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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手点将录 🥳
玉手点将录
第一回 临终遗命     九月里的太行山,木叶淅沥凋零。   连日绵绵秋雨,山中寒意已浓,前往山里烧香还愿的香客们,比往常少了很多。   这晚约摸二更光景,山下突然奔来一条硕长黑衣大汉,冒雨冲风,沿着一条高岗向山中疾奔。   突地,山岗下一声唿哨,冲出一群手执兵刃的江湖豪客,把去路挡住,黑衣大汉一惊之下,抱拳朗声说道:“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拦阻拦下有何教谕?”   就地说话的功夫,对方已摆开了围攻阵势,黑衣大汉不由怒火上冲,复又高声道:   “兄弟陆子俊,久已不在江湖走动,诸位莫找错了人?”   只听人群中一声暴吼道:“错不了。”   呼地一把锯齿刀当头劈下,刀沉猛地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黑衣大汉外号“铁掌震三湘”,久闻江湖,经验丰富。一见对方出手之势,便知遇上劲敌,身形微偏,举手一掌将刀震开。   盛名之下无虚士,陆子俊一双铁掌的威势果见惊人,出手一招使伤了二人,但也因此激起了群豪的怒火,呼哨一声,一齐猛攻而上。   陆子俊身手矫健,膘悍异常,掌招有若铁槌击岩,巨斧开山,围攻的人数虽多,可并未占得便宜,人群中不时传出惨叫闷呼之声,动手仅顿饭时刻,已倒下六七人。   双方搏斗了足足有一个多更次,参与围攻之人已倒下了十之八九,而陆子俊也已浑身染血,步履踉跄,当他奋起余力,一掌把使锯齿刀的汉子劈倒后,也颓然滚下岗去。   狂风仍自怒吼,雨后暴发的山洪,恍如千军万马,顺着山势往低洼处奔流,昏厥后的陆子俊,经山洪一冲,倏然醒转,他似具有一种超越常人的异禀,在洪流中翻滚挣扎了一阵,终于抓住一丛杂草,借势爬上坡来,爬爬跌跌向一条空谷奔去。   这座空谷极是静僻,谷内依山建有两间茅屋,屋内一灯如豆。散发着暗淡的黄光,使屋内景物依稀可辨。靠墙一张木榻,卧有一个头发斑白,瘦骨嶙峋,气息奄奄的妇儿。   一位年在廿上下的玉面少年,满面愁容地立在榻前发愣。   只听那妇人嘶哑着嗓音呻吟道:“孩子,娘……恐怕……不……不行了……”   少年俯下身去,柔声安慰道:“您别伤心,爹今天就可回来了。”   妇人唉声叹道:“娘知道药王的丹药可以起死回生,可是对娘来说,纵有灵丹也没有用了……”   少年耳听门外风狂雨骤,山洪怒吼,暗忖:“似这等天气,就算讨了丹药,恐怕也赶不回来。”想这事,不自觉地黯然摇了摇头。   妇人感伤了一阵,突起一阵剧烈咳嗽。少年赶忙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   好半晌,少年对病妇人又道:“娘,您别想得太多了,好好歇歇一会见吧。爹一身武功,不是轻易受人欺的。”   妇人深沉一叹,伸出鸡爪似的手掌,紧紧抓住了少年的手,泪珠突然泉涌般地滚了出来。   蓦地门外噗通一声,似有重物倒地,少年骇然一惊,霍地转过身来,喝道:“外面什么人?”   妇人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沙哑地喊道:“快出去看看,一定是你爹回来了。”   少年暗中提功戒备,缓缓越近门后,倾耳听了听,门外隐隐似有呻吟之声,当下猛地把门一拉,一阵狂风夹着雨点,扑面袭来,使他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急拢目光,向门外看去,赫然一个黑衣大汉,倒卧在雨水之中,心头大吃一惊,急步冲出,颤抖着双手,扳过身子细细一看,果是他母子朝夕盼望的“铁掌震三湘”陆子俊。   此时茅屋内传来病妇人微弱的呼声道:“飞儿,门外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是爹爹回来了?”   少年飞快将陆子俊轻轻放置在竹榻之上,深吁一口气,迅速为他说去湿衣,只见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病榻上的妇人,早为这景况惊呆了,啊呀一声,晕厥过去。把少年惊得手足无措,急用棉被将伤者盖好,奔到榻前,捏着妇人入中,一阵推拿,半晌方悠悠醒转。   少年见她醒转,顾不得和她说话,翻身又赶到竹榻前,摸摸伤者,鼻孔尚有微息,只是各处伤痕,经雨水泡浸,已呈白色,最重的一处刀伤,是在肩胛,已然深入肺腑,鲜血兀自汨汨冒出。   少年乃是陈子俊之独子,名叫陆文飞,自幼经陆子俊送至一位好友处习艺,近因乃母病危,方行赶来探视,此刻见爹爹伤势如此严重,心中早凉了半截,先行倒了一杯烧酒灌下去,跟着点了他几处穴道。   陆子俊功力深厚,禀赋极佳,经陆文飞一阵推拿,缓缓地醒过来,张口喷出一滩瘀血,喘息着道:“飞儿,你娘的病况如何?”   他于伤重垂危之际,仍念念不忘病榻上的妻子,可见伉俪之间,情深意重,不同凡俗。陆文飞忍着悲痛,轻声答道:“娘的病还是老样子。”偷瞥了病妇人一眼,又悄声问道:“爹出了什么事,怎会伤成这样?”   陆子使双目之中,突然闪出两道怨忿光芒,粗声吼道:“爹遇伏了,这批人不是普通江湖草莽,至少有五个门派以上的人在内……”   他伤势极重,经这一阵冲动,伤口进发,又流出鲜血。   陆文飞急挥手点了他二处穴道,将血止住,却不敢再和他说话。   陆子俊喘息了一阵,复又开口道:“爹近日听江湖传言许多难惹的武林人物,都纷纷赶到太行山,是以连夜赶回,不想竟然逍伏……”   陆文飞忍不住插言道:“他们是来向爹爹寻仇的吗?”   陆子梭摇头叹道:“爹近几年来,深居简出,极少行走江湖,自觉未结什么怨仇,他们这次伏击为父,只怕是另有原因。”   陆文飞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心中却是疑云重重。陆子俊断断续续又道:“爹择在这荒僻的山谷居住并非避仇,乃是为了故主的一桩心愿……”   突然他似想起了一件急事,喘吁吁哑声吼道:“快到我衣服内找找,我替你娘讨来的丹药只怕不能用了。”   陆文飞依言在湿衣内找了一阵,衣上满是泥浆与血水,根本找不出什么来。   陆子俊感叹地道:“你娘得这病,全是为父害的,她若不是因为住在这样一处荒僻山谷,怎会害上这场病,唉……”   病榻上的妇人虽已病危,耳力并未失灵,陆子俊所说的话,她听得明明白白,一面为丈夫情意所感动,一面为他的重伤而悲哀,呜咽着泣道:“子俊,你不必管我了,我已灯尽油枯,纵有灵丹,也难挽回劫运,只是你可万万死……死不得!”说到这里已位不成声。   陆文飞自幼离家,在外学艺,不想艺成回转时,双亲俱已命在垂危,心中有如刀割,急奔到病相前泣道:“娘,您不用难过,您的病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一定会……”   病妇人强挣扎说了几句话后,已是气若游丝,张着嘴不住地喘。   陆文飞着在眼里,一阵强烈的心酸,直冲上来,热泪夺眶而出。   突然,陆子俊大声嘶吼道:“飞儿,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快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陆文飞忍着悲痛,伏到竹榻之前,陆子俊圆睁双目,喘息着道:“爹剑鞘之内,有张秘图,乃是当年晋王所付托,须等待另两位持图的人前来,三方将图拼凑,才可得知图中之秘。”   陆文飞插言道:“爹,你还是静静养伤吧,想那晋王所付托之事,无非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财物,此刻提它干什么?”   陆子俊摇头道:“你切莫将此事等闲视之,想那晋王天纵睿智,胸罗万有,奉诏赐死,但文采武学谁不敬眼?所付托之事,自是十分重要了。”   陆文飞从未在江湖走动,也未听过晋王其人其事,陆子俊虽在重伤垂危之际,将秘图之事谆谆嘱咐并未放在心上,当不轻声安慰道:“爹,你少劳点神吧,飞凡先替你上点刀伤药好吗?”   陆子俊强提一口真气,摇头道:“不用了,趁爹还有一口气在,听爹把话说完。”   咳嗽了一阵,喘息道:“许多武林人赶来太行,事非偶然,爹突然遭人伏击,更非无固,此地你绝不能呆了,爹死之后,你可护送你娘,去你师父那里暂避……”   陆文飞当下轻声道:“娘的病哪能长途跋涉呀?”   陆子俊叹道:“情势危急,这是没办法的事,见了你师父,可把交换秘图的暗语,对他说明,他乃一代大侠……”   蓦地一阵狂吼,伤口进裂,-口鲜血喷了出来,双腿一蹬,一位铁铮铮的硬汉,竟然饮恨长逝!含忿而死。   陆文飞本已悲不自胜,目睹惨状,忍不住放声大哭。   陆子俊堪堪气绝,病榻的陆夫人突起一阵急喘,浊痰疾涌,也伸腿咽了气。   陆文飞抱着爹爹的尸体,痛哭了一阵,转过身来,发觉母亲也已死去,只呜咽着喊了一声:“娘……”随即扑通倒地,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陆文飞才悠悠苏醒,摇晃着身形立起,定了定神,缓缓行出门外。   此时雨已停歇,狂风亦停,朝阳穿过浓雾,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陆文飞迎着晨曦,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原属至情至性之人,突遭此重大变故,心灵大受创伤。   只觉脑际空洞洞,万念俱灰。   在门外徘徊了一会,这才想到死人入土之事,寻了一把锄头,暂时把父母埋葬起来,心中暗暗盘忖道:“爹爹再三嘱咐我去师父那里,想是那秘图之事,十分重要,我若不遵照他老人家遗命,岂不是陆门之不肖子弟……”   经这一阵思索,顿觉心急起来,匆匆收拾一个包袱佩上长剑,将门反锁,随即上路。   约摸未牌时光,已到山下一处镇集,这镇集他曾来过,往常来往之人皆系山居土著,此刻竟有许多挎刀佩剑的外来人,心中大感奇异。   突然一阵浓郁香味飘人鼻孔,抬头一看,镇上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座酒馆,里面一片人声,生意似是十分兴旺,他本不喝酒,但一种好奇心,令他非进去看看不可。   跨进店门,里面竟然十分宽敞,帐房之内,端然坐着一位满脸黝黑的女掌柜,见他进来,站起身子,微微笑道:“容官是找人还是独酌?”   陆文飞漫应道:“找一个坐位就行了。”   黑面女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客官若是还要进山,本店有洁净的上房可以往下。”陆文飞暗暗诧异,忖道:“这女子何以如此问我?倒得问个明白。”当下说道:   “你怎知我是进山去的呢?”   黑面女笑了笑道:“近日来来往往的江湖人物极多,大部分是朝山进香的,我见客官佩着宝剑,想来也是朝山的人了。”   陆文飞随口应了声道:“那你就替我留个单间吧。”   此时堂倌已为他找了个座位,上前招呼道:“客官这边坐。”   陆文飞随着他穿过几张桌子,只见一位蓝衫文生,独占一张桌子坐着,堂倌朝那座子一让道:“客官请给这位相公空个位子来。”   那蓝衫文生后头皱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仍自低头吃喝。   陆文飞对他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又对堂倌吩咐了酒菜,这才坐下,他实在想不透,平日冷落的小镇,今天一下热闹起来。   一个练武的人,纵是毫无江湖阅历,但对武林人物,可是到眼便知,陆文飞坐下暗中一打量,已然觉出这满堂的酒客中,大部分是江湖人物。   对面那位俊美文生,虽叫了不少菜,吃起来却是星星点点,他好象在等什么人,拿着筷子,只是东瞧西看。突然目光停在陆文飞脸上徐徐道:“见台印堂晦黯,面带优苦,想是新近遭逢了重大变故。”   陆文飞心中大为骇异,点头道:“寒门不幸,近日父母双亡……”   文生一语触动,竟令他止不住滴下泪来。   文生经喟一声道:“人生祸福无常,见台要节哀顺便才是。”   陆文飞忽感自己不应如此失态,暗啄一口气,压下悲痛缓缓说道:“兄合所差极是。”文生又道:“兄台似是从山里来,莫非尊府就住在太行山内?”   陆文飞暗里又是一惊,忖道:“他怎知我住在山里,莫非此人乃伏击爹爹有关之八?”文生见他脸上惊疑不定,微微笑道:“兄台不必多疑,近日山中大雨,小弟因见兄台靴上沾满黄泥,所以猜想你是从山里出来。”   陆文飞低头一看,果见靴面裤上均溅满泥浆,不禁哑然失笑,忽觉文生年龄与自己相仿,竟能觉察入微,确比自己强多了,禁不住抬头对他望去,而文生也恰正望着他,四目相接,只觉对方双目,莹澈有如秋水,于是讪讪一笑道:“见台尊性大名?”   少年文生笑答道:“小弟王孙,祖藉燕京。”   陆文飞又道:“兄台一派斯文,看来不像在江湖行走之人。”   王孙笑道:“兄台问得太奇妙,难道不是江湖人,就不能来太行寻幽览胜吗?”   陆文飞不擅言词,对方一反问,顿时语塞,想不出什么来回答。   王孙笑一笑又遭:“小弟果不是江湖人.只因小弟性喜游山玩水,故而常在江湖中走动。”   此时陆文飞已吃喝完毕,摸出银子丢在桌上,吩咐店小二道:“连王相公的酒帐一起总算,多余的银子赏你。”   堂倌哈腰谢了,王孙并不谦让,起身道:“小弟就住在这店内,兄告如若没事,何妨屋里谈谈。”   陆文飞想了想道:“小弟也住在此店,兄台有兴,小弟遵命就是。”   随着王孙转入后院,里面竟有好几个院落,王孙所住乃是上房,独占一个院落,甚是宽敞洁净。   王孙侧身让客,陆文飞举步入内,道:“真不曾想到小小山镇会有这么大的客寓。”   王孙嗤的一笑道:“不曾想到的事还多呢。”   陆文飞知他话中有话,随道:“兄台是指什么而言?”   王孙为他倒了一杯香茗道:“兄台家住太行,应该想得到,虽然山中时有香客来往,但以土著居多,能化得起钱吃喝住店的,恐怕太少了,像近日这么多江湖豪客前来,算不算是头一次?”   陆文飞点了点头道:“王兄可知是什么缘故呢?”   王孙笑道:“你这话也许是明知故问,但我说的,井不是这件事。”端起茶呷了一口,把声音放低道:“我所说的是这家店主人。他花了甚多的银钱,来此山村开这样大一个客栈,难道预知会有江湖人来吃喝住店吗?”   陆文飞恍然大悟道:“是啊!若是和往常一般,只是几个赶集的乡下人,不用二、三个月,准得关门大吉。”   王孙微微一笑道:“是以小弟断定他是有所为而来。”不待陆文飞接话,又道:   “这和令等选择山居,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文飞立时变色,霍然起立,冷冷喝道:“阁下是什么人?”   王孙端坐不动,微微笑道:“你不嫌这样子太过冲动吗?”   陆文飞自觉失态,缓缓落坐,沉声道:“兄弟乃是一介武夫不喜转弯抹角说话,你把我请来此地,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吗?”   王孙摇手道:“稍安勿躁,你好好坐着,听我说。”抬头见他仍然满脸怒容,禁不住笑道:“兄弟一看便知你是初出茅庐,是以才突然约你来此一谈。不用多谈,兄弟对阁下绝无恶意。”   王孙跟着又道:“小弟对兄台的姓氏,以及令尊是何许人物,均一无所知,所有言语,均属依情理推断之词,兄台如此沉不住气,到引起小弟甚多疑窦。”   陆文飞道:“小弟姓陆名文飞,至于先父的名讳,怨我暂时不便奉告。”   王孙一笑道:“兄弟一向不拘小气。”跟着一整面色又道:“据兄弟推断,不论会尊是在此地择居甚久;或是最近迁来太行,都是旨在有所图谋,既被人伏击,那证明他所谋之事,与另外一伙人有了冲突,陆兄今后倒真得提防一些呢。”   陆文飞道:“王兄所言极是。”   王孙大感意外,想了想道:“令等对你难道没有什么遗言?”   陆文飞沉吟良久,默然无语。   王孙又道:“近日江湖纷纷传言,当今天下武林人物,都赶来了太行山,见台定是早已听到了。”   陆文飞道:“小弟来到镇上时,才觉事情有些蹊跷,但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王孙道:“此是一件震惊江湖的大事。只怕不出几天,便有热闹好瞧了,你我躬逢其盛,岂可错过大好良机?”   陆文飞暗忖:“莫非均是为了那张秘图而来?”   王孙见他沉吟不语,复又道:“就以店主来说.只怕也不简单呢!”   陆文飞想起掌柜的那个黑女子,果觉得有些可疑。   就在这时,一个店小二推门而入,欠身对陆文飞道:“客官的屋子收拾好了,可要去看看?”   陆文飞起身拱手道:“小弟且去看看房子,有空再来讨教。”   王孙微微笑道:“陆见请便,过一会小弟当去致候。”   随着店小二行入一间室内,那是靠近过道的一个单间,里面也很洁净,他久处山林,生活极是简朴,当下点头道:“很好!很好!”   小二退出,陆文飞随即往床上一躺,脑际思潮起伏,暗忖:“我若此刻赶去庐山五老峰,谒见师父他老人家,往返至少要二三个月,万一现二位持图之人前来,岂不是错过了会面机会……”   长长吁了一口气,又自忖道:“爹爹忽遭人伏击,可证明这秘图之事已然泄露,我若留在山中,那是等着人来劫夺。”   他反复盘算了许久,终想不出一个妥善办法,于是,当于起身,举步向门外行去。   步入大厅,只见厅中灯烛辉煌,人头晃动,至少坐有七八十人,他心中有些烦躁,不愿细看,昂头挺胸,行出店去。   这处集镇,总共不过百十户人家,有三四十间店铺,除了这家“不醉居”酒馆外,大多已关起店门,街上冷清清的,已然没有行人。   陆文飞漫无目的,信步行出街头,突见一条人影,由山上奔下,直向镇集行来,心头一动,身形在道旁一闪。   来人身法极快,晃眼已到镇内,不走前门,径向客钱后门越墙而入。   陆文飞心念一转,急步奔至后门,也越墙而入,目光扫处,瞥见那条人影已进入一座楼阁之内。   这客栈那座小楼阁乃是店主人居住之所,陆文飞略事迟疑,也纵身飞向楼阁,隐于窗外,向内探望。   只见闻内红烛高烧,一个身着黄衫、手扶竹杖的老者,盘坐在一张大椅子上,一个身着玄衣的江湖汉子,正自躬身对老者说话。   陆文飞屏息侧耳细听,只听玄衣人微喘着气道:“弟子今晨至那窄谷,发现那‘铁掌震三湘’夫妇已然死去……”   盘坐的黄衫老者身躯微微一震,双目一翻,睁起一双白果眼道:“快说下去,如何死的?”   玄衣人接道:“弟子曾至他茅屋内查看,床前瘀血极多,想是被人袭击,伤重而死。”黄衫老者急道:“可有人比你先到?”   玄衣人道:“他夫妇已然下葬,并立有一块简单的墓碑,看来似是他的子侄辈所殓……”   黄衫老者颓然一声长叹,复又把双目闭上。   陆文飞暗忖道:“此人虽非杀死父亲之人,但对父亲似是十分注意,那是定有所图了。”   只听玄衣人又道:“这日山中搜寻人极多……”   蓦听盲目者者一声沉喝道:“什么人?”   陆文卫吃了一惊,还未及转念,飒然一阵风响,一条人影穿窗而入,娇声道:“是我……”   落地竟是柜上那黑面女子。   盲目老者道:“云娘,今天店内有些什么人来呢?”   黑女道:“今天来的人更多了,有黑龙帮的易晓天,川西张门的张南,金陵谢家的谢一飞,好像白骨教也有人来了呢。”   盲目老者听了似是十分激动,深吁一口气道:“看来咱们要栽了,黑龙帮、白骨教,还有谢家、张家,哪一伙咱们都惹不起,唉……”   黑面女道:“那可不一定,要凭借人多势众,咱们人虽不多,可是人多不一定就有用啊!”   盲目老者一皱眉头道:“再想想看,可还有什么扎眼的人?”   黑面介人想了想道:“有个神态飘逸年轻文生,还有个愣头呆脑的佩剑少年,也都住在咱们店里。”   盲目老者呼了一声道:“后生晚辈提他作甚,爹问的是老一辈的人物。”   黑面女摇头道:“没有了。”盲目老者又问道:“落在店里的,有些什么人?”   黑面女子道:“落店的都是单帮客人,像黑龙帮、白骨教之类的帮派,都进山了。”   盲目老者霍地立起,一顿竹杖道:“看来咱们也不能久等了,即刻进山。”   黑面女道:“爹爹,何必着急?就算他们都进山了,到只有什么用呢?”   盲目老者激动地道:“爹守在家里等了八九年,不见本人来寻找,是以才想了个守株待兔办法,开设这间客栈,近日太行风云突紧,定必是爹等待之人出了事。这消息才传遍江湖,万一东西落入邪魔之后,爹怎对得起故主一再嘱托?”   陆文飞心中大为骇异,暗忖地道:“这位老者所说的话,和爹爹所说的甚多相同之处,莫非说是另一位持有秘图之个?”   但听一阵脚步声响,三人已行出闯外,刚想出声招呼,总感自己这种偷窥行动有欠光明,正自犹豫不决之际——一侧阴暗处,突起一阵哈哈朗笑,缓步行出一人,对那盲目老者一拱手:“多年不见,原来公孙兄竟在这里纳起福来了。”   盲目老者听音辨人,接道:“原来是‘玉面神判’易当家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荒村野店。”   来人冷冷道:“雪山盲叟名不虚传,竟脱口说出易晓天之名,兄弟佩服。”   盲目老者冷笑:“好说,好说,兄弟久已不问江湖之事,不知易兄簧夜来此,有何教谕?”   易晓天踱前两步,徐徐道:“有一项买卖欲请公孙兄合作,若公孙兄能答允,你我双方彼此有益。   雪山盲叟心头一震,故作不解道:“黑龙帮高手如云难道还用得我这残废之人吗?”   易晓天阴森笑道:“答应不答应,但听公孙兄一句话。”   雪山盲叟敛去笑容道:“什么话?”   易晓天道:“请公孙兄答应与我们合作!”   雪山育叟张口向外突喊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窗外?”   陆文卫心头一惊,易晓天已拍窗一拳击出,他被拿风一扫,不得不从隐身处,一长身站起跨入屋内。   “在下是住店的。”陆文飞稍微红了脸回答道。   “既是住店的为何藏身在楼阁窗下偷听?”   陆文飞不擅词令,一时之间竟无言可对。   易晓天见他默然不答.不由怒道:“老夫问你的话,你听见没有?”   一派教训的口吻,顿时激起陆文飞怒火,反唇相讥道:“半夜三更大呼小叫,搅人清梦,是以出来看看,难道有什么不对?”   易晓天在黑龙帮地位极高,平日对帮内之人颐指气使已惯,冷哼一声道:“你小子是对老夫说话吗?”   陆文飞冷笑道:“阁下出口伤人,这把年纪,怎的毫无教养!”   易晓天大怒道:“你敢对老夫如此。”挥手一掌推出,一股巨大潜力直涌过去。   陆文飞斜跨半步,呛了一声,长剑出鞘,随手划出一道剑光,掌力滑身而过。   易晓天一笑道:“好身法。”   呼地又是一掌推来,他功力深湛,第二掌力道强猛,犹过第一掌。   陆文飞马步沉稳,长剑挥处,银虹电闪,狂涛巨浪似的掌风一入剑影之内,竟然无影无踪。   易晓天暴怒之余,目注剑尖。不言不动,忽然想起一个人,心头不觉一粟,脱口问道:“看在令师的份上,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去吧!”   陆文飞对江湖上的事,知道的不多,以为对方果与师父认识,虽满怀怒火,却不便发作,闻言纳剑入鞘,正待回房。   只听易晓天哈哈朗笑道:“既承公孙凤千金一诺,此间不是谈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详谈。”   雪山盲叟翻着白果眼道:“就在寒舍不行吗?”   易晓天道:“兄弟那面还有几位朋友等着公孙兄呢。”   雪山盲叟淡淡一笑道:“大家如此看重我,真叫我受宠若惊。”   一阵脚步声,几个人都随着易晓天行去,那黑女有意无意之间,回头瞥了陆文飞一眼,急步追上了盲叟。   陆文飞静立庭中,突起一阵孤独悲凉之感,想到这短短数日之内,父亲惨死.生母病亡,业师虽是一代大侠,但已然成为废人,茫茫人海,竟无一个可资臂助之八。   回到房中,已是更鼓三响,突然想起爹爹的遗言,随手解下佩剑,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察看,剑鞘乃是古铜银花,古色斑烂,用力一抽,里面果有夹层,衬着一块宽有一寸,长约半尺的金牌,牌上纹路纵横,并有唐诗一句,乃是陈子昂的五言短歌一句:   “前不见古人”。   只因陆子俊重伤垂危,语焉不详,看了这块似图非图的金牌,竟是茫然不解,把诗句反复念了几遍,强作解忖道:“是了,想那晋王定是自觉才华绝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因恃才傲物,难获朝廷信任,是以写下这样一句,以排遣胸中抑郁之气……”   旋又暗自摇头道:“这种推断也是不对,想那晋王,位列亲王,门下宾客中奇人异士极多,何以仅把这件事嘱托三人?”   想了一会,恍然有所悟道:“是了,定必是这件事十分重要,如果参与的人太多,万一所托非人,其后果影响极大,是以仅选了三个可资信托的人。”   跟着再把太行山近日突然杀机密布的情景,前后作一对照,顿觉自己所作推断不差,当下长吁一口气,把创鞘重又收起。   连日来,这遭变故,虽是短短几日,他似历尽了入世沧桑,心情忽然感到苍老起来,长叹一声。闭目盘膝而坐。   他功夫正在进境之时,坐息时间甚长,一觉醒来,已是已牌时分,跳下床来,只觉店内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声息,走到前面酒店,竟也杳无一人,怔了怔,突然大悟,暗叫道:“糟了,他们都进山去了。”   当下佩上长剑,疾奔出门,茫无目的地奔走了一程,突然把脚步收住,暗忖:“我这般乱跑一通,究竟到底是往哪个地方去呀?”   忖思之间,蓦闻一个悲怆的声调,顺风飘了过来,隐约似有人高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陆文飞心里一动,顺着吟声夺去,只见雪山盲叟,手扶竹枝,立在一方岩石之上,掌柜的黑女,秀发飘飞,紧傍他站着。   雪山盲叟的听力十分灵敏。陆文飞离他尚有十几丈远,便已觉察,沉声问道:“云娘,是什么人来了?”   黑女回头看了陆文飞一眼道:“是咱们店里住的那少年。”   雪山盲叟头也不回地道:“是与易晓天交手的那人?”   黑女道:“正是他。”   雪山盲臾冷哼一声道:“鬼鬼祟祟,绝不怀好意,不用理他。”顿了一顿又道:   “黑龙帮来了吗?”   黑女四下看了看道:“还没有呢,他们会不会失约?”   此时陆文飞已离雪山盲叟不远,霍地把脚步收住,他已把雪山盲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措词。   就在他这一怔的功夫,路上突然并肩来了两个人,一个年约五旬上下,穿一袭锦衣的高大老者,一个却是劲装背剑的红衣女郎。脚下都极迅快,晃眼到了岩石之后,老者干咳了一声,道:“公孙见,还记得区区在下吗?”   雪山育叟身形不动,冷冷道:“来者可是川西张门张五爷?”   老者哈哈朗笑道:“公孙兄听音辨人之能,果是叫人佩服,区区正是张南。”   雪山盲叟仍然背着身形冷冷地道:“贵门极少涉足中原,这番远从川西赶来太行,定然有什么紧要之事了。”   张南敛去笑容,阴森森地道:“公孙兄何必明知故问,你来太行非只一天,想必对此事早有计划头绪了。”   雪山盲叟朗声道:“江湖上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我瞎子却是一无所知。”   张南暗中对身旁的红衣女郎一呶嘴,身形倏起,突向盲叟身旁的黑女扑去,黑女大吃一惊,身形往盲叟身后一挪,纵手一浑.拍出一掌。   可是那张南去势如电,黑女手掌才举,已被他一把将脉门扣住,孙顺势一带,落下岩石。   雪山盲叟厉喝一声,竹杖一举,青芒一点,快逾一道闪光,点向张南脑后玉枕穴。   只听身后一声娇喝,红衣女郎双手连扬,一片寒芒挟着嘶嘶破空之声,兜头罩向雪山盲叟,双方距离既近,女郎暗器又歹毒无比,雪山盲叟顾不得再攻张南,竹杖轮动,幻出一片青芒,将暗器震飞。   这原属一瞬间事,那张南外号“追命阎王”,为张门中杰出高手,他存心掳获黑女,又有红衣女郎配合行事,果然一举成功。   雪山盲叟厉声道:“张南,你若是伤了她一根头发,瞎子和你们张门永远没完。”   张南哈哈笑道:“岂敢,岂敢,兄弟如此举动实非得已,只要公孙兄身藏晋王秘图,如肯与我张门合作,兄弟不仅全力维护你父女俩安全,而且答应不论什么宝物,都做二五均分。”   陆文飞同言心头一震,暗忖:“原来他们乃是趁火打劫。”   一时同仇敌汽之心油然而生。   他与雪山盲叟距离二三丈远,那张南离他只有一丈左右,心念一动之下,倏地撤剑向前攻去,他身法快捷,剑势有如狂风暴雨。   张南一心和雪山盲叟说话,不防他骤起发难,等到觉察,森森剑气已然临头,急怒之下,挪身一闪,将手中的黑女一松。   张南眼看煮熟的鸭子,竟被它飞了,气得一睑铁青,举目看去,原来袭击他的竟是一个少年,心中更为恼怒,厉喝道:“你小子好大的胆子!”   张南横剑当胸,直冲上来,暗提功力,冷冷道:“你小子是什么人门下?”   陆文飞道:“不用问我是什么人门下,只问你自己作得对不对?”   张南仰面哈哈笑道:“好啊,你竟敢教训起我来了!”   只听红衣女郎一声娇喝道:“站住,咱们的事情还没有谈妥,你们怎么就走。”   张南偷眼一看,只见雪山盲叟扶着黑女,缓缓向山谷行去,红衣女郎一手执剑,一手扣着一把暗器,挺身挡在前面,顾不得再攻击陆文飞,身形一跃,飞射出三四丈,轻轻落在盲叟父女的身前。   雪山盲叟竹杖一顿,沉声道:“张五爷,凡事不可欺人大甚,我瞎子也不是好欺侮的。”   张南亦知雪山盲叟不是好惹的人物,如果动起手来,自己确无必胜把握,当下微微一笑道:“兄弟并无欺凌公孙兄之意,乃是与你诚心合作。”   雪山盲叟嘿嘿一阵冷笑道:“瞎子已都领教过了,咱们一切免谈。”   张南脸色一变道:“公孙见真个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雪山盲叟暗中凝功,冷冷道:“瞎子这条命值不了几个钱,你瞧着办吧。”   张南虽是大援在后,但眼下之势,却是以一敌一,另外还有一个来意莫测的少年,自知难操胜券,微微一笑道:公孙兄可曾也细盘算过,黑龙帮能保万无一失吗?”   雪山盲叟轻哼了一声,还未及答言,山坡忽又行来一位身披玄色大氅,背插长剑的老者,朗声道:“张兄说得不错,目下武林人物,大部分来了太行,黑龙帮势力再强,只怕也难于抗衡!”   张南回头见是谢家堡的谢一飞,暗中不禁连连皱眉,表面却故作轻松,哈哈笑道:   “眼下情势,分则绝无所得,合则彼此有益,公孙兄有没有算算这个帐?”   雪山盲叟喟然一叹道:“你们究竟从哪里听来消息,瞎子什么也没有,你叫我合作什么?”   谢—飞大笑道:“公孙兄昨晚与易晓天商量之事难道忘了?”目光一瞥张南又道:   “川西张门、金陵谢家论人材、凭武学,哪一件也不弱于黑龙帮,公孙兄何苦薄此厚彼?”   张南跟着接腔道:“若是闹翻了,可怨不得我们得罪好朋友。”   第二回 汉代古墓     雪山盲叟原意乃是借助黑龙帮之力,对付各门派,不意弄巧成拙。消息已经传出,立时成了众矢之的,此刻他是有口难言,当下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道:“瞎子自知孤掌难鸣,这样吧.只要留我瞎子一份,和准合作都行。”   谢一飞与张南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会心一笑。   陆文飞静立一旁,见雪山盲叟果有与人合作之意,心中大急,纵身趋前,厉声道:   “公孙前辈不可如此,你与他们合作,无异与虎谋皮,误人误已。”   雪山盲叟不知他的心意,只道又是一个觊觎秘图之人,于是冷冷道:“小兄弟,莫非你也要插手一份吗?”   陆文飞摇头道:“在下不是此意,公孙前辈如若有空,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张南刚才被他搅扰,已是一肚皮怒火,此刻有谢一飞在场,不怕雪山盲叟父女逃走,立起杀心,一抬腿,挥手一掌劈去。   陆文飞猝不及防,被迫疾退三尺,张南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右掌攻向面门,左掌却迅逾奔电地向他手腕扣去。   陆文飞一着失去先机,来不及撤剑,左掌一抬,硬接下攻向面门的一掌,右手骈指如戟,反切对方的手腕。   双掌触接,蓬的一声轻响,陆文飞暴退五尺,只觉胸前间血气翻腾,五腑震荡。   张南身形略略一缓,又往前冲。右掌一推,疾向陆文飞前胸拍去。   雪山盲叟身旁的黑女,一直暗中留意他们的争斗,眼看陆文飞就要伤在张南的掌下,不禁脱口惊呼道:“不要伤了他。”   陆女飞于受伤暴退之际,自知动力难故,一反手长剑出鞘,抖手一震,幻出五朵碗大的剑花,将门户封住,张南目睹剑花朵朵,耳听黑女惊叫之声,借势把掌一撤,转过身来道:“老夫不为已甚,饶过你这一次。”   实则心中十分骇异,“梅开五福”的剑招,已有十年不在江湖显露,在此多事之秋,他怎肯自找麻烦。   雪山盲叟于张南攻击陆文飞之际,心中飞快的转了几个念头,他知黑龙帮人多势众,易晓天既约他来此,绝不会不来,自己尽用暗自藏拙先让他们火拼一场,是以静静立着,等候事情的变化。   那张南一掌将陆文飞震伤。自觉成风,大步行近雪山盲叟,目视谢一飞道:“公孙兄既允合作,咱们找个地方计议如何?”   谢—飞道:“事不宜迟,前面不远有个轩辕庙,咱们到那里面谈谈。”   雪山盲叟道:“瞎子既已说过,自然听任二位安排,谢兄请在前面带路。”   陆文飞见雪山盲叟把自己劝解之言,毫不放在心上,心中大起反感,但又自知孤掌难鸣,即令跟随前去,也无法抵抗两派高手,心中正自难决之时,瞥见那雪山盲叟停下脚步道:“不好,只怕我瞎子上了黑龙帮的当了。”   张南急问:“如何上当了?”   雪山盲叟道:“易晓天约定来此会面,至今未见前来,那是证明他另有图谋了。”   张南接道:“黑龙帮带来的人手极多,如是他果真不能来,也该着人来打个招呼才是。”   谢一飞举目四望道:“这样说来,咱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黑龙帮的行踪才对,不要让地拔了先筹,那才不合算呢。”   说着话,忽然撮唇一声清啸,其声悠扬高亢,直上云霄。   不多一会,两条人影,分由两个不同方向,飞射而来,眨眼之间已到面前,却是两个中年壮丁,谢一飞即吩咐道:“传下去,即速与我探听黑龙帮的行踪,天黑以前务必来报。”   两个壮丁答应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陆文飞看在眼里,暗忖道:看来他们都是瞎撞,并不曾发现什么,我何不趁此刻找个地方,把内伤疗好呢?主意打定,主刻转身循着山径往前奔去。   奔方约有三四里地,瞥见山洼之内,有个破败的山庙,转身折入庙中,进入庙内,只见里面蛛丝满布,满地是尘土鸟粪,只有两座神龛之上,尚留有两块破旧的黄幔遮掩。   坐息疗伤,乃是十分危险之事,想了想,只有神幔之后,勉强可以藏身,于是缓缓钻入神龛,打坐入静调息起来。   他这一打坐调息,约过两个时辰,自觉气血畅顺,内伤已愈,睁目正待跳下神龛,庙外突然走进了身着白帽、白衣、腰束麻绳,脸上白渗渗血色全无的两个僵尸怪人。   在深山峻岭,荒山古庙,气氛尤感阴森,陆文飞虽然一身是胆,却也有毛骨竦然之感,那两个既不开声说话,也无即时离去之意,使得陆文飞只得暂留神龛内。一阵脚步声响,一个玄衣江湖人,匆匆由庙门外走进,庙内怪人一见玄衣人,双双身向召衣人扑去,玄衣人武功似乎不弱,惊呼一声,右掌在前一推,身形一转,避了开去。   可是,就在身子尚未落地,澈骨寒风已当头罩下,只吼了半声,便即立刻倒地死去。   怪人将玄衣人一翻身,伸手自他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怪啸一声,双双向西方奔去,身法捷逾鬼魅,疾若流星。   陆文飞纵身跃出庙外,暗暗摇头道:“江湖上果然是无奇不有,这两个活鬼似的人物,不知是何方神圣?”   此时月亮已开了上来,陆文飞纵身跃出庙外,他一心记着雪山盲叟之事,也一路向西南奔去,疾行约三五里,便见一片草原之中,矗立着一座高大墓陵,陵前人影晃动,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陆文飞暗自村道:“不好,他们已然动手了。”   身形急如离弦之箭,晃眼已冲入草原。距离那墓陵仅有半箭之地。才放缓脚步,一步一步行去。他知眼下情势,纵然眼见晋王遗物出现,以自己一人之力,绝无法阻止群雄争夺。   可是,心里却又不甘眼看珍藏落入邪魔之手,也可说他此刻心情矛盾已极,他一步一步接近古陵,暗中一瞥现场人物,雪山盲叟父女,赫然也在墓陵之前,与雪山盲叟一排站立,有金陵谢家堡的谢一飞、川西张门“追命阎王”张南,另外有一伙劲装疾服,佩带着兵刃的江湖武士簇拥“玉面神判”易晓天、与谢一飞等对面而立、双方似乎已到了剑拔弩张之际。   这座古陵,占地极广,虽年代久远,乏人修整,仍隐隐可以看出墓中人生前必是极其显赫之八。   陆文飞匆匆赶到,一时虽还未明白这批人赶来墓陵之用意,但从各人的神态中,可以看出必然发生了利害冲突。   那黑女见陆文飞来到,突然趋近他身旁门道:“你这人真奇怪,为何冤魂似地老跟着我们父女?”   陆文飞怔了怔道:“许多人你都不问,为何门我?”   黑女神态紧张,目光四下一瞥,低声道:“眼下情势你该看得出来,早晚免不了一场搏杀。”   陆文飞道:“这个在下明白。”   黑女又道:“你追从我们父女,料是有为而来,有没有估量估量自己的力量?”   此次机智绝伦,深知此刻已成众矢之的,想起这少年午间责难爹爹之言,料是大有来历之人,是以故将言语相激,倘这少年,果是猜想中的那位大侠之徒,倒是一个有力的臂助,大可利用一番。   陆文飞摇头道:“在下对眼前所发生之事,事前是不知情,只是猜想此事必然十分重要,如此重大之事,令尊怎可轻言与人合作?”   他初历江猢,哪知江湖人心险诈,因怀疑雪山盲叟,乃是另一位持有秘图之人,是以对他此种不择手段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黑女原是探听他的口风,不想竟引他的一番责难,不禁大感失望,此文久随乃父,闯荡江湖,闯人极多,料定这少年,定有来历,于是叹口气道:“我父女隐居山野,立意退出江湖,不意竟有人误解有所图谋,实叫我父女有口难辨。”   陆文飞道:“令尊既无再出江湖之意,何苦卷入是非漩涡,今又约集多人来此古陵,却是为何?”   黑女突然把脸一沉,冷冷道:“你最好少管旁人闲事,免得枉送性命。”   陆文飞冷笑道:“一个人早晚免不了一死,在下并未把生死之事,看得那么重要。”   目光一瞥雪山盲叟,紧接又道:“为人立身处世,当以信义为先,见利忘义之人,就是活上一百岁,我看他也是白活了。”   雪山盲叟双目虽已失明,听力极强,黑女和陆文飞说话的声音不大,他仍听得明明白白,突然身躯一震,犹如猝然挨了一记千钧重锤,举步趋近陆文飞道:“小哥儿,你适才说什么?”   陆文飞道:“在下心有所感,随口说说,不劳垂问。”   雪山盲叟沉哼一声道:“云儿,你过来,这等狂妄之人,理他作甚。”   云娘低着头,复又行至雪山盲叟的身旁。   群雄部全神注视对方举动,并没把陆文飞来到之事放在心上,只听张南悄声对讲一飞道:“这样僵持下去,要等几时?”   谢一飞何尝不知,此刻寸阴寸金,但他城府深沉,虽知眼下与张南联手,加上雪山盲叟父女之力,对付黑龙带自可稳操胜算,可是张南带了一侄女张玉凤,雪山盲叟也是父女二人,自己力单势孤,就算能够顺利进入古陵,也难得着便宜,是以仅仅延缓,以待后援,见张南已然不耐,心念一转,低声答道:“此刻如若动手,对付黑龙帮自力有余,但四下窥伺之人,趁你我疲惫之时,乘机发难,那如何应付?”   张南也是老江湖了,奸诈不一于对方.早已看透对方心意,随道:“时机稍纵即逝,等到黑龙帮的帮手来到,那就不好办了,兄弟的意思是不能再等了,谢兄若担心四下窥伺之人,敝侄女的‘没羽金芒’,足可控制全局。”   谢一飞故现为难之色,抬头对雪山盲叟道:“公孙兄,你乃主持全局之人,咱们此到该当如何?”   雪山盲叟翻着白果眼道:“风闻白骨教“祁连双尸’也已到了太行,咱们不能不加小心。”   张南接道:“公孙兄所虑极是,趁他们尚未来到之时,咱们愈快愈好,免致夜长梦多。”   他虽明知雪山盲叟亦是在拖延,却放意曲解其意,不容二人再开言,当先举步向古陵行去。在张南的料想中,只要有人趋向古陵,黑龙帮必定会出面拦阻,那时如若雪山盲叟与谢一飞不闻不问,表示无合作诚意;若是挺身而出,自己即可置身事外,仍然照预定计划,进入古陵。   哪知事情大出意料之外,易晓天竟连眼角都不瞧他一下,原来易晓天也是狡猾无比之人,早看出对方明着联手,私下仍是心怀鬼胎,是以故意按兵不动。   张南走了几步,已离古陵不远,突然停了下来,暗忖:“想那晋王才华绝代,如果在这古陵之内,藏埋了宝物,岂有不布下机关埋伏之理,何苦冒险进入。”是以不再前进,回头看了谢一飞一眼。   谢一飞暗用传音道:“张兄小心入内查看,兄弟为你巡风。”   张玉凤反手扣了一把“没羽金芒”,急行两步,随在张南的身后。   张南突然想起一事,冷笑一声,翻身跃到雪山盲叟身前,道:“公孙兄,把秘图借与我看看。”   雪山盲叟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桑皮纸来,张南忙抬手去接,雪山盲叟一缩手道:   “且慢,并非瞎子不信任五爷,此事还须谢兄作个见证才是。”   谢—飞道:“晋王深谙五行克生之机,通晓土本建筑之学,果是将宝物封藏古陵之内,必已布置下极利害的消息机关,咱们自然以小心为是。”   张南接口道:“是啊,若是胡乱进入,岂非盲人骑瞎马,枉进性命。”   雪山盲叟冷冷道:“谢兄既同意把秘图交给五爷,瞎子没话说,但五爷不谙土木建筑之学,只怕难于看得懂,我看……”   突地,人影一闪,易晓天一趋身冲了过来,伸手便去夺那张桑皮纸,他蓄势已久,一旦发动,端的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举动之间疾若飘风。   雪山盲叟耳闻风声飒飒,竹杖一举,幻出点点青芒,将门户封住,身形疾闪,忽地挪歼五尺。易晓天一掌落空,身形螺旋扭转,翻腕又向雪山盲叟的手腕脉门扣去。   谢一飞大喝一声,举掌朝易晓天侧背拍去,一股巨大潜功,直撞过来。   张南也冷笑一声,忽地一抬手,虚虚向易晓天的面门抓去。   四下一齐动作,说来虽慢,当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动,谢家的“开碑掌”,张门的“摄魂掌”,均为江湖独门绝技,易晓天侧背受敌,手臂一抡,化抓为拍,反手出掌,硬接下了讲一飞一招,借势往侧里一飘身,避开了张南的一记摄魂掌。   雪山盲叟老谋深算,别具用心,原就有意挑起群雄一场火拼,易晓天猝然发动,正合心意,心想眼下之人,哪一方都不好惹,一经争斗起来,便是一个不了之高,当下高声道:“是哪位朋友照顾我瞎子?”   谢一飞哈哈笑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易当家的了。”   易晓天暗中凝功,冷冷道:“二位无故向兄弟袭击,那是有意和黑龙帮过了去。”   张南寒声接道:“易兄明知公孙兄与弟乃是一路的,竟然趁机窥隙,出手硬夺,眼里又岂有我川两张门?”   易晓天仰着脸道:“公孙兄原就与兄弟有约的,如今他出尔反尔,又与你一路,兄弟好生难解,倒是要问问他。”   谢一飞冷笑道:“许是公孙兄已然看出易兄毫无诚意,是故改变了主张。”   易晓天朗笑道:“彼此,彼此,二位的习意何尝不是一样,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张南哼了一声道:“易兄已然自认与公孙兄合作是假的,那就证明公孙兄没有错。”   易晓天把脸一沉道:“晋王遗物,并非公孙龙私有的,人人都有权取得。”   谢—飞道:“不错,物无主,自然人人有此权利,不过密图既在公孙兄的手里,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易晓天冷冷地道:“除非他是晋王的继承后人。”   谢一飞道:“晋王自宫帏祸起,已然没有遗子了。”   易晓天哼了一声道:“不管怎么说,公孙龙无权取得古陵内的宝物。”   张南朗声笑道:“照易当家的说法,大概只有黑龙帮才有权取得?”   易晓天色变过:“兄弟一再声明,古陵内宝物人人可取,黑龙帮并无独占之意。”   张南笑道:“眼下并没有人阻止易兄入内,易见尽可率领贵属下人陵取宝。”   易晓天的心意,旨在缓延张南等人入陵,等待自己的后援来到,是以对张南的讥讽之语,故作不闻。   雪山盲叟见群雄尔虞我诈,并无动手相拼之意,心中大为失望,当下开言道:“张五爷,时间不早了,你可以过去了。”   张南猛省,忖道:“不管怎样,我得先把秘图骗到手再说。”于是趋近雪山盲叟道:   “兄弟已然答应进去看看,自要进去。”   雪山盲叟伸手入怀,又缓缓把秘图模出。   蓦地,一条人影从陵后突出,呼地直撞到雪山盲叟身前,一举手把秘图夺到手中,另一只手掌,顺势向雪山盲叟按去。   雪山盲叟怒吼一声,竹杖一举,兜头向来人砸去,可是,来人身法快逾飘风,秘图入手,人已凌空跃起,空中双腿一格一舒,矫然如龙,又向墓陵后疾行射去。   变这仓猝,谢一飞、张南同声暴喝,腾身疾扑。但听易晓天一声冷笑道:“站住。”   双掌齐出,一抓谢一飞的肩头,一攻张南的右臂。   他蓄势已久,出手又快又狠,张南与谢一飞身形才起,掌力指劲,业已到了面前,迫得二人猛打千斤坠,把身形刹住,双双两下一分。   就这一起一落的刹那时间,来人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张南怒喝道:“易见这是什么意思?”   易晓天微微一笑道:“二位阻止兄弟在前,兄弟自然也可以阻止二位。”   谢一飞哼了一声道:“看来易兄早有预谋了。”   易晓天朗笑道:“岂敢,岂敢,兄弟已然说过了任何人都有权得晋王的宝藏。”   谢一飞大怒,掌上凝功,大有出手之意,张玉凤暗扣一把“没羽金芒”,缓缓向前趋近。   易晓天冷冷一笑,一翻腕由抽中撤出一把铁骨扇,黑龙帮随行之人,均是帮中的高手,一见双方剑拔弩张之势,早已是扇形绕了上来。   张南心中暗暗忖度:“秘图已然被人夺去,此刻和黑龙帮打一架,实属毫无意义。”   他处事一向极慎重,乃是一个城府极为深沉之人,当下对谢一飞丢了个眼色道:“秘图已为人夺去,咱们何苦与他们斗那闲气,眼下还是搜寻秘图下落要紧,走吧。”   谢一飞见风转舵冷冷对易晓天道:“今晚兄弟无暇奉陪,改天约个地方好好打上一场。”   易晓天也不愿无故树此强敌,朗声笑道:“好说,二位若有兴,兄弟随时候教。   谢一飞与张南不再理睬正在疗伤的雪山盲叟,携着张玉凤,腾身而起,飞向古陵后的一片松林中奔去。   易晓天阴森森地冷英二声,领着属下缓缓退去,宜伺四下的群雄,一大半追踪夺图之人去了。余下的自知武功不济,惧都缓缓散去。   瞬刻之间,古陵之前仅余下了雪山盲叟父女二人。   陆文飞先前受了雪山盲叟一番枪白,对他已无好感,冷眼看了一阵,只觉地反反复复,毫无一点君子之风,更为瞧不顺眼,只为其中疑团未释,是以仍然站立原地,静观变化。   当来人突袭雪山盲叟,夺取秘图之时,突又泛起一种同仇敌汽之心,大喝一声,挺身撤剑,冲了过去,他离雪山盲叟足有半箭之地,及至冲到面前,来人早已得手,雪山盲叟不仅失去了秘图,似也受了内伤,坐地调息。   云娘见他执剑冲来,急挺身挡在雪山盲叟身前娇喝道:你要干什么?”   陆文飞知她误会,纳剑归鞘道:“在下迟来一步,竞让他得手了。”   云娘呶嘴一撇,微哂道:“谢你的好心,就算你赶到了又能济得什么事?”   陆文飞原是激于一腔义愤,此刻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此举果是多余,雪山盲叟尚且不敌,自己起来又有什么用,听出云娘语带讥讽,不禁脸上一热,静退到一旁,不再作声。   眼看陵前的群雄纷纷散去,这才如梦初醒,转过身来,正待离去。   就在此时……突地,雪山盲叟从地下挺身而起,高声道:“小哥儿,请暂留步,老朽有话问你。”陆文飞停步道:“前辈有何吩咐?”   雪山盲叟面带狞笑道:“老朽欲向小哥儿你打听一件事。”   陆文飞乃是毫无心机之人,心中虽对他无好感,可也不虞他别有用心,随口答道:   “前辈想打听什么事?”   雪山盲叟蓦地一伸手,疾逾奔电地将他手腕脉门扣住,冷笑道:“你究竟存着什么心,老是盯着我父女?”   陆文飞不防他突然翻脸,不由一怔,木然地将手往回一缩。   雪山盲叟手上一紧,沉哼道:“老夫乃是何等之人,你也不打听打听,简直是班门弄斧。   陆文飞只觉手腕如同上了一道铁箍,顿时半身酸麻,他乃极其倔强之人,强忍疼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山盲叟翻白果眼道:“你究竟受何人指使,盯着老夫意欲何为?”   陆文飞怒道:“前来太行山的武林人不下千百,你不去问他们,却单单对付我,莫非认定在下是好欺负的了?”   雪山盲叟冷笑道:“你的来意与他们不同,还是对老夫说实话的好。”   陆文飞生就宁折不弯的性格,一面暗中运功相抗,一面扬眉问道:“在下并不认识你,谈不上有何用心。”   雪山盲叟道:“你是‘铁掌震三湘’陆子俊的什么人?”   陆文飞心里一动道:“是先父。”   雪山盲叟一怔道:“令尊死于何人之手?”   陆文飞道:“在下至今尚未查出主使之人。”   雪山盲叟想了想道:“令等死时可有留什么遗言?”   陆文飞摇头道:“此乃寒门家务,没有说的必要。”   雪山育史手上一紧,又加添了两分力道:“由不得你不说。”   陆文飞在雪山盲叟威迫之下,顿觉一股忿怒之气,直冲上来,左臂贯注真刀,全力相抗,右臂一举,当胸向雪山育叟按去。   雪山育受冷笑道:“你是找死。”   竹杖一插,翻掌疾迎。   陆文飞自知功力逊他一筹,手臂一沉,化掌为指,电光石火似地敲向对方脉门。   雪山盲叟身形一偏,飞起一脚,朝他小腹踢来,这一招突兀之极,陆文飞一急之下,尽力往旁挪闪,攻出的手掌一圈一划,突地立掌如刀,斜斜削出。   陆文飞单臂抡动之下,五只手指,原式不动仍然袭向对方前胸五处大穴。   雪山盲叟暗吃一惊,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掌法。原来陆文飞情争之下,意把剑招招混在掌法中施出。这种近身相搏,端的凶险万分。雪山官叟虽倚功力深厚,但吃亏在双目失明,而陆文飞的出招换式,又出他意料之外。耳听对右掌势挟着数道锐风袭到,只得把手一松,就借此势,拔起竹杖,一式横扫干军,攻了出去。   陆文飞危急中以臂代剑,发出一招“万花迎春”剑式竟把被对方扣住的手腕挣脱,心头顿感一定,反手将长剑撤出,振臂发剑,摆开了一个架式。   雪山盲叟横杖喝道:“你的武功不是陆子俊所传的。”   陆文飞一扬眉,正待发话,蓦见二条白影急如星泻地由松林中跃出,分向云娘扑来。   他为人正派,是非观念分明,立时一声沉喝道:“二位小心了。”   喝声中两条人影已到面前,竟是山神庙所见的那两个僵尸怪人。   雪山盲叟听力极强,江湖阅历丰富,耳听风声飒飒,霍地一个旋身,竹杖抡动,幻出一片青芒,将身形护住。黑女全神贯注在爹爹与陆文飞相搏之上,陆文飞出声警告,她还以为陆文飞引人分心施展杀着,等到发觉风声有异,一股的寒风,已然当头罩下。   陆文飞大喝一声,长剑闪起一道精芒,迎着来人挥去,可是怪人行动快若飘风,一掌将云娘击昏,就势抓起往助下一夹,怪啸一声,腾空而起,飞向来路退去。等陆文飞冲到,他已去了一箭之地。   另一攻向雪山官叟的怪人,目的仅在牵制,一见同伴发出怪啸,当已得手,也怪啸一声,跟着飞射而去。   陆文飞顿脚叹道。“令媛太过大意了。”   雪山盲叟发须戟张,瞪着白果眼道:“来人是什么形像?”   陆文飞道:“打扮和形像都像活僵尸。”   雪山盲叟怒吼道:“是白骨教的‘祁连双尸’。”   陆文飞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既然认识他们就好办,咱们可以去白骨教要人。”雪山盲叟叹了一声道:“谈何容易?”   目中突然滴下几点老泪。   陆文飞年轻气盛,极易冲动,眼看雪山盲叟父女,屡遭屈辱,顿时兴起一股不平之气,冲口道:“他竟向一个女子下手,岂是大丈夫行为,前辈若是用得着在下,在下愿陪您同往白骨教要人。”   雪山盲叟沉吟半晌,长叹一声道:“不用了,我瞎子虽是残废之人,可也不愿借助旁人之力。”   陆文飞满腔热血,被浇了一头冷水,顿时哑口无言,跟着雪山盲叟扶着竹杖,快步行下山去,心中兴起无限感慨,暗村:“雪山盲叟敛迹江湖多年,他又是残废之人,该不会结下仇怨,‘祁连双尸’劫去他女儿极可能是别有图谋。”   此时天空明月高挂,四野静悄悄地,刚才杀机密布的古陵,现已空无一人,凝看那雄伟的建筑,心中疑云重重。想道:“如若这古陵之内,果然藏着稀世之宝,何必用那密图,只须招来一批工人,把陵拆去,东西岂不是可以到手?”   他初出江湖,阅历毫无,怎知此事内情,错综复杂,酝酿一项巨大阴谋,八方英豪惧已赶来了太行山,眼看就有一场腥风血雨。   正自始立出神之际,突然古陵之内,传出一种奇异之声,更深夜静,万籁无声,虽然声音极微,但听来仍十分真切,不禁暗吃一惊,当下身形一闪,隐入一方石碑之后。   此时怪声越来越大,听来刺耳至极,只因他见闻不广,竟无法辨别此是何物发出,但他已听出绝非人类,有心过去看看,但又觉得犯不上冒这个险。   约莫有盏茶时刻,突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入耳,两个衣着极其怪异之人,每人背着竹篓,也不知内藏何物,飞也似地落在陵南,举目四望,径自往陵内行去。   这座古陵,前面有一座极为宽大的祭台。越过祭台便是墓碑。只因树荫遮掩,陵前有亭阁,黑暗之中无法看得真切,只觉一眨眼间,来人已不见踪迹,心中不由骇然一惊,忖道:“莫非遇见鬼了?”   就这刹那之时,陵内异声大作,比先前尤为刺耳,但旋踵便归于沉寂。目睹这种怪异之事,心中暗暗惊异,突然心念一转,忖道:“雪山盲叟既握有古陵秘图,料知古陵之秘,我何不会问问他。”   心意既定,忽地长身跃起,疾往山下奔去,一经奔到旅店,暂不回自己卧房,却往雪山盲叟的楼阁奔去,只听阁内传出雪山盲叟的声音道:“来的是哪位朋友?”   陆文飞道:“是我。”   腾身跃入阁内,只见雪山盲叟仍和往常一样。开言道:“前辈如此镇定,想是令媛已经没事了。”   雪山盲叟冷冷道:“他们旨在要挟老夫,想来不会为难小女。   陆文飞道:“话虽不错,如若他们所求不遂,仍将迁怒于令媛。”   雪山盲叟轻喟一声道:“白骨教人多势众,从不讲江湖道义,老朽就是急煞也没有用,不过我断定不出明天,他们定会派人前来谈判。”   陆文飞道:“他们旨在取得秘图,现秘图已被人夺去,你拿什么交换令媛?”   雪山盲叟凄然一叹道:“夺图的乃是黑龙帮,白骨教果真意在秘图,老夫就借重他们之力,同去夺回原图。”   陆文飞缓缓行近他身前道:“你那张图果是古陵秘图吗?”   雪山盲叟哼道:“当然不假。”   陆文飞冷笑一声道:“这叫作自欺欺人,也许你可骗那利欲熏心之人,岂能瞒我。”   雪山盲叟色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文飞笑道:“你住此多年,既有秘图,为何不入陵取宝?再说这古陵藏宝之事,为什么早不传晚不传,却在这个时候传入江湖?更怪的是,各路英雄不早不晚,但都这时来到太行山,你觉得天下果有如此碰巧之事吗?”   雪山盲叟霍然立起道:“你这话大是有理,老朽此刻思想起来,亦觉破绽极多。”   陆文飞又问道:“前辈之秘图从何得来?”   雪山盲叟略一沉忖道:“此事暂时无法奉告。”   陆文飞知他仍不放心自己,遂道:“前辈可曾去过古陵之内察看?”   雪山盲叟摇头道:“老朽乃是残疾之人,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陆文飞道:“如此说来前辈你是未曾去过那古陵内了?”   雪山盲叟点点头。   陆文飞突然想起雪山盲叟,曾着人暗察亡父之事,不由得冷笑道:“你不用骗我了,你暗中派人察访我家父却是为何?”   雪山盲叟仰面冷笑道:“那要问问你爹为何隐居深山穷谷之内?”   陆文飞道:“武林之中谁都免不了有仇家,先父为了避仇,所以住在这深山之内。”   雪山盲叟沉吟了一会,叹口气道:“你可以去了,老夫不愿与你多谈。”   陆文飞道:“前辈心中定然有若干难以告人之事,只因你我素不相识,是友是敌极是难说,我不扰你了,告辞。”   回到卧房,天已将晚,只觉此事错综复杂,似是而非。传说中之古陵藏宝,和自己怀中之秘图又似无关,同时从种种迹象观察,雪山盲叟颇像另一位持有秘图之人。但兹事体大,不肯轻易吐露。   他奔波了一天,已然十分劳顿,往床上一倒,便即呼呼睡去,直到次日晌午时分,方才醒转,睁开双目,看了看日影,不觉大吃一惊,深悔自己如此贪睡,匆匆漱洗完毕,走到前面酒占,四座一看,虽然仍有不少食客,比前几天,可是差远了,独自要了酒菜,胡乱把肚皮填饱。突然想起前日所遇之王孙,此人江湖阅历极丰,何妨去找他谈谈。   会过帐后,随即回到后上房,举手门上敲了两下,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劲的嗓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陆文飞道:“在下姓陆,求见这里住的一位王公子。”   院门呀地一声打开,走出一位皓发银髯的青衣老者,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家主人请公子里面坐。”   陆文飞点点头,大步行入,只见王孙笑容可掬站立花厅门首,微微笑道:“陆兄夜来辛苦了。”   陆文飞怔了一怔地道:“王见何以得知?”   王孙笑道:“太行山已是满城风雨,兄台兀目隆中高卧,不嫌太过托大了些吗?”   陆文飞只觉脸上一热,勉强笑道:“似兄弟这等末学后进,难道也会有人找上我不成?”   王孙不以为然道:“么孙云娘之事,兄台乃是亲眼目睹,说起来她又不过是一个江湖弱女子罢了。”   陆文飞暗中一粟道:“兄台消息果是灵快之极!”   王孙微微笑道:“兄弟所知,不过是道听途说,见台亲身经历之事,自然比我更为清楚。”   陆文飞苦笑摇头道:“兄弟头脑笨极,我是越来越糊涂,正要请教兄台呢。”   王孙把他让至玉花厅坐下道:“雪山盲叟玩火焚身,咎由自取,兄弟要办的事情极多,兄台不必因他之事为自己招来麻烦。”   陆文飞剑眉一扬道:“我辈行道江湖,路见不平,焉得袖手不管?”   王孙格格笑道:“兄台生具侠肠义胆,兄弟十分佩服,只是这件事我劝你少管为妙。”陆文飞诧异道:“为什么不能管?”   王孙冷冷一笑道:“表面看起来,雪山盲叟果是可怜,实际他并非好缠的主儿。再说云娘虽被‘祁连双尸’掳去,决不致有失。以兄台此刻处境,无故开罪白骨教,实是不智之极。”   陆文飞沉忖有顷,复又道:“兄台此话虽不错,可是兄弟总觉得雪山盲叟父女二人,定然另有所图。”   王孙神秘笑道:“兄台能从这方面去猜,足见高明,但以兄台眼下的处境来说,终以小心谨慎为妙。太行山这场巨大风浪,已有燎原之势,兄台袖手旁观则可,一旦卷入漩涡,难免危及自身。”   陆文飞只觉他语含妾机,心中大为诧异,当下朗声一笑道:“兄弟并无夺古陵之意图,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   王孙点头道:“江湖之上,风险极多。见台以赤子之心,介入这场纷争之内,烦恼之事,在所难免。有许多事兄弟不便明言,到时你定能体会得出。”   陆文飞敛容谢道:“那倒不必,兄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王孙道:“今晚太行北麓、轩辕庙将有一场龙争虎斗,此刻天色尚早,咱们何妨小饮几杯助兴。”   陆文飞起身道:“兄弟不擅饮酒,兄台还是自便吧。”   王孙起身按住他的肩膊道:“不用客气,小饮几杯又何妨。”   陆文飞却情不过,只得坐下,门外随即进来两个青衣美婢,在桌上排了杯筷,端来菜肴。   王孙举杯微微地笑道:“请问陆兄今年贵庚多少?”   陆文飞道:“过了十月便是十九岁了。”   王孙笑道:“兄弟三月生日,长你半岁。”   陆文飞轻喟一声道:“兄台虽只是长半岁,才智阅历却强了我十倍。”   王孙就着酒杯呷了一口道:“陆兄不必自谦,小弟只不过在江湖多闯了些时,怎及得你天生浑金璞玉。”   陆文飞擎着酒杯,只觉一股异香沁入鼻也,心神为之一畅,低头一着,酒色碧绿如玉,衬着玉盏,尤觉澄澈可爱,不觉一饮而尽。   王孙又为他斟上了一杯道:“陆兄昆仲几人?”   陆文飞叹了一口气道:“上无兄长,下无弟妹,就只我一脉单传。”   王孙澄澈的大眼眨了眨,突然开言道:“陆见如若不以小弟直言为忤,我倒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陆文飞因他一语触动,顿觉身世孤零,由孤零一身,联想到近日惨死的父母,不觉心里一酸,止不住滴下两点热泪。   王孙正自满怀热望,等待他回答,突见他流下泪来,不由大为惶恐,急道:“你怎么哭了?”   陆文飞如梦初醒,忙举袖把泪拭去,暗忖:“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我今天怎的如此失态?”当下勉强一笑道:“兄弟因偶然想起过世的父母,以致触动悲怀,兄台万勿见笑。”   王孙正色道:“陆兄至情至性,一片纯孝之心,兄弟感佩万分,岂敢见实。”紧接着又道:“倘蒙陆见不弃,咱们以后兄弟相称如何?”   陆文飞略一沉吟,蓦地出座,深打一躬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王孙格格笑道:“贤弟少礼,你我道义之交,何用那些俗礼,快请坐下。”   他似十分快慰,招手把两个青衣美婢叫到面前,指着身材稍高的一个道:“他叫梅香。”   又把着梳有两条辫子的女婢笑道:“她叫小莲,以后有什么事,可吩咐她们做。”   见两个女婢笑嘻嘻,直拿眼望着陆文飞,遂笑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拜见二爷。”   梅香与小莲抿嘴一笑,双双对陆文飞福了福道:“参见二爷。”   陆文飞起身笑道:“免啦,我可当受不起。”   梅香与小莲退下后,陆文飞的心情似乎开朗了许多,二人渐渐谈到各派武功,王孙雅兴勃发含笑问道:“贤弟对当今武林各派武功,以何派为出色?”   陆文飞想了想道:“小弟孤陋寡闻,虽曾聆听家师略略论到,俱都是耳闻,不曾目见,是以不敢妄自论列。”   王孙点头:“这也难怪,不过以剑术一道而论是令师称得上个中翘楚。”   陆文飞大吃一惊道:“小弟并未说出家师名讳,大哥从何得知?”   王孙笑道:“你和人动手多次,哪能瞒得过我的耳目?”   陆文飞此刻已然隐隐觉出,这位新结识的大哥,不仅见闻广博,武学也深邃如海,难于猜测。   王孙复又道:“剑乃百兵之祖,能以气御剑,伤人于无形,始臻上乘。故擅于剑道之人,必先练气……”   陆文飞忍不住插言道:“这点家师也曾谈过,只是练气行功,必须循序渐进,积数十年之苦修效果,始可望成,就小弟这点功行,连家师十之一二都没有得到。”   王孙点头:“不惜,无论禅门或是道者,其行功之道,首在调呼吸,练百骸,气转回天,神游体外。功成之日,收则存于方寸之间,放则于六合之内。若有形,若无形。   有形者,会于人身,犹风雨行于宇宙。无形者,施于体外,若电雷发于太空……”轻吁一口气接道:“只是人生数十寒暑,纵能得其诀要,已是垂垂老矣,至时不仅雄心尽失,且将大好青春,消磨于斗室之内,于人生又有何裨益。”   陆文飞耳听大哥滔滔不绝,纵谈练气功之道,不禁悠然神往,及至后来这番议论,又没闻所未闻,禁不住又插言道:“大哥之言固是有理,但若不循序渐进,如何能望其成?莫非另有捷径不成?”   王孙哈哈一笑道:“扯得太远了,此刻不谈也罢。”   陆文飞着看天色将暮,立起身来道:“小弟酒已不胜,咱们散了吧。”   王孙立起身来道:“时间尚早,愚兄有点小小礼物相赠,你且随我来。”   轻轻一拉陆文飞的衣袖,转入内室。   陆文飞随他进入一卧房,不禁眼睛一亮,只见室内所有摆设,均是极其豪奢之物,有若女子闺房,同时隐隐有一胜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直沁入鼻孔。   第三回 初露峥嵘     王孙见他满脸惊异之色,不禁微微一笑,招手道:“你且附耳过来。”   陆文飞依言行近他身边,王孙随即附着他的耳朵,缓传了他一遍口诀,陆文飞天资聪颖,念了几遍,也就记住了。   王孙突然正言道:“法不传与第三耳,切记此诀万不可传与第三人。”   陆文飞点头道:“这个自然。”   王孙复又道:“此法若在极其疲惫,或是久战真力不继之时施用,定可产生意想不到之奇效。”   陆文飞之师,乃是当代奇人。他虽未尽想真传,但十余年来,于他专心教导之下,对内功一门,已然登堂入室。只觉王孙所传口诀,虽亦类似内功修司之法,但意义深奥难明,似乎别有蹊径。当时已然有了几分酒意,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王孙复又道:“天下武林知名之士,大部分已赶来太行,令师想必也来了。”   陆文飞默然摇头道:“他不会来的。”   王孙颇感意外,沉吟道:“愚兄虽不知令尊因何遭人暗算,但猜想定是所图谋之事,与人有了冲突,而且与太行之事必有关连。你师既为令尊好友,哪有袖手不问之理?”   陆文飞叹道:“大哥的推断果是不错,可是师父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倏然住唇不言。   王孙家言观色,心中恍然接道:“想见令师已然封剑,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陆文飞觉得话不好回答,半晌才轻喟一声道:“时候已经不平了,小弟暂行告辞。”   王孙也不挽留,徐徐道:“我知贤弟必是惦记着轩辕庙之事,愚兄以为去瞧瞧自无不可……”   陆文飞此刻已然行出门外,是以并未理会,仍然大步疾行,直到花厅之外,只见那皓发青衣老头,正负手站立院中,见他来到,突然垂下双手,闪到一旁。他对长者原是极尊敬,忙拱手道:“老丈乃是长者,何须如此多礼?”   青衣老者躬身道:“公子业已与家主人义结金兰,老朽乃是下人,礼不可废。”   陆文飞朗笑道:“话虽不惜,但在下可当受不起,倘蒙老丈不弃,咱们也结个忘年之交如何?”   青衣老者哈哈大笑道:“公子果有降尊结交之意,老朽倒愿交你这年轻人。”   陆文飞正容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在下何等之人,岂敢妄自尊大,自然是诚意结交。”   青衣老者敛去笑容,捋着银髯,徐徐道:“老朽向不对人轻许,与你似是特别有缘,今晚无暇多谈,以后咱们多亲近。”   陆文飞道:“在下年轻识浅,还望老丈多多指点。”   青衣老者微微笑道:“你也不必过谦,老朽自问者眼尚未昏花,与你结交并非是因家主人的那重关系。”   陆文飞道:“老丈尊姓大名?”   青衣老者轻喟一声道:“我那贱名久已不用,早就忘啦!”手托银髯一笑道:“若定要有个称呼,就叫我白胡子吧。”   陆文飞也是个不抱小节之人,哈哈一笑道:“老丈真人不露相,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以后白胡子之下,我替你加上大叔二字,这样可好?”   青衣老者也朗笑道:“一切由你。”   陆文飞举步行出,当他行经过道之时,突见两条人影由阁楼之上飞射而出,内中一人,隐约是雪山盲叟,他原无意过问旁人之事,只因心中总觉雪山盲叟可疑,是以也跟着跃出墙外。星光之下,只见与雪山盲叟同行之人,乃是一个瘦长高个儿,穿一袭白袍,双目绿光闪闪,行动之间虚飘飘地,令人有一种鬼气森森之感。   只听那人冷森森地道:“本教并无与你为难之意,掳去令媛乃是事非得已。”   雪山盲叟叹道:“我瞎子乃是残疾之人,秘图业已失去,就算领你前去,那也只是盲人骑瞎马。”   白袍人冷冷道:“不用再推辞了,兄弟不妨明白对你说,你着人所传之信,已入兄弟之手,你若不是深明其中奥秘,约人何用?”   雪山盲叟全身一震,但他乃是城府深沉之人,仍然不动声色道:“我瞎子并不讳言,果于无意中得有一张秘图,可惜已被黑龙帮所夺。”   白袍人轻哂道:“那是假的。”   雪山盲叟道:“不管是假的或是真的,瞎子仅有那一张。”   白袍人哼了一声道:“这事岂能瞒我,你施用的是两桃杀三士之计,意欲用一张假图,引起黑龙帮与川西张门、金陵谢家火拼一场。”   雪山盲叟喟叹一声道:“不管你如何说,我瞎子只有听的份儿。”   白袍人冷冷道:“作双目已盲,纵得着晋王全部遗物,又有何用,显而易见,为的乃是云娘……”   雪山盲叟激动,倏然高声道:“瞎子平生只此一女,她即是我的命根,如有三长二短,瞎子这条命也不打算要了。”   白袍人若无其事的道:“公孙兄请少安毋躁,本教若有为难她的意思,也不来与你商量了。”   二人边走边谈,陆文飞暗暗尾随其后,竟然未被觉察。   雪山盲叟情绪似乎稍微镇定道:“我瞎子决不说谎话,那张秘图是真是假,我也无法判别,只此一张却是实情,贵教不应将此良机失去。”   白袍人似为他的言语所动,霍地停下脚步道:“公孙兄此话可真?”   雪山盲叟轻叹一声道:“云娘现已落贵教,纵将全部宝藏与我,也难动我瞎子之心,何况区区一张秘图。”   白袍人见他所言似乎不假,遂冷冷道:“既如此说,咱们不用去古陵了,黑龙帮现落于轩辕庙,此刻赶去还来得及。”   雪山盲叟道:“贵教若能取回秘图,瞎子情愿奉送,但盼先行释放小女。”   白袍人道:“她现在本教行坛,秘图一经夺回,立即还她自由。”   倏然腾身而起,疾奔而去,身法快逾飘风。   雪山盲叟突然一族身,沉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   原来他听力过人,早已觉察出身后有人。   陆文飞朗声道:“在下陆文飞。”   雪山百叟冷笑道:“又是你,跟踪我瞎子意欲何为?”   陆文飞道:“白骨教之人,必然都赶去了轩辕庙,前辈若是有意援救命媛,此刻正是时机。”   雪山盲叟经他一语提醒,暗道:“是啊!白骨教乃是邪门中人,反复无常,还是早早把云娘救出为妙。”但表面仍然冷冰冰道:“老夫之事,不劳你过问。”   陆文飞道:“在下因见前辈双目失明,行动不便,是以才兴相助之心,别无他意。”   雪山盲叟关切爱女安危,虽然对陆文飞存有戒心,为救眼前之急,便不再坚持。   当下喟叹道:“老朽一生极少求人,你果有助我之心.无论成败,以后定当还报。”   陆文飞摇头道:“在下并无求报之心,前辈你会错意了,事不宜迟,咱们得趁快。”   雪山盲叟道:“老朽已然听明白,白骨教就在东峰下的关帝庙内,请随我来。”   竹杖一点,人已腾空跃起,别看他双目已瞎,行动竟是迅捷异常。   陆文飞亦步亦趋,随在身后,心中却是暗暗惊异不已,奔行了约有顿饭时刻,已然到东峰之下,雪山盲叟停下身来悄声道:“前面就是关帝庙了,老朽目难视物,烦你替我探察一下,看着小女有无囚禁在此?”   陆文飞点头道:“在下自应效劳。”   放开脚步往前奔去,一路之上竟未发觉有拦阻之人,心知必然是去轩辕庙,是以放心疾行,直奔到关帝庙前。   这座庙宇地处深山,想是香火并不太盛,院墙已有部分倒塌,庙门油漆斑剥,似久未修葺。当下一长身,跃登墙头,举目一看,大殿之上,一灯如豆,闪闪烁烁,犹如鬼火一般;拜台之上,并排靠着两个白衣人,脸上血色全无,如不是胸前呼吸一起一伏,和死人并无两样。他因事前已知此是白骨教的行坛,心头并不吃惊,飘身入大殿。   两个白衣人倏然惊觉,双双跳起身来,见来人乃是一个陌生年轻人,不禁一怔。   陆文飞冷冷道:“可有个女子囚禁在此?”   白在人霍地两下一分,已分出一人将庙的出口堵住了。   陆文飞神包自若,徐徐道:“在下的话二位听见没有?那女子乃是雪山盲叟之女。”   与他当面而立的白衣人,冷然道:“不错,确有个黑面女娃囚禁在此。”   陆文飞道:“在下现来接她回去。”   白衣人嘿嘿怪笑道:“说得好轻松啊,我且问你,可有本教的白骨令?”   陆文飞道:“没有。”   白衣人双手缓缓举起道:“你擅闯本教行坛.只有一条路可走。”   陆文飞细看他举起的双手,就和两只漆黑的鸟爪一般,心头不沉一动、急忙暗中凝劝戒备,嘴里却道:“但不知是一条什么路?”   白衣人鬼嚎似地一声怪吼道:“死……”蓦地双手疾扬,当头抓下,立有一股森森寒气,扑面袭来。   陆文飞冷笑一声,长剑倏撤,一道耀眼精芒,迎着双手截去。出招快捷,有逾迅雷奔电。白衣人似未防到他出剑如此迅捷,一惊之下,双臂疾撤,身形随着剑势一跃崦起,落在五尺以外,轻若无物,着地无声。陆文飞暗中栗然而惊,忖道:“我若连白骨教中的一名坛下弟子都无法收拾,还闯什么江湖?”就他剑势一顺之际,身后另一位白衣人,已悄悄没声向他扑了过来。   陆文飞对敌经验不够,究竟不是等闲之人,突觉身后一阵蚀骨寒风袭至,身形忽地一挪,一式拦江截斗,长剑横削而出。   身后白衣人似是识得他剑招十分精奇,长臂一缩,身形倏第跃起,竟从他头顶飞跃而过。   陆文飞此时已然觉出,白衣人不仅身具邪门阴功,而且二人轻功俱都不弱。当下大喝一声,剑势骤发,分向二人攻去。这乃是他平生第一次与人动手,不知自身武功深浅,因觉对方以二次一,武功又极高强,是以出手便以全力施为,但见剑光如练,满殿生寒。   耳听一声鬼嚎似地怪叫,扑通一声,腥血喷射,殿内那白衣人已然腰斩于地,门首的白衣人,也被截去一只手臂,嚎叫一声,向门外奔去。   蓦地,门外青芒一闪,迎面砸来一根竹杖,断去一臂的白衣人,骤不及防,脑袋被那沉浑如山的竹杖砸碎了半边,扑通倒下,跟着雪山盲叟呼地冲了进来,迫不及待地道:   “小哥儿,找到我那云娘没有?”   陆方飞料不到全力发出一招,竟然伤了二人,正自立着发愣。经雪山盲叟一问,这才如梦初醒,道:“待在下搜查一下,有没有藏在里面。”   他身上原带有火熠子,晃着往里一着,竟还有间云房,想是庙主住宿之所,推开房门,果见榻上直挺挺地捆着一个女子,遂高声道:“前辈,她在这里。”   雪山盲叟随声快步前行,高叫道:“云儿……”   此时陆文飞已为她身上割断绳索,又掏出口中堵塞之物,那女子一翻身坐了起来,果是云娘,雪山盲叟抢前二步,一把搂住,颤声道:“孩子,苦了你了……他们没有欺侮你吧?……”   陆文飞目睹他父女团聚,真情流露,心中甚是感动,暗叹一声,纳剑入鞘,举步行出殿外,他知此刻轩辕庙内,风云十分紧急,定有一场剧烈争斗。   他虽天夺取秘图之心,却欲从这场夺图之事,了解剑鞘所藏之密,是以一出关帝庙便往北麓疾奔。   寒风飒飒,扑面生寒,虽是县具内功之人,亦为挟着寒霜的彻骨寒风,刮得面上隐隐作痛,陆文飞一鼓作气,奔到北麓,果见半山之间,有座巍峨的庙宇。   循着山坡,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一面留神察看四下的动静,只觉此庙前古柏森森,高出云表,占地也极其广阔。   此时他正行走于一条青石铺成的道上,突闻暗影中一声娇喝道:“什么人?站住……”   嘶地一缕金芒,劈面而来,来势又快又疾。   陆文飞行经之路,左面是削壁干仞,右边万丈深涧,无法挪闪,也不敢冒失用手去接那微小暗器,当下脚步一缓,反手撤剑,一式“乱石穿立”铮的一声将金芒震飞,横剑当胸,举目看去,只见川西张门的张玉凤,俏然立在一株古柏之下,不禁剑眉一扬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玉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见他来到,似是颇为意外,怔了怔道:“深更半夜,你来此干什么?”   陆文飞纳剑归鞘道:“庙宇乃是四方之地。在下如何来不得?”   嘴里答着,脚下已大步前行。   张玉凤道:“此刻情势不同,岂能容人乱闯?”   陆文飞举目朝前看去,只见偌大一所庙宇,静悄悄的,既无灯火,亦无钟鼓之声。   庙的四周,却是人影幢幢,三三五五,隐伏了不少武林人,情势显得极是紧张。当了头也不回,冷冷答道:“在下因你乃是女流之辈,不与你一般见识。”   陆文飞生性豪爽,想到就说,言外之意虽是不计较暗袭之事,却大大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张玉凤趋身跃到他面前,娇喝道:“才流之辈难道就不是人?哼!简直是不知死活。”   陆文飞剑眉皱了皱道:“在下已然再三相让,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张玉凤否眼带煞,一扬眉道:“欺了你又怎么样?”   陆文飞只觉一股忿怒之气直冲上来,掌上凝功,双目神光隐射,直盯着对方,大有出手之意。   张玉凤似为他的气势所夺,下意识地退后二步,她刚才目睹陆文飞挥刻震扫暗器,功夫似远在自己之上,是以心理上已有怯意。   陆文飞看在眼里,突感对方不过是一个年轻女子.何苦与她争这闲气,当下轻吁了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别过脸去,目光再度投向广场之上,他乃毫无江湖阅历之人,如果对方于此际突袭,殆无幸免。   张玉凤出身川西张门,自幼便在江湖行走,沾了门第之光,江湖上人大都对她忍让三分,是以性情极是骄狂,稍不如意,动辄杀人。陆文飞上来时气势汹汹,此刻却又不理不睬,认为他有意轻视,心中杀机顿起,伸手人怀满扣一把“没羽金芒”,扬手便待打出,突见对方神色自若,全神贯注广场之上,似乎早已把这事忘了,不自觉地又把手按下,暗骂道:“似这等呆头呆脑之人,简直是连死活都不知,杀了他也不算什么英雄。”   突然,广场上传来“追命阎王”张南的声音道:“王凤,你在和谁说话?”   张玉凤道:“侄女不认识此人。”   张南缓步行了过来,闪眼见是陆文飞,忽然心里一动。他为人阴沉猝诈,出名的心狠手辣,当了徐徐开口道:“这位小哥尊姓?”   陆文飞虽对他没有好感,但人家好言相问,不能不理,随答道:“在下姓陆名文飞。”   张南又道:“这次来太行就是你一个人?”   陆文飞是毫无心机之人,点头道:“正是。”   张南暗中冷笑道:好小子,居然在我面前耍花样,哼……当下不动声色道:“天下武林人,为了晋王宝藏,俱都来了太行,小哥想必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陆文飞摇头道:“在下绝无此意。”   张玉凤冷笑插言道:“你是在骗谁,倘若不是为了晋王遗物,巴巴跑来了太行山干什么?”   陆文飞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在下用不着欺瞒。”   张南瞪了张玉凤道:“他只孤身一人,纵有夺取之心,只怕也不能得到。”微微一笑又道:“如若是令师有此心意,那就又当别论了!”   陆文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知道对方颇为注意师父的行动,纵使对他说师父并没有来也是不会相信的。   张玉凤一句话引起他的反感,心里大感不快,但她亦是极为聪颖之人,知道五叔素性冷傲,忽然对一个后生小辈喋喋不休,自然是别有用意。   陆文飞忍不住插言道:“得了秘图不见得就能得到宝藏,目下群雄虎视眈眈,我看他们处境危险以极。”   张南冷笑道:“四下窥伺之人果是不少,但一百个人便有一百条心,力量分散怎及得黑龙帮同心同德,上下一心?”   陆文飞目视广场,点点头道:“前辈的话果是不错,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张南他渐渐入彀,慨然四道:“兄弟虽具救世之心,无奈力量太薄,在场同道又各为自己打算,难得有志同道合之八,看来只有坐视黑龙帮将宝取去也。”   陆文飞乃是极易冲动之人,脱口言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张南道:“如若令师能够出面,只须登高一呼,群雄自必响应,何惧区区一黑龙帮?”   陆文飞道:“家师身如野鹤闲云,对江湖之事,早已无心过问。”   张南笑了笑道:“当年黄山论剑,令师剑劈漠北三凶,致令海外漠北两处来人,均知难而退,解除了武林危机,陆兄只须亮出个师的名号,各派同道定必乐从。”   陆文飞摇头道:“这事如何使得,在下万难从命。”   张南心念一转道:“陆兄认为有所不便,那么算啦。只是情势已甚急迫,万一黑龙帮倚仗人多势众,强行入陵取宝,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陆文飞道:“难道连金陵谢家、白骨教以及贵府,均无法与之抗衡?”   张南道:“那倒未必见得,只是事先未作准备,带来的人手不多,再则大家又不愿联手。”   陆文飞长吁一口气道:“说来说去,大家仍是不能开诚布公,真诚为武林造福。”   张南紧接道:“是啊!若是陆兄果有消弭江湖祸患之心,兄弟倒有一个办法。”   此人心怀叵测,存心拖陆文飞下水,俾能引出他身后之人,是以摇唇鼓舌,大下说词。   陆文飞初入江湖只知行所当行,想了想道:“如若此事果真能为武林造福,在下可以勉力一试。”   张南压低嗓音道:“你只须当众宣布,就说雪山盲叟那张秘图是假的,古陵之内亦无晋王藏宝,劝大象不必上当,如此一来,连黑龙帮的信心亦将动摇。”   陆文飞摇头:“这种无稽之言岂可乱说?再说区区虽属武林末进,亦不能以说言欺蒙武林同道。”   张南道:“陆见不愿谎言欺人自是对的,不过兵不厌诈,眼下情势已迫,只有如此,才能使黑龙帮行出轩辕庙,就在古陵之前,作一了断。”   陆文飞仍然摇头道:“此事十分不妥,前辈还是另想其他可行之策吧。”   张南哈哈一阵狂笑,蓦地行至广场,扬声说道:“兄弟川西张门老五,今有一件大事转达在场的武林同道……”   他内功精纯,真气充沛,声若洪钟,于此夜静更深之际,尤为洪亮真切。广场之上四下隐伏之入,闻声纷纷现身朝他观看。   张南复又道:“适才,享有‘创祖’称号胡文超大快之徒,名叫陆文飞,奉胡大使之命,向在场请君传告,雪山盲叟所持的那张秘图乃是假的……”   他的目光四下一转,见群雄似乎十分留意听着,紧接着又道:“此乃一位心怀叵测之人,意饮用这张假图,引起各门各派一场争夺残杀,就以那座古陵来说,亦已布了极为歹毒的埋伏,凡属人陵之人,必遭惨死……”   陆文飞见张南不经允许,竟然编出这席谎言,心中大为恼怒,正待出声责问,突然想古陵异声之事,暗忖:这话果是有理,古陵之内,当真有几分古怪。   张南再度扬声说道:“兄弟认为胡大侠之人品武功,均久为同道所敬仰,决不致无故危言耸听,哄骗同道,在场诸位如若有此兴致,不妨与兄弟去古陵察看一番,便可知此话是真是假了。”   只听暗影中响起一片人声,齐道:“此活大是有理,不论秘图是真是假,去那里看看亦比林守此地强些。”   张南见在场之人,大部分已信以为真,心中甚为欣喜,转过身来对张玉凤道:“走!   咱们去古陵看看。”   张玉凤睁大眼睛道:“果真去古陵?”   张南呼了一声道:“不用多问了。”   陆文飞忍不住扬言道:“前辈怎可无故说出家师的名号,况且……”   张南故作不闻,当先跃起身形,向山下奔去。   陆文飞大是气恼,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道:“真是岂有此理!”   张玉凤看了陆文飞一眼冷冷道:“家叔乃是抬举你,别要不识好歹。”   张南不知陆文飞性格,误认他存心隐瞒,当下故作感慨地道:“似这等奇学导宝,倘若是所得非人,势必为江湖遗下无穷祸患。”见陆文飞似颇动容,紧接又道:“黑龙帮近日来崛起江湖,雄心勃勃,此次夺得秘图,有如为虎添翼,任何门派均将黯然失色。”   陆文飞没有好气道:“分明是别有用意,我不领这个情。”   此时广场人影晃动,已有好些人向山下奔去,陆文飞目的在证实晋王藏宝,是不是果真藏在古陵之内,是以身不由主地也向山下行去。   张玉凤并不完全了解张南用意,以为存心笼络此人,是以也跟在他的身后。   陆文飞性情较急,一下山便展开身法急奔,行动之间疾若飘风,迅快以极。   张玉凤武功不俗,一直和他保持并肩的速度,只是她终究是女流,功力也远不及陆文飞,奔行了约有盏案时刻,便已感吃力,忍不住开言道:“慢点不行吗,跑那么急干什么?”   陆文飞放缓脚步道:“你若是嫌跑太急了的话,可以自己慢慢来。”   张玉凤没好气地道:“别以为你了不起,跑起来我并不会比你慢。”   蓦地她脚下一加劲,箭矢般向前奔去。   陆文飞也不作声随在她身后不徐不疾地奔行。   张玉凤急奔了一程,不自觉地又慢了下来,陆文飞虽然心急,却不好意思再抢先奔跑。   张玉凤自幼娇生惯养,甚得人家疼爱,养成一付任性执拗性格,见陆文飞既不和她争先,也不理睬她,心中甚感乏味,故意越走越慢,到后来竟和一般普通游客,游山玩水一般,缓缓踱着方步。   陆文飞身怀秘图,早已判定雪山盲叟所持是假的,是以心里毫不着急,张玉凤故意慢慢地走,也未引起他的注意,原来他忽然想起了又见王孙所传的那篇口诀,暗中正在思考琢磨。   张玉凤原以为他必会说话,哪料等了半天,他仍若无其事地跟着,心里不禁大为恼怒,嗔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这么慢吞吞地走,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陆文飞抢头看了看,用手一指道:“前面那条山岗下就是古陵,大约用不到半往香的时间便到了。”   他嘴里说着,脚下已然展开了轻功,当先奔去。   张玉凤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事情甚急,由不得她再撒娇赖皮,只得急步由后面追上。   二人王古陵,举目看去,不由一怔,原来古陵之前,又是剑拔弩张。只见古陵四周以及树荫之下,隐伏了许多黑衣武士,凡接近古陵之人,俱吃那批暗中隐伏的武士,用暗器挡了回来。   张南一脸怒容,站立在离陵约有半箭之地的岩石之上,见张玉风姗姗而来,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张玉风似乎极怕这位叔父,低头不敢出声。   陆文飞望了望古陵道:“那批隐伏之人是哪里来的?”   张南道:“自然是黑龙帮的人。”   陆文飞大感意外地道:“他们的行坛不是在轩辕庙吗?”   张南哼了一声道:“他用是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大家都上了恶当。”   陆文飞微微笑道:“他们进了古陵并非是福。”   张南心里一动。他本极富心机之人,听出陆文飞话中有话,不觉对他动了疑心,表面若无其事地道:“黑龙帮人才极盛,帮主黑龙翔精通土木建筑之学,就算陵中有机关埋伏,只怕也难不着他。”   陆文飞正待说出古陵发出异声之事,突然暗影中大步行出一人,正是金陵谢家的谢一飞,面对着张南道:“方才张兄之言果是真的吗?”   张南既不说是真,也不说是假,一指墓陵道:“黑龙帮防止大家进入,难道咱们就此罢手不成?”   谢—飞悻悻答道:“区区几件暗器,原发生不了什么作用,但若强行冲入,定然遭受他们的围攻,兄弟深悔不曾多带人手。   张南接道:“是啊!兄弟也和你一样。”顿了顿又道:“眼下情势已迫,远水难救近火,兄弟的意思……”   谢一飞朗声一笑道:“敞庄与贵府一向是情谊甚笃,为今之计,唯有各尽所能,全力一拼了。”   张南突然改用传音道:“不久之前,白骨教已然发出紧急信号,不若先让他们拼上一场,咱们再相机行事。”   谢一飞暗暗点头道:“胡文超那老鬼可曾来到?”   张南答道:“徒弟既已来也,师父断无不来之理。”   谢一飞又道:“呆会咱们过去时,把姓陆的那少年带上,他若加入咱们这一万,不愁老鬼不出面。”   张南道:“老鬼加入固然力量增强,万一咱们得了藏宝,岂不是多出一个均分之人。”   谢一飞原就无合作诚意,只为自己方面人手太少,不得不争取合作之人,张南提起到祖胡文超,暗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此事虽是可忧,但也有好的一面,递道:“老鬼一身自命清高,到时咱们可以拿话来扣住他。”   张南想了一想道:“那只有这一法了。”   他俩乃是用传音交谈,陆文飞和张玉凤只看出他们嘴皮微动,并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聚集的江湖人极多,俱因慑于黑龙帮的雄厚实力,竟无人敢闯关。   就在这时,突然飞来三条人影,从陆文飞身旁一掠而过,直向古陵奔去,晃眼已进入树荫圾处,四下的黑衣武士,竟然来加阻拦。   张南呼了一声道:“这三人必是黑龙帮的首脑人物。”   陆文飞忍不住插口道:“看来大家好像都怕黑龙帮似的。”   张南与谢一飞同感脸上一热,川西张门,金陵谢家,俱是江湖享有盛誉的武学世家,声名远在黑龙帮之上,陆文飞说话不知禁忌,想到就说,使得二人心中十分气愤,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玉凤忍不住嗔道:“哼,黑龙帮算得了什么,他哪有资格与我们谢家张家比?”   陆文飞江湖情势不熟,只是以眼前之事来衡量,故认定张玉凤之言,乃是自吹自擂,冷冷笑了笑,没有作声。   张南、谢一飞俱是老奸巨滑之人,明明看在眼里,仍装作不见。   张玉凤火上加油,冷笑道:“你说大家都柏黑龙帮,那是表示你不怕,为什么你不去古陵走走?”   陆文飞冷笑道:“去就去,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说着往古陵行去。   张玉凤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焦急起来,高声道:“你一个人去不得,快回来。”   张南双眼瞪了她一眼,轻叱道:“多管闲事。”   陆文飞行走极速,耳听张玉凤叫喊之声,顿时省培此举果是不当,但不愿就此回转,仍然大步前冲。突地,一破空声起,迎面射来一排狼牙箭,陆文飞反手撤剑一挥,射来之箭纷纷落地。   只听暗影中传来一声沉喝道:“还不与我滚回去,你是寻死吗?”   陆文飞怒道:“未必见得。”   忽地,他长身一跃,连人带剑直冲而入,又前进了三四丈。   突地嘶嘶破空声起,斜里飞来一簇银雨,兜头罩下。   陆文飞运剑如风,一片叮当声响,把打来的暗器全部档落。他此时已到了黑龙帮所划的禁区之内,顿时喝驾之声四起,暗器似机蝗般射来,迫令他不得不展开剑法护身,如此一来便无法再行前冲了。   张南原存一片幸灾乐祸之心,冷眼看着陆文飞前闯,此刻见他居然闯开了一个缺口,心神不由一振,目视谢一飞道:“谢兄,咱们也闯吧。”   谢一飞点了点头,伸手撤出一把铁骨扇,与张南并肩举步,直向黑龙帮禁区冲去。   那张玉凤目将陆文飞激走后,心中不知怎的甚感忐忑不安,巴不得张南有这一声,当下满扣一把“没羽金芒”。紧跟在张南之后。   陆文飞的勇往前冲,不但影响了张谢二人,也振奋了在场的群雄,纷纷向古陵冲去,坦闻一片喊杀之声,震撼着山岳,声势十分惊人。   张南与谢一飞行近禁区,忽地一声大喝道:“陆兄尽管放手前冲,兄弟接应你来了。”   张玉凤娇喝一声,双手齐挥,打出二把“没羽金芒”。张门的“没羽金芒”为武林一绝,歹毒无比,但闻暗影中传出一片惊呼,发出的暗器数量顿减。   经此一来,陆文飞所受的威胁无形中减少,借势往前一跃,已距古陵不远。   张玉凤飞扑到他身旁道:“你没受伤吧?”   陆文飞道:“多谢姑娘援助,在下没事。”   此时群雄已纷纷跟随冲上,但暂时停下的暗器弓弩,此刻忽又密集起来,原来高空的树影中,古陵四周的岩石后,俱都隐伏着黑龙帮助人。四下开发,犹如流星掠空,发出慑人心弦的怪啸。人群中不时发出惊呼惨叫之声,敌暗我明,情势甚是危殆。   张南见陆文飞与张玉凤并肩前冲,唯恐有失,大声喝道:“找地方遮掩身子,犯不着逞那血气之勇。”   张玉凤大声道:“用不着。”   她手中长剑展出,挥出一只手,不时暗中发出“没羽金芒”,双方僵持了约有顿饭时刻。   突地,陵前传出一阵胡笳之声,黑影中暗器立止,跟着传出一阵哈哈洪笑道:“难得高手华集,何苦要拼个你死我活,诸位快请住手。”   陆文飞行在最前面,举目看去,只见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文生,负手立在祭台之前。   张玉凤轻声道:“他是黑龙帮的副帮主郑仲虎。”   张南与谢一飞抢前行了几步,拱手笑道:“原来郑副帮主亲自驾临,无怪处处得心应手。”   郑仲虎皮笑肉不笑,冷冷道:“好说,好说,诸位倚仗人多,竟存下强取豪夺之心,实在有损贵派在江湖上之盛誉。”   张南哈哈笑道:“贵帮之秘图乃得自雪山盲叟之手,难道就不算强取毫夺?”   郑仲虎扬声道:“此事兄弟并不否认,但公孙龙乃是一残疾之人,在诸位威迫之下,兄弟就算不取来,他也难于保有,况且本帮已有承诺,若是得着藏宝,必定有他父女一份。”   谢一飞哼一声,插言道:“晋王遗物乃是无主之物,任向人俱有权取得,贵帮纵然得有秘图,可并无权阻止旁人进入古陵之内。”   郑仲虎仰着脸冷冷道:“谢兄之言甚是有理,可是江湖之上,有项不移之规:二位可曾想到?”   谢一飞道:“兄弟不知郑兄所指何事?”   郑仲虎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弱死强存,手底下分是非曲直。”   张南与谢一飞同时一怔,绝没想到郑仲虎竟然说出如此横蛮无理之言。可是二人俱都明白,目下人单势孤,后援之人并未来到,一经动手,必定吃亏,唯一可行之策,便是设法拖延时间。   不过大家都明白,黑龙帮动员全帮之力,而且据有天时地利,颇为自信可以抵挡得了群雄的联手。   郑仲虎见张谢两个沉吟不语,复又道:“古陵之内,有无藏宝,尚在未定之数,兄弟认为咱们犯不上伤了同道的和气。”话音一顿又道:“若是诸位一定要见个高下,黑龙帮亦非伯事之人,兄弟就用这双肉掌,奉陪见识各位的高招。”   黑龙帮乃是近数十年来,崛起江湖的一股神秘力量,虽常有人在江湖行走,实力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而副帮主郑仲虎,温文儒雅,一派书生模样,亦无人知晓他的出身和来历。传闻中说他身怀绝技,但从没有人真正见过。今晚竟当着川西张门,金陵谢家,以及天下群雄之面,公然挑战,可见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张南暗中思忖,此非不是大损川西张门的威名?他乃城府极深之人,自知这场搏斗之后,不论是胜是负,都将失去争古陵的藏宝的机会。   谢一飞和他是同一心理,是以二人都盼望对方能先行出手。   在场的群雄,都因有张谢二派武学世家在前,是以也不愿抢先出手,一时场中显得十分沉寂。   郑仲虎冷笑道:“来时各位气势汹汹,如今竟无一人愿向兄弟赐教,莫非是认为兄弟不甚承教?”   陆文飞此来并无所求,故始终静止一旁,不再开口,目睹群雄面对郑仲虎的挑战,竟然默默无言,心中极为不齿,突地大步行出抱拳道:“武林末学陆文飞,敬领副帮主的高招a”   郑忡虎正因群雄尔虞我诈,不愿抢先出手而感十分可笑,忽见人群中行出一个健硕少年,不禁直感意外,举目对他仔细一打量,只见他昂然屹立,面上一片庄容,顿起爱惜之心,当下面含微笑道:“陆兄是哪派门下弟子?”   陆文飞道:“家师并未立派,不劳垂问。”   郑仲虎猛然省悟,说道:“你就是替胡文超传达口信的那位陆世兄吗?”   陆文飞道:“不错,不过家师并未着在下传信。”   郑仲虎哈哈一笑道:“这就奇怪了。”   陆文飞虽否认师父着他传信之事,但也不愿让张南过份难堪,遂道:“贵帮若是进古陵,似应提防一二。”   郑仲虎双目迫视着他道:“为什么?”   陆文飞道:“在下向不说谎话,我曾见古陵之内有古怪。”   郑仲虎哈哈笑道:“多谢了。”面容一整又道:“陆兄心胸胆略,兄弟十分佩服,只是你既无求而来,何苦替旁人打一架?”   陆文飞暗忖道:“是啊!此一战果是毫无意义。”当下点头道:“副帮主之言果是有理,只是在下话已出口。”   第四回 蜂绕蛇缠     郑仲虎朗笑道:“你我可以订了后会之期,不必在今晚也是一样。”陆文飞拱手道:   “在下遵命,明年此日,仍在古陵恭大驾。”   那仲虎大笑道:“壮哉,强将手下无弱兵,此之谓也。”   此人温文儒雅,谈吐不俗,绝不是草莽英雄,较之张谢等人,似乎又高出一筹,陆文飞对他无形中生出好感,双手一拱,退了下来。   这当儿,西南角上,忽起一声凄厉的怪啸,三条白影,有若飞矢穿空,疾射而来。   郑仲虎脸上笑容倏敛,目若寒星四下一扫,冷冷哼一声,随着这声冷哼,暗影中突然闪出四个红袍老者,分别立于他的左右。   就这片刻之间,来人已到面前,走到前面的是祁连双尸,后行之人,却是威迫雪山盲叟的白袍老者。此人生像奇特,身材及高又细,瘦骨峋嶙,披着又宽又长的白袍,活脱一付僵尸,令人不禁泛起一股阴森森地寒意。   三人行至陵前,侧耳倾听了一会,白袍老者突然阴森森地道:“黑龙翔可曾来到此地,着他出来见我。”   此人口气托大,张口便直呼黑龙帮主之名,一派狂妄神态,令人望而生厌。   郑仲虎冷冷答道:“敝帮主现在没空,姚教主有何赐教对兄弟说也是一样。”   白袍老者乃是白骨教主姚寒笙,此人生具异禀,练就一身邪功,心狠手辣,从不讲江湖气节,身形一飘,身不摇,腿不弯急地趋前一丈五六尺,喝道:“你在黑龙帮何职?”   郑仲虎暗中凝功,神色不变,徐徐道:“兄弟郑仲虎,现为本帮副帮主。”   姚寒笙怪吼道:“拿下他也是一样。”   祁连双尸随声跃起,恍似两道闪光,一左一右向前疾攻而上,四只手鸟爪般齐张,当头向郑仲虎的头上罩了下来。   郑仲虎霍地一撤身,呼地劈出一掌,一股刚猛无情的暗劲,直向祁连双尸撞去,祁连双尸面对那股雄猛的掌风,没有硬接,身形忽地飘起,悬空头下脚上。   蓦地凌空疾扑而下,此种空中搏击之术,轻功不到相当火候,绝无法施展,而祁连双尸用来却是纯熟以极。   郑仲虎身为黑龙帮的副帮主,武功确有独到之处,蓦地大喝一声,身形倏起,左手一招“拨云见日”,档开了右面的攻击,右掌一翻,叉开五指,猛向右面攻来的手爪抓去,一招两式,快逾闪电。   祁连双尸身形忽地两下一分,双方擦身而过,同时脚落实地,郑仲虎竟抢制失机,脚尖才一着地,身形螺旋似地扭转,沉喝一声道:“也接郑某一掌试试。”   呼地一掌攻出,他功力深纯,掌力送出,恍如平地掀起一阵狂飚。   祁连双尸怪啸一声,两掌齐举,推出一股隐挟腥臭的寒风,硬接了郑仲虎一掌。   双方心头一震,各自退后一步,祁连双尸以两攻一,显然并未占得便宜。   郑仲虎试出对方功力差逊自己一等,心头一定,立时双掌齐出,展开一轮快攻。刹那之间,陵前掌风呼啸,人影飘飞,不时夹杂着双尸的鬼嚎怪叫。   张南与谢一飞冷眼旁观,只觉郑仲虎不仅掌招神奇,功力尤其深厚莫测,心头同感一怵,彼此看了一眼,暗暗叫惭愧不已。   陆文飞暗察郑仲虎的掌势,只觉他拿力雄浑,招招有如巨斧开山,十分威猛,逼得祁连双尸团团乱转,心中颇感痛快。   蓦地一声大喝祁连双尸力的老二,竟被郑件虎一掌震得凌空飞去,摔出一丈多远,老大不禁一呆,但就在这微一疏神的刹那,手腕已被部仲虎扣住,猛地运劲一抖,平空摔了出去。   祁连双尸轻功极佳,空中一连两个跟斗,卸去冲摔之力,轻轻落到地面。此时老二已然爬起,这一掌似乎伤得不轻,张嘴一连吐了几口鲜血,老大急忙趋前,连封了他三处穴道,就势臂下一夹,疾奔向刚才来的路途奔去。   白骨教主姚寒笙面容一片惨厉,微闭双目倏然睁开,射出两道暗线凶焰,冷森森地道:“尊驾的武功果然不凡。”   郑仲虎暗暗运功调匀真气,并不开声说话。   祁连双尸虽然凶名久著,究竟难与各派首脑人物相报并论,而姚寒笙乃是邪教之首,郑仲虎武功虽高,但在久战疲惫之际,心头上也感到极为紧张。   此时在场的群雄,已隐隐觉出,这一战才是生死之搏,一旦动起手来,定必凶险异常,是以全场鸦雀无声。   张南突用传音对谢一飞道:“他们一经打起来时,咱们就往里冲,好歹看看里面是什么形状。”   谢一飞也用传音回道:“那四个红袍老者张见认识么,只怕不简单呢!”   张南道:“让玉凤用‘没羽金芒’对忖,咱们不能再耗下去了。”   谢一飞道:“张兄有此心意,兄弟愿附骥尾。”看了陆文飞一眼道:“姓陆的少年能为我用吗?”   张南道:“此人来意莫测,但又江湖阅历毫无,兄弟一时还摸不透。”   谢一飞道:“他现与令侄女在一起,就叫他跟她闯吧,反正多一个人手总是好的。”   陆文飞因对郑仲虎颇具有好感,无形中对情势感到关切起来,对张谢二人表情举动,均未在意,只见姚寒笙瘦长的身影,缓缓矮了半尺,周身隐隐似有一层青气笼罩,越发显得鬼气森森。   全场之人,均全神贯注在他二人身上,突然,古陵之内,传出一阵脚步声响,一个白脸长髯,身披团花锦袍的老者,缓步行了出来,沉声道:“仲虎,你且歇着,待愚兄来会这些高朋好友。”   郑仲虎回头见带主来到,长吁一口,把功散去,退立一旁。   锦施老者对姚寒笙朗声一笑道:“彼此天南地北,难得有机会碰在一起,何苦见了面就吹胡子瞪眼睛?”   姚寒笙哼了一声道:“黑龙翔,你不用得了便宜卖乖,本教主不吃这套。”   黑龙翔哈哈一笑道:“姚兄少安毋躁,且听我说。”手捋灰髯,目光全场一扫又道:   “兄弟并不否认秘图已入本帮之手,同时光弟还可说明,当易晓天把诸君诱骗到轩辕庙之时,兄弟与仲虎便按图进入了古陵……”   此对全场的目光已全部集中于他身上,而他竟然住口不言,目光投向陆文飞,招招手道:“陆世兄,你请过来,老朽有活问你。”   陆文飞大步行了过去:“帮主呼唤在下有何吩咐?”   黑力翔道:“果是令师着你传信吗?”   陆文飞摇头道:“家师已然再不过问江湖之事啦!”黑龙翔哈哈笑道:“这就奇了,难道张门老五当面说谎?”   陆文飞天性敦厚,不愿使人难堪,接道:“也不尽然,只因张大侠看出事有可疑,又恐自己之言,难于合同道来信,是以借用家师之名。”   黑龙翔哈哈笑道:“兄弟虽然不明白张门老五是何用意,可是他已不幸而言中,古陵之内,果然隐伏着巨大的阴谋。”   陆文飞接道:“帮主所言极是有理,确实不假,在下曾经目睹,有两个黑衣人进入古陵内。”   黑龙翔喟然叹道:“中原武林,自十年前黄山论剑一役之后,已是老成凋谢,精英尽失。当时虽亏剑祖胡文超大侠.剑劈漠北三凶,流漠北、海外二派之人惊走,但祸根仍存,时思蠢动……”轻喟一声又道:“不久之前,江湖突然传出晋王遗宝藏在太行山,并有秘图落入江湖人手,引得江湖同道,纷纷赶来太行,本帮先一步夺得秘图,虽未得着遗宝,但却发现了这项阴谋。”   陈文飞插言道:“帮主怎能断定此是一项巨大的阴谋?”   黑龙翔朗笑道:“兄弟此刻说出,定难取信于天下同道。各位如若有兴,不妨随兄弟同入古陵看看。”   姚寒笙哈哈道:“难得,难得,就凭你这份勇气胆气,便得让那些成名露睑之人愧杀。”   张南只觉脸上热辣辣地难受,扬声道:“兄弟算上一份。”   谢一飞大步行出道:“也有谢某一份。”   黑龙翔道:“还有吗?恕兄弟不能久候了。”   姚寒笙阴沉沉地道:“小小一座坟堂,纵有机关埋伏,也不过尔尔,本教主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弄的花样。”   黑龙翔微微一笑道:“兄弟前行引路。”   他举步行至陵前,复又回头对郑仲虎道:“贤弟在陵前接应要入古陵之人。”   郑仲虎躬身道:“小弟遵命。”   黑龙翔对随行之人微一招手,举步进入。   陆文飞大步跟入,张玉凤随着他举步前行。   张南沉声道:“玉凤,你跟着我。”他乃极其谨慎之人,与谢一飞双双兵刃撤出,容黑龙翔等行出一段路,方始举步前行。   陆文飞忽然记起异声之事,突然开言道:“帮主可有抵御蛇虫之策吗?在下断定古陵之内,必有此类毒物。”   黑龙翔稍一停步道:“果有此事?”   陆文飞道:“在下亲耳听闻,想来不会有错。”   黑龙翔沉思有顷道:“陵内窄狭,果有此类毒物,倒是可虞呢。”   白骨教主冷笑道:“区区几只毒蛇虫,怕它怎的?真是庸人自扰。”   黑龙翔大为不悦,但他乃是一代枭雄,涵养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忖道:你们既都不怕,黑某何惧?是以不再言语,他举步便行。   随行之人,除了张谢,陆文飞等人外,尚有十余位江湖人物,一行人穿过一条甬道,已来到一处宽阔的灵堂之内。里面摆设有供案、香炉、烛台等物;两厢并有许多旌旗、器械、人物画像。   黑龙翔停下脚步,怀中取出秘图,徐徐道:“若照图上所指,再行过一条甬道,便是停柩之所,两旁并有殉葬之人。穿过灵柩,到后面右室,就是死者遗物收藏之所。”   收起秘图又道:“只是兄弟依照建筑原理推断,此座墓陵之建造,绝不会如此简陋,必定另有奥秘。”顿了顿又道:“晋王乃是本朝之人,而这座建筑,年代却甚是久远……”   姚寒笙插言道:“晋王天性聪颖,必定是发现这座古陵建制十分精巧,是以选此以藏宝物。”   黑龙翔点头道:“此种谁想果是有理,但兄弟于探测之时,却又发现新近斧凿痕迹。   那是说明不久之前,有人重新修葺过。”   姚寒笙森森冷笑道:“大概就是此因,黑兄才退出陵外,把我们招来壮胆。”   黑龙翔道:“兄弟并不否认此事,姚兄如若不愿进入,此刻退出仍然不迟、”   群雄眼看藏宝之秘便可揭开,虽然前途吉凶未卜,但谁也不甘就此退出。   黑龙翔复又道:“陵内有无藏宝,此刻还难预料,如果有藏宝,在场之人,每人俱都有一份。”   陆文飞笑道:“在下先行声明,我那一份不要了。”   张玉凤忍不住插口道:“为什么?此乃应得之物,用不着客气!”   陆文飞轻喟一声道:“前途危机重重,此刻何苦提无关紧要之事、再说此次入陵,原不指望内有藏宝,能合力揭开这项阴谋毒计,亦是武林一桩大事。”   张南哈哈笑道:“陆兄此话聪明之极,想到这古陵四周,俱是黑龙帮势力,咱们纵然分得一杯羹,也无法携出古陵之外。”   一语戳穿黑龙翔心中之秘,顿使他恼怒万分,只是他城府深沉,并不形于颜色,呵呵笑道:“张兄太过多虑,黑某岂是那等人物?”   谢—飞接道:“张见所言乃是实情,眼下之势,令我等不能不作如此想。”   姚寒笙冷冷道:“兄弟所虑倒不是在出陵之时,黑兄精能土木建筑之学,又有秘图在手,如于宝物出现之后,暗中弄些手脚,将我等封闭陵内,岂不是无出陵之日?”   黑龙翔长眉微掀,摇头叹道:“诸位心眼如此,倒叫兄弟有口难辨。”   陆文飞见群雄尔虞我作,喋喋不休,心中大感厌烦。他乃心胸磊之人,从不去想那些阴谋诡计之事,忍不住冷笑道:“诸位若是旨在揭穿秘图阴谋,消弭武林隐患便不应提那藏宝之事。”   黑龙翔大笑道:“毕竟是名门高徒,见识高人一等,黑某果若存有私心,也不会让诸君进入古陵了。”   张南暗用传音对谢一飞道:“眼下之势,你我必须精诚合作,小心应付这只老狐狸。”谢一飞亦用传音道:“姚寒笙亦是可资利用之人,等会发现藏宝,他与黑龙翔必起冲突,那时你我亦应同时发难,一举将黑龙翔除去,再合力对付姚寒笙。”   张南道:“谢兄主意不差,他二人如能除去,余人便不足为虑了。”   黑龙翔目光何等税利,早看出他二人是在用传音交谈,暗中连连冷笑,表面上神色自若,徐徐道:“咱们此行便行入陵,诸位请跟着我。”   言罢他举手于右壁一按,一阵轧轧声响,现出了一处石门,当先举步行入。   陆文飞暗中提气,跟着行入。   张玉凤满扣一把“没羽金芒”,随在陆文飞身后。   张南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阻止。   一行人行过一弯曲甬道,来至石门之前,门上朱漆鲜明,果似新近漆上,黑龙翔举手在门上敲了敲,竟是钢铁所铸,便只仔细在门上实看了一遍,蓦地一纵身,将门上的镀金福字一扭,轧轧一阵声响,双门倏然开启。   黑龙翔略一迟疑,举步行入,群雄也跟着入内。这间房屋十分宽大,上面一排停有三具棺木,四里是浑然一体,棋是巨石嵌成。   姚寒笙道:“不管它里面藏的是什么,咱们先把它弄开来瞧瞧。”   黑龙翔方待阻止,姚寒笙已暗运功力,把当中一具的盖子撒开,只听一阵轧轧声响,石室的两扇门突然封闭,群雄吃一惊。   黑龙翔井未理会朱门封闭之事,目光却紧盯着那具棺木。他素谙土本建筑之学,对机关消息尤所擅长,断定此棺必有蹊跷。   果然,就在朱门封闭的刹那,棺材也渐渐下沉,跟着一阵怪啸声由内传出。   陆文飞大喝道:“诸位小心,在下那晚所闻,就是这个声音。”   活犹未了,黑龙翔突然一声大喝,举手一掌劈出。一股雄浑的掌劲,直向棺木沉下的空穴卷去,呼地一声,两条怪蛇被劈得凌空飞起,碰在石壁之上。   可是,就这刹那之间,空洞之内,又继续涌出许多怪蛇,每条尾上,均有一个笛形的东西,摇起来,呜呜作响。   张玉凤娇喝一声,扬手发出一把“没羽金芒”。这宗微小暗器,果是蛇虫克星,立有十余条毙于芒下。无奈为数太多,前仆后继,眨眼之间已有百余条在地上游动。   张玉凤再度掏出一把金芒,却为张南按住,他深谋远虑,知道蛇群太多,决无法一一击毙,万一金芒用完,自己先少了一项歹毒的利器。   此时蛇群已如涌泉似地冒出,满室都是刺耳的怪声,迫得群雄纷纷运用壁虎游墙功,贴上石壁。   黑龙翔缘上石壁之后,沉声道:“诸位请把兵刃撤出,猜另两具棺木之内,必有更为厉害的东西。”   群雄知他所说俱是事实,俱都把兵刃撤出。   陆文飞左掌凝功,将背脊紧贴石壁之上,腾出右手运剑。   张玉凤与他并然,相距不及一尺,也是一手执剑,一手按着墙壁,在场之人,数她功力最差,眼看蛇群已把石室占满,不禁双眉紧蹙道:“这样耗下去,就是不累死也得被这腥臭之气熏死。”   陆文飞道:“死生有命。事到如今,急又有什么用?”   蓦地黑龙翔大喝道:“诸位小心戒备.那两具棺木在下沉了。   陆文飞举目看去,果看棺木已缓缓下沉,不禁喟叹一声道:“由此看来,古陵之内的机关,似乎有人操纵。”   黑龙翔道:“陆兄所言大是有理,这些蛇群,条条肥硕,不似久困地室的模样,分明是有人饲养。”   这些棺木已渐渐沉入地下,突地嗡嗡之声大作,一团黑影忽的抛掷而上,急切之间,恍似一条黑龙,悬空呼地散开,竟是千万只巨大黑蜂,纷纷向群雄袭来。   谢一飞恨面道:“好毒辣的手段啊!”   铁骨扇张开,呼呼两扇。他内力充沛,直煽得蜂群波分浪裂,四散乱飞。无奈为数太多,倏分即合,又飞了过来。   此时群雄已各自展开兵刃,保护自身,只有白骨教主姚寒笙,竟将所练阴寒之气运出体外,在四周布下一层毒气。黑锋一经接触,即行掉落地下。   黑龙帮主练的是混元一气功,亦自将真气运出体外。-件团花锦袍,犹如气珠似地鼓起,黑蜂根本无法侵入。   最苦的是陆文飞与张玉凤二人,左掌贴在壁上,另一只手运剑。二人内功修为较浅,短时间还可支持,时间一长,就无法再支持下去。   张玉凤喘吁吁地道:“陆兄,咱们得想办法,这样下去快难支持。”   陆女飞目睹黑蜂有增无减、室内又满布蛇群,而且四壁浑然,插翼也难飞,不禁轻叹一声道:“咱们只有挺得一时是一时了。”   张玉风出身武学世家,自幼便与男子一般在江湖上争强斗狠,但毕竟是女子,情感较为脆弱,黯然道:“看来咱们是绝对无法幸免了。”   有顷,张玉凤又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陆文卫道:“父母双亡,没姐没弟,只有在下一人。”   张玉凤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比你好些,不仅父母健在,而且有哥哥弟妹。”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眼前有法可想,我倒愿意帮助你离开此地,免得你陆门连个传宗接代之人都没有。”   陆文飞凄然一笑道:“姑娘说错了,在下只然一身,无挂无牵,死了也就算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父母不知如何的伤心,兄弟妹妹也将肝肠寸断。”   张玉凤只觉一阵悲从中来,热泪夺眶而出。   突闻陆文飞大喝道:“姑娘小心。”   他挥手一掌击出,把一只黑蜂劈落地面,原来张玉凤悲痛硫神之际,手上剑招一慢,黑峰立即乘隙而入,陆文飞一眼看见,急出左掌将它击落。   壁虎功夫全仗一口真气维持,他右手运剑,左手发掌,却忘了身贴壁上,真气一转,身形倏然坠下.惊得张玉凤尖声叫道:“哎呀……”   陆文飞一时疏神下坠,心神不乱,猛地丹田一提气,手上长剑往地上一点,借势又腾起,贴往墙壁之上,仓促之下,身形所着,已不在原处,只凭手上一凉,似乎触着了一件硬的东西,当时也未在意,手一挪又横移了一尺。   就这当儿,壁上倏起一阵轧轧之声,忽然现出一处石门。他这无意中的触摸,竟为大家开启一条生处。姚寒笙反应最是敏锐,怪笑一声,双掌在壁上一按,身形平空弹了出去,跟着群雄纷纷冲出。   陆文飞与张玉凤反倒落在最后,出了石门,只是一条通道。地势低狭,只容二人并行,后面翁翁之声大起,黑峰已顺着通道追来。   黑龙翔双掌齐发,劈出两股掌力,蜂群吃那雄猛掌力,冲得纷纷落地,可是又旋即接踵追了上来,黑龙翔连番出掌,硬生生将甬道封住,高喝道:“诸位快走。”   此人不愧一代枭雄,危急之下,仍然顾全大体。不似白骨教主,所习阴功正是黑蜂克星,却是独善其身,不肯为大众出力。   但黑龙翔乃是一行主体,又身怀秘图,若然由他断后,前行之人,仍是无所适从。   陆文飞一趋身挡在黑龙翔身前道:“帮主请去前面觅路,对付黑蜂之事交与在下。”   黑龙翔深为赞许地瞧了他一眼,点头道:“黑蜂奇毒无比,你要小心。”   转身分开人群,向前行去。   陆文飞的掌劲不及黑龙翔的浑厚,但应付蜂群却是轻而易举。   一行人行了约有三五十步,突然现出一座石室。门户洞开着,姚寒笙当先入内,群雄跟着一拥而入。   张玉凤急急回身叫道:“陆兄来。”   张南把眼一瞪道:“叫什么,他自己不会来吗?”   张玉凤低下头来不敢再作声。   黑龙翔进入室内,四下察看了一番道:“咱们最好能找出机关把石门封闭,先令蛇群黑峰无法侵入,再行设法想下一步棋了。”   讵料,话犹未了,砰的一声,石门忽然自动封闭。   张玉凤顿足道:“不好。陆文飞在甬道之内没有进来。”   黑龙翔捋着灰髯喟然叹道:“咱们处此石室之内,也并非是福。”   突地,头顶传来一阵阴森森怪笑声道:“尔等已身陷绝地。今生今世,别想再出这古陵了。”   黑龙翔沉声道:“尊驾是难?”   头顶森森怪关道:“本座乃是勾命判官,专一勾摄世间那些财迷心窍人的魂魄,哈哈……”   一阵狂笑之后,声音寂然,显然人已去远。   再说陆文飞独挡蜂群,边打边退。讵料,室内蛇群亦已追上来,迫使他不得不全神贯注,以致前行之人进了石门,他仍毫未觉察。   说也奇怪,那扇石门一经封闭,前面石室之内,突然传出一阵吹竹之声,而且极有节奏。蜂群与蛇群一闻吹竹之声,竟然潮水一般退去,刹时一只不留,吹竹之声也嘎然而止。   陆文飞长吁一口气忖道:“由此看来,古陵之内果真有人暗中操纵,但不知此人用心何在。”   此时石门已闭,甬道之内空荡荡的,连那门的痕迹也再无法找到,有心退出陵外,可是停棺的那间石室,亦已封闭,唯一之路,便是顺着甬道前往。   陆文飞内功已有深厚根基,黑暗之中.隐约尚能辨物。暗中摸索前行,隐隐觉出甬道乃是一处下被。走了约有一箭之地,心中迟疑,踌躇不前,不觉暗中一叹道:“看来我是无法再出这古陵了。”   当他举目四顾之时突觉眼睛一亮,隐约似见壁上有一个小小发亮的东西,下意识地举剑往上一点,那东西似具弹性,突然往回一缩,忽觉脚下一软,所立之处突然翻转。   刹时身如殒星下坠,直落了下去。   他乃身具上来轻功之人,临危不乱,赶紧提气凝神,稳住下坠之势,举目下看,黑沉沉的,竟是一条万丈深涧,如若落下,势必粉身碎骨。   大凡一个人在危急之际,急智自生,陆文飞身形急泻,空觉眼前黑影一晃,本能地伸手一抓,入手竟是一根松枝。只是粗仅儿臂,受不住那猛震之劲,立时折断。但却因这一抓之势,使他下坠缓了一些。   此时他手中长剑并未摔落,就势一式卞庄刺虎,猛朝古松刺去,剑刃深隐入木。这一来总算将身形稳往,借力一蜷双腿,勾住一根松枝,翻身坐了起来,长吁一口气,定了定神。   举目一看,天色已然大亮,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处削壁之间,上不靠天,下不着地,略加忖度,离谷底少说也有数十丈,想起昨夜所经历之事,恍如噩梦一场,靠着松枝略为调息一会,这才动用壁虎游墙轻功,缓缓上了山岩觅路下山。   一路之上,低头寻思,总想不透自己如何会陷落到这个深谷之内。   行了一程突见一位青衣白髯老者,沿着山径,缓缓地行了过来,望着他失惊地道:   “公子如何这般狼狈?”   陆文飞从得他是义兄王孙的家人,不觉摇头叹道:“一言难尽。”   白髯老者若有所悟地道:“公子与昨夜之事,得以有惊无险,老朽倒深为庆幸呢。”   陆文飞大为诧异道:“昨晚之事大叔已然知道了?”   白髯老者点头道:“不问可知,你是失陷在古凌之内了。”微微一笑道:“这座古陵明明是一处陷井,可笑那批利欲熏心之辈,竟硬往里闯。老朽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陆文飞睑上一红道:“大叔何以得知此古陵乃是汉代遗物,碑文上已写得明明白白。   晋王基本朝之人,自然不是他的墓陵。而且陵内有多处地方,现出新近斧凿痕迹,正足说明有人在内动了手脚。再说晋王遇害已十余年,为何不早不晚,却在此刻传出他遗物得消息?”   陆文飞说到这里,沉付了一会。恍然大悟道:“照大叔看来此是骗局了?”   白髯老者,目视谷底,似在思忖什么事,半晌方道:“想当然耳。”   陆文飞乃是极重义气之人,突或失声喊道:“不好,我得过去通知黑龙帮。”   白髯老者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公子何事如此着急?”   陆文飞随即把与黑龙翔等同进古陵之事说了一遍,井说明黑龙帮之人俱守在陵外,自己既已侥幸脱险,在道义上应该会通知一声。”   白髯老者赞许点了点头,随道:“不用去了,黑龙翔已得到高人指点,安然出了墓陵。”   陆文飞大为惊异,暗忖:“听他的口吻,好像他也进了古陵似的。”   白髯老者见他满脸惊异,呆望着自己,不禁摇头,轻喟一声道:“公子并无争夺晋王遗物之心,何苦卷入是非漩涡?若有失闪,那可是大不合算之事。”   陆文飞点头道:“大叔说得极是。”   白髯老者复又道:“贤弟身负重枉,以后还望多加珍重。”   陆文飞心头一懔,听他话中之意,分明已深知自己的底蕴,不由得起了几分戒心。   白髯老者察颜观色,已知他心里在想什么,话题一转,复又道:“老朽随家主人来到太行山,将近一个月。只觉偌大的一座太行山区,处处都隐伏危机,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陆文飞想起爹爹遭遇伏击之事,知他所言决非虚假,只是想不透王孙等一行来太行的用意何在。于是试探着问道:“大叔既觉出此山杀机四伏,便应劝我那大哥早日离开是非之地。”   白髯老者微微一笑道:“家主人旨在探幽览胜,与人无利害之争,何惧之有?”   陆文飞将信将疑道:“我那大哥此来果真只是为了游山?”   白髯老者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话音一顿接道:“不过有时他也喜伸手管管闲事。”   陆文飞想了想抬头问道:“昨晚之事大叔已然亲见,可知将会成一个怎样的结局?”   白髯老者轻喟一声道:“雪山盲叟自认多谋,没想到已为自己引来了极大的危机。”陆文飞心里一动道:“难道这陷阱是盲叟设下的?”   白髯者者摇头道:“他没有此能耐。”   陆文飞若有所悟地道:“那是另有其人了?”   白髯老者朗声一笑道:“公于一夜未眠,该回店去歇息啦,何故又管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陆文飞不便再追问下去,也哈哈一大笑道:“在下果是问得太多了。”   拱了拱手,转身举步朝山下行去。   回到“不醉居”,已是巳牌时分。他一晚未眠,回转房中倒头便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突为一陈杂乱的脚步声惊醒。当下一翻身坐起,就看门缝往外一望,只见黑龙帮主黑龙翔,领着易晓天匆匆走过,朝雪山盲叟所居的小楼行去。   于此风云紧急之时,黑龙翔亲身前来不辞居拜访雪山盲叟,自是重大之事,于是也开门行出来。   摇见黑龙翔行到楼下后,便即停步不前,转脸对易晓天吩咐数语,易晓天匆匆朝小楼奔去。   陆文飞不愿去凑那热闹,行到廊下便将脚步停住,那黑龙翔一回头,只见陆文飞正在廊了,微感意外地怔了征,随即出声喊叫道:“小兄弟请这来,老朽有话问你。”   陆文飞此刻倒不好意思不答理,抢前数步拱手道:“帮主呼唤何事?”   黑龙翔微微一笑道:“你的福命不小,是怎地脱出那墓陵的?”   陆文飞道:“在下误打误撞,由基陵过道坠落山谷,就这样胡里胡涂地出来了。帮主精通土木建筑之学,想已查出陵内的奥秘。”   黑龙翔轻喟一声道:“说来惭愧,老朽若不是巧遇高人指点,说不定此刻还困在古陵之内呢。”   就这说话工夫,雪山盲叟已领着云娘下了小楼,远远便哈哈笑道:“黑帮主亲临小店,事不寻常,但不知为了何事?”   黑龙翔笑了笑接道:“公孙兄说得不错。兄弟果有一件不明之事来请教,还望据实相告。”   雪山盲叟把脸一沉道:“秘图已为汝等取走,今又找上门来,不赚欺人太甚吗?”   黑龙翔也敛去笑容拱手道:“岂敢,岂敢。本帮取去公孙兄之秘图那是有约在先,是是非非,往后再说,今天兄弟登门求教。想知道一下那秘图究竟从何而来?”   雪山盲叟冷冷答道:“此事恕瞎子无法奉告。”   黑龙翔郑重其事地道:“此事至关重要,务望公孙兄不要隐瞒。”   雪山盲叟冷冷一笑道:“你一定要我瞎子说,我可告诉你,那是我瞎子杜撰的。”   黑龙翔摇了摇头道:“公孙兄你是自欺欺人,那幅图你决然无法杜撰。”   雪山盲叟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能?”   黑龙翔趋前二步,压低噪音道:“并非小弟小看公孙兄,那秘图细腻精确,不是精通土木建筑之人,决然无法杜撰出来。”话音一顿,接道:“那图与原图应无二样,所差的是内里重要机关消息,俱已变换。不明内情之人,若按图冒昧行入,危险万分。因此兄弟怀疑那是一位别具用心之人,有意布下的陷讲。   雪山盲叟身躯一震,强自镇定道:“有这等事情?”   黑龙翔接道:“兄弟近日已隐隐觉出此事大不寻常。事关武林同道千百人性命,还望公孙兄以大局为重。”   雪山盲叟此时的面色显然极是凝重,沉吟半晌,长叹一声道:“瞎子此图乃是得自一位樵子之手。”   黑龙翔何等精明之人,察言观色,已知雪山盲叟必有难言之隐,微微一笑道:“公孙兄既有难言之隐,兄弟是多此一问了,告辞。”   双手一拱,领着易晓天,径自行出店去。   陆文飞站立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思忖,只觉雪山盲叟的一举一动,都难令人捉摸,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雪山盲叟耳听黑龙帮主脚步已远,突然一声长叹,半晌方对云娘道:“站在廊下的是陆家娃儿吗?”   云娘答道:“是他,爹有什么事?”   雪山盲叟又道:“你请他来阁子里说话。”   云娘便对陆文飞招手道:“喂!我爹请你来阁子里说话。”   陆文飞略事迟疑,大步行了过来道:“前辈呼唤何事?”   雪山盲叟举杖指楼阁,举步便行。这遭他竟不待云娘扶持,三步两步使跨上了阁子。   陆文飞跟着行入,雪山盲叟先行在椅上坐下,复又一举手道:“陆兄请坐。”   陆文飞见他态度突变,心中甚感意外,但却依言坐了下来。   雪山盲叟轻吁一声道:“是我瞎子太多疑,几乎误了大事。”   陆文飞心里一动,依然坐着没作声。   雪山盲叟又道:“原来陆见乃是名门高徒,老朽真个失敬啦!”   陆文飞欠身道:“岂敢,前辈高抬了。”   雪山盲叟叹了一口气道:“陆兄这番来太行是奉师使抑是父命?”   陆文飞答道:“都可以说,只因先母病危,是以家师着我回来探望。”   雪山盲叟哼了一声道:“果真如此?”   陆文飞不悦道:“在下没有欺蒙的必要。”   雪山盲叟沉忖有顷道:“分尊令堂俱已仙去,照常理说,陆兄不在坟前守制,便该回见令师,共商复仇之计。何故逗留太行,莫非另有所图不成?”   陆文飞怔了怔激动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在下誓要查访出此人,致祭在亡父的坟前。”   雪山盲叟冷笑道:“为雪父母大仇,虽死何捍?”   雪山盲叟唉声一叹道:“令尊大人何等英雄,尚且死于仇人之手,以陆兄一人之力,纵然寻访着了仇人,又能怎样?依老朽之见,你该早日返回师门,将一切经过禀告令师,请他为你作主。”   陆文飞起身拱手道:“多承前辈关切,在下感激不尽,若只是这些话,晚辈告辞。”   雪山盲叟急摇手道:“你且稍坐,老朽还有话说。”长吁一声又道:“这些天来老朽所遭遇的一切,陆兄俱已亲见,结局如何,实难预料。”   陆文飞很想数说他几句,一眼瞧见雪山盲叟那副老迈龙钟之态,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话到唇边,又复住口不言。   雪山盲叟别有所图,见对方默然不语,继续又道:“太行山之事,远近皆闻,令师不会不知。说不定早已来太行,老朽自知已成众矢之的,早晚难免。”   黯然摇了探头长叹一声又道:“老朽风烛残年,死不足借,只是云娘这孩子,唉……”陆文飞生具侠肠,不禁义形于色道:“这点前辈请放心,如果有人意欲加害贤父女,在下决不袖手。”   雪山盲叟摇头道:“老朽这场灾决难逃过,岂能连累陆兄?倘防兄果有相助之心,老朽意欲将云娘托付与陆兄,免去后顾之忧,如此便可放手与他们一拼了。”   陆文飞愕然道:“这如何使得?在下身负血仇,随时均有遭遇伏击可能。令授与在下同行,定将受到连累。”   雪山盲叟接道:“令师侠名久著,江湖同行谁不景仰?小女叵与陆兄同行,他们看在会师徒的份上,多少有个顾虑,总比在老朽身边好得多。”   陆文飞虽有相助之心,但让一个年轻女子,成天跟在身边,终觉不妥,当下迟疑着道:“在下暂时无意离开太行,这事以后再说吧。”   雪山盲叟点头道:“那也好。”随后吩咐道:“云娘,快过去拜见陆大哥。”   云娘应声姗姗行了过来,衽衲道:“拜见陆大哥。”   陆文飞慌忙起身抱拳道:“不敢当,姑娘快请起来。”   云姐微微一笑,缓缓退回到雪山盲叟身畔。   陆文飞细看云娘,虽然满面黝黑,但身段婀娜,一笑之下,露出浅浅两个酒涡,甚是惹人怜爱。他乃极重义气之人,想到她父女二人,一个残疾,一个是弱女,处境果是堪虞,遂愤然道:“不才虽是江湖末学后进,力量微薄,但绝非轻诺寡信之人。贤父女但有缓急,在下绝不袖手便了。”   雪山盲叟长吁一口气道:“云娘,你去厨下吩咐他们,即速备桌上等酒席来,为父要陪陆兄好好喝几杯。”   陆文飞忙起身道:“不敢当,在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办,盛意心领了。”   抱拳一礼,举步便行。   第五回 风云际会     雪山盲叟另有居心,岂肯轻易放过,急道:“陆兄反正住在店内,何必急在一时?”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壮汉匆匆行了进来,在雪山盲叟身畔低低说了几句。雪山盲叟面容惊变,沉声道:“知道了可与我好好接待。”   陆文飞知已发生变故,借机行出阁采。回到房中,心中深为雪山盲叟父女这荒山小镇开设“不醉居”的用心推想了一遍,断定雪山盲叟开这间店,决不是为了挣钱。既不是真正做生意,当然是另有所图了。   再进一步推想,觉出其所图谋之事,不外两项:第一他是三个特有秘图者之一,开设这间店,为的是等候另两位持图之久前来会合。   第二,可能雪山盲叟组有秘密帮派或参加了什么帮派,于此荒山负责策划某一项阴谋。陆文飞虽是初出江湖,但因父亲师长惧是武林前辈,耳濡目染,对江湖上之凶险,多少有个认识。细细推敲之下,觉得雪山盲叟父女大为可疑,仍应多加小心,不可冒失吐露实情,以免误了大事。   静思了一会,目光一扫之下,突觉房中似有人搜查过。急取过自己随身小包袱一看,竟亦零乱不堪,尚幸秘图是藏在剑匣之内,对方即是为此而来,那算是白费心机。不过这事发生后,陆文飞心中不无凛然之感。因为由这件事证明,可知已然有人对他起了疑窦。   陆子俊之死,本来就不是一件寻常之事。陆文飞是他的独子,今既有人找上他来了,事情决不会简单。由来人搜查他的行囊举动,可以推想到来人并非是寻仇,而是寻找什么东西。这件东西极可能就是秘图。同时更可推想到,他爹之死,亦是因为秘图而起。   陆文飞乃是一位意志极其坚强之人,他把这些前因后果想通后,心中一阵冷笑,忖道:“这倒好,我正愁找不到仇人,他既找上我了,好歹我得看看他是谁。”   一个住店的客人,房间经人搜查过,不论有没有丢东西,都得找柜上问话。陆文飞没有这样做,他像没事的人一般,连对小二都没问一声。   暗中正自思忖对策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陆文飞起身将门打开道:“是哪一位?”   只见云娘满面含笑,当门而立。   陆文飞微感怔了怔道:“姑娘来此何事?”   云娘微微一笑道:“爹爹要我来请陆大哥去阁子里喝酒。”   陆文飞摇头笑道:“在下根本就不会喝酒,谢啦!”   云娘不悦道:“这是我爹特地要人预备了的,你如不去……”   陆文飞无可奈何地道:“这般说来那是非去不可了。”   云娘一拉他衣袖道:“走吧,不用罗嗦了。”   陆文飞只得掩上房门,随着云娘重又来到楼阁之上。只见阁内早已丰丰满满摆下了一桌酒席,同时席上还多了一位身披鹤氅,年约五旬上下的文士。   雪山盲叟听得脚步声响,知是陆文飞来到,哈哈一笑道:“来,来,老朽为你引见一位高人!此位乃是避秦庄的司马总管。”   陆文飞拱手一礼道:“久仰。”   中年文士欠了欠身道:“兄弟司马温。”   陆文飞从未在江湖行走过,既不知避泰庄在哪里,亦不知司马温是何许人,是以并未在意。   司马温待陆文飞坐定后,擎着酒杯道:“久仰贤师徒的大名,今幸得见,兄弟先干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陆文飞举起杯子也干了半杯。   司马温微微一笑道:“令师胡大侠久已不在江湖走动,这番太行山风云际会,他老人家必也来了。”   陆文飞摇了摇头道:“家师行事向不令在下得知,是不是来了,在下不知。”   司马温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随之笑声一敛,复又道:“闻听令尊大人于数目前遭到伏击,可曾查出是哪方面的人所为?”   陆文飞插头说道:“毫无眉目。”   司马温沉吟有顷道:“令尊隐迹荒山想是避仇。陆已须想想他生前有哪些仇人,就不难追查出来。”   陆文飞轻喟一声道:“在下自幼随师学艺,对先父之事一无所知。”   司马温同情地一叹道:“分尊弥留之际,总该留下几句话。”   陆文飞痛苦地摇头,当晚悲惨一幕,复又呈现眼前。   雪山盲叟突于此际插言道:“陆世兄,你也不用悲苦。避秦山庄交游极广,等会请司马总管为你费神查查,定可明白O”   司马温点头道:“此事本庄义不容辞,不过总得有些线索才好者手。”   陆文飞拱手称谢道:“承蒙司马总管,慨允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此乃寒门私仇,怎可累及旁人,实不敢有劳大驾。”   司马温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陆兄何必见外?等会不妨去到敝庄,见一见敝东主,好歹有个商量。”   雪山昌叟接道:“陆兄快谢过司马总管,若蒙庄主答应,天大的事也能办得到。”   陆文飞表面虽没有反对,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是以默然无语。   阁内一时极沉闷,雪山盲叟擎起面前酒杯,正待打破眼前的沉寂,突然白果脆连翻,冷冷哼了一声。   司马温蓦地哈哈一笑道:“何方高明驾到,何不请下来喝一杯?”   只听檐头冷森森地道:“公孙龙,你倒安闲自在得很。”   飒然一阵风响,落下一个人来。   雪山盲叟听那口音,已知是白骨教姚寒笙来到,仰面打个哈哈道:“原来是姚兄驾临,失迎。”   姚寒笙哼了一声道:“少装蒜!我问你,你挑起太行山这场风波,究竟存的什么用心?”   雪山盲叟故作不解地问道:“教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寒笙伸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往雪山盲叟面前一掷道:“这是得自那位高徒县上的秘图,与黑龙帮所得的一模一样,原来是有意诱引大家进入古陵。”   雪山盲叟霍地从座上立起,翻着白果眼道:“你们讲不讲理?汝等特强夺去瞎子的秘图,又杀伤我门徒。如今反而倒打一耙,说我瞎子别具用心,不嫌欺人大甚吗?”   姚寒笙想了想,面包稍霁道:“我来问你,你那秘图究竟是从哪里得来?”   雪山盲叟乃是老谋深算之人,自觉惹不起对方,于是见风转舵道:“实不相瞒,那秘图是我那死去的小徒,得自樵子之手。”   姚寒笙阴森森的目光往座上一瞥,指着司马道:“此位是谁?”   雪山盲叟忙为引见道:“此位乃是避秦庄的司马总管。”   姚寒笙想了想,不曾听说过进秦庄,是以并未在意,转过脸来又道:“就其秘图是令徒得自樵子之手,必然有个原图,兄弟望能看看原图。”   雪山盲叟轻吁一声道:“姚兄猜得不错,那图果然画有两份,小往身上带的是副图,瞎子怀中藏的原图,已然被黑龙帮夺去了。教生如想要看着原图,可向黑龙帮要去。”   姚寒笙冷哼一声道:“你不用拿黑龙话来压我,本教主断定黑龙帮那份也是副图。”   雪山盲叟长叹一声道:“姚兄如此一说,倒叫我瞎子有口难辨了。”   姚寒笙仰着脸道:“白骨教一贯作风,公孙兄不会不知,我看你还是拿出来的好。”   雪山盲叟虽知姚寒笙一向行事心狠手辣,但若一对一的拼斗起来,自己不见得便落下风。   可是他另有打算,是以尽量藏拙,故意急得白果眼连翻道:“姚兄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陆文飞天性义侠,见雪山盲叟受窘,心中甚是不平,突然插口道:“别说公孙老丈没有原图,就算他真个有,也不应这般强索。”   姚寒笙冷冷瞥了他一眼,仰面冷笑道:“今晚之事,原没把你们计算在内,如今连你也算上了。”   陆文飞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上来,忿然道:“在下原就不打算置身事外。”   姚寒笙似乎根本没将他看在眼内,又转脸对雪山盲叟道:“公孙见请早作决定,兄弟不能久等。”   雪山盲叟双手一掷道:“兄弟压跟儿就没有,你叫我拿什么给你?”   只听外面阴森森道:“没有原图就拿命来。”嗖、嗖,祁这双尸鬼魅似地闪身飞入阁内。   双尸练就白骨阴功,虽未施展,阁内已是寒气袭人。   陆文飞霍地推开坐椅,立起身来;云娘也一挪身闪到了雪山盲叟身侧;只有司马温神色自若。端坐不动。   姚寒笙一脸寒霜,一字一字地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雪山盲叟竹杖一横道:“姚兄不嫌欺人大甚了吗?”   姚寒笙冷冷一笑道:“看来公孙兄是准备背水一战了。”   雪山盲叟哼了一声道:“不错,姚兄一再相逼,瞎子只有舍命一拼了。”   姚寒笙脸上呈现青色,目往雪山盲叟,不言不语,祁连双尸目射绿光,跃跃欲动。   双方正自剑拔弩张之际,突然檐头一阵哈哈洪笑,飒然落下一人,高声道:“姚兄弟且慢动手,听兄弟一言。”   姚寒笙回头一看,只见黑龙帮主黑龙翔缓缓行了进来,当下长吁一口气冷冷道:   “黑兄夤夜来此何事?”   黑龙翔深深打量了司马温一眼,徐徐道:“兄弟早知姚兄要来‘不醉居’,是以亲身赶来,免得你与公孙兄闹个两败俱伤。”   姚寒笙冷笑道:“如此说来黑兄倒是一片好心了。”   黑龙翔正容道:“若在三日之前,不论何派与何派争斗,兄弟尽可着水流舟,不加闻问。如今情势有变,兄弟实不愿武林同道目相残杀。”   姚寒笙睁大眼道:“此话怎讲?”   黑龙翔轻吁一口气道:“此间不是谈话之所,姚兄如信得过兄弟,请随兄弟来敝帮一谈。”   姚寒笙见他十分诚恳,不由心里一动,点头道:“黑兄果来有事商量,兄弟哪有信不过之理?”   黑龙翔复又对陆文飞招手道。“陆兄也请过来谈谈。”   陆文飞对黑龙翔原有几分好感,应声行了过去。   云浪急喊道:“陆大哥,你……”   她原准备说你果真随他们前去?但当她接触到黑龙翔凌厉的眼神,竟吓得住口不言。   陆文飞故作不闻,大步行近黑龙翔道:“帮主呼唤在下何事?”   黑龙翔道:“请与姚教主同去敝帮叙谈。”   说着,他当先行出阁外。   陆文飞略事迟疑也行出了阁外,姚寒笙领着祁连双尸也行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不醉居”,黑龙翔突然停步对姚寒笙道:“姚兄请把贵属调集一处静候消息。”   姚寒笙沉吟有顷,终于点了头,对祁连双尸吩咐了几句,祁连双尸应声飞奔而去。   黑龙翔又虚作了个手势,黑影中飞也似地奔来一人,赫然竟是易晓天,朝黑龙翔躬身行礼道:“帮主有何吩咐?”   黑龙翔沉声道:“本座请姚教主与这陆世兄回帮议事,汝可吩咐下去,行坛周遭不得有任何人逗留或窥探。”   易晓天躬身答道:“属不遵命。”转身飞奔而去。   姚寒笙生性多疑,忍不住问道:“黑兄究竟有何事,何故如此神秘?”   黑龙翔徐徐道:“姚兄休急,等会自知,咱们走吧。”说着放步疾去。   三人俱有一县武功,不及半个更次,已来到了轩辕庙内。此庙陆文飞曾经来过,只是黑夜之间看不真切罢了。   黑龙翔把二人一径领至大殿,只见殿内灯火通明,已坐了不少人。川西张门的追命阎王张南、张玉凤,金陵谢家的谢一飞俱都在座。   黑龙翔抱拳一揖道:“兄弟因到‘不辞居’邀请姚教主,倒让诸位久等了。”说着侧身一让。   姚寒笙竟不客气,昂然直入,就在一张椅上坐下。白骨教虽在江湖颇有名气,毕竟只是旁门左道,不如川西张门,金陵谢家等正宗门派来得响亮。是以姚寒笙虽为一派之主,座上对他招呼的人并不多。   陆文飞性较拘谨,并没跟随姚寒笙前行,直待黑龙翔起身对他颔首,方始缓缓行入。   谢一飞、张南惊觉陆文飞来到,厅上惧现惊奇之色。   张玉凤惊喜地奔上前来问道:“陆兄,原来你也没事。”   陆文飞微微一笑道:“如果出不来,怎能来这里?”   张玉凤一时无话可说,也噗地一笑。   陆文飞接道:“咱们快过去,黑帮主恐有重要之事宣布。”说着当先行入座内。   第六回 真假剑祖     张玉凤随着行入,竟不回原座,就在陆文飞身侧坐下。张南看在眼里,重重哼了一声。此时群雄目光俱都集中于黑龙翔的脸上。   黑龙翔目光全座一扫,干咳了两声,徐徐道:“兄弟今晚请诸位同道前来,并非是商量晋王遗宝之事,而是一件惊人的消息传报。”语言一顿又道:“有关晋王道宝出现太行消息,江湖之上传得沸沸扬扬。但我得请向诸位一声,你们这消息究竟从何处得来?   愚兄推想若是果真有此事,那位最先得知此消息之人,就是再笨也不会将消息传播,目招烦恼。”   在座之人,俱都是老江湖了。黑龙翔一言提醒,均暗点头,果觉此事大有蹊跷。   黑龙翔见全座寂然无声,继续说道:“因此,兄弟认定此事必是一项绝大的阴谋。”   姚寒笙虽亦觉事有蹊跷,却不顾黑龙帮主一人颜面,当下冷冷一笑道:“黑兄认定此是一项阴谋,兄弟倒也同意。但不知散布谣言之人,用意何在?就算是有意与同道们打哈哈,让大家白跑一趟,于他何益?”   黑龙翔点头道:“兄弟对这事也曾细细推敲,总觉这事有点不对劲。”   姚寒笙仰着脸冷冷道:“黑见所虑极是,我看贵帮最好即时撤出太行,免得落人圈套。”   黑龙翔色变道:“兄弟乃是一番好意,姚兄何故冷言冷语?”   姚寒笙狞声一笑道:“雪山盲叟无意中得着秘图,自觉人单势孤,是以到处约人。   不料事机不密以致泄露,招致各方齐聚太行。此乃极其明显之事,黑兄适才所言,不知用意何在?”   黑龙翔原是一番好意,经姚寒笙一番歪曲之言,倒变成别有用心。心中不觉恼怒,重重哼了一声,正待抢白他几句。   迫命阎王张南将目前情势略作判断,他既不愿得罪黑龙帮,也不愿开罪白骨教。当下以和事佬姿态,起身徐徐开言道:“兄弟认为黑帮主之言大是有理。诸位如不健忘的话,该记得咱们受困墓陵之时,竟有人对咱们出言恫吓。此人是谁,至今不知。由此可见黑帮主认定有人暗中不利于武林同道,不为无因。”语音一顿,见大伙未开言,继续又道:“姚教主指控说雪山盲叟,欲以假图挑起同道互相残杀之意,亦颇有见地。咱们不防分别行事,一面查究古陵内之人,一面追究雪出盲叟。问问他隐迹太行山兴波作浪,究竟用心何在?”   谢一飞随声附和道:“此言有道理,雪山盲叟在江湖上乃是出名难缠人物。他隐迹太行山,必有所图。”   姚寒笙森森一阵怪笑道:“诸位只想雪山盲叟其人,却忘了另外一个人。”   他嗓音既尖,出言更是尖刻,大有声惊四座之慨。群雄不由齐把目光朝他望来。   姚寒笙紧接又道:“一个外号‘铁掌云三湘’陆子俊,隐迹太行山甚久,近日突遭伏击而死。表面看来似是寻仇,但以兄弟推断,只怕亦与晋王遗宝大有关联。”   陆文飞闻言暗吃一惊,挺身方待有言,转念一想,觉着此事犯不上与他争论,遂又把身子按下去,默然不语。   张玉凤忍不往偏着头悄声问道:“陆兄,姚教主提到的可是令尊?”   陆文飞点了点头,却没作声。   在场之人,知道陆文飞底细的只不过少数几个人。   姚寒笙的话才说完,黑龙翔立即将头连连摇道:“姚兄不要把话题扯得太远,陆子俊隐迹深山,恐是进仇,今被仇家伏击而死,可见他确是为了避仇。”   姚寒笙嘿嘿笑了二声,不再开言。此人在江湖向不合群,白骨教亦属邪魔外道,所作所为,俱不按江湖上规矩行事,是以谁也不知他存的是什么心。   黑龙翔亦知道不同不相为谋,见姚寒笙不再坚持,乐得耳边清静,复又徐徐言道:   “这件事要查个水落石出,自非一朝一夕之功。兄弟的意思,各派应合力进行,以消弭这场劫难。”   在场的各门各派,以黑龙帮的人数最多,实力最强,而黑龙翔竟一再谈到联手之事,可见事态十分严重。   群雄默然半晌,仍由张南开言道:“黑见的意思是大家合力对付墓陵之人,这点兄弟十分赞同。只是敌暗我明,如何应付,还望各位提出高见。”   姚寒笙森森道:“小小的一座墓陵,我就不信没办法处治。何不着人在墓前燃起一把火来,烧他娘的,看他们往哪里逃。”   黑龙翔摇头道:“此法不妥,陵内石门十分严密,纵然烧起,也烧不进去。”   “照此说来,那是没有办法可施了?“兄弟倒有个笨办法,咱们派人在墓陵四面看守,并约定略目,一有动静,立即传报。早晚可看出一点端倪。”   谢一飞首先附和道:“此法甚妙,咱们就这么办。”   姚寒笙霍地长身而起,推开坐椅道:“本教主无此兴致,兄弟告辞了。”   他大步朝外行去。   张南与谢一飞原属同孔出气,冷冷笑道:“兄弟不信没有白骨教咱们就办不了事。”   黑龙翔见姚寒星离席,脸上神色不变,徐徐道:“各位既认定此法可行,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分头行事如何?”   张南与讨一飞同声道:“东面与南面由兄弟等负责看守。”   他二人暗申早有打算,目前暂与黑龙帮合作,一俟接军来到,便可各行其事。   黑龙翔哈哈一笑道:“很好,西北两侧就交给本帮了。”   事情一经商定,群雄纷纷起立告辞。陆文飞方侍告辞,只见副帮主郑仲虎缓缓行了过来,悄声道:“陆也见情稍待片刻。”   陆文飞点了点头,随即停了脚步。   张玉凤原准备拉着他一块走,见他停步不前,不觉奇道:“你在发什么呆?”   陆文飞道:“姑娘请先行一步,在下还有点事情。”   张玉凤大失所望,怔了怔道:“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她的意思自然指的是黑龙帮。   陆文飞拱手道:“姑娘金玉良言,在下自当铭记在心。”   此时群雄已纷纷行去,黑龙翔一一送至门首,然后折转身来对陆文飞道:“白骨教行事向不顾道义。世兄孤身一人,不可不防。”   陆及飞道:“在下与他并无利害冲突,料不致对我怎样。”   黑龙翔唉声一叹道:“他对令尊遇害之事颇为注意,可见其心怀叵测。”   陆文飞默然半晌,苦笑道:“他果真要与在不过不去,那就由他吧。”   他巧性情偏激之人,想到父亲惨死,一腔怒火直冲上来。   郑仲虎一旁徐徐插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没见还宜避他一避,待见了令师再作定夺。”   提到恩师,陆文飞心中顿起无限感慨,但他不能把这些话吐露,当下点点头道:   “副帮主所说极是,以后在下尽少与白骨教冲突便了。”说着立起身来告辞道:“在下也该走了。”   黑龙翔并不挽留,语重心长地道:“本帮之人皆在西北面,如有缓急,尽可传信。   兄弟绝不坐视。”   陆文飞大步行出了黑龙帮,心中却不断地盘算。只觉目前的情势,错综复杂,不知该从哪面着手才好。   古陵之事,虽属可疑,究竟与自己的事无关。尽管此古陵战云密布,他并不往古陵走,径自往山下一路行去。   陆文飞霍地停下脚步,闪眼看去,只见白骨教主姚寒笙一脸杀机地将路挡住。一惊之下,手按剑柄问道:“教主拦住在下何事?”   姚寒笙两眼迫着陆文飞道:“本教主问你,你父隐迹太行,究竟为了何事?”   陆文飞心里一动,知道此人对他已然动疑,当下徐徐答道:“在下自幼远出随师父学艺,不知先父为何来此避居。”   姚寒笙冷哼一声道:“你是真个不知道还是有意装傻?”   陆文飞只觉一腔怒火直冲上来,冷笑道:“此是寒门家务事,原无对人说的必要,教主一再追问,究竟用心何在?”   姚寒笙陡地跨前一步,厉声道:“他是为晋王遗宝而来。”   陆文飞不甘示弱,亦怒道:“为晋王遗宝而来的人不下千百,这也并非不可告人之事。”   姚寒笙森森笑道:“他与旁人不同。”霍地一伸手道:“给我拿来。”   陆又飞愕然惊道:“拿什么?”   姚寒笙一字一字缓援地道:“藏宝图。”   陆文飞摇头道:“在下不知什么叫做藏宝图。”   姚寒笙哼了一声道:“陆子俊来到深山寄居,绝非无因。他若不是得着什么线索,也不会冒此生命之危险。你若是识相的话,趁早把图拿出来,并与本教合作,到时少不了你一份。”   陆文飞此刻才知白骨教果然心怀叵测,蓄意算计自己,当下把心一横道:“在下不知什么叫做藏宝图,亦无与贵教合作的必要。”   姚寒笙怒哼一声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教行事向来不择手段,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陆文飞大怒道:“教主你别欺太太甚。”   说着,他“铮”地长剑出鞘。   姚寒笙仰天一阵狂笑道:“你要动武吗?那可是自寻死路。”   这一阵笑声原是暗号,暗影中突然幽灵似地飘来二人,赫然竟是祁连双尸。二人一左一右,窥伺在陆文飞的身后,掌劲来发,已有一股寒气袭来。   陆文飞身在三大高手围困下,暗中提聚真力,准备一击不中,立即突出圈外。   可是姚寒笙处心积虑,为的便是要将这少年生擒,以便迫他供出秘图下落。双尸一经现身,他亦已功力凝足,一步一步趋近道:“本教并无取你性命之意,你还要好好地想一想。”   陆文飞早已存下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打算。蓦地长剑一起,幻出朵朵剑花,劈面朝姚寒笙点去,嘴里大喝道:“我与你拼了。”   这种独门剑法,确有它意想不到的威力,姚寒笙不敢轻视,随着剑势往前一撤身,就如后面有人扯了他一把似的,忽地挪后了五尺。   陆文飞原没有打算伤着他,剑随身转,一式“火树银花”,长剑幻起一片耀眼精芒,反朝后面的祁连双尸卷去。   这一式不仅凌厉无匹,而且奇突以极。祁连双尸骤不及防,双双一声鬼吼,随着剑势跃起,朝两侧躲闪开去。   陆文飞没想到两招剑法,轻而易举将强敌逼退,心中顿萌三十六计定为上着的生意,借着这式“火树银花”之势,双脚一点,连人带剑朝斜里跃去。   讵料,双脚刚刚落地,一阵寒风拂面,姚寒笙已在身将去路挡住,森森笑道:“你走得了吗?”   陆文飞此刻才知走是不可能,唯有拼的一途了,不禁咬牙切齿地道:“陆某与白骨教无怨无仇,何故如此相迫?”   姚寒笙哼了一声道:“江湖上的事甚少能瞒过本教主的法眼,相信这次也不会看走眼。”   只听暗中一人冷冷插言道:“阁下动全教之力,威迫一个后生晚辈,不嫌小题大做吗?”   姚寒笙头也不回,目光注定陆文飞,嘴里却沉声喝道:“说话的是准?”   来人答道:“区区司马温。”   姚寒笙厉笑道:“原来是好朋友驾到,还不给我好好接待。”   祁连双尸原已提功蓄势,闻声双双跃起,凌空飞向来人扑去。   来人乃是雪山盲叟竹楼中,自称避秦庄总管司马温。他绝未想到姚寒笙如此狠毒跋扈,当下长眉一挑,哈哈笑道:“江湖中传言果是不虚,姚教主你够狠。”   此时双尸已挟着一阵寒风,当头扑到,去势快逾电闪。   司马温倏地往侧里一跨步,大袖往上拂一送,祁连双尸就和一双断线风筝一般,一路翻滚向衰草中落去。   姚寒笙目光虽注定陆文飞,听力早觉出双尸遇上一劲敌,霍地扭转身形,冷冷道:   “尊驾能挡得了本座马前双雄一击,足见高明。”   司马温拱手笑道:“岂敢,岂敢,贵教主这种接待客人,兄弟真个开了眼界。”   姚寒笙把脸一沉,冷笑道:“尊驾黑夜来此,意欲何为?”   司马温不徐不疾地道:“兄弟乃是受人之托,接应陆少侠回店。”   姚寒笙一怔,暗忖:这小子几时与他们搭上线了?遂问道:“尊驾与他有问瓜葛?”   此人阴毒无比,因见双尸久无动静,知在调息养伤,是以故意用话拖延时间。   司马温并不直接答复他,却高声道:“陆少侠请过来,兄弟乃是受雪山盲叟之托,前来接应你回店。”   这话在司马温说来,果是理直气壮,但听入陆文飞的耳内,却大感不是滋味,不过人家一番好意,他不能不领这个情,于是大步走了过去道:“有劳司马总管。”   姚寒笙把眼一翻,嘿嘿笑道:“少在本教主面前来这一套,就算雪山盲叟亲自来,本教也不能让他走。”   陆文飞只觉一腔怒火直冲上来,怒道:“小爷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还能拦阻我不成?”   说着,他大步往前便行。   姚寒笙哼了一声,横身正待拦阻,只听暗影中一声沉喝道:“何故又管欺压一个后辈,有胆子就跟老夫正面走走。”   姚寒笙住身喝道:“尊驾是谁?”   暗影中朗声答道:“老朽胡文超。”   尾音方了,只见姚寒笙神色一变,朝话声处直扑而去。   陆文飞也一怔,随即想到语音不对,明白是有人假冒。   司马温问道:“刚才那人可是令师?”   陆文飞不擅说谎道:“在下也弄不清橱。”   司马温以为他不肯说实话,便不再向,紧接道:“咱们回店去吧,免得公孙父女放心不下。”   二人展开轻功,一路疾行,直到三更将尽,方始回到“不醉居”。只见竹楼灯火仍明,雪山盲叟父女竟都未睡。   司马温当先行入道:“幸不辱命,兄弟将陆世尼接引回店了。”   雪山盲叟起身称谢道:“白骨教居心叵测,若非司马温总管前去,只怕麻烦还多呢?”司马温哈哈笑道:“小事何足言谢,实际兄弟就是不去,白骨教也不敢对陆世兄怎样。”   雪山盲叟慨叹一声道:“白骨教邪魔外道,行事乖舛,那可难说。”   司马温缓缓落坐道:“陆兄的令师胡大侠,已经来了,是以姚寒笙才不敢再为难他。”雪山盲叟如遭重击心头咚地一跳道:“司马兄见过胡大侠了?”   司马温道:“刚才白骨教姚教主正在为难陆世兄之际,胡大侠突然来到,将姚教主引往那面去了。”   雪山盲叟心中踌躇默然,半晌方徐徐对陆文飞道:“这下可好了,令师既已来到,他们再也不敢对你为难。”   陆文飞含糊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直想不透是谁在冒充恩师名号。   司马温沉吟半晌,突然开言道:“情势愈来愈复杂,我看贤兄还是暂时去庄上住吧。”雪山盲叟为难地道:“这个……”   司马温面色一变道:“不用迟疑,庄主那面有兄弟去回活。”   雪山盲叟又道:“陆世见可要同去。”   陆文飞心中大怒,暗忖:我的事情哪用着他们操心?当下不容司马温开言.接道:   “我看不用了,在下仍住在店内吧。”   司马温徐徐道:“那也好。但有急事,可着小二随时传报庄内便了。”   他似乎甚是着急,立起身来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跨步往外使行。   雪山盲叟跟着立起,扶着云娘的香肩,道:“陆世兄有需用我父女之处,可去寻我。”陆文飞摇头道:“谢谢前辈的关心,不用了。”   云娘极具深意地看了陆文飞一眼,欲言又止。   陆文飞可没留意这些,立起身径自下楼到卧房,近日来他迭遇艰危,已渐觉出危机四伏。群雄的注意力虽都集中于古陵,但亦有不少有心人,已然注意自己了。   一宿过去,翌晨陆文飞将诸事忖度,觉出自己逗留在此,实属有害无益,倒不如兼程回山,面见师父,禀报一切。他虽明知师父身罹残疾,已无能为力,但以他数十年的江湖经历,必可判别一个是非来。   一个人正自盘算之际,突然房门推开,张玉凤满脸笑容地行了进来,不禁大感奇异道:“姑娘来此何事?”   张玉风姗姗行至椅前坐下,笑道:“很意外是不是!家叔觉得你孤身一人在此,极易遭人暗算,是以要我来看看。”   陆文飞朗声一笑道:“在下不才虽是本学后进,自信尚有自保之能。”   张玉凤不悦道:“这样说来我们倒是多此一举了。”   陆文飞道:“令叔如此高义,在下岂能说那种不近情理之言?谢啦。”   张玉凤轻喟一声道:“不论家叔是不是真的关心你,我此番前来,可是出于一片诚意。”   陆文飞心里一动,随口道:“这个在下明白。”   张玉凤紧接又道:“近日好像你和雪山盲叟父女相处得很不错。”   陆文飞笑道:“表面看来如此,只是……”   话到舌边,突觉不妥,随即住口不言。   张玉凤自幼行走江湖,何等机智,知他话到舌边并没畅所欲言,遂轻喟一声道:   “他父女也着实可怜,藏宝未寻着,反招来一身烦恼。”   陆文飞不知是好话还是以话来套话,接道:“还幸有人仗义援手,不然可真麻烦呢!”张玉凤急问道:“谁来援助他父女?”   陆文飞自知失言了,但话已出口,只得回答:“避秦庄的司马温总管。”   张玉凤想了想,不知避秦庄是哪路人物,便不再问,话风—转道:“陆兄口口声声说你无意晋王宝藏,何故又逗留在太行?”   陆文飞点点头,姑娘说得是,在下留此实在无益,我打算即日离开太行。”   张玉凤大感意外,睁大了眼睛道:“果有此打算?”   陆文飞道:“在下无哄骗姑娘的必要。”   张玉凤此来乃是奉命查看陆文飞的动静。现听说他要走,不知是真是假,但看他说话的神态,又似乎不假,心中踌躇半晌,缓缓开口道:“小妹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陆文飞笑道:“姑娘有话尽管说,在下知无不言。”   张玉凤道:“姚寒笙说令尊遇害,乃是为晋王道宝之事,不知确实不确实?”   陆文飞心里一动,近日他迭逢变故已机警了许多,微叹一声道:“先父为了避仇才隐迹深山,不意意引起许多人误会,真是人心难测。”   张玉凤紧接又道:“但不知令尊的仇象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陆文飞道:“这个连在下也不知道。”   张王凤微哂道:“如此说来令尊遇害之事竟成了悬案,是也不是?”   提到父仇,陆文飞的心情顿形激动,忿然道:“在下所以逗留太行,便为查访仇人。   目下武林人大多来了太行,我想杀害先父的那帮人也一定在太行。”   张玉凤打蛇随棍上,接道:“是啊!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可就难于查访了。”   陆文飞原无一定要离开太行的必要,经这一来,心里又活动起来。   张玉凤紧接又道:“昨晚本门门主传下令谕,他认为晋王遗宝之事十分重要,极可能亲自前来。”   陆文飞冷笑道:“西川张门富甲一方,竟还觊觎此种非分之财,那就无怪那些江湖草莽了。”   张玉凤知他语带讽潮,将本门与一般江湖草莽并列,当下嘴唇一撤道:“你知道什么,如果晋王藏宝仅仅是些金珠财物,就算白送给我们,我们还不一定愿意老远地赶来拿呢。”   陆文飞大笑道:“你这叫做又要吃鱼只想撇腥,实叫在下听来发笑。”   张正凤气得脸上发白,冷笑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混充内行。我五叔真是大大看走眼了。”   陆文飞故作诧异道:“难道晋王藏宝还另有奥秘不成?”   张玉凤极其不屑地道:“若是普通财物,岂能轰动整个江湖,自然是人人欣得的财物了。”   陆文飞敛去笑容道:“姑娘可否说出来让在下长长见识。”   张玉凤略事迟疑道:“更正这是公开的秘密,说给你听也不要紧。”话音一顿又道:   “当年晋王位居要津,收藏的四方贡物,无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之宝,这些且不去说它,最重要的是,还是他自编自注的一册秘笈包罗万象,天下武林精华尽在其中。任何人得着了,都不难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陆文飞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心中却暗暗吃惊,他愈觉自己的使命重大。   张玉凤见他半晌不言,以为被自己的言词说动了,当下又道:“令尊既为藏室而来,他弥留之际,不会不对你吩咐什么。”   陆文飞叹了口气道:“先父重伤垂危,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归天了。”   陆文飞站起身来.问道:“大家都还在古陵,周围据守吗?”   张玉凤道:“是啊,陆兄可有兴致去看看?”   陆上飞摇头道:“在下不想再去凑那热闹。”   张玉凤有意无意地道:“是不是怕白骨教威迫你。不用怕,有我五叔在,谅他不敢。”此言大伤陆文飞的自尊心,俊眉一挑道:“我怕他怎的?早晚我得斗斗那邪魔。”   张玉凤微微一笑,举步行出房来。   陆文飞以为她有意嘲笑,亦跟了出来道:“走,在不随你去看看,且看这僵局何时能打开。”   张玉凤大喜,低声道:“本门已决定动用全力进行此事,以后热闹事可多呢。”   二人重行进山,直往古陵南面行来,相距古陵尚有一箭之地,便已闻着喝叱之声。   张玉凤急道:“不好,那边好像出事了。”   两人加快脚步往前急冲。   南面乃是川西张门守护之地,如今出事,自然是张南与人动上手了。张玉凤哪有不急之理?二人转过一座山坡,已见张南正与一壮汉动手。   陆文飞细看那壮汉,年约卅五六,身材精壮,强悍异常。张南急切之间,竟无法将他奈何。   突然壮汉眉头一皱,一条手臂似已转动不灵,那张南武功远在壮汉之上,只为要拿活口,才让他走了十几个照面。就在壮汉手一缓之际,已为张南乘隙点了穴道,扑通一声倒下地去。   当陆文飞与张玉凤赶到之际,陆文飞曾见张玉凤手臂微微一扬,此见壮汉倒地,才想到是她用“没羽金芒”暗助,心中大不以为然,回头看了她一眼道:“那人原就不是令叔敌手,你竟用暗器伤他,实在有欠光明。”   张玉凤冷笑道:“谁和他讲这么多细节?咱们抓人要紧,这人恐是墓陵出来的。”   此时张前已将壮汉提了起来,只听哗啦一声,怀中滚出十余颗亮晶晶的东西,散了一地都是。   张玉凤抢前拾起一颗,原来是一颗明珠,竟有龙眼大小,光华夺目,不禁脱口道:   “好大的珠子。”   陆文飞也拾起一颗明珠,拿在手中看了看。   此时张南的脸色十分紧张,沉声喝道:“都收拾起来。”   张玉凤急俯身将明珠一一抬起。   张南劈手一把将陆文飞手中明珠夺过,张口正待说话。   蓦地山坡之上行来一位少年公子,手摇纸扇,高声道:“张五叔,彩头不小啊!”   张南抬头一看,脸上颜色立变,冷冷道:“少见多怪,这也是什么稀罕事。”   少年缓缓行往壮汉身前,俯身朝他怀中一摸,竟又取出一支白璧,擎在手中哈哈笑道:“明珠白璧,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这匹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少年仰面笑道:“黑龙帮胆敢与张谢二家作对,那可是自取灭亡。”   神态枉妄,一副旁若无人之态。   张南似乎对他无可奈何,复又道:“快请令叔来,老夫有话与他商量。”   只听远远传来谢一飞的嗓音道:“不用请,兄弟来也。”   声随人到,嗖地射落在场。   张南指着地下的壮汉道:“此人由古陵中出来,小弟已将他制住了。”   谢一飞接道:“咱们先问问他口供。”   张南俯身拍开穴道,突然失惊道:“此人已毒发身死。”   少年谢宝树看了张玉凤一眼,似是对他询问,张玉凤面现惊色,陆文飞忍无可忍,剑眉一标,怒道:“别要太不知进退,你以为在下真个怕你不成?”   陆文飞长剑出鞘,一式“梅开五福’,当,当一连三响,硬把树立树攻来的创势接了下来,他内功雄厚,双方几式硬碰,直震得谢宝树手臂发麻,不自主地连退两步。   陆文飞一不做二不休,剑势一经展开,立即绵绵不绝,直卷了上来,晃眼已把谢宝树圈入一片剑芒之内了。   谢主树仗着乃叔在旁,一鼓作气猛攻猛击,无奈技不如人,才几个照面便已败象毕露。心中不觉又急又怒,咬牙切齿,拚拼命支撑。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那是在拚命了。   陆女飞无意与地纠缠,倏然一撤招,沉喝道:“住手!”   谢宝树凶性已发,哪顾这些,乘机往前一扑,连人带剑直冲上去。   陆文飞不防他有这—着,百忙中运集全身功力,大喝一声,举剑往外一封。   呛啷一声,谢宝树的长剑被震得脱手飞出老高,左臂亦被剑芒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漓淋,顺臂直流。   谢一飞原在一旁拍手旁观,蓦见谢宝树受创,神色立变,厉喝一声道:“鼠辈敢尔。”铁骨扇一张,犹如一轮旭日,直朝陆文飞卷去。   陆文飞一剑伤了谢宝树,心中正感歉疚,方待上前察看伤势,谢一飞已没头没脑地攻了下来,只得挥剑迎挡。   那谢一飞乃是谢家有数高手,此番含怒出手,攻势凌厉以极,仅只出手几招,陆文飞便已被迫得手忙脚乱,心中不觉又急又怒,高声喝道:“你们讲不讲理?”   谢一飞杀机已动,只作不闻,铁骨扇一紧,招招指向陆文飞的致命要穴。   陆文飞吃亏在上来时举棋不定,被对方夺去先机,以致节节后退,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此刻看出谢一飞存心要杀自己,不觉激起满腔怒火,大喝一声道:“前辈不要数人大甚。”   手中长剑一式“梅开五福”,一经展开,但见梅花朵朵,上下飘飞,将门户一齐封住。谢一飞一连攻了十余招,竟无法破去对方绵密的守势,心中大感焦急,暗忖:“我苦连一个后生晚辈或收拾不了,岂不被那张南笑话?”手上猛一提功,铁骨扇凝足内力,硬从层层剑影中递了过去。   这一着果然见效,但听一阵阵连珠急响,陆文飞手中长刻被沉重的铁骨扇震得直荡开去。   铁骨扇一递,直袭前胸五处大穴。   陆文飞长剑震斜,整个门户大开,眼看就要伤在谢一飞扇下。   蓦地斜里一声沉喝道:“娃谢的,不要欺人大甚。”   呼地一股强劲掌风直冲过来。   谢一飞顾不得伤人,一撤身暴退五尺,横扇当胸,举目一看,只见黑龙帮的副帮主郑仲虎,满面含威,立在上旁,不由怒道:“郑兄莫非要为他出头?”   郑仲虎冷笑道:“就算是肥,青天白日意欲杀人灭口,岂是大丈夫行径。”   谢一飞脸上一红,强颜道:“这小子恃强伤了我家宝树,兄弟绝不与他干休。”   郑仲虎朗声笑道:“事情经过兄弟看得明明白白,不用再说了。”   笑声一敛,复又道:“剑祖胡文超昨晚已来太行,谢兄要评理尽可找他评去。此刻想要杀人灭口却是不行。”   谢一飞一听剑祖胡文超已到,心头咚地一跳,深庆刚才有郑仲虎这一栏,不然这乱子可端大了。可是表面仍然悻悻地道:“那老鬼来了正好,我倒要找他评评这个理。”   郑仲虎知他色厉内荏,微微一笑道:“谢兄若能赏兄弟这个面子,这事就此撇开。   咱们谈谈正经事。”   此时讲宝树已将创伤包扎好,高叫道:“二叔,绝不能饶了那小子。”   谢一飞把脸一沉道:“不用你管,去吧。”   谢宝树不敢多言,狠狠噔了陆文飞一眼,疾步行去。   陆文飞此刻心中十分难受,自感艺业低微,处处受人欺负,旋一回身疾奔而去。   郑仲虎容他去后方徐徐地道:“刚才古陵之内奔出一个黑衣人,你们擒下了?”   谢一飞余怒未熄,一指地下道:“躺在地下的就是,郑兄可以自己察着。”   郑仲虎一伸手道:“兄弟希望看看他带出来的东西。”   谢一飞哼了一声,不加理睬,张南冷眼旁观,一直置身事外,但这时他不能不说话,跨步上前接道:“此人身上并未携带什么。”   郑仲虎哈哈笑道:“兄弟远远便瞧见这里珠光宝气,耀眼生辉,张兄何放说没有?”   张南知瞒不过,脸色一变道:“人是兄弟截下的,难道贵帮竟要分一林羹?”   郑仲虎摇头道:“兄弟并无此意。”   话音一顿又道:“你我既属联防,理应让我们看看。”   张南摇头道:“你我分地而守,贵帮无权索取东西。”   郑仲虎冷笑道:“兄弟只是想看看东西真假,并判别一下对方用意,张兄何故如此小家子气?”   谢一飞复从旁帮腔道:“贵帮要详察内情,尽可入陵搜查,何故一定要捡现成的?”   郑仲虎嘿嘿两声冷笑,点头道:“好,两位既无合作诚意,兄弟也不多饶舌了,告辞。”   双手一拱,缓步行去。   张南待他去远,气愤地道:“黑龙帮仗着人多,处处狂妄自大,兄弟早晚要斗斗他。”谢—飞接道:“张兄说得是,好在咱们的人也快到了,我不信两家合力会斗不过他。”张南沉吟半晌。猛地一抬头道:“黑龙帮处处卖好姓陆的小子,分明有意拉拢老鬼。咱们不可不防。”   谢一飞冷哼一声道:“老鬼强煞只是一个人,怕他怎的?倒是古陵之事,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张南点头道:“方才那壮汉身上之物,件件俱是稀世之宝,由此看来,晋王遗宝确在陵内了。”   谢—飞接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动手,务要赶在黑龙帮的前面才行。”   张南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此间不是谈话之所,咱们另找地方商量如何?”   谢一飞点头道:“兄弟亦有此意。”   二人相对一笑,双双将身形跃起,疾奔而去。   再说陆文飞满怀愤激,一路疾行,奔行了约有五六里,已来到一处林边,突然将脚步停下,暗忖:“我这般毫无目的地奔行,究竟到哪里去呀?”   想了一会,觉得仍以回到“不醉居”为妥,举步刚要上路,只见林中缓缓走出一位俊美公子,朝他微微一笑道:“贤弟何事不悦,怎的来到了这里?”   陆文飞抬头一看,来者竟是新近结识的义兄王孙,不由奇道:“大哥怎的来了这里?”王孙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陆文飞轻声一叹道:“兄弟今日才知本身艺业低微,不宜在江湖上走动,我要重返师门,再练绝技。”   王孙微微一笑道:“学无止境,你要学到怎样一个程度才算学成呢?”   陆文飞道:“这个……这个……”   王孙反道:“不用这个那个了。学武的人究竟要练到怎样的程度,才可不受人欺负,实在很难说。就以张南等人来说吧,在江湖可说得上是一流高手,但若遇着真正高手,照样地不堪一击。”   陆文飞道:“话虽如此,到底总比小弟强些。”   王孙跨步上前,拍着他的肩膊道:“不用自暴自弃,他们并不比你强多少。”   陆文飞只当是义兄勉励之言,是以默不作声。   王孙突又问道:“记得愚兄曾传你一篇行动口诀,你练过没有?”   陆文飞摇头道:“连日事忙,还没顾到练呢。”   王孙正容道:“初练时或会有些痛楚,但不用伯,旬日之后包有神效。”   陆文飞含糊应着。   王孙话风一转又道:“近日你好像与雪山盲叟处得不错。”   陆文飞轻喟一声道:“此人心怀叵测,蓄意对我拉拢。小弟因他乃是残疾之人,是以不便抗拒。”   王孙点头道:“此老原非坏人,此刻却是情非得已,你应防着他一点。”   陆文飞一向视这位义兄为神秘人物,遂又问道:“大哥可知避秦庄是哪条路上的人?”王孙仰着脸徐徐道:“此刻还难判别。”   陆文飞奇道:“这话怎讲?”   王孙摇摇头道:“眼下的太行山,情势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陆文飞越听越糊涂,复又问道:“大哥是指什么而言?”   王孙轻喟一声道:“每一个来太行山的武林人,都有他的打算,就拿你说吧,多多少少亦有一点隐情未对愚兄明说。”语音一顿接道:“逢人只说三分活,这是对的,愚兄绝无责怪之意。”   陆文飞心头一懔,觉得这位义兄简直是无所不知,真不知他是何来历!   王孙似乎看出地的心意,微微一笑道:‘你对愚兄之言觉着很惊异是不是?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把所见所闻之事,都凑在一起,再作番分析罢了。”   陆文飞点头道:“大哥料事如神,小弟十分佩服,但不知这件事以后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王孙沉吟有顷道:“愚兄正在思量这件事。第一,晋王遗宝之事是谁传出去的?第二,为什么不说泰山,不说伏牛山或昆伦山等山,却要指定太行山?第三,此人传出消息之用心何在?他把武林各派都引诱来太行山,有什么企图?”   陆文飞道:“是啊!黑龙帮的黑帮主也曾这般说过,他与大哥可谓英雄所见略问。”   王孙嘴唇一撇,极其不屑地冷冷一笑,然后徐徐道:“黑龙翔在这些人当中,还算是个有见地之人,只可借力量太小,不足与暗中这帮人抗衡。”   陆文飞吃了一惊道:“黑龙帮在江湖声威赫赫,竟不足与暗中之人抗衡。此人究竟是哪路人物,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势力?”   王孙若有所感地轻喟一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若不是自认力量已够,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陆文飞睁大眼睛道:“照大哥的说法,你已知道此人是谁了!但不知此人居心何在?”王孙摇摇头道:“此刻与你谈这个为时尚早,不用问啦,还对你自己应做的事,多下点工夫吧。”迅速瞥了陆文飞一眼,老气横秋,扑地一笑又道:“愚兄话说得太过率直,贤弟多多担待。”   陆文飞正容道:“大哥哪里话,不要说你是兄长,就以武功见识来说,任何一件都可为我之师。”   王孙格格笑道:“快不要这样说,愚兄不及你的地方大多了,致于我比你多点见识那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出江湖比你早,再则我用在练武的工夫也比你少了一半。有这许多时间用在增长见识上,应该要比你多知道一点才对。”   王孙之言表面似是谦虚之词,实际也是事实,而陆文飞的情形却恰与他相反,剑祖胡文超因身罹残疾,恨不得一下子便把自己一身所学,都传给爱徒,是以对陆文飞要求极严,传授亦近填鸭子。   陆文飞每次习练那些限期学成的功夫,已有时日苦短之感,哪有功夫学别的?这事胡文超并非不知,他因陆文飞之父陆子俊,亦是江湖知名之士,将来学成之后,尽可随父到江湖上历练,用不着浪费时间再去习练了。   再说陆文飞聆听义兄一番言语之后,虽觉有理,心中仍不免有自惭不如之感。   王孙察颜观色,已知他的心意,一整容道:“愚兄绝非自谦,你将来之成就,定在愚兄之上,眼下的一点小挫折,算不了什么。”话音一顿又值:“太行山不久便有非常之变,这些天你若没事,可在店内勤练那篇口诀,少管外面的闲事,免得愚兄一个照顾不到……”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不言。   陆文飞自然听得出他话中之意,心中甚感难过,暗忖:想我陆某昂昂七尺,竟要人来暗中照顾。这些年学武都是白费工夫了。心中越想越觉难受?他乃极其要强之人,当下把手一拱道:“大哥一言顿开茅塞,小弟以后凡事均当量力而为,不劳大哥操心。”   言毕,他扭转身子疾步行去。   王孙自知失言,急喊道:“贤弟你等一等。”   陆文飞行走极快,耳畔山风呼呼,意未闻王孙喊叫之言,径直去了。   王孙目凝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微微一叹,忽地身形一跃,疾射林中,眨眼失去踪影。陆文飞一路疾行回至店内,径自进入卧房,他因义见一再提到那篇行功口诀,一种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当于摈除杂念,依据口决心法,缓缓练功。   不习练倒不觉怎样,一经依次习续,才知行动心往比平日所习大相径庭。有时党反其道而行。   一二周天时,还未感到怎样。   三个周天下来,突感经脉鼓胀,就像要爆裂一般,痛楚异常。   几个周天过后,只觉周身汗出如浆,痛楚渐失,不多时便人物我两忘之境外。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霍然醒转,抬头一看,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不禁暗惊道:   “这番行动竟耗去了三个时辰不成?”   此时“不醉居”正是热闹时刻,不仅酒店坐上客已坐满,后面的客栈也是满满的。   陆文飞来太行很多天了,对各种不寻常之事,已司空见惯,并不感惊异。就在酒店要了点酒菜,独个儿吃喝完毕,重又返回房中,堪堪将门掩上,只见人影一闪,行进来一人。   陆文飞方等喝问,来人已先行开言道:“小哥不必惊奇,老朽来此绝无恶意。”   陆文飞此刻已看清来人乃是黑龙帮帮主黑龙翔,忙举手让坐道:“帮主夤夜莅临,定有非常事故。”   黑龙翔捋着灰髯徐徐道:“你可知雪山盲叟现在何处?”   陆文飞略事沉吟道:“请恕在下不便明告。”   黑龙翔点头道:“小哥不必为难,老朽绝无加害他父女之意,但说无妨。”   陆文飞只得按实说道:“他父女均已去了避秦庄。”   黑龙翔又问道:“小哥可知避秦庄在何处?”   陆文飞摇了摇头道:“这就连在下也不知了。”   黑龙翔沉忖有顷,突然点头道:“由此看来,事情果然大有蹊跷。”   陆文飞接道:“帮主所指何事?”   黑龙翔吁一口气道:“我知小哥乃是名门高徒,是以不拿你当外人看。就拿小哥你来说吧,你从不为金珠宝物动心,可不会不想晋王手抄的那册秘笈吧?”   陆文飞笑道:“帮主的推断因属有理,不过在下只是近日才知有这么一本秘笈。”   黑龙翔点头道:“小哥所言或是实情。按老朽连日推想,已确定晋王遗宝果在太行山。”   陆文飞一听心头一震,急问道:“帮主如何得知?”   黑龙翔徐徐言道:“老朽则方已然说过,来太行之人,俱都志在晋王遗宝,而遗宝藏在古陵之内,亦是大有可能之事,既已有此线索,为何有许多人竟不想进入古陵之内夺宝?”   陆文飞笑道:“有贵帮与金陵谢家,川西张门虎视在旁,谁还敢染指?”   黑龙翔摇头道:“江湖上奇能异士极多,岂仅我等几个门派?我想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陆文飞心里一动道:“愿闻其详。”   黑龙翔干咳了两声,徐徐道:“那是他们确知藏宝实不在古陵。”深深打量了陆文飞一眼,继续又道:“去到古陵之人,那是瞎撞,不去古陵之人,才是深明底蕴之人。”   陆文飞大吃一惊道:“如此说来,帮主是怀疑在下了。”   黑龙翔道:“老朽并无此意。不过像本店住的那文生公子,以及雪山盲叟父女,却令人不得不怀疑了。”   陆文飞长吁一口气道:“帮主心思缜密,对事推断入微,在下甚是佩服。不过仅凭私下推断,那也不见得可靠。”   黑龙翔微微一笑道:“雪山盲叟来到荒山小镇开设巨大酒楼,明眼之人一看便知,他是别有用心。今突避而不见,事情便更明显了。”   他一指王孙所住院落,悄声又道:“此人行踪诡秘,假借游山之名,把太行山的一丘一壑俱已踏遍,他为的又是什么?”   陆文飞此刻才知黑龙翔果然老辣厉害,无怪那黑龙帮在短短几年工夫声誉突起,凌驾各派之上。   黑龙翔见陆文飞默然不语.心中暗暗点头,他乃深谋远虑之人,凡事面面顾到,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举妄动。当下话头一转又道:“今晨古陵之内,有人抛出白壁明珠一批,小哥对此有何高见?”   陆文飞随口答道:“此人必是古陵暗中主持人的一党,见财起意,意欲携带宝物远走高飞。”   黑龙翔点头道:“表面看来好像是这样,但老朽的看法却不同,如果陵内确有藏宝,陵内那帮人早已运走,怎会等到现在?就算那人是携宝私逃,为何不在黑夜,而要在青天白日出来?难道他不知外面有许多人守候?”   陆文飞想了想道:“帮主的意思是说,陵内之人故意用这些价值连城的白壁明珠,引诱群雄入陵?”   黑龙翔微哂一声道:“小哥对事一点便明日,比他们强多了。可笑张南等人执迷不悟,竟图二派联合,瞒着本帮入陵取宝。”   陆文飞对张谢二派之人,印象十分恶劣,冷笑一声道:“倘有失闪,那是他们自取其祸,帮主大可不必操心。”   黑龙翔长叹一声,立起身来道:“话虽不惜,可是此刻情势不同,各派如不能同舟共济,渡过劫难,前途实是堪忧。”   陆文飞面现惶惑之容道:“帮主既知此山危机四伏,何不远离此山?免得落入圈套?”黑龙翔朗声笑道:“小哥,你把黑某看作什么人了?别说太行仅是几个宵小暗中兴波作浪,就算他有千军万马,黑某何惧?”语音一顿,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微叹一声又道:“对方用心无非是意欲得着晋王藏宝,如若那本秘笈果入他手,中原武林将沦入万劫不复之地。老朽岂能容他称心如意?”   说来说去仍是那本秘笈,陆文飞听后心中顿觉不耐,双手一拱,徐徐道:“承蒙帮主指点迷津,在不甚是感化,只是在下年轻识浅,无能为帮生助力,尚望帮主海涵。”   黑龙翔微微一笑道:“就此一言为定,告辞。”   跨步行出房来,身形一跃,朝檐头射去。   陆文飞回转房中,左思右想,想不透黑龙翔此番来访用意。不过经黑龙翔番剖析,对藏宝之事却有了一种新的想法,觉出雪山盲叟与义兄王孙果是可疑,也极和能就是握有另一份秘图之人。只是兹事体大,不能冒失,一个说话不当,不仅事办不成,且将成为众矢之的。   一个人正自呆坐出神之际,店小二推门进来道:“陆相公,有位姑娘要见你。”   陆文飞大感诧异,随口问道:“可是公孙姑娘么?”   小二道:“她现在门外,相公出去便知。”   陆文飞满怀惊异地行出房来,只见一位紫衣佩剑的年轻女郎,满脸傲慢地立在走廊,当下拱手道:“姑娘是采访在下的?”   紫衣姑娘抬眼皮瞥他一眼,冷冷道:“不错,你与雪山盲叟父女是何交情?”   陆文飞恍然若有所悟,暗忖:原来又是寻他父女的。   随答道:“萍水相逢,仅是认识而已。”   紫在姑娘哼了一声道:“此话当真?”   陆文飞目睹紫衣姑娘一股盛气凌人之态,不禁怒火上升,冷笑着道:“在下犯不上对你说假话。”   紫衣姑娘突然跨前两步道:“如若她父女身蹈危境,你管不管?”   陆文飞愈觉惊讶,急问道:“他父女落在什么人手里?”   紫在姑娘别过险去,微笑道:“你与他父女只萍水相逢,何必急成这个样子?”   陆文飞被她连番抢白,心中大为不悦,赌气不再说话。但想到雪山盲叟那副者迈龙钟之态,以及对自己再三嘱托之言,却反甚觉忍心不下,遂又问道:“姑娘尊姓,何以得知他父女身蹈危机?”   紫衣姑娘移步行入房中坐下,缓缓地道:“雪山盲叟老迈残疾,已是该死,死了倒也没有什么。只可惜公孙云娘绮年玉貌,竟亦遭横死,我部替她可惜!”   陆文飞大为不悦地道:“姑娘何故尽说些无关痛痒之言?”   紫衣姑娘格格笑道:“你叫我说什么好呢?雪山盲叟无亲无故,姑娘我纵有援救之心,也没处商量去呀。”   陆文飞知他存心相激,按下心头怒火,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武林同道本色。在下果能助他父女说难,我倒愿意一试。”   紫衣姑娘瞥了他一眼,不徐不疾地道:“你是有意相助雪山盲叟或是为了云娘?”   陆文飞胸怀坦荡,随口道:“都可以说。”   紫衣姑娘立起身来,疾步行出房来,嘴里却道:“他父女被囚禁在避秦庄,能不能援助就看你的了。”   陆文飞急喊道:“姑娘你且等一等。”   举步出房,走廊已然空荡荡的,那紫衣姑娘早已踪影不见了。   这紫衣姑娘来得既突然,说话又没头没脑,倒使陆文飞心中甚感踌躇,沉吟半晌,暗忖:“管他呢,我自己的事尚且没有一点头绪,哪有工夫顾旁人?”   陆文卫心中虽是这般想,但又觉得紧衣姑娘之言绝非无理。自己既侠义中人,岂能见死不救?踌躇再三,决心去一趟避秦庄,好歹查个水落石出。   陆文飞属性情中人,却没有想到各方的注意力,已渐由古陵转移到雪山盲叟与王孙身上,当下举步行出“不醉居”,疾往镇外行了一程,突然将脚步停下,暗叫道:“我真糊涂,这避秦庄的方向都不知,黑夜之中到哪里寻去?”   原先他一路疾行,尚不觉得怎样,此刻脚步一停,突然觉出情形有异隐约之间似有人在后面跟踪,心中不禁连连冷笑,忖道:这些人必是疑心我身怀秘图,是以暗中跟踪,反正我也不知避秦庄在哪里,何不在山中乱转一通,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心中正思忖之际,突然一条人影由前路疾奔而来,练武之人目光远比正常人敏锐,一眼看出来人似是云娘,当下消声问道:“来者可是公孙姑娘?”   来人突地脚步一停,惊讶道:“陆大哥夤夜出来何事?”   陆文飞且不答理她的话,对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只觉她身着紧身裤祆,背插长剑,收拾得甚是俐落,不似遭逢变故之人,当下徐徐言道:“令尊如何没回来?”   云娘突然双眉紧皱,长叹一声道:“他老人家已为人软禁,回不来了。”   陆文飞吃了一惊道:“果有其事?”   云娘颇为诧异地道:“你已知此事了?”   陆文飞道:“实不相满,在下此刻出来,便是为了贤父女,意欲去一趟避秦庄看个究竟。”   云娘轻叹一声道:“如此说来,我父女这个朋友算是交对了,只是……”   说至此处,她突然住口不言。   陆文飞并未体会地话中之意,跟着又道:“避秦庄为何要软禁令尊?其中定有缘故。”云娘唉声一叹道,欲言又止,突然低头疾往前去。   陆文飞从后赶上道:“你为何不说话?”   云娘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我父女之事你管不了。为你自己安危着想,我劝你即这离开太行,迟则不及。”   陆文飞大感诧异道:“这却为何?”   云娘急道:“你不用问了,小妹所言绝无虚妄。”   陆文飞见她一脸焦灼之容,知她所言不虚,但他乃是性情中人,人家既掬诚相见,愈觉自己不应就此撒手不管。当下面容一整,慨然道:“你我虽属初交,但令尊一番嘱托之言,今犹在耳。在下岂能独善其身?无论如何也得设法将令尊救出避秦庄。”   云娘摇头叹道:“你不能去。去不仅无济于事,且将为你自己招来奇祸。”顿了顿又道:“暂时他们还不敢对于家父怎样,我看咱们回店再商量吧。”   陆文飞道:“那也好。”   二人行至雪山盲叟住居楼阁,云娘突然双眉紧锁,低声道:“你来太行究竟意欲何为,务望对小妹实说。”   陆文飞迟疑道:“难道在下与令尊有所相连?”   云娘复又道:“听说令师已然来了太行,此事可是真假,亦望实言。”   陆文飞大感诧异地道:“姑娘为何只管追问在下?”   云娘轻叹道:“各方同道俱认令尊隐迹深山必有所图。你今天逗留太行,更尼启人疑窦。”   陆文飞冷笑道:“太行山人不下千百,别的人俱不怀疑,为何怀疑我来呢?”   云娘听了大为不悦,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与你拌嘴来的,反正你自己心里明白。   果如他们所料,便该早作打算。”   陆文飞心头一懔,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道:“咱们暂且不要谈此事,且先商量援救令尊的事吧。”   云娘黯然摇了摇头.猛一抬头道:“我父女之事不劳垂问,你快走吧,我不愿因我家之事,让你也受牵连。”   陆文飞义形于色道:“这是什么话,在下若是怕牵连也不会过问了。”   云娘唉声一叹道:“世间哪有像你这般死心眼的人,说你管不了就是管不了。”   陆文飞一番好意,倒被人认为死心眼,内心自然大起反感。不过他亦了解对方的苦衷,必是认为他的功力不够,不忍他惹火烧身,是以一时之间倒也无话可说。   云娘见他怔着不说话,突然流下泪来,悄声道:“小妹并非矫情,亦无轻视陆大哥之意。只因此事内情复杂,你若去避秦庄,不啻自投罗网,小妹岂忍心如此?”轻叹一声又道:“小妹言尽于此,你快走吧。如令师已来到,可速找到令师。”   陆文飞曾见过司马温的武功,一个总管的武功已是如此,庄主的武功更不用提了。   自己势单力孤,确实无能为力,沉吟半晌方徐徐道:“姑娘一再不让在下插手,在下只好不问了。”   云娘极具深意地道:“避秦庄就在藏龙谷,地方极是隐蔽,庄内的布置不亚于古陵,轻易绝不可前去冒险。”   陆文飞若有所悟地道:“避秦庄即是如此险恶之地,姑娘如何脱出魔掌的?”   第七回 火因双英     云娘唉声一叹道:“他们如若不是有意让我出来,小妹就是插上双翼也难飞渡,内中自然是别有用心了。”   陆文飞猛然省悟,点头道:“在不明白。”   云娘速瞥了他一眼,道:“区区苦衷,大哥若能谅解,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了。”   陆文飞不便久留,举步行出楼阁道:“不论情势如何险恶,在下如能为力绝不坐视。”他初出江湖,哪知江湖险恶?公孙云娘此番回来,乃是负有极大的使命。还幸她心地善良,一再用言语点醒,不肯遽施辣手。   陆文飞心怀坦荡,只知行所当行,回至房中,脑际仍在想雪山盲叟之事,暗忖:莫非雪山盲叟果是另一位持有秘图之人。果真如此,我倒不能不管了。   此时天已将晓,屋内之物隐约可辨,突见茶桌之上,压着一张字条。   顺手取来看一看,上面单草写了几行字:情势险恶,少管闲事,多练功夫。   这字条来得虽是蹊跷,但话中却未含一丝恶意,知道必有原因,想着想着,心中猛然省悟,暗叫道:哦,我明白了,这字条是义兄王孙留的。   此肘天已大亮,当下匆匆漱洗完毕,便往王孙所住的院落行去。   只觉院内双门紧闭,似乎还没起来,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院门应声开启,出来的是梅香,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二爷您早。”   陆文飞含笑点头道:“公子起来了没有?”   梅香摇头,悄声道:“公子昨晚一夜未回,这里只留下小婢与小莲二人。”   陆文飞一听甚感意外地道:“他们上哪里去了?”   梅香沉吟有顷道:“小婢不太清楚,八成是去古陵,不过公子也曾提到避秦庄。”   陆文飞知她不会欺蒙,遂道:“即是这样,在下且去古陵看看。”   说毕,他举步行出院门。   太行山下此刻可说处处俱隐伏着危机,而且有许多人已然怀疑到王孙身上。如今他一夜未归,显然是出事了。   陆文飞乃是极重义气之人,决心去古陵一趟,查看一个究竟。   陆文飞心挂义兄王孙的安危,一路行走急速。   晚雾迷蒙中,隐约可见古陵围了不少人。心里一急之下,脚步倏然加快。果见王孙倒背着双手在与张南说话。郑仲虎、谢一飞亦立在一旁。   王孙眼光锐利,早已看出来人是陆文飞,微微一笑道:“贤弟这早赶来古陵何事?”   陆文飞答道:“今早听梅香说,大哥一夜未回,是以赶来察看。”   王孙含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张南道:“在下已然说过,目须看看那些白璧明珠,借以判别是否晋王府所藏,尊驾不该如此小家子气。”   张南冷笑道:“兄弟所要求之率亦非苛求,尊驾又为何不答应呢?”   王孙朗笑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在不说过之后,你若不取出白璧与明珠,又当如何?”   张南哼了一声道:“兄弟何等之人,岂会失信于你?”   王孙一指谢一飞与郑仲虎道:“两位能不能担保?”   谢一飞干咳了两声道:“这个……这个……”   郑仲虎迅速答道:“黑龙帮作此保。如张兄食言,郑某要讨回这个公道。”   王孙冷冷一笑道:“既是他亲口所许,在下谅他不至食言反悔。”话音一顿又道:   “为藏宝前来太行山的武林人士极多,在下若不把此项隐秘揭穿,受害之人将不知有多少。”   张南极为本屑地道:“如此说来尊驾倒是深明底蕴的了!”   王孙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用急,到时自然让你明白。”   顿了一顿又道:“晋王天纵睿智,深得当今皇上倚重,是以府内收藏贡物极多。记得有一批白璧明珠,乃是龟兹国王赐与晋王。仿闻有人从古陵取出一批明珠白璧,是以在下意欲鉴别一番,看看是不是那批贡物。”   郑仲虎在旁插言接道:“此言甚是有理。如果是那批贡物,便是证明晋王藏宝果是在古陵之内了。”   王孙且不答理郑仲虎的话,将手一神对张南道:“在下话已说完,你该把东西拿出来吧。”   张南早已将那批白璧明珠鉴赏过,确实价值连城的上品。今王孙一说,更确定藏宝便在古陵之内,如何肯轻易取出?暗对谢一飞施了一个眼色,谢一飞与川西张门已有默契,暗暗点了点头,立刻插言道:“且慢,张兄所提条件是说晋王藏宝数目,尊驾仅有这些活塞责,那是不够的,谁不知府内藏有许多宝物?”   王孙连正眼也未瞧他,仍然面对张南喝道:“你拿不拿来?”   张南只觉他一双眼睛澄澈如秋水,似要洞察人的肺腑一根,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谢一飞见张南面有惧色,沉声喝道:“张兄不要理地。”   张南一时为王孙的气势所慑,此时才觉自己如此气馁,实是有失大丈夫身份,当下朗笑道:“就凭你几句不着边际之话,便要本座拿出东西,世间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王孙冷笑了两声道:“看来你是自食其言了。”   张南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吧。”   王孙倏地往前一伸手,将张南的手腕给扣住了。   张南乃是久经大敌之人,眼看王孙朝自己冲来,手拿一抬,呼地一掌劈出。   可是,王孙的来势犹如闪电一般快速,他的手掌才抬起,已然给对方扣住了,跟着劲力完全失去。   谢一飞见张南受制,手一抬,悄没声一掌朝王孙背脊劈去。   蓦地,斜里涌来一股暗劲,将谢一飞掌力震斜。眼看郑仲虎面罩寒霜地行了过来,冷冷道:“谢兄,这是干什么?”   谢一飞脸上一红,强颜道:“此人骤施暗袭,制住张兄,兄弟岂能抽手?”   郑仲虎哼了一声道:“面对面出手擒拿,如何说是暗袭?”   谢一飞自知理屈,住口不言。   张玉凤眼看五叔受制,娇喝一声,挺剑直趋过来,一剑朝王孙右助刺去。   王孙连头也没回,空着一只手倏然一指弹出,吃地一声,张玉凤的长剑立折两断,人也震得退了两步。   就在张玉凤发难的同时,陆文飞亦沉喝一声,赶了过来,只是起步较迟,张玉凤的剑已发出,万想不到义兄弹指动力如此浑厚,怔得一怔,沉声道:“不可如此。”   张玉凤长剑折断,早已满扣一把“没羽金芒”,脸露凄厉之容,高声叫道:“这档事你管不了。”   陆文飞冷冷地笑了两声道:“我大哥并无为难分叔之意。”举步行近了张南复又道:   “张前辈乃是具有身份之人,不应言而无信。”   张南手腕被王孙扣住,一身功夫无法施展,而场中情势又大不利,又急得头发怒张,沉喝道:“玉凤,不用说了,把东西给他们。”   张玉凤亦知情势大为不利.委屈从腰间解下一个革囊朝王孙一扔道:“拿去。”   王孙手一松,将张南放了,伸手接过革囊,取出一双白壁,映着阳光细看了一番,又倒出一颗明珠看了看,复又纳入革囊,交还张玉凤道:“在下说过只是看看,如今该相信了?”   张南气得一脸泛青,心中正自盘算如何挽回这颜面,是以并未答应。   谢一飞乃是用心人,见王孙已然看过明珠了,急趋前问道:“尊驾自诩行家,明珠是假是真?”   王孙朗笑道:“我若不将话说明,料你们也不会心服口服。”语音一顿道:“这批白璧与明珠,俱可说得是珍品,可是与那批贡物比较起来,却是天壤之别。”   谢—飞笑道:“这种无稽之言准都会说,尊驾该说出一个令人心服的道理来。”   王孙仰着脸,似在追忆一些往事,半晌方道:“你们可曾检视这些白璧与明珠。上面或多或少,均有一瑕疵,而那批贡物却是件件完美,无半点假疵。这也就是它的珍贵处,因此在下断定这不是晋王的遗宝。”   谢一飞长吁一口气道:“照此说来,那是暗中有人有意用这些宝物引诱大伙进入古陵了。   王孙冷冷道:“是不是如此,在下一时尚无法判定,各位看着办吧。”转睑对陆文飞道:“二弟,咱们走吧。”   陆文飞见大哥威慑群雄,心中甚里佩服,闻声跟了过来。二人并肩行了约有百余步,王孙方始开言道:“公孙云娘回来了,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陆文飞答道:“她说雪山盲叟已被避秦庄软禁了。”   王孙点头道:“她父女处境确也可怜。不过愚兄尚无法确定他是不是……”   说至此处突然住口不再言语了。   陆文飞一时之间尚未体会到他话中之意,复又问道:“是否查出避秦庄是何许人物?”接着沉吟有顷道:“小弟怀疑这暗中主谋之人,也就是伏击先父之人。”   王孙未置可否,突然脚步一停,道:“有人追来了。”   陆文飞举目四望,果见一批人飞奔而来,他乃极易冲动之人,不禁怒道:“张南这批人,简直不可理喻。”   王孙神色自若,徐徐地言道:“你且少安毋躁,且看他们作何举动。”   且说张南等人,目送王孙离去后。谢一飞突然开言道:“那姓王的少年所说之话,细想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张南对珠宝古玩,虽略识真伪,毕竟不是大行家。重新将白壁从囊中取出,细细观看了一会,失声道:“这支白璧有瑕。”   谢一飞接道:“不过那少年年纪轻轻,怎会知道这些?其中或者另有原因。”   张南想起适才受辱之事,顿觉怒忿填膺,重重哼了一声道:“不管他说的有没有理,这事兄弟跟他没完。”   谢一飞猛一抬头道:“那边有人来了。”   张南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白骨教主缓步行了过去,大列列地道:“古凌可有什么动静?”   谢一飞不便得罪他,随口答道:“尚无新的进展。”   姚寒笙阴森森地一笑道:“前日有人从古陵携出了一批白璧明珠,听说已为川西张门截下。刚才本教主又听人传报,说是有个姓王的小子,用强力威迫张兄,要鉴赏白璧明珠的真伪,可有此事?”   张南就怕人提起这事,当下没有好气地道:“既已知道了,何用再问?”   姚寒笙寒着脸道:“老夫无意过问白璧明珠之事,只为那姓王少年来历大是可疑,是以赶来看看。”   张南冷笑道:“不劳尊驾操心,兄弟早晚要找回场来。”   姚寒笙桀桀怪笑道:“张兄错会意了,老夫说的不是这件事。”笑声一敛,继续言道:“诸位如若不健忘的话,总该记得当年晋王府内,经常住着不少武林人。宫帏祸起,虽然晋王为了自身清白,束手殉难,可是他不至于不分派一些后事。”   张南满怀不悦地道:“你不嫌话题越扯越远了?”   姚寒笙冷笑道:“本教生若不把话说远些、说明白些,料你们也无法明白其事。”   谢一飞徐徐地接道:“那晋王乃是极其精明之人,当时有心殉难,对后事必作了一番妥慎安排。而且他府中有侠义之人,什么人可资托孤,什么人可以看管宝物,必己事先计划周详。”   姚寒笙哈哈朗笑道:“你能想到这些事,足证高明,不过咱们应该再作进一步的推想。”   谢一飞怔了一会,摇头道:“请恕兄弟愚昧,一时之间实在推想不出。”   姚寒笙傲然一笑,仰首长空,缓缓道:“晋王乃是本朝之人,死仅十余年。诸位当年已出师行道,难道就不知有些什么人常在晋王府行走?”   谢一飞恍然大悟,失声道:“剑祖胡文超、铁拳震三湘陆子俊、雪山盲叟公孙龙等,俱为晋王座上客。”   姚寒笙冷冷道:“雪山盲叟无故来此深山开店,陆子俊隐迹太行山突然被人狙击而死,以及胡文超率领门徒来到太行,俱不是寻常之事。你们若将事情前后串联起来,便不难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张南性情较为急躁,举来便行道:“走,咱们找雪山盲叟去。”   姚寒笙鄙夷一笑道:“晚啦,人家父女早已寻着有力的靠山了。”   张南哼了一声道:“我倒不信有什么人庇护得了他。”   姚寒笙冷冷道:“你别小看人家,这一派恐怕比黑龙帮还要难斗。”   张南听他提起黑龙帮,突然想起了郑仲虎也在场,举目一看,原来郑仲虎早已走了,遂又问道:“教主所说究竟是哪一派?”   姚寒笙此来原有目的,因他知人单势孤,意欲借助两派之力,是以才不惜尽泄胸中之秘。此刻见二人已然说动,遂又道:“雪山盲叟已然托庇在避秦庄了。”   张南从不曾听过有这么一个门派,不禁大笑道:“小小一座山庄,难道也能兴波作浪?”   姚寒笙是吃过避秦庄苦头的人,心中暗暗冷笑忖道:不让他们吃点苦头,是不会知道厉害的。   表面却若无其事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也不能低估他们。”   谢一飞一旁插言道:“雪山盲叟之事往后再谈吧,现放着一人在此,为何不去找他?”姚寒笙大出意外地道:“谢兄说是谁?”   谢—飞道:“陆子俊之子陆文飞,另外还有一个姓王的少年,此人的来历亦大是可疑。”   张南想起适才受辱之事,接道:“是啊,此人深明晋王府的底蕴,说不定就是晋王所托之人。”   姚寒笙极为留心地问道:“此人有多大年纪?”   张南答道:“哟莫廿上下。”   姚寒笙点头道:“说不定是奉师命来的。事不宜迟,咱们先把这两个雏儿弄住,苦刑逼供之下,不怕他不说出实情。”   此人早就有心算计陆文飞,只因风闻剑祖胡文超业已来到,自知惹不起,是以一心要把川西张门、金陵谢家拉上。   张南与谢一飞虽都是老江湖了,重利当前,顿忘利害,同声道:“教主这言极是,咱们这就追上去。”   姚寒笙森森一笑,当先跃起。   张南匆匆对张玉凤吩咐道:“玉凤你守在这儿,若有紧急事,可用信号通告那边谢家。”   张玉凤山中虽是不愿,可不敢说什么。   姚寒笙领着张谢二人,急追了一程,早见陆文飞与王孙并肩在前缓缓行走。   冷冷哼了一声道:“等会务必留下活口,兄弟自有道理。”   张南为雪刚才受制之辱,当先疾行,厉声喝道:“站住,老夫有话问你。”   王孙缓缓转过身来,徐徐道:“几位来势汹汹,意欲何为?”   张南知对方不是易与之辈,暗中凝足真气,沉声道:“尊驾若不把来历交代明白,休想离开此山。”   王孙微微一笑道:“真的吗?”   张南怒道:“难道老夫有空余时间与你们打哈哈不成?”   王孙摇头道:“就凭你们这几块料,只怕难以办得到。”   张南面笼杀机,一步一步逼近道:“不信你就试试。”   当他行至距王孙约一大二三左右时,突然将脚步停下。他乃久经战阵之人。数十年来,凶狠恶斗不知有多少,不知怎地突然胆怯起来。只觉对方虽是若无其事的立着,却隐隐具有一种慑人的气势,自己虽已凝足功力,却不知如何发招才好。   谢一飞与张南原系并肩而行。此人生性较滑,由适才王孙制住张南那招式,已知王孙难以相与。见张南已然抢先答话。立到转向了陆文飞。   心想:反正谢家与胡文超的梁子已经结定,就算弄出事来,掌门老大也不致责怪,是以劈头一句便道:“姓陆的,你打伤了人就想一定了之?”   陆大飞已知一场争斗难免,当下俊眉一扬道:“令侄仗势欺人,在下迫不得已才动手,此事你已眼见,如何能怪在下?”   谢一飞冷冷道:“他是本门掌门老大的爱子,你有理可向他说去。”   这话说得极是明显,他要把陆文飞擒获交给掌门老大。   陆文飞少年气盛,不由怒道:“是非自有公论,在下哪有许多闲工夫?”   谢一飞狰狞地一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不去。”   他掌上凝功,大步逼了过来。   陆文飞怒忿填膺,大喝道:“你们讲理不讲理了?”   说着,他扬手一掌劈出,一股暗劲直推了过去。   谢一飞哪把他看在眼里,翻拿往外一封道:“你是找死。”   掌劲发出,蓦觉对方掌力隐隐具有一股强韧的弹力,心头震懔之下,劲力聚加二分。   两股暗劲一触之下,双方同感心头一震,陆文飞身不由主地退了一步。   谢一飞身形连摇了两摇,心中大感惊异。只觉这少年只几天不见武功似乎增进了许多。当下不容对方喘息,手拿一扬,又以八成真力推出一掌。   陆文飞匆促中与谢一飞硬碰硬地对了一掌,虽为那强劲之力,震得退后一步,却无丝毫损伤。这种意外的结果,倒把他怔住了。就他这一怔的刹那,谢一飞的掌劲,已挟着虎虎风声,直涌了过来,不容他再加思索,本能地双掌一翻,一招迎劈而出。   澎的一声,两股暗劲再度接实,地面卷起数股黄沙,陆文飞身形连晃了两晃,随即屹立不动。   谢一飞只觉心头猛震,强自提功,将自己身形稳住。   这两招硬碰之下,表面看来,陆文飞似乎稍逊一等,实际谢一飞毫未占便宜。他乃成名多年人物,心中懔然之下,竟不敢再冒昧出手。   白骨教姚寒笙冷眼旁观,见张南与王孙象斗公鸡似地立着。王孙总是一副好整以暇,悠闲洒脱之态,而张南的额上,已然滚出汗珠。   一看便知,在气势上,张南已然输了一筹。   再说谢一飞这边,陆文飞居然与他便排两掌而不败,心中不禁连连冷笑,忖道:   “原来张门与谢家,只是徒负虚名,我倒将他们高抬了。”   此人天生歹毒,心知陆文飞连拼两掌之后,必已真元大损,是以一声不哼,倏地一抬腿,掣电般地朝陆文飞直趋了过来。   陆文飞连拼两掌,真元大损,正自暗中调息之际,蓦见一条人影.挟着一阵寒风,飞射而至。一惊之下,奋起神威,大喝一声,一式“拦门拒虎”,双掌以十分真刀击出,一股刚阳掌劲,直撞了过去。   姚寒笙原图出其不意出手将对方擒往,讵料五指堪堪叉开,一阵刚阳拿劲已迎面推来,不由大吃一惊。疾速化抓为拍,借着那股谁来的掌劲一转,身形忽地撤了回去。   端地进退如风,捷逾鬼魅。   谢一飞只当姚寒笙出手相助,一掀衣将铁扇撤出,往前一递,直袭陆文飞主肋。   陆文飞拍出三掌之后,居然将两个敌手挡住,信心不禁大扬。眼看扇影点点,从斜里袭来,脚下一滑,旁挪五尺,长到借势出鞘,一式“梅开五福”,洒出剑花朵朵,将门户封住。谢一飞一击不中,随即收式住后一撤。   这一式“梅开五福”,在陆文飞自己还不觉怎样,谢一飞与姚寒笙看在眼里却是大出意外,亦觉这一招的威势与前几天大不相同,暗中齐感惊讶忖道:这小子竟然留了一手。   就在谢一飞姚寒笙惊讶发怔之际,林中俏然行出一位身披鹤氅,背长剑的长髯老者来,哈哈洪笑道:“不看金面着佛面,两位何故只管欺凌一个后生晚辈?”   姚寒笙抬首一看,面色立变。   谢一飞只觉来人甚是面熟,不由扬声问道:“尊驾何人?”   老者手捋长髯,徐徐道:“老朽胡文超,小徒有何不是之处,还望看在老朽薄面之上,担待一二。”   谢一飞不由大吃一惊,万想不到来人竟是一代怪杰刻祖胡文超。   陆文飞一见来者果是师父,不由大感意外,失声叫道:“师父,您老人家……”   老者含笑点了点头,后又转向那边青筋暴突,满面汗流的张南高声道:“张大侠有话好说,何苦吹胡瞪眼?”   张南与王孙对搏,已然陷在欲攻不得,欲退不能之境,如继续耗下去,势必活活累死,巴不得有这一声喊,当下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收势退了下来。   此际双方胜负已分,谢一飞正待说出陆文飞剑伤谢宝树之事,借机下台,姚寒笙已然森森一阵冷笑道:“姓胡的,你不用得意,你来太行山为的是什么.瞒不了明眼之人。   咱们走着瞧。”   他身形一跃,疾奔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谢一飞与张南望了一眼,双双跃起,也一声不响地走了。   长髯老者扬声一阵大笑,忽地腾身而起,空中双臂一张,捷逾飞鸟,直射入林,倏忽不见。   陆文飞刚喊声:“师父。”而老者已然隐没不见,不禁怅然若失。   王孙微微一笑道:“贤弟不用难过,令师既来,早晚可以见着。”   陆文飞放轻声音道:“大哥哪里得知,师父他老人家不可能来的……”   王孙急忙摇手道:“不用多说了,这事愚见已知道了。”话又一转又道:“今天咱们算是与他们抓破了睑了,以后贤弟务必时时小心。”   陆文飞刚才与谢一飞硬拚两掌而不败,心中甚感奇异,遂接道:“那姓谢的武功好像退步了,莫非他有意藏拙,没把工夫全部抖露出来?”   王孙微微地笑道:“他倒没有藏拙,而贤弟你已大有进境。”   陆文飞摇头道:“大哥不要取笑了,小弟近日来心情不好,练功的时间比以前少得多人,哪会有进境呢?”   王孙面容一整道:“愚兄可以看出来,你对那篇行功口诀,定必下了一番功夫。”   陆文飞恍然大悟,但仍半信半疑地道:“那篇口诀是秘传心法,毕竟练的时日太短,小弟不信会有如此显著的功效。”   王孙朗声一笑道:“若无奇效,岂能算得是无上心法?”   陆文飞心中仍是疑信参半,始终无法想通其中之奥秘。   王孙知他心怀疑云,遂又道:“这篇口诀行功乃是武功速成的唯一捷径。勤练三五年,即可冲破玄关臻于大成。”   陆文飞自幼随剑祖胡文超习武。对学武一道,已窥门径,听言不由笑道:“此乃大反常规之事,纵然速成,亦属旁门左道,小弟若早知原委,也不会学了。”   他乃至情至性之人,对义兄虽极尊敬,心中不以为然之事,仍然冲口道出。   王孙点点头道:“贤弟不愧名门高徒,见识果然高人一等。实不相瞒,这种别走蹊径的武功,有利有弊,自以不学为宜。只是眼下情势紧迫,只有暂救眼前之急了。”   陆文飞自觉人单势孤,肩负此重任,若无过人武功,不仅大仇无法雪报,且有性命之忧,当于慨然一叹道:“大哥之言极是有理,为报答他,我也不顾那许多了。”   王孙见他满面坚毅之容,心中大为感动,接道:“目下情势逼人,咱们还须早作准备,且先回店去吧。”   二人回到“不醉居”,王孙立即吩咐梅香道:“你去把公孙姑娘请来。”   梅香应答了一声,举步便在门外走。   王孙又道:“慢着,她一个姑娘家,陌生男子相请,那是定不会来的。你可以说二爷在此,请她有急要之事相商。”   梅香去后,陆文飞甚感不解道:“大哥请她来此何事?”   王孙微微一笑道:“她乃敌方布下的香饵。我若不把事情澄清,你早晚得上当。”   此言大伤陆文飞的自尊心,冷笑道:“那倒未必见得。雪山盲叟心怀叵浴,那司马总管,小弟亦认为是有所为而来。”   王孙抱拳一拱道:“请恕愚兄失言,凡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贤弟虽对她父女具有戒心,那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未想到她父女亦是情非得已。”   不多一会,公孙云娘缓步行了进来。   王孙急起身迎道:“还幸姑娘果在店内,请坐,请坐。”   公孙云娘冷漠看了他一眼,面对陆文飞问道:“陆大哥呼唤小妹何事?”   陆文卫忙为引见道:“此位是王大哥,乃是在下知己之交,意欲向姑娘请教几件事。”公孙云娘冷冷道:“山野村女懂得些什么,你以后少替我添麻烦。”   陆文飞怔了征道:“姑娘何出此言?”   王孙先吩咐二婶在外巡风,然后转过脸对云娘道:“如非情势急迫,在下亦不敢,今天是避秦庄的上宾,说不定明天便已成阶下囚,此中利害姑娘想已思及。”   云娘大吃一惊,表面却不动色,冷漠地道:“我父女之事,不劳尊驾操心。”   陆文飞听后大为不说,冷笑道:“原来姑娘对在下之言俱属虚妄。”   陆文飞突然想起了那素在女子,遂又问道:“那紫衣女子是谁,可是令尊着她来的?”云娘似是极不愿提起她,摇了摇头道:“她不是好说话的人,你还是少惹为妙。”   这种不着边际之言,完全答非所问。   陆文飞自不能满足,遂只问道:“她究竟是谁?在下与她素不相识,何故时在下撒谎?”   云娘冷笑道:“你是聪明人,应该想得到,她的意思是要你去避秦庄自投罗网。”   陆文飞朗声笑道:“避泰庄不是龙潭虎穴,就算去了她又能将我怎样?”   王孙一旁摇手道:“两位且休提那无关紧要之事,咱们还是商量事情要紧。”   此时两婢已掌上灯来,并在王孙耳畔说了几句话。   王孙脸上倏现怒容,但瞬即恢复正常,望着云娘道:“按说在下所知今尊曾是晋王门下客,对晋王之事,想必清楚。”   云娘摇头道:“这事要问我爹才知,小女子恕无法回答。”   王孙点头道:“倒也实情。不过在下觉得一个人心计太工了,反倒会误事。就拿令尊来说吧,他来太行山开设这间客栈,自己有所图而来.只是太心急了些。他不该用一张假图来哄骗同道。如此一来,不仅于事无补,反倒招来了一身烦恼。”   云娘倏然色变道:“你说什么?”   王孙朗声一笑道:“难道你不觉得贤父女的处境已十分危殆?”   云娘寒着脸道:“这是我家的事,不劳你替我们操心。”   王孙并不着恼,徐徐又道:“令尊久处太行,对这里的情势十分熟悉。他对现有一股潜伏势力在山中滋长,又察知铁拿震三湘隐迹此山,对他所图谋之事,均大不利。是以才设下这项李谋,意欲想借此机会除去障碍。”   此时云娘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霍地立起身想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爹与你何仇,你要用这种言语诬污我父女?”   王孙用手一拦道:“你且稍安毋躁,听我把话说完。”话音一顿又道:“智者千虚,必有一失。令尊不曾想到自己在这里开这间店,已足启人疑窦,是以事情一发生,大伙儿都已怀疑上了你爹。如今更弄得有家归不得,这恐怕是令尊始料所不及的吧。”   云娘为人机智多才,细味王孙说的话,竟似眼见一般,心中大感惊异。望了陆文飞一眼,见他正自听得出神,心念一转,突然开言道:“不论你说得对或是不对,小女子均不愿与你分辨,不过有一件事,极望能详告。”   王孙面容微微露笑道:“姑娘有话但说不妨。”   云娘道:“小女子极望能知你的来历。”   王孙并不直接答理她的话,却反问道:“难道在下的来历与眼下这事有关?”   云娘冷笑道:“光棍眼内渗不进沙子。打从你来太行山那天起,我便已留神你了。   你借游山之名把一座太行山踏遍,这又为的是什么?”   王孙朗声一笑道:“如此说来姑娘倒是有心之人呢!?”   云娘霍地扭转身来,对着陆文飞把脸一沉,喝道:“还有你也是一样,明着是寻访杀父之仇人,实际亦是另有图谋。今天大家不妨打开天窗都把事情摊开来说。”   陆文飞没想到她单刀直入,直指要害,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王孙似乎胸有成竹,不徐不疲地道:“很好,咱们不妨来个公平交易,彼此都把话说明,免得互相猜忌,以致误了大事。”   云娘冷漠地道:“姑娘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说吧。”   王孙摇头道:“这样如何能算得是公平的交易?”   云娘望了窗外一眼道:“现在不说实话只怕晚了。”   陆文飞怒声接道:“这是什么话,莫非你要用强不成?”   云娘一指窗外道:“你们可曾想着这是‘不醉居’。老实对你说吧,在这院落的四周,姑娘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就是插翅也难飞渡。”   陆文飞大怒,蓦地往前一趋身,厉声道:“陆某真没想到,原来你父女竟是阴毒小人。”   云娘一跨步到窗前,冷冷道:“眼下之势,非友即敌。二位若能开诚相见彼此有益。   不然的话,姑娘只好得罪了。”   陆文飞乃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不禁怒道:“你用这种卑劣之手段还谈什么朋友?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好了。”   云娘略现犹豫地轻声一叹道:“小妹亦是为情势所迫,请陆兄仔细想一想,你父仇未报,遗命未了,倘若逞一时之忿,把命给送掉了,如何对得起泉了令尊的命。”   陆文飞怒气勃勃,冷笑道:“你不用猫儿哭耗子假慈悲。凭你父女这点力量,不见得便能要了陆某的命。”   云娘沉吟有顷,眉宇倏现杀机,哼了一声道:“小妹话已说在前头,你一定迫我走极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王孙始终一旁冷眼旁观,此刻才徐徐言道:“公孙姑娘我且问你,倘若我把来历与来到太行的心意,俱都全般托出,你便如何?”   云娘似未防到他有此一问,怔了怔道:“据传闻当年晋王曾把后事托付几位可靠的人,他们俱知宝藏所在,汝等若是这几位武林人的门徒,定知宝藏所在。只须将汝等胸中之秘说出,姑娘便放汝等一条生路。”   王孙仍然不徐不疾地道:“如果在下不答应以当如何?”   云娘哼了一声道:“如果不说,这院落便是你们葬身之地。”   王孙朗声一笑道:“姑娘自问有这力量吗?”   云娘道:“论武功,姑娘或许不是你们二人的对手,但你别忘了这所‘不醉居’乃是我爹所建造的,姑娘自有办法让你们葬身于此。”   王孙点头道:“这个在不倒也相信。只是螳螂铺蝉,黄雀在后。眼下太行风云际会,你父女纵然得了藏宝,也难逃江湖人的耳目。”   云娘凄然一叹道:“我父女一个风烛残年,一个是弱女子,要哪些藏宝何用?”   陆文飞冷笑道:“既不觊觎藏宝,为何又费心机?”   云娘脸上倏然滴下了两点泪来,幽幽道:“小妹也是情非得已。”   王孙就趁她一疏之际,蓦地一趋身,伸手将她手腕扣住,沉声喝道:“念你乃是受人指使而来,暂不取你性命.快令四下隐伏之人散去。”   云娘一个疏神,落入敌方之手,及至惊觉挣扎时,已然不及,不禁凄然叹道:“你纵然杀了我,也难闯出这屋子。”   陆文飞一直耐着性子,闻言剑眉一掀道:“我就不信凭你‘不醉居’几个人便能将陆某困住。”   他手按剑柄,大步朝门外行去。   云娘见状大急,忙喊道:“陆见不要造次,快些回来。”   陆文飞停下脚步道:“你唤我回来何事?”   话音未落,但见火星四溅,沾物即着,院墙之上,花木之间,尽是碧荧荧的火焰。   云娘立时色变,低产道:“快把手放开,你该知道,他们绝不会因我在此,而不施焰。”   王孙见她满面焦急之害,心中顿觉不忍,把手一松道:“谅你也难逃我的手掌。”   此时一声尖脆的嗓音在窗外得意地笑道:“这宗火器沾物即着,就算你练得金钢不坏之身,也难挡数十枚火弹的齐发,你们最好别打那逃走的主意。”   陆文飞满胶怒火,猛地一把抓住云娘的手臂,反手长剑出鞘,扭睑对王孙道:“大哥咱们向外闯,如若他们发弹,就以此女当挡箭牌。”   王孙急摇手道:“二弟不可冒失,四下隐伏之人已非‘不醉居’的人了。”转过脸来对云娘问道:“外面的人可是你预先约请来的?”   云娘摇头道:“小女子原先的意思并非如此。”   陆文飞怒道:“刚才你不是威迫我们来着吗,并说已预伏下了毒谋,怎么现在又不认帐了?”   云娘唉声一叹道:“女子原先的意思是意欲借助……”   王孙急用眼色制止,接道:“不用多说了,在下明白了你的意思。”   说完抬手轻轻一扇,将厅内的两支红烛立时熄灭。   陆文飞甚感奇怪诧异地问道:“大哥何故将灯火熄灭?”   云娘现犹豫之色,朝窗外看了看,正待说话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冷峻的嗓音,厉喝道:“云娘,不许你多说话。”   云娘面上立时色变,顿口不敢再言。   王孙一手扣着云娘的手腕,眼睛即一直留神着窗外,只觉得云娘全身战栗,显然心情十分激动。   陆文飞细听窗外发话的人,嗓音尖脆,而且甚是熟悉,当下沉喝道:“窗外什么人?”只听窗外那人冷笑道:“你们不用打那突围的主意,这院落的四周已布下了无数火器,就算你们本领再高,也难挡那无情烈火。”   陆文飞大怒,厉声道:“汝等困住陆某,究竟意欲为何?”   窗外之人不徐不疾地道:“你与姓王的少年,必有一人身怀秘图。如能交出,不仅可保全生命,而且尚可分享你们的一份。”   王孙四个贴身女婢,原都守护在门外及院落外,此时似已沉不住气了,梅香首先养入,怒冲冲道:“请公子示下,婢子们要开杀戒。”   王孙沉声道:“不用你们着急,本公子自有道理。”   只听窗外格格笑道:“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料你们也不知厉害。”   跟着院内呼地飞来一枚蓝色火弹,波地爆炸开来!   陆文飞运集自力,朝外看去,只见四下房脊之上,人影幢幢,显然德伏的人数甚多。   王孙暗用传音对云娘道:“姑娘原先的意思是要用屋内的机关计算我们是吗?”   云娘点了点头,却没出声说话。   王孙又道:“外面来的人想必是避秦庄的,他们可知道屋内的机关布置?”   云娘摇了摇头仍没有说话。   这所院落只是“不醉居”内的一个小院落,今为人四面围困,里面一举一动,无不洞察无遗,即是说话,亦可听得明明白白。   王孙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云娘说话,外人自无法听得见,但云娘功力较浅,她无法用传者说话,故只能以点头摇头代替。   王孙知她无法用传音说话,想了想道:“敌方既采用这项毒谋,他是决不会等到天明。为姑娘自身安危着想,你该想个脱身之计,先行脱出火阵再说。”   云娘低头未语,显然她此刻内心十分矛盾。   王孙系用传音说话,旁人无法听见,陆文飞见他把烛火灭去后,半晌没有作声,忍不住开言道:“大哥,咱们不能再挨下去了,好歹得与他们拚一拚。”   王孙摇手低声道:“你且少安母躁,容愚兄细想一想。”   突然窗外又传来那尖脆的声音叫道:“你们不用打突围的主意,还是好好想想吧,天明之前如无答复,我们立时万弹齐发,这小院落便将化成一片火海。”   陆文飞怒道:“我提醒你们,公孙云娘现在还落在我们之手。”   外面格格笑道:“公孙云娘迷恋私情,贻误大事,她早该得到惩罚。如今让她能与情郎同葬火海,总算偿了她的心愿。”   陆文飞乃是极重情感的人,原先从定雪山盲叟心怀叵测,意欲计算自己,此刻才知他们乃是暗中受人支使,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因此而获罪,可见她父女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于是厉声喝道:“外面说话的是谁?可叫司马总管来答话。”   外面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咱们不是已经朝过相了吗?姑娘外号‘紫衣龙女’,一向心狠手辣,可没有云娘那份菩萨心肠。”   顿了顿又道:“今晚这事是姑娘的主意,司马温管不了,有话对我说吧。”   陆文飞知道就是那紫衣女子,重重哼了一声道:“钱人你不用得意,有天遇上了我,防某不揭你的皮才怪。”   紫衣龙女格格笑道:“不用空发狠,只怕你永远没这机会。”忽又敛去笑声,轻声一叹道:“一个好好的人,活活烧死也实在可惜。你们何苦执迷不悟?”   陆文飞忿怒填膺,一耸肩将英雄氅卸下,抖手往外一扔,呼地直射入院落之内,黑暗之中,就和一个人扑出去一般。   大氅堪堪扔出,屋檐之上立起数声暴喝,十余枚碧光闪闪的硫磺弹,一齐朝大氅射去。波、波犹如元宵烟火一般,漫空碧光迸射。大氅立即熊熊烧了起来,连带着院墙及满院花木亦均着火烧了起来。   陆文飞趁火弹攻向大氅的瞬间,双脚一点,单手舞动长剑,长虹般朝檐头射去。   他的意思是借大氅分去四下人的注意力,出其不意飞上屋檐,将围困之人除去,这样王孙等人便可安然脱险。   只是对方处心积虑要计算他与王孙二人,布置何等周密,岂是这般冒失可以冲出的?   陆文飞身形一经跃起,四下的硫磺弹炮雨点般发来。   陆文飞身在空中,无从挪闪,只得长剑疾舞,划起一道弧形剑花,将身投护住,仍然原式不变地落向檐头。   耳际但听一声暴叹道:“相好的,下去吧。”   呼地一股巨大暗劲,迎面推了过来。   陆文飞身上已有数处着火,脚尖也见触到房檐,若被这一掌逼落院中,势必活活烧死,当了猛一提气,大喝一声,奋力一掌拍出,迎着那股暗劲推去。   这一掌乃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势不可当,“砰”地一声震响,竟把暗中发掌之人震得连退数步,并将房上的瓦踩碎了一大片。   陆文飞身形晃了一晃,咬牙枉前一冲,才算把身形正稳。就这瞬间,已有数件兵刃,挟着闪闪寒芒,劈面攻来。他身上已有数处着火,并渐渐烧着皮肉。   危急之中顾不得身上疼痛,奋创一式“梅开五福”撒起朵朵剑花,将上下攻来的兵刃挡开,借势往前跃,来到了后房脊。”   他因身沾磷火,不敢缠斗,急欲冲出围外。   讵料,堪堪到后屋脊,暗影中悄没声地冲来一人,呼地一掌朝他倒背袭来,力道强劲异常。   陆文飞骤不及防,被袭得身形跃起,直滚下房脊。此时王孙所居的院落已隐入一片火海,照得漫天通红。   陆文飞身冒烟火,又在火光照耀下,瓦上之人自然看得清楚。当时暴喝连声,十余枚火弹齐发,集中朝他停身之处射去。   陆文飞身中火毒,复为暗中那人一掌震得气血翻腾,两眼金花乱迸,一时之间哪里爬得起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暗影中呼地射来一条人影,右手一抬,先行发出一股掌劲,将射来的火弹震飞,左手就势一把朝陆文飞机去。陆文飞忽然双手朝下一按,身形平射出七八尺远,就地一滚,翻身跃起,疾往黑影中惊去。   他的倒卧之处,尽是黄沙土,这一滚不仅避开了来人一抓,且把身上的余火也已滚熄。来人似是大出意料,当下不敢停留,遥望着陆文飞的背影追去。   再说王孙突见陆文飞冒险冲出,心中大惊,急喊道:“二弟不可造次。”   可是陆文飞身形已然射出,急得他一顿脚,纵身正待尾随追出,云娘暗中一拉他衣袖道:“快随我来。”   急步行到墙壁,将一福山水画卷起,伸手往墙上一按,壁上立即现出一扇暗门来。   云娘当先行入道:“这是一条地道,可通小妹所居楼阁之下。”   王孙跟着行入,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机关埋伏?”   云娘答道:“还有呢,你所住的客厅之内,上有一方铁网,只须一按墙上的弹簧,铁网自落,客厅之人尽将罩入网内。”   王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云娘又道:“实不相瞒.当你来到之日,我爹便觉可疑,是以才将你安顿在此院落居住。”   王孙暗暗点头,觉用雪山盲叟果然心机深沉得可怕。但此刻情势,无暇多问,一出地道,便领着四婢匆匆往前面赶去。   云娘细味着王孙言谈举止,心里突然一动,暗忖道:“这王孙好象并非男子,莫非是乔装改扮不成?”女儿家心思缜密,对人观察入微,尤其是男女间事,更是敏感,再想着王孙所带的四个女婢心中更是了然,因为一般的公子哥儿们,出外都带着书童,绝没有携带女婢出来游山玩水的。   她既参透了这项隐密,不由得联想到陆文飞的身上,才觉得王孙对他如此亲切,实是另有原因,心中顿起无限惆怅。   半晌之后,云娘方把脑际的杂念摈弃,抬头一看,王孙已走得没影了,心中不由陡然惊觉,暗道:“今天是怎么啦,如此紧要关头,竟尽想着那些无关紧要之事!”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山风刮过.哗啦一阵爆响,仅余的一处院落也告倒塌。只觉一阵热风扑面,一条长长火舌,已然全部烧毁。更可叹的是,店内空有许多人,竟见不到一个救火之人,显然是逃的逃了,死的死了。   云娘虽自幼随乃父闯荡江湖,大风大浪经过不少,但此刻乃父一手经营起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她不自觉地滴下两行泪来,暗叹道:我此刻真可说得是丧家之犬了。   猛地她又想起乃父在避秦庄。自己如若无法取得藏宝图,乃父则无法脱出虎口,暗中一咬牙,飞步朝外奔去。   且说陆文飞身中火毒,急奔了一程,渐渐感到体力已然不支,突然停下脚步暗忖道:   我虽冒死冲出,但大哥等人却不见出来,想是葬身火海了。   他乃极重义气之人,觉得这场大火,纯是自己引起来的。如自己不冒失冲出,敌方绝不会发弹,说不定义兄另有奇谋,可以脱难。   现义兄不见出来,若不幸葬身火窟,那是我虽不杀伯仁,怕仁因我而死,怎对得起义兄于泉下?”   当下顾不得身上伤痛,踉跄又往回奔,直向火场冲去。   他这一着,可说是阴错阳差,歪打正着避过了敌方的追踪。   原来自陆文飞冲出后,四下围困之人,均纷纷舍去火场,朝前追了下去,谁也没想到他会重返“不醉居”。   陆文飞忍着伤痛,踉跄奔回“不醉居”只见偌大的一座“不醉居”,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断垣残壁。几处未烧完的余烬,尚自在冒着浓烟。这是地意想不到的巨变,立时怔住了,他竟失声喊道:“由此看来,我那王大哥业已葬身火窟了……”   他乃至情至性之人,想起王孙对待自己,有如家人骨肉,义重如山,今竟因目已一时莽撞,致令葬身火海,止不住热泪盈眶,用手敲着脑袋,连声悲喊道:“大哥是我害了你……”   就在这时,一条纤影缓缓朝他行来,正是那位火窟余生,自食恶果的公孙云娘。   陆文飞自负重伤,复因义兄惨死,心中悲通万分,耳目早已失聪。公孙云娘来到身后,他仍浑如未觉,猛地一握拳头,恨声道:“这都是雪山盲叟父女,害人害己。公孙云娘虽死亦不足解我心头之恨。”独自发了一会狠,复又吼道:“罪魁祸首,仍是避秦庄,有天陆某要把你那庄子夷为平地。”   陆文飞身上有数处为火灼伤,又重重挨了一掌,只因悲痛义兄惨死,暂时忘却身上痛苦。当他举步想要跨进火场,找寻义兄尸体时,突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这才想到自己已然身负重伤,不觉废然一叹。   云娘原是尾随追赶王孙,跑了一程,突觉不妥,暗忖:“我这一追去,如若刚巧与避秦庄的人碰上,那可是大为不妥之事。”   心念一转之下,立时收住脚步,撤了回来,意欲找一找“不醉居”还有没有劫后余生之人。   她这一撤回来,刚好遇见陆文飞一路踉跄奔了过来,心里不由一动。她久历江猢,一眼便已看出他已身负重伤,暗忖:“这真是天假共使,此刻他身负重伤,如能将他擒获,便可换爹爹的自由,然后与爹爹远走高飞,脱离这是非之地。”   于是悄悄掩到陆文飞之后,举手正待出其不意将他制住,可是,不知怎的,竟怎么也不忍下此毒手,犹豫再三,忽见陆文飞身形摇摇欲坠,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搀冷笑道:   “他又没死,何苦哭成这个样子!”   陆文飞一惊之下,急回头看时,竟是公孙云娘,不禁惊诧道:“你怎么出来了,那我大哥呢?”   云娘没好气地道:“他已经走了,这该放心了吧?”   陆文飞仍不相信道:“当真吗?”   云娘嘴唇一撇道:“难道骗你不成?”   陆文飞长吁了一口气,一块石头落地,忽然扑地一屁股坐下。   云娘用手搀扶道:“你伤得不轻,我扶你找个地方歇息去,等到火毒攻心便不好治了。”   陆文飞被火灼多处,有些并已深陷入肉,此时俱都发作起来,只觉得全身犹如火灼一般,精楚异常。更坏的是内腑亦已震伤数处,且不能运功止痛。只因他乃极其好强之人,咬牙一挺身,站立起来,轻轻推开云娘的手掌道:“不用搀扶,在下还能挺得住。”   云娘细看他身上,几乎是无处不伤,不禁叹了一口气道:“离此不远有家猎户,我认识他,咱们去他家吧。”   她伸手又来搀扶。   陆文飞闪身让开,踉跄前奔道:“姑娘请在前领路。在下尚能勉强行走。”   云娘知他不愿让自己搀扶,只得在前领路道:“跟我来吧。”   她知避秦庄此刻必已派人四下搜查,心中不断转着念头。   二人行了约有三五里,星光照耀下,隐约发现山洼之内有一处茅屋。   云娘轻声道:“就是这里了。”   陆文飞强提着一口真气,踉跄而行,额上不住地滚着冷汗,云娘抢前二步,在柴门敲了几下,里面传出一个老妇人噪音道:“谁呀!”   云娘娇声道:“大娘请开门,我是云娘。”   柴门应声开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略现惊惶地探出头道:“是公孙云娘吗,刚才镇上失火,莫非是店内走火。”   云娘长叹一声,扶着陆文飞进了草堂。   老妇人见她面容黯淡,心里一跳,掩上柴门,把屋内的灯火端了出来,悄声道:   “刚才镇上失火,我就担心是店内出了事,是以看标地赶快去看看。”   突然一眼发现陆文飞满身伤痕,不由失惊道:“这位是谁?竟被火烧成这个样子。”   云娘似是心事重重,含糊答应着,随道:“大娘,你去睡吧。”   老妇人摇头道:“那如何使得?待老身去拿点药来替这位公子把伤口敷上。”   陆文飞身上伤势很重,如果仅是外伤,练功之人自然能够挺住,但他内伤甚重,一时无法运息,增加甚多痛楚,当下扶着一张竹椅坐下道:“大娘不用费心,在下歇息一会就走。”   老妇人没理会他说什么,转身朝卧房行去。   云娘缓步行到陆文飞身前道:“你身上好像负有内伤,不知重不重?”   陆文飞微启双目道:“若能有两个时辰的运息,内伤使可平复。”   云娘微感吃惊道:“那是很重了。”   陆文飞缓缓闭上双目,暗中提气运息,竟没答理她的话。   云娘心知敌方早晚必会找上门来,肚内暗暗盘算,此刻若是出手,必可一举将陆文飞擒获。只是将他交给避秦庄后,自己父女能否说身,实在没有这份把握,是以心中踌躇,一直举棋不定。   这时老妇人已由屋内抱了一个瓦罐出来,行到陆文飞面前:“此是老身祖传偏方,不论火伤或滚水烫伤,均有奇效,公子先敷上点试试。”   陆文飞虽是闭目运息,一则担心敌方追踪前来,再则地方甚不隐秘,故心情极是紊乱,试了多次,均无法将真气提聚运转,闻言睁开双目道:“有劳大娘了。”伸手便要接瓦罐。   云娘抢前一步将瓦罐接过道:“我来替你敷上吧。”   老妇人道:“那也好,姑娘且替公子敷药.老身去下厨,弄点吃食来。”   转身往厨下去厂。   云娘掀开瓦罐坛一看,里面乃是半罐黑褐色的浆水,于是撕下一块衣袖,沾一些浆水,缓缓滴在陆文飞伤口之上。   陆又飞只觉那浆水清凉澈骨,滴在伤口痛苦顿减,遂道:“这偏方果然不惜。”   云娘一面为他敷药,嘴里却答道:“这偏方既有神效,敷完药咱们还是走吧。”   陆文飞沉吟有顷道:“‘不醉居’遭逢巨变,令尊心里定在挂念着你,我看你该回去看看他。”   云娘唉声一叹道:“你以为小妹还能去见我爹吗?”   陆文飞奇道:“为什么不能?”   云娘幽幽地道:“如想父女重见,除非是……”   说到此处,她倏然停住不言。   陆文飞想了想道:“他们竟以令尊的性命要挟,迫你找出藏宝秘图来?”   云娘黯然一叹,欲言又止。   陆文飞又道:“太行山群雄毕聚,以姑娘一人之力,岂能取得藏宝图,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云娘叹道:“他们认定你与王孙二人之中,必育一人怀有藏宝图,且俱都落在‘不醉居’,是以责令小妹办理此事。”   陆文飞恍然若有所悟道:“如此说来,你父女对在下蓄意结交是另有目的了。”   云娘瞥了他一眼道:“我爹在江湖上,虽是出名的老谋深算,还不到对一个后生晚辈下工夫,你不该往这里想。”   陆文飞冷笑道:“事实俱在,令人不得不疑。”   云娘不悦地道:“我父女果有害你之心,早就下手了。就以现在来说吧,小妹若是怀有异心……”   陆文飞打断地的话头道:“是啊,在下此到身负重伤,你一举手便可将我擒获,解送避秦庄请赏,不过话得说来,若是在下身上搜不出藏宝图,仍是枉费心机。”   云娘放下瓦罐,轻声一叹道:“难道你到此刻还不能信任我?”   陆文飞冷冷道:“人心难测,眼下太行山之人,谁也难于信得过。”   云娘心头甚是恼怒,瞪了他一眼道:“不论你信得过信不过,此地是不能久呆了。   我得护送你找个稳妥地方疗伤。”   云娘突然抓着他的手臂,情意殷殷地柔声道:“不要任性,眼下危机四伏,小妹怎放心让你一人乱跑!”   陆文飞轻轻推开云娘的玉手道:“你还是走吧,在下不愿将你牵连在内。”   云娘皱眉道:“陆兄如何说出这种话来?”   陆文飞叹口气道:“来到太行的武林人物,都欲得到在下而甘心,就像眼见藏宝图在我身上似的。如你与在下同行,岂有不受牵连之理?”   第八回 双娇救助     云娘突然义形于色地道:“陆兄太见外了,小妹若是怕牵连也不会领你来这里了。”   陆文飞举步朝门外去道:“走吧,天亮以前如不离开,等到天明就难以脱身了。”只听门外冷冷接道:“可借你们还是迟一步。”   陆文飞急拢目光一看,只见那外号“紫衣龙女”的紫衣女当门而立,手上还擒了一个壮汉。当下面容一变道:“你要怎么样?”   紫衣龙女道:“尊驾身负重伤,特地来接你去避秦庄养伤。”接着一笑,又道:   “若非他在前引路,我可没法找到这里呢。”   随手将擒获的壮汉在地上一丢。   云娘认得壮汉乃是老妇之子龙标,想是去“不醉居”探看,回来时遇上了紫衣龙女,当下一腾身挡在陆文飞的身前道:“不劳你费神,小妹自会将他带回在去。”   紫衣龙女格格笑道:“真的吗?我可有点难以置信呢。”   云娘道:“你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紫衣龙女侧身一让道:“即是这样,那就走吧,姑娘决不会与你争功,不过我要沿途护法。”   云娘面现难色,半晌无言。   陆文飞听她俩答话口吻,好像自己的性命就在他们手里似的,心中大为恼怒,冷笑道:“去不去避秦庄,其权利在我,你们争个什么劲?”   紫衣龙女道:“别说你已身负重伤,就算你功夫全在,也由不得你不去。”   陆文飞生就一副宁折不弯的性格,不禁怒道:“在下就是不去,你能把我怎样?”   紫衣龙女仰面笑道:“说请你前去,那是对你客气,你以为真个由你不去?”   陆文飞只觉一腔怒火直冲了上来,暗中将真气提聚,举掌便待出手,可是他内腑受伤,未能及时疗治,一时之间哪能将真气提聚,不觉废然一叹。   云娘对紫衣龙女的武功极其清楚,以自己一人之力,已难操胜算,何况暗中尚有帮手?踌躇再三觉得无论如何不能与她破脸动手。如若一旦动上手,便没有分辨的余地了。   为了乃父安全,顾不得陆文飞对她误解,于是徐徐开言道:“小女已然说过,我自有办法领他去避秦庄,姑娘何苦多此一举?”   紫衣龙女摇头道:“你的话再难令我相信。我且问你,那姓王的哪里去了?”   云娘按下心头怒火道:“混乱之中,我也不知他们主仆有没有出来。”   紫衣龙太冷笑道:“你不用在姑娘面前巧辩。当火起时,除了性陆的之外,你们都没有出来,分明里面另有暗门可通外面,不然你们插翅难飞。”   云娘心头一惊,觉出紫衣龙女果然名不虚传,倒是个不易应付的人物。好在“不醉居”已成瓦砾一片,自己尽可来个不认帐,当下故作默然,轻声一叹道:“小女子说的都是实话,姑娘不信那也没办法。”   紫衣龙女目光注定陆文飞道:“好在他已就擒,不愁姓王的飞上天去。”   她霍地往前趋身,沉声喝道:“闪开,姑娘倒要试试这小子究竟有多大能耐。”   云娘可没依言闪开,卓然屹立道:“且慢,人在我手里,你无权将他带走。”   紫衣龙女大怒,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是真个护着他了,难道你没想想本庄处置叛逆之人,用的是什么手段?”   云娘亦沉下脸来,道:“我倒要请教姑娘,小女子有何事叛逆了本庄?”   云娘居然敢于出言顶撞,且拒不让路,倒大出紫衣龙女意料,厉声喝道:“你阻姑娘擒拿姓陆的,此种行为与叛逆何异?”   云娘把心一横,身形屹立不动,已存下了与紫衣龙女动手相搏之心。   紫衣龙女见她面色十分难看,知道若再紧逼,必然出事,自己后援未到,还是忍耐为是,遂又道:“说呀,为什么阻姑娘拿人?”   陆文飞此刻已是怒不可遏,用手一拨云娘,挺身而前道:“陆某与避秦庄究竟何怨何仇,竟用这等卑劣手段来对付?”   紫衣龙女不防他有此一问,一时之间想不出言词来回答。   陆文飞复又厉声道:“你是避秦庄的什么人?既来主持此事,想是极有身份之人。   你们以雪山盲叟的性命,威迫一个弱女子为你们卖命,为你们寻找藏宝图,就不怕天下武林耻笑吗!”   紫衣龙女冷冷一笑道:“若是她能取藏宝图,那也不算过份,再说此事仅只有你和她二人知道,而你们二人已然没机会传出去了。”   陆文飞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杀入灭口?”   紫衣龙女若无其事地道:“姑娘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较为稳妥,只是有些委屈二位。”   陆文飞大怒,举手一掌劈去,一股巨大潜力直撞了过去,他自习那篇练功口决后,功力已大为精进。   紫衣龙女没想到他的掌风竟然如此浑厚,不自主地往后一撤,避闪了开去。   陆文飞愤怒中推出一掌,以致牵动伤势,痛得额上汗珠直滚,身形连晃了几晃。   紫衣龙女一跃而前,格格笑道:“好浑厚的掌力,姑娘再领教你两掌试试。”   云娘急上前将陆及飞扶住道:“你身负重伤,不可妄用真力,快运息一会。”   紫衣龙女见状笑道:“哟!我着你倒是蛮体贴他的。”   云娘暗中一咬牙,霍地将背上长剑撤下,柳眉一挑道:“紫衣龙女,你别欺人太甚。”紫衣龙女缓缓地趋前二步到云娘面前不远的地方道:“此是你自寻死路,怎怪得了我?”   云娘知她武功胜过自己甚多,暗中凝足功力,仗剑卓立,却不敢贸然进攻。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飞扑前来,在趋陆文飞的身旁,云娘不知来人是友是敌,长剑一指,娇喝道:“什么人?站住!”   陆文飞内腑虽伤,听觉未失,已经辨出来人乃是张玉凤,遂道:“她是川西张门的。”张玉凤略一观察场中情势,已经了然是怎么一回事,于是高声言道:“陆兄不用着急,避秦庄的此种强盗行为,武林各派决不坐视。”   紫衣龙女瞥了她一眼,微笑道:“看来你们川西张门是准备插手过问了。”   陆文飞怒气勃勃,正待反唇相讥,云娘急在他耳边轻轻道:“不管川西张门来意如何,你绝不可动怒,快趁早运息疗伤,一切由我来应付。”   陆文飞亦知自己此刻绝难动手相搏,能挨得一时,便多一分运息时间,于是按下怒火,闭目不再言语。   张玉凤缓缓趋近陆文飞身旁,道:“川西张门忝为武林一派,岂容鬼蜮横行?”   紫衣龙女冷笑道:“你自问管得了吗?”   张玉凤暗扣一把“没羽金芒”,怒道:“这事姑娘管定了,你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   紫衣龙女虽没把张玉凤看在眼里,但猜准他暗中必有后援,是以尽量拖延。一阵格格地笑道:“你说的倒是一片大道理,其实说穿了还不是为了他。”面容一整,严厉道:   “本庄并未为难他,只须他去一趟便了。但若有人恃强拦阻,那便是公然与本庄为敌。”   张玉凤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个避秦庄,哪把她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道:   “就算姑娘与你们避秦庄为敌好了,难道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紫衣龙女冷冷道:“你该好好想一想,到那时恐怕川西张门也有些不便吧。”   但听暗影中缓缓行出一人,宏声大笑道:“老夫近年来极少在江湖走动,想不到竟出了许多高人,连堂堂的川西张门也没看在眼里。”   来人内力充沛,笑声十分震耳。在场之人俱感心头一震。举目看去,只见一位身被鹤氅,腰悬长剑的白发老者,缓步行来,但都不认识是谁。   紫衣龙女暗中秀眉一皱,喝道:“你是川西张门的什么人?”   老者微微笑道:“老夫胡文超,外号剑祖。陆文飞便是小徒。姑娘想把他带走倒也容易,只要能接得下老夫之剑就行。”语调虽极平和,却隐隐有一股慑人的威风。   紫衣龙女心头一震,早就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位怪杰,擅长剑术,誉为宇内第一剑手。只是她生性高傲,从不曾吃过人的亏,岂肯甘心被人家几句话便吓住?当下呛当长剑出鞘,娇喝道:“此话当真吗?”   老者仰面笑道:“老夫何等之人,岂有说了不算之理?”一指张玉凤与云娘又道:   “现有这二位姑娘在此,可请她们作个人证。”   云娘与张玉凤自听老者报出名号后,俱都心花怒放,齐声道:“小女子愿作证人。”   紫衣龙女仗剑往前行了两步,指着老者道:“你撤剑吧,姑娘答应了。”   老者双目精芒一闪,突然轻声一叹道:“以老夫之身,倘若一个失手伤了你,岂不落个以大欺小之名?我看不如免了吧。”   张玉凤跨步上前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还是让晚辈来打发她吧。”   老者甚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这弟子为服其劳是冲着什么说的。   紫衣龙女突然一阵格格关道:“我不知你们川西张门与姓陆的有什么渊源,你要为他效死。”   张玉凤脸上一红,随即怒道:“少在嘴上缺德,看剑!”   她气得一剑劈胸刺去。   老者举袖一拂,将张玉凤长剑震斜,徐徐道:“姑娘且慢动手,老夫有话与她说。”   张玉凤只得撤身收剑,怒冲冲地站立一旁,耳际隐隐似闻张南的传音道:“玉凤,不准你胡闹,快过来。”   张玉凤心知五叔已到,借机纳剑入鞘,指着紫衣龙女道:“今晚之事,自有胡老前辈与你们算帐,以后咱们走着瞧。”   一转身,朝暗影中奔去。   白发老者心里雪亮,却没说什么。   大敌当前,紫衣龙女顾不得与她斗闲气,仍然面对胡文超道:“尊驾自恃身份,不肯与小女子动手,何妨订下日期前去避秦庄作个了断。”   老者哈哈笑道:“你不用拿话激老夫,时机来到早晚自会去避秦庄瞻仰贵庄主的风采。”   紫衣龙太久等援军未到,大感焦灼,心中正自踌躇难决之际,陆文飞突然睁开双目,一见老者,失声喊道:“师父,你……”   老者迟迟没有动手,便为顾虑陆文飞尚在运息,闻声往前一趋身,抓着他的手臂喝道:“不用多言,快随老夫走!”   说着,他便跨步往前便走。   云娘身不由主地随着追去,老者突然回头低喝道:“令尊已离开了避秦庄,现在你娘坟地,快去。”   云娘闻言怔了怔,突然拧身往斜里奔去。   紫衣龙女自觉人单势孤,不敢追袭,自言自语道:“你躲过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早晚跑不了。”   她身形一跃,没入暗影之中。陆文飞被老者领着,一路翻山越岭,奔行极速,转眼已奔行了十余里,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狭谷之内,他大伤未愈,原无力奔行,但在老者搀扶之下,腿下竟然毫不费力。   老者停下脚步,指着一处山洞道:“目下情势险恶,此处足可容身,你大伤未愈,应先使伤势平复才好办事。”   随即送给他一包药道:“此药可医治火毒。”   陆文飞惶惑地道:“师父,你老人家的功力恢复了?”   老者摇手道:“老夫急事在身,无暇详说。”   他身形一跃,又朝来路奔去。   陆文飞跟随剑祖胡文超十余年,对师父的一举一动,-言一行,均极其熟悉。前番相见仓促,匆匆之间未加留意,此刻细想起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暗忖:“此人面貌身材虽极像师父,但绝不是师父。”   他心中一经动疑,立时便悟出许多破绽,越发断定那不是师父,独自楞在那里,出了一会神,才缓缓朝石洞中行去。进入洞中,先向四下家看了一番。这洞乃是一处天然洞穴,虽不甚大,却足可蔽风雨。里面且有衣物用具并有行将熄灭的余烬,想是那老者预备的。   陆文飞天生禀异,又得王孙传给那篇别走蹊径的速成心法,内功亦有深厚根基。经过先前的一番运息,内伤已然稳住,于是先用老者留下的药散将火灼之处敷好,这才用那篇口诀,缓缓运息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突然惊醒,只凭眼前一片漆黑。伤痕大部份都给疤了,心知是老者灵药之效。当下摸索着脱去身上的破衣,换上老者留下的衣服,长吁一口气,举步行出洞外。   此际月色正明,谷内一切物象俱呈现眼底,只见一高一矮二条人影,飞向谷内奔来。   陆文飞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是雪山盲叟父女,立到身形一闪,藏入一片岩石之后。   只听雪山盲叟道:“他若是疗伤,此谷最为恰当。”   云娘奇道:“爹怎知他一定会来这里疗伤?”   雪山盲叟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爹把这个太行山几乎踏遍了,就只有这处狭谷最为隐秘。”   抬头望了岩洞一眼,又道:“那上面有个山洞,他若来此,准在洞内,云娘,快去看看。”   云娘迟疑道:“黑漆漆的,我实在有点害怕。”   雪山盲叟轻喝道:“怕什么,亏你长这么大了,一点事情都不能办。”   云娘无可奈何地拔剑出鞘道:“好吧,女儿这就上去看。”   雪山盲叟突然喝道:“巨慢,谷外有人来了。”   只听谷外一阵森森怪笑道:“公孙兄想不到咱们又在这里遇上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雪山盲叟霍地扭转身形,沉声道:“老朽与白骨教素无过节,姚兄何故一再相逼?”   他双目虽盲,但听力确然高人一等,一听便知是白骨教姚寒笙。   姚寒笙欺他父女人单势孤,一步一步行了过来道:“兄弟绝无与公孙兄为难之意,请别误会。”   雪山盲叟道:“既无为难之意,何故一直盯着我父女?”   姚寒笙故示同情地道:“兄弟对公孙兄日前处境甚表忧虑。如有用着白骨教之处,兄弟决不坐视不管。”   雪山盲叟长喟一声道:“瞎子已是家被人亡,还有什么可说的?”   姚寒笙点头道:“此事兄弟已尽知,但不知与那避秦庄何故突然翻脸?”   雪山盲叟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有关秘图之事了。”   姚寒笙又道:“他们何故围攻姓陆与姓王的少年?”   雪山盲叟慨叹一声道:“那也是为了密图之事吧。”   姚寒笙暗暗点头,试探着向道:“公孙兄认为有此可能吗?”   雪山盲叟冷笑道:“来到太行山之人,俱都是为了晋王藏宝,何止是他们二人?”   姚寒笙暗忖有顷道:“避秦庄单单对付公孙兄与那两少年,兄弟猜想必有原因。”   雪山盲叟暗中哼了一声,忖道:这邪魔竟图套我瞎子的口供,你可认错人了。故作悲愤地道:“此是他们有意用这事来淆乱各派视听。”   姚寒笙森森笑道:“不见得吧?依兄弟的看法,你们三人之中,必有一人怀有秘图。”雪山盲叟白果眼一翻道:“姚兄一定要这般说,兄弟就是分辩,你也不会相信。”   姚寒笙仰面冷笑道:“兄弟记得公孙兄,陆子俊以及胡文超那老鬼,俱都是当年晋王府上的门上客,说不定晋王事前已把后事及一切的事情都托付了你们三人。”   雪山盲叟心头一震,哈哈笑道:“兄弟能相信晋王那等精明之人,岂会将其后事托付给一个瞎子?”   姚寒笙摇头,道:“这话也有理,不过陆子俊与胡文超可就不同了。”   雪山盲叟摇头,道:“也不可能。”   姚寒笙奇道:“兄弟倒要请教,是何原因不能托付呢?”   雪山盲叟道:“你且听我说,那陆子俊外号‘铁掌展三湘’,武功虽不错,尚难列入顶尖高手之林,况且无门无派,力量太小了。至于剑祖胡文超,他是有名的懒散人物,身如闲云野鹤,常年飘泊江湖,岂堪托付大事?”   姚寒笙哈哈笑道:“公孙兄老谋深算,哪一件不比我强?何苦如此自谦?”   雪山盲叟费了许多唇舌,总算除去了姚筹笙心中之疑。他知此人极不易打发,心中暗暗盘算,如何设法将他摆脱才好。   姚寒笙表面似对雪山盲叟之言深信不疑,实则心中之疑愈甚,因为雪山盲叟自始便牵连在藏宝争夺之中,近日行踪尤为诡秘,岂能令人不疑?双方各怀心事相对默然,突地,雪山盲叟仰起脸来喝道:“崖上是哪位道友,何不请下来说话?”   暗中的陆文飞正自听得入神,忽闻雪山盲叟出声喝叫,心里不觉一惊,挺身正待行出。只听崖上哈哈一阵狂笑,飞鸟般地落下二人,竟然是谢一飞与张南。   姚寒笙暗中一皱眉,望着二人阴森一笑道:“二位盯得好紧啊!”   谢—飞抢先答道:“岂敢,岂敢,兄弟乃是来寻公孙兄说几句话。”   雪山盲叟一翻白果眼,道:“什么事又找上了我瞎子?”   谢一飞哈哈笑道:“近因久未见公孙兄所在,心中惦记得很。”   雪山盲叟长叹一声,道:“总算瞎子命长,不会将老命送掉啦,但那间店仍是完啦,是以想找个洞穴避避风雨。”   张南接道:“区区一间店算得什么,若能取得晋王藏室,盖几所宫殿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雪山盲叟呼了一声,道:“张五爷你别打哈哈,瞎子上哪里寻藏宝去?”   张南冷笑道:“事到如今,难道公孙兄仍图一人独吞?”   雪山盲叟道:“各位口口声声说我瞎子身怀藏宝图,亦必知道宝图下落。”   谢一飞道:“只有咱们大家合作,彼此有益,若再犹豫,必将误人误己。”   雪山盲叟道:“谢兄之言兄弟委实不解,你们就是逼死我也拿不出图来。”   张南道:“避秦庄已然侦骑四出。公孙兄万一再行落入敌手,那时又当如何?”   雪山盲叟道:“瞎子人一个,命一条,他就强煞也不能无故要我的命。”   张南道:“公孙兄口口声声不知藏宝图下落,何故深更半夜来到此秘谷之内。”   雪山盲叟道:“兄弟店已焚毁,只好找个洞穴避风雨,难道这又碍着你们的事?”   张南道:“此种欲盖弥彰之言只好哄哄三岁孩童。”   谢一飞道:“二位如此相逼,实则我有口难辨。”停了一下又道:“实不瞒,兄弟对藏宝图之事早已没此兴致,不过兄弟可略供线索……”   张南道:“兄弟洗耳恭听。”   雪山盲叟道:“刚才兄弟亦曾对姚教主提过,眼下太行虽是群雄毕到,真正可疑之人,也不过数几人罢了。第一个是我瞎子,因兄弟得过一份假宝阁;第二是‘铁拳震三湘’陆子俊,可惜他为仇家杀了,只余下一个少不更事的孤儿陆文飞。此子浑浑噩噩,江湖阅历毫无,不像是个藏宝图之人。”   张南道:“你说了半天,直似没说,还是长话短说罢。”   雪山盲叟道:“第三个可疑之人是住在本店的王姓少年,此人深藏不露,行踪诡秘,来太行山已有一月之久,来意为何不得而知。”   张南道:“不错,此人果甚可疑。”   雪山盲叟道:“此外尚有一股庞大势力隐迹太行,亦是搜寻藏宝最力之人。兄弟虽与他们略有交往,始终不知主脑人物是谁。不论哪一派得着藏宝.都应防着他们几分。”   谢一飞道:“公孙兄说的可是避秦庄?”   雪山盲叟道:“不错,这股势力委实不可轻视,古陵之事说不定便是他们弄的玄虚。”姚寒笙道:“公孙兄乃是避秦庄座上之客,你尽吐胸中之秘,就不怕他们以门规处决?”   雪山盲叟道:“我已是风烛残年,为了同道的安危,就算把这条老命陪上,那也是值得的。”   姚寒笙又道:“避秦庄之事暂时不用提了,你可知那王姓少年现在哪里?”   雪山盲叟道:“‘不醉居’被焚之时兄弟尚在避秦庄,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姚寒笙冷冷地道:“公孙兄得以从虎口逃生,倒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雪山盲叟道:“实不相瞒,兄弟这番得以生还,乃是暗中得一位高人相助。”   姚寒笙想起自己被困古陵之时,亦是经人暗中指点才行脱出,不禁心里一动。   张南道:“这太行果是藏龙卧虎之地,记得兄弟被困古陵之中,亦系经人指点才行得出。”   姚寒笙道:“避秦庄火焚‘不醉居’,便为围捕姓王少年与信陆少年,咱们亦该找到此二人才是。”   谢一飞道:“教主之言倒也有理。”   姚寒笙又道:“眼下之势,合则力强,分则势孤,咱们各派如不能合作,则无法与避秦庄和黑龙帮抗衡。不若尽一夜之功,先找到王姓少年与陆姓少年,明天日中在古陵会合,共商大事。”   谢一飞目视张南道:“张兄意下如何?”   张南道:“此事倒也可行,只是王姓少年武功不弱,制服大是不易。”   姚寒笙哼了一声,道:“后生晚辈本教自有制服之策,兄弟要先行一步了。”   谢一飞与张南不曾想到他另有所图,亦双双跃起道:“明天日中,不见不散。”   他俩齐朝谷外奔去。   雪山盲叟道:“这批人如发疯似地缠着,为父真把他们莫可奈何。”   云娘道:“眼下爹虽将他们弄走,早晚仍会来寻找咱们。”   雪山盲叟道:“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凭着为父三寸不烂之舌,早晚得让他们先行火拼一场。”   云娘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急问道:“爹,陆大哥的师父果然来了吗?”   雪山盲叟道:“这些年来老的凋谢,只怕那老儿没法来了。”   叹息了一声。仰起脸来道:“洞穴之内是哪一位,快清出来吧。”   陆文飞隐伏山洞之内,把各事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听雪山盲叟喊叫,知瞒不过,一挺身跃下崖来,朗声说道:“在下乃是陆文飞。”   雪山盲叟哈哈笑了两声,道:“老朽早想着你该来了。”   陆文飞步行了过来,道:“前辈隐迹荒山,处处启人疑窦,究竟为了什么?雪山盲叟唉声一叹,道:“小哥早该有此一问,不过你问老朽之前,应该先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陆文飞面现难色,沉吟顷刻道:“这个……这个……”   雪山盲叟冷笑道:“眼下危机四伏,你不坦诚把来意说明,定将贻误大事。”   陆文飞近日迭遭危难,尤对雪山盲叟父女,早具戒心,想了想终不敢吐露实情,遂道:“晚辈志在报雪亲仇,旁的事未在意中。”   雪山盲叟冷笑道:“果真如此吗?”   陆文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下纵有隐情,亦不能对你父女吐露。”   云娘道:“莫非陆兄仍不放心我父女?”   陆文飞道:“事实令人难以信任。”   雪山盲叟叹了一口气,道:“这也难怪,等王相公来了再说吧。”   陆文飞诡异道:“你约了王大哥来此?”   雪山盲叟道:“情势迫人,老朽不得不挺而走险。”   陆文飞道:“前辈约王大哥来此商谈何事,是否有关宝藏之事?”   雪山盲叟道:“自然是晋王遗宝之事,此事关系武林千百人性命,老朽义无反顾。   “陆文飞暗自惊骇,忖道:“难道雪山盲叟果是另一特有秘图之人?”   双方默然半晌,雪山盲叟突然开言道:“来者可是王公子。”   暗中一人哈哈笑道:“名不虚传,公孙大侠的听觉果然高人一等。”   陆文飞听出那是义兄的声音,道:“大哥这几天寄住何处?恕小弟没来看望。”   王孙缓缓行了过来道:“彼此,彼此,愚兄亦因俗事纠缠,没空来瞧贤弟,你的伤势好了吗?”   陆文飞道:“托福,已经不碍事了。”   王孙对雪山盲叟道:“公孙大侠鼓簧弄舌,覆雨翻云,意欲在太行山洒下一片血雨腥风,用心何在?”   雪山盲叟愕然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孙冷厉地道:“你因避秦庄势力日强,遂假借藏宝图之名,引得天下武林火纷纷来到太行,俾与避秦庄发生冲突;复以假图一张,使黑龙帮与谢张二家产生磨擦;心仍未足,又硬指在下与陆贤弟身怀秘图,引起群雄觊觎,借此置我俩于死地……”   雪山盲叟邀约二人前来,原图开诚布公,各吐心胸中之秘,想不到王孙一见面便编排了他许多不是,一时倒把他弄糊涂了,半晌方道:“王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王孙冷笑道:“你为了加深群雄之疑,又暗暗邀约在下与陆贤弟来到此谷,使群雄认定在下与陆贤弟身上果然怀有秘图,可是这个意思?”   雪山盲叟老奸巨滑,极工心计,但这种无头无脑的指斥,竟使他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王孙不容他再开言,一拉陆文飞,道:“贤弟,你亲仇未报,办正事要紧,咱们走吧。”   硬拉着他往谷外行去。   雪山盲叟急喊道:“二位既已来了,请听老朽一言再走不迟。”   王孙扬声道:“任你口舌生莲亦难得将我们说动。”   雪山盲叟似是满怀心事,仰天一声长啸,凄然叹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陆文飞闻声一动,霍地将脚步停下。   王孙轻声道:“此人奸狡成性,不足与谋。咱们早离是非之地。”   陆文飞仍站停步不前。   王孙早知他的心意,改用传音道:“此地危机四伏,若不决定,又得一番拼搏。”   陆文飞这才明日盟兄之意,道:“莫非张南等人去而复返?”   王孙道:“岂止张南等人。”   突然一拉陆文飞隐入一片树林中。   陆文飞抬头望去,只见数条人影,飞进谷来。星光之下,隐约可以认出,他们是白骨教之人。   只听雪山盲叟高声道:“来的可是姚教主?”   来人阴森森地道:“公孙兄,你是不是很感意外?”   雪山盲叟长叹一声,道:“姚兄来迟一步啦!”   姚寒笙道:“公孙兄所指何事?”   雪山盲叟道:“实不相瞒,兄弟今晚曾约王姓少年与陆姓少年前来,可是至今未至,但是他们落入了避秦庄之手。”   姚寒笙道:“公孙兄怎知是落入了避秦庄之手呢?”   雪山盲叟道:“避秦庄久欲得这二人而后甘心,早已派人四下搜寻,今久等未至,自然是落入他们之手了。”   姚寒笙冷厉地道:“公孙兄可知兄弟为什么去又复返?”   雪山盲叟道:“想是不能相信兄弟。”   姚寒笙狰狞地道:“你倒有先见之明。刚才兄弟与谢张二人约定追踪这两少年,公孙兄为何不说已约定他们了”   雪山盲叟哈哈笑了几声,道:“姚兄有意遣走谢张二人,兄弟若是说了,他二人如何肯走?”   一言戳破姚寒笙的心事,使无可借口,哼了一声道:“公孙兄约他二人来此何事?”   雪山盲叟道:“此是区区一点家务事,难道也要告诉你不成?”   姚寒笙道:“公孙兄如不实说,怎能除去兄弟之疑?”   雪山盲叟道:“罢,罢,姚兄要疑便疑吧。”   姚寒笙猛上两步道:“那是公孙兄自寻烦恼。”   雪山盲叟暗凝功力,嘿嘿笑道:“兄弟烦恼已然够多,再多两件又何妨?”   姚寒笙生性多疑,平日对他欺凌已惯,今晚见他突然强硬,暗忖,难道他与避秦庄有勾结,莫非有倚仗不成?”   于是按下怒火道:“公孙兄一定不肯透露,兄弟也没法相强,不过兄弟得将此事传告各派,那时公孙兄纵得秘图,只怕也难于如愿以偿。”   雪山盲叟大笑道:“兄弟亦可将姚兄去而复返之事告诉张谢二人,以后姚兄纵欲借助二人之力,也不能了。”   姚寒笙哼了一声,道:“白骨教高手如云,何需借助旁人之力!”   雪山盲叟道:“武林各派俱都疑兄弟怀有秘图,兄弟如若将错就错,就以秘图作交换条件,要他们先行除去姚兄,那时姚兄的处境便危殆了。”   姚寒笙怒道:“你敢!”   雪山盲叟冷笑道:“有什么不敢?我已家被人亡,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姚寒笙只气得发须怒张,双掌凝功缓缓前逼道:“如此说来那绝对客你不得了。”   雪山盲叟一横竹杖道:“姚兄若欲葬身此谷,那就尽管动手。”   姚寒笙想了想终觉不适,霍地收掌后退,森森道:“你不用得意,咱们走着瞧吧。”   嘴上说着,目光劫四处流射,已然看出四下人影幢幢,是以急流勇退,借机撤走。   可是当他撤身正待退去之际,两条人影已飞入谷,正是谢一飞与张南。   姚寒笙道:“两位也来了?”   谢一飞冷冷一笑道:“因据报陆性少年与王姓少年已来了此谷,故领了几个属下弟兄急急赶来。”   张南接道:“他们两个果然来了吗?”   姚寒笙摇头道:“不曾见着。”   谢—飞冷笑道:“以兄弟看来,教主并非来寻那两位少年,而是遣走我等二人,再与公孙兄有所商洽。”   姚寒笙不悦道:“谢兄如此说话,是完全不信任兄弟了。”   谢一飞道:“事情委实叫我等难以信任。”   姚寒笙原没把二人看在眼里,如何受得这种冷言讥语,不禁想道:“本教主懒得与汝等磨牙,就算与公孙兄有密约你便如何?”   张南亦怒道:“姚兄既如此说,咱们合作之事到此为止。我等不惯受人欺蒙。”   姚寒笙面色一沉,大有发难之意。   谢一飞霍地转向雪山盲叟道:“此事问他便知。”   一趋身行到雪山盲叟跟前冷笑道:“公孙兄鬼鬼祟祟来到此谷,究竟有何意图。”   雪山盲叟冷笑道:“我瞎子高兴去哪儿,旁人管不着。”   谢—飞色变道:“公孙兄不说,那是你把我谢家和川西张门,未看在眼里了。”   雪山盲叟突然扬声道:“今晚难得群雄毕至,崖上还有些什么人,都请下来说话。”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崖上果然一连跃了好几个人,黑龙帮主黑龙翔、副帮主郑仲虎亦赫然在内。   雪山盲叟又高叫道:“陆世见与王公子亦请过来,我瞎于今晚要把藏宝之秘,当众透露。”   陆文飞与王孙只得挺身行了出来。   黑龙翔对着雪山盲叟一抱拳道:“公孙兄当年曾为晋王府的上客,对藏宝之事料必有耳闻,兄弟愿闻其详。”   雪山盲叟道:“不错,兄弟确在晋王府呆过几天,至于藏图之秘,也有个耳闻。”   黑龙翔此刻才恍然大悟,雪山盲叟原来约有许多人在此,自己若冒失动手,群雄必然出面干预,当下接着雪山盲叟的话题道:“公孙兄来至太行开设‘不醉居’,想是为了藏宝之事,既允将秘图之事公开,何妨不从头说起?”   雪山盲叟干咳了两声,缓缓言道:“兄弟来到太行,是为了藏宝而来,可是等了这许多年,工夫却是白费了。”轻喟一声又道:“晋王殉难之后,兄弟便曾听说他们把府内藏宝与一本秘笈,收藏于一处隐蔽之地,并给了一张图,分作三份交与门下客,俟其遗孤成人之后,物归原主。”   谢一飞突然插言道:“此事兄弟已然知道了,公孙兄怎知藏宝是在太行?”   雪山盲叟道:“兄弟原不知藏宝是在太行,有一次路过太行,遇一位垂死的泥水匠,据说是为人雇来挖宝的。兄弟问他挖的什么宝,他说像是什么晋王之宝,兄弟再待追问时,他已七孔沁血而死,是以兄弟十分怀疑,这才在太行住了下来。”   张南忍不住插言道:“照公孙兄如此说来,藏宝已然被人得了?”   雪山盲叟道:“兄弟开设这间‘不醉居’,便为接待过往江湖人,探听消息。半年之前,来了一位江湖人,此人外号铁掌震三湘,姓陆名子俊。兄弟在晋王府内曾见过他,当时心里一动,便躲着不出来……”   在场之人俱都知道陆子俊便是陆文飞的父亲,是以均摒息倾听雪山盲叟的下文。   雪山盲叟干咳了一声,道:“陆子俊突然来到荒山,而且领着有病的妻子,自然是不大平常之事。是以兄弟十分留意。时时暗中派人察看动静。得知陆子俊果是有为而来,时常独自一人满山奔跑,好像在寻找什么。”   黑龙翔一面暗中察看陆文飞的动静,一面徐徐地道:“这件事兄弟可以如此解释,陆子俊因避强敌,迫不得已领了带病的妻子隐迹深山,复为寻找草药,是以到处奔跑。”   雪山盲叟长叹一声道:“黑帮主之言甚合清理,不久之前陆子俊果然遭人伏击而死。”姚寒笙原以为雪山盲叟有何秘密吐露,哪料竟全是些无关紧要之言,不禁大所失望,冷哼一声道:“废话连篇,这些事谁不知道,还用你来说。”   雪山盲叟并不着恼怒翻了他一眼道:“姚兄不要打岔,容兄弟慢慢地说。”   顿了顿接道:“只有兄弟知道地的死并非是仇家的追袭,而是他在无意中发现了一项秘密。这个秘密如若传出江湖,对某方之人大是不利,是以才起杀人灭口之心。”   陆文飞恍然大悟,深感此言有理,张口正待说话,王孙轻轻拉他衣袖道:“听他说下去。”   雪山盲叟道:“兄弟开设这门店,对来镇上之人极其留意。不久便发现有一批人时带来往山中,形迹十分可疑。嗣后才知那是避秦庄之人。可是避秦庄之人,不久也认出兄弟,并常邀兄弟去山中作客。兄弟为了察探他们来山中居住的用意,也就虚与委蛇。   经多方地探察,觉得这批人实在不好相与。”   黑龙翔一直留心细听,此刻开言道:“公孙兄可是着出了他们有些什么不法之事?”   雪山盲叟摇头道:“黑道中人开山立舵,打家劫舍原是司空见惯。若是这些事,倒也不足为怪。但他们不仅是晋王府中的熟人,而且在山中大兴木土,不知营建些什么。因此兄弟判定他们来到太行,必与晋王藏图有关。”   黑龙翔暗忖有顷道:“由此看来,古陵乃是避秦庄预先下的陷讲了。”   雪山盲叟点头道:“兄弟此刻细想起来,恐怕连那张秘图也是避秦庄假撰的。”   谢一飞笑道:“就算古陵是座陷阱,咱们都不进去,岂不是白费心机?”   雪山盲叟道:“江湖上之人大多不畏艰险,既来到太行,哪有不进去之理?除非是此人怀有秘图,深知内幕。”   来到太行之人,除了王孙之外极少没有去古陵的,群豪不由俱把目光投向王孙看去。   姚寒笙冷森森笑道:“兄弟明白了,有些人假借游山之名,到处探察,原来是在寻找藏宝。”   王孙闻言是说他,脸上神色自若,竟不出声分辨。   张南人急躁鲁莽,朗声一笑道:“公孙兄说了半天废话,结果尽是自行揣测之言,实教兄弟好生失望。”   谢—飞道:“那也未必见得,安知这不是失之余隅,收之桑榆?”   说着朝王孙一呶嘴。   张南会意,嘿嘿一阵冷笑。   雪山盲叟感喟一叹道:“避秦庄不仅是寻藏宝,恐怕野心还不小呢。”   黑龙翔道:“这点就是公孙兄不说,兄弟也看得出来。近年来江湖老成凋谢,鬼蜮横行,兄弟担心得很。”   姚寒笙哈哈笑道:“黑兄一片悲天悯人之心,这番来到太行,想是为排难解纷来的。”黑龙翔知他语带嘲讽,装作不闻,回睑却对郑仲虎道:“贤弟咱们走吧。”他正待举步,一眼发现陆文飞在场又道:“避秦庄火焚‘不醉居’之事,老朽已然知道,陆世兄如无住处可来本帮暂住。”   陆文飞闻言拱手道:“多谢帮主关怀,不用了。”   黑龙翔哈哈一笑,领着郑仲虎大步行出谷外。   张南与谢一飞互看了一眼,他俩近日常在一起,心意已通,就这一瞥,已然决定了一件大事。   就在这时,一个庄客模样的壮汉,飞奔到张南的身前,低声禀道:“五爷,大事不妙……”   张南把眼一翻,沉声喝道:“出了什么事,快说!”   壮汉战战地道:“王凤姑娘被人掠去了。”   张南大吃一惊道:“可知是哪路的人物。”   壮汉嚅嚅地道:“属下也弄不清楚。”   张南把眼一瞪怒冲冲地道:“没用的东西,简直是一群饭桶。”   他匆匆对谢一飞低声说了几句话,飞奔出谷会。   谢一飞一则孤掌难鸣,再则心中亦挂念着谢宝树,是以也匆匆行去。   姚寒笙霍地一阵嘿嘿怪笑道:“公孙兄,如今咱们怎么说?”   雪山盲叟道:“姚兄一定要找上我瞎子,兄弟当奉陪。”   王孙一拉陆文飞道:“不用管他们,我们走吧。”   陆文飞生性任侠,一指姚寒笙道:“此人欺人太甚,咱们不能容他欺凌一个残疾之人。”   王孙微微一笑道:“你以为雪山盲叟是个好惹的人物?”   陆文飞不以为然地道:“他双目失明,纵然武功多高强,也难及常人。”   王孙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不信你等着瞧。”   姚寒笙见雪山盲叟居然敢于叫阵,杀机顿起,朝身后几个属下摆手道:“你们去收拾那妞儿,老的本教主对付。”   说着缓缓逼了上来。   陆文飞目睹姚寒笙一副旁若无人之态,心中大怒,霍地往前一趋,喝道:“姓姚的,不用欺凌残疾之人,先接在下几招试试。”   说着,他便呼地一掌劈面推出。   姚家笙哪把他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手掌往外一推,硬碰硬地迎上去。两股暗劲接实,地面倏起一阵旋风,陆文飞的身形一摇,晃了两晃。   姚寒笙心神一震,只觉自己发出的掌劲,似乎击在一堵极富弹性的气墙上一般,竟被反弹回来,不由大为骇异。   陆文飞暗提真气,运行一周,觉出并无阻碍,豪情勃然,大喝一声道:“再接一掌试试。”   姚寒笙见他推出的掌劲十分雄猛,不敢大意,抬臂又以七成真力推出一掌,迎着来势挥去。   陆文飞知他功力深厚,两招硬碰之后,不愿再耗真力,身形一偏,让过推来的掌劲,趋身直上,顷刻之间连攻出七掌。   姚寒笙两臂似较常人长出不少,双掌一阵翻飞,身形屹立不动,就在原地档开陆文飞攻来的七掌。   陆文飞略一喘息,纵身再度前攻,突然王孙身形一掠,将他前冲之势挡住,徐徐道:   “贤弟你大伤初愈,让我来吧。”   陆文飞对这位义兄十分敬重,应声退了下去。   王孙倒背着双手,行至姚寒笙身前道:“教主何故要与公孙大侠为敌?”   姚寒笙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管不着。”   王孙又道:“教主深信一定有战胜公孙大侠的能力吗?”   姚寒笙冷厉地道:“谅他走不上五十招。”   王孙冷冷一笑,道:“如若加上在下与陆文飞呢?”   姚寒笙早知这少年身怀绝技.若与雪山盲叟联手,自己委实没有把握,遂道:“后生晚辈何足称道!”   王孙突然抬起五指往外一弹,笑道:“教主试试这个。”   姚寒笙只觉五股掌劲带着锐风卷来,一触之下那五缕锐风似钢椎一般,直透入掌心之内。   姚寒笙数十年的苦修功行,真气已然与心神相合,心头顿起感应,不禁大吃一惊,一挪步急朝旁里闪开五尺。   王孙面色如常,缓缓地道:“夜已深沉,教主何苦要在此时拼个死活,还望看在下的薄面,高抬贵手!”   姚寒笙何等之人,默察情势,自知无法取得上风,于是冷哼了一声道:“今晚就便宜他这一次。”   他霍地一旋身疾奔而去,虎视在雪山盲叟父女身旁的白骨教徒也随着奔去。   雪山盲叟长叹一声道:“二位仗义解围,兄弟十分感激,只是今后两位的麻烦便多了。”   王孙微微笑道:“区区白骨教,在下还没把他看在眼里,老丈不用替我们担心。”   雪山盲叟道:“老朽亦知公子身怀绝技,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这批人极少讲求道义,利之所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孙点点头道:“老丈金玉良言在下记下了。”顿一顿又道:“老丈把这批人引来谷内,就是为了对他们说那些话?”   雪山盲叟道:“若不破他们心中大疑,老朽怎么能安静?”   王孙冷笑道:“老文若想安静,只有离开太行山,不然永远无法安静。”   陆文飞亦道:“此话不假,前辈如若没有旁的苦衷,还应早离太行为妙。”   雪山盲叟哈哈一笑,张口正待说话,突然神色一变,住目不言。   王孙已发现警兆,故作不知,手一拱道:“夜已渐深,改日再谈吧,我们也该走了。”陆文飞本想询问雪山盲叟吟诗之事,见义兄已举步前行,便也跟着行去。   公孙云娘突然喊道:“陆大哥,你们落脚哪里,留下住址以后也好找你呀。”   王孙抢先答道:“‘不醉居’焚毁后,连日俱是风餐露宿哪有定准,恕无法奉告。”   二人行约有百余步,已到谷口,王孙突然回过身来,喝道:“不好,为兄失策了。”言罢,他纵身一跃疾往回奔。   陆文飞大感意外,急回头看时,只见一位全身玄色连头脸俱被包没的黑衣人,捷逾飞鸟似地从崖头飞落,疾向雪山盲叟扑去。   雪山盲叟听风辨位,大喝一声,举杖兜头挥去,此老内力浑厚,一击之势,沉猛异常。来人身手矫健,不退反进,顺着杖势直撞入雪山盲叟怀中,伸手将杖头抓住。   雪山盲叟竹杖被夺,便知要糟,虎吼一声,左掌闪电似地拍出。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来人肩头之上,只是他左掌运功击出,右掌之力无形中减弱,被来人用力一夺,喀喳一声竹枝立断,杖中突然抛出一块金光闪闪的金牌来。   来人躬身抢到手中,哈哈一阵狂笑,平地跃起两丈多高,双臂往后一抛,头前脚后,飞至崖下,只几个起落便翻过崖去了。   王孙回奔之势虽疾逾奔马,但因距离太远,及至赶到时,来人已得手奔去,不由唉声一叹。   此时陆文飞已赶到,望着王孙对雪山盲叟问道:“前辈,可知来人是谁?”   雪山盲叟长叹一声道:“此人或许是避秦庄之人。”   陆文飞托异道:“他怎知前辈竹杖之内藏了东西?”   王孙冷冷接道:“以往公孙大侠有所‘不醉居’,什么东西均好收藏。旁人极难猜着他的东西收藏在哪里。现‘不醉居’已焚,东西就只有带在身边了,而且武林人大多有把东西收藏在兵刃中的习惯,是以人家一猜即准。”   陆文飞道:“这个……”   雪山盲叟长叹一声道:“老夫终日打雁,今晚倒让雁儿啄瞎了眼了。”   云娘凄然接道:“都是女儿不好,来人袭击之际,竟不知出手拦截。”   雪山盲叟轻喟一声道:“你纵然出手,又能济得什么事?唉……”   陆文飞已猜着几分,觉得那块失去的金牌,与自己持有的金牌一样,当了假作安慰道:“前辈不必难过,一方金牌能值几何,失去就算啦!”   雪山盲叟白果眼一翻,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王孙道:“公孙大侠所以隐迹太行,便是因为有了这面金牌。”   雪山盲叟知他已识破机关,冷笑道:“尊驾住在本店,想来亦是为了这面金牌。”   王孙朗笑一声道:“在下若然果有此心,金牌业已到手多时了。”   陆文飞心头一动,觉得这位义兄实非简单人物,今后倒得提防一二呢。   雪山盲叟对着云娘一声沉喝道:“走吧,为父虽然暂时失机,我可不能就此认输。”   说着举步前行,他手上员失竹杖,行走仍然极速。   王孙呼了一声道:“贤弟,你此刻明白了,雪山盲叟绝非易与之辈,今后太行便不得安静了。”   陆文飞默然不语,只觉目前情势,千头万绪,令人眼花缭乱,稍一不慎,便有落入陷阱之虞。   王孙他知他的心意,轻声道:“贤弟,咱们也该走了,雪山盲叟失去秘图,定将引起一场大风波,且静观此事的变化吧。”   陆文飞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善策,随着王孙缓缓离开了秘谷,来到一所小小尼庵之前,心中暗暗皱眉忖道:“大哥怎的借住尼姑庵内?”   王孙见他犹豫不决,笑了笑道:“山中寄居大是不易,尼姑庵虽然不便也只好将就了。”   举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庵门呼然开启,出来开门的竟是梅香。   二人行入庵内,只觉庵里虽小,里面却收拾得一尘不染,洁净异常,王孙一进门便吩咐梅香准备吃食,然后坐下笑道:“贤弟对陈子昂的那首五言短歌也有偏好?”   陆文飞大吃一惊,道:“大哥问这个干什么?”   王孙微微一笑,道:“愚兄偶尔想起,随口问问罢了,别无他意。”   陆文飞道:“小弟自幼习武,读书不多,对诗词一道纯是门外汉。”   王孙也不说被,复又道:“贤弟今后将作如何的打算?”   陆文飞愤然道:“自然是报仇第一。”   突然想起师父到来之事,复又道:“大哥见过家师吗?”   王孙笑笑点点头道:“他曾告知愚兄援救贤弟到秘谷去,目下行止如何就不知了。”   陆文飞四下看了看,不见白发老者,随问道:“白胡子大叔哪里去了,许久没见着他了。”   王孙知他心中起疑窦随口答道:“愚兄要他办事去了,此人虽自甘为下人,愚兄仍把他视作长辈看待。”   陆文飞突然立起身来道:“大哥奔波了一夜也该歇息了小弟暂且告别。”   王孙沉思有顷,笑道:“莫非贤弟记挂着玉凤姑娘被擒之事?”   陆文飞一忖道:“此女虽与小弟有过数面之雅,坦川西张门与我格格不入,小弟犯不上管这等闲事。”   王孙道:“话不是如此说,张南纵有不是,但玉凤姑娘对你却是一片深情,她之被掠,多少与你有关系呀!”   陆文飞诧异道:“这就奇了,她被人家掳去与我何干!”   王孙道:“眼下太行情势,错综复杂,避秦庄占天时地利,对晋王藏宝必得,除此之外,恐怕另有所图。”   陆文飞笑道:不管怎样,与小弟扯不上关系。”   王孙道:“令尊隐迹太行,决非无因,他之遇害亦非偶然,贤弟欲报父仇,以你一人之力,只怕不太容易。”   陆文飞道:“大哥之言,极是有理,若说避秦庄掠去玉凤姑娘与我有关,那就太离谱了。”   王孙笑了笑,不再深说,此时四婢已然上饭食,亲切地道:“二爷夜来辛苦,先吃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