩玉翻身坐起来,抓过上装住身上一披,说:“别想的太美,我是为公事来的。” “公事?” “嗯。” “我们之间会有什麽公事?” “别忘了,我是警察,你是流氓,说不定我是来抓你的。” 白朗宁立刻凑上去说:“那就拜托你快点把我抓起来吧。” 张佩玉急忙往後缩了缩,说:“别不正经,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谈呢。” 白朗宁只好在一旁坐下来。 张佩玉整理了一下头发,摆起一付警察面孔说:“今天下午,侯先生突然派车把我接到 他的办公室。” “接你去干吗?” “理由是谈话,实际上我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就狠狠的打了我一顿官腔,你说过不过份 ?” “太过份了,那老家伙怎麽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张佩玉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後来我实在气不过,便把我带去的一袋资料狠狠摔在他 的桌子上。” “什麽资料?” “警方机密,不宜泄露。” 既是警方机密,白朗宁当然不便追问。 张佩玉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他打开那袋资料一看,立即眉开眼笑,态度马上变了, 不但狠狠的夸奖我一番,而且非要我借调到他们组里去不可。他说像我这么有灵气的人,留 在警署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白朗宁噗嗤一笑,说:“你答应了吗?” “我当然不肯答应,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他们那种蛮不讲理的单位,一向都讨厌得很,可 是……”她瞄了白朗宁一眼,“可是後来他竟把你搬出来,他说你正在替他办理一件案子, 叫我做你们的连络人,你想既是你白朗宁的事,我能不管吗?所以我只好答应下来。” “承情。承清。” “现在我到这里来,就是侯先生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 “什麽事?请说。” 张佩玉忽然收起警察面孔,双手抱着膝头,脸蛋斜枕在膝盖上,笑眯眯说:“侯先生说 你白朗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只是太好色了。所以要想抓住你,仅是跳跳舞,拍拍拖一定 不够,必要时非得上床不可。” “真的?” “嗯。” 白朗宁当然知道张佩玉是在开玩笑,他也索性装糊涂,一头冲上床去,刚刚把被子掀开 ,突然吃了一惊,又乖乖的退了回来。 两条雪白如玉的大腿,当然不足以使白朗宁惊成这件模样,使他吃惊的是膝头上那只亮 晶晶的崭新白朗宁。 白朗宁乾笑两声,说:“原来你这麽爱抱白朗宁。” “金属的。”张佩玉笑眯眯说。 “很漂亮,什麽时候买的?” “侯先生今天才送给我的。” “无缘无故送只枪给你干吗?” “侯先生说有头色狼太过厉害,让我小心防范,免得被他咬一口。” “嗯,年岁大的人。确实想得比较周到。” “就是嘛。” 白朗宁把手一伸,说:“让我看看。” 张佩玉把身子往後缩缩,高高举起持枪的手,娇声说:“白朗宁,别打歪主意,枪里满 满的八颗子弹,足够射杀四对大号色狼,千万别拿性命开玩笑。” 白朗宁双手一摊,重重叹了一口气,身子慢慢转过去,背对着张佩玉,就在张佩玉稍一 疏忽间,突然上身前扑,伸腿朝後踢去,竟用脚根把枪踢了起来,那只亮晶晶的手枪,就像 长了翅膀,飘飘越过白朗宁头顶,正好落在他早已伸出等待的掌心上。 张佩玉被白朗宁熟练巧妙的惊人动作给吓呆了,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那只亮晶晶的枪, 搞不清那只枪为什么那麽听白朗宁的话。 枪到了白朗宁手上,就好像游子归家似的,高兴得大翻筋斗,枪身耀出闪闪的光芒。 出人意外的,那只枪在白朗宁手上翻了一阵,又脱手而出,直朝张佩玉飞来,枪柄不偏 不斜落在她一直未曾挪动过的手里。 白朗宁轻轻松松笑着说:“回去告诉侯先生,就说这只枪唬唬小色狼还可以,应付我这 种头号大色狼就没用了。” 张佩王楞楞的看看手上的枪,又看看白朗宁,诧异的问:“你真不怕?” 白朗宁笑着说:“一只没子弹的空枪,有什么可怕?” 张佩玉急忙朝枪柄一瞄,突然慌里慌张跪起来,满床乱爬。 浑圆白腻腻的一双大腿,狭小的尼龙三角裤几乎包不住的丰臀,在白朗宁面前漫无节奏 的摇幌着。 白朗宁把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仔细欣赏着这份上帝的杰作,嘴里“啧啧”作声,不时发 出由衷的赞叹。 张佩玉找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不禁有点焦急的说:“弹匣怎么不见了?” 白朗宁瞧她那付模样,忍不住高声笑了起来。 张佩玉回身一看,白朗宁右手的拇指与食指间,有个黑黑的东西正在不住地旋转,转得 好像个急驰中的车轮。 张佩玉睁大眼睛仔细一瞧,一点不错,正是自己遍寻不获的弹匣。 “咦,这东西怎会落在你的手上?” “难道你连老朋友是什麽人都忘了麽?”白朗宁得意的说。 张佩去也不禁赞叹的说:“难怪侯先生非弄只白朗宁送给你不可了。” “送给我?”白朗宁楞住了。 张佩玉点点头,随手一甩,那只枪又落在白朗宁手里,弹匣也同时装了上去,既没动手 ,也没着眼,显然动作熟练的已经成了习惯。 “白朗宁,”张佩玉轻轻呼唤一声,赤足走下床来,葱心似的柔荑搭在白朗宁肩上,温 柔无限的说:“白朗宁,快去工作吧,别拿自己的事业前途开玩笑了,整天晃来晃去有什麽 意思,让人家爱你爱得都不能安心。” 白朗宁倒从来未曾想到这点,不禁痴痴地瞧着张佩王。 张佩玉被他看得双颊一阵发热,伸手把他一推,飞快的抓起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转 眼便已穿戴整齐,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俏丽。 “公事全部交代完毕,本官要打道回衙了。”张佩玉说。 “私事呢?”白朗宁笑问。 “什麽私事?” “关於上床的事?” “跟你开开玩笑,别当真嘛。” “唉,”白朗宁叹息着说:“听你说要上床,我还信以为真,原来你又虚幌我一招!” 张佩玉只远远的给了他一个飞吻,打开房门,一道轻烟似的溜下楼去,转眼消失在淡淡 的朝雾里。 第四章 走马上任 (一) 白朗宁揣着新枪,容光焕发的走进比警署也小不了多少的冯朝熙事务所。 怀里的新枪,虽然外人看不见,却给爱枪如命的白朗宁带来无限的喜悦,人逢喜事精神 爽,走起路来也显得比平日有劲。 走进镶着金字的“冯朝熙大律师事务所”的自动玻璃大门,一遍密密麻麻的打字机声, 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这些嘈杂的声响,听在终日与枪为伍的白朗宁耳里,不但毫不厌烦,反而有股新奇的感 觉。 有个专门负责接待的女职员笑脸迎上来,非常有礼貌地询问他的来意。 白朗宁取出侯帮办的介绍卡片,递在女职员手里,那女职员惊奇的打量了他一阵,说: “您就是白朗宁先生?” “不错。”白朗宁含笑回答。 “我们已经恭候您几天了,请您随我来。”女职员高兴的在前领路,白朗宁小心跟在後 面,唯恐跨到她那双亮晶晶的高跟鞋。 经过打字阵,那女职员朝四面挤挤眼睛,打字机声一齐停下来,一百多只水汪汪的大眼 睛,不约而同地盯在白朗宁脸上,看得白朗宁厚厚的脸皮也泛起了一丝红意。 “什么事?”一名高级男职员,被突然停顿的打字机声引出来,高声喝问。 “白朗宁先生到了。”带路的女职员回答。 “轰”地一声,四周的门窗一齐窜出头来,男男女女又有四五十人。 白朗宁被那些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也暗暗吃惊,一间律师事务所居然有百十个员 工,真是前所未闻的事。 穿过几道门户,又爬了一段楼梯,走进了人事室。 带路小姐推开房门,通报进去,又笑眯眯打过招手,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您就是白朗宁先生?”从门里走出个中年男士,客气的问。 “不错。” “请进,请进。” 白朗宁走进去,在摆着人事主任名牌的办公桌一旁坐下。 人事主任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大堆表格之类的东西,送到白朗宁面 前说:“请您看看这些表格上填的对不对?” 白朗宁只大概看了看,往回一推说:“对,一个字都不错。” 人事主任不安的挪动一下身子,乾咳两声,说:“关於待遇问题,我已跟大律师谈过, 普通探员都是五千起薪,白朗宁先生是位有名望的人,我们当然不能依照一般惯例处理,所 以……决定六千起薪,您看怎麽样?” 白朗宁摇摇头,取出他的K金烟盒,摸出都彭打火机,叮的一声把香烟点着,说:“太 少了,少得有点近乎侮辱。” “那麽您的意思呢?”人事主任急忙问。 “嗯……”白朗宁想了想,说:“後面加个零还差不多。” “六……六万?”人事主任吓了一跳,嗓音都变了。 “怎么?”白朗宁翻翻眼睛:“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只是……我这人事主任职权太小,做不得主,我这就带您去见大律师, 您不妨亲自跟大律师研究研究。” 白朗宁站起来,紧跟在满头大汗的人事主任身後,又开始爬楼梯。 白朗宁暗自一算,进门先坐了二十七层电梯,如今又爬了两层,已经到了二十九楼,不 禁暗自祷告,别爬了,再爬就要到天堂了。 白朗宁一向不喜爬得太高,因为爬得越高,离天堂越近,他认为天堂上住的都是些老好 人,与自己格格不入,地狱对他反倒合适得多。 爬上二十九楼,人事主任喘喘地说:“到了。” 白朗宁举目四望,不禁啜舌,整个二十九楼足足有两千多尺大小,仅靠右首有一排宽大 的办公室,上书大律师室和秘书室等字样,其它地方完全空着,地上摆各式各样的运动器具 ,墙边挂着几面箭靶,看起来倒像个室内体育馆。 人事主任在四间秘书室门外迟疑了一下,终於敲敲其中一间房门,带着白朗宁走进去。 一位非常漂亮动人的小姐,放下手中杂志,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两人,发出询问的 信号。 人事主任把一堆表格往桌上一放,那位漂亮动人的小姐仅仅瞟了一眼,没等两人开口, 已经笑眯眯问:“您就是白朗宁先生?” “嗯。” 看在她长得漂亮动人的份上,白朗宁应了一声,换个人他连理都不会理了,已经问了三 次,连大律师的影子还没见到,派头也未免太大了,白朗宁最厌恶人家跟他摆架子。 那位漂亮动人的小姐急忙走出来,亲自搬了一张椅子,请白朗宁坐下,说:“白朗宁先 生,久仰您的大名了。” 白朗宁只好送了她一个笑脸。 一旁的人事主任楞住了,因为这位小姐是大律师四个美丽的秘书中最受宠爱的一个,除 了大律师私人事务外,绝少处理公事,平日架子大得出奇,同事们想见个笑脸已不容易,没 想到竟对白朗宁如此客气,在他看来,真是件出人意外的事。 “刘主任,有什么事吗?”秘书小姐问。 人事主任凑上去,陪着笑脸说:“又要麻烦李小姐帮忙了。” 几位高级人员,只要遇到什么走不通的困难,多半都来找这位小姐设法,只要能说动她 ,大律师面前就十拿九稳,这就是人事主任带白朗宁进这座门的原因。 “什么事,说吧。”语调非常神气,声音却动听得很。 人事主任又往上凑了凑,在秘书小姐耳边叽咕了一阵。 “哦,知道了,你先请回吧。”秘书小姐玉手一挥,好大的气派。 人事主任恭身退了出去。 秘书小姐笑眯眯坐下,说:“让我自我介绍,我叫李铃风,木子李,铃声的铃,风雨的 风。”说得非常仔细!好像生怕白朗宁记不牢似的。 “人漂亮,名字也很别致。” 李铃风笑了笑,开始慢慢的翻看那堆表格,从里面抽出个薄薄的皮夹,翻开看了看,又 朝白朗宁瞧瞧,说:“不像嘛。” 白朗宁伸头望了望,也不禁笑了。 原来李铃风手上拿着一张已经替自己准备好的探员证,那张照片是六七年前初来香港领 枪照用的照片,想必是侯先生交来的。 李铃风又翻了一阵,轻叹了一声,说:“刘主任也未免太不像话了,对您白朗宁先生怎 能跟一般人同样起薪?”说完,眼睛溜了白朗宁一下。 白朗宁又点上只香烟,不断对着李铃风的娇睑吐烟圈,从烟圈里看美人,最惬意不过。 李铃风一面轻轻挥动着一阵阵的轻烟,一面说:“白朝宁先生,您看两万块起薪怎麽样 ?” 本来能够比上萧朋在警署拿的数月,已经可以满足白朗宁了,因为在他的意念里,比萧 朋拿的少总是件丢面子的事,李铃风提的二万港币,当然已无问题,可是由於刚刚那六千块 近乎侮辱性的数字,已经惹起他的怒火,他打定主意,决心唬到底了。 “太少了,连基本开销都不够。” 李铃风微微皱眉说:“白朗宁先生,您每个月要多少钱开销才够?” 白朗宁耸耸肩,咧咧嘴,学着好莱坞电影里大富翁的派头,说:“说不定,也许五万, 也许十万,甚至二十万。” “这麽多?你怎麽用的?”那口吻好像太太在责备先生。 “谁记得那么多。”白朗宁忍笑回答。 李铃风站起来,发急地转了两圈,说:“白朗宁,三万块怎麽样,如果你愿意,我可能 跟大律师说说情,大概还没问题,再多我也不好开口,只好等大律师回来再当面商量了。” 说说情?什么话!白朗宁狠狠地摇摇头。 李铃风叹了口气,说:“白朗宁,你知道刘主任拿多少钱,追随大律师几十年,不过拿 一万八千块一个月,我呢?才不过一万五而已。白朗宁,三万块差不多了,省点用嘛。” 白朗宁看了看腕上的钻表,说:“李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跟大律师谈谈吧,他 几点回来?” 李铃风说:“刚刚出去,可能马上就回来。白朗宁,你不要再考虑考虑吗?” 白朗宁摇摇头,随手将烟蒂朝屋角的烟灰缸甩去。 地上铺的都是欧洲进口的高级地毡,李铃风不禁吓了一跳,还好那烟头正分毫不差地落 在烟灰缸中间。 “白朗宁先生,帮帮忙好不好,万一地毡烧个洞就麻烦了。” “放心,有把握得很,绝对百发百中。” 正在李铃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李铃风瞟了白朗宁一眼, 匆匆迎了出去。 不一会,白朗宁已被请进大律师办公室里。 看上去五十出点,肥肥胖胖,一脸福相的冯大律师,打量了白朗宁半晌,说:“白朗宁 ,李秘书既然答应你三万块,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三万块的数字已不算少,在探员这行里, 港九恐怕已经是最高的了。” “大律师!拿这三万块钱去多请几个探员吧,我白朗宁不干。”白朗宁尽量心平气和的 说。 冯大律师托着下巴想了想,说:“好吧!我出你三万五。” “不干!”白朗宁捻铁断钉的说。 “白朗宁,三万五已经是本事务所最高薪水了,青年人不能太不知足啦。”冯大律师大 声说。 “那些人替你作事,我却要替你卖命,岂可相提并论。” 冯大律师的胖脸一沉,说:“白朗宁,我因敬重你的名声,才肯高薪聘用,你怎能如此 贪得无餍,你以为本大律师请不到比你高明的麽?” “港九不做第二人想。” “好,四万。” “冯大律师,久仰你做事精明果断,怎么如此婆婆妈妈起来,真教人失望得很。” 冯大律师被他气得脖子都红了,“拍”地一声,把对讲机开关按下去,大声说:“给我 接侯先生。” 对讲机里一阵拨电话声,过了不久,里面讲话了。 “侯先生的电话接通了,请讲话。” 冯大律师拿对讲机当作侯先生,抬手一指,喊着说:“老侯,可把我气死了。” “什么事?这麽大火气?”侯先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我请你替我找个探员,你怎么弄了个活土匪来?” “胡说,白朗宁为人机智果敢,身手高强,是个最理想的探员,我千辛万苦才蒙他允诺 ,你怎能如此侮辱他,是不是早上大嫂给你吃错药了?” “什麽机智果敢?什麽身手高强?我都不管,我问你,为什么不派萧朋来?” “冯兄,你搞错啦,你的老朋友侯某人不是警察总监,更不是香港总督,仅仅是个小组 的头头儿而已,我有什么权力派警方第一高手萧朋出去,何况白朗宁与萧朋根本不分高下, 别打冤枉主意了,好好用吧。” “我不管,我马上找总监,非要萧朋不可。” “老朋友,让我老老实实告诉你,找总督都没用,目前警方全靠他那只O.四五压阵。 如想调他不难,除非你拿白朗宁来换。” 冯大律师愣住了,看看白朗宁,正在悠闲地吐着烟圈,好像没事人儿一般。 “唉,老侯,你不知道,这小子真把本大律师气惨了。” “究竟什麽事让你发这么大脾气?” “他去见刘主任,刘主任糊里糊涂出他六千,他不干,李小姐马上出他两万,他也不干 ,後来加到三万,他还不干,我见他还像个人,出他三万五,还是不成,最後涨到四万,” 说到这里,恨恨地瞪了白朗宁一眼,接着说:“他不但不干,反倒教训起我来了。老侯,想 想看,凭我冯朝熙也是随便给人教训的麽?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不会吧,他怎麽教训你,说给我听听。” “他说:冯大律师,久仰你做事精明果断,怎么如此婆婆妈妈起来,真教人失望得很。 你说像话不像话?” 他模仿白朗宁的声音,竟能模仿的唯妙惟肖,一旁的白朗宁差点笑出来。 “唉,果然是吃错药了,人家讲的实话,怎能算教训你呢?” 冯大律师闷哼了一声,又看了白朗宁一眼,说:“好吧,就算不是教训,那么薪水的事 如何?四万块,老朋友,连你也赚不到啊。” “那还不简单,四万块不够,出他五万,五万块不够,出他六万,六万块不够……” “喂,老侯,钱不是你的,别慷他人之慨。他要的就是六万,还说什么?” “六万块实在不多。老冯,别忘了,钱也不是你的,如果做不得主,为什麽不问问林家 丫头?” “可是……可是白朗宁这小子究竟中不中用?” “这点你放心,我老侯拿脑袋担保。” “卡”地一声,对讲机关了,冯大律师楞楞地瞧看白朗宁,白朗宁楞楞的想着侯先生, 这番知遇之恩,赠枪之德,真教他不知将来如何报答才好。 “白朗宁,你的身手究竟如何?”冯大律师口风软了下来。 “比大律师见过的都高,比大律师想到的都好。如以身手而论,足值得六万元了。”白 朗宁自负的说。 “可以试试吧?” “当然。真材实料,欢迎当场试验。” 冯大律师点点头,又把对讲机按扭押下去。 “接林公馆,找老吕讲话!” 马上林公馆接通了。 “大律师!我是老吕。” “大小姐起来了吗?” “起来了,正在园中散步。” “告诉她,就说我有点重要事情,务必请她来一趟。”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就切断了。 白朗宁一旁听得清切,以冯大律师的声望地位,竟然对林大小姐万分尊重,不知那位林 大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忍不住问道:“大律师,林大小姐是谁?” “故亿万富豪林千翔的独女,你难道没听人说过麽?” “原来是林雅兰小姐。” “不错,我与你约法三章,只能做事,可千万乱来不得,不要砸了我最大的主顾。”冯 大律师认真地说。 “放心!天涯何处无芳草,要女人有的是,我白朗宁再傻,也不会动个满身铜臭的女人 脑筋。” “对,你老弟果然比那群整天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斑明多了。” 白朗宁笑了,冯大律师也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将方才不愉快的事完全忘了。 “白朗宁,”冯大律师亲切的唤了一声,说:“别以为我只重钱财不重人才,其实我跟 侯先生一样,爱才得很,当和萧朋被警方拉去,我会难过了好几天,方才不过是一时之气, 现在如果有人出我七万教我转让,我也不予考虑了。唉,说来说去还是贵了一点。” 白朗宁不安的笑笑,心里对这和霭的大律师,实在有些歉意。 这时,李铃风抱着那堆表格走进来,整整齐齐摆在大律师面前。 冯大律师翻了翻,翻出那张探员证,亲自送到白朗宁手里。 “不是还要试试麽?”白朗宁问。 “在你进我冯朝熙大律师事务所之前,就已决定了,至於试试,不过是给出钱的人看看 而已,也顺便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太平山下四把枪的身手。” 白朗宁笑笑。 “白朗宁,你这名字不是真的吧?”冯大律师突然问。 “一分钟之前不是,现在已经如假包换了。” “为什么?”冯大律师发觉情形不对,急声追问。 “因为,”白朗宁把探员证朝冯大律师一亮,说:“有大律师证明,还会有假货吗?” 冯大律师立刻吩咐李铃风说:“李小姐,关照出纳室,扣白朗宁姓名公证费五千块港币 。” (二) “林大小姐到了。”对讲机里的声音都带着些紧张气味。 冯大律师急忙站起来,挽起白朗宁的手臂,一阵风似的迎了出去。 电梯门一开,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旗袍的少女来。 白皙的肌肤,富有曲线的美妙窈窕身段,一张美得令人陶醉的俏脸,几乎将少女的美完 全归纳在一起了,整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白朗宁看了,也不禁有些发呆。 “林大小姐,里边请。”冯大律师笑容满面的恭身说着。 林大小姐轻嗯一声,一双澄清流动的眼睛,在白朗宁脸上扫了扫,慢慢朝里走去。 “白朗宁。”一声豪迈的呼唤。 白朗宁这才发觉身边站着一个人,朝那人一瞧,高兴的叫起来说:“果然是你,吕卓云 ,一两年不见了,好吧?” 吕卓云热情的拉着白朗宁的手,一阵摇撼,说:“我早就知道你非走这条路不可,果然 来了,好,好。” 林大小姐被吕卓云呼唤白朗宁的声音留住了,回身仔细打量了白朗宁一番,朝冯大律师 问:“他就是大家嘴里的那把枪麽?” 冯大律师笑着说:“不错,你看怎么样?” “年纪还轻得很嘛。” “身手也强得很。” “是麽?” “等会让他露两手给你看看。” 林大小姐轻轻应了一声,身子又慢慢朝里走去。 电梯又上来了,五六名大汉一齐拥出来。 白朗宁望了吕卓云一眼,问:“这些是什麽人?” “都是事务所的探员,跟我一样,专门负责保护林大小姐安全的。” 白朗宁仔细瞧着那群大汉,各个身手矫捷,显然都有两套,却一个都不相识,不由奇怪 的问:“这些人是从那里找来的?怎么都面生得很。” 吕卓云沉重的摇摇头,说:“大律师那里有每个人的资料,可是我吕卓云敢保证,每一 份都不确实。” 白朗宁看了看吕卓云,又扫了那几名大汉一眼,慢慢将吕卓云拖到一旁,问:“大律师 究竟派了多少人到林家?” “一共十三人,包括我在内。” “派这么多人干吗?”白朗宁吃惊的问。 吕卓云耸耸肩,说:“有人要谋害林大小姐,当然要加意保护了。” 白朗宁拍拍吕卓云的肩膀,说:“吕兄居然能在这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中,保得林大小姐 安全,当真是高明得很。” 吕卓云哈哈一笑,回首朝身後那六名大汉扫了一眼,神秘的说:“白朗宁,你搞错啦, 我吕车云在大家心目中,不过是个牢靠得可怜的大草包而已,否则早就没命罗。” 白朗宁瞧着当年曾经风云一时的港九黑道大将吕卓云,百思不解的问:“吕兄,究竟是 怎麽回事?把我弄糊涂了。” “自己慢慢去体会吧,”吕卓云自嘲的说:“我要能搞懂,当年太平山下四把枪,也轮 不到你们这几个毛小子去干了。哈……” 白朗宁陪他苦笑了几声,问:“难道其他十二人都是一路货?” “两个老面孔都被我安置在夜班里。”吕卓云比手回答。 白朗宁又朝那六名大汉望去,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吕卓云拍拍白朗宁的肩膀,说:“若想秤秤斤两,今天倒是个好机会,但却千万大意不 得,那几个家伙手底下都不含糊。” “看样子你也装不下去了。”白朗宁笑了笑说。 “天大的事有你白朗宁扛了,我还装个什么劲儿。” 说着,拼命活动着手指,看来那五根手指头一定痒的厉害。 李铃风的高跟鞋紧敲急打的走出来,远远喊着:“白朗宁,大律师有请。” 一旁六名大汉被李铃风的呼唤声吓了一跳,一齐朝白朗宁望去。 白朗宁冷冷瞟了六人一眼,转身随着李铃风又扭又摆的丰臀走进办公室去。 “白朗宁,我来替你引见一下,”冯大律师指了指林雅兰说:“这位便是我们最大的顾 生林大小姐。” 白朗宁只淡淡的向林雅兰打声招呼,转首对冯大律师说:“大律师!你吃亏了。” “我那里吃了亏?” “身边摆看个高手不知重用,反倒花高薪把我聘来,岂不是吃了大亏?” “高手?那一个?” “吕卓云。” “吕卓云?哈……”冯大律师大笑说:“老吕忠实可靠我是知道的,至於他的身手,唉 ,不谈也罢。” “怎麽样?” 冯大律师摇摇头,细声说:“稀松平常得很,打出去的子弹都要害人找半天。” 白朗宁“噗”的一笑。 冯大律师也笑着站起来,说:“还是请林大小姐欣赏一下你们太平山下四把枪的威风吧 ?”说着,走近靠窗墙壁上的一排电器开关,在上面按了几下。 马上响起“隆隆”的声响,每面窗子都慢慢垂下一层厚厚的钢板。 冯大律师挽着林大小姐走在前面,白朗宁和李铃风随後跟了出去。 外面的门窗也都被铜板封闭,明亮的灯光,并不比日光逊色。 冯大律师陪林大小姐坐下,每间房里的秘书小姐都跑出来,并排站在大律师身后。 “我替你们介绍,”冯大律师指了指白朗宁,对吕卓云和六名大汉说:“这位就是鼎鼎 大名的白朗宁,你们多亲近亲近吧?” “久仰你那把枪的大名了。” 一名大汉走上前说。白朗宁也和和气气凑过去,停在那大汉面前,笑眯眯说:“你的意 思是说,我白朗宁除了玩玩枪之外,其它就没用了麽?” 表面上虽然客客气气,说出话来却别忸得很,简直在穷找麻烦。 “我没说啊。”那大汉怔怔的说。 “没说?”白朗宁拉下脸来,朝吕卓云问:“吕兄,这小子话里损我,你听到没有?” “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吕卓云大声回答。 一旁冯大律师弄得莫明其妙,正想出声劝解,已被吕卓云摆手止住。 白朗宁眼睛一瞪,一把抓住大汉领口,怒声说:“好小子,你敢瞧不起我?” 那大汉不是傻瓜,当然发觉白朗宁有意找岔,忿然作色说:“你要怎样?” “我要教训教训你这不长眼睛的东西。” 那大汉正待反抗,白朗宁的手掌已经打下去,一阵又急又脆的“拍拍”声响,打得又快 又重。 那大汉拼命一挣,挣脱白朗宁手掌,摇摇幌幌退了几步,伸手拔枪出来。 白朗宁那会容他出手,扑上去扣住大汉持枪的腕子,用力一扭,手枪已掉在地上,顺势 一推,那大汉像个火车头似的,直朝其他五人冲去。 “白朗宁,有种的过来较量较量,乘人不备出手,算那门子英雄好汉。”那大汉被同伴 扶住,一面拭抹嘴角上的血渍,一面高声大叫。 白朗宁轻轻用脚尖一挑,那大汉丢下的手枪已飞到手上,指了指那群人,说:“放心, 今天这顿教训,你们想躲也躲不过了。” “少吹大气,有种的把枪放下。”那群大汉怪叫着。 白朗宁一扣枪机,“碰”地一响,子弹从六名大汉脚下擦过,吓得六人一齐跳起来,再 也不敢出声。 “老老实实等着,我要考虑一下修理你们的方法。” 不但那群大汉不敢吭声,连一旁看热闹的都被吓住了,整个二十九楼完全静得一点声音 都没有。 “李秘书,仔细查查他们的资料,看看这几个家伙究竟是什麽变的。” 李铃风应了一声,匆匆朝办公室奔去。 吕卓云突然打着哈哈走上来,说:“白朗宁,你先休息休息,让我老吕乘这空档出出风 头。” 白朗宁含笑退到冯大律师一旁坐下。 冯大律师皱眉问:“白朗宁,老吕要干什么?” “谁知道。”白朗宁忍笑回答。 吕卓云慢吞吞抽出一把左轮,又掏出皱皱的手帕,拭了拭枪上的污垢,大剌剌说:“让 我露两手枪法给大家开开眼界。” “算了吧,老吕。”冯大律师有些替他红脸,唯恐他闹出笑话,急忙出声拦阻。 “大律师放心,”吕卓云笑着解说:“我最近学了两手,蛮中看的,您仔细瞧着。” 话声未了,右手食指已经扣下枪机,右掌在枪尾撞针上一轮猛击。 “碰,碰,碰,碰。”四发枪声,震得人耳欲聋,回声喧响不已。 众人不约而同朝墙边四面冯大律师平日练弓的箭靶望去,只见每面纸靶的环心,都已开 了个分毫不偏的小洞。 冯大律师霍然跳起来,大叫:“老吕,你骗得我好苦。” “自己眼睛不亮,怎怪别人骗你?”白朗宁一旁嘲笑。 冯大律师苦笑坐下,瞧了瞧白朗宁,又看了看靶心整整齐齐的四个小洞,好奇的问:“ 凭吕卓云这手神枪,难道还不能挤身四把枪之列?” 白朗宁轻轻摇摇头。 “你们太平山下四把枪难道还有比这手更惊人的玩艺儿?”冯大律师难以置信的问。 白朗宁笑笑,默不作答。 冯大律师楞楞望看白朗宁充满得色的面孔。 林大小姐一双大眼睛也正在瞟看白朗宁的脸庞。 吕卓云打开弹槽,倒出空壳,从袋里抓出四颗实弹。往槽里一弹,四颗子弹同时补了进 去,无论手法之熟练,枪法之准确,神态之从容镇定,均非一般庸手可比,别说冯大律师与 那六名大汉,就连白朗宁也不禁为之心折。 “六位老朋友,”吕卓云端枪走近六名大汉,笑脸说:“目前敌友未分,希望各位不要 轻举妄动,免得我老吕多费手脚,并非我老吕危言耸听,我这把枪除了拔枪稍微慢了一点点 ,准头上比他们太平山下四把枪也毫不逊色,如今我持枪在手,哼哼,别说你们几位,就是 ……” “就是换了太平山下四把枪齐到,也没人敢妄动一下。”白朗宁没等他说完,便把话接 过来。 吕卓云洋洋自得,把手上的枪转了几圈,说:“各位听听,这可不是我老吕自吹自擂, 是人家自己说的。” 那六名大汉恨得眼里喷火,身子却真的一动都不敢动。 李铃风捧着一堆资料走出来,白朗宁抓在手里,一阵乱翻,一齐往地下一丢叫着说:“ 不可靠,马上与警方连络,重新查过。” 李铃风也真听话,回身又匆匆跑进办公室去。 那六名大汉一阵蠢动,吕卓云“卡”地一声,保险打开了,那六人马上静了下来。 “白朗宁,有什么不对?”冯大律师心知有异,忍不住问了问。 “港九黑白两道,那个我没见过,偶而一个还马马虎虎,一下就是六个,那有这种事, 我白朗宁可不是你冯大律师,没那么好骗。”白朗宁冷冷说。 “也许……也许他们都是新手。”冯大律师说。 “也许林雅兰的小命就要丧在他们手上了。” 冯大律师不安地咳了两声,说:“对,对,这事情的确大意不得。” 白朗宁扫了林大小姐一眼,林雅兰也正在望着他。白朗宁有意开开她的玩笑,说:“其 实死个把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倒是丢掉这笔大生意未免太可惜了。” “喂,白朗宁,”冯大律师急得双手乱摆,说:“这种话千万说不得,这种话千万说不 得啊。” 身後三名漂漂亮亮的秘书小姐,各各掩口葫芦,白朗宁也笑了,只有林大小姐,表情依 旧不变,依然出神似的望着白朗宁。 李铃风匆匆奔出来,轻轻对冯大律师说:“警方最近也发现不少来历不明的人,叫我们 多多小心,至於这六个人的细底,连警方也摸不清楚。” 冯大律师吃惊地瞪看白朗宁。 白朗宁冷笑,大叫说:“吕兄,把他们的枪缴了。” 转眼间,五只枪都从地上溜到白朗宁脚下。 白朗宁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到一张乒乓台边停下,突然一声暴喝,一掌直对 台角劈下。 只听“卡嗤”一声,厚厚的球台,竟被他硬生生劈下一块来。 这一手完全出乎大家预料之外,惊得每个人都合不拢嘴巴,久久没人吭声。 过了好一会,吕卓云吃惊的问:“白朗宁,你这手是什庆功夫?” “正宗空手道。” “果然厉害,我老吕算开了眼界。” “等一会我劈下活人的手臂,保证更加好看。”白朗宁笑的很阴冷。 那六名大汉恐慌地互看了一眼,各各把双手背到身後,唯恐手臂真的被劈下来。 “白朗宁,你……你要干什么?”冯大律师不安地叫问。 “严刑逼供。”白朗宁大声回答,成心让那群大汉听听。 “只要你冯大律师说声互殴,谁敢不信?” “胡说,我堂堂大律师,怎能做伪证?” 吕卓云一旁哈哈笑着说:“大律师,有些事认真不得,马虎点算啦。” 冯大律师拿不定主意、瞧了瞧身边的林大小姐,林大小姐双眼正一眨一眨地凝视着白朗 宁,根本没空理他,又回头望望後面四个漂亮的秘书,四张俏脸也一无表情的直瞪着现场。 冯大律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脚一跺,说:“好吧,看在大事份上,只得黑心一次 了。” “大律师,”方才挨揍的家伙大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身为大律师,怎能如此 糊涂?” “放屁,”冯大律师大声说:“我说互殴就是互殴,大法官也不敢不予采信,你们算什 麽东西?竟敢教训起我来。” 李铃风等人听得“噗嗤”一笑,冯大律师好像很得意。 白朗宁冲上去,伸拳朝那大汉击去。 这次那大汉早有准备,闪过击来的拳头,抬腿猛踢过来。 白朗宁身形一跃,原地翻了个倒筋斗,正好避过踢来的脚,双手往踢空的脚上一托,那 大汉站立不住,登时摔了出去。 其他五名大汉也一齐攻上来,白朗宁随手捞住一条臂膀,用力一扭,另一手在被扭住大 汉的後头领上一提,像老鹰提小鸡抓在手里。 白朗宁一面抓住那大汉朝後退,一面接连踢出两脚,硬把冲上来的两名大汉踢了回去。 白朗宁一直把那大汉提到球台旁边,将那条被扭住的手臂平摆在台子上,举起手掌,作 势欲劈说:“招,谁派你们来的?” 那大汉牙齿咬得“吱吱”乱响,就是不开口。 “不给你点苦头吃,你也不知我白朗宁先生的厉害。”说着,当真一掌劈了下去。 那大汉像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冯大律师和四位秘书不约而同扭转头去,不忍再看下去,只有林大小姐,照样眼睛一眨 一眨地盯着白朗宁的脸,连眉头都没耸一下,其实并非她胆量特大,而是根本就未曾留意白 朗宁脸孔之外的东西。 “方才不过只用了三成力道,又没劈断,你鬼叫什么?”白朗宁狠声说。 “白朗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大汉痛得满头大汗,高声叫着。 “你既然不知道,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只有把你膀子劈下来,问问它知道不知道。” 说着,又把手掌高高举起。 “救命啊,救命啊。”那大汉儿吼着。 白朗宁冷哼几声,手掌一起一落地比了几下,眼看就要劈了下去。 那最先挨揍的大汉,突然高声说:“白朗宁,放了他,我告诉你。” 白朗宁原样不变,冷笑说:“少废话,先说再放不迟。” 那大汉嘿嘿一阵冷笑,说:“告诉你也没什麽了不起,你白朗宁又能将我们奈何?” “罗嗦,快说。” “北角杨老大。”那大汉挺胸说。 “杨文达?”白朗宁想想,说:“胡说!杨文达手下那群人,我白朗宁那个没见过。” “哈……”那大汉一阵狂笑,说:“白朗宁,别自以为了不起,北角上下六七百人,你 都见过?” “六……六七百人?那有那么多,据我所知,不过三百馀人而已。” “此一时被一时,早晚行情不同,如今的北角早已经不是过去散陪末座的局面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不错,杨文达派你们到林家干什么?” “监视林大小姐行动。” “就这么简单?” 那大汉哼了一声,代表了回答。 白朗宁手上一使劲,又是一阵惨叫。 “白朗宁,我们只负责把林大小姐每天活动情形,据实呈报上去,其它真的一概不知, 你就是把我们六人全部杀了也没用。”那大汉大嚷着。 白朗宁恨恨地哼了一声,放开被扭住的大汉手臂,揪住他的领口,狠狠在肚子上赏了几 下,一脚踢了回去。 “李秘书,通知警方,派人把另外四人扣起来,对对口供看。”白朗宁头也不回,大声 吩咐着。 李铃风早就一点架子都没有了,马上又跑进办公室去。 “便宜了你们,快些滚吧,不准再去林家,否则格杀勿论。”语气比起冯大律师,还要 神气几分。 “我们在林家的东西呢?”那几名大汉急急说。 “没收啦。”白胡宁吼着说。 “没收?”那六人楞了楞,大声问:“凭什么?” 白朗宁突然回身,飞快地拔出那只亮晶晶的新枪。 “碰、碰、碰、碰。”一连四响,手枪亮闪闪一转,已经还进鞘里。 拔枪既快,枪声又密,动作快得惊人。 大家齐朝墙边四面纸靶望去,依照是四个洞,只是稍许大了一点点,显然这四枪也同样 射进原来的洞里去了。 那六名大汉就像斗败的公鸡般,无精打采走进电梯,连回头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乖乖 滚回去了。 吕卓云走上来拍着白朗宁的肩膀,慨然说:“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 “别泄气,你吕卓云也不含糊,港九要找第五把枪,一定非你莫属了。” 吕卓云听得又朗声大笑起来,脸上充满了得色,好像能占在第五位上,已经很满足了。 这时李铃风又匆匆走出来,娇声说:“警方已经派出两批人来了。” “派两批干吗?”白朗宁奇怪地问。 李铃风微微一笑,说:“一批直开林公馆,一批守在楼下,准备跟踪下去,看看他们是 不是直回北角?” 白朗宁大拇指一挑,赞叹说:“李秘书,你真能干。” 冯大律师一旁说:“废话,我冯朝熙手下,还会有脓包麽?” 白朗宁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 只有林大小姐闷声不响,一双大眼一眨一眨的瞄着白朗宁。 冯大律师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大声呀咐说:“李秘书,通知出纳,再扣白朗宁一千五 百元港币!” “为什么?”李铃风不解地问。 冯大律师什么话都没说,只指着那张断角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