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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情剑
第 一 章 两败俱伤   娟儿目光转到韩公子的脸上,道:“韩公子,你既非和谭药师同道,来此,想来不会帮 他忙了?”   韩公子道:“这外面有他的埋伏。”   娟儿道:“知道了。我想间公子,是否肯离开此地?”   韩公子道:“如是在下不离开,姑娘准备如何?”   娟儿道:“那只好连公子一起对付了。”   李寒秋道:“在下久闻韩公子武功高强,极愿讨教。”   韩公子道:“李兄不用急,咱们总会有碰上的一日。”   李寒秋道:“那又何不趁现在呢?”   韩公子道:“看来,诸位是存心要拼一下了?”   娟儿冷笑一声,道:“看来,你和那谭药师早已勾结一起……”   韩公子摇摇头,道:“娟姑娘该知我为人,在下从来不说谎言。”   李寒秋左手伸动,点了谭药师数处穴道:“韩公子,咱们今日定要见个高低,不分胜 败,不许住手。”缓步直对韩公子逼了过来。   韩公子道:“李兄苦苦相逼,看来似是有胜我的把握?”   李寒秋道:“谭药师和娟姑娘,由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到室外一分生死。”   韩公子不理会李寒秋,目光却望着娟儿道:“娟姑娘,李兄这般苦苦相逼,在下只好答 应了。”   娟儿怔了一怔,道:“李兄,不要逼他应战,咱们要从长计议……”   李寒秋接道:“谭药师已无反抗之能,在下和韩公子的事,不劳费心。”大步向外行 去。   韩公子随在身后,走了出去。   娟儿看两人出了室门,低声对雷飞说道:“要他小心那韩公子的暗器。”   雷飞点点头,行出室门。   娟儿望了谭药师一眼,道:“现在,不论我如何对付你,你都无法反抗,也无人看 到。”   谭药师表面之上虽然维持了镇静,但他内心之中,却是充满着惊震,生恐娟儿当真的施 下毒手。   娟儿扬起兵刃,道:“谭药师,你别无选择,除了答覆我的问题之外,只有皮肉受 苦。”   谭药师道:“姑娘……”   娟儿冷冷接道:“不要想说服我,你不肯答覆我的问话,第一步我先割下你的鼻子。”   语声微微一顿,道:“我爷爷是否活在世上?”   谭药师还真的不敢不答,当下说道:“令祖还活在世上。”   娟儿道:“他现在何处?”   谭药师道:“就在你们住处附近。”   娟儿一怔道:“就在附近?”   谭药师道:“不错。”   娟儿道:“在哪儿,距此好远?”   谭药师道:“那地方原本没有名字,我替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无忧石室’,距这里 不过十里左右。”   娟儿道:“讲的是实话么?”   谭药师道:“句句真实。”   娟儿道:“讲一句谎话,我就挖你一只眼睛,我要去那里查看。”   谭药师道:“那你如何能找到那地方呢?”   娟儿道:“那要如何才能找到?”   谭药师道:“要在下带路才成。”   娟儿略一沉吟,道:“咱们几时动身?”   谭药师道:“悉凭姑娘之意。”   娟儿收回手中兵尺刃,道:“有一桩事,我一直不明白。你和我爷爷本是很要好的朋 友,但你为什么要害他?”   谭药师道:“我要害他,他早已死去多时,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娟儿接道:“你不是害他,为什么找人假冒他,使我们一直蒙在鼓中?”   谭药师道:“令祖未死,你见他之面问他就是。”   娟儿知晓了爷爷未死,心中陡然放宽了甚多,担心起李寒秋和韩公子一场生死的搏斗, 当下说道:“我有事离此一刻工夫,要点你晕穴才成t。”   谭药师道:“你可是去看那李寒秋和韩公子的搏斗么?”   娟儿道:“怎么样?”   谭药师道:“韩公子聪明得很,只怕他不会和李寒秋动手。”   娟儿一扬手,又点了谭药师两处穴道,道:“你功力深厚,是定然能行解穴,因此我不 得不早作准备。我却过回来,咱们去找爷爷,如果你讲的是瞎话,有得你苦头好吃。”转身 向外行去。   只见李寒秋和韩公子在室外对峙而立,都已经亮出兵刃。   李寒秋是一柄长剑。   韩公子却是一支金笔,和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   雷飞站在一侧观战。   娟儿缓步行到雷飞身侧,低声说道:“韩公子武功不弱,这一战很难料谁胜谁败,不知 李兄何以非要坚持这一战不可?”   雷飞道:“他要报父母大仇,但人人都说这位韩公子如何不得,他早把他看成了阻拦他 报仇的障碍。今日有此机会,自要除他而后快。”   娟儿道:“李兄未必能胜韩公子啊!”   雷飞轻轻咳了一声,道:“如是两人只凭武功动手,李兄弟必胜无疑。”   娟儿道:“两个人都以性命相搏,你又要他们如何只能施用武功呢?”语声一顿,接 道:“我要你告诉他,防那韩公子的暗器,不知雷兄是否讲过?”   雷飞道:“讲过,我已用传音之术告诉了他,对敌之前,似是不宜再强调那韩公子如何 厉害了。”   娟儿也不再多言,横移两步,和雷飞平行而立,看着场中变化。   这时,李寒秋已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剑。   韩公子也把金笔平胸而举,有如用剑一般。   雷飞突然回顾了娟儿一眼,看娟儿站在两尺之外,欲言又止。   原来那韩公子似是以金笔为兵刃之主,右手握笔平举胸前,左手执着的短剑,却斜斜指 向地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开门式,以雷飞见识的广博,从未见过这种架式。但雷飞凭借经验判 断,这起手式,却给人一种亦正亦邪和感觉。   只听李寒秋冷冷说道:“阁下准备好了么?”   韩公子道:“好了,在下久闻‘七绝魔剑’之名了。”   李寒秋道:“好说,好说,阁下可以出手了。”   韩公子道:“李兄先请。”   李寒秋道:“时间宝贵,在下也不和韩公子客气了。”长剑一振,刺了过去。   韩公子短剑一抬,封住门户,架住李寒秋的剑势。   李寒秋长剑一沉,剑芒闪,长剑斜撩,反向韩公了手腕之上斩去。   韩公子平举胸前的金笔,疾快点出,当的一声,正中李寒秋的长剑。   李寒秋长剑受震,不自禁向下一沉。   原来,那韩公子以改剑诱使他寒秋招变化用出,金笔及时反击。   一交手间,韩公子由被动抢回先机。但他并不借势反击,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李寒秋也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收回剑势,准备封挡对方攻势。料不到的是,韩公子竟然 不进反退。   李寒秋略一犹豫,突然又举剑而上,长剑摇动,闪起两朵剑花,分攻韩公子两处要穴。   韩公子左手短剑,也幻起一片冷芒,剑花错落中,挡开了李寒秋的剑势。但他的右手金 笔,却是不肯轻易出手,左剑拒敌,右笔似是异常珍惜,不肯轻易施用。   李寒秋连攻了十余剑,而且每攻一剑之后,就故意留下破绽,希望对方反击。原来,他 希望诱使韩公子把武功施展出来,再酌量反击。   哪知韩公子竟然是以守为主,不肯反击。   李寒秋渐感不耐,大声喝道:“小心了。”   剑势突然一变,施展“七绝魔剑”,招招指向韩公子的要害。   这“七绝魔剑”乃天下第一毒剑,施展出手,果然威力惊人。   韩公子也极快地变化了手中兵刃,忽而笔快,忽而剑速,手法的博杂,每一招都是不同 门户的武功。   剑笔交错,转眼间接下了李寒秋二十余招。   李寒秋看他连封自己二十余剑的手法,各自不同,心中亦是敬佩,忖道:“这人小小年 纪,武功如此精博,假以时日,那还得了?”心中忽转,剑势一紧。   韩公子接下二十余剑,已然感觉智穷力竭,李寒秋剑势一紧,更感招架不易。   但闻李寒秋大喝一声:“着!”唰的一剑,划中了韩公子左臂,衣裂肉绽,鲜血淋漓而 出。   这一剑,势道大概甚重,韩公子手中短剑,也被迫落地。   但韩公子却有着无比的镇静,强忍着疼苦,右手金笔一指,一缕光芒,由笔尖中激射而 出。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笔尖中射出暗器又大出人意料之外,李寒秋只觉左臂一麻,手中长 剑,顿然一缓。   韩公子一吸气,陡然退后八尺。   李寒秋觉着伤处一阵麻木,整个右臂已无法抬起来,不禁心中一惊。   韩公子也伤得很重,就这一会工夫,整个的左臂,都已为鲜血湿透。   右臂重伤之下,李寒秋纵有绝世的剑法,也无法再施展出手,空余满腹激怒,抬头望了 韩公子一眼,冷冷说道:“令尊极善暗箭伤人,阁下承继衣体,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韩公子淡淡一笑,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李兄几时见到过讲信诺的君子之战?咱 们以性命相搏,生命于呼吸之间,在下如不施展暗器,此刻已丧在李兄剑下多时了。”   李寒秋已无力再出手伤他,他心想骂他一阵,出出胸中闷气。但那韩公子却一口气,把 李寒秋所能骂到之处,全都讲了出来,只觉再无可骂之处。   只见韩公子举手中金笔一阵摇动,两个十八九岁的劲装少年,联袂奔了过来。   两人身上都佩着两件兵刃,背上柄长剑之外,腰里还挂着一把带有鞘子的方形兵刃。   两人行近了韩公子之后,立时分开行动,一个替韩公子包扎伤口,一个捡起韩公子丢在 地上的短剑。   娟儿缓步行到李寒秋身侧,道:“李兄,你伤得很重么?”   李寒秋道:“我中了他的暗器。”   娟儿道:“伤在何处?”   李寒秋道“右肩之上。”   娟儿道:“有何感觉?”   李寒秋道:“伤处麻木,右臂难抬。”   娟儿道:“那是淬毒之物了。”顾不得众目睽睽,右手一抬,唰的一声,扯破了李寒秋 右臂衣袖。   只见李寒秋臂窝之处,钉着一枚金色的小针,已然全入肉内,只露出一点金芒。   娟儿伸出纤纤的玉手,准备拔下那李寒秋肩上的金针。   李寒秋疾退两步,道:“姑娘不可随便动手,那针上奇毒很烈。”   娟儿道:“我知道,但我手指未破,针上纵然有毒,也无法伤我。”   李寒秋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目下在下已经受伤,姑娘不宜再伤了。”   娟儿道:“好!李民请运气暂闭肩上穴道,别让奇毒内行,我去设法讨他解药回来。”   李寒秋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道:“你要小心了,这韩公子太狡诈,笔中藏针,前所未 闻。”   娟儿点点头,直对那韩公子行了过去。   这时,韩公子伤势已然包好。   两个随行的劲装少年,突然一横身,挡在韩公子身前,手握剑把。   韩公子重重咳了一声,道:“你们闪开。”   两个劲装少嗯了一声,闪向一侧。   韩公子抬头望了娟儿一眼,道:“你可是想替李寒秋讨取解药?”   娟儿点点头,道:“是的。”   韩公子道:“你怎么知晓我一定会给呢?”   娟儿道:“不知道。不过,你不给,我也会抢,除非你战死,或是能够战胜我。”   韩公子道:“看来姑娘似是自信能够胜我。”   娟儿道:“我看到你伤得很重。”   韩公子道:“所以,你要乘人之危?”   娟儿道:“我只要取解药,并未存有杀害你的心,过去你一直对我不错。”   韩公子接道:“现在呢?”   娟儿道:“咱们道不同,难相为谋。”   韩公子轻轻咳了一声,道:“我现在明白了。”   右手深入怀中,摸出一个玉瓶,投向娟儿,道:“接住,娟姑娘。”   娟儿伸手接住,道:“多谢韩兄,你现在可以走了。”   韩公子道:“瓶中有丹丸三粒,要他珍惜使用,也许还可再救他一次命。”   娟儿道:“多谢关照。”   韩公子回头行了两步,道:“娟姑娘,此刻你是否相信,在下是和谭药师不期而遇。”   娟儿摇摇头,道:“不信。”   韩公子苦笑一下,道:“慢慢地你会知道。”   娟儿道:“我不会追究此事。”   韩公子道:“应该查明白。”   娟儿道:“我要办的事情太多了,件件都很重要,这事我不愿追查。韩兄请多保重,下 山去吧!”   韩公子神态黯然道:“咱们日后还能相见么?”   娟儿道:“最好别见。”   韩公子道:“为什么呢?”   娟儿道:“见面争如不见,见又何益?”   韩公子不再多言,缓缓转身,举步向前行去,他的步伐沉重,有如负重千斤。   两个劲装少年,紧守在韩公子的身后,一步步向后退去。   娟儿目睹他们远去,才回步行到李寒秋身旁,道:“李兄,服下这瓶中药丸。”打开瓶 盖。   李寒秋也不多问,伸出手去,接过一粒药物,吞入腹中。   娟儿缓缓塞上瓶塞,道:“不知这药丸是否对症?李兄,先请休息一下吧!”   李寒秋望望右臂的伤处,只见已然色呈紫红,肿起甚高,心中暗道:“这暗器果然恶 毒。”   娟儿紧随在李寒秋身后,行入室中,道:“李兄请坐息一刻,如是药不对症,还得另想 他法。”   雷飞低声叹道:“那韩公子果然是聪明得很,竟在兵刃中另藏暗器,实叫人防不胜 防。”   娟儿冷笑一声,道:“暗器如此恶毒,算不得君子人物,当真是人心难测。”言下之 意,心中似已对韩公子有了极大的反感。   雷飞心中暗道:“如这韩公子这一针,使那娟姑娘对他的倾慕之心完全消失,李兄弟这 一针倒也不算白挨了。”   但闻娟儿说道:“雷兄,请照顾李兄的伤势。谭药师现在此地,就算他施展狡术,留下 的药不对症,咱们也可逼使那谭药师替他疗治毒伤。”说罢转身而去。   雷飞道:“我说呢,姑娘怎的轻易放他离去,原来是胸中早有成竹。”   转目看去,只见李寒秋肩上的红肿之势,似是已在微微消退。但那毒针仍在伤处,当下 取了一双竹筷,挟出毒针。   李寒秋轻轻吁一口气,道:“药很对症,小弟已觉着毒性消退。”   雷飞低声说道:“兄弟,这一针你没有白挨。”   李寒秋微微一怔,道:“雷兄此言何意?”   雷飞道:“韩公子这一针,打出了他隐藏的恶毒面目,也打完了娟姑娘对他一份倾慕之 情。”   李寒秋道:“雷兄,小弟……”   雷飞摇摇手,道:“听我说,任何事,都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但你却在极自然中, 占了上风。” 卧龙生《还情剑》 第 二 章 南天一公   且说娟儿行回谭药师身侧,冷冷说道:“韩公子败走了。”   谭药师道:“他胜了也未必会出手救我,是以他的胜败,和在下并无关连。”   娟儿道:“也许你说的是实话。”   谭药师道:“姑娘相信就好。”   娟儿道:“你在寒舍外面,埋伏有人?”   谭药师道:“区区两个药童,能够当得什么大事?”   娟儿道:“希望你能及时使他们停下来,免得我伤害到你。”语声一顿,道:“你仔细 地想想,咱们该如何走?”   谭药师道:“到哪里?”   娟儿道:“见我爷爷去。”   谭药师道:“好,此刻此情,只有见他一法了。”   娟儿道:“我心中填满了悲忿,希望你不会再激怒于我,免得出手太重,使你落下残废 之身。”   谭药师点点头,道:“老夫一生中,从未受过如此摆弄,咳!你这女孩子……”   娟儿怒道:“不要这样叫我。”   谭药师道:“好吧!咱们几时动身?”   娟儿道:“不用急,该走时,我自会告诉你。”又点了谭药师两处穴道,才退了出去。   谭药师轻轻叹息一声,闭目不语。原来,谭药师武功高强,只要不是特异的手法,点他 穴道,适当时间内,就可运气自解穴道。但娟儿早已思虑及此,使他失去了机会。   娟儿行到外室,低声说道:“李兄伤势如何?”   李寒秋道:“大见好转了。”   娟儿道:“能够行动么?”   李寒秋道:“不妨事了。”   李寒秋道:“那很好,我要押着谭药师去找我爷爷,李兄是否愿意同行呢?”   李寒秋道:“你相信谭药师的话么?”   娟儿道:“我别无选择,但我相信他不敢骗我。他知道,如若骗了我,他将会受到最惨 酷的惩罚。”   李寒秋道:“咱们同行,也可防他别有诡计。”   娟儿道:“这地方,我也不要住了。我收拾一点简单衣物,放把火烧去这座房屋。”   雷飞道:“弃物而去就是,为何还要放火?”   娟儿道:“要谭药师看到我的决心,也可使他多份警惕,少耍花枪。”   李寒秋道:“那位冀大夫呢?”   娟儿道:“我会叫小月就近找两位樵夫,多送他们一些银两,叫他们送他回去就是。”   李寒秋道:“眼下只有此法了。”   娟儿用联络信号召回小月,吩咐她去找樵夫,自己收拾应用之物,解了谭药师双腿穴 道,却又点了双臂的四处穴道。带出瓦舍,放起火来。   谭药师道:“姑娘为何烧去房舍?”   娟儿道:“找不到我爷爷,处置你,我也不回此地住了。找到了我爷爷,我们再换个隐 秘之地居住。”   谭药师暗暗吁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但见娟儿四顾了一眼,道:“药师可以召来你两位药童。”   原来,娟儿放火烧屋,仍然不见两个药童露面。   谭药师淡淡一笑,道:“他们年纪虽小,但却很够沉着,是么?”   仰脸长啸两声,果见两个十五六岁的芭童,由数十丈外的草丛中奔了过来。   距几人还有两丈左右时,娟儿立时大声喝道:“站住!”   谭药师生死受制,两个药童不敢不听,依言停下脚步。   娟儿冷笑一声,道:“谭药师,他们追随你时间很久,想必已学会了你用药之能,带他 们同行可以,但我不能不作防备。”   谭药师笑道:“姑娘果然是细心得很,但不知要如何防备?”   娟儿道:“点了他们双臂上几处穴道,能行能言,不能施击。”   谭药师道:“好吧!”   娟儿目注两个药童,道:“你们若稍存反抗之心,我就先杀了谭药师。”   两个童子垂手而立,道:“姑娘请动手吧!”   雷飞大步行了过去,道:“在下出手也是一样。”右手伸缩,点了两个童子双臂上的穴 道。   这时,小月也急急奔回,欠身对娟儿道:“小婢已照姑娘办妥。”   娟儿道:“咱们立刻动身。”目光转到谭药师脸上,道:“有劳谭药师带路了。”   谭药师回顾了两个药童一眼,道:“你们好好地随行,不可妄自作主,一切事,都要听 从那娟姑娘的吩咐。”   这两个药童追随谭药师多年,早已识得娟儿,闻言对娟儿微微颔首一礼。   娟儿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两人。   谭药师回顾了娟儿一眼,低声说道:“娟姑娘,老夫身上几处穴道被点,影响所及,只 怕连行路也甚感不便,要两个药童扶着老夫赶路如何?”   娟儿冷冷道:“你可是要他们暗中使用手法,解开你的穴道?”   谭药师道:“老夫料未想到这么多事情。”   雷飞低声对娟儿说道:“一个人身上几处穴道被点行动之间,自然要受到牵连,尤其是 咱位走的山路,那更是不易应付了。”   娟儿道:“这两个药童都是他调教之人,年纪不大,武功不弱,如是……”   雷飞接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姑娘是否同意?”   娟儿道:“什么办法?”   雷飞道:“由这两个药童作具滑竿,抬着谭药师赶路。”   娟儿点点头,道:“这法子倒是不错。”   两个药童用竹竿木桩,作了一个临时用的滑竿,抬起谭药师,向前赶路。   谭药师坐在滑竿上,指点去路。   越过几重山峰,到了一处深谷之旁。   娟儿、小月一路上手不离剑,紧追在谭药师的身后。   行近深谷,谭药师低声说道:“到了,就在这深谷之内。”   娟儿探头向下一瞧,只见谷深百丈以上,崖壁如削,再好的轻功,也无法跃下悬崖。当 下一皱眉头,道:“怎么下去?”   谭药师道:“绕过对面崖壁,有一处捷径,可达谷底。”   娟儿冷笑一声,道:“你把我爷爷关在此谷,定然受了很多痛苦?”   谭药师道:“姑娘见着令祖之时,再作论断不迟,此刻,未免言之过早了。”   娟儿道:“很快就可证明了,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谭药师道:“咱们绕过去吧!”   果然,对崖之上,有一条可以下谷的路,只是荒草掩没,如不是熟识之人,很难找到。   几人依序下了深谷,只见谷底怪石嵯峨,一片穷恶景象。   娟儿望望谭药师,冷笑几声,道:“我爷爷在哪里?”   谭药师已下了滑竿,大步向前行去,一面应道:“这地方在下亦不熟悉,如非令祖指 引,在下也很难到此处。”   娟儿道:“那是说,我爷爷要你帮忙把他关在这地方了?”   谭药师道:“老夫承认了,你也是不肯相信,是么?”   娟儿道:“很快就有正确的回答了。”   谭药师不敢多言,举步而行。   这谷中穷恶至极,除了耸立的石笋之外,竟是不见一株小树、一根青草。   雷飞心中大奇,暗道:“这地方怎会不生草木呢?定然是别有原因。”   谭药师停下脚步,目光转动,四下瞧着。   娟儿冷冷说道:“你站着瞧什么?”   谭药师缓缓说道:“看着令祖的住处。”   娟儿道:“你不知他住在哪里么?”   谭药师道:“知道。但此地很险恶,行动之间,不得不小心一些。”   雷飞道:“怎么?这谷中还有机关么?”   谭药师道:“一种奇门的阵图,其间还布有奇毒,一不小心,就跌入陷讲之中。”   雷飞道:“这些石头,可都是移置来此?”   谭药师道:“这些石笋,都是这山谷中生长之物,只是有人把它搬动了一下位置,布成 奇阵而已。”   李寒秋道:“这奇阵也是药师的杰作么?”   谭药师道:“在下想是很想,可惜却没有这份能耐。”   娟儿道:“那是何人摆下此阵?”   谭药师对娟儿心中还真有些畏惧,怕她在满腔怒火之下,出手伤人,当下说道:“什么 人摆下此阵,在下不知,也许令祖知晓。”   娟儿道:“你瞧出来路径没有?”   谭药师道:“诸位不要和在下说话,让在下仔细地计算一下。”   娟儿道:“好,希望你很快算出来。”   谭药师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说道:“诸位请紧随在下脚步而行。”举步向前行 去。   娟儿紧随在谭药师的身后。   李寒秋、雷飞和两个药童,依序而行。   只见谭药师在耸立的石笋,到了一处悬崖之下。   娟儿目光转动,只见石壁如削,毫无可疑之处,当下说道:“在哪里?”   谭药师道:“不远了。”举步向前行去。   众人随在他身后,又行了十余丈,到了一块突立的大岩前面,道:“到了。”   娟儿探首望去,只见那大石岩后,果然有一个洞口,不禁心头一阵跳动,道:“就在这 石洞之中?”   谭药师道:“不错。在下留了一个药童,在此照顾。”   提高声音,接道:“俞兄,你伤势好了没有,快些出来给兄弟解围。”   此时此情,立即就要证明真相,那谭药师这般鸣叫,自非作伪了。   娟儿怔了一怔,道:“我爷爷在这里养伤?”   谭药师道:“就要见到他了,姑娘还是听你爷爷说明内情吧!”   只见人影闪动,一个身着黑衫十七八岁的童子,行了出来。   那童子见了谭药师后,一欠身,道:“师父。”   谭药师微一额首,道:“俞老前辈呢?”   黑衣童子道:“正在运气调息。”   谭药师道:“好,我们在此地等候,等他坐息醒来之后,就说为师和娟儿姑娘一齐造 访。”   黑衣童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谭药师望了娟儿一眼,道:“娟姑娘,你现在放心了么?”   娟儿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未见到我爷爷之前,我还是很难相信呢!”   语声顿了一顿,道:“见着我爷爷之后,晚辈真错了,我给你叩头谢罪。”   谭药师苦笑一下,道:“老夫一生之中,从未受过人这等摆布、屈辱,想不到花甲之 后,还尝试了个中滋味。”   娟儿淡淡一笑,不再答话。她心知谭药师机智过人,在未见爷爷之前,心中实也无法相 信他说的是真话。   几人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听到步履声传了出来。   娟儿只觉心中一阵剧烈地跳动,凝目望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老人,缓缓行出石洞.那老人一袭青衫,胸前飘着雪白长须。   娟儿急声叫道:“爷爷!”起身扑向那老人怀中。   那老人哈哈一笑,伸手接着娟儿,道:“别孩子气,有话慢慢地说。”口中虽如此说, 双目中却泪光浮动。   谭药师高声说道:“俞兄,快叫娟姑娘解开我的穴道。”   这老人正是南天一公俞白风。   俞白风望了谭药师一眼,笑道:“贤弟,倒累你受苦了。”   目光转到娟儿身上,接道:“快去解开你谭二爷的穴道。”   娟儿转身行到谭药师身侧,拍活了谭药师的穴道,盈盈跪倒,道:“潭二爷,娟儿给你 老叩头赔礼。”   谭药师也不伸手去扶,让那娟儿叩过一个头,才道:“不用多礼了,以后不论办什么 事,都要三思而行才是。”   娟儿柔声说道:“谭二爷,不要生气啦,晚辈已经知罪了。”   俞白风目光转到雷飞和李寒秋的脸上,道:“这两位是……”   雷飞一抱拳,道:“在下雷飞。”   李寒秋一欠身,道:“晚辈李寒秋。”   俞白风微微点头,目光转到雷飞的脸上,道:“阁下可是江湖称神偷的雷飞?”   雷飞道:“正是晚辈,绰号不雅,倒要老前辈见笑了。”   俞白风道:“我在未入此谷之前,巳经听闻你的大名了。”   目光一掠李寒秋,道:“阁下年纪太轻,老夫隐于斯地时,你怕还没有出道。”   李寒秋道:“是的,晚辈出道,不过是近年中之事。”   娟儿道:“爷爷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把我闹糊涂了。”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咱位先到洞中坐下,再详谈内中之情。”目光一惊雷飞、李寒 秋道:“两位请。”   雷飞对俞白风心中似有无比的崇敬,欠身应道:“不敢当,老前辈请。”   俞白风道:“好,老夫替诸位带路。”大步向内行去。   娟儿紧随身后,依序是雷飞、李寒秋、谭药师和两个药童。   这座山洞宽不过四尺,但深入了两丈左右之后,地势突然开阔。   俞白风带着几人,进人了一座石室之中,道:“诸位请坐吧!”   李寒秋目光转动,只见那座石室比一间房子大些,里面一具石桌和一些铺在地上的兽 皮.地方虽然窄小,但因兽皮铺在地上,几人坐下,并无拥挤感觉。   俞白凤望着石门外的黑衣童子挥挥手,道:“去泡几杯茶来,准备点食用之物。”   那黑衣童子应了一声,和谭药师随来的两个药童一齐退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 三 章 六指逸士   娟儿坐下之后,两只灵活的眼珠儿,一直盯在俞白风脸上瞧着。   只见爷爷满脸红光,精神奕奕,比起自己记忆中几年前更好一些,心中大为奇怪,忍不 住叫道:“爷爷,你气色很好嘛!一点不像生过病的样子。”   俞白风点点头,道:“孩子,爷爷四年多没见你啦!你也没见过两年前爷爷的形貌,气 色,唉!如非你谭二爷医术回天,哪里还有爷爷的老命活在人间……”   谭药师道:“那是不治之伤,俞兄能够从死亡中挣扎回来,全靠俞兄的精深内功和强烈 的意志力量,小弟何能,怎敢居功?”   俞白风哈哈一笑,道:“兄弟不用客气。三年前你对我施用针灸之术,二十四个时辰, 滴水来进,也未离开这石室一步,那次,通我穴道,放我体内剧毒,正是我生死的关键。”   谭药师道:“当时能否疗好俞兄的伤势,兄弟心中实无把握。”望了娟儿一眼,接道: “幸好是俞兄得脱劫难,如是不幸有了差错,我这位贤孙侄女,一辈子也无法解开对我的误 会了。”   娟儿脸一红,道:“二爷,我给你叩过头了,你还不能原谅我!”   谭药师哈哈一笑,道:“你爹爹在世之日,认我作为义父,你生下之后,老夫用药物为 你洗练了两年筋骨,孩子啊!咱爷孙俩的关系,说起来是渊深流长。你爹娘死去之后,世间 最关心你的是你爷爷,这第二个么,就是老夫我了。”   娟儿黯然叹道:“娟儿不知内情,适才在山峰上,言语得罪您老……”   谭药师一挥手,接道:“老夫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哪里还会与你这女娃儿生气不 成。”   这时,娟儿只觉得思潮汹涌,千万事端,纷至沓来,有着不知从何问起之感。”   她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举手整了整鬓边秀发,道:“爷爷,你受了什么伤,怎会在这里 一住数年?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山峰之上,让我对一个不相干的老人,克尽心力,照顾了他数 年之久?”   俞白风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娟儿,道:“孩子,我知道委曲你啦!你从小没多没娘 的,爷爷应该好好照顾你,但爷爷却没有,让你一个小女娃,和人争斗江湖,自力求存。 唉!这虽然对你是一种磨练,但爷爷没有善尽照顾之责,心中总有一份深深的愧疚。”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这几年,我在此疗伤,是我一生中最清静的日子,也使我想了 很多事,这一次,我能得庆生还。除了你谭二爷的精湛医道力量之外,第二个力量,就是孩 子你了……”   娟儿奇道:“我!我有什么能力,治好爷爷的病呢?”   俞白风道:“因为我心中一直惦念着你,所以不能死。”   娟儿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俞白风哈哈笑,道:“孩子,现在一切都成过去,爷爷不但伤势已好,而且更为健旺, 大约还能活他几十年。”   娟儿道:“爷爷究竟是伤在何人手中,何处受伤?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俞白风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告诉你。”   目光转到李寒秋和雷飞的脸上,道:“这两位都是你结交的朋友么?”   雷飞一抱拳,道:“在下雷飞,对老前辈仰慕已久,今日有幸拜见。”   俞白凤含笑点头道:“大大有名的侠偷,老夫也很仰慕于你。”   雷飞笑道:“好说,好说,一个人被人称为偷,不论是神偷,侠偷也好,总是不大光荣 的事。”   俞白凤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这一位是……”   李寒秋道:“晚辈李寒秋。”   谭药师接道:“太极剑李清尘的公子,七绝魔剑的传人。”   俞白风颔首笑道:“原来是七绝魔剑的传人,老夫失敬了。”   李寒秋道:“不敢当,还望老前辈多多指教。”   娟儿道:“爷爷,雷兄和李兄帮了我很多忙。”   谭药师笑道:“你和老夫作对。”   娟儿道:“你为什么不早给我说明真相呢?”   谭药师道:“你爷爷在此养伤的事,必须要绝对隐秘才成。你如知晓此事,如何能够忍 耐得住?万一泄露了出去,对爷爷的损害太大了,说不得只好瞒着你。”   娟儿道:“现在,爷爷的伤势已好,不用再隐瞒了吧!”   俞白凤道:“最好是先别传出去。”   娟儿接道:“爷爷,咱们没有地住了。”   俞白凤道:“为什么?”   娟儿道:“我把房子放火烧了。”   俞白凤沉吟了一阵,目光转到谭药师身上,道:“谭兄弟,你的处境如何?”   谭药师道:“他们似是也已对我动疑,但却忍住未和我正式翻脸。”   俞白风道:“唉!这些年来,也苦了你啦!”   谭药师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他们心中虽然对我生疑,但一时之间,还不至于对我 下手。但如你隐于此地的消息一旦他们探得,那就不同了。”   俞白风长长吁一口气,道:“目下我自信,已能对付他们……”   谭药师摇摇头,接道:“不成,你个人武功再强,也无法和他们抗拒。”   俞白凤道:“还有你啊!”   谭药师苦笑一下,道:“目前我还不能和他们叫明了干。”   俞白风道:“为什么?”   谭药师道:“你弟妇的性命,还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俞白凤心中一动,道:“有这等事,兄弟怎么一直没有和小兄谈过?”   谭药师道:“你在养伤期间,我如和你谈起此事,只怕要影响你的复元时间了。不过, 小弟也对他们动了手脚,目下是个双方僵持之局,他们固然可以取你弟妇之命,但我如不给 他解毒药物,他亦无法活过半年。因此,小弟每隔半年,可和你弟妇会一次面,相半 月……”   娟儿接道:“二爷每隔半年,能和二奶奶会一次面,为什么不想法救她老人家出来 呢?”   谭药师微微一笑,道:“孩子,你说得好轻松,救她出来,谈何容易,那地方险关重 重,且有第一流的高手把守,二爷我还没有这份力量。”   娟儿怔了一怔,道:“你说的是什么人,这样厉害?”   谭药师道:“北峡山的六指逸士。”   娟儿道:“六指逸士,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啊!”   谭药师轻轻叹息一声,道:“是的,很多人都不知世上有他这个人,他也一向不喜在江 湖上走动。但目下整个江湖武林的局势,已为他控制了大部,他唯一忌惮的人,就是你爷爷 了。你爷爷受他暗算之后,世上再无他畏惧的人,狰狞的面目,也就逐渐地显露出来。”   俞白风笑道:“兄弟客气了。他如只顾忌我一人,我已病隐数年,却使小弟对其人多上 几分有明显的举动呢?”   谭药师摇摇头,道:“小弟近数年来,和六指逸士作过几次长谈却使小弟对其人多上几 分畏俱。”   俞白凤道:“为什么?”   谭药师道:“他的深沉心机和超人的智略,无处不使人敬畏。二十年前,他已在下功 夫,在武林各大门中安排了内应,而且培养他们的地位,使其权位日重。最重要的是,那身 受其培养的人,并不知晓他自己的身份。”   娟儿道:“如若那人知他培养之恩,日后又怎能为他所用呢?”   谭药师道:“这就是使人不明之处了,但他却不会浪费心血,必有制他之策。唉!试想 一个人自己为人所用,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还有什么精明人物,能够查出他是奸细呢?”   俞白风沉吟了一阵,道:“这都是他自行讲给你听么?”   谭药师道:“不错,我知他的用心,他是希望能使我对他生出敬畏之心,和他合作,所 以,故意透露出一些内情。处此情势,小弟只有装作糊涂,不明他的用心,唯唯诺诺地应付 过去。”   俞白风道:“听兄弟的口气,似乎那六指逸士的用心,还未在江湖之上暴露。”   谭药师道:“不错,还未在江湖上暴露,可怕的也就在此了。”   娟儿道:“二爷既然知晓此事,为什么不肯把内情公诸于世呢?”   谭药师道:“一则是空口白话,说了也未必有人会相信,再者,你二奶奶的性命,仍然 捏在那六指逸士掌握之中,又怕他心中动了怀疑,追查你爷爷的病情。侄孙女,你能看出可 疑,那六指逸士,自然也有这份能耐了。”   娟儿道:“但我这几年时光,都在糊糊涂涂中度过啊!”   谭药师道:“那是因为你很信任我,才造成一个错觉,不知那病人是假冒的了。”   娟儿点点头,道:“二爷说的是,我一直没有对你动过怀疑,也未想到病人还会有人伪 装。”   谭药师微微一笑,道:“我常常替你出了很多难题,让你身受磨练,用心之一,也就是 不让你常在山中,发觉了你爷爷的病里替身。”   娟儿道:“难道我盗取那些东西,都是无用之物?”   谭药师道:“有用,每一件东西,都有大用……”   望了俞白风一眼,接道:“你费心耗力,盗取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用在你爷爷的身上, 才使他提前了复元的时间。”   娟儿似是突然想到了件十分重要的事,急急说道:“糟了,糟了。”   室中之人,都被她叫的吃了一惊,目光齐齐投注在娟儿身上。   俞白风徽微一笑,道:“娟儿,什么事这般惊惶?”   娟儿道:“我烧了房子,岂不要泄露了爷爷病里替身的隐秘?”   俞白风沉吟了一阵,道:“爷爷身体已然完全复元,就算被他们发觉了,也不要紧。不 过,你谭二奶奶落在六指逸士之手……”   谭药师接道:“照我的看法,那六指逸士还无法思虑及此。这几年拖下来,他已相信你 已无药可救,就请我全力施为,也无法使你那位替身完全复元。”   俞白凤道:“那六指逸士,怎会如此相信你,倒叫小兄有有些奇怪。”   谭药师道:“起初之时,他曾遣人和我同来,看我所下之毒,完全是和他所谈的许诺相 同,以后,只在暗中派人监视。好在那是替身,我用药之时,心中顾虑较少,就算有人暗中 监视,也不易瞧出破绽了。”   娟儿道:“谭二爷,我还想请教你老人家一事。”   俞白风道:“什么事?”   娟儿道:“丁佩呢?不是你掳走了么?”   谭药师呆了一呆道:“丁佩,被我掳走了?”   娟儿道:“小月亲口说的自然是不会错了。”   遇事沉着的谭药师,脸色突然一变,道:“小月呢?”   娟儿道:“跟咱们一起来啦!”   突然想到,下这山谷的时候,就未见到过小月。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她留在那山崖上没有下来。”娟儿一跺脚道:“小丫头,骗了 我。”   雷飞摇摇头,道:“惭槐,惭愧,咱们这样大的人了,竟被一个小丫头耍了。”   娟儿道:“这不能怪到雷兄和李兄的头上,她是个小姑娘家,两位就是留心到她没有下 来,也不问我啊!”   俞白风也警觉到事态严重,回顾了谭药师一眼,道:“兄弟,那小月可是已被六指逸士 收买了去?”   谭药师道:“目下还无法确定,不过,她留在崖上不下来,必有内情。”   娟儿突然站起身子,道:“我去找她,如若真有问题,我就把她宰了。”举头向前进 去。   俞白风急急叫道:“娟儿,快些停下。”   娟儿停下脚步,回头说道:“爷爷,我待她情同姊妹,这丫头怎的如此没有心肝?”   谭药师道:“此刻她暴露了身份,为害尚小,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是还把她留在 身边,永为心腹之患。那岂不是更糟?凡是正反都想一想,也可以心平气和一些了。”   果然,这几句话,发生了很大的力量,娟儿满腔怒火,立时消灭下来。   谭药师举手一招,道:“娟儿,这谷中奇阵很恶毒,纵然他们知晓我们在此,也不易闯 上门来。”   娟儿显然已为谭药师说服,缓缓走了回来,仍在俞白凤身侧坐下。   俞白风轻轻抚着用儿长发,淡淡一笑,道:“孩子,现在你总可明白,你谭二爷为什么 不肯把我居住此地的事告诉你了。”   娟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俞白风缓缓吁一口气,道:“六指逸士不能在我养伤期间,找到我斩草除根,错过了杀 我的机会,事情还有可为,问题是如何设法联络武林同道,早把此劫消弭于无形之中。”   谭药师摇摇头,道:“不太容易。”   俞白风道:“为什么?”   谭药师道:“六指逸士是何许人物,武林中大都不知,咱们要说他有什么谋霸江湖,造 成大劫的事,岂不是要为人讥笑么?”   雷飞轻轻咳了一声,道:“药师说的是,在下自信对武林中事,知晓甚多,但对六指逸 士其人,却是未曾听过。”   俞白风道:“如果不能联合武林中力量,但凭咱们几人对付那六指逸士,只怕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   谭药师道:“兄弟这些年来,和他接触较多,对他也多了一些了解。他的势力,已然遍 布江湖,但除了极少的人外,虽然听命于他的属下,也还不知其人。”   俞白风接道:“茅山紫薇宫的宫主,是否也已为六指逸士收服了?”   谭药师道:“不错,就在下观察所得,紫薇宫已为六指逸士效力了。”   俞白风沉吟了一阵,道:“谭兄弟,如能让他药发而死,那就可免去江湖上一大劫难 了。”   娟儿道:“但潭二奶奶的性命还握在六指逸士的手中啊!”   俞白风突然一掀白髯,道:“这是爷爷我的事了。”   娟儿道:“爷爷的事?”   俞白风道:“是的,我们设法救出你谭二奶奶。”   谭药师摇摇头,笑道:“不容易。”   俞白风道:“你认为愚兄当真老朽了,是么?”   谭药师道:“我看你神充气足,不但身体已好,而且神功尽复,不过……”   俞白风道:“不过什么?” 卧龙生《还情剑》 第 四 章 二十一剑   谭药师道:“以俞兄一人之力,很难拒挡六指逸士手下云集的高手,出入那看似无备, 实则防守森严的盘龙谷,更是不太容易。”   俞白风一皱眉头,道:“照兄弟之意,咱们坐视不管,任待情势发展不成?”   谭药师道:“就目下兄弟所知,那六指逸士心中所忌者,唯俞兄一人而已。如若他确知 俞兄已死,心中顾虑消失,这一股汹涌于江湖的暗流,立时将由暗转明,江湖上也随即掀起 了滔天的风浪。”   俞白风轻轻咳了一声,道:“这就叫小兄不明白了。”   谭药师道:“什么事?”   俞白风道:“我卧病数年,形瘦神消,在六指逸士的心目中,生死何异?”   谭药师沉吟了一阵,道:“兄弟过去数年中,常常担心此事,但它却拖延甚久,一直没 有发生。我心中既是感到奇怪,又有些暗自侥幸之感,但此刻,我完全明白了。”   俞白风道:“明白什么?”   谭药师道:“自那小月的事,使我想到了那六指逸士,早已知晓了那卧病之人是你的替 身,所以,他迟迟不肯下手,目的是想暗中查出你隐身之地。幸得咱们行动隐秘,连娟儿都 不知晓你藏身之处,他们虽然暗用心机,但却无法找出你藏身的所在,事情就这样拖了下 来。”   娟儿道:“现在他们知道了?”   谭药师道:“知道了咱们藏身之处,但却未必知晓你爷爷经康复。”仰脸望天,沉吟了 片刻,接道:“如若我推想的不错,三两日内,他们必然会找上此地,也许时间更快一 些。”   俞白凤沉吟了一阵,他们找上门来最好,小兄借此也好和六指逸士一决生死。”   谭药师摇摇头,道:“这法子不妥。”   俞白凤道:“兄弟认为小兄之意不妥,但不知兄弟有何良策?”   谭药师道:“第一是六指逸士未必会亲身来此,但他遣派高手来犯,自然是早已有了准 备,这一点俞兄对六指逸士属下的搏斗,胜则使那六指逸士提高了警觉之心,败则更是大不 划算的事。”目光转注在俞白风的脸上,接道:“如若他们凭藉真实本领,一刀一剑的拚个 胜负出来,就算六指逸士亲身临敌,也未必是你之敌,但他们绝不会和你硬拚。何不将计就 计,给他个莫测高深呢?”   娟儿道:“如何才能使他们莫测高深呢?”   谭药师道:“不论那六指逸士行动如何快速,我推想他也要在三日左右,才能造出高手 到此。咱们尽三日之功,再替你爷爷找一个替身。”   娟儿道:“他们受了一次骗,怎会还能上当?必会仔细查看明白不可。哼!那是小月从 中捣鬼,小丫头她再让我碰上,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谭药师道:“这也不能太过责怪小月,丁佩和你,都不在山中,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 当受那六指逸士的威迫利诱?自是难免为他所用了。”   娟儿道:“我待她情深意重,想不到她竟背叛于我。”   谭药师道:“事情至此,急在善后。六指逸士未见到你爷爷之前对他的生死,心中始终 是疑信参半。”   俞白风接道:“他如知晓你全力为我疗伤,以你绝世的医道,疗好我身受毒伤,自在他 意料之中。”   谭药师摇头说道:“六指逸士一面对我医道有些惮忌,一面却对你施的奇毒,存着很深 的信心。所以,他有时认为我纵然全力施为,也无法医好你的毒伤,有时,又觉着我如藏有 灵药,或可疗好你的伤势。其实,他算来算去,少算了一件事情。”   俞白凤道:“少算了什么?”   谭药师道:“少算了俞兄本身的精深的内功,能够运气抗毒,使奇毒在十二个时辰之 后,仍然无法侵入内腑。”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如非谭兄弟及时赶到,小兄实也无法支持下去了。”   谭药师微微一笑,道:“但那六指逸士未能思虑及此,这就是他对你生死一直无法肯定 的重要原因,其人充满着自信,从来不肯听从别人之言。”站起身子,接道:“诸位在此小 坐,在下去去就来。”   俞白风知晓那谭药师的为人,事情未办妥之前,从来不愿先行告人,起身而去,必然已 胸有成竹,当下微笑说道:“谭药师一向行事是做过再说,诸位等他回来之后,必有奉 告。”   一直很少说话的李寒秋,突然低声对雷飞说道:“雷兄,咱们事情已经办完,娟姑娘已 回到了祖父身边,咱们也该走了。”   雷飞点点头,道:“好。”缓缓站起身子。   娟儿吃了一惊,急急说道:“两位要到哪里去?”   李寒秋道:“庆幸姑娘已和令祖团聚,此后,我等也无法相助姑娘。在下还有待办之 事,就此告别了。”   娟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在危急境遇之中,多亏两位相助,两位的事,我也该相助 一臂之力才对。”   俞白凤目光转注到李寒秋的脸上,瞧看了一阵,道:“两位请多留几日,老夫准备传授 娟儿一点武功,待她学会之后,和两位一齐下山如何?”   他阅历何等丰富,一看娟儿神情,已知她内心之中,对这位李寒秋有着一份莫可言喻的 眷恋。   李寒秋望了雷飞一眼,有着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雷飞低声说道:“俞老前辈如此吩咐,咱们就不如从命了。”   李寒秋点点头,又坐了下去。   娟儿嫣然一笑,道:“爷爷,如非他两位助我……”   俞白风轻轻咳了一声,道:“我知道,等你谭爷爷回来,我要和他商量一件要事。爷爷 老迈了,你们年轻人,应该担起这一代武林道义的担子。”   娟儿和李寒秋都听出他话中之意,若有所指,只是未便多问。   俞白风似是对李寒秋往意起来,双目盯在李寒秋脸上瞧了一阵,道:“令师的近况如 何?”   李寒秋面现难色,沉吟了一阵,道:“家师还好,只是他老人家已决心退出江湖,不问 武林是非,是以不愿再见武林中人。”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令师和你提过老夫没有?”   李寒秋道:“没有,家师很少和晚辈谈起武林中的人事。”   俞自风暗自点点头,道:“七绝魔剑,乃武林到学中一奇,令师以绝世的才慧,参悟而 出,除了稍嫌恶毒一些之外,不失为近百年来一大杰出成就。”   李寒秋道:“老前辈夸奖了。”   俞白风接道:“我是说令师在这方面的成就,至于你是否已得令师剑法神髓,我还不知 道。有时间,希望你能习练一遍给我看看。”   李寒秋心中暗道:“俞白风口气如此托大。”口中却应道:“如有机缘,还望老前辈多 多指教。”   俞白风哈哈一笑,道:“机缘,老夫未死,你又见到了老夫,这难道不是机缘么?”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说的是。”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李世兄,看来心中有些不太服气老夫,是么?”   李寒秋道:“晚辈不敢。”   俞白风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李世兄,这石室中大小如何?”   李寒秋道:“什么事?”   俞白风道:“可否施展开你的七绝剑法?”   李寒秋道:“勉可施为。”   俞白风道:“那很好,你如不信老夫之言,咱们就在石室中动手一试。”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这个,这个……”   俞白风道:“我瞧出你心中有一股不服之气,咱们以三七二十一剑为数,就在这石室中 动手一试。老夫赤手空拳,接你七绝魔剑。”   李寒秋道:“老前辈,兵刃无眼……”   俞白风道:“这个老夫知道,你尽管全力出手,老夫如是没有几分把握,怎敢如此托 大。”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老前辈一定要试,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娟儿急急叫道:“爷爷……”   俞白风微微一笑,接道:“我知道,爷爷只是试试他七绝魔剑有了几分火候,绝不会伤 害到他,你尽管放心。”语声一顿,目光扫掠过雷飞和娟儿,接道:“你们要退出室外。”   雷飞亦觉着事情不妥,室中狭小,李寒秋剑招又极恶毒,如是俞白风手有兵刃,还可对 付,赤手空拳,难免是有些冒险了,万一李寒秋收招不及,伤了俞白风,那可是大憾大恨之 事。   心中疑虑重重,但又不便出言阻止,只好站起身子,向外退去,一面对李寒秋道:“李 兄弟,俞老前辈有心试你剑招,定可使你获益,但你……”   俞白风接道:“李世兄,尽管全力施展,老夫自信可以应付。”   李寒秋原本没有和俞白风较最之心,但在俞白风再三激迫之下不觉间激起了强烈的好胜 之心,缓缓说道:“老前辈执意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娟儿眼看两人都巳闹成了骑虎之势,已然无法挽回,只好站起身子,道:“爷爷,你们 点到为止,可不能伤人。”   俞白凤哈哈一笑,道:“老夫只不过伸量一下他七绝魔剑有几成火候而已,你们尽管放 心。”   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李世兄,可以拔剑了。”   李寒秋缓缓拔出长剑,道:“老前辈……”   俞白风一挥手,接道:“你出剑。”   李寒秋长剑一振,刺了过去。   俞白风右手袍袖一挥,立时有一股潜力,汹涌而至,逼住了剑势,笑道:“李世兄咱们 约定的只有二十一剑,你已攻出一招,还有二十剑了,如果你刺老夫不着,那就算老夫胜 了。”   李寒秋道:“那是自然。”口中说话,剑势已然开始迅快地变化,一招快过一招,刺向 俞白凤。   俞白风人影飞转,满室流动,李寒秋剑剑落空。   突然间,剑光收敛,人影顿住。   雷飞和娟儿长长吁一口气,齐声说道:“比完了么?”   李寒秋满脸诚敬之色,还剑入鞘,道:“老前辈武功高强,晚辈敬服得很。”   俞白风拂髯大笑,道:“李世兄已得令师真传,七绝魔剑有了八成火候。”   雷飞缓步行入室中,道:“七绝魔剑,向以恶毒著称,老前辈赤手空拳,在此小室之 中,避开了二十一剑,这等武功,举世间恐只老前辈一人有此能耐了。”   俞白风道:“还有一人,武功不在老夫之下。”   雷飞道:“什么人?”   俞白凤道:“六指逸士。”   雷飞沉吟了一阵,道:“老前辈对江湖中人人事事,晚辈自信知晓得不少,怎的竟不知 六指逸士其人?”   俞白风道:“是的,老夫也觉着有些奇怪。以六指逸士那等人物,何以肯在江湖上埋名 隐姓,一住数十年,而不为人知?这其间定然是大有内情了。”   雷飞道:“那六指逸士,自名六指,可是因为他多了一指故?”   俞白风道:“不错,他左手多出一指。”   雷飞道:“五十年来,未曾听闻过有六指人物如斯高明。”   俞白风道:“老夫亦有此感,只是无法查出其中之秘罢了。”   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李世兄,令师授你剑术之时,可曾和你论过当今之世中 最高的剑法为何?”   李寒秋道:“未曾谈过。”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令师该和你谈谈才是。”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也许令师别 有用心,那就是老夫无法知晓了。”   这时,娟儿也随在雷飞的身后,行入室中,接道:“爷爷,你说这位李兄的剑法如 何?”   俞白风目光盯住在李寒秋脸上瞧了一阵,道:“他这点年纪,有此成就,已经是很难得 了。”   娟儿微微一笑,道:“那七绝魔剑以诡奇、恶毒见长,但他一连攻了爷爷二十一剑,都 未刺中一剑,那证明七绝魔剑中,还有甚多漏洞了。”   俞白凤点点头,道:“嗯!不错。”   娟儿道:“如若爷爷能把那七绝魔剑的缺点指出来,要他以后改正,自然就不会再留破 绽。”   她转弯抹角地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要俞白风传授李寒秋的剑招。   俞白风道:“这位李世兄和你都是可造之才,爷爷我心中有了一个打算,但不知是否可 行,等你谭爷爷回来之后,我要和他仔细地商量一下。”   他说得神情郑重,娟儿虽得她爷爷的宠爱,也不敢再多接言。   李寒秋在这一阵比划之后,心中已对那俞白风敬服无比,也知晓了七绝魔剑并非是天下 至高的剑术。   雷飞经验广博,已从俞白风的口气之中,听出了一点内情,暗道:“听他口气,似是要 把维护武林正义的责任,加诸李兄弟和娟姑娘的身上了。”   室中各有所思,一时间沉默无言。   突然间,一声大震,传了过来,击破沉默。   俞白风脸色一变,霍然站起了身子。   娟儿、李寒秋、雷飞也随着站了起来。   俞白风挥挥手,道:“你们坐下,老夫出去瞧瞧。”大步向外行去。   娟儿目睹她爷爷身影消失之后,低声对李寒秋道:“李兄,你瞧出来没有?”   李寒秋道:“什么事?”   娟儿道:“我爷爷好像很赏识你剑法上的成就。”   李寒秋苦笑一笑,道:“和令祖比过剑法之后,我才知晓自己不过是萤火之光,姑娘不 用夸奖我了。”   娟儿神情肃然的说道:“李兄,如若我爷爷要传你武功,你会不会接受?”   李寒秋道:“这个,要看为什么了。”长长吁一口气,道:“娟姑娘武林中欺师之罪, 人人得而诛之。我如不能事先禀明师长,再学令祖的武功,岂不是犯了欺师大罪么?”   娟儿一皱眉头,道:“这倒是一极大为困惑的事。”   但闻俞白风的声音传了进来,道:“阁下是什么人?”   娟儿霍然站起,向外奔去。雷飞道:“咱们也出去瞧瞧吧!”   几人行到洞口之处,只见俞白风站在巨岩之后,隐住了身子,并未和来人正面相对。   李寒秋心中暗道:“好啊!你藏在石后,不让别人瞧见,却又要喝问别人是谁。”心中 念转,偏头向外瞧去。   只见对面山崖之下,并肩站着三人。   当中一人,身着道袍,背上插着一柄长剑,右手却执着一柄拂尘。长髯飘飘,垂在胸 前。   左首一人,土布衣裤,黄色毡帽,手中提一根大烟袋。   右面却是身着青衣的中年妇人。   李寒秋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瞧了三人一眼,但却一个也不认识。   俞白风低声问道:“李世兄,来的什么人?”   李寒秋摇摇头,道:“晚辈不识。”   俞白风道:“他们穿着的衣服、年岁,可看清楚了?”   李寒秋点点头,把三人的衣着、形貌,很仔细地说了一遍。   雷飞道:“在下瞧瞧看,也许我能认出他们三人。”   俞白凤道:“老夫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不用再瞧看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 五 章 幸有此一比   但闻一个宏亮的声音,道:“俞白风,你的住址已为我们发觉,还不现身相见,等待何 时?”   娟儿一侧身,向外窜去,但却被俞白风一把抓住。摇摇头,笑道:“不用现身。”   雷飞道:“老前辈,这三人可有六指逸士?”   俞白风摇摇头道:“没有。”   只听那宏亮的声音,又道:“俞白风,你是武林中人人敬慕的人物,如是在下口中伤你 两句,对你而言,那可是终身大憾的事。但你如再不现身,我可要骂人了。”   娟儿道:“爷爷,他们在挑战了。”   俞白风低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目下我们不知他们的虚实、部署,现身和他们相 见,正好如了他们心愿,还是忍耐一些的好。”   雷飞心中暗道:“俞白风一向豪气干云,此刻如此小心,想是吃过一次大苦头之后,人 也变得小心谨慎了,或许是因敌手太强之故。”   只见俞白风牵着娟儿,回身向石洞中行去,一面对李寒秋和雷飞道:   “两位也回来吧!老夫有事和你们谈谈。”   李寒秋、雷飞相互望了一眼,紧随着俞白风的身后而入。   行入石室,俞白风先行坐了主位,挥挥手,道:“你们都坐下来。”   娟儿着她爷爷脸色严肃,忍不住道:“爷爷,很重要的事么?”   俞白风道:“是的。我本想慢慢告诉你们。等那谭药师回来,先行计划一下,但现在情 形不同了,那六指逸士手下,竟来得如此之快。”   目光转到娟儿的睑上,道:“孩子,你看爷爷的精神好么?”   他突然问此一言,使群豪心中一动,雷飞暗中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娟儿道:“爷爷精神很好啊!看你刚才躲避那李兄的剑势,似已神功尽复。”   俞白风摇摇头,道:“如是爷爷不和这位李世兄试上几招,也许我还不知……”   娟儿已听出话中有话,急急接道:“爷爷,怎么回事?难道你的伤没有全好?”   俞白风苦笑一下,道:“是的,而且很难再好了。”   雷飞吃了一惊,道:“老前辈毫无病伤之态,怎的会……”   俞白风微微一笑,叹道:“这个老夫自己感觉得出。”目光由李寒秋、雷飞、娟儿脸上 掠过,道:   “幸喜的是,诸位都到了此地。此时此情中,咱们也算得有缘了。”   娟儿道:“爷爷,你难道……”   俞白风摇手拦阻娟儿,不让她再说下去,接道:   “现在寸阴如金,老夫想把本身几种武功,分传你们三人。老夫能够支持的时间,只怕 不会太久,你们要各尽才智,用心去学得好多就算好多。”   雷飞、李寒秋和娟儿似是都从那俞白风的口气中,听出不样之兆,三人的脸色,立时间 严肃起来。   娟儿神情郑重地说道:“爷爷,这几年来,你避世疗伤,娟儿一直未见到你的慈颜,今 日刚刚见面,爷爷的口气中又给了娟儿一种不样预感,但爷爷健旺,毫无伤病之征,实在叫 娟儿糊涂死了。”   俞白风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这变化不但你想不到,就是爷爷我也感觉不到大出 意料之外,如非爷爷一时动了豪兴,逼这位李世兄一试他的七绝魔剑,连爷爷自已也不知道, 我的伤势竟到了如此地步。”   雷飞道:“老前辈,这似是一桩很奇怪的事情。以老前辈的功力,竟无法查出自已受伤 未愈?”   俞白风沉吟了一阵,道:“是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连老夫自己也是感意外。”   雷飞左手抬起,不停地在前额撩动,显然,他正在苦苦思索。   俞白风道:“老夫能够此刻发觉,实是不幸中之幸了。”   雷飞道:“在下有一句不当之言,不知该不该当面说出?”   俞白风道:“什么事?”   雷飞低声说道:“谭药师医道精深,他应该瞧得出来才是。”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连老夫都无法觉出,他又怎会知晓呢?”   语声一顿,道:“目下最为要紧的一件事,是老夫应该把武功传给你们。这些年来,我 养伤石洞,又悟出了不少的武功。不过,此事要隐秘一些才好,除了咱你四人之外,不能使 别人知道。”   雷飞点点头,道:“老前华说的是。”   俞白风低声说道:“我想把我一身武功,分成三个部分,你们三人各以一部分为主,谁 的智慧高、悟性强,那就多学一些。”   娟儿道:“爷爷,传武功的事似不必急在一时,爷爷应该先把你受伤的事,告诉娟儿, 日后我也好为爷爷报仇。”   俞白风道:“这个,以后再告诉你不迟,目下你要静下心来,学我的武功。”   目光转到雷飞身上,道:“你以学老夫降魔十二掌为主。”   雷飞接道:“老前辈挟剑掌驰誉江湖,降魔十二掌,乃老前辈绝技之一,这个,晚辈如 何能够担待,还是传给……”   俞白凤道:“此时何时,你还推辞什么?”   雷飞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俞白风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你以剑法见长,我就锦上添花,传你剑法。”   李寒秋道:“这个,晚辈既学七绝魔剑于先,如何还能学老前辈的剑法呢?”   俞白风道:“不要紧,老夫的剑法和七绝魔剑走的两个路子,你如能混入七绝魔剑之中 应用,对敌之间,更有奇妙之处。”   雷飞缓缓说道:“执大义,不拘小节。俞老前辈的用心,是要我们继绝学,以当大任, 兄弟,难道你还听不出来么?”   李寒秋点点头,道:“晚辈这里先谢老前辈传艺之恩。”   俞白风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的时日无多,好在诸位都是已有了很好武功基础的人, 老夫现在先行讲述那剑法和降魔十二掌的要诀,你们三个人,都用心地听着,谁能学多少, 就算多少,不过,老夫传授之中,把剑掌各分一人为主,这样可使你们群传其一。”   雷飞道:“晚辈明白。”   李寒秋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请教老前辈。”   俞白风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我雷兄,承老前辈传授剑、掌,但娟姑娘……”   俞白风拂髯一笑,接道:“这个,你只管放心,老夫怎会忘记?唉!人情之常,老夫岂 能忘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呢?”   雷飞心中暗道:“大约他要传授娟姑娘一种特殊的武功,不便在我等面前说出。”   但闻俞白风说道;“现在,老夫先开始讲那降魔十二掌的变化。”   雷飞和李寒秋连同娟儿,细听之下。   立时全神贯注,不知不觉间,神会于掌法之中。   俞白风一口气讲完降魔十二掌的变化,足足花去了半个时辰。   原来,那阵魔十二掌名虽十二掌,实则每一掌中,各有四式正变,四式反变,对敌时运 用随心,威力无穷。   正反合变,总共有一百二十八招。   俞白风演完了降魔十二掌势变化,长长吁一口气,道:   “你们记下了?”   雷飞沉吟了一阵,道:“晚辈无能,只记下四十一式变化。”   俞白风点点头,道:“很难得了。”   李寒秋道:“晚辈记下了正反变化,各有三十六变化。”   俞白风道:“那是七十二变,不容易啊,不容易。”   目光又转到娟儿的脸上,道:   “孩子,你记下了几招?”   娟儿道:“我也记下了正反七十二变。”   俞白风点头道:“好,这样看来,有三日时间,老夫可完成心愿了。”   娟儿道:“爷爷好像……”   俞白风接道:“现在,老夫开始讲授剑法。”   娟儿感觉到爷爷在逃避正面回答问题,不知何故不肯说明内情。   但闻俞白风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老夫一生时光,研究剑术,综合各家之长,创出二 十八招剑法,应该是包罗甚多,只要你们能够用心学习,三两年后定可体会出其中奥妙。”   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令师的七绝魔剑在江湖上独树一帜,老夫适才看你剑法, 已得令师真传,再学会老夫剑法,配合七绝魔剑运用,或可自成一路奇学。”   李寒秋道:“晚辈感激不尽。”   俞白凤目光又转到娟儿脸上,道:“你也仔细地听着,这剑法虽是以传李世兄为主,但 老夫希望你们三人,都学会一些。好在这剑法每一招,都可独立施用,就算零零星星记下几 招,也可作克敌之用。”   雷飞和娟儿齐齐点头。   俞白风开始讲解剑法,每一招变化,都讲得十分详尽。   俞白凤刚刚把一套剑讲完,恰好一阵履声,传了进来。   只见谭药师大步行入石室。   娟儿一直心悬洞外之敌,急急说道:“谭二爷,看到洞外敌人了么?”   谭药师道:“看到了,他们几乎被困于石阵之中,知难而退了。目光转到俞白凤的脸上, 道:“俞兄,是否已觉着体能尽复?”   娟儿正想接口说爷爷又有不适之感,俞白凤和抢先接道:   “很好啊!我想再养息一个月,就可完全复原了。”   谭药师道:“那小月丫头的背叛,使全局陷入危境。不过,这石谷中,石阵厉害,如若 俞兄身体还未复元,还是最好留在这里了。”   俞白风道:“小兄也是这般想法。”   谭药师轻咳了一声,目光一掠雷飞和李寒秋,道:   “两位是否也留此一段时间呢?”   雷飞是何等人物,已然听出了两人话中有话,当下说道:“是的,我等想留此一段时间, 等待那俞老前辈身体康复之后,一起离开。”   谭药师道:“那很好,此地隐秘巳泄,两位留此,也可多个照顾,在下也好放心离开此 地了。”   俞白风道:“怎么,兄弟就要走了么?”   谭药师道:“不错,小弟该和你弟妹会面了。如是误过此期,只怕那六指逸士,又要给 她苦头吃了。”   俞白风道:“此事重要,但不知兄弟要几时动身离此?”   谭药师道:“小弟想立刻动身。”   俞白风道:“立时动身?”   谭药师道:“不错,小弟早去早来,一个月内,再赶回此地。”   俞白风道:“好吧。小兄本想和你多谈谈,但事关弟妹的安危,小弟也不留你了。”   谭药师长长吁一口气,道:“大哥多多保重,小弟这就告辞了。”   俞白风道:“贤弟慢走,小兄不送了。”   谭药师道:“不敢有劳。”转身离开石洞而去。   俞白风回目一顾娟儿和雷飞道:   “你们代老夫送客。”   雷飞若有所觉,也不待娟儿答应,站起身子,紧随谭药师身后而去。   娟儿眼看雷飞一语不发地站了起来,向外行去,也就不再多言,紧随雷飞身后。   两人把谭药师送出石洞,娟儿挥手说道:   “谭二爷多保重,见着谭二奶奶时代我问好。”   谭药师微笑挥手,步越石阵而去。   雷飞躬身,道:“晚辈眼看那谭药师步过石阵而去。”   俞白风道:“那很好。”   娟儿接道:“爷爷,你好像有心事,不肯告诉我们。”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这就要告诉你们了……”   目光一顾李寒秋道:“孩子,你去吧!”   李寒秋躬身一礼,大步向外行去。   娟儿心中大急,道:“爷爷,你要他到哪里去?”   俞白风道:“他片刻就回。”   娟儿心中虽然狐疑不定,但却忍了未再多问。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时光,李寒秋果然转了回来,欠身对俞白风一礼,道:   “幸未辱命。”   俞白风道:“三个人么?”   李寒秋道:“是的,三个人都为晚辈点倒。”   娟儿道:“什么人?”   李寒秋不便欺骗娟儿,道:“在下奉俞老前辈之命,点了三个药童穴道。”   娟儿奇道:“点了药童的穴道?为什么呢?”   李寒秋道:“在下奉命行事,不知内情。”   娟儿道:“爷爷,是您老人家要李兄点发药童的穴道么?”   俞白风点点头道:“不错,是我之命。”   娟儿道:“为什么?”   俞白凤道:“孩子,咱们的时间不多。你们先不用分心旁鹜,尽快地分学我的武功,到 一定时间,爷爷自会告诉你们内情。”   娟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   “爷爷,娟儿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俞白风道:“什么事?”   娟儿道:“谭爷爷指导我盗取灵芝,我把最重要部分留了下来,我中毒之后,自服了一 部分,还有大部分没有用去。”   俞白风道:“现在何处?”   娟儿道:“在我身上。”   俞白风道:“快些取出来给爷爷瞧瞧。”   娟儿探手从怀中取出灵芝,仔细地瞧了一阵。   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娟儿奇道:“爷爷笑什么?”   俞白风道;“你放存的灵芝,都是最好的部分。有着此物,对江湖上的形势,咱们要重 作估价了。”   娟儿眨动了一下大眼,道:“爷爷,我越听越糊涂了,还是早些说明白吧!”   俞白风点点头,道:“好吧!先告诉你们也好。不过,我先要说明,我此时只是一种猜 测,还无法证实,因此,我才不愿说明白。”   雷飞接道:“其实老前辈就算不说,那谭药师已心中有数了。”   娟儿道:“你们竟在谈什么啊?”   俞白风道:“爷爷试过这位李世兄的剑法之后,觉着自己这数年来的养息,完全是白费 了。”   娟儿道:“怎么?你的伤势未好?”   俞白风道:“除非我甘心作一个终老田园的普通人,还可多活些时日。”   娟儿道:“为什么?”   俞白风道:“爷爷如是不和人家动手,耗动真力,那就和常人无异,连爷爷也不知晓自 己竟然身受了很重的伤。”   目光一掠李寒秋,接道:“好像冥冥中,有一种,促使发展的力量,竟动了和这位李世 兄比剑的豪兴。唉!幸得有此一比,如是无此一比,爷爷身受暗伤,还不自知,万一和人动 手时,暗伤突然发作,爷爷岂不要伤于敌人手中?”   娟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 六 章 继承有人   俞白风道:“你明白什么?”   娟儿道:“又是谭药师从中作鬼了。”   俞白风沉吟了一阵,道:“目下还没有确实证明,不许乱嚷。”   娟儿心知俞白风正在安排大事,强自忍下不言。   但闻俞白风说道:“不论是何人,在暗中谋算我,那都说明了他们对爷爷有着一份惮忌, 想使我一辈子无法用出武力。幸得我及时发觉,把武功传给你们,他们这份心机自然是白费 了。”   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事情突然演变,难免有些忙乱,一个人不管如何的聪慧,也无 法在短时间中学得老夫的武功,但你们三个分别练习,那就不同了。老夫想尽一个月之功, 使你们都有些成就,至低限度,你们可熟记老夫武功要诀,日后也好自行练习。”   李寒秋、雷飞齐声道:“我等当尽力而为。”   娟儿轻轻叹息一声,道:“爷爷定要一月内……”   俞白风一挥手道:“日后的变化,爷爷也难控制,自然咱们的时间越长越好,如若能有 半年时间,以你们三人的才智和原有的武功基础,都将有一种成就。”   雷飞道:“俞老前辈的用心,我等已然明白,不过我等还是希望俞老前辈能够借那灵芝 之力,治好内伤。”   俞白风道:“我知道,老夫岂能甘心屈服在别人的暗算之下?但咱们不得不作防备。”   略一沉吟,又接道:“你们三人,必须有一人当值,这一人负责炊事杂务和看守石洞, 另外两人,各处一室,各习一种主要武功。”   雷飞心中暗道:“他以剑掌驰名江湖,剑法传给了李兄弟,掌法传我,不知他要传娟姑 娘什么武功?”   但闻俞白风道:“娟儿,你先当值三日。”   娟儿应了一声,起身走向石室之外。   雷飞道:“要当值三日,时间不是太久了一些么?”   俞白风摇摇头,道:“你们虽然已有着武功基础,但要学一招一式的精微变化,总要三 日时光。你们每人当值三日,轮流守候,对习武方面,也不会有大大影响了。”   于是,俞白风把雷飞和李寒秋各自分派一个石室中,分别传受武功。   雷飞以学习掌法为主,李寒秋以刀剑为主。   除了进食之外,每人都紧闭石室之门,苦苦思索地钻研武功。   各居一定,心无旁骛,学习进度,极是快速,不知不觉,每人已三轮当值。   这日,李寒秋又交给娟儿当值。李寒秋在三日当值中,苦苦思索俞白风传接剑法中几招 奇学,心中大为困惑,希望早回石室,向俞白风求教,交给娟儿之后,转身就走。   娟儿高声说道:“李兄。”   李寒秋停下脚步,回身说道:“什么事?”   娟儿道:“咱们在这石洞住了几天了?”   李寒秋道:“在最后一个当值,已是轮值三次了,每人三日,三九二十七日了。”   娟儿道:“李兄学我爷爷的剑招,不知有几分成就?”   李寒秋道:“令祖的剑法,初学之时,平淡无奇,但愈是深入,愈是觉着奇奥博大,变 化莫测。”   忽然想到了娟儿不知学的什么武功,她既然是俞白风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俞白风自是要 把最厉害的武功,传授于她了,当下问道:“姑娘学的是什么武功呢?”   娟儿摇摇头,道:“我没有学武功。”   李寒秋吃了一惊,道:“什么?令祖没有传你武功?”   娟儿道:“没有。”   李寒秋道:“姑娘未学武功,当值后就坐在石室中出神么?”   娟儿道:“那也不是,爷爷给了我一幅字画,要我学画。唉!这当口还学什么画呢?”   李寒秋道:“什么画?”   娟北道:“很奇怪的画,好像百佛图。”   李寒秋道:“可是令祖先替你打好了底子?”   娟儿摇摇头,道:“不是,就是拿出一幅画,要我照着画,画得越像越好,而且爷爷又 对我督促甚严,一笔不能偷懒。”   李寒秋道:“姑娘画成了么?”   娟儿道:“好难画哟,我画了十几天,还没有画到一半。”   李寒秋道:“这个,在下也想不明白了。按理说此时此情,令祖不会有这份雅兴,要你 画画。”   娟儿道:“但我每天都在画画。”   李寒秋道:“姑娘可曾问过令祖?”   娟儿道:“问过。”   李寒秋道:“令祖怎么说?”   娟儿轻轻叹息一声,道:“爷爷只是让我画下去,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李寒秋道:“老前辈用心深远,也许咱们无法预测。”   娟儿道:“学画画,又和武功何关呢?”淡淡一笑,接道:“他是我爷他,也是我世间 唯一的亲人,我想他不会害我,要我学画画,必有用心。”   李寒秋道:“姑娘说的是。”   娟儿挥挥手道:“你该回去练剑啦!”   李寒秋心中暗道:“我留在这里,也无法解决她心中的疑难。”只好一拱手,道:“好, 俞老前辈就要督促在下练剑了。”转身行回石室中去。   时光匆匆,转眼间,又过了半月。   在俞白风严厉的督促之下,雷飞和李寒秋的掌法、剑法,都有了相当的精进。   这日,李寒秋刚刚练过剑法,突闻娟儿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李兄,家祖请我们过 去。”   李寒秋行出石室,只见娟儿和雷飞并肩站在门外。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剑法我还未熟练,几招精微的变化,还未能完全学熟,如若再有 七日时光……”   忖思之间,耳际间响起了雷飞的声音,道:“李兄弟,俞老前辈请咱们过去。”   李寒秋道:“娟姑娘,什么事?”   娟儿神情严肃地摇摇头,道:“不知道,我爷爷要我来请你们。”   李寒秋感觉到事态严重,点点头,举步向前行去。   三人行入俞白风的打坐石室,只见俞白风正在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三人不敢惊扰,并肩坐在俞白风的身前。   足足过了有一顿饭功夫之久,俞白风才缓缓睁开双眼,望了三人一眼,点点头,道: “你们武功学得怎样了?”   李寒秋仔细看去,只见那俞白风神情间疲倦不堪,似是刚经过一番恶斗,体能尚未完全 恢复一般。   雷飞望了李寒秋一眼,接道:“老前辈的掌法深奥,晚辈生性愚劣,虽得老前辈的指教, 但尚未完全学会。”   俞白风点点头,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说道:“你呢?剑法练得如何?”   李寒秋道:“晚辈也未能体会精要。”   俞白风道:“我这掌、剑之学,都非三五月可能入大成之境的,看你一月的苦练成就, 我已经很满意了。只要你再下功夫,不难逐渐地体会出它奇奥的变化,一年后,也许你们能 尽得神髓。唉!衣钵继承有人,老夫死而无憾了。”   雷飞道:“老前辈……”   俞白风摇摇头,不让雷飞接下去,说道:“有一件事情,你们要千万记住。”   雷飞和李寒秋齐声应道;“敬遵老前辈的吩咐。”   俞白凤道:“我传你们的掌、剑,要你们延续我的生命……”   雷飞点点头道:“在下等知道,任重道远。”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我就要去了,所以要把心中很多事,告诉你们。”   这句话语焉不详,只听得三个人相顾愕然。   娟儿急急说道:“爷爷要到哪里去?”   俞白风答非所问地道:“老夫想了很久,想不出六指逸士其人。”   雷飞道:“六指逸士,武林中甚少听闻,也许是有人冒名。”   俞白风凝目沉吟了一阵,道:“我怀疑一个人。”   雷飞道:“谭药师?”   俞白风道:“如是这世间确有其人,那应该和我及谭药师一辈中人,就算没有见过,也 必有所耳闻,但我却从未听人说过。”   雷飞道:“其间确有很多可疑之处。”   俞白风道:“老夫算来算去,只有谭药师可能。”   娟儿道:“爷爷,我已对那谭药师闹了一个误会,你不能再伤害他,怀疑他……”   俞白凤道:“孩子,你很细心……”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爷爷已经观察了很久, 第一是那六指逸士的高矮,和你谭二爷一模一样。”   娟儿道:“谭二爷高矮适中,天下和他身材一般模样的人何止千万,如何能够肯定那人 就是谭二爷呢?”   俞白风道:“我留意过六指逸士的脸上,虽然他未带面具,但脸上肌肤微现僵硬,那是 用了易容的药物之故。”   娟儿望了她爷爷一限,欲言又止。   俞白风叹息一声,道:“我和谭药师交了很多年的朋友,表面上,我们情意深厚,如同 手足,但我仔细地想想,我对他却一点也不了解,那证明他的心机深沉,已到了无法捉摸之 境。”   娟儿道:“爷爷,你病了这么久,如若那谭二爷想害你,岂不是早就加害你了?”   俞白风点点头,道:“我们交往数十年中,他确有很多加害我的机会……”   娟儿急争说道:“但他没有下手啊!”   俞白风道:“爷爷也曾思索此事,终被我想出了个原因。”   李寒秋道:“什么原因?”   俞白风道:“谭药师有着很高的武功,但他却从不炫露,我和他相处了数十年,也曾经 和人动过手,但他却从来不肯出手,但我却知晓他武功,和我在仲伯之间,那是有一次,我 们共渡一道激流,施展登萍渡水的身法,同越激流,他和我只有半寸之差,唉!那是一股大 雨后的山洪,水流奇激,如不全力施为,很难越渡。当时,我并未留心,事后想来,才觉他 除了医道之外,武功也非同小可。”   雷飞点点头道:“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俞白风道:“六指逸士和谭药师从未同时出现过。”   李寒秋道:“这就可疑了。”   俞白风叹道:“他不加害我,是想用我对付两个人。”   娟儿道:“什么人?”   俞白风道:“一个是李世兄恩师的七绝魔剑,一个是疯剑的‘狂风乱雨’剑法。”   李寒秋道:“老前辈和家师动过手么?”   俞白风道:“我们对了几剑,令师让了老夫一招。”   娟儿道:“爷爷和那疯剑也动过手?”   俞白风道:“不错,疯剑剑势虽狂,但他比老夫差上一筹。”   娟儿道:“这又和谭药师有关呢?”   俞白风道:“爷爷、疯剑和七绝魔剑是他心中最忌之人。”   娟儿轻轻叹息一声,道:“听爷爷的口气,似乎是已肯定那谭药可是六指逸士了?”   俞白凤道:“除他之外,爷爷就想不出还有何人了。”目光转动,望了娟儿、雷飞、李 寒秋一眼,道:“不管那谭药师是否真是那六指逸士,目下最为要紧的一桩事,就是你们三 人要承纪我全部武功。”   娟儿苦笑一下,道:“不知他们两位练得如何了?”   李寒秋心中忖道:“她一直在学画一张画,那是和武功无关了。”   雷飞道:“就在下自行估计,老前辈的掌法在下最多学得五成。”   俞白风道:“那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你能记得全部变化,日后苦练下去,自然可入十全 之境。”   娟儿道:“娟儿有一件事不明白,想问问爷爷。”   俞白风道:“什么事?”   娟儿道:“娟儿的天赋,可是很差么?”   俞白风摇摇头道:“很好啊!”   娟儿道:“为何爷爷不肯传我武功呢?”   俞白凤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传你了么?”   娟儿道:“雷兄习掌,李兄习剑,我这十几日中,却在学习画画。”   俞白风道:“你不提,我倒忘记问了,那幅画,你画好了没有?”   娟儿道:“画好了。”   俞白风道:“画好了,你有什么感觉?”   娟儿摇摇头,道:“没有,就是一幅画,我已尽了心力,但不知画得像不像?”   俞白风突然神情严肃地说道:“娟儿,你再仔细想想,那幅画,有何不同之处?”   娟儿凝目思索了片刻,道:“娟儿想不明白。”   俞白风道:“好,你把那幅原图,和你绘制的那一张,全都拿来,给爷爷瞧瞧着,有什 么不同之处。”   娟儿起身而去,片刻之后,拿着两幅图画,走了进来。   俞白风接过两张图画,摊在地上,仔细瞧了一阵,道:“画得很好。”   娟儿一皱眉头,道:“很像么?”   俞白风尴尬一笑,道:“说起来也是老夫的自私之处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 七 章 百佛图风波   雷飞和李寒秋都听得茫然不解,望着俞白风,呆呆出神。   俞白风目光转到娟儿身上,道:“娟儿,你是否觉出这幅画有什么不同之处?”   娟儿道:“娟儿确实感觉不出。”   俞白凤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幅画,并非出自名家手笔。它的珍贵处,并非是画的本 身,而是它寓于画中的一些隐秘。”   娟儿道:“什么隐秘?”   俞白风道:“在我未解说这画中隐秘之前,爷爷要先问你一事。”   娟儿点点头道:“娟儿恭候教训。”   俞白风道:“我要你仔细地描绘这一幅图画,你是否已然牢记于心?”   娟儿道:“娟儿记下了。”   俞白风道:“如是我将此图用火焚去,你是否还能画出这样一幅画来?”   娟儿道:“可以画出来。”   俞白凤道:“那是说你已把这幅画默记于心了?”   娟儿道:“我一笔一画地画下来,自然是记得很熟了。”   俞白风神情严肃地说道:“真的么?”   娟儿道:“真的,娟儿完全记下来了。”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你再仔细地看看。”   娟儿接过两幅图画,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道:“娟儿看清楚了。”   这当儿,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步履之声。   俞白风伸手抓起两幅图画,晃燃火摺了,燃了起来。   但见人影一闪,谭药师陡然出现在石室门前。   他脸上本来带着笑容,但见到了那燃烧的图画之后,脸上突然一变,直向前欺去,伸手 去抓那燃烧中的图画。   但见寒光一闪,李寒秋已快迅绝伦地劈出一剑,斩向谭药师的右腕。   他出剑奇快,快过雷飞身出的掌势。   就在李寒秋劈出剑势的同时,雷飞也跃起攻出一掌。   谭药师在剑掌进逼之下,只好向后退了两步,跃出了门口。   俞白凤哈哈一笑,道:“谭兄弟,你又晚了一步啊!”   谭药师冷肃的脸色,一瞬间又浮现出笑容,道:“俞兄烧的什么画?”   俞白风道:“百佛图。”   谭药师两道锐利的目光,在那火灰中瞧了一阵,道:“百佛图只有一幅,但俞兄却似烧 的是两幅画啊!”   俞白风道:“一幅是愚兄摹绘的副本。”   谭药师眼看绢图成灰,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惜,长长叹一口气,道:“这就是俞兄你的 不是了。”   俞白风道:“什么事?”   谭药师道:“这百佛图是小弟和俞兄同时取得之物,权为共有。你要烧此图,也该让小 弟同意才是。”   俞白风道:“此图不吉利,烧了也罢。”   谭药师道:“哪里不吉利了?”   俞白风道:“为兄自取得经图之后,就为六指逸士暗算,受了重伤,如同囚犯一般,住 在这石洞之中,无法出洞一步,如若不是这幅百佛图,为兄也许不会受那六指逸士的暗算 了。”   谭药师长长吁一口气,道:“俞兄,你仔细瞧过那百佛图么?”   俞白风道:“瞧过了啊!但在下却看不出它有什么珍贵之处。”   谭药师道:“当真瞧不出么?”   俞白风道:“也许是为兄在书画之上,修养不够。”   谭药师突然仰天打个哈哈,道:“俞兄啊!你这话可是想叫兄弟相信么?”   俞白风道:“有什么不对呢?”   谭药师哈哈一笑,道:“不是俞兄大智若愚,就是把兄弟我看得太轻了。”   俞白风冷冷说道:“谭兄弟不顾咱们数十年的交情,可就是为了那百佛图么?”   谭药师微微一怔,道:“俞兄说什么?”   俞白凤道:“谭兄弟为了那百佛图,暗算了小兄是么?”   谭药师长长吁一口气,道:“咱们过谈越远了。”   俞白风缓缓说道:“有一件事,只怕大出了你的意料之外。”   谭药师道:“什么事,小弟是越听越湖涂了。”   俞白风道:“小兄的病势,看似痊愈,实则还有着很沉重的内伤。如是小兄不和人动手, 这伤势就永远无法发觉,但小兄却动上了手。”   谭药师道:“有这等事,不知你和何人动手?”   俞白风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和这位李世兄。”   谭药师道:“你明明伤在六指逸士的手下,不知和兄弟何干?”长长叹息一声,道: “俞兄对兄弟这般多疑,倒叫兄弟甚感意外了。”   俞白风缓缓说道:“数十年来,江湖上风云人物,小兄全都能想到,但却想不出那六指 逸士究竟是何许人物。”   谭药师道:“因此,俞兄就对小弟生出了疑心,是么?”   俞白风道:“小兄生疑并非是全然无因。”   谭药师道:“原因何在?”   俞白风道:“原因是每次小兄和六指逸士见面时,谭兄弟均不在场。”   谭药师道:“因此,俞兄就怀疑到兄弟头上来了?”   俞白风道:“形势如此,小兄难免生疑,除非兄弟能提出合理解释。”   谭药师缓缓说道:“在咱们相处的日子中,如是兄弟有害你之心,那也用不着现在下手 了。”   俞白风道:“但有一件事绊住了你的手脚,使你无法下手。”   谭药师道:“什么事?”_   俞白凤道:“你想这百佛图。”   谭药师冷冷说道:“如果俞兄认定了兄弟是害你之人,看来兄弟就百口也无法争辩了。”   俞白风冷冷说道:“还有一桩证明,使我大为可疑。”   谭药师道:“什么可疑?”   俞白风道:“我已觉出此刻之伤,不似武功所伤,而是一种奇怪的药物,侵伤了我的内 腑。”   谭药师道:   “俞兄这么算来,小弟的嫌疑愈来愈大了?”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是与不是,谭兄弟心中明白。”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论 过去的事情如何,都已经过去。目下,那百佛图已化为火灰,谭兄弟不知准备如何对付小 兄?”   谭药师道:“俞兄的口气,似乎是小弟当真是谋害你的凶手了。”也不待俞白风答话,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小弟有一点不解之处,俞兄又何苦把那百佛图用火焚去呢?”   俞白凤哈哈一笑,道:“小兄感觉自得到这张百佛图,就开始了不幸的日子,似乎是咱 们兄弟的情义,就开始受了影响,而且小兄也开始受那六指逸士的暗算。”   谭药师脸色严肃,沉吟了一阵,突然又展颜一笑,道:“俞兄,小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 觉,不知对是不对?”   俞白风道:“兄弟是何等感觉?”   谭药师道:“小弟未看到那幅百佛图,很怀疑俞兄烧的是真的。”   俞白风道:“如若小兄还珍藏那张百佛图,谭兄弟又准备如何呢?”   谭药师缓缓说道:“如是俞兄愿意交出百佛图,咱们兄弟倒可以谈谈了。”   俞白凤哈哈一笑,道:“谈什么?”   谭药师道:“那百佛图俞兄保管已久,也该由兄弟我保管一段时间了。”   俞白风道:“可以,不过,为兄如交了那百佛图,兄弟又如何对小兄呢?”   谭药师道:“自然,小弟要尽我所能地医治俞兄的伤势。”   俞白风道:“是否能够一定医治得好呢?”   谭药师沉吟道:“自然是很费事,不过,兄弟将尽我心力。”   俞白风道:“那是说,这些年来,兄弟就一直没有尽过心力,替我医治了?”   谭药师道:“那也不是。”   俞白风道:“那是兄弟的医术没法治好小兄的伤了。”   谭药师道:“如是我不能医,天下还有何人能够医治呢?”   俞白风道:“唉!如是小兄交出百佛图,你替我医病,已非是咱们兄弟的情意,那是交 换条件了。”   谭药师道:“俞兄如此说,小弟如不承认,那也不行了。”   俞白风道:“可是,目下还有一个问题,很难解决。”   谭药师道:“什么问题?”   俞白风道:“咱们数十年的交情,一笔勾销,那是说咱们之间,彼此已不信任了。”   谭药师点点头,道:“俞兄怎么说,小弟只好怎么承认了。”   俞白风道:“我如先交出百佛图,兄弟如若食言,不治好我的伤势,小兄岂不是吃了大 亏?”   谭药师道:“不错啊!但如是我先行疗治好你的伤势,你如不肯交出百佛图,我岂不也 上了俞兄的大当。”   俞白风望了李寒秋、娟儿一眼,笑道:“谭兄弟似是已承认了是加害小兄的凶手了。“   谭药师道:“俞兄是否被兄弟加害,目下似是无关重要,重要的是那百佛图。”   这时,李寒秋、雷飞和娟儿都已听出了谭药师和俞白风,是为了那百佛图造成这一番剧 烈的争执。谭药师也似已隐隐承认,就是加害俞白风的凶手,只不过没有正面说出来罢了。   俞白风道:“好!不过,交图和疗伤,总要有先后才是。”   谭药师道:“交出百佛图,轻而易举,但如要兄弟疗伤,情形就不大相同了。”   俞白风道:“怎么样呢?”   谭药师道:“俞兄的伤势如何,大约你自己心中明白,单凭药物,已无法医好,必得借 兄弟手术相助才成。”   俞白风道:“小兄巳经上过当了,不愿再上一次。”   谭药师道:“但小弟也不愿上当了。”   俞白风道:“那是说咱们此番无法谈成了。”   谭药师望望那堆火灰,冷然一笑,道:“只要俞兄烧的不是百佛图,兄弟自信可以寻得。 如是烧的真是百佛图,我治好你的伤势,又有何用?”   目光一掠娟儿、李寒秋等,冷冷接道:“这三位,大概都自以为得计,以见你为荣,但 我有一桩事要说明白,那就是我进入这石洞时,已然有下了奇毒,目下,除了你们停身的石 室之外,到处都是奇毒,只要离开石室一步,就立为奇毒所伤,百步内毒发身死。”   俞白风脸色严肃,望着谭药师一语不发。   谭药师谈谈一笑,接道:“还有一件事,兄弟自信不会猜错,那就是俞兄已把你一身武 功,传给了他们三人,由三人分继你的衣钵。可惜的是,他们却无法离开石室一步,今生今 世,终老于斯,俞兄的武功,也永无法再扬威于江湖之上了。”   雷飞轻轻忖道:“高级斗智,一切变化,都出人意料之外。”   李寒秋突然挺身而起,拔了长剑。   俞白风摇手阻止住李寒秋,道:“不要冲动,你坐下。”   李寒秋满腔怒火地望了谭药师一眼,缓缓坐下。   俞白风目光转到谭药师微微一笑,道:“你猜得不错,但你错估了一件事。”   谭药师道:“兄弟已觉着尽善尽美,不知错在何处?”   俞白凤道:“小兄的智能。”   谭药师道:“你和李寒秋比武之后,才知自己内腑中毒。”   俞白凤接道:“但我早已对你动疑,所以,百佛图早已被我藏了起来。”   谭药师道:“那是在娟儿手中了?”   俞白风道:“如若在娟儿手中,你自然可以想到,小兄尚不致一蠢如斯。”   谭药师脸色一变,道:“俞兄仔细地想想吧!那百佛图重要,还是你们四人的生死重 要。”   俞白凤道:“就谭兄弟的为人而言,愚兄纵然交出百佛图,只怕也是无法保得我们四人 性命。”   谭药师道:“那倒不然。”   俞白风道:“空口何凭,如若我交出那百佛图后,到时,你又改变了主意,那时如何是 好?”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有一件事,俞兄心中必然明白。”   俞白风道:“什么事?”   谭药师道:“别忘了他们都是常年追随俞兄的人。”   俞白风点点头,道:“这个小兄自然会记得他们。”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是无法两全,俞兄,只好委屈一下了。”   俞白风道:“委屈些什么?”   谭药师道:“如这些人没有救你的机会,俞兄就委屈一下。”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四位请仔细想想,在下先走一步,如是今日四位想不好,咱们 明日见面再说也成。”言罢,转身而去。   但闻谭药师的声音在外说道:“四位要牢牢记住,出那石室门一步,就要受布下的奇毒 所伤。”   但闻声音逐渐远去,那谭药师似是已经离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 八 章 生死各半   李寒秋目睹谭药师走去之后,低声说道:“老前辈……”   俞白凤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那谭药师到此不久,我不信他真已在室外布下奇毒。”说完话,忽然站起 身子。   俞白风摇摇手,道:“坐下,不可莽撞从事,以他之能,行经之地,布下布毒,并非是 什么大难的事。”   李寒秋道:“就算室外布有奇毒,咱们也不能一味坐此等待。”   俞白风道:“所以,咱们要想法子。”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李寒秋。   娟儿突然接道:“那百佛图有几幅?”   俞白风道:“一幅。”   娟儿低声说道:“是否烧去的那一幅?”   俞白风道:“不错。”   娟儿道:“那百佛图已化火灰,您如何能答应那谭药师?”   俞白风道:“兵不厌诈,目下我们身居劣势,只有设法拖延时光,再筹思善策应付。”   雷飞接口说道:“老前辈,那百佛图究是何物?”   俞白风道:“一幅寓武功于图画中的奇画。”   娟儿道:“爷爷,我照着原图画了一遍,怎么一点就瞧不出来是何武功?”   俞白风道:“现在,你还没法领会贯通,但你要牢记心中,记着那百佛姿态。”   娟儿接道:“要完全记住么?”   俞白风道:“完全记着,自然是最好了。”摇摇头,又道:“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 能够记上一半,已经是不错了。”   娟儿道:“只记一半,娟儿倒自信能够记得了,不过,我想不出那百佛姿态,和武功何 干?我已经对百佛姿态,深印脑中,但脑际却是一片空洞,想不出一点和武功有关的地方。”   俞白风道:“这是一种很巧妙的记载,那百佛姿态中自然蕴藏着一种至高的武功。不过, 任何人在取得这一幅百佛图时,都无法觉出那是武功,必须得照图打坐,经过一段时间之后, 才能悟出个中武功。”   娟儿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雷飞道:“那是说须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打坐,才能体会出图姿中的高深武功了?”   俞白风道:“正是如此,不论一个人的才慧何等高强,也无法一眼瞧出图中含蕴的武 功。”   雷飞道:“但那谭药师已在室外下了奇毒,听他口气,似乎是咱们只要离开此室一步, 就可能有中毒的危险。”   俞白风道:“这并非危言耸听,那谭药师确有这份能耐。”   雷飞道:“如若咱们无法离开这石室一步,这室中没有存粮,最多咱们支持个三两天。 三两天后,水食不进,体能即将消减。”   俞白风道:“谭药师的用心,也就在此,希望咱们自然地消失了抗拒之能,任其宰割。”   李寒秋道:“如若坐以待毙,还倒不如放手和他一拚了。”   俞白风道:“他胜算在握,为什么要和咱们动手拼斗呢?”   李寒秋道:“咱们可以找他动手,如是咱们守此室中,只有一个结果,饿得体能消尽, 为他所擒,晚辈宁愿找他时中毒而死。”   俞白风道:“我和他拖延时间,用心也就在争取时间,便于咱们从长计议,设法找出离 此石室的办法。”略一沉吟,笑道:“人在险恶的境遇之中,可使潜力迸发,但急困中,亦 可使智能明朗。对咱们来说,这是一次很重大的考验,在体能还未消退之前,找出脱身的办 法。”   雷飞道:“在下倒有一策,不知是否可以采用?”   俞白风道:“高见如何?”   雷飞道:“如若凭武功一决胜负,咱们可以和那谭药师硬拚一场,但用毒施药方面,咱 们是万难及他,解铃还仗系铃人。”放低了声音,道:“晚辈之策,是以百佛图作饵,诱他 人室,然后群起而攻,把他制服,迫他带咱们离此石室绝地。”   俞白风道:“此法虽好,但咱们的对手太强了,那谭药师智能不在我们之下,如是咱们 一击不中,使他此后的行动,更为小心谨慎,那可是自找麻烦了。”   雷飞道:“除此之外,在下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妥善之策了。”   俞白风缓缓说道:“因此,咱们才要多用心想想,找出个完善的办法。”   脸色突转严肃,缓缓说道:“你们不知谭药师的为人,他虽然谋求百佛图用心甚切,但 他如知晓无法取得百佛图时,那是宁可把咱们全置于死地,使咱们和百佛图同时消失人间。 他虽无法用武功伤咱们,但他可用药物取咱们的性命。”   李寒秋道:“照老前辈的说法,咱们的生机,渺不可期。如是必然要死,何不放手和那 谭药师硬拚一场?”   俞白风道:“如若能设法把谭药师堵住在石室之中,老夫可以发动拼死的一击,然后合 你们三人之力,也许能够将他制服。不过,老夫一直认为这是下策。”   雷飞道:“上策为何?”   俞白风道:“骗,也就是斗心机。”   雷飞道:“如何一个骗法?”   俞白风道:“骗,可以分两种,一种是说服别人,一种是诱使别人为你所用。”   雷飞点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俞白凤道:“现在,我们连一寸一分的时光也不能虚掷,趁此刻时光,你们都开始练习 一下武功。”   他虽然说的话十分简短,但却沉痛无比。   雷飞和李寒秋都听得神情凛然,立时开始习练武功。   半日时光,匆匆过去,石室中更形黑暗。显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传入了耳际。   李寒秋、雷飞心中都生警觉,一吸气,挺直了身子。   凝目望去,只见谭药师手中执着一个灯笼,缓步行了过来。   谭药师缓缓举起手中灯笼,向空中照了一遍,道:“四位腹中饥饿么?”   俞白风道:“咱们还想多活几日,宁可生生饿死,也不愿中毒而死。”   谭药师道:“俞兄心中很明白,是非死不可的了。”   俞白风道:“至少,我们可以选择死得慢一些。”   谭药师道:“饿死的滋味,并不比中毒好受。”   俞白风道:“只要我们多生存一日,就多一天逃走的机会。”   谭药师道:“有一件事,只怕俞兄还不明白。”   俞白风道:“什么事?”   谭药师道:“你所中之毒,除我之外,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够医好。”   俞白风道:“这个,在下早已知晓了。”   谭药师道:“那是说,你已经知晓了非死不可?”   俞白风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谭药师道:“俞兄的勇气,实叫兄弟佩服。”   语声一顿,接道:“不过,俞兄如能交出百佛图,兄弟可以代为疗治。”   俞白风道:“一定能够医得好么?”   谭药师道:“难道俞兄还不相信兄弟的医术?”   俞白风道:“小兄是不相信你的为人,心机深沉,寡信无义。”   谭药师道:“骂得好,但俞兄如若能够谅解小弟是情非得已,那就又当别论了。”   俞白风略一沉吟,道:“小兄在此静坐数年,可惜仍未勘破生死之关,如是你提的办法 能够使我相信,咱们可以谈谈。”   谭药师道:“你交出百佛图,我医好你的内伤。”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可以,但必须公平,双方都可相信。”   李寒秋心中暗道:“那百佛图明明已经烧去,不知他要如何再变出一幅百佛图来?”   但闻谭药师道:“刚才俞兄不是烧去了百佛图么?”   俞白风笑道:“小弟仰仗百佛图,保命护身,如何能够轻易焚去。”   谭药师道:“那是俞兄用的诈了。”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好说,情势迫人,小兄不得不用诈了。”   谭药师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这么说来,那百佛图就在这石室之中了?”   俞白风道:“我不相信你敢进入石室搜查。”   谭药师目光由雷飞等脸上扫过,笑道:“兄弟一向不中人激将之法,咱们还是谈谈条件 吧!”   俞白风道:“我取那百佛图,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你替我疗伤,只怕就不会那么快 吧?”   谭药师道:“俞兄高见呢?”   俞白风道:“先替我医好毒伤。”   谭药师摇摇头,笑道:“这个不妥吧,如是我治好了你身上伤势之后,你不肯把百佛图 交出来,在下又将如何?”   俞白风道:“是的,问题就在此了,谭兄弟急欲取得百佛图,在下急于要阁下代为疗伤, 我们之间,只怕是这一点最难商量了。”   谭药师突然哈哈一笑,道:“咱们两人的事,只有小弟让步了。这样办吧,只要你先拿 出那百佛图来,给我瞧上一眼……”   俞白凤淡淡一笑道:“兄弟想先瞧瞧我们是否真有百佛图,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谭药师道:“俞兄想到此点,足证高明,但不知如何才能先见那百佛图?”   俞白风道:“这要谭兄弟自己进来了。”   谭药师沉吟了片刻,道:“好吧,就照你之意,我该如何解除你身上之毒?”   俞白风道:“你如肯亲手为我解毒,那是最好不过,如是不能亲自为我除毒,那就告诉 我解毒之法。”   谭药师道:“好吧,你过来,我仔细瞧瞧你的毒伤。”   俞白风站起身,缓步行了过去。   娟儿叫道:“爷爷,你不能出此室门……”   俞白风回过头,道:“为什么?”   娟儿道:“室外有毒。”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你谭二爷能解百毒,他要我去,自然无妨了。”   娟儿点点头,道:“爷爷说得不错。”   俞白凤缓步向前行去,直行到谭药师的身前。   两人面对面站住,几乎鼻子相触。   四道目光,交互投注,似是彼此都要看经对方之心。   这时,雷飞和李寒秋以及娟儿等,都巳经运气戒备,只要那谭药师一有什么不利俞白风 的举动,三人都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攻向那谭药师。   只见谭药师双目在俞白风脸上打量了一阵之后,缓缓说道:“你伤得很重,药毒已侵入 内腑,就算我全力施救,也未必能治好你的伤势,生机和死亡,各占一半。”   俞白风道:“药毒侵入内腑,在下也知道,我伤得很重,心中也明白。不过,小兄只希 望向兄弟求证—件事?”   谭药师道:“什么事?”   俞白风道:“我身上可是兄弟你下的毒手么?”   谭药师道:“问得很客气,我如是不承认,你也不会相信了。”   俞白风道:“不管小兄是否相信,我只希望你据实而言。”   谭药师道:“好吧,除了兄弟之外,当今武林中,还有何人能够在俞兄身上施毒呢?”   俞白风道:“那是说,谭兄弟承认在小兄身上下毒了?”   谭药师道:“事到如今,兄弟我不承认似乎也不行了。”   俞白风道:“好,大丈夫敢作敢当,理当如是。”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兄还想请教 一事。”   谭药师道:“什么事?”   俞白风道:“小兄苦思甚久,想不出六指逸士竟是何许人物?”   谭药师道:“以俞兄的见多识广,都想不出那六指逸士的来历,兄弟是更不知道了。”   俞白风道:“细数当今武林人物,无这位六指先生。因此,小兄有些怀疑。”   谭药师道:“怀疑什么?”   俞白凤道:“怀疑所谓那六指逸士,可能就是兄弟你的化身。”   谭药师哈哈一笑,道:“这一次,俞兄没有想到,如若兄弟是六指逸士,俞兄又怎能活 这久时光吗?”   俞白风道:“如若你不是六指逸士,你又为何在我身上下毒?”   谭药师目光扫掠了雷飞等一眼,道:“这就要怪俞兄你了。”   俞白风道:“小兄想不出错在何处?”   谭药师道:“咱们兄弟相处,原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但自俞兄得到百佛图后,似是变 了一个人。”   俞白风道:“因为小兄未把那百佛图交给兄弟你,是么?”   谭药师道:“如是那百佛图和兄弟毫无关系,我自然不便强人所难,但那百佛图,却是 咱们合力得到之物,俞兄竟意欲独吞。”   俞白风道:“为了此事,兄弟才在我身上施下了毒药?”   谭药师道:“这是内在原因。”   俞白风道:“那是说还有外在的原因了?”   谭药师道:“不错。“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如是小兄一定得死,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那外在的原因,又 是为了什么?”   谭药师道:“六指逸士的压力,你弟妹生死掌握他手,兄弟不得不听他之命了。”   俞白凤道:“他要你在我身上下毒?”   谭药师道:“不错,你是他心中最为忌惮的人,他忍气吞声数十年,不敢在江湖上有所 作为,就是因为你。”目光一扫雷飞、李寒秋、娟儿道:“老夫想先对你们三人说明一件 事。”   雷飞道:“药师有何见教?”   谭药师道:“你们三人个个运气蓄势,可是准备要合击老夫?”   雷飞道:“那要看阁下的作为了,你如敢加害俞老前辈,咱们说不得只好放手一拚了。”   俞白风突然回过头来,望了雷飞等一眼,缓缓说道:“我和老兄弟谈话,没有你们三人 的事,未得我之命,不许你们妄自出手。”   话中预留退步,那是无疑暗中警告谭药师,如是你要施下毒手,他们三人自然会合力出 手。   谭药师淡淡一笑,道:“小弟在俞兄身上下的毒,发作极为缓慢,使俞兄有着足够的时 间,去思素推敲。使小弟不解的是,这些年中,俞兄竟然未想到那百佛图。”   俞白凤道:“现在,小兄想起来了,不知是否为时已晚呢?”   谭药师沉吟了一阵,道:“如今,咱们多年的兄弟情义,已为那百佛图拉破了面皮,希 望咱们都能把心中话,真说出来,也许坦然交谈,能够使咱们再将数十年交往的情义维持下 去。”   俞白风道:“好,小兄先说呢,还是兄弟先问?”   谭药师道:“你既为兄,自然由你先说了。”   俞白风道:“你说我生机死亡,各占一半,那是说,对疗我毒伤一事,并无把握了?”   谭药师道:“那是因为拖延时日过久,再加上你和人动手之故。”   俞白风道:“我如不动手,又如何能知晓自己身中了剧毒呢?”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但如俞兄不肯交出百佛图,就无法再撑过七日,七日内毒发而 戾,那是死定了。”   俞白风哈哈一笑,道:“比起小兄的推想,还晚上几日,我原想自己活不过三日时光。”   谭药师道:“那要着你怎么活,如是俞兄不和人动手,全力和药毒对抗,可活上七日, 如是俞兄再和人动手,只怕连一日也活不过去了。”   俞白风道:“多谢指教了。”转身向室中行去。   谭药师突道:“俞兄留步。”   俞白风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卧龙生《还情剑》 第 九 章 斗智又斗力   谭药师道:“俞兄事情问完了,兄弟的事情,还没有谈呢!”   俞白风明知故问的道:“什么事啊?”   谭药师道:“关于那百佛图,俞兄已然保管了数年之久,此刻,应该交给兄弟保管几年 了。”   俞白风哈哈一笑,道:“谭兄弟太爱用心机了,你如早和我坦然说明,想要那百佛图, 为兄自然会割爱交让,但谭兄弟却不提此图,却在小兄身上暗下奇毒,要我自己去想,咱们 是数十年的好兄弟,为兄怎会想是你下的毒呢?”   谭药师道:“至少你现在明白了。”   俞白风道:“但已经毒侵内脉无药可救了。”   谭药师道:“如若俞兄不肯交出百佛图,那就连一半的生机,也是没有了。”   俞白风道:“我知道,这赌注太危险,小兄不敢。”   谭药师缓缓向后退了三步,道:“还有一件事,俞兄没有算进去。”   俞白风道:“什么事?”   谭药师道:“娟儿的生死。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俞兄大约不愿她也中毒而死。”   俞白风道:“兄弟也少算了一桩事。”   谭药师道:“我相信算得很精密,不知何处有遗漏,还望俞兄指教。”   俞白风道:“你在我身上下毒时,小兄是全然无备,现在,他们对兄弟都已提高了警觉, 如若谭兄弟想加害他们,只怕不是易事了。”   谭药师道:“这座山洞内,除了你安身的石室之外,到处都已经布满了奇毒,只要你们 离开石室一步,都可能为奇毒所伤,如是守在这石室内,亦将活活饿死。”   俞白风道:“兄弟就不怕奇毒么?”   谭药师道:“我早已服用过解毒的药物了,不会为奇毒所伤。”   俞白风道:“小兄是死定了,我自然不再惜命,小兄当以垂死之身,替他们开道,抹去 奇毒,带他们离开此地。”   谭药师淡淡一笑,道:“原来俞兄存在此想,那是难怪你不肯交出百佛图了。不过,兄 弟想先行说明,这法子行不通。我在石洞布下之毒,都是极其激烈,沾人必死,和兄弟在俞 兄身上所下之毒,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俞白凤略一沉吟,道:“如若照谭兄弟的意思,是非得小兄屈膝认输了?”   谭药师道:“情势如此,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俞白风冷笑一声,道:“兄弟,您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小兄和娟儿如若无法离开此 地,觉着自己安全无虑,那就别想我交出百佛图。”   谭药师道:“兄弟情义已尽,看来只有等你们死去之后,小弟再去搜寻了。”   俞白风道:“百佛图会和我并毁于此室之中,你已够坏了,岂能留下百佛图助你为恶。”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要如何你才肯交出百佛图?”   俞白风道:“小兄确知我们安全无虑,至少,我应知娟儿和雷、李两位,不再有死亡威 胁之时,才肯交出百佛图。”   谭药师道:“放你们离开此地,行出山洞之外,成不成?”   俞白风道:“这倒可以研商,你先行退去,容我们研商一下,再作决定。”   谭药师一皱眉头,道:“兄弟提醒俞兄一件事,你们在研商是否死亡的事。”   俞白风道:“我知道,不敢有劳药师代我等操心。”   谭药师不再多苦,转身大步行去。   俞白风目睹那谭药师行去之后,低声说道:“两位意下如何?”   雷飞道:“什么事?”   俞白风道:“是否应该逃离此地?”   雷飞道:“如若咱们能走,自然是离开此地的好,如能不死,最好不死。”   俞白风道:“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使你们脱得此劫,但你们必行听我吩咐才行。”   雷飞道:“什么事?”   俞白凤道:“我留此室,让他送你们离开,我用百佛图交换你们的生死。”   娟儿道:“爷爷哪里还有百佛图?”   俞白风道:“这个,我已早有准备。”目光转到娟儿脸上,低声接道:“爷爷照图画了 一个角,但已经够对付谭药师了。”   娟儿道:“爷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呢?”   俞白风道:“谭药师如何能放过我?”   娟儿道:“要他们两位去吧,娟儿留这里陪爷爷。”   俞白风道:“孩子,别忘了,这世间除了爷爷之外,你是唯一知晓百佛图之人。”   娟儿道:“但我并不能全部记在心中。”   俞白风道:“你如能记下十之三四,那已经受用不尽了。”语声一顿,突转严肃,道: “记住你任重道远,不可轻易言死,答应我,跟他们一起离开。”   娟儿道:“爷爷难道留此坐以待毙?”   俞白风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再由心死寻求生机。”   娟儿点点头,道:“娟儿从命就是。”   俞白风道:“你们离开到了安全之境时,要他采一朵红色的山花带回,交换我的百佛 图。”   雷飞道:“记下了。”   李寒秋道:“我等去后,如若谭药师发觉了老前辈是有意欺骗于他,必然不肯于休,对 老前辈必然有着很残酷的报复。”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我已为药毒侵入内腑,死亡已属必然,只不过早晚间事,早死 几日,又有何不同?”   娟儿黯然垂泪,道:“爷爷,忍心丢下娟儿一个人么?”   俞白风呵呵一笑,道:“孩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爷爷这把年纪了,总有一天,要离 你而去的。”   他虽然作欢颜,但那笑声中却充溢着一种凄凉的意味。   雷飞神情肃然的说道:“老前辈虽然不惜自己生死,只怕也难救得了我等。”   俞白风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雷飞道:“那谭药师奸滑如狐,老前辈子中假图未必能骗得过他。如是被他一眼瞧出, 将计就计,把我等诱出室外或生擒,或杀死,再来对付老前辈,我们岂不是大不划算了。”   俞白风皱皱眉,道:“此言倒也有理。”   雷飞道:“因此,晚辈的看法,这谋略胜算不大。”   俞白风道:“你又有何高见?”   雷飞道:“在下之意……”放低了声音,接道:“老前辈以假图诱他入室,由晚辈三个 联合出手,也许能够把他制服。”   俞白风道:“他如敢入石室,必有戒备需知他用毒之能,天下无双,而且武功亦极高 强。”   李寒秋道:“就算和他换个同归于尽,那也强过困死于此了。”   雷飞道:“就我等目下处境而言,实是无完善之策,总难免身冒奇险。但晚辈觉着和他 斗心机,不如和他拚武功。”   李寒秋道:“我等相承老前辈授以武功都已有成,他手段恶毒,行径卑下,那也不用和 他谈什么江湖道义,三人合力而上,至少可握六成胜机. ”   俞白风道:“不知他是否上当。”   雷飞道:“石室中幽暗,老前辈再用点手法,谭药师纵然有很好的目力,也无法在室外 一眼看出百佛图的真假,老前辈以交图作饵,或可诱他入室。”   俞白风沉吟了一阵,道:“好,不过你们不能摆出合击之势,启他疑心。”   几人计议之后,决心改用雷飞之策。   过约顿饭工夫,谭药师果然又出现石室门口处。这次,他神情冷漠,眉宇间满是杀机、 冷冷说道:“你们商量好了么?”   俞白风道:“商量好了。”   谭药师道:“选择了死亡之途,还是愿意交出百佛图?”   俞白风缓缓由怀中取出假图,略一展示,立时合上,道:“百佛图在此,不过,潭兄弟, 要使小兄能够相信他们能安全离开此地,我就交出此图。”   室中幽暗,谭药师无法在瞬间,看出那百佛图的真伪,冷笑道:“是真的百佛图么?”   俞白风故作怒意,道:“自然是真的,你如不信,咱们就不用谈了。”   谭药师道:“俞兄别忘了,咱们已经是敌对处境,彼此都可能施用诈术。”   俞白风道:“如何你才肯相信?”   谭药师道:“仔细看过。”   俞白风嘶的一声,撕下一角,投掷于地,道:“你先取一角瞧瞧。”   谭药师看到竟然撕下百佛图一角,心中大为痛惜,急道:“俞兄,怎可撕毁百佛图。”   雷飞着他痛惜之状,暗道:“他如晓得已然焚去,不知要如何痛心了。”俞白风投的一 片图角,极有技巧,谭药师如站在室外,手无法触及,势必要进入石室,才能取得那一角佛 图。   如若那片佛图画面全部向上,以谭药师的精细,必要很仔细的看过一道,才会决定是否 冒险取它。偏是那投出的佛图一角,画面贴地,一角扬起,隐隐可见一只佛掌。   谭药师望道那一角佛图,沉思不语,暗中查看。只见那李寒秋、雷飞等,全都闭目而坐, 似乎根本未留心到发生的事情。   心念转动,突然举步迈入了石室,伸手去取地上佛图。   佛图入手,立时翻转过来瞧去。   原来,他心中早已想到,俞白风不可能把一幅真的百佛图,扯下一角,但因他贪心大炽, 仍是忍不住要取到手中瞧瞧。   就在他翻转佛图的一瞬,李寒秋、雷飞同时以极快的身法,飞落于石门处,挡住了谭药 师的退路。   行动间,兵刃同时出鞘。   一个紧随谭药师,等候在室外的药童,似是已警觉到有变,直石室冲来。   李寒秋长剑探出,攻出两剑,刺伤了那药童两臂。   就这眨眼之间,谭药师已回过身子,向石室外面冲去。   雷飞用出全身真力,发出两掌。两道强猛伦的掌力,直逼向谭药师。   谭药师挥掌硬接下两记掌力,人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雷飞虽然被震得内腑中血翻气涌,但他总算把谭药师的冲击之势拦住。   李寒秋已杀伤了药童,回身助战,唰唰唰连攻了三剑。   谭药师疾退了两步,避开剑势,正待反击,突觉金刃破风,刺向后心。   原来,娟儿跃起施袭,攻出一剑。   谭药师横移两步,闪避开一剑。   但闻俞白风道:“你们暂时住手。”   李寒秋、雷飞、娟儿各自依言,向后退了一步。   只听俞白风道:“兄弟,你比为兄的武功如何?”   谭药师冷肃的说道:“当今武林之世,俞兄是兄弟唯一敬佩的人。”   俞白凤哈哈一笑,道:“那是为兄的武功强过你谭兄弟了。”   谭药师道:“就算你强我一筹,但你此刻毒伤就要发作,却又无法和兄弟动手。”   俞白风道:“但为兄继续承有人,我已分别把武功传起了他们三人了。”   谭药师冷笑一声,道:“就算他们都是一流才慧的人,也无法在极短的时日中,学会你 全部武功。”   俞白风道:“诚然,但我如把武功分开传授,要他们各习一种,那就不同了。”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但你传了他们没有?”   俞白风道:“自然是传给他们了,所以,我劝兄弟,能暂时忍下气,如若他们三人合力, 那就等于你和小兄动手了。”   谭药师望了手中的一片佛图一眼,直:“这是假的么?”   原来,他心中还在对百佛图念念不忘。   俞白风道:“小兄不承认,你也能瞧得出来,是么?”   谭药师冷笑一声,道:“我早已想到了,你不会扯破了真的百佛图,但仍然被你骗了。”   俞白风道:“那是因为你贪心太重之故。”提高了声音,接道:“药师准备如何?”   谭药师缓缓把手中抢的一片假图,藏入怀中,道:“什么事?”   俞白风冷冷说道:“不论你外表装得如何沉着,我知道你内心很是惊慌。”   谭药师冷笑一声,道:“这石洞是我的天下,你们把我困此,又能如何?”   俞白风道:“同归于尽,我们老少四条命换你一条命……”   谭药师冷然一笑,道:“俞兄伤势很重,不能动手,他们三位么,只怕未必能把兄弟留 在这石室之中。”   俞白风略一沉吟,道:“兄弟不妨试试,小兄自信还可作最后一击。”语锋略顿,接道: “自然,那一击之后,要早此促成小兄的死亡,不过不要紧,小兄自信出手一击,也将使谭 兄弟多几分死亡机会。”   李寒秋接道:“老前辈不用出手,晚辈先和他动手一招,如是不能取胜,老前辈再行出 手不迟。”   俞白风淡淡一笑,目光转到谭药师的脸上,道:“谭兄弟一向不愿涉险,请盘算一下今 日之局如何?”   谭药师睑上的神色忽青忽白,显然,内心之中正有着巨大的搏斗,他似是不甘屈服于威 迫之下,但又无把握胜得几人。   俞白风和雷飞一直暗中留心谭药师脸上的变化,想从他的神情中,瞧出他内心的变化和 决定。   突闻谭药师轻轻叹息一声,双目中诡芒一闪而逝,淡淡一笑,道:“如是兄弟不想动手, 那该是如何一个办法?”   雷飞道:“简单得很,只要药师拿出解药,解了俞老前辈之毒,送我等离开此地,那就 不用动手了。”   谭药师微微一笑,道:“兄弟能够得些什么呢?”   俞白风道:“谭兄弟想要什么?”   谭药师道:“俞兄明知故问,除了那百佛图之外,兄弟再无向俞兄索取之物了。”   俞白风沉吟了一阵,道:“好,但谭兄弟要有诚意才行。”   谭药师道:“那是自然,兄弟先要设法疗治好俞兄的伤势,取信诸位才成。”   缓步向俞白风行过来。   娟儿尖声叫道:“慢着!” 卧龙生《还情剑》 第 十 章 洞里乾坤   谭药师停下脚步道:“什么事?”   娟儿道:“你有把握么?”   谭药师摇摇头道:“老夫已经说过了,你爷爷毒伤太重,老夫没有医好的把握,生与死 是五十对五十的机会。”   娟儿肃容说道:“谭二爷,我一向很敬重你,想不到你这扬名天下的神医,竟然是一个 无恶不作的人物。”   谭药师接道:“姑娘言重了,令祖如若不是单独吞下那百佛图,怎会有今日之事?”   俞白凤淡淡一笑,道:“小兄心中明白,我如早交出那百佛图,只怕小兄尸骨已寒多 时。”   谭药师道:“俞兄心中应该明白,兄弟如真想杀你,那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缓缓伸手去,左手托起俞白风的左腕,右手按在俞白风的脉搏之上。”   俞白风笑道:“那是因为你找不着百佛图之故,生恐杀我之后,那百佛图亦随我的死亡, 永不再现江湖。”   谭药师冷笑一声,道:“不论咱们仇恨多深,但我现在是替你医伤的大夫,我在把脉之 时,最好不要说话。”   俞白风望了谭药师一眼,果然不再多言。   谭药师闭了双目,沉思良久,拿开按在俞白风脉上的右手,道:“可以疗治,不过,要 大费手脚才成。”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你可是觉着我毒发身死,还不够疼苦,要我多受点罪,是么?”   谭药师道:“你如害怕,那就没有法子了。”   俞白风冷冷说道:“你说吧,要如何疗治我的毒伤?”   谭药师道:“你奇毒已侵人内腑,不论内功如何先进高强的人,也无法助你带出奇毒, 因此必得内服除毒之药,外用陈年老醋逼毒。不过,先要兄弟施用金钟过穴之法,刺你几处 穴道才成。”   娟儿突然接口说道:“你这等举动,可是很有把握么?”   谭药师道:“如是没有把握,也不敢如此夸口了。”   娟儿缓缓说道:“我爷爷身上之毒,是你亲手所下,用的什么毒你心中了如指掌,对症 下药就是,怎的还要如此麻烦?”   谭药师冷笑一声,道:“不错,毒是我亲手所下,不过,但相隔时间甚久,纵有对症之 药,也无法除尽他内腑之毒。”   俞白风摇摇手,道:“娟儿,你不要多言,爷爷的事,爷爷自有主意。”   目光转注到谭药师的脸上,道:“谭兄弟,你看怎么疗治,悉凭尊便就是。”   谭药师道:“我先用金针刺你几处穴道,然后,再让你服用药物,不过,你服药之后, 要把那百佛图拿给我瞧看一下。”   俞白凤点点头,道:“好吧,你知道几时才能治好我的伤势?”   谭药师道:“总要两三天左右,那时,你就和常人无异了。”   俞白风道:“你准备几时动手?”   谭药师道:“自然是愈早愈好,多延迟一刻时光,你就多一分危险。”   李寒秋心中暗暗忖道:“那百佛图,他明明已经烧去,怎的还能给那谭药师瞧看?”   但闻谭药师说道:“如此在下就分派他们去准备应用之物了。”   娟儿道:“在我爷爷的伤势未好之前,你不能离开此室一步。”   谭药师冷笑一声,道:“你要限制老夫的行动么?”   娟儿道:“不错,你老奸巨猾,不可信任。”   谭药师道:“老夫下毒之能,能使人无法察觉,留老夫在此,你们不怕么?”   娟儿道:“只要我们发觉中了毒,我们三人即将合手对你迫攻,而且在我们相处之日中, 你最好不要存下毒之心须知我们将处处对你留心,只要发觉到一点可疑,我们都将追根究底, 找出原因。”   谭药师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雷飞轻轻咳了一声,道:“以药师之才,本来不会被我们诱入室来,只因你贪念太强, 所以,虽然明知进入室中,难免遭困,也竟然情不自禁地走了进来。但你既然来了,那等于 上了贼船,娟姑娘已经说过,在这里,我们不准备和你讲武林规矩,一个不对,我们就三个 一齐上,除非药师相信能够独力胜得我们三人,最好不要冒险。”   谭药师神色平静,淡淡一笑,道:“诸位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李寒秋冷厉的说道:“很好,希望能够自行约束。”   谭药师突然高声说道:“哪一位在?”   但见一个药童,行了过来,举步入室。   李寒秋快速绝伦扫出一剑,寒芒过处,削去了那药童头上一片长发。   那药童骇然向后退出两步。   李寒秋目光转到谭药师脸上,道:“药师以后招呼属下,最好先给他们说明白,不要擅 自进入室中,免得作剑下之鬼。”   谭药师不理李寒秋,却望着那药童说道:“你要他们准备一大铁锅和二十斤陈年老醋。”   那药童应了一声,躬身而退。   谭药师缓缓把右手探入怀中。   目光转动,只见那李寒秋、娟儿、雷飞,六道眼神一直盯住在他右手之上,个个动气戒 备,只要自己稍有异样举动,三人即将一齐攻上,心中亦是惊骇,暗道:“这三人对我一点 也不放松,那倒是桩麻烦的事了。”当下轻咳了一声,道:“老夫取金针。”缓缓拿出右手。   娟儿凝目望去,果见那谭药师由怀中取出一个皮夹子,上面插着六枚金针。   谭药师右手从皮夹上拔出一枚金针,道:“俞兄小心了。”   右手一沉,金针落下,迅快异常地刺人了俞白风“天地”穴中。   但见谭药师双手连挥,六枚金针连续出手,分别刺入了“成中”、“神藏”、“神封”、 “未廊”等六处穴道之中。他认穴奇准,下针快速,分毫不差。   娟儿眼看爷爷身上,连续刺入六枚金针,心中大是难过,忍不住道:“你把六枚金针, 刺入我爷爷穴道之中,他不是很痛么?”   谭药师道:“如是他有痛苦之感,瞧瞧你爷爷脸上神情。”   娟儿凝目望去,果见她爷爷一片平静,毫无痛苦之情。   谭药师轻轻咳了一声,道:“俞兄,闭上眼休息一下,精神放轻松一些。”言罢,自己 先闭上双目。   李寒秋、娟儿和雪飞却是神情紧张,望着俞白风。   俞白风豪气干云,微微一笑,闭上双目。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谭药师才睁开双目,右手伸缩,迅快地拔下俞白风穴道 上的金针,插回皮夹上,放入怀中,顺手又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丹药,道:“俞兄,服 下这两粒丹丸。”   俞白风伸手接过,投入口中。   谭药师道:“你运气调息,顿饭工夫之后,就可以讲话了。”   俞白风依言运气调息。   顿饭工夫之后,谭药师低声问道:“俞兄有何感觉?”俞白风道:“似乎好了甚多。”   谭药师道:“那证明兄弟没有骗你了,现在,可以取出百佛图给兄弟瞧瞧了。”   娟儿知那百佛图已为爷爷烧去,谭药师要看百佛图,爷爷自然是无法交出,当下说道: “你急什么?医好我爷爷的毒伤,再给百佛图不迟。”   谭药师道:“老夫有些怀疑,那百佛图是否真在此地,老夫必要先瞧过之后,才能放 心。”   李寒秋心中忖道:“这人果然是老谋深算,难以对付。”   俞白风道:“好吧!”右手伸入怀中,准备取图。   雷飞暗暗赞道:“俞老前辈果是经验老到,装作甚像。”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慢 着。”   谭药师皱眉头,道:“什么事?”   雷飞道:“俞老前辈伤势未好之前,不能让你看图。”   谭药师道:“为什么?咱们有约在先,你们岂能不守信约。”   雷飞缓缓说道:“药师再仔细想想看,我们答应了没有?”   谭药师道:“答应了。”   雷飞道:“没有,就在下记忆,药师提过,但那俞老前辈并没有答应。”   谭药师仔细想了想,那俞白风真没有答应过,不禁一皱眉头,道:“他虽然没有正式答 应,但语气之间,却已有允意。”   雷飞道:“那是药师的想法,咱们的想法,就不同了。”   谭药师道:“你们的想法如何?”   雷飞道:“咱们的想法是先完全疗治好俞老前辈毒伤之后,再谈百佛图的事情。”   谭药师道:“你们此刻就可以说了不算,以后如何能叫老夫相信?”   雷飞道:“一诺千金,出口之言,岂有不认之理。但咱们没答应,你总不能硬要我们承 认吧?”   谭药师沉思了一阵,道:“诸位别忘了,俞白风的毒伤还未全好。”   雷飞道:“药师也别忘了,你此刻还处在我们四人围困之中,人在矮檐下,还是低头一 些的好。”   李寒秋道:“药师已经说出那疗伤之法,你纵然撒手不管,咱们还记得很清楚。”   娟儿道:“你在我爷爷身上下了毒,使他受了数年折磨之苦,难道我爷爷这些苦白受了 么?”   谭药师冷哼一声,望着俞白风道:“俞兄,你怎么说?”   俞白风道:“百佛图现在为兄身上,但我没有答应你,自然不能交给你了。”   谭药师略一沉吟,淡然一笑,道:“好吧,现在咱们重新谈过,要说得清清楚楚。”   俞白风道:“谭兄弟有何高见?”   谭药师道:“我把你毒伤医好之后,你准备如何?”   俞白风道:“你虽无情,我不能无义,医好我毒伤之后,放你安全离此。”   谭药师道:“百佛图呢?”   俞白风道:“送给你。”   谭药师道:“这次说得很清楚了。”   俞白风点点头,道:“不过,错开这次之后,咱们日后再见,那是又当别论了。”   谭药师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俞兄心中一股不平之气,必欲倾出而后快。”   俞白风缓缓说道;“如是把咱们处境倒置,不知谭兄弟有何感觉?”   谭药师沉吟一阵,道:“兄弟相信,如是把你们处境倒置,兄弟巳经尸寒多时了。”   俞白凤道:“此言何意?”   谭药师道:“因为俞兄绝不会让兄弟活得如此之久。”   俞白风道:“这等说来,小兄的气度,不如兄弟甚多了。”   谭药师道:“那在看从哪一方面看了,俞兄的铡直、义烈,纵然情非得已,也未必肯在 兄弟身上下手,但一旦下了手,绝不会允许兄弟活过这久时间。”   俞白风道:“这么说来,谭兄弟对小兄很仁慈了?”   谭药师道:“如是小弟心中全无兄弟之义,俞兄怎能活到今天?”   雷飞冷冷说道:“在下的看法,只怕药师为的是那百佛图,并非是全为了兄弟的情义。”   谭药师缓缓说道:“我们兄弟相交了数十年,用不着别人来挑拨离间。”   俞白风淡淡一笑,也不多言。   雷飞着那俞白风并未出言反驳,也就未再多言。   室中突然间静寂下来,静得可闻呼吸之声。   突然间,一阵步履之声,划破了沉寂,一个药童手捧一个大木盘,行到了室门口处。   李寒秋望着那药童暗暗忖道:“谭药师已在这石室中布下了奇毒,这药童却能来在自如, 不为毒害。”   原来,他虑谋深远。已想到一旦那俞白风毒伤疗好之后,必得设法离开此地。   只听那药童欠身说道:“饭菜已然准备,可要吃饭么?”   谭药师道:“你送进来吧!”   那药童送入饭菜,放下木盘而去。   饭菜摆好,却是无人食用。   其实雷飞和李寒秋等早已感觉到饥肠辘辘,食欲大动,但想到谭药师为人的阴险,这饭 菜之中,可能有毒时,都不敢轻易食用。   谭药师目光转动,扫掠了几人一眼,道:“诸位可是怕饭菜之中有毒么?”   雷飞道:“不错,咱们不像药师,言不由衷。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谭药师缓缓说道:“老夫如若说这饭菜之中无毒,只怕诸位也不敢相信了。”   举起筷子,在每盘菜肴之中,挟了一筷,送入口中。   俞白风道:“我看这些饭菜之中无毒,你们放心食用吧!”   娟儿、雷飞和李寒秋小心翼翼地检那谭药师食用的菜肴,吃了一点,吃了一个半饱,就 不再食用。   谭药师道:“诸位如此多疑那只好饿着肚子了。”自己手不停筷的大口食用。   雷飞道:“咱们上过了一次当,哪能不小心一些。”   谭药师匆匆食过,招呼药童,取走餐具,目光转到俞白风的脸上,道:“咱们可以去 了。”   俞白凤一愕,道:“到哪里去?”   谭药师道:“我已要人在另一处石室中,替你准备了陈醋铁锅,到那里去清除身上的余 毒。”   俞白凤道:“只有我们两人同去么?”   谭药师道:“这石室之外,我已布下奇毒,如若他们不怕,不妨同行。”   娟儿冷冷说道:“谭药师,但你在未出石室之前,仍然是受制于我们。”   谭药师突然仰天打个哈哈道:“三位可是觉得一定能够胜我谭某人么?”   李寒秋抽出长剑,冷冷说道:“不信你就试试着。”   俞白风轻轻咳了一声,道:“谭兄弟,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谭药师道:“你说吧!”   俞白风道:“小兄同意疗毒,不过,先得把他们送离此地。”   谭药师道:“他们三人去后,你不怕我杀害你么?”   娟儿尖声叫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陪爷爷。”   俞白风冷冷地看了娟儿一眼道:“你如不听我的话,以后,就别叫我爷爷。”   娟儿呆了一呆,不敢再言。   俞白风接道:“谭兄弟虽然在外布下奇毒,他们无法离开石室,他们也不会放你离开, 对峙下去,终非了局。”   谭药师道:“俞兄如果不作拚死一击,助他们三人一臂,兄弟难道真怕他们三人不成?”   原来,他心中惮忌之人,竟然是身中毒的俞白风。   俞白风道:“我不出手,你也非他们之敌……”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身上,道:“这位李 世兄是七绝魔剑的传人。再说,小兄已把武功分别传授他们三人。虽然时间很短,他们未必 能够习得熟练,但他们是身具深厚武功之人,不难施展出手,你能自信胜过他们么?再 说……”突然住口不言。   谭药师道:“再说什么?”   俞白风道:“好吧,告诉你娟儿已习过那百佛图上的武功。”   谭药师道:“我不信娟儿能看懂。”   俞白风道:“有我在旁边指点。”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章 上代恩怨   谭药师沉吟了一阵道:“看来你和解之意很诚。”   俞白风道:“咱们多年兄弟,就算有难解恩怨,在咱们这一代最好结算,不用牵扯到下 一代了。”   谭药师沉吟不语。   俞白风接道:“谭兄弟,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仙道无凭,还能活多久,就算你主盟武林, 天下雌伏,又能威风几年?咱们兄弟就算互有不满,也不用闹得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谭药师道;“俞兄这话,为何不肯早说上几年呢?”   俞白风道:“我们都还活着,现在说犹未晚。”   谭药师又沉吟了一阵,道:“我想问你几件事,你如能据实而言,我就放他们离开。”   俞白风道:“好,你问吧!”   谭药师道:“娟儿的母亲,是不是你亲手把她杀死的?”   俞白风摇摇头,道:“不是。”   谭药师道:“那是何人干的?”   突然之间,情势大变,李寒秋、雷飞和娟儿都听得呆在当地。   其中尤娟儿,更是心情激动,莫名所以,望着俞白风,道:“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谭药师缓缓说道:“这件事放在老夫心中十几年了,我一直未说给别人听过,今日情势, 老夫不得不说个明白了。”   娟儿道:“你和爷爷是朋友,怎么一下子扯到我故去的母亲身上?”   谭药师冷冷说道:“你爷爷既然没有告诉过你,你最好在旁边用心地听着。”   娟儿怔了一怔,果然不再多言。   这时,不但李寒秋和娟儿心中疑窦重重,就是那见多识广的雷飞,也是满脸困惑,不明 所以。   原来,雷飞暗中察看那俞白凤的脸色,只见他神情沉重,若似有难言之隐。   显然,谭药师的话,并非是无的放矢。   但闻谭药师冷冷说道:“你怎么不回答呢?”   俞白风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已经替她报了仇。”   谭药师道:“那是说,你已然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她啦!”   俞白风道:“不错。”   谭药师道:“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俞白风道:“这是我们俞家的事,和兄弟无关。”   娟儿突然接道:“爷爷为什么不说,难道我娘之死,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俞白风面色惨白,叹道:“娟儿,这都是我们俞家的事,和旁人无关。”   他这几句话,更触动了娟儿心中之疑,忍不住说道:“爷爷,你好像有着难言的苦衷?”   俞白风道:“唉!我早该告诉你的……”   娟儿接道:“但爷爷一直没有告诉过我。”   俞白风道:“那是因为我不愿让你的心灵上受到创痛,所以,三思之后,觉得还是不告 诉你的好。”   娟儿道:“你不敢说是么?”   俞白风道:“娟儿,这是你对爷爷说的话么?”   一向对待俞白风温顺的娟儿,突然间变得十分倔强,冷冷说道:“爷爷不说明白,我心 中对你……”   突然住口,掩面轻啼起来。   谭药师突然纵声大笑,回音震荡,响彻耳际。   娟儿一腔怒火,化作悲啼,听得谭药师大笑,心情更是激动,纵身而起,大喝一声,直 身那谭药师劈出一掌。   谭药师右手一挥,挡开娟儿一击,道:“你不敢问你爷爷,却把一腔怒火,发在老夫身 上?”   娟儿道:“你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么?”   谭药师道:“老夫自然知道。”   娟儿道:“可不可以告诉我?”   谭药师道:“便因老夫所知不多,只知她死得很惨,至于详细情形,那要问你爷爷了。”   雷飞突然接口说道:“俞老前辈,这是你们家务事,在下局外人,本来不该插口多言, 但目下情形,已陷混乱,老前辈又为何不肯说明内情呢?”   俞白风道:“唉!这个,老夫平生未说过一句谎言,要说,必须得据实而言了。”   雷飞道:“老前辈应该据实说出才好,目下情形,对老前辈而言,实已不便再作隐瞒 了。”   俞白风道:“好吧!”目光一掠雷飞和李寒秋,道:“你们小心谭药师,不要突起发难, 或是借我们心神旁顾之际,冲出室去。”   雷飞、李寒秋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移动身子,分布呼应的防守之势。   俞白风目光转到娟儿身上,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不愿上一代的创痕,伤到你。我要 你过得快快乐乐,才把此事瞒起来,未告诉你。只是爷爷一生中不善说谎,谭药师又深知我 的性格,才这般用话逼我,以致引起了你的怀疑。”   娟儿拭去脸上的泪痕,道:“我知道,爷爷请把真正内情说出来吧,我相信爷爷的话。”   俞白风道:“你母亲死在你爹爹手中。”   这句话又是大出娟儿意料之外,惊异犹似多过悲伤,呆了良久,道:“爹爹为什么要杀 死母亲呢?”   俞白风脸色沉重地说道:“因为你母亲太美了,美貌贾祸,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娟儿道:“这就是爹爹的不对了,母亲天生美丽,岂是她之错,爹爹为何杀她?”   俞白风道:“孩子,你母亲天生丽质,再加上她喜爱的在江湖走动,因此,江湖对她布 满了陷阱,风言风语,传入了你爹爹的耳中,他又如何能够忍爱呢?”娟儿似是有些明白, 但似是又有些不了解,陷入了沉思之中。   俞白风待娟儿想过了一阵,接道:“你爹爹在极大的忍耐之后,终于爆发了,那是个无 月之夜,你母亲和你爹爹,一番口角之后,造成了冲动,终至动手相搏,我无法说出你爹爹 是有心还是无意,激斗中杀死了你的母亲。”   娟儿啊了一声,道:“爹爹好狠的心啊!”   俞白风接道:“我对他们两人争吵的事,早已司空见惯,是以他们争吵时,我并未过问。 后来,我觉得不对,赶往察看,为时已晚。”   娟儿道:“爷爷赶去时,我娘已经气绝了么?”   俞白风道:“还有一口气在。”   娟儿道:“我那狠心的爹爹呢?”   俞白风道:“他执剑站在一侧,望着你母亲出神。”   娟儿道:“他为什么不动手抢救呢?”   俞白风道:“一则,你母亲伤得太重,抢救也未必有效。再者,你爹爹失手伤了他心中 最喜爱的人,也有些茫然失措。”   娟儿道:“我母亲可对你说过遗言?”   俞白风道:“说了一句,不过并来说得完整,但爷爷已知道她的意思了。”   娟儿道:“可以说给娟儿听听么?”   俞白风道:“她说她错了,心中并不恨你爹爹。”   娟儿骤然垂下头去,道:“我相信爷爷的话。”   谭药师冷冷说道:“第二天我刚好赶到,你母亲虽已气绝尸寒,但她双目不闭,心中似 是充满着悲忿。”   娟儿一怔,道:“爷爷,这话当真么?”   俞白风道:“你母亲说完两句话,就气绝而逝,但睁目未闭,也是实情。我当时也被此 事气怒,恨你爹爹下手太毒,打了你爹爹一记,急怒间出手,打得你爹爹翻了两个跟斗,栽 到门外。”   雷飞和李寒秋听他们一下子谈到家务事上,自是无法插口,只有听的份儿。   娟儿拭一下睑上的泪痕,强忍着内心中的悲痛、激动,尽量使语气平和地说道:“以后 呢?”   俞白风道:“你爹爹被我一耳光打落了两颗大牙,爬起来奔到你母亲身侧,看她已气绝 而逝,也不禁流下泪来。”   娟儿道:“那是说爹爹和母亲还有情意了?”   俞白风苦笑一下,道:“你母亲太美了,当你爹爹决心娶你娘时,我就觉着你爹爹有些 不配。她明艳照人,有如当空皓月,只是你爹爹当时对你娘迷恋极深,就算爷爷我从中阻拦, 也未必能有用,只能郑重警告你爹爹,如若定要娶你母亲,以后必得要对她迁就才成。当时, 你爹爹用情正痴,想也未想就答应了爷爷,想不到,他们婚后不足三年,你还不足两岁,就 闹出了惨局。”   娟儿道:“爷爷,为人子女,本不该多问父母之过,但此刻情势不同,娟儿很想知晓内 情。”   俞白凤道:“爷爷既然说给你听了,也希望能说一个明白,你心中有什么疑问,尽管问 吧!”   娟儿道:“爹爹和母亲为什么闹出这一番自相残杀的悲剧呢?”   俞白风长长叹息一声,沉吟不语。   娟儿接道:“听爷爷之言,我爹爹对母亲爱护极深,如非忍无可忍,爹爹绝不会拔剑相 向了?”   俞白风叹道:“孩子,个中的详细情形,爷爷确也不太清楚,不过,总不外你母亲太过 美艳,又经常外出不归,引起的纠纷争执。”   娟儿沉吟了一阵,道:“母亲经常外出,娟儿由何人带大呢?”   俞白风道:“你母亲未死之前,都由你爹爹照顾,但你爹爹在你母亲死后一月,也自绝 而亡,以后,你都由爷爷照顾了。”   娟儿道:“爹爹为何自绝呢?”   谭药师冷冷接道:“因为他发觉错杀了你的母亲,悔恨交集,寻死以求解脱。”   娟儿目光转到俞白风的脸上,道:“这话当真么?”   俞白风道:“就爷爷所知,并非如此。”   娟儿道:“那原因何在呢?”   俞白风道:“葬了你母亲之后,你爹爹就有些神智失常,在忧郁和哀伤中,过了一个月 左右,终于自绝而死。”   谭药师道:“娟儿,你相信你爷爷的话么?”   娟儿道:“我相信。”   谭药师道:“哼!他明明在骗你,你怎能轻易相信呢?看来你很聪明,颇有你娘的遗风, 想不到竟如此容易受骗。”   俞白风似是有意地纵容药师从中挑拨,也不出言阻止。   果然,娟儿为谭药师言词所惑,忍不住问道:“那我爹为何自绝而死呢?”   谭药师冷冷说道:“你母亲死后的第二天,我就赶到,唉!说起来,不无遗恨之处,如 是老夫早到四个时辰,你母亲伤势虽重,但也不至于非死不可了。”   娟儿心中暗道;“奇怪呀!这谭药师对我母亲遗憾甚深,似对我母亲之死,特别关切, 不知为了何故?”   但闻谭药师接道:“老夫虽有妙手回春的医道,但却无法使死人重生。”   他似是有所警觉,抬起目光,望了娟儿一眼,接道:“至于你爹爹的死,完全是衡疚所 致。”   娟儿接道:“我爹爹自绝死亡之时,老前辈是否还在山上?”   谭药师道:“当时老夫不在。”   娟儿道:“你既然不在,何以知晓我爹爹是惭疚过深而死?”   谭药师道:“老夫在江湖上听闻所得。”   娟儿道:“听闻什么?”   谭药师道:“你母亲才慧过人,极得武林同道敬重情形之下,你爹爹就为人所轻贱了。”   娟儿道:“我母亲既为人所敬重,我爹爹应该代她高兴才是,为何要杀了我母亲呢?”   谭药师道:“你爹娘行经之处,光辉尽为你母亲掩遮,你爹爹心中自然是忌妒她了。”   娟儿柳眉耸动,脸上神色变化不定。显然,娟儿已为谭药师言词所动。   雷飞只瞧得心中大为奇怪,暗道:“谭药师明明在挑拨他们祖孙的情感,不知何故,俞 白风却不肯出言反驳,娟姑娘在心情激动之下,最易为流言所乘,默不作辩,实非善策啊!”   想到焦急之处,不觉抬头望了俞白风一眼。只见他端然正坐,若似已胸有成竹。   娟儿沉吟了良久,才缓缓说道:“药师认识我母亲么?”   谭药师道:“她是老夫义女,岂有不识之理。”   娟儿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雷飞突然插口说道:“在下有一言请教药师。”   谭药师回顾了雷飞一眼,道:“什么事?”   雷飞道:“自然和娟姑娘的事有关了。”   谭药师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阁下局外人,最好不要多管。”   雷飞道:“但你谭药师也不姓俞啊!为何插口于别人家务事中?”   谭药师道:“老夫有些不同。”   雷飞道:“哪里不同了?”   谭药师道:“此事经过,老夫一直是目睹之人,何况那田秀珍又是老夫义女。”   雷飞闻得那田秀珍的名字,几乎要失声而叫,但他终于忍了下去。   谭药师似是自知失言,说出了田秀珍的名字,再看那雷飞并无特殊表示,才放下心中一 块石头。   只听娟儿说道:“老前辈,那田秀珍可是我母亲的姓名么?”   谭药师咳了两声,道:“怎么了,你爷爷没有告诉过你?”   娟儿道:“没有,爷爷连我爹爹的名字地没有告诉过我。”   雷飞又插口说道:“药师收那田秀珍为义女,是她婚前呢?还是婚后?”   谭药师怔了一怔,道:“她婚前就和老夫相识,认她作为义女,却是在她婚后。”   雷飞道:“你认义女一事,俞老前辈也在场了?”   俞白风道:“老夫在场。”   雷飞目光又转到谭药师的脸上,道:“她已是出阁之人,药师怎会认人家的媳妇作为义 女呢?”   谭药师道:“认她作为义女一事,并非是出自老夫的心意。”   娟儿道:“这么说来,是我母亲要认你作为义父了?”   谭药师摇摇头,道:“那也不是。”   娟儿道:“那是什么人?”   谭药师望望俞白风道:“是你爷爷的主意。”   娟儿目光转到俞白风的脸上,道:“爷爷,这话当真么?”   俞白风点点头,道:“不错,是爷爷的主意。”   娟儿一皱眉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简直把我听晕头了。”   俞白风满脸痛苦之色,道:“爷爷……爷爷……”   娟儿道:“爷爷,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俞白风道:“这个,这个……”   雷飞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前辈,在下如若猜得不错,老前辈实有难言苦衷。”   俞白风道:“老夫不忍出口。”   雷飞道:“如若老前辈不说,令孙女内心之中,必然有着重重怀疑,对你的误会,只怕 是很难再行谅解了。”   俞白风叹息一声,道:“我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二章 变起仓卒   雷飞道:“晚辈只是提起此事,这利害轻重,要你考虑了。”   俞白风沉吟了良久,才望着娟儿,道:“爷爷有苦衷,你能谅解么?”   娟儿摇摇头,道:“你不说,我会恨你一辈子。”   俞白风怔了一怔,道:“那是因为爷爷瞧出了一点情势不对。”   娟儿道:“什么情势?”   俞白风道:“你娘和谭药师。”   娟儿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道:“我娘她……”   俞白风接道:“她常常和谭药师并骑江湖,采药深山。”   谭药师道:“胡说……”   俞白风道:“别人说给我听,我决然不会相信,但我自己看到,那是无法不信了。”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发觉秀珍常常独自外出,而且一去十日半月不归,心中不免 对她动了怀疑之心。”   谭药师道:“她从我学医,有何不可?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俞白风道:“我都看到,一次你们山中采药,一次客栈饮酒。”   谭药师仰天打个哈哈,道:“你既看到了,心中又有怀疑,为什么不出面干涉,却拖到 如今才放这马后炮呢?”   俞白风道:“你是我结义兄弟,我相信你不会对侄媳心怀不轨。”   谭药师道:“这才是正理啊!”   俞白风道:“但你们举动太亲密了,我不得不防备,所以,我让她认你作为义父。”   黯然一叹,接道:“想不到,我弄巧成拙,反给了你们接近的借口。”   谭药师高声说道:“娟儿,不要信你爷爷的话,他在骗你。”   娟儿在巨大惊恐之下,人反而变得很镇静,淡淡一笑,道:“我爷爷如何骗我?”   谭药师道:“你爷爷和你爹爹联手,逼死了你娘,单是你那爹爹一人,动起手来,根本 就不是你娘的敌手。”   雷飞冷冷说道:“药师对俞家的事,似是很清楚啊!”   谭药师微微一怔,道:“这个,这个……”   他一时想不出适当的措词,这个了半天,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娟儿望了谭药师一眼,目光又转到俞白风的脸上,道:“爷爷,爹爹的武功,当真不及 我娘么?”   俞白风道:“不错,照正常情形而言,你爹爹的武功,比你娘要稍逊一筹。”   谭药师冷然接道:“高手武功,有不得分毫之差,你爹爹既然不是你娘的敌手,如何能 够杀她,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人帮他了。”   娟儿镇静得出奇,她似是已把亲情抛开,很理智和缜密地求解事实真相。   只见她望着俞白风,缓缓说道:“爷爷,谭药师说得不错,爹爹平日,既不是娘的敌手, 为什么他能够杀死母亲?”   俞白风并未以祖父的严肃,责娟儿那等目无尊长的发问,态度十分和蔼的点头说道: “你不问,我也要替你解说明白,那就是你母亲所以被杀的原因了。爷爷并没有亲眼看到, 只是以现场情形推断,你爹爹在你娘迫攻之下,情急反击,施出毒手,伤了你的母亲。唉! 如是你爹爹的武功,强过你娘甚多,爷爷相信,以平常他对你母亲的迁就,绝不会取你母亲 之命了。”   谭药师道:“一派胡言。”   娟儿冷冷地瞧了谭药师一眼,道:“你不要挑拨我,但不妨说出你心中之言,我自己会 分辨它是真是假。”   谭药师似是未料到娟儿小小年纪,竟是有着这等惊人的冷静,怔了一怔,不再多言。   娟儿目光又转到俞白凤的脸上,道:“爷爷,请恕娟儿无礼,你从小把我抚养长大,身 兼了严父慈母之责,爷爷的话,娟儿本是不该有片言只字的怀疑,但这件事太使我震动了。 我也知道,纵然了然了内情,也无法为屈者伸雪,但我既知道了,就该知道得清清楚楚。”   俞白风道:“爷爷本不想告诉你,免得在你心灵中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但 你既然知道了,爷爷倒也希望你能够知晓清楚。”   娟儿道:“那么爷爷不怪娟儿问得很无礼了?”   俞白风摇摇头,道:“不怪你,你心中想什么,尽管问吧,爷爷当据实而言。”   娟儿道:“爹爹杀死我娘,爷爷没有帮手?”   俞白风道:“没有,我赶到场中,你娘已倒卧血泊中,气息奄奄。”   娟儿目光突然转到谭药师的脸上,道:“老前辈作医道绝世,为何没法救活我娘?”   谭药师道:“老夫到时,你娘尸骨已寒,但老夫仍然尽了我的心力。”   娟儿紧盯着问道:“我娘身中几剑?”   谭药师道:“一剑致命。”突然有所警觉,想改口已自无及。   娟儿接道:“剑伤何处?”   谭药师道:“心脏要害。”   娟儿道:“老关辈一见我娘尸体,就知道没有救了,是么?”   谭药师道:“正是如此。”   娟儿道:“老前辈平日行医,是否也对一个气绝尸寒,明知无救的人,也下药施救?”   谭药师道:“如是老夫确定他已气绝,自然不用施救了。”   娟儿道:“为什么对我母亲特殊些?”   谭药师怔一怔道:“因为她是我的义女,比起他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娟儿道:“只怕还有一个原因?”   谭药师道:“什么原因?”   娟儿道:“你舍不得我娘死去是么?”   谭药师哈哈一笑,道:“老夫爱屋及乌,如非看在你过世娘的份上,你还能活到现在不 成?”   娟儿心中似是已经了然,望了谭药师一眼,不再多问。   谭药师目光转到俞白风身上,道:“咱们这般相持下去,终非了局,必得有一个人让步 才成。”   俞白风道:“那让步之人,自然是你了。”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奉让一步就是。”   俞白风道:“你在这石室之外,全都布下奇毒,使我们中毒而死。目下之人,全被你布 下的环境,迫得他们无法出此石室,只有把你留在石室一途。”   谭药师道:“好!容老夫再仔细想想。”   目光一掠李寒秋和雷飞说道:“在下要带着俞兄赶去疗伤,两位意下如何?”   雷飞望望李寒秋,又望望俞白风,道:“老前辈,我们该当如何?”   俞白风道:“你们最好跟他行动。”   李寒秋抬头吁一口气,道:“药师可否带我等离此石室?”   谭药师道:“可以,不过,你们先后依序而行,免得我分不清你们的身份。”   谭药师站起身子,伸手扶住了俞白风,缓步向前行去。   李寒秋长剑连振,不知是否出手阻止。   就这片刻工夫,谭药师已然扶着俞白风行出了室外。   李寒秋和雷飞双档联手,紧追在那谭药师的身后,出了石室。   两人举动,极为小心,跟着谭药师的落足处,缓缓落足。   谭药师到了另一座石室之前,扶着俞白风行了进去。   李寒秋道:“老前辈,我等也要跟入这座石室中么?”   俞白风道:“我瞧不用了。”   谭药师淡淡一笑,道:“你们两人暂时要委屈一会。”   李寒秋一脚踏入石室,长剑一抬,唰的一声,刺向谭药师的背心。   谭药师一闪避开,道:“怎么回事?”   李寒秋一收长剑,冷冷说道:“药师还没有绝对使我等屈服之前,说话最好小心一些, 如若我等发觉中了毒,少不得和你是一场火拼。”   雷飞扬掌作势,接道:“药师如若自信能在一举手之间,把我等制服,那就不妨试试。”   谭药师目光盯住在两人的脸上,瞧了一阵,笑道:“两位的豪气,我很敬服,只是此时 此情之下,咱们不宜动手。”   雷飞道:“为什么?”   谭药师望望俞白凤道:“老夫要为俞兄疗伤。”   俞白风突然接口说道:“谭兄弟,为兄有几句话,不知你肯否听从?”   谭药师道:“你说吧!”   俞白风道:“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冰冻三尺,自非一日之寒,但和雷、李二位却是毫 无瓜葛,你把他们也困留于斯,似是不必。”   谭药师微微一笑,接道:“俞兄之意呢?”   俞白风道:“为兄之意,借此时之便,送他们离开此地,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谭药师道:“但不知他们是否肯去?”   俞白风道:“小兄先要问兄弟肯否让他们离开?”   谭药师笑道:“如若他们愿意走,兄弟自当答允俞兄。”   俞白风目光转到雷飞和李寒秋的脸上,道:“两位留这里,对老夫也没有什么帮助,也 无法帮助,留此无用,何不早些离此呢?”   李寒秋正待答话,雷飞却抢先说道:“俞老前辈既如此说,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俞白风喜道:“谭兄弟,他们答应了,兄弟可以送他们走了。”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好!俞兄在此坐息,我送他们离开。”   俞白风道:“他们对娟儿照顾很多,小兄也该送他们一程。”   雷飞知他害怕谭药师在途中用毒,故意要同行监视。   谭药师道:“俞兄可是对兄弟不放心么?”   俞白风点点头,道:“谭兄弟答应了让他们平安离此,小兄岂有不放心的道理?不过, 小兄对他们心中感激,希望能够把他们送到洞外。”   谭药师干笑了两声,道:“我只是答应过送他们离此,可没说他们平安。”   李寒秋冷冷说道:“如是咱们不平安,药师只怕也难平安的了。”   谭药师淡淡一笑,扶起俞白风道:“俞兄要送他们,咱们可以走了。”   俞白风半身依附在谭药师的右臂之上,似是连走路都没有了气力。”   雷飞和李寒秋仍是紧追在谭药师身后而行。   行到石洞口处,让到一侧,道:“两位可以走了。”   李寒秋、雷飞侧身行出洞口。   俞白风低声道:“两位止步。”   其实不用他讲,李寒秋和雷飞已同时停了下来。   雷飞道:“俞老前辈有何吩咐?”   俞白风道:“你们运气试试看,是否中毒?”   雷飞摇摇头,道:“觉不出来。”   谭药师冷笑一笑,道:“俞兄可以放心了,咱们回去吧!”   话未说完,突然住口,脸上是一片惊怒交集的表情。   雷飞轻轻咳了一声,一探右手,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道:“药师常常用手对人下毒, 如是在下把你的右手斩断,阁下就无法再下毒害人了。”   谭药师冷哼一声,默不回答。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见那俞白风一只手紧按在谭药师的背心之上。   同时,雷飞的右手紧握的匕首,也已触及谭药师的古腕脉穴。   原来,那俞白风装作出一副力不能行的模样,劫乘谭药师不备时,一出手,按在谭药师 的背心之上。   李寒秋运气再试一遍,不禁脸色一变,长剑一举,按在谭药师的咽喉之上,冷冷说道: “药师下毒手法,果是高明得很,在下如非再试一次,几乎要被你骗过了。”   俞白风道:“谭兄弟,解药现在何处?听小兄相劝,拿出来吧!”   谭药师在剑指咽喉,刀逼手腕、掌按命门要害的威迫之上,缓缓伸手在怀中取出一只小 玉瓶,道:“这里有一瓶解药。”   雷飞匕首移在谭药师的前胸之上,道:“李兄弟,先行食用一粒试试。”   李寒秋收了长剑,接过药瓶,打开瓶塞,服了一粒药丸。   雷飞道:“闭目调息一下,看那是否是真的解药?”   李寒秋依言施为,闭目调息了一阵,缓缓说道:“是解药,雷兄也请服用一粒。”   雷飞接过一粒药丸吞下,道:“不管我是否中毒,先吃它一粒再说。”   谭药师道:“自然是中毒了,老夫说过在洞中布了剧毒,不论何人,都无法逃避。”   雷飞冷然一笑,道:“你一生中,大都暗算别人,但却也死在暗算之下,可算是报应 了。”   俞白风叹息一声,道:“雷兄,不可下手。”   雷飞匕首已透穿了谭药师的衣衫,直触肌肤,闻言又收回匕首,道:“老前辈有何吩 咐?”   俞白风道:“我们多年兄弟,我岂忍心杀他……”目光转到谭药师的脸上,再接道: “兄弟,叫娟儿出来吧!”   谭药师道:“以后呢?”   俞白风道:“我们离开此地。”   谭药师道:“杀了我。”   俞白风道:“不让你毫发受伤,不过,有一桩事,那就是我们都不能中毒。”   谭药师道:“如是我不答应呢?”   俞白风道:“我只要不阻止他们,你即将被两人杀死。”   雷飞道:“我要先杀他一百刀,还不让他死去。”   谭药师道:“俞白风,你说话算不算?”   俞白风道:“大丈夫一言如山,如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谭药师突然提高声音,道:“叫那位俞姑娘出来。”   但闻一个药童应道:“弟子遵命。”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三章 一刀两断   谭药师道:“俞兄,还有一桩事,兄弟要说明白。”   俞白风道:“我知道,小兄之毒无法解救?”   谭药师道:“除非你留这里。”   俞白风道:“这个,小兄要仔细地想想才能决定。”   谭药师道:“你如相信我,我会为你疗好毒伤。”   谈话之间,一个药童带着娟儿行了出来。   娟儿望了谭药师一眼,道:“我该如何称呼你?”   俞白风深恐娟儿出手,对付谭药师,急急说道:“娟儿,试试是否中毒?”   谭药师道:“不用试,让她服用解药吧!不论何人,只要从这石洞之中行过,都要中 毒。”   李寒秋递过药丸,娟儿食用了一粒,闭上双目,试行运气。   片刻之后,娟儿睁开了双目,道:“没有中毒。”   俞白风按在谭药师心脉上的左手未动,右手却转而抓住了谭药师右腕脉穴,缓缓说道: “兄弟,你好人作到底,再送我们度过石阵如何?”   谭药师不再多言,举步向前行去。   李寒秋执剑紧随在谭药师身侧而行,以防那谭药师挣扎反击。   几人行过石阵,俞白风才放开谭药师的脉穴,缓缓说道:“小兄三思之后,觉着生死由 命,不再借重兄弟你的医道了。”   谭药师冷笑一声,道:“兄弟话讲在前面,你内腑中毒性已发,如不接受兄弟的治,很 快就要毒发而亡。”   俞白风道:“如是小兄非死不可,那也不敢惊动兄弟了。”   谭药师道:“俞兄既然不信兄弟,那就罢了。”   俞白风道:“小兄自然也要挣扎保命,尽我之能求生,如是无法生存,那也只怪小兄命 该如此。”   谭药师道:“好吧!诸位好走,恕我不送了。”伸出右手接道:“拿来吧!”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百佛图?”   谭药师道:“不惜,那百佛图应该是咱们共有之物,俞兄已经看了很多年,也该交给兄 弟瞧瞧了。”   俞白风摇摇头,道:“百佛图使咱们数十年兄弟的情意,尽付流水,翻脸成仇。因此, 小兄已然把它一火焚去,从此之后,世间再无百佛图这件害人之物了。”   谭药师呆了一呆,道:“你真的把它烧了?”   俞白风道:“不错。”   谭药师略一沉吟,道:“不论一个人记性多好,都无法完全记下那百佛姿态,因此,兄 弟不信俞兄真会把它烧去。”   俞白风道:“你很贪心,一个人只要记下十种二十种佛图姿态,那就终生享用不尽,难 道真要把百佛的姿态,全都学会么?”   谭药师道:“那是说俞兄已然记下二十种以上佛姿了?”   俞白风道:“不错。”   谭药师冷冷说道:“这么说来,小弟比起俞兄仍是差上一着了?”   俞白风道:“当年你救我之命,我心中一直对你有着一份很深的感激,才对你百般容忍, 想不到你竟对我频下毒手,你救我一次,也害我一次,咱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就此扯平了, 此后,小兄对你不再容忍了。”   谭药师道:“如若谈公平,你应该把那百佛图分我一半。”   俞白风道:“你在我身上暗中下毒,负盟背情之事,不胜枚举,那百佛图,如何能交到 你这等恶人之手呢?”   谭药师不再多言,回头向来路行去。   雷飞、李寒秋都想阻止,但却为俞白风出手拦阻。   谭药师行入石阵中一半,突然回过头来,高声说道:“俞兄,咱们兄弟一场,不论过去 谁是谁非,但数十年相处,总不能说毫无情谊,听小弟良言相劝,找一处清静的山林,好好 的乐度余年,江湖上险诈无比,武功亦非绝对可恃,你已经年过花甲,何苦还卷入江湖的纷 争之中?”   俞白风哈哈一笑,道:“多谢谭兄弟的好意,小兄如若能活得下去,自会慎重地考虑此 事,不过,小兄也有一件事请教兄弟,如若咱们还有一点情谊,那就请你据实回答。”   谭药师道:“什么事?”   俞白风道:“那六指逸士,可是兄弟你的化身之一么?”   谭药师高声说道:“怎么?俞兄一直认为是兄弟所扮么?”   俞白风道:“不错。”   谭药师摇摇头,道:“可以奉告俞兄,六指逸士绝非小弟化身。”   俞白风道:“纵非兄弟,但兄弟定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谭药师道:“小弟知道。”   俞白风道:“可否告诉小兄?”   谭药师道:“恕难奉告。”   俞白风重重咳了一声,道:“小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也不敢奢望兄弟当真的回答。”   谭药师冷冷说道:“看起来,俞兄是不会听从小弟的劝告了。”   俞白风道:“这是小兄的事,不劳贤弟费心……”语声一顿,道:“咱们兄弟情义,就 此一刀两断,以后兄弟再对小兄下手时,那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谭药师道:“希望俞兄能再多活几年。”言罢,转身而去。   俞白风目睹谭药师进入山洞,突然仰面一跤,向后跌去。   娟儿大吃一惊,急急上前一步,扶住了俞白风向后栽跌的身子。   俞白风低声道:“快些背我赶路。”   娟儿背起俞白风,放腿向前奔去。雷飞和李寒秋,紧随在娟儿身后而行。   几人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在一处山林中停了下来,娟儿放下了俞白凤,道:“爷爷, 可以在这地方停下来么?”   俞白风四顾了一眼,道:“可以,这地方很清静。”   雷飞行到俞白风的身前,低声说道:“老前辈智谋超人,能使咱们四人全都离开了那座 石洞,晚辈连作梦都未想到。”   俞白风道:“我利用了谭药师心中的弱点,冒险得逞,实是不足为训之事。”   雷飞道:“此言何意?”   俞白风道:“我内腑药毒发作,已然全无拒敌之力,但我却利用谭药师心中所疑,举手 按在他心脉之上,使他屈服……”   微微一笑,接道:“其实,我手掌无力,但是支持着身子不倒下去,已然是用尽了全身 气力,他只要回身一拨,我就摔倒地上了。”   雷飞道:“药师不知内情,岂能算得冒险。”   谭药师道:“谭药师在我身上下毒,岂有不明之理,他所以为我慑服,那是太过迷信了 百佛图,他认为我已习过百佛图上的武功,体能异于常人,纵然在剧毒发作之时,还是有抗 拒之能。”   雷飞轻轻咳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李寒秋道:“老前辈,晚辈有一事,本不当问,说出来,希望老前辈不要见怪才好。”   俞白风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关于那百佛图,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每一种坐姿,都是一种武功么?”   俞白风叹息一声,道:“说来,倒是一件很可笑的事,谭药师说得不错,那百佛图应该 是我们两人共有之物,但我心中对他的为人,有了戒心,就未把百佛图交给他……”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这等说法,只怕你们很难听得明白了。”   雷飞道:“老前辈先说那百佛图的来历。”   俞白风点点头,道:“那是少林寺中之物,相传由达摩祖师手绘,百种佛姿,各有作用, 但此物外观,只是一幅佛图,并非武功,所以,并不引人注意。少林珍藏了七十二种绝技, 就不包括这百佛图在内,这幅图,只如同一般经文,收藏在少林寺藏经阁中。”   李寒秋道:“老前辈等是从少林寺中取得的?”   俞白风道:“我是由少林僧侣手中购得此物。”   雷飞怔了一怔,道:“少林寺清规素严,那藏经阁又是少林重地,其他人不能轻易进入, 老前辈怎能购得此物?”   俞白风道:“不论何等森严所在,都难免有良莠不齐之徒,少林寺虽然清规森严,但也 无法避免一二恶徒混迹其间。”   李寒秋道:“老前辈和那少林僧侣,可是事先讲好了要他窃取这百佛图么?”   俞白风道:“原先并未把这百佛图计算在内,这百佛图只是一桩额外的买卖。”   雷飞道:“晚辈不解,以老前辈在武林中的声望,怎会跑到少林寺,买通少林僧侣,去 买经文、佛图?”   俞白风道:“说起来,实是惭愧得很,老夫昔年大部分行动,都受着那谭药师的操纵。”   娟儿道:“爷爷,谭药师原意不是去买这幅百佛图,是准备购买何物?”   俞白风道:“对你们,老夫也不再保留了。我们原本去下手窃取,但想到少林寺的戒备 森严,只怕难免闹出事故,临时改变了主意,想从少林僧侣身上下手。我也不知谭药师用的 什么方法,居然被他找到了一名愿为黄金出卖清白的僧侣,那和尚又正在藏经阁中管理经文, 就这般轻轻易易地把少林寺中的两件珍贵之物,取到手中。”   雷飞道:“除了这百佛图外,还有什么?”   俞白风道:“一本经文,上面是天竺文字,老夫看不明白。”   李寒秋道:“谭药师懂么?”   俞白风道:“不但懂,而且造诣很深。”   雷飞道:“这么说来,那谭药师是一位极具才慧的人物了?”   俞白风道:“老夫所见高人中,才慧超逾谭药师者,实也不多了。”   娟儿道:“咱们刚才应该把他杀了,留下他,岂不是留下一大祸患?”   俞白凤道:“如果以咱们在石洞中的实力,确有杀他之能,不过,我知道他的为人,如 是杀了他,也将被他布下的奇毒毒死,四条命换他一条,那就有些划不着了……”   语音顿了一顿,接道:“有一桩事,老夫倒是想不明白。”   雷飞道:“老前辈养疴石室,对江湖中事,隔阂甚久,晚辈或可提供所知内情,供作研 判。”   俞白风道:“关于那谭药师……”   娟儿道:“谭药师怎么样?”   俞白凤道:“爷爷仔细观察之后,发觉那谭药师确非六指逸士。”   雷飞怔了一怔,道:“那是说六指逸士确有其人了?”   俞白风道:“六指逸士之名,恐是杜撰,另外有人借用其名罢了。江湖上知名人物,老 夫十识八九,以那六指逸士的年岁计算,老夫绝无不识之理,但老夫见他两次,却认不出他 的身份。”   雷飞道:“老前辈怀疑那谭药师假称六指逸士一事,甚有道理,怎的又一下改变了主意, 推翻前见?”   俞白风道:“不论何等高明的易容术,都无法掩这那双目中神光。老夫和谭药师相处了 数十年,对他那眼神和细微的行动,无一不深印脑际,但刚才我仔细观查之后,发觉他们有 很多不同之处。因此,老夫敢断言,那六指逸士另有其人,绝非谭药师扮装的。”   娟儿自从在石洞中听得父母惨死的往事之后,似是陡然间又成熟了很多,显得更为持重。   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道:“爷爷,你的伤势怎样了?”   俞白风道:“很严重,但却不似谭药师说得那般严重,因为,谭药师没有想到爷爷照那 百佛图姿打坐,已有小成。”   雷飞道:“目下江湖上乱源初启,未来可预见是一场很大的纷乱,希望老前辈能留下有 用之身,拯救天下苍生。”   娟儿道:“谭药师已说出了疗毒之法,咱们依法施为,当是不会有错了。”   俞白风道:“我极需一个清静的地方养息,借你取得的灵芝之力,也许能助我身体复元, 不过,这其间,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娟儿道:“我为谭药师奔走了数年,到处窃取别人之物,只有一个用心,那就是想疗治 好爷爷的病势,不论爷爷要养息多久,娟儿都会陪在身侧。”   俞白风摇摇头,道:“不行,你不用陪我,你也不能陪我。”   娟儿奇道:“为什么?”   俞白风道:“如是你们也不在江湖出现,那谭药师定然会知晓你们陪我疗伤,六指逸士 必将下令属下,找寻我的行踪。爷爷疗伤,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那恐是无法避免被人找到 了。”   娟儿道:“就算我等在江湖之上出现,但爷爷不和我们在一起,那谭药师仍然能想到 的。”   俞白风道:“如是你身穿孝服,那就不同了。”   雷飞道:“不错,娟姑娘带孝,我等奉陪,那六指逸士必然认为老前辈已毒发身死。”   俞白风道:“谭药师太聪明了,很难对付,除此之外,时间、地点,都要配合得恰到好 处,毫无破绽才能瞒过他们。”   李寒秋道:“此地似非谈话之地,咱们该另找个地方。”   俞白风点点头,道:“不错。”挣扎起身而行。   娟儿道:“爷爷行动不便,还是由娟儿背着爷爷走吧!”   雷飞道:“不用了,我和李兄弟早已想好了办法。”   娟儿道:“什么办法?”   雷飞道:“我和李兄弟,做一个软兜,抬着俞老前辈赶路,这样,不论行程多远,都不 要紧了。”   娟儿道:“这等麻烦两位,我心中如何能安?”   雷飞道:“不要紧,俞老前辈传授我等武功,我等无以为报,效此微劳,也是应该。” 斩竹取藤,做了一个软兜。   娟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有劳两位了。”扶着俞白风,登上软兜。   雷飞、李寒秋各抬一端,举步行去。娟儿紧随软兜之后而行。   出得密林,雷飞停下脚步,道:“老前辈,咱们要到哪里去?”   俞白风道:“老夫要找一处隐秘所在,疗治伤势。”   雷飞道:“这个晚辈知道,但老前辈的心目之中,是否有一处存身之地呢?”   俞白风道:“有,但老夫无法说出那里地名,那只是一处荒凉的小谷,但它却有着使人 生存的条件。”   雷飞道:“那要如何寻找?”   俞白风道:“我指示你们去处。”   雷飞不再多问,放步向前行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四章 伸张正义   在俞白风指示之下,几人一直在深山之中行走。   这日,中午时分,到了一处谷口。俞白风道:“到了,就是此地。”   雷飞道:“我们送老前辈进谷。”   俞白风道:“不要了,放我下来。”   雷飞放下软兜,抬头打量那谷口形势一眼,道:“在此谷中?”   俞白风点点头,道:“两位好好记着来路,记着这里的地形,一年后再请来此相见。”   雷飞呆了一呆,道:“我们不能进去么?”   俞白风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用进去了。老夫传两位的剑掌,足可应付武林一流高手, 只要你们能小心一些,不着人的暗算,凭本身武功,足可自保了。”   娟儿道:“我呢?留这里陪爷爷,还是跟他们一起到江湖上闯荡?”   俞白风道:“你先留在这里助爷爷疗治伤势,顺便,爷爷要告诉你些事情。”   娟儿自闻得父母凶讯之后,似是变得更为沉默了,回头对李寒秋、雷飞一拱手,说道:   “多谢两位。”   扶着俞白风,缓步向谷中行去。   俞白风行了几步,突然又回过睑来,说道:“你们记着,一年后再来此地,不能早,也 不能晚,你们要算好日子。”   雷飞道:“一定要明年今日么?”   俞白风道:“那倒不是,相差个三五日,不要紧。”   雷飞点点头,道:“好!晚辈等记下了。”   俞白风挥挥手,道:“你们去吧!”   雷飞和李寒秋看他站在原地不动,那是显然要等着雷飞和李寒秋等先走了。   李寒秋心中了然,当先转身,向前行去。雷飞紧随身后而行。   两人绕过一个山角,一齐停了下来。   雷飞道:“兄弟,好像情形有些不对。”   李寒秋道:“是的,小弟也有此感觉,不过……”   雷飞道:“不过怎样?”   李寒秋道:“兄弟觉着那俞老前辈有些失常,似乎是忽然间变了性格,不知是否是毒发 的影响,因此,兄弟很为娟姑娘……”   雷飞道:“为那娟姑娘担心,是么?”   李寒秋道:“不错。”   雷飞道:“我也如此。”放低了声音,接道:“咱们是否要爬上山峰,向里面瞧瞧?”   李寒秋道:“小弟正有此意。”   两人选择了一处容易攀登之处,爬上了峰壁。   凝目望去只见那谷中峭壁间,形如蜂巢,不知有多少洞穴。   谷中一溪流水,散生着很多果树。   俞白风和娟儿,早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雷飞低声道:“看来是无法找了,咱们走吧!”   李寒秋道:“何不行入谷中看看?”   雷飞道:“那太冒险了,咱们既然约好了会面之期,届时再来吧!”   李寒秋道:“一年之后?”   雷飞道:“是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雷兄,你说那俞白风会不会杀害娟儿?”   雷飞道:“那倒不会,不过,他要咱们一年之后再来,时间显得过长,才引起咱们的疑 心了……”   语声顿了一顿,接道:“照小兄的看法,俞白风带娟儿隐居于此和习那百佛图武功有 关。”李寒秋道:   “但愿雷兄的推断不错。”   两人下了峰壁,李寒秋虽然仍有点不放心,想进去瞧瞧,但雷飞却坚持反对,李寒秋无 可奈何,只好作罢。   两人一路出山,默记下来路,形势复杂时,还留了暗记。   直出群山,已耗去了一日夜的工夫。   雷飞仰脸望天色,道:“兄弟,咱们要到那里去?”   李寒秋道:“兄弟原本只想报父母之仇,搏杀江南双侠,武林中的恩恩怨怨,原本和在 下无关。”   雷飞道:“现在呢?”   李寒秋道:“变化复杂,似是不知不觉地卷入了江湖恩怨是非之中。”   雷飞道:“是的,但咱们现在还来得及。”   李寒秋道:“什么事?”   雷飞道:“如是咱们要独善其身,咱们就此分手,各自找一处清静之地一住,不用再管 江湖中事了,自然,也不用再践一年后的娟姑娘之约。”   李寒秋李觉这问题很难回答,长长吁一口气,沉吟不语。   雷飞接道:“兄弟仔细想想,这是咱们最后脱身的机会了。如是今日再不放手,那就要 全心全意置身于江湖是非之中,较智斗力,不死不休了。”两道炯炯的目光,逼注在李寒秋 的脸上。   李寒秋抬头望了雷飞一眼,道:“雷兄呢?觉着应该如何?”   雷飞道:“人生百年,难免一死,如若咱们想博个百世之名,那就不用计较生死困苦, 献身为武林正义,洒热血、抛头颅,在所不惜了。”   李寒秋大感为难地望了雷飞一眼,道:“雷兄觉着应该如何?”   雷飞道:“就目下观察所得,武林中风云变幻,愈来愈是险恶,但如能早日说服几个大 门派的掌门人物,要他们刻意防范,早作准备,也许还能消解去这声劫难,可惜……”   李寒秋道:“可惜什么?”   雷飞道:“可惜咱们人微言轻,无法使人相信咱们的话,反将落下个危言耸听之名。”   李寒秋道:“这么说来,咱们是无法管了?”   雷飞道:“除非咱们能找出证据,使他们无法不信……”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咱们的处境,实是艰苦异常,外有强敌环伺,内无援应之兵, 要凭咱们两个人,走完这一段艰苦行程,也许日后的际遇困苦,超然我们想象之外。所以, 咱们先谈明白,日后谁也不能抱怨。”李寒秋道:   “江湖中是是非非,实叫在下厌烦得很,如是武林中具有正义,昔年家父被杀的事,怎 的夫人为他报仇?甚至无人站起来说一句公道之言。”   雷飞道:“令尊被钉,凶手迷离,无人追查内情,代令尊说几句公道之言,李兄可知道 为了什么?”   李寒秋道:“为了什么?”   雷飞道:“正义的力量,逐渐在武林中消失,代之而起提一股邪恶的势力,如若咱们不 把这一股邪恶势力扑灭,武林中从此再无正义可言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江南双侠呢?”   雷飞道:“看起来,江南双侠只不过是那邪恶势力的一环。”   李寒秋道:“一个人生死数十年,实也应该留下些事让人凭吊。”   雷飞道:“说得是,以身殉道,悲剧英雄,要后人对咱们有一份敬慕,必须要血泪和困 苦凝结而成。”   李寒秋脸上突然泛现出坚决之色,道:“在下愿为武林正义,奉献出一已之身,不知雷 兄有何决定?”   雷飞哈哈一笑,道:“小兄追随就是。”   两人四目交投,肃穆的神色中,同时泛起一个悲天悯人的微笑。   李寒秋扬了扬剑眉,道:“雷兄,咱们此刻应该行往何处?”   雷飞道:“金陵。咱们要先设法查明一件事。”   李寒秋道:“什么事?”   雷飞道:“查明那六指逸士,是否和江南双侠及茅山紫薇宫有所勾结?”   李寒秋道:“如若他们是各行其是,咱们行动就方便多了。”   雷飞道:“如是双方并未勾结,咱们不但行止方便甚多,而且变可挑拨双方动手火拚。”   李寒秋点点头,默然不语。   雷飞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兄弟,六指逸士其名,咱们听闻不久,江湖上更是很少有 人知晓其人,咱们就算据实告诉武林同道,别人也是不信。”   李寒秋道:“雷兄说得是。”   雷飞道:“所以,咱们不能以常人和平常的手段,对付他们。”   李寒秋道:“在下明白了。”   雷飞道:“好!咱们立刻动身,将要到金陵城中时,咱们分道易容,混入城中。”   李寒秋点头一笑,道:“悉凭雷兄吩咐。”   雷飞一面举步而行,一边说道:“咱们一面查究敌情,一面还要结交同道,培养实力, 必要时以便和他们更拚。”   两人晓行夜宿,边谈边行,一路上研商对敌之策。这日中午时分,抵达金陵郊外。   雷飞低声说道:“兄弟,咱们还是在会武馆中见面。”   雷飞易容之术十分高明,李寒秋经他改扮成一个四旬左右中年大汉,而且面貌平凡,瞧 不出一点特征。李寒秋进入金陵,直奔会武馆。   只见会武馆中,仍和昔年一般热闹,坐满了人。   很多人一杯清茶在手,高谈阔论,有些人则围坐对饮,低尝浅酌。   李寒秋四顾了一眼,找一个僻静的坐位,缓缓坐了下去。   他面容平凡,毫无一点使人注意之处,馆中之人虽多,却无一人看他一眼。   李寒秋也不多言,自己行到厨下,拿了一个茶碗,自己提了水壶倒满茶碗,重回原位坐 下。   那招待客人的伙计,明明看到他自己动手,却是装作没有看到,问也不问一声。   李寒秋心中暗道:“雷飞的易容术,果然是高明得很,竟然把我化妆成一个全然不惹人 注意的人物。”   这时,突闻蹄声得得,一个人骑着马直行入会馆中。   李寒秋转目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手控马缰,停在自己的桌位旁边。   这时,原来人声嘈杂的会武馆,突然间静了下来,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李寒秋看那骑马青衫少年,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马鞍前挂着一柄长剑,心中暗道:   “这人骑马骑到会武馆来,那是存心找麻烦了。”   但闻那青衫长裤,正是会武馆主常万奇。   常万奇一抱拳,道:“兄弟常万奇,乃是会武馆的馆主,朋友有何见教?”   那青衫少年冷然一笑,道:“你是会武馆中主持人?”   常万奇道:“不错。”青衫少年道:   “据闻这会武馆,专以接待武林同道,以供食宿,远道来此之人,还帮他办理寻友、访 人等诸般事宜,不知是真是假?”常万奇道:“千真万确,不过……”   青衫少年道:“不过什么?”   常万奇道:“兄弟要先行把话说明,会武馆中,对远道武林同道供吃供喝,但会武馆不 供宿住,住处要贵客自想办法了。”   青衫少年道:“那是说会武馆中的规矩,和在下听闻所得,有甚多不同之处了?”   常万奇道:“传闻难免失实,不知朋友还听到些什么?”   青衫人道:“在下听说贵馆之中,和金陵衙门中的班头素有联络,不论犯了什么大案子, 只要人一进会武馆,班头就不再抓人。”   常万奇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谈不上和衙门有什么联络,六扇门中的班头,肯 给兄弟一个面子罢了……”语声一顿,道:   “所以咱们也为人留步,会武馆中,不留宿客人。”   青衫人缓缓说道:“那是说,你们这会武馆,只能保护那人一日了。”   常万奇一皱眉头,道:“难道还不够面子么?”   青衫人道:“世间不乏深山大泽,那也不用到会武馆来避难了。”   常万奇虽然见多识广,但这青衫人言语飘忽,无可捉摸,常万奇也无法一下子摸清楚他 的来此的用心,当下说道:“朋友是远道来此么?”青衫人道:“不错。”   常万奇道:“朋友如有需要本馆协助之处,那就请明说了吧!用不着这等转弯抹角地绕 圈子。”   青衫少年道:“好吧!阁下还有什么事,尽管请问。”   青衫人道:“听说这会武馆中,不能动手,不知是否有此规戒?”   常万奇道:“有。”   青衫人道:“如是在贵馆之中,有人动手,那将如何?”   常万奇道:“那是存心砸兄弟的招牌了,就兄弟而言,也不能忍受。”   青衫人冷冷说道:“如是公门中人,在你们会武馆中捕人,又将如何?”   常万奇微微一怔,道:“阁下是……”   青衫人道:“馆主不用管在下的问题,但请回答在下的问题。”   常万奇道:“自从会武馆成立以来,还未发生过这等事情,兄弟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 好。”   青衫人道:“贵馆主心中总有一个计较吧?”   常万奇道:“那要量情决定了。”   青衫人目光突然转到李寒秋身后一个中年大汉身上,道:   “在下想和馆主商量,让兄弟带走一个人。”   常万奇道:“什么人?”   青衫人道:“那位朋友。”   常万奇顺着青衫人目光看去,只见那大汉四旬左右,穿着一件蓝色长衫。   常万奇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一位么?也是新来会武馆的朋友,在下和他素不相识。”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亦未说馆主与他相识,只是请教馆主,在下可否带他离 开?”   常万奇微微一笑,道:   “也许阁下和那位朋友有着很大的过节,不过,这会武馆中规矩,是不许有人在此动 手。”   青衫人道:“馆主是否听错了,在下是说带他离开。”   常万奇冷冷说道:“我听得很清楚,如果这位朋友肯跟你走,在下没有话说,但如他不 肯呢?”   青衫人道:“只要馆主不替他撑腰,他不走也不成了。”   常万奇道:“可惜我不能说这句话。”   青衫人道:“为什么?”   常万奇道:“会武馆中的规矩,不论何人,只要进了会武馆,兄弟都有保护他们安全的 责任。”   青衫人一皱眉头,道:“如若他是一个很坏的人呢?”   常万奇道:“这个在下就管不了,不论他在江湖上作了多少坏事,进入馆中,我们一样 的要保护他不被别人伤害。”   青衫人冷笑一声,道:“馆主心中定然知道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让在下把人带走。”   常万奇道:“在下已经明明白白,朋友是真的听不懂么?”   青衫人道:“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么?”   常万奇道:“没有别的办法。”   青衫人道:“如若在下不遵守你这会武馆的规矩呢?”   常万奇道:“那是砸我们会武馆的招牌,兄弟既是主持人,自然不能坐视了。”   青衫人冷冷说道:“馆主准备插手其中么?”   常万奇道:“如是情势迫人,说不定在下只好出手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五章 再闹武馆   青衫人跃下马背,突然举步,直朝蓝衫大汉行了过去。   常万奇厉声喝道:“站住!一横身拦住去路。”   青衫人冷笑一声,道:“阁下可以和人动手么?”常万奇道:“在下是排解纠纷,情非 得已。”   青衫人一侧身子,避开常万奇,仍向那大汉冲去。   常万奇右手一抓,疾向青衫人腕脉之上扣去。   青衫人腕势一沉,食、中二指反扣常万奇的脉穴。   李寒秋看两人动手情形,那青衫少年,分明是一身怀绝技的高手,变招奇快,出手还击, 就把常万奇迫得向后退避两步。   那少年迫退了常万奇,立时纵身而起,落在那蓝衫大汉身后。   青衫少年和常万奇的打斗,就在李寒秋的桌位旁侧,李寒秋未出手干预,但也未走避, 一直坐在原位上未动。   那青衫少年迫退常万奇后,从李寒秋头上跃过,右手一探,抓住那蓝衫人的右腕。   李寒秋看得清楚,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人不敢还手,难道也不敢逃避么?”   只听那青衫少年冷冷说道:“人家这会武馆中有规矩,咱们不能在此动手,你如心中不 服,咱们找个地方,再决一次胜负也好。”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见那蓝衫人面色苍白,望了那青衫少年一眼,道:“要我现在走 么?”   青衫人道:“你如不肯走,难道要我取下你的人头,回去交差么?”   那蓝衫大汉,不再多言,缓缓站起身子。   青衫人牵着蓝衣大汉的右腕,绕过李寒秋的坐位,向外行去。   李寒秋看那蓝衣大汉垂头而行,似是全无反抗,暗道:“这蓝衣大汉,定然是做了什么 亏心的事。”只见那青衫少年双手一挥,突然把那蓝衣大汉抡起,挟在胁下一跃而起,腾上 马背。   这虽是片刻时光,但常万奇已然招来了两个伙什,关上了会武馆大门,守在门侧。   李寒秋心中暗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那常万奇明知这位青衫少年武功高强,但为 了顾全颜面,也不能放他走了。”   但见常万奇快行两步,拦在青衫人的马前,道:“阁下想走了?”   青衫人道:“是的,咱们幸而未犯贵馆的规矩,没有动手。”   常万奇道:“但你要带人走,也一样犯了本馆的规则。”   青衫人道:“他甘愿跟我走,有何不可?”   常万奇道:“你把他放下来,在下问个明白,如是这位朋友出于自愿,咱们绝不留难。”   青衫人左手一提缰绳,道:“阁下再不让路,在下要放马冲过去了。”   常万奇道:“朋友这匹马不错,如是死了,实在可惜。”   青衫人突然一加裆劲,快马骤然间向前奔去。   常万奇右手一扬,迎着马头拍去。   只见那青衫人右胁挟人,左手一探,硬接常万奇掌势。   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蓬然大震。   青衫人掌心内力涌出,震得常万奇向后退出两步。   青衫人一掌震退了常万奇,健马也同时起步,冲向大门。   两个挡在大门口的大汉,一扬右手,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齐攻向那青衫人。   同时,那常万奇又向那青衫人冲了过去,右手一探,抓住了马尾。   青衫人疾快地离鞍而起,跃下马背。转目望去,只见厅中又有两个中年大汉奔了出来, 迅快地对青衫人布成了合围之势。   常万奇冷冷说道:“朋友的武功很高,不过,目下会武馆中,不下百位以上的武林同道, 都将会保护这一立下的规矩,使它不受人轻蔑。”提高了声音,接道:“我已经把话说明白 了,还望朋友三思。”   青衫人缓缓说道:“穷不跟富斗,民不和官斗,你们这会武馆虽然有很多武林同道支持, 但也吓不倒区区。”   常万奇道:“阁下究竟是何身份,请说个明白出来如何?”   李寒秋听那常万奇的口气,忽地软了下来,暗道:“大约这会武馆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和 朝廷、官兵作对。”   只听青衫人冷冷说道:“阁下一定要问么?”   常万奇道:“不错,问个明白,在下也好向天下英雄有个交代。”   青衫人道:“钦差南七省巡察御史周大人驾总护卫左良平。”   常万奇呆了一呆,道:“钦差周大人到了金陵么?”   左良平道:“到此已有三日。”   常万奇道:“这个,在下怎未听人说过?”   左良平道:“他拜受钦命,方查那封疆大吏,有无恶迹,自是用不着招摇过市了。”   常万奇道:“周大人现在何处?”   左良平脸色一变,道:“你问此作甚?”   常万奇道:“左兄不要误会,在下只不过随口顺问罢了。”   目光转到那蓝衫人身上,道:“这位兄台,又是什么身份呢?”   左良平道:“钦差大人严命擒拿的要犯,够了么?”   常万奇道:“够了,不过……”   左良平道:“不过什么?”   常万奇淡淡一笑,道:“不过,在下还是希望左兄能够遵守本馆规矩。左兄目下虽然是 钦差大人的护卫,但也是出身武林,左兄如等到会武馆打烊之后,擒他于会武馆之外,不但 可覆上命,而且也和兄弟交了朋友。”   左良平道:“阁下不听左某良言,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说话中,突然纵身而起,直向那围墙上面飞去。   但见人影一闪,会武馆中,疾如流星般射出一人,横里截住了左良平。两条人影,撞在 一起,同时跌落在地上。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见那馆中跃出之人,是一位五旬老者,身形瘦小,留着两撇八字胡。   左良平回顾了一眼,缓缓放下手中蓝衣大汉,仰天打个哈哈,道:“看来,在下必得闯 出去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不知道这左良平是否真的是公门中之人。”   那留有八字胡的老者,也不答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左良平。   左良平和他对过一掌之后,已知他武功高强,不可小觑,暗中已提聚真气,缓缓扬起了 右掌。   那留有八字胡的老者,始终不发一言,但却蓄势戒备。   左良平道:“小心了。”   右手疾沉,快速绝伦地拍出一掌。但闻蓬然一声大震,那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又是硬接 左良平的掌势。   但见人影闪动,掌形交错,蓬蓬之声,不绝于耳。显然,两人在搏斗之中,常常硬拚掌 力。   两人动手十余招,那左良平突然纵身而起,跃上围墙,又一个飞跃,消失不见。   那留有八字胡的老者,也不追,很快地转身进入馆中。   那蓝衫大汉,似是已被青衫人点了穴道,静静地躺在地上。   当下常万奇神情严肃地缓步行到那蓝衣大汉身前,在他身上拍了两掌,那蓝衣大汉伸动 一下双臂,挺身而起。   这时整个的会武馆中,一片静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常万奇望着那蓝衣人,道: “朋友贵姓?”   蓝衫人道:“在下姓田。”   常万奇道:“田朋友认识那位青衫人么?”   蓝衣人点点头,道:“认识。”   常万奇道:“朋友似乎很怕他?”   蓝衣人道:“我非他之敌,和他动手也是枉然。”   常万奇道:“他自称公门中人,不知是真是假?”   蓝衣人点点头,道:“不错。”   常万奇道:“咱们救了你朋友,和公门中人结了嫌怨,希望你朋友能够为咱们帮个忙。”   蓝衣人道:“要在下如何帮忙?”   常万奇道:“自行投案。”   蓝衣人沉吟了一阵,道:“区区原想来此避难,馆主……”   常万奇道:“我知道,朋友如是开罪了武林同道,不论那人是何身份,只要朋友在会武 馆中,咱们都会为你作主,但对公门中人……”   蓝衣人道:“有些害怕,是么?”   常万奇哈哈一笑,道:“如是害怕,咱们刚才也不会为你朋友撑腰了。不过,这地方每 日都有休息的时间,那时间,也无法再留会武馆中了,算起来,只不过还有几个时辰,那时, 朋友难免被擒之危。”   蓝衣人略一沉吟,道:“在下投案事小,但砸了会武馆的招牌,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   常万奇怔了一怔道:“会武馆成立迄今,从未和公门中人为敌。”   蓝衣人站起身子,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辞了。”   常万奇道:“我送你去。”   蓝衣人道:“馆主怕我逃?”   常万奇道:“也许那左良平还在外面等你,你一人行动,只怕有些危险。”   蓝衣人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会武馆,竟然是徒具虚名。”   常万奇道:“本馆为阁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和堂堂朝廷命官结一嫌怨。难道还徒具虚 名?”   蓝衣人哈哈一笑,道:“但你们心中害怕,所以,要把我送往公门。”   这会武馆,不下百位以上的武林人物,立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议,都觉那大汉讲的十分 有理。   常万奇提高声音,道:“但会武馆人夜就要打烊,阁下也不能长留这里,你武功不如左 良平,那是无法避免为人生擒了。”   蓝衣人道:“你知道我被擒去之后,是个什么罪名?”   常万奇道:“什么罪名?”   蓝衣人道:“死罪,那周御史带有上方宝剑,立时可处决犯人。”   常万奇道:“你朋友的意思呢?”   蓝衣人道:“按你们馆中的规矩行事。”   常万奇道:“怎么说?”   蓝衣人道:“先让在下好好在此休息半日,贵馆打烊时,在下就走,也许在夜色掩护之 下,在下还有逃命的机会。”   常万奇尴尬一笑,道:“朋友说的是,你先请坐。”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高声接道: “伙计们准备家伙,抗拒官兵,诸位同道如愿留此,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我们欢迎万分,不 愿留此的,在下也不强留,尽管请便。”   这些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人,但要他们明火执仗的和官兵对抗,却是多有不愿,一下子走 去了大半。   常万奇目光转到那蓝衫大汉身上,道:“会武馆大半要毁在你朋友手中了。”   蓝衫大汉似是大感惭愧,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李寒秋心中暗暗忖道:“那雷飞和我约好在此相会,怎的这久没有消息?”   这时,会武馆的人,大都停下杯筷,等待着拒挡官兵。   那蓝衫大汉似是大感羞惭地坐在李寒秋的对面,垂首不语。   李寒秋看会武馆风声鹤唳,心中暗笑,且久等雷飞不见,却又使李寒秋烦恼,缓缓站起 身子,正想出馆瞧瞧,却听得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道:“李兄弟,快坐下去,如若 咱们运气好,也许能借机会杀死江南双侠。”   这声音虽然细微,但一入李寒秋耳中,就能辨出是雷飞所发。   听声辨位,声音就起自桌位对面,不禁心中一动,暗道:“难道那蓝衫人就是雷飞所扮, 但那左良平又是谁呢?”   但觉重重疑问,涌上心来,又缓缓坐了下去。   常万奇缓缓行过来,道:“朋友,有事情尽管请走。”   李寒秋摇摇头,道:“在下没有事。”   雷飞没有说错,一顿饭工夫左右,方秀带了两个从人,急急到了会武馆。   常万奇急急迎了上去,躬身一礼,低言数语。   方秀心中似是亦甚焦急,就站在门内听那常万奇的报告。   李寒秋望了方秀一眼,胸中燃起了仇恨之火。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手刃亲仇的机会,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一下放在身上的长剑,目 光转动,环顾了四周一眼。   只见整个的会武馆中,还有三十余人。   李寒秋心中明白,这些留在此地的人,都可能与江南双侠有关,但如雷飞能够助自己一 臂之力,挡住他们的攻势,自己就有了搏杀方秀的机会。   只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李兄弟,小兄三思之后,觉着目下不能出手, 杀了方秀,只怕要促使江南形势全面发生变化,为了武林大局,还望李兄弟忍耐一下。”   李寒秋冷冷地望了对面的蓝衫大汉一眼,截然不语,心中却反复思索着雷飞传音之言。   方秀听完常万奇报告之后,微一颔首,举止直对蓝衫大汉行了过来。   李寒秋心中怦然,情绪激动,不知是否该拔剑出击。   那蓝衫人有无限的羞识,垂下头去,望也不敢望方秀一眼。   方秀目光转动,先望了李寒秋一眼,笑道:“朋友从哪里来?”蓝衣人道: “兄弟来自 燕赵。”   方秀道:“贵姓啊?”   蓝衣人道:“在下姓田。”   李寒秋心中暗道:“好,雷字去掉上面一个雨字,自然是田了。”方秀道:“朋友一向 在哪一条道上走动?”   蓝衣人道:“兄弟在黑道中走的。”   方秀道:“采花么?”   蓝衣人道:“兄弟单戒一个淫字。”   方秀微微一笑道:“淫字除外呢?”   蓝衣人道:“无所不为。”   方秀淡淡一笑道:“朋友很坦诚,放心在此休息。”   蓝衣人接道:“左良平武功过人,在下自知难过今夜子时。”   方秀微微一笑,道:“不要紧,你安心在。”   举步直向内室中行去。   常万奇低声说道:“朋友,你的造化来了,方院主答应你一句话,那就等于给你披上一 道护身符。”蓝衣人道:“馆主相救之情,在下没齿不忘。”   常万奇笑道:“不敢当,田兄请稍坐片刻,方院主答应了你,自会给你安排去处。”蓝 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仗凭馆主美言了。”   常万奇道:“兄弟力能所及,无不全力效劳。”大步追随方秀而去。   李寒秋强自忍耐下心中的激动,静坐未动。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六章 辛氏客栈   蓝衫人直待常万奇等去远,抬头望了李寒秋一眼,低声说道:“忍一时仇恨,争千秋英 名。”   李寒秋仰脸望天,装作未听懂雷飞之言。   雷飞接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咱们在西城辛氏客栈东跨院里见。”   他施用传音之术,别人只瞧到他口齿启动,却不知他说的什么。   李寒秋强自忍下心头的激动,站起身子,大步身外行去。   他面目平庸,全无引人之处,去留似乎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出得会武馆,直奔西城辛氏客栈。   李寒秋大步入栈,直入东跨院。客栈中人来人往,也无人往意到他。   东跨院木门紧闭,显是早已住的有人。   李寒秋叩动门环,片刻后,木门大开。   只见一个老者,穿着一身青衣,上下打量李寒秋一眼,道:“阁下找什么人?”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找一个姓雷的。”   那青衣老者道:“阁下姓什么?”   李寒秋道:“区区姓李。”   青衣老者道:“请进来吧!”随手关上了木门。   李寒秋沿着一道红砖铺成了小径,直行入上房之中,也无人出面拦阻。   那青衣老者随后跟了进来,道:“兄台是李寒秋么?”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阁下是谁?”青衣老者道:“咱们刚才见过,兄弟是左良平。”   李寒秋道:“原来是左兄,兄弟失敬了。”   左良平道:“不敢当,李兄的事,在下亦听雷兄说过了。”   李寒秋想起他刚才自报身份一事,忍不住问道:“左兄当真在公门中当差么?”   左良平微微一笑,道:“这是雷兄设下的骗局,不过,那钦差南七省巡察御史,确有其 人,而且已到了金陵。”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亏他能想得出这等主意,任那会武馆主精明,也被唬得一愣一 愣。”   左良平道:“雷飞兄想出这主意之时,原本想诱杀方秀。”   李寒秋道:“但他诱来方秀之后,却又改变了主意。”   左良平道:“他改变了主意之后,兄弟就不得不离开了。”   李寒秋道:“雷兄为何改变主意呢?兄弟和江南二侠,有着杀父之仇。”   左良平道:“为什么,在下就不清楚了,但我知他必然有很正当的理由。”   李寒秋道:“左兄和雷兄相识很久了么?”   左良平道:“三年之前,兄弟在北京和雷兄结识,想不到又在金陵相遇。”   李寒秋道:“会武馆中耳目甚众,左兄归来之时,是否有人追踪?”   左良平道:“兄弟很小心,大概不会有人追来。”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雷兄的武功 虽然很高,但兄弟最佩服的还是他的智谋,临机应变,更非常人能及,咱们不用为他担心, 借此时光,坐息一阵,如若他晚上还不回来,咱们再去找他。”   李寒秋道:“左兄和雷兄是无意相遇呢,还是早就约好?”   左良平道:“他告诉我要到江南来走走,兄弟是用心追他而来,但在金陵却是不期而遇, 我们见面还未畅叙别后彼此情况,他就让我装作钦差大臣的侍卫,大闹会武馆,然后在此相 会,并且简略地说明李兄的身份,在会武馆中,又暗中指给我看过。”   李寒秋道:“原来如此。”   左良平低声说道:“江南双侠在金陵地方的势力很大?”   李寒秋道:“很庞大,大约在江南地面上,他们的势力首屈一指了。”   谈话之间,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原来,两人入室之前,左良平已把跨院的门户扣上。   李寒秋站起身子,低声说道:“江南二侠到处遍布眼线,左兄要小心一些。”   左良平道:“你在暗中监视,我去接他进来。如果来人可疑,咱们先把他收拾了。”   李寒秋道:“好,左兄去瞧瞧吧!”   左良平缓步行到门口之处,打开木门,凝目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大汉,当门而立。   左良平缓缓说道:“阁下找谁?”   那大汉双目盯住在左良平脸上瞧看了一阵,缓缓说道:“在下找错人了。”   也不待左良平答话,转身而去。   左良平目睹那人背影消失之后,才缓缓掩上木门,迅快地行入房中,低声对李寒秋道: “来人是武林中人,大约是江南双侠已开始全面清查金陵的客栈了。”   李寒秋道:“那位到了金陵的钦差大人,现住何处?”   左良平道:“这个,在下也不太清楚。”   李寒秋道:“那位使差大臣,是否有一位武功高强的护卫呢?”   左良平道:“京中九门提督帐下,不乏武林高手,我想,那御史大人,绝不至一个人单 独出巡吧?”   两人在店中一面谈心,一面等候雷飞,一直等到了二更过后,仍然不见雷飞归来。   不觉间,两人都为之焦急起来。   原来,两人必须等雷飞回来之后,才能决定行止。   李寒秋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说道:“左兄,雷兄和你约好几时回来?”   左良平道:“最迟不超过二更。”   李寒秋道:“现在呢?”   左良平道:“二更过后了。”   李寒秋道:“只怕是情形有了变化,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左良平目睹李寒秋道:“兄弟对金陵不甚熟悉,李兄觉着应该如何处理?”   李寒秋道:“先打听他行踪何处,唉!最麻烦的是怕被那方秀带回方家大院。”   左良平道:“怎么,方家大院中很可怕?”   李寒秋道:“那是座很费匠心的建筑,到处都是机关。”   左良平道:“以雷兄为人的机警,当不致为人所算,咱们再等一阵如何?”   李寒秋道:“今夜也无法了,如是天亮还不归来,在下只有再到会武馆中去探听一下消 息了。”   左良平道:“能够听到什么?”   李寒秋道:“那会武馆虽是江南双侠暗中撑腰,馆中隐着不少高手,但馆中大部食客, 多是过路、慕名而来的人,谈话甚少顾虑。不过,江南二侠,要想放出什么空气,也可利用 会武馆中传出。”   左良平呼的一口,吹熄室中的灯火,道:“有人来了。”   李寒秋凝神听去,果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传入耳际,心中暗道:“此人耳目如 此灵敏,内功定然极为深厚了。”   但闻左良平低声说道:“前后两座窗子,你留心前面一座,我注意后面一座。”   李寒秋道:“注意什么?”   左良平道:“注意他们施展薰香一类的暗算。”   李寒秋点点头,凝神望着前窗。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突见窗纸破了一个小洞。   那人大概先用口水湿去了窗纸,未闻得一点声息。   李寒秋目力过人,又是在全神注意之下,只见一只眼睛,直向室中看来,心中暗暗忖道: “来人定是江南双侠的属下了,大约我到此之时,已在他们监视之下。”   正想招呼左良平,回目一看,只见左良平,也全神贯注在后窗之上,显然,那后窗之外, 也有了变化。   凝目望去,果然,后窗上,也有一只眼睛,正向室中瞧来。   左良平在床上坐着,此刻却缓缓躺了下去。   李寒秋也随着缓缓躺下身子。   两人未交谈一语,但彼此,都已了然对方心意,要坐以观变,让对方有所行动之后,再 临机应变。   果然,那前面窗外之人,瞧了一阵,不闻室中反应,似是已经不耐,一招手,唰的一声, 推开了前窗。   只见人影一闪,人已行入室中。   李寒秋暗暗忖道:“好快的身法,好大胆的举动,简直是目中无人了。”   那左良平竟也有无比的沉着,躺在床上,动也未动一下。   那跃入室中之人,胆子奇大,竟然晃烯火摺子,点起了灯火。   李寒秋再也无法沉着下去了,一挺身坐了起来。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背上插着一柄长剑。   不见他回头查看,只见他一抬右手,长剑已然出鞘,剑尖锋芒,指在了李寒秋的胸前, 冷冷说道:“不要妄动。”   他虽然尽量想使自己的声音粗壮一些,但却仍无法压制那股柔柔细音。   敢情,来人竟是一位女子。   李寒秋心中打转,暗道:“什么人呢?江南双侠不致于指派一位姑娘来对付我们吧?”   那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来,两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李寒秋脸上打量了一阵,突然叫道: “李寒秋。”   李寒秋心中一震,但却强自镇静下来,没有回答。   那黑衣人目光来回转动,不停在左良平和李寒秋脸上转动。   显然,想从两人的神情之中,瞧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两人都很沉着,静静坐着不动。   忽听那黑衣人啐了一口,自言自语地道:“哼!敢骗我,回去非和他算帐不可。”   这几句声音柔细,完全是女子口音。   李寒秋突然从那黑衣人的目光中,唤回了一些记忆,觉着那目光似曾相识,忍不住低声 问道:“谁骗了你?”   那黑衣人突然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双目凝注李寒秋的脸上,道:“你想知道?”   李寒秋道:“说说看。”   黑衣人道:“好吧!告诉你就告诉你,那骗我的人,名叫雷飞。”   这一下,不但李寒秋的内心之中,有着剧烈的震动,就是那左良平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忽然挺身而起,道:“雷飞?”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不错,雷飞。”   李寒秋低声说道:“姑娘戴着人皮面具?”   黑衣人道:“你呢?”李寒秋道:“易容药物。”   黑衣人道:“你是李寒秋?”   李寒秋道:“姑娘是什么人呢?”   黑衣人道:“先行告诉我,我再回答你不迟。”   李寒秋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李寒秋,姑娘怎么称呼?”   黑衣人道:“你已经完全把我忘怀了?”   李寒秋道:“姑娘是方家大院的苹小姐?”   黑衣人笑道:“叫小姐太棒我了,我是丫头苹儿。”   李寒秋一面暗中运气戒备,一面问道:“姑娘深夜来此……”   苹儿道:“自然为了找你。”   李寒秋道:“雷飞告诉你,我们存身之处?”   苹儿微微一笑,道:“如非他告诉我,怎么这般顺利地找上此地。”   李寒秋道:“那雷兄现在何处?”   苹儿道:“方家大院。”   李寒秋道:“被方秀擒住了?”   苹儿道:“他补了一名护院,你们做戏做得好,瞒过了方秀双目。”   李寒秋道:“但却无法瞒过姑娘。”   苹儿笑道:“如非他有意告诉我,我也很难发觉他。”   李寒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苹儿道:“他要传讯给你们,他已混入方家大院,以后行动难以自由,只怕无法和两位 时常见面。”   李寒秋、左良平相互望了一眼,道:“以后呢?”   苹儿道:“他很忙,只交代了这两句话就匆匆而去,以后应该怎样,要两位自己去想 了。”   李寒秋突然抱拳一揖。   苹儿怔了一怔,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寒秋道:“在下有一事,要奉托姑娘。”   苹儿道:“你说吧!什么事?”   李寒秋道:“他混入方安大院的身份,并不安全,随时可能被查出来,以那方秀的阴险, 绝不会轻放过他。姑娘出入内外,消息灵通,万一有什么事,还望姑娘先行通知他一声。”   苹儿道:“我如知道,一定照办,但我如不知道,那就无法可想了。”   李寒秋道:“以姑娘的聪慧,只要留心一些,岂有不知之理?”   左良平道:“姑娘同来的还有一位……”   苹儿接道:“不要紧,她是我的一位要好姊妹,我们无所不谈。”   李寒秋轻轻叹息一声,道:“上次在下点了姑娘的穴道,姑娘竟无记恨之心,又为在下 传讯,在下很是感激。”   苹儿淡淡一笑,道:“不用客气。”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想请教一件事。”   李寒秋道:“什么事?”   苹儿道:“那位娟姑娘,现在何处?”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在下不愿欺骗姑娘,只好说不便奉告了。”   苹儿嗯了一声,道:“你和她很要好,是么?”   李寒秋笑道:“谈不上,娟姑娘很灵慧,任何人都无法影响她。”   苹儿道:“如若你日后能见到她,请转告她一声,要她多多小心。方院主恨她入骨,必 欲得到她而甘心。”   李寒秋道:“恐怕在一年之内,在下也无法见到她。”   苹儿道:“那我就不管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有机会转告她,尽到了心意就是。”   李寒秋道:“好,如再见娟姑娘时,在下定把姑娘的话转到。”   苹儿道:“我们来此的事情已经办完,可以告辞了。”   李寒秋轻轻叹息一声,道:“多谢姑娘了。”   苹儿一面转身向外走,一面说道:“你们住的地方很好,这是方院主唯一没有耳目的客 栈。”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人已行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因为这客栈的东主不好惹,我今宵来得亦 很冒险。”   李寒秋好奇之心,大为强烈,忍不住问道:“姑娘可否多留片刻时光,讲给我们听听辛 氏客栈的事?”   苹儿低声说道:“辛氏客栈两兄弟是一对怪人,他们武功很好,但却从不和武林中人往 来,但只要别人不欺侮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从不和别人为难,只要离开辛氏客栈门外三尺, 杀了人,他们不过问,但对住在他们客栈中的行旅,却是保护得十分严格,绝不许有人欺侮 他们。”   李寒秋道:“他们敢和江南双侠作对?”   苹儿说:“两兄弟各怀绝技,但却以此客栈维生,安贫乐道,方秀知他们没有野心,自 然乐得让他们一步了。”   李寒秋道:“原来如此。”   苹儿道:“我该走了,有事情我会再来找你。”   李寒秋道:“随时欢迎光临。”   苹儿飞身上房,如飞而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七章 钦差被绑   李寒秋望着苹儿的背影去远,掩上房门,道:“左兄,雷兄已经混入方家大院了,咱们 行止如何?”   左良平道:“李兄之意呢?”   李寒秋道:“不论如何行动,总要先通知雷兄一声才是。”   左良平道:“既然这客栈很安全,咱们就在这里,等候雷兄的消息。”   突然语声一顿,道:“有一桩事,在下想它不透。”   李寒秋道:“什么事?”   左良平道:“这客栈东主,不许别人轻易相犯,那位苹姑娘怎能来去自如呢?”   李寒秋道:“这个,这个,也许她们无恶意,店东主不愿干涉。”   左良平长吁一口气,道:“李兄,你确知那黑衣人是苹儿姑娘么?”   李寒秋道:“听口音和对话内情,大概不错。”   左良平道:“李兄确知她是为雷兄送信而来吗?”   李寒秋道:“这个,很难说,左兄可是听出什么可疑破绽么?”   左良平道:“破绽倒未听出,但在下觉着她们的行动太过自由了,深夜外出,女易男装, 难道那方家大院之中都无人管理么?”   李寒秋道:“左兄说得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左兄之意,应该如何呢?”   左良平道:“当时咱们应该把她留下,除去她脸上的伪装,看看她是否真的是苹姑娘。 如若她不是苹姑娘,咱们就易她之容,回到方家大院,设法救援雷兄。”   李寒秋道:“计是一条好计。”   左良平苦笑一下,道:“只是太晚了一些。”   半宵匆匆,第二天左良平和李寒秋一早就离开了辛氏客栈。   两人想先在街头上走一圈,再到会武馆去,探听一下消息。   哪知出了辛氏客栈,行不过一条街,已被四个佩刀军士挡住。   转目望去,只见左右的路道之上,都有着佩刀守候的军士。   显然,金陵城中,发生了惊人的大事。   左良平低声说道:“情形有些不对,咱们回客栈去。”   李寒秋转身行了两步,突闻一声大喝道:“站住。”   回头看去,只见两个执刀军士,急步行了过来,道:“两位是本地人么?”   左良平摇摇头,道:“老汉住在城郊,进城找个朋友。”   那军士打量了两人一眼,道:“劳驾跟咱们到督府一趟。”   左良平道:“这个,老汉等既未作奸犯科,军爷带我往督府作甚?”   那军士摇摇头,道:“到了督府,两位自然知晓。”   左良平、李寒秋相互望了一眼,大感为难。   李寒秋低声说道:“去不去?”   左良平道:“去瞧瞧吧!”   李寒秋点头一笑,任军士带往督府。   督府门外,军兵满布,戒备森严,府门内广场中,已拘集了数百人。   李寒秋目光转动,发觉被拘集场中,竟有一个灰衣和尚,两个道人。   那灰衣僧人闭目盘膝而坐,对眼前杂乱处境,置诸不理。   除了那一僧二道之外,还有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紫脸膛,浓眉虎目,披着一件黑披风, 两个劲装大汉,分站在两侧。   左良平低声说道:“李兄,那一僧、二道,颇似少林和武当门下弟子。”   李寒秋道:“看他们的镇静,大约是身怀绝技的人物。”   左良平道:“那黑披风,紫脸人,李兄想必认识了?”   李寒秋摇摇头道:“不认识。”   左良平似是大不相信,回顾了李寒秋一眼。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不瞒左兄说,兄弟在江湖上走动的时间不多,对武林中人,自 然认识有限了。”   左良平啊了一声,道:“那紫脸人乃是山东一方最有名望的崔重山崔二爷,想不到他竟 也给抓来了。”   李寒秋道:“这人怎样?”   左良平道:“兄弟在家里见过一面,并无深交,对他为人内情,兄弟也不太了解。就外 面看去,人很四海,很够朋友,在山东境内,声望很高,这等人物,怎会被擒来此地?”   李寒秋道:“左兄是说他甘愿被擒,很奇怪么?”   左良平道:“不错啊!李兄看到他左右的从人么,只要他们出手,就够那些官兵们吃不 完兜着走了,但他们竟甘愿受屈到此。”   李寒秋道:“这证明一件事。”   左良平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崔重山是一位守法的安份良民。”   左良平道:“如若他们别无企图,那的确是一位守法的百姓了。”   李寒秋道:“还有别的作用?”   左良平道:“目下很难说,咱们仔细看下去,也许会瞧出一些眉目。”这时,只见几个 军士,搬出了四张单桌,片刻后督府二门内,走出来四个师爷模样的人物,分别落座。   几个军士,分别带着人,到四位师爷前面问话。   四个师爷动作很快,该放的放,该关的关,不大工夫,已然处理了一百余人。   左良平道:“李兄咱们要小心一些,不能说出真实姓名。”   李寒秋点点头,还未来得及答话,已有两个军士行了过来,招呼两人。   那问话的师爷不过四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很精明,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眼,道:“我问那 一个,另一个不许多言。”   对着李寒秋举手一招,道:“你过来。”   李寒秋走近案前,停下脚步。   那师爷又望了李寒秋一眼,道:“你是金陵人?”   李寒秋道:“不是。”   师爷道:“金陵有朋友,亲戚?”   李寒秋又摇摇头道:“没有。”   师爷道:“你无亲无友,来此作甚?”   李寒秋道:“小的是跑药材生意。”   那师爷又摇头道:“听说跑药材的人,都会点武功,能高来高去,日行数百里,可有此 事?”   李寒秋道:“会些拳脚倒是不错,高来高去,那就无此本领了。”   那师爷提案上朱笔,道:“贵姓大名?”   李寒秋略一沉思,道:“小的李二虎。”   那师爷很快地写下李二虎,朱笔在李字上打了个圈,道:“带下去。”   两个军士行了过来,道:“李二哥,后面坐,咱们摆了酒菜,给二哥压惊。”   话说得很客气,又脸和颜悦色,就算想翻脸,也让人找不倒到借口。   李寒秋无可奈何望了左良平一眼,随着两个军士,进入二门。   二门内形势又是一变,只见两面都是衔接的厢房,一条红砖铺成的甬道,直向内里。那 军士把李寒秋带入了一座厢房之中,只见一个身着长衫,满脸愁苦的老者,来往在房里走动。   两个军士一直把李寒秋带入房中,那老者才停下了脚步,打量了李寒秋一眼,道:“你 是……”   李寒秋道:“药材贩子。”   那老者伸手一捋颚下山羊胡子,骂道:“我要你们去请镖局子的大师爷,把个药材贩子, 也送来见我作甚?”   左面那军士欠腰说道:“回大爷的话,这是张师爷的意思,贩药材的人,大半都会武 功。”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你们退下去。”   两个军士应了一声,欠身而退。   老者仔细打量了李寒秋一眼,道:“你会武功?”   李寒秋虽然还未将事情弄清楚,但隐隐觉着会武功似乎沾很大的光,当下点头说道: “不错。”   那老者又打量李寒秋一眼道:“你武功好不好?”   李寒秋听那老者话问得很外行,分明是不懂武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说哪一方 面的武功?”   那老者奇道:“怎么?武功还有很多种?”   李寒秋道:“不惜,种类很多。”   那老者沉吟了一阵,道:“高来高去,翻房子抓墙,你成不成?”   李寒秋还未来得及答话,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人,急急地闯了进来。   那人取下头上的白毡帽,望了李寒秋一眼,道:“大爷,这位是……”   那老者道:“药材贩子,这方面事情我外行,你们谈谈吧,我去看看督府大人。”   急急向外行去,到了门口又回头说道:“瑞山,有消息快些通知我。”   青衣人点点头,道:“大爷放心,瑞山一定尽力。”   李寒秋打量那青衣人一眼,只见他双目中神光湛然,两面太阳穴微微突起,分明是会家 子,年约三十六七,透着一脸精干之气。   青衣人缓缓坐了下去,道:“兄弟侯瑞山,朋友怎么称呼?”   李寒秋道:“李二虎。”   侯瑞山笑了一笑,道:“李兄贩的什么药材?住在那家客栈?”   李寒秋道:“一批川货,已经卖完,落足在辛氏客栈。”   侯瑞山道:“好地方,朋友药材都卖到哪一家了?”   李寒秋道:“这事很重要么?”   侯瑞山道:“兄弟随便问问,难道李兄还有不便告人之处?”   李寒秋道:“那倒不是,不过,兄弟那批药材,并未卖在金陵。”   侯瑞山脸色一沉,道:“朋友,侯甘人眼睛揉不下一颗沙子,道上的朋友,在金陵有一 点什么小事、小错,兄弟大半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闹出大麻烦,兄弟是向不过问,想不 到,我这么一片心,还是交不到朋友,还要整得我家破人亡为止,而且还牵累了总督大人。”   李寒秋心中一动,心中已然料到三分,但却故作不知,道:“官场的规矩,兄弟不懂, 开罪了侯爷之处,还望你多多担待。”   侯瑞山突然一跃而起,一指点向李寒秋前胸的“天池”大穴。   李寒秋自经过俞白风的指点之后,功力更见高强,右手一抬,五指翻转,又快又准的扣 住了侯瑞山的腕脉。   侯瑞山微微一怔,道:“阁下是真人不露,你是我侯某人生来所遇的第一高手。”   李寒秋道:“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侯瑞山道:“试试台端的武功。”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如是在下武功接不下你这一招,你岂不置我于死地么?”   侯瑞山道:“这个阁下放心,如是阁下真接不下这一招,在下也是点到就收,绝不会伤 了阁下。”   李寒秋道:“民不斗官,在下不信也得信。”缓缓放开侯瑞山的右腕。   侯瑞山活动了一下手臂,又仔细瞧了李寒秋两眼,招摇头,道:“瞧不出啊,瞧不出。”   李寒秋道:“瞧什么?”   侯瑞山道:“瞧不出阁下竟具有如此武功。”   李寒秋道:“一个人武功如何,还带在脸上不成?”侯瑞山道:“不管怎么说,兄弟算 走了眼。”   原来李寒秋使用巧妙的易容术,掩去了所有锋芒,实叫人无法瞧出他的才气,成就。   李寒秋道:“阁下话说完了么?”   侯瑞山道:“怎么你想走?”   李寒秋道:“为什么不能走?我不信凭仗督府中的几个班头,能够挡得住在下。”   侯瑞山突然抱拳,深深长揖。   李寒秋一闪身,道:“阁下怎么忽然这般客气了?”   侯瑞山道:“兄弟要求李兄一事。”   李寒秋道:“什么事?”   侯瑞山道:“要李兄答应帮兄弟一个忙。”   李寒秋道:“那要看什么事了?你先说清楚,在下才能考虑。”   侯瑞山道:“此事极为重大,李兄不答应,兄弟绝不能说。”   话声一顿,道:“李兄如要功名,办完这件事,兄弟保你个七品顶戴,如是李兄不喜做 官,也任凭告别。不论李兄要什么代价,只管开出来,兄弟只要能办到,无不答允。”   李寒秋道:“听起来,事情很严重。”   侯瑞山道:“不瞒李兄说,兄弟是督府中的巡捕班头,如是李兄信不过兄弟,咱们一起 去见督府大人。”   李寒秋接道:“那倒不用了,但兄弟定要先知道什么事?”   侯瑞山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钦差大人在金陵被人绑架而去,事情如是闹出去,到 了皇上耳朵里,说不定江南地面上大小官员,都要被砍下脑袋,至少也要个革职查办,刑部 候审。”   李寒秋道:“原来如此。”   侯瑞山道:“这件事可不能传出去。”   李寒秋道:“咱们老百姓那有这个胆子,找这等麻烦,就是你不交代,在下也不敢多 口。”   语声一顿,接道:“侯兄心中是否有个底儿呢?”   侯瑞山道:“眉目倒是有一点,只是找不出证据罢了。”   李寒秋道:“你说的什么人?”   侯瑞山道:“这个,这个。”   李寒秋奇道:“阁下好像有难言之隐?”   侯瑞山道:“是的,兄弟心中怀疑之人,在江南地面上,甚有名望,因此,没有确实证 据,在下不敢轻易说出。”   李寒秋道:“你说那人在金陵地面上很有声望是么?”   侯瑞山道:“不错。”   李寒秋心中忖道:“看来他心有所惧,不敢说,倒不如替他叫明了好。”   心念一转,缓缓接道:“侯班头说的可是方家大院的方秀么?”   侯瑞山怔了一怔,道:“阁下认识方秀么?”   李寒秋摇摇头,道:“那方秀何等身份,怎肯和在下这等人物交友。”   侯瑞山道:“不错,不错,阁下既然猜到了,在下也不用欺瞒阁下了。”   李寒秋突然想到左良来,低声说道:“在下有一位同来的伙计,年纪虽然大些,但江湖 阅历经验都非兄弟能及。”   侯瑞山起身接道:“李兄不早说,让我得罪朋友,贵友现在何处?”   李寒秋道:“在外面候讯。”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八章 箭在弦上   侯瑞山急步而出,片刻之后,带着左良平一起走了进来。   李寒秋生恐左良平说露了马脚,急急接道:“这位侯大人,是金陵督府的总班头。”   左良平一抱拳,道:“侯大人,久仰,久仰。”   侯瑞山急道:“两位不要这么叫我,侯某人有这口饭,还是江湖上朋友抬爱。唉!李兄, 救人如救火,何况这人不得有毫发之伤,你干脆对贵友说明了吧!”   李寒秋道:“侯大人告诉小弟说,有一位大官被人绑架,他怀疑是方秀所为,想要咱们 帮帮忙。”   侯瑞山道:“不是命令,是请两位帮忙。”心中暗道:“看不出这人呆头呆脑,竟然是 极有心机,只说是一位大官,却不是饮差大臣。”   左良平故作沉吟,捋髯说道:“侯大人怀疑方秀,必得要有证据才行。”   侯瑞山道:“兄弟自非无的放矢,这金陵城中,方秀的耳目多过官府十倍,如是这金陵 有什么风吹草动,别人不知,决然瞒不过方秀。”   左良平道:“这一点证据太薄弱了。”   李寒秋道:“听侯大人的口气,对方秀为人似是早有所知,如若早些对他管教一番,也 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侯瑞山道:“不瞒两位说,那方秀武功高强,兄弟平日里对他也要逊让,他也还自爱, 不和官府中人冲突,因此,兄弟睁一眼,闭一眼,未多管他。”   李寒秋心中知他害怕方秀,不禁微微一笑,接道:“侯大人,方在金陵地面上,实力很 大么?”   侯瑞山道:“不错,方秀在金陵跺跺脚,连督府也要摇几摇。”   李寒秋道:“我瞧这案子办不成了。”   侯瑞山道:“为什么?”   李寒秋道:“方秀实力如此强大,他绑架了大人,班头不便惹他,还查个什么劲呢?”   侯瑞山道:“这一次情形不同,别说兄弟了,就是督府大人,也担不起这个担子,那方 秀既然不要兄弟活下去,兄弟也不用给他留面子了。”   李寒秋道:“这话怎么说?”   侯瑞山道:“兄弟之意是说,那方秀既不给兄弟面子,兄弟也不让他好过,方秀大院弹 丸之地,我不信他能抗拒官兵。”   李寒秋道:“侯大人准备调动官兵,征剿方秀大院?”   侯瑞山道:“兄弟也不愿如此,江湖上事,尽量照江湖的规矩行事。”   左良平道:“目下侯大人还未找出证据,证明是方秀所为。”   侯瑞山道:“那方秀武功高强,属下众多,想找出他实在的把柄,只怕不是容易的事。”   左良平道:“侯大人如是无凭无据的,那方秀如何前承认呢?”   侯瑞山道:“这就要诸位帮忙了。”   转顾了李寒秋一眼,道:“刚才,兄弟已领教过这位李兄的武功那真的是高明得很,左 兄既然和李兄结伴同行,自然是不错了。”言罢,抱拳一揖。   李寒秋道:“侯大人要我等如何帮忙?”   侯瑞山低声说道:“两位不是官府中人,又不常在金陵露面,方秀耳目虽多,但也不识 两位,两位只要……”突然再放低音,低得只有李寒秋和友良平可以听得。   李寒秋听完后,点点头,笑道:“好吧!我们尽力而为就是。”   这当儿,突有一个军士行了进来,道:“大人请班头到大厅谈话。”   侯瑞山站起身子,道:“两位请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随在那军士之后,出室而去。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侯瑞山又急急行了回来。   左良平看他满脸惶急之色,已知受了责斥,心中暗道:“督府巡捕班头,平日里何等神 气,但一旦有了事情,却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侯大人……”   侯瑞山啊了一声,道:“两位要多多帮忙,兄弟是感激不尽。”   左良平微微一笑,道:“咱们答应了侯大人,自然要尽力而为,不过,我们三人,只怕 实力太过单薄了。”   侯瑞山道:“兄弟已遣人去请几个帮手,目下还未回来。”   左良平道:“目下这督府之中,就有几位高手,侯大人何不请他们相助呢?”   侯瑞山道:“什么人,现在何处?”   左良平道:“山东崔二爷。”   侯丙山道:“山东崔重山崔二爷,人在哪里?”   左良平道:“和我们一样,被官兵抓来,也许还未经师爷审问。”   侯瑞山道:“兄弟这就去请他进来。”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侯大人,就在下所见,除了那崔二爷之外,可能还有少林,武 当的高人也被官兵抓来,侯大人最好能仔细地看看。”   左良平道:“就在下所知,有名的武林高手,大都不愿和官兵打交道,也许抓来人群中, 还有武林高人。”   侯瑞山略一沉吟道:“这就叫在下感觉奇怪了。”   左良平道:“什么事?”   侯瑞山道:“似崔重山崔二爷那等高人,怎会叫官兵抓来?”   左良平道:“在下说过了,有名有姓的人,不论武功如何高强,都不愿和官兵作对,就 拿区区两人说吧,真要反抗,千儿八百官兵,也无法捉到我们。”   侯瑞山道:“左兄说得是,两位请到后面待茶,兄弟去接了崔二爷,咱们先喝一杯,从 长计议。”   提高了声音,喝道:“来人哪!”   一个青衣大汉,急急行了进来,道:“班头有何吩咐?”   侯瑞山道:“带两位贵宾到花厅里坐,吩咐备一席酒菜。”   青衣大汉应了一声,带着李寒秋、左良平,行入后院花厅之中。   不大工夫,侯瑞山带着崔重山,和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和尚,及两位中年道士,行入花 厅。   侯瑞山让几人落了座,欠身说道:“军士们不识武林高人,把诸位请到督府,委屈了诸 位,兄弟这里先谢罪。”   李寒秋等也欠身还了一礼。   崔重山轻轻咳了一声,道:“军士们办的公事,侯兄也不用放在心上了,但不知把我等 召集于此,有何见教?”   侯瑞山道:“兄弟已要他们备下酒莱,和诸位喝一杯,一来请罪,二来还请大师,道爷 和三位兄台帮忙。”   崔重山道:“官衙中事,兄弟可是一窍不通,侯光有什么事,先请说在当面,兄弟能效 力,绝不推辞,不能效力,也会把它说个明白。”侯瑞山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兄弟知道, 兄弟绝不敢以督府班头请几位帮忙。”   崔重山道:“那很好,什么事,侯兄,先请说出来吧!”   侯瑞山低声说道:“兹事体大,如是有了差错,兄弟固然要祸连三代,但对江南武林道 上的朋友而言,也是极为不妥。”   崔重山道:“侯兄说的这般严重,自是大为不妥.”   侯瑞山叹道:“一位奉命出巡的钦差大人,在金陵被人绑架而去。”   崔重山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   侯瑞山道:“不错,大人圣眷正隆,如是出了差错,督府大人,也要株连全族,兄弟迫 不得已,才请诸位插手其间,帮兄弟一个大忙。”   崔重山面色沉凝,道:“江南道上的人,也闹得太不成话了,怎么连钦差大人也敢绑架? 株连所及,整个武林都会受累,侯兄心目中可有一点眉目么?”   说话之间,酒菜已送上。   那灰袍僧人和两位道人,入得花厅之后,始终未发一言,酒菜摆上之后,两人也不动筷。   侯瑞山举杯劝道:“大师、道爷,请进一杯水酒。”   那灰衣僧人冷冷说道:“贫道受戒,酒不沾唇,施主美意谢领了。”   侯瑞山道:“两位道爷?”   左边一个道人答:“贫道等进食不久,腹中并不饥饿。”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三位和尚、道士别扭得很,大约他们远离红尘,不畏官府中的厉 害了。”   但见崔重山对那和尚一抱拳,道:“大师在哪里清修?”   灰衣和尚道:“贫僧修行脚,天下寺院,皆可驻锡。”   左良平暗道:“和尚很老练,竟不肯说出在哪里出家,跑了和尚,跑不了寺,他如不肯 说出来,自是无寺可寻了。”   崔重山道:“大和尚好像和人生气啊?”   灰衣僧人道:“老僧一个出家人,被官兵折腾了半夜,如今还不肯放走,自是难免叫人 火大了。”   侯瑞山道:“大师不用生气,在下一会儿责罚他们,替大师们出口气。”   灰衣僧人道:“那倒不用了,而且官兵甚多,哪两人把老僧带来此地,老僧也记不得 了。”   侯瑞山道:“大师世外高人,想必是不愿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灰衣和尚原本很冷漠的脸色,被侯瑞山几句话说得大见缓和,道:“施主过奖了。”   侯瑞山道:“大师和两位道爷请进素斋,在下还有事请教。”   灰衣和尚道:“老僧对江湖事知晓不多,只怕是无法帮助施主。”   崔重山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师父出身少林,是么?”   灰衣僧人沉吟了一阵,道:“不错。”   崔重山道:“请教法号?”   灰衣僧人道:“僧法名知禅。”   崔重山指指侯瑞山道:“这位侯兄弟,虽是在公门中办事,但对咱们武林道上的朋友, 一向都十分照顾。”   灰衣僧人道:“老僧已说过了,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崔重山淡淡一笑,道:“在下之意是说,这位侯兄,目下正遇上了一桩十分为难的事, 想借重大师之力。”   知禅大师沉吟了一阵,道:“帮助侯施主追查那绑架钦差大人的人?”   侯瑞山急急接道:“这个,倒不敢有劳大师,在下足可应付了。”   知禅大师道:“那要老僧如何效劳?”   侯瑞山道:“在下如若查出那钦差大人下落,希望诸位代我出头去向那位朋友要人。”   知禅大师道:“如是人家不给呢?”   侯瑞山道:“那就要诸位替侯某人作主了。”   知禅大师道:“那是要和人动手了?”   侯瑞山道:“希望不到如此地步。”   知禅大师似是已完全了然,不再多问。   崔重山目光转到两个道人身上,道:“两位道爷,可是武当门下?”   两位道人相互望了一眼,点点头。   侯瑞山接道:“两位也是为官兵惊扰,兄弟这里先行赔礼。”   站起身子,抱拳一揖。   左首道长一欠身,道:“不敢当施主之礼,只是我们来此金陵,别有要务,虽有相助之 心,只怕无法抽暇,这要侯施主多原谅了。”   侯瑞山沉吟了一阵,道:“果真如此,在下也不敢相强,两位道爷请进点酒肴之后,在 下送两位出府。”   两个人低语了一阵,双双站起身子,道:“如侯施主能够相信得过,明日黄昏时分,我 们定然赶来效命,现在要先走一步了。”   侯瑞山起杯酒,道:“我这里先行谢过。”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两个人同时陪饮一杯,转身向外行去。   侯瑞山忙道:“在下送两位道爷。”站起身,举步向外行去。   左良平目睹三人去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崔兄见多识广,可曾有一些眉目么?”   崔重山道:“我看事情很麻烦,侯瑞山心中虽急,但却急而不乱,证明他已经成竹在 胸。”   左良平故作不解地说道:“那是说,侯班头已知道钦差大人在何处了?”   崔重山拂髯说道:“兄弟之意,是说他已经知晓是何人所为了。”   左良平道:“希望不是江南双侠才好。”   崔重山道:“唉!很难说,在这金陵地面上,别人谁还敢作出这等大事?”   左良平心中暗道:“不知崔重山对江南双侠的看法如何?”当下一皱眉头,道:“果真 是江南双侠所为,事情就麻烦了,当今武林之世,敢和江南双侠作对的,实也不多。”   崔重山道:“这要看侯瑞山能否找到证据了。如是侯瑞山能够找出证据,江南双侠虽狠, 还不敢和官兵正面为敌。”   左良平低声说道:“如是去找江南双侠的麻烦,必须和他们结仇他们不敢找官兵的毒气, 但对咱们只怕不肯容忍了?”   崔重山点点头,道:“是的,如是咱们出面,这个仇是结定了。”   谈话之间,侯瑞山已大步行了回来。   崔重山道:“侯大人,兄弟一向是直话直说,侯兄也不用多所保留,你目下怀疑是何人 所为?”   侯瑞山道:“在金陵城中,除了江南双侠的属下之外,谁也不敢如此胡闹。”   崔重山道:“你准备怎么办?”   侯瑞山道:“我先去和他们谈谈,他们如肯交出,那是最好。”   崔重山道:“你没有证据,最多只能和他们谈论此事,如何能向他们要人。”   侯瑞山道:“这个兄弟自有办法,问题是,他们如一口回绝了,那就非要动手不可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一九章 先礼后兵   崔重山道:“江南双侠属下高手甚多,如是咱们和他动手,实是不智之举。”   侯瑞山道:“我想,江南双侠还不敢正面和督府作对。”   崔重山道:“那你把我拖去,又有何作用呢?”   侯瑞山道:“我要江南双侠知道,侯某人也有几个知己好友,都是武林高手。”   崔重山沉吟了一阵,道:“除了我们眼下四人之外,侯兄是否还请有他人?”   侯瑞山道:“有,不过,他们要到今晚才能到。”   崔重山道:“你准在几时去见方秀?”   侯瑞山道:“我想酒饭后就过去。”   崔重山道:“我们不用去了。”   侯瑞山道:“诸位最好是能够同行。”   崔重山道:“目下咱们这几个人,绝不放在江南双侠心上。”   侯瑞山苦笑一下,道:“在下也不敢妄想咱们几人胜过方秀,不过,就兄弟所知方秀的 为人,绝不会和咱们翻脸动手,方秀势力虽大,但他还不至于狂妄到要和官府正式为敌。”   崔重山回目望李寒秋、左良平,道:“两位之意呢?”   左良平道:“江湖道义为先,咱们既然答应了给侯兄帮忙,走一趟方家大院,有何不可 呢?”   崔重山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目光转到知禅大师的脸上,道:“大师之意呢?”   知禅大师道:“如若诸位都去,贫僧亦愿一行。”   侯瑞山起身一个长揖,道:“诸位的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我这就派人去方家大院通知 方秀。”   崔重山心中虽然不愿,但却无法说出口来。   一餐饭匆匆吃毕,侯瑞山早已要人备马等侯,几人休息片刻,直奔方家大院而去。   方秀已得通知,亲自迎到堡门口处,说道:“侯爷有话吩咐,请他们送个信,在下到督 府一行就是,怎敢劳动大驾,下顾寒舍。”   侯瑞山翻身下马,一抱拳,道:“方院主言重了,这几年,兄弟吃一口平安饭,全是方 爷所赐,兄弟心中是感激不尽。”   方秀道:“侯爷言重了。”   他和侯瑞山彼此交谈,十分热络,但却望也不望崔重山等一眼。   李寒秋、左良平别有用心,自然不放心上,知禅大师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人家礼数不周, 他也感觉不出。   但崔重山却是心中大为气怒,冷哼一声,道:“兄弟崔重山,幸会方院主。”   方秀冷然一笑,道:“原来是山东崔二爷,兄弟慕名已久了。”口中说话,随手一拱, 一别勉强理会的神情。   侯瑞山心中过意不去,道:“我替方院主引见一下。”   方秀笑道:“不用了,我和这些人,都已见过,只不过说不出什么地方而已。”   知禅大师不解江湖风险,接道:“贫道未见过方施主,只是闻名已久。”   方秀淡淡一笑,道:“在下相识太多,也许认错了人。”   知禅大师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方秀双目神兴闪动,打量了知禅一眼,道:“大师在哪里驻锡?”   知禅大师道:“贫僧来自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在武林名气很大,方秀倒不敢太过慢客,微微一笑,道:“在下心慕少林寺为时 已久,只是无人代为引荐,今日幸会大师,日后还望大师作一个引荐之人。”   知禅大师道:“方施主如有此意,贫僧自当效劳。”   方秀道:“在下这里先行谢过了。”   语声一顿,接道:“兄弟已在厅中备有香茗,咱们堡里坐吧!”   侯瑞山拱拱手,道:“有劳院主带路。”   方秀举步而行,带几人进入客厅。   四个清秀女婢,分别奉上香茗后,悄然退出厅外。   侯瑞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兄弟无事不敢惊扰。”   方秀道:“侯大人有什么吩咐,方秀只要能够办到,无不从命。”   侯瑞山道:“撇开金陵地面不谈,就整个江湖而言,方兄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的大人 物了。”   方秀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不过是薄有虚名而已。”   侯瑞山脸色一整,道:“钦差大人在金陵失踪,就兄弟勘查现场所得,显然是遭人绑架, 那人在金陵在面上胡作非为,看不起我侯某人,也还罢了,但他显然也未把你方兄摆在眼中 了。”   方秀讶然说道:“有这等事?”   侯瑞山道:“是啊!此事关系着兄弟的身家性命,牵连所及,连督府大人也受到了拖累。 这件事闹开去,不但兄弟身家性命难保,就是金陵地面上的武林同道,都有不便之处。因此, 想请方兄出面,追查内情,只要能救钦差大人,兄弟也不愿追究那绑架的凶手,由督府大人 出面,说服钦差大人,不让他奏明圣上,此事就一了百了。”   方秀道:“侯大人说得不错,有人在金陵地面上如此胡作非为,把你侯大人和兄弟都未 放在眼中,方某不知此事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侯瑞山似是未料到方秀答应得如此爽气,心中大是奇怪,微微一笑,道:“方兄如何着 手?”   方秀道:“兄弟立时遣人打听一下,近日中有些什么厉害人物到了金陵,然后,兄弟直 接和他们叙叙,要他们交出钦差大人就是。”   侯瑞山道:“方兄之能,和在武林中的声望,兄弟相信不难作到,但不知要几时才有回 音?”   方秀道:“救人如救火,兄弟立刻追查,明日午时之前,兄弟定有回报。”   侯瑞山道:“那就仗凭方兄,在下告辞了。”   方秀站起身子,道:“兄弟也要行动,恕不远送了。”   侯瑞山道:“不敢当。”一抱拳,转身向外行去。   崔重山、知禅大师、左良平鱼贯相随,李寒秋走在最后。   方秀紧随几人,送到厅门口处时,突然说道:“侯大人。”   侯瑞山回头说道:“什么事?”   方秀伸手一指李寒秋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侯瑞山也是老练人物,微微一笑,道:“方兄不是认识么?”   方秀微微一笑,道:“见是见过,只是想不起他的姓名罢了。”   侯瑞山望望方秀,又望望李寒秋,道:“这位朋友姓李。”   方秀怔了一怔,这:“李什么?”   侯瑞山着他神情很紧张,心中甚感奇怪,暗道:“如论江湖上的声望,随我同行之人, 应以崔重山最高,知禅大师出身少林,门户正大,这李二虎却是籍籍无名,但方秀却对崔重 山最为冷淡,知禅最亲切,此刻,对这李二虎,却似是有些惊异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应道:“李二虎,方兄想必早见过,是么?”   方秀心中自言自语道:“李二虎、李二虎……”   突然开口说道:“李兄,咱们在会武馆中见过,是么?”   李寒秋道:“在下倒是去过会武馆,不过,没有见过方大侠。”   方秀道:“也许是在下记错。”   送几人行到堡门口处,道:“诸位慢走。”   侯瑞山道:“不敢有劳。”放步向前行去。   路口处,早有人牵着几人骑来的健马等候。   几人接过马缰,跃上马背返奔金陵。   李寒秋走在最后,行到一片来林时,突然一收马缰,停了下来,道:“侯大人!”   侯瑞山带带马头,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侯大人真的相信那方秀会有消息给你么?”   侯瑞山微微一怔,道:“诸位都是证人,难道他还敢赖不成?”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如是那方秀明日告诉你,他已问过几位江湖朋友,对此事无能 为力,你将该当如何?”   侯瑞山道:“这个……这个是要逼迫在下施下毒手,把他留在督府了。”   李寒秋道:“你怎知方秀是本人前去呢?”   侯瑞山道:“如非他本身前来,说不得,在下只好再遣人请他到督府一行了。”   李寒秋道:“无凭无据,你又能把他怎样?”   侯瑞山道:“李兄有何高见呢?”   李寒秋道:“在下之意么,咱们防人一着。”   侯瑞山道:“如何一个防法?”   李寒秋略一沉吟,笑道:“侯大人在这杂林中埋伏有几个暗桩,是么?”   侯瑞山脸色一变,道:“不错啊!李兄的耳目,灵得很啊!”   原来,他设下的暗桩,旨在迎接官兵,行动十分隐秘,不想竟为李寒秋看破,心中既是 惊骇,又是佩服,暗道:“这人面貌平庸,想不到,竟是一位才艺超绝的高手。”   李寒秋轻轻咳了一声,道:“叫那暗桩出来,换过咱们几人留此。”   这时,侯瑞山已对李寒秋有很大的敬服,应了一声,招呼出暗藏在林中之人。   李寒秋回顾了侯瑞山一眼,道:“方秀设有暗桩甚多,咱们的行踪,实已为他监视,侯 大人、崔兄和知禅大师,请带两位暗桩,先回督府,区区留此林中。”   侯瑞山道:“两位不回督府了?”   李寒秋道:“我们留此,暗查方家大院变化,大人如若有兴,请于夜间二更之前,易装 到此相见,唯行动必需慎密。就在下推想,督府上下,早已布置了方秀耳目,如是大人行动 被他们发觉,在下这番安排,不但难有作用,且将为敌所用了。”   侯瑞山点点头,道:“在下一更之前赶到此地就是。”   李寒秋不淡淡一笑道:“如是侯大人须留在督府,那也不用强行赶来此地,明日一早, 在下自会赶回督府,报告所见。”   崔重山突然插口道:“区区可以留此么?”   李寒秋道:“崔兄留此,我等极是欢迎,不过,在下推想那江南双侠必须在金陵城中布 有耳目,如若我等尽都留此,只怕要引起那方秀的怀疑。崔兄如若想来,请先行回到督府, 二更前我们两人之中,定会有一人留此等候,诸位如能按时赶来,咱们就可以会合了。”   崔重山道:“李兄说得有理,侯大人咱们回督府去吧!”   李寒秋和左良平换过暗桩的衣服,由两个班头冒两人赶回督府。   左良平目睹几人去远,和李寒秋行入林中,选了一棵大树,飞身而上,藏入枝叶,监视 着大道。   李寒秋低声说道:“方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一次上了大当,竟然真的绑去了钦差 大人。”   左良平道:“其人诡计多端,必有嫁祸之策,倒是李兄是否准备借重官府力量,对付方 秀呢?”   李寒秋摇摇头道:“兄弟并无此意,借重官府,有害无利。”   左良平道:“愿闻高见。”   李寒秋道:“那方秀和韩涛,虽然阴险恶毒,但还有可以寻找他们的地方,如是官府抄 了方家大院和韩家堡,这两人心中再无顾虑,更将胡作非为,而且也不易再找到他们。”   左良平道:“不错,还有么?”   李寒秋道:“官兵虽然众多,但要他们对付神出鬼没的武林高手,那是徒招伤亡了。”   左良平点点头,道:“李兄,何况那侯瑞山,亦并非真诚和咱们合作,看样子,他只要 救出那铁差大人,绝不会再管咱们的事了。”   李寒秋道:“官场中人,岂可相信,好在咱们也未打算借重他们,只不过,借用他们的 压力,使方秀分心他用,助雷兄一臂之力。”   左良平微微一笑,道:“李兄说得是,方秀气势正盛,但他对官府真有很多顾虑,这份 压力不小。”   谈话之间,突见两匹快马,直奔入林。   李寒秋低声说道:“方家大院的人。”   巧的是两人竟然也看中了李寒秋和左良平的停身之处,直行到两人停身的大树之下。   只听到前面一人说道:“小黑子,你守在这里,我到城里。”   后面一人笑道:“我说张大哥,你年高德劭,怎么能奔走辛苦,我看还是小弟去一趟。”   那姓张的冷笑一声,道:“我瞧还是你留这里好。”松开马缰,大步向林外行去。   小黑子无可奈何,牵着两匹马,拴在树上,席地而坐。   李寒秋低声说道:“左兄,看着来路,兄弟先把这人收拾了。”   左良平点点头,应道:“别让他叫出声来。”   李寒秋直坠而下,落在小黑子的身前。   小黑子挺身而起,还未喝出声,已被李寒秋点中了穴道。   李寒秋冷冷地说道:“你用心听,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我想问你几句话,你能据实 回答,我就饶你性命,我现在解开你穴道,你如想死,那就不妨呼叫一声试试。”   一掌拍活小黑子穴道。   小黑子武功不强,但阅历不浅,心知遇上高人,果然不敢喊叫,低声说道:“朋友可知 在下的来历么?”   李寒秋道:“我知道,你来自方家大院。”   小黑子道:“不错,你朋友可是想和方院主过不去么?”   李寒秋冷笑一声,道:“我要问你话,不用你来问我。”右手一指,顶在小黑子前胸之 上,小黑子顿觉指力透肌而入,心中大骇,急道:“你老要问什么?”   李寒秋道:“你们到此作甚?”   小黑子道:“放路桩,巡风了望。”   李寒秋道:“那位张大哥到金陵找什么人?”   小黑子道:“全陵城中,我们有很多暗桩,不论到哪里,都有得玩乐,但他到哪里去, 就非我所知了。”   李寒秋冷冷说道:“方秀现在家中么?”   小黑子道:“小的离开之时,方院主还在家中。”   李寒秋道:“钦差大人,可是你们院主绑架的么?”   小黑子道:“这等大事,小的怎会知晓?”   李寒秋道:“你如想活着,那就实话实说。”   小黑子道:“这等事,小的当真不知。”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方家大院之中,最近有些什么举动?”   小黑子道:“来了很多武林中人,有和尚、有道士,但是何身份,小的却是不得而知。”   李寒秋心知再难问出个所以然来,改口问了他们的联络暗号,一指点了那小黑子的穴道, 脱下他身上衣服,把小黑子移入隐密之处,飞身跃上大树,低声对左良平道:“左兄,兄弟 推想,那方家大院,今晚上可能有所举动,兄弟扮作他们的人,混入他们之中。左兄在此等 候那位崔重山,我想侯瑞山未必来,但那位崔二爷,今日受了方秀之气,心中一直忿忿不平, 绝不会忍下去。”   左良平道:“你冒充小黑子,方法虽然不错,但这些人,久年相随,定都相识,一和他 们见面,岂不要露出马脚了么?”   李寒秋道:“天下事,原本没有十分安全的,在下混入他们一起,随机应变,也就是 了。”   左良平淡淡一笑,道:“李兄决心如此,不妨一试,但不要太冒险。”   李寒秋点点头,道:“多谢关注。”言罢,纵身而下,缓步向树林外行去,藏在路旁一 株大树后面,监视着方家大院的举动。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十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约过有顿饭工夫,突见两匹快马,疾驰而来。   李寒秋已然知晓了联络信号,举手一挥,两匹快马,直向金陵奔去。   原来,这正是告诉同道,林中没有敌人埋伏,要他们放心赶路。李寒秋目睹两人去后, 心中忽然一动,暗道:“金陵城中,方秀已有很多埋伏,怎的又派遣这多人赶往金陵呢?这 其间,只怕是大有文章了。”心念转动之间,又见两匹快马,直奔过来。   李寒秋看得清楚,这两匹马上,竟有方家大院的院主方秀,赶忙侧过身去,一挥手。   方秀似是心中很急,一见林中打出暗记,立时纵马向前奔去,也来留心瞧着林中之人。   李寒秋暗暗吁一口气,急急行入林内,纵身跃上大树,道:“左兄,情形有些不对。”   左良平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方秀亲率从人一名,赶去金陵。”   左良平低声说道:“李兄可是怀疑他们赶往金陵有所作为?”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此时此情之下,方秀如非有特别要紧之事,绝不会赶往金陵 了。”   左良平道:“听李兄口气,似是已胸有成竹了?”   李寒秋道:“兄弟看咱们原定之策,不得不稍作变更了。”   左良平道:“如何变更?”   李寒秋道:“左兄请赶向金陵,通知侯瑞山一声,告诉他方秀已在金陵城中,要他酌情 自理,最好是设法暗示他,要他尽出督府干捕,把方秀捕捉,扣留于督府之中。”   左良平笑道:“李兄弟认为那督府捕快,能够捕得方秀么?”   李寒秋道:“如若凭武功动手相搏,十个侯瑞山也难是方秀之敌,不过,料方秀还不敢 正面和官兵冲突。”   左良平道:“可是他的属下,就未必肯听凭摆布了。”   李寒秋道:“由左兄和崔重山再加上知禅大师,足可对付了。”   左良平道:“李兄呢?”   李寒秋道:“小弟准备混入方家大院去,看能否和雷兄会面,如有机会,顺便救出那位 钦差大人。”   左良平点点头,道:“好吧!但李兄要小心一些,不要太过冒险。”   李寒秋道:“多承关注,小弟去了。”跳下大树,直向方家大院奔去。   沿途之上,经过了两处问询的暗卡,李寒秋均以暗记回答,顺利通过,直抵方家大院。   守门人仍以暗号相询,李寒秋仍然以暗记回答,轻而易举地混入堡中。心中却在暗暗吃 惊,忖道:“这方家大院的防守,确然严密,如非问得详细,知晓了全部的联络暗号,只怕 很难通过此关了。”   这时,天巳黄昏,方家大院中,已点燃起数处灯火。   大门内广大的场院中,却是一片静寂,未见一个防实的人。   李寒秋回顾了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他虽然来过一次方家大院的景物,并不熟悉,只好举步向古堡式房舍行去,心中暗作盘 算道:“那小黑子说这方家大院中,住了很多江湖高人,怎的一个也瞧不到呢?着来只有设 法混入那古堡式的宅院之中瞧瞧了。”   在广场角落中,紧靠那高耸的围墙处,建筑有很多排房屋,但李寒秋心中知晓,那都是 仆从等人的宿住之地。   方家大院,是一幢很奇怪的建筑,整个的宅院,似是座连环石堡,青石作壁,看上去坚 牢无比。   虽然,李寒秋明知那堡中布设有很多的机关,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入那宅门之中。   门口高燃着一盏垂苏宫灯,照得甬道中一片通明。   一个十四五岁青衣童子,突然由门后闪出,拦住了李寒秋的去路,冷冷说这:“站住。”   李寒秋停下脚步,一抱拳,道:“小管家。”   青衣童子神情倨傲,礼也不还,说道:“你到此好久了?”   李寒秋暗道:“他把我认成护院教师了。”   当下说过:“小弟到此半年多些。”   那青衣童子道:“那你应该知晓院中规矩了。”   李寒秋道:“小的知道。”   青衣童子道:“你既知道,为什么还要闯入内宅?”   李寒秋道:“小的找人。”   青衣童子奇道:“你找人,找哪一个?”   李寒秋道:“找苹姑娘。”   青衣童子打量了李寒秋一阵道:“你找苹姑娘有什么事?”   李寒秋道:“苹姑娘托在下办一件事,在下要回苹姑娘的话。”   那青衣童子皱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先要告诉苹姑娘一声,看她是否愿见你。”   李寒秋心中大感为难,暗道:“此情此景之下,自是不能说出真实姓名,但如随便捏造 一个名字,只怕那苹儿无法知道是我。”   但闻那青衣童子怒道:“这人怎么了,难道连自己的名字,也弄不清楚么?”   李寒秋道:“小的叫李冷,名字不雅得很。”   那青衣童子道:“好吧,你在这里等,我去替你通报一声。”   李寒秋道:“多谢小管家了。”   那青衣童子转身向内行去,去了约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才急步行了出来。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通往大厅内宅的甬道,防守得极为森严,如若擅自闯入,必将要 被人发觉,是以,只有耐心地等着。”   那青衣童子直行到李寒秋身侧,举手一挥,道:“苹姑娘忙得很,此刻无暇和你相见, 要你先回去,有话明天再说不迟。”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甬道虽然有人阻拦,但未必能拦得住我,只是那重重机关,却叫 人防不胜防。”   那青衣童子见李寒秋仍不退走,不禁怒道:“你这人怎么搞的,听不懂我的话么?”   以李寒秋的武功而言,举手之间,得可把对方伤在手下,但他顾全大局,不得不忍气吞 声,淡淡一笑,道:“有劳小管家再向小苹姑娘通报一声,在下有要事……”   青衣童子连连挥手,道:“快退出去,我替你传报一次,已经很帮忙了,你这人得寸进 尺……”   只听一清脆的声音,接道:“什么人要找我?”   青衣童子道:“就是这人。”   只见苹儿一身绿衣,组组行了过来,两道目光盯住在李寒秋脸上,道:“你找我?”   李寒秋道:“姑娘要在下办的事,已经办妥,特来回报姑娘。”   苹儿已听出是李寒秋的声音,不禁脸色一变,道:“都办好了?”   李寒秋道:“办好了。”   苹儿目光转到那青衣童子身上,道:“不惜,这人确是给我办一件事,我带他到后面一 趟,立时送他出来。”   青衣童子笑道:“苹姑娘的吩咐,还有什么不妥,你带他去吧!”   苹儿道:“跟在我后面走,小心一些,不要撞上了机关。”举步向前行去。   李寒秋对那童子一抱拳,紧随苹儿身后行去。   苹儿在甬道之中转了几个弯,穿过一个天井,直进入—座房间之中。   李寒秋追在苹儿身后,行入房中。   苹儿回身掩上房门,低声说道:“你好大胆子。”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方秀不在院中。”   苹儿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在院中……”大约自知问得太蠢,急急改口道:“你在途中 看到了他?”   李寒秋点点头,道:“我扮作你们的暗桩,还替他打了信号。”   苹儿道:“你杀了那个人?”   李寒秋道:“没有,只是点了他的穴道。”   苹儿道;“每晚上所有的暗桩,都要换两次人,二更左右,你将被发觉身份,你必须在 二更前办完事,离开此地。”   沉吟了一阵,接道:“你要那守门童子来找我,留下了一个被人追查的线索。”   李寒秋道:“在下也想到了,心中不安得很,看来只有设法杀他灭口了。”   苹儿改变话题,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冒此大险,想来必定很重要了?”   李寒秋道:“请教姑娘三件事。”   苹儿道:“你好像心中很有把握,我一定会帮助你,是么?”   李寒秋道:“在下碰碰运气罢了。”   苹儿忽地嫣然一笑,道:“算你的运气好,什么事,快些说。”   李寒秋道:“姑娘带在下来此,会无避忌,不怕被人发觉么?”   苹儿道:“这是后宅内院,从无一个敌人能够到此。什么事,可以说了。”   李寒秋道:“姑娘见过了雷飞没有?”   苹儿摇摇头,道:“迄今为止,还未见他之面,我忙得无法到前面去,他也无法进入宅 内中来。”   李寒秋道:“第二件事,是那位钦差大人,是否是方秀掳了来?”   苹儿一皱眉头,道:“怎么?你和官府也有了勾结?”   李寒秋道:“在下被捉将官里去,不得不虚与委蛇,姑娘但请放心,在下绝不会借官府 力量,对付方秀。”   苹儿点点头,没有答话。   李寒秋道:“姑娘不讲话,那是默认有此事了?”   苹儿仍不作声。   李寒秋知她心中还念方秀相待之情,也不满自己和官府中人为伍,也就不再多问,一转 话题,道:“目前这方家大院中,住有很多武林高手,是么?”   苹儿道:“嗯!不错,你一个人武功再高,但被发觉是奸细,也无法离开方家大院。”   李寒秋道:“多谢姑娘指点。”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方院主的作为,我极反对,但格于身份我无法劝他,但他对 我一直不错,我希望你不要出难题给我。”   李寒秋道:“我明白,在下绝不让姑娘为难就是,只求能够暗中相助,我已经很感激 了。”   苹儿道:“你还想什么?”   李寒秋道:“我和方秀固然是私仇,但目下,我和他为敌斗智,却并非为了私忿,而为 了武林的正义、安危。”   苹儿道:“雷飞也是如此?”   李寒秋道:“不错,如若我只是要报私仇,刚才他未带人手,我就可以挺身而也和他相 搏。”   苹儿道:“你可是觉着一定能够胜他。”   李寒秋道:“我相信不会败在他手中。”   苹儿道:“你很自负。”   李寒秋道:“在下如没一点勇气,也不敢冒险此来了。”   苹儿叹道:“我听明白了,告诉我如何助你?”   李寒秋道:“方秀耀武扬威,但他并非是主要人物,我想知晓方秀背后的人物是谁?”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我暗中留心观查,确也值形如此,起初我认为是紫薇宫,但后 来,我又发觉不全是,似乎是另有一股力量,在主宰着方秀。”   李寒秋低声道:“姑娘可知那人是何许人么?”   苹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他们来往一直很神秘。”   李寒秋知他说的实言,再问也无法问出个所以然来,略一沉吟,道:“张三公子和方秀 联盟的事如何了?”   苹儿道:“联盟事内情如何,方秀是守口如瓶。”   李寒秋道:“张三公子是否还在金陵呢?”   苹儿道:“回去了。”   李寒秋道:“看来内情很复杂,是么?”   苹儿点点头,道:“不错,方秀举动,有些不由自主,似乎是被一种力量在暗中操纵, 但我看得出,那小童并非来紫薇宫。”   李寒秋道:“照姑娘的说法,方秀的一切作为,似乎都为人控制、支使。”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那也不是,方秀极力在挣扎,他希望能够自主,但那外来的一 股压力十分强大,便他无法抗拒。”   李寒秋道:“那位才华绝世的韩公子呢?是否还在金陵?”   苹儿道:“回徐州去了,前天,他和方秀秘密商谈很久。”   李寒秋道:“姑娘可知他们谈些什么?   苹儿摇摇头,道:“不知道,但事后,他们神情都很严肃,尤其是韩公子,严肃的神情 中,还隐隐可见忿怒,想来,那密谈定然是不很愉快,当夜韩公就离开金陵,自回徐州去。”   李寒秋心中暗道:“难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争执不成?”   但苹儿接道:“方秀和韩涛在江湖上的作为,一直瞒着韩公子,但这一次,韩公子到金 陵来,似是看穿了内情,而且,方秀也需要借仗那位侄儿的才华,因此,很自然,使韩公子 参与机密。”   李寒秋点点头道:“还有一事,请教姑娘。”   苹儿道:“方秀的心机很深,他不会让重要的事,轻易泄露出来,你不要太存奢望,从 我这里得到很多消息。”   李寒秋道:“在下此来的收获已经不少,甚感满足了。”   苹儿淡淡一笑,道:“我知道的已说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快些问吧!”   李寒秋道:“目下你们这方家大院之中,住了很多高手,都是些何许人物?”   苹儿道:“人物很庞杂,各门各派的人物都有。”   李寒秋道:“难道各正大门户,像少林、武当等大派,也有人么?”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我看到有和尚、道士,但不知他们是否是少林武当门中人。”   李寒秋道:“有一件事,在下想不明白。”   苹儿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和方秀在一起呢?”   苹儿道:“自然有很多好处。”   李寒秋道:“什么好处?在下一点也瞧不出来。”   苹儿道:“你要能瞧出来,那也不足为奇了。”   李寒秋道:“所以,在下才请教姑娘。”   苹儿谈谈一笑道:“你爱女色,方秀养有无数美女,投怀送抱,你如喜欢赌,方秀会有 很多会赌的人陪你,吃喝玩乐。方家大院中,经常有人奉陪,你说这是否使人留态呢?”   李寒秋道:“我不信单凭这些手法,能使无数的武林人物,为他效命。”   苹儿道:“自然,他还有别的手法,譬如他使你名利双收。你是否会听他的话呢?”   李寒秋道:“唉!这么说来,那方秀是一位心机很深的人物了?”   苹儿道:“自然是一位才华非凡的人物了。”   李寒秋道:“姑娘可曾听说过谭药师这个人么?”   苹儿道:“谭药师,这名字好像听人说过啊!”   凝目沉思了片刻,接道:“是了,我听方秀说过。”   李寒秋道:“他说些什么?”   苹儿摇摇头,道:“说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名字。”   李寒秋道:“以后,希望姑娘留心此人。”   苹儿怔了一怔,道:“你要我作奸细,暗中把方家大院的事,都告诉你?”   李寒秋似是亦知失言,微微一笑,道:“在下是请求姑娘帮忙。”   苹儿摇摇头,道:“可惜,我不能答应你。”   李寒秋不便再言,一抱拳,道:“在下告退了。”   苹儿道:“最好我送你出去,免得那守门童子动疑。”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一章 香闺藏身   李寒秋转过身子,正待举步出门,突闻苹儿低声说道:“等一下。”   李寒秋回首说道:“什么事?”   苹儿道:“你要到哪里去?”   李寒秋道:“我去找我雷飞看,如是找不着他,在下就离开方家大院了。”   苹儿道:“还记得点我穴道的地方么?”李寒秋道:“记得。”   苹儿道:“那很好,明日黄昏时分,咱们在那地方见面好么?”   李寒秋道:“好。”   苹儿道:“明日我设法找到雷飞,但不知要和他说些什么?”   李寒秋沉吟了良久,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有些什么事情告诉我。”   苹儿道:“好吧!我去找他,明日我们见面之后,我再告诉你。”   李寒秋道:“就此一言为定,在下去了。”   苹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拦住了李寒秋道:“李兄,我问你一件事。”   李寒秋道:“什么事?”   苹儿道:“你是否准备立刻离开去?”   李寒秋道:“混进你们方家大院,十分不易,我想借此机会,查看一下四周形势……”   苹儿突然举手按在樱唇之上。   其实,李寒秋也自警觉,已住口不言。   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苹儿拉起李寒秋,行入内室打开衣柜,低声说道:“快躲进去。”   李寒秋略一犹豫,闪身进入了衣柜。   苹儿关上柜门,登上木榻。   原来,这地方竟是苹儿的卧室。   只听一个男子口音传了进来,道:“苹姑娘在么?”   苹儿道:“什么人?”   门外人应道:“我是方寿,院主有事找你。”   苹儿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门外人似是很相信那苹儿的话,转身而去。   苹儿下了木榻,看那人去远之后,拉开衣柜木门,道:“你都听到了?”   李寒秋道:“听到了。”   苹儿道:“方院主有事去金陵,但又匆匆回方家大院,只怕是有了特殊变故。”   李寒秋道:“什么事?”   苹儿道:“我不知道,看来,你要暂时留在这里了。”   李寒秋皱皱眉头,道:“这个,这个……”   苹儿道:“不要这个那个了,留这里吧,我的卧房,很少人来,等我回来你再走不迟。”   李寒秋道:“好的,姑娘要早些回来。”   苹儿应了一声,匆匆出门而去。   李寒秋目睹苹儿身形消失,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我李寒秋竟然要躲在女人的房中。”   这是一段很寂静的时光,李寒秋孤独地坐在房中,足足等了一顿饭工夫之久,苹儿才匆 匆回来。   李寒秋低声急急问道:“什么事?”   苹儿道:“有贵宾到此,方院主特地赶回来迎接。”   李寒秋道:“什么人呢?”   苹儿道:“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方院主才会匆匆赶回。”   苹儿道:“你现在不能走了。”   李寒秋呆了一呆,道:“要何时才能离开?”   苹儿道:“现在我也无法知道。不过,我刚在守门之处查看,那守门童子,已经换了班, 如若他不讲出去,别人绝想不到我的房中有人。”   李寒秋心中大急,道:“在下不能永远守在你房中啊!”   苹儿道:“以目下的森严戒备,就算你武功再高一些,也无法离开此地,你不能隐形而 遁,以逃过他们监视的耳目。”   李寒秋道:“姑娘之意?”   苹儿道:“只有屈驾留在这里了。”   李寒秋道:“但这是姑娘的闺房啊!”   苹儿道:“情势如此,你必得通权达变,我一个女孩子都不害怕,你难道还心有畏惧 么?”   李寒秋沉吟了一下道:“但这样麻烦你,在下甚是不安。”   苹儿道:“这麻烦是我自找的,怪不得你.我无意逃避,你安心留这里吧!我要去了。”   李寒秋道:“等一等。”   苹儿道:“还有什么事?”   李寒秋道:“如是有人到此,在下要藏身何处?”   苹儿道:“衣柜里。处此情景,希望你能忍耐。”转身向外行去。   李寒秋心中暗道:“方秀如此郑重其事,来人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后人物,只可惜,这 宅院之内,埋伏太多,行动时危险大大,倒不便涉险查看了。”   此时,他只有耐心地等待。   但他暗中也作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苹儿出卖了自己,只有全力一拚,如能在一场搏斗中 杀死方秀,死也值得了。心中有了计划,反而安静了下来,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准备养好 精神,以应大变。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闻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这时,天已夜深,室内室外,一片漆黑。   李寒秋悄然站起身子,行到衣柜旁边,打开柜门。   原来,他已听到了那传来步履之声,不是一个人的脚步。   但闻苹儿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我已到门口,公子请回吧!”   李寒秋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来人是韩公子。”   只听一个男人声音说道:“在下可以到姑娘房中坐坐么?”   苹儿应道:“小婢住处,十分简陋,公子不怕委屈么?”   那男子声音叹道:“不要紧,我还有很多事想和你谈谈。”   苹儿道:“好吧!小婢先进房中,燃起灯火,再迎公子大驾。”推门进入室中。   李寒秋借那推门的声音掩护,闪入衣柜,同时带上柜门。   苹儿晃燃火摺子,点起火灯,随子整齐一下榻下的摺纹,道:“公子请进来吧!”   只听一阵步履声,行入房中。   李寒秋盘坐衣柜中,调匀呼吸,倾耳静听。   只听苹儿说道:“公子心中,是否仍然怀念娟姑娘?”   这来人正是韩公子。   但闻韩公子应道:“娟姑娘不会再理我我了,她和那李寒秋相处甚好。”   苹儿道:“公子想和小婢谈的,就是这件事么?”   韩公子道:“那倒不是,在下想问的,只怕你不肯说。”   苹儿笑道:“公子是院主的侄少爷,我不过一个丫头,少爷问话,小婢敢不说么?”   韩公子笑道:“好!我要你说实话,我方伯父为人如何?”   苹儿正色说道:“韩公子,我不能批评你韩院主,也不愿批评方院主,不管他为人如何, 但他对我一直不错,再说他是一院之主,我只不过是一个侍候人的丫头,公子问我这些话, 那不是诚心地和我为难吗?”   韩公子笑道:“也许你说得有理,但我知道,我伯父并没有把你当作丫头看待。”   语声顿了一顿,道:“自从发生了娟儿事件之后,我伯父已经提高了不少警觉,他对你 存有了很多戒心……”   苹儿接道:“我和娟姑娘很多不同。”   韩公子道:“有什么不同呢?”   苹儿道:“娟姑娘来得太突然,我却是已在方家大院,作了很多年的丫头。”   韩公子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也许我看错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要走了。”   苹儿道:“公子留步。”   韩公子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苹儿道:“小婢说话也许重了一些,开罪了公子,请韩公子不要见怪才好。”   韩公子道:“不论如何,方院主是我的大怕父,他和我爹爹的行事为人,我虽不满意, 但我却不能坐视不管,我要尽我的心力,阻止他们再闹下去。”   苹儿道:“这题目太大了,以小婢的身份,实是无法插口。”   韩公子道:“也许你说得对,所以,我只有独行其事了。”不再待苹儿答话,转身向外 行去。   苹儿送到门口,道:“公子慢走,小婢不送了。”   韩公子道:“早些睡吧!你喝了不少的酒。”   苹儿道:“多谢公子关照。”   随手关上房门,熄去房中火烛。   但她并未立刻休息,站在窗口处,目睹韩公子走远之后,才悄然退回衣柜边,拉开木柜, 低声说道:“出来吧!”   李寒秋缓缓跨了出来,低声说道:“哼!这位韩公子,专在家里的美婢身上打主意……”   话说出口,始知不妥,但改口不及。   苹儿摇摇头,道:“他不是坏人。”   幸好室中漆黑,掩去了李寒秋脸上的尴尬。   苹儿低声说道:“李兄,今晚上,只怕你不能走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今夜方家大院戒备好森严,所有的庄丁、教师,都奉命各守岗位。”   李寒秋道:“不行,纵然是处境险恶,我也得离开此地。”   苹儿道:“为什么?”   李寒秋道:“男女授受不亲,在下如何能够在姑娘的房中过夜?”   苹儿道:“只要咱们心地光明,同处一室,又有什么要紧?”   李寒秋道:“话虽如此,但人言可畏。”   苹儿道:“目下情势特殊,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在下总觉着有些不妥。”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用这个、那个了,做大事,不拘小节。”   李寒秋道:“在下如若留此只怕对姑娘有些不妥。”   苹儿道:“如若要出事情,你走了,也是一样出事。”   李寒秋轻轻叹息一声,道:“苹姑娘,除此之外,别无良法了么?”   苹儿道:“嗯!别无良策,不用三心二意了,你在房中休息,我到厅里坐息。”   李寒秋道:“那如何成?姑娘请在内室休息,在下到外面坐息。”   苹儿道:“不用客气了,你好好养养精神,明日,戒备稍松,我就想法子送你出去。”   李寒秋道:“好吧!一切遵从姑娘的吩咐就是。”   苹儿微微一笑,道:“这才对啊!你武功虽比我强,机智也比我高,但这地方我住了很 多年,人人物物都比你熟悉,只好暂时委屈你,听我的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丫头好胜之心虽强,但对我倒是不错。”   当下微微一笑,道:“你胆很大,留我在此,一旦被人发觉,那是必死无疑了。”   苹儿道:“不用吓唬我,我们的处境,的确是危险万分,只要那守门小童,泄漏了口风, 你武功再强一些,也无法生离此地,希望那守门童子忘去了这件事,才是万幸。”   李寒秋道:“你心中害怕么?”   苹儿道:“要是我心中害怕,也不会留你在此了。”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苹儿,你在和什么人谈话?”   苹儿吃了一惊,道:“没有啊!只有我一个人在房中啊!”   说话之间,同时伸出手去,抓住了李寒秋的右腕,示意他藏人衣柜之中。   但闻砰然一声,木门突然大开。一个幽灵一般的人影,当门而立。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二章 宁死不辱   苹儿迅快解开了衣带、举步行了过去,一面扣着扭扣.   只听门外人冷冷地说道:“苹儿,你点起灯光。”   苹儿道:“让小婢扣好衣带。”   那人道:“先燃起灯火。”   苹儿应了一声,行到木桌旁边,晃燃摺子,点起了蜡烛。   只见来人青衫方巾,正是方家大院主方秀。   方秀缓步行入室中,两道冷厉的目光,凝注在苹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道:“苹儿, 你这卧室中只有你一个人么?”   苹儿也有着无比的沉着,淡然说道:“院主这话是何用心,小婢房中不是我一个人,难 道还有别人不成?”   方秀道:“我也是听闻人言。”   苹儿道:“什么人这样大胆,小婢愿和他对质。”   方秀淡然一笑,原本脸上的怒容,也随着缓缓消失,说道:“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但老 夫听到你和人谈话,总是不会错吧?”   苹儿道:“小婢在室中,并未和人说话,院主如是不信,不妨仔细地查看一下。”   李寒秋躲在衣柜之中,听得大是担心,暗道:“如若这方秀当真的打开衣柜,岂下是要 当场拆穿谎言。”   心中念转,人却暗中运气戒备,如若方秀当真的打开衣柜,只有放手和他一拚了。   哪知方秀并未有所举动,口中说道:“苹儿,老夫待你如何?”   苹儿道:“十分爱护。”   方秀道:“如是老夫遣差你去为我办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你是否愿意去呢?”   苹儿道:“只要小婢力能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方秀道:“如是要你牺牲呢?”   苹儿怔了一怔,道:“要小婢怎样牺牲呢?”   方秀道:“我问你是否愿意答应?”   苹儿沉吟了良久,道:“院主一向疼爱我,想来不会为难我了。”   方秀缓缓从怀中取一个玉瓶,倒出一位丹丸,道:“吃下这粒丹丸。”   苹儿答非所问地道:“有一件事,小婢忘记告诉方院主了。”   方秀道:“什么事?”   苹儿道:“韩公子刚来过这里。”   方秀点点头,道:“我知道……”   缓缓把药物交给苹儿,道:“把它吃下去。”   苹儿接过药丸,托在掌心,就灯光之下望去,只见那丸药色呈深紫,而且还有一股淡淡 的幽香。   她心中知晓,这位丹丸,绝非好药,心中大是为难,托在掌中,不知如何才好。   方秀微微一笑,道:“苹儿,吃下去。”   苹儿缓缓说道:“吃下去会死么?”   方秀摇摇头,道:“你几时见我用药物杀死自己的属下?”   苹儿道:“那院主可否把这药物的作用,告诉小婢?”   方秀道:“告诉了你,你是否吃它下去?”   苹儿点点头,道:“如是院主一定要小婢服用,纵然是断肠毒药,小婢也要吞它下去。”   方秀道:“好吧!这是一种奇药,服下之后,人就像喝醉了酒。”   苹儿道:“无法控制自己,一切任人摆布了,是么?”   方秀微微一笑,道:“小妮子果然聪明得很。”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院主,我这样不是很好么?我从没有为你得罪过人,再说府 中歌姬、美人,为数甚众,院主又为何一定要牺牲小婢呢?”   方秀轻轻咳了一声,道:“我无儿无女,这些年来,一直视你如自己的女儿一般。不过, 今日的情势有些不同,我们那位首脑人物,偏偏一眼就看上了你,如是别人,我还可以为你 抵挡一阵,但他看上了你,却是叫人无法可想了。”   苹儿道:“什么人?”   方秀道:“适才那位青纱垂面的黑衣人。”   苹儿道:“那人是何身份?”   方秀道:“他才是领导我等的真正首脑人物。”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虽然你有所牺牲,但又何偿不是你的福份呢!如是他真的喜欢 了你,对你而言,那反是一桩大喜的事了。”   苹儿道:“为什么呢?”   方秀道,“因为,他有着绝世的武功,过人的才智,目下江湖上有很多武林人物,一方 雄主,都在他控制之下,一旦他喜爱了你,此后,连我也要你美言一二了。他一向不喜女色, 今日不知何故,忽然看上了你。”   苹儿皱皱眉头,道:“院主,我不喜权势,望能保持我清白女儿之身,永在方家大院为 婢。”   方秀道:“女大当嫁。你这话说得太孩子气了,你不能永远不嫁人啊!”   苹儿道:“要嫁人,我也要嫁一个田舍郎,男耕女织。过上一辈子安闲岁月。”   方秀道:“这话很荒唐,你吃惯了山珍海味,又如何能够穿粗布之衣?这不过是你偏激 之想,如何能够认真。”   苹儿道:“小婢说的真话……”   方秀一摆手,接道:“我本想过了今宵之后,收你作为义女。”   苹儿道:“只为了要我作人家的玩物。你院主也不惜降尊纡贵,收我为女。”   李寒秋蒙在衣柜之中,把两人之言,听得很清楚,暗道:“这苹儿虽是使女身份,但她 威武不屈的气概,倒是颇有豪杰之风。”   但闻方秀轻轻叹息一声,道:“苹儿,当年我救你来此,你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 我养你十余年,而且传了你一身武功。”   苹儿接道:“我知道,心中也万分感激,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小心地侍候院主, 有一次你闭关习武,小婢为你护法,六日七夜目未交睫。”   方秀淡淡一笑,道:“看来,只有让你吃下这粒丸药一途了。”   苹儿道:“为什么?”   方秀道:“吃下了这粒丸药,你才无反抗意念。”   苹儿道:“院主,如是小婢不愿服用呢?”   方秀冷笑一声,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苹儿道:“不是小婢胆大,实在这关系太大了。院主如若逼迫小婢,小婢只有一途可循 了。”   方秀道:“你要怎样?”   苹儿道:“唯死而已。”   方秀道:“一个人只能死一次,你这般年纪轻轻,死了岂不太可惜么?”   苹儿道:“但如院主逼小婢牺牲清白之身,就小婢而言,实是生不如死了。”   方秀突然一伸手,抓住了苹儿的左腕脉穴,笑道:“苹儿,院主几时害过你了,快快吃 下吧!”   他口中虽然说得婉转,但五指暗加劲道,苹儿骤然感觉到半身麻木。   但闻苹儿尖声叫道:“院主,杀了小婢,小婢也不愿服此药丸。”   隐身在衣橱中的李寒秋,只听得心中一震,暗道:“她这般尖声呼叫,不知是否有意叫 我现身相助?”心中忖思之间,突闻苹儿啊了一声,再无声息。   原来,方秀突然扬手一指,点了苹儿穴道,强行把药丸,投人了苹儿的口中。   李寒秋凝神倾听,只闻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逐渐远去。良久时光,再未闻声息。   李寒秋忍了又忍,还是忍耐不住,轻轻推开了橱门望去。   只见室中灯火通明,方秀早已离去,苹儿一个人躺在木榻之上。李寒秋急步行近木榻, 在苹儿身上查看了一阵,伸手解开苹儿身上的穴道。   苹儿挺身而起,低声说道:“院主迫我吃下一粒药丸。”   李寒秋道:“什么药?”   苹儿道:“我不知名称,反正是一种很坏很坏的药物,食用之后,一个人就失去了主宰 自己的能力,任人摆布了。”   李寒秋道:“现在如何?”   苹儿道:“药力还未发作,但很快就会发作了。”   李寒秋吃了一惊,道:“那么如何处理?”   苹儿道:“我不愿把清白女儿之身,断送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手中,现在只有两条路 了。”   李寒秋道:“哪两条路?”   苹儿道:“一条是死。”   李寒秋道:“还有一条呢?”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行不通。”   李寒秋道:“不妨说来听听。”   苹儿道:“带我离开此地,但这方家大院,到处防守森严,机关重重,如何能够走得 了?”   李寒秋道:“那总比死了的好,咱们走吧!”   苹儿摇摇头,道:“只不过多送上一条命吧!”   李寒秋道:“我相信咱们两人之力,纵然战死,也必可讨回很多代价。”   苹儿摇摇头,道:“不行,如若咱们正和人动手之时,我服用的药性发作。那岂不是只 余下你一个人了。”   李寒秋道:“但总比坐以待毙好。”   苹儿道:“你还是藏起来吧!我一个孤苦伶仃的苦命女子,死了也无人为我悲伤,我也 死得十分安心,但你还有脱离此地的机会,如是咱们出手和人相搏,那是毫无机会的了。”   李寒秋道:“姑娘不用如此多虑,在下相信,咱们冲出去的机会很大,何况,还有雷飞 暗中接应。”   苹儿摇摇头,道:“快些藏入衣柜中去,我试试看能否运气抗拒,让药力晚一些发作。”   李寒秋凝神倾听,果闻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急施传音之术,道:“姑娘,有事招呼我一声。”闪身躲人了衣橱之中。   苹儿也迅快地躺在榻上,就记忆所及,尽量睡成那方秀摆下的形态位置。   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方秀带着一个身着青袍的蒙面人,缓步直入室中。   方秀快步行到木榻旁侧,望了苹儿一眼,道:“可是这个丫头?”   那蒙面人缓缓行到榻前,望了苹儿一眼,道:“不错,正是这位姑娘。”   方秀道:“她生性刚烈,宁愿死去,也不愿清白受玷。”   蒙面人道:“那粒药物呢?”   方秀道:“她已经服用下去了。”   蒙面人道:“不要紧,只要她服用了那粒药物,任她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控制自己。”   方秀啊了一声,道:“当真么?”   蒙面人点点头,道:“不错。”   方秀道:“不知那药力服用后,几时才会发作?”   蒙面人道:“那药物持久强烈,但它初发时,却非常轻微,但如经过人一阵挑逗之后, 药为立刻转剧。”   方秀微微一笑,道:“东主说得是。”   望了苹儿一眼,道:“可要把她移到一处高雅的房间之中?”   蒙面人道:“不用了。”   方秀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可以去了么?”   “方院主请便。”   方秀道:“东主多多保重。”   蒙面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好,你可以去了。”   方秀欠身一礼,回头而去,行到门口时,突然又回过身子,道:“要不要解开她的穴 道?”   蒙面人道:“不用你帮忙。”缓步行到木榻之前,拍活了苹儿的穴道。   方秀双目中,突然闪动起一抹凶恶之光,冷冷地扫掠了那蒙面人一眼,急急转身而去。   那蒙面人目注苹儿,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好些么?”   苹儿穴道早已为李寒秋解开,但她却放意装作成穴道初解一般,挺身坐了起来,道: “你怎么一直戴着面纱?”   那蒙面人道:“我不愿别人轻易瞧到我的真面目。”   苹儿道:“为什么?”   蒙面人道:“因为当今之世,值得我和他们相交之人不多。”   苹儿道:“你很孤傲。”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不错,当今之世,能被我看上的女子更不多。”   苹儿道:“这么说来,我应该很荣幸了?”   蒙面人道:“那要着你怎么想了。”   伸出手去,握住了苹儿玉手。   苹儿已知自己眼了极为强烈的药物,用尽全力保持心情的平静,使药为尽量地缓慢发作。   那蒙面人两道锐利的目光,透出面纱,借室中高烧的火烛,投注在苹儿的脸上,希望从 她神色的变化中,衡量出药力发作的程度。   但苹儿心里有着充分的准备,心中暗自忖道;“我的手,被一只魔掌抓着。”   一种由心底发出的怨恨,压制了由药力促起的欲念,使她仍然保持平静。   那蒙面人炯炯的目光,在苹儿脸上瞧了一阵,道:“那方秀可曾给你一粒药丸服用?”   苹儿心中虽然对他厌恶无比,但却又不能不回答他的问话,点点头,应道:“不错啊!”   蒙面人双手握住了苹儿的玉手,轻轻地揉搓了一阵,道:“你的定力很强,小小年纪, 有此成就叫老夫也不能不佩服了。”   苹儿已然运起了全身力量,和药力对抗,但这药为十分强大,在那蒙面人有意挑逗之下, 苹儿突然觉出一股莫名绮念,由心底直泛而起。双颊上也突然泛现出一股强烈的红晕。   这正是药力发作的初期征象。   蒙面人微微与笑,道:“你叫苹儿,是么?”   苹儿运气和泛起的药为对抗,一面点头应道:“我叫苹儿。”   那蒙面人语气柔和无比地说道:“你做过梦么?”   苹儿道:“哪一个人没做过梦呢?”   蒙面人道:“你做些什么梦,可曾梦想过自己成为武林中第一夫人,一呼百诺,无数的 仆从美婢,前呼后拥,无数珠宝古玩,尤胜皇宫,无数的江湖高手,听你之命?”   苹儿摇摇头,接道:“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蒙面人道:“可是现在,你却有着机会,实现你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苹儿讶然说道:“当真么?”似乎是苹儿为那蒙面人美丽的说词所动。   蒙面人笑道:“自然是真的了,只要你能答允我,为我之妻。”   强烈的药力,已使苹儿逐渐地失去了自主的能力了。   她的神智开始迷乱,情不自禁地说道:“你是谁,我简直不认识啊!”   蒙面人笑道:“我能主宰当今武林的命运,我可以使荣耀集你一身。”   苹儿道:“方院主是你的什么人?”   蒙面人道:“方院主只是我一个属下,为我效命,听我差遣。”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三章 武林第一夫人   苹儿道:“这话是真的?”   蒙面人道:“不错,咱们度过今宵,明晨,你就是这方家大院的真正主人了,方秀、韩 涛,以及金陵地面上千百武林高手,都听你一人之命。”   苹儿道:“你究竟是何身份呢?难道你没有姓名?”   蒙面人道:“自然是有名有姓了。”   苹儿道:“可以告诉我么?”   蒙面人道:“可以,不过,要到明日早晨才成。”   苹儿道:“为什么要到明日早晨呢?”   蒙面人笑道:“真的不懂呢?还是明知故问?”   苹儿道:“自然是真不懂了。”   蒙面人道:“明天早晨,你就要变成我的妻子了。”   伸出手去,轻轻在苹儿脸拂动。   苹儿双颊艳红,但她还可勉强忍耐住胸中的欲念,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答应 你?”   蒙面人笑道:“不管你心中是否同意,但你必须要答应我。”   苹儿道:“大不了我死给你看,为什么一定要答应你?”   蒙面人笑道:“没有人能够抗拒这药物促起的情欲,也没有人能够在这药力发作中寻求 死亡。”   语声微微一顿,道:“现在,药力已开始发作,不论有何等深厚的定力,也无法和这发 作的药力抗拒。”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天下美女,何止千万,你为什么一定要摧残我一个孤苦伶仃 的弱女子呢?”   蒙面人笑道:“下天美女虽多,但能被老夫看上的,实是不多,老夫喜爱女色,但非有 绝色不喜,数十年来,你不过是我第四个看入眼中的女子,说我贪爱女色,虽然不能算错, 但比起一般喜爱女色之徒,老夫可算得正人君子了。”   苹儿已经被药力促起的欲火,烧得双目中情焰四射,但她还勉力保持着神志未完全迷乱, 缓缓说道:   “那三个被你看上的女人,都为你摧残了么?”   蒙面人道:“没有,四得其二,连你该是第三个人了。”   苹儿道:“那些人呢?难道都死了么?”   那蒙面人似是有着很好的耐性,既不动强,也不发作,很耐心地和苹儿谈话,当下说道:   “一个死了,还有一个虽然活在世上,但已和死去无异。”   苹儿道:“这什么?”   蒙面人道:“因为,她和老夫志不同难相为谋。”   苹儿道:“还有一个呢?”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个么,老夫不忍对她下手。”   苹儿接道:“为什么忍心对我下手呢?”   蒙面人笑道:“因为老夫对你喜爱甚深,你又是处子之身,日后老夫绝不会亏负于你, 我要把你捧作武林第一夫人,权势和财富,都将是武林中前不见古人,后无来者。”   苹儿道:“你为什么不和我好好谈,让我自愿答允,却要使用药物?”   蒙面人笑道:“一则老夫无此时间,二则听那方秀说你生性十分刚烈,因此,老夫只有 施用药物了。”   苹儿只觉得双颊有如火烧,一缕莫名的绮念,由心中泛起扩大。   药为促起的绪念,使她失去了自我。   忘记了李寒秋还藏在衣橱之中。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握住了那蒙面人的双手。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你就要忘去自已,一宵春暖,明日,对你而言,一切都有着很 大的改变。”   只听苹儿哪呢喃的声音,道:“你自称你老夫,年纪很大啊!”   蒙面人笑道:“老夫年纪虽大,但自信还可活上数十年。”   李寒秋听出苹儿的声音不对,再也无法自制,正待破门而出,突闻那蒙面人喝道:   “什么人?”   但闻室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应道:   “我,韩公子。”   随着回答之声,一个劲装佩剑的少年,一肩撞开木门,缓步行了进来。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韩公子今夜两度来此,大约不愿心爱的女婢,为人所夺了。”   只听那蒙面人冷冷说道:“你来此作甚?”   韩公子道:“我来救苹儿,快放开她。”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你胆子很大,方秀哪里去了?”   韩公子缓缓说道:“他在休息。”   蒙面人道:“看在方秀份上,老夫不愿杀你,叫他出来见我吧!”   韩公子道:“阁下放了苹姑娘,随便你去找谁都行,但如不放苹姑娘,那就别想离开此 室一步。”   蒙面人道:“你敢和老夫动手?”   韩公子道:“为何不敢?”   蒙面人缓缓站起身子,两道锐利的目光,由蒙面黑纱中透射出来。投注在韩公子脸上, 冷冷道:   “你教我取你之命,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韩公子右手一抬,长剑出鞘,冷冷说道:   “我既然敢来,自然不怕了。”   蒙面人道:“你有帮手?”   韩公子摇摇头,道:“没有。”   蒙面人对这位韩公子似是有所顾虑,竟有着很大的耐性,缓缓说道:“你末带带手,绝 非老夫之敌。”   韩公子冷冷接道:“任你面纱罩头,在下亦能看出你的身份。”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当真么?”   韩公子道:“可要在下叫出来么?”   蒙面人道:“好,你暗施传音之术,叫给我一个人听,如若你叫得对,老夫就放了这丫 头。”   韩公子道:“希望你言出必践。”   当下暗施传音之术,叫出了对方的身份。   苹儿只见韩公子口齿启动,不知他说些什么,隐有衣橱中的李寒秋,自然更无法听到了。 只听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   “你果然聪明得很。”   语声一顿,道:“让开去路。”   韩公子向分侧一闪,抱剑护胸。   蒙面人缓步向前行去,行经韩公子身侧时,突然挥手一弹。   韩以子怒喝一声,道:“你敢施暗算。”长剑一挥,横里削去。   蒙面人一闪避开,重又退回木榻前面。   韩公子身子一摇,第二剑疾快刺出。   蒙面人一提气,跃上木榻。   韩公子一剑刺空,身子向前一扑,长剑刺入衣柜之中。   李寒秋身子一侧,险险地避过一剑。   蒙面人衣袖一挥,一股疾风,直扫过来。   韩公子大声叫道:“你是……”   身子一摇,倒摔地上。   蒙面人伏下身子,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长剑,正待劈落,苹儿突然尖声叫道:   “不要伤他。”   蒙面人微微一笑,收住宝剑,道:“你是怎么了?”   苹儿道:“他是韩涛的儿子,你如杀了他,如何向方秀交代?”   蒙面人道:“如是方秀和韩涛心中不服,老夫就一并宰了他们。”   苹儿道:“这方家大院,高手云集,你一个人,如何能是他们之敌?”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别说一个方家大院,就是加上韩府中高手,我也不怕。”   苹儿道:“不成,无论如何不能杀他。”   蒙面人道:“看来,你对这位小主人很关心了。”   苹儿早已被药物促起欲焰,烧得心神不宁,但她心中还有一点灵性未消,高声说道:   “不能杀他。”   这声音很尖厉,静夜中传出老远。   隐在衣柜中的李寒秋,再也忍耐不住,推开木门,飞跃而出,右手一挥,点向那蒙面人 的背心。   那蒙面人得木门轻响,立时纵身避开。   李寒秋一击落空,第二招立时攻出。   蒙面人手中虽有长剑,但却无法回身攻出。   李寒秋掌势连环,着着进击。   他从南天一公俞白风处,学得的剑掌,今日全力用出,攻势迫急,使那蒙面人简直没有 还手余地。   蒙面人手中虽有长剑,但却无法施展出手,反而被迫得连连向后倒退。   李寒秋一轮急攻,把蒙面人迫到屋角之处。   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特长,还是用剑,单用拳掌,绝无法伤得对方。   而且这一抡快攻过后,对方只要展开反击,自己就再无还手之力了。   目光转处,只见苹儿桌头,悬挂着一柄长剑。   原来,李寒秋行入内宅,身上佩剑,早已解去。   这时,他只有两途可以取得长剑,一是设法取得苹儿桌头上的挂到,一是设法夺取那蒙 面人手中之剑。   就这心念一转,掌势一缓,那蒙面人立时展开反击。   刹那间,剑光霍霍,反击过来。   李寒秋虽然想极力振作,但对方的剑势攻得十分凌厉。   苹儿已然双目如火,望着两人恶斗。   陡然间,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住手。”   李寒秋回头看去,只见方秀手中提着一柄长剑站在门口。   蒙面人冷冷说道:“方秀,擒下此人。”   原来,李寒秋脸上仍有着易容药物,使方秀也无法认出。   方秀对那蒙面人似是十分畏惧,应了一声,提剑入室。   李寒秋突然一伏身子,抱起了地上的韩公子。   方秀右手一招,刺出一剑。   李寒秋手中抱着韩公子,却变成了最好挡剑盾牌,一抬韩公子的身体。   方秀立时急急收剑,避一向侧。   李寒秋缓缓说道:“在下能够混进来,自然能逃出去。”   方秀道:“你究竟是何许人?”   李寒秋双手一振,把韩公子投向方秀,道:“接住你的侄儿。”   方秀膝下无子,对这位韩公子爱如己出,当下伸出双臂,接住了韩公子。   哪知李寒秋借势一上步,快速绝伦地凡方秀手中抢过了长剑。   这正是俞白风生平的绝技之一,空手夺刀,传给李寒秋手中抢过了长剑。   李寒秋一剑在手,胆气大壮,不再存逃走之心。   方秀长剑被人抢走,不禁一呆,本能地向后退开两步。   但李寒秋并未借机施袭,反而后退了两步。   方秀望怀抱的韩公子,不见伤痕,心中稍安,目注李寒秋,大声喝道:   “你怎么伤了他?”   李寒秋道:“这要问你的主人了。”   这句话说得很刻薄,方秀心中虽气,但却又无可奈何,目光转到那蒙面人身上,道:   “这孩子是伤在你手中么?”   蒙面人冷冷接道:“都怪你家法不严,深夜之间,为何要他闯来此地?”   方秀轻轻咳了一声,道:“胆大妄为,伤得应该,但不知他为何种手法所伤?”   关顾之情,流现于言词神情之间。   蒙面人道:“他伤在一种迷魂药物之下,服过解药,即可清醒了。”   李寒秋突然大笑,笑声震耳,满室应呜。   这一笑,不但笑的方秀一怔,就是那蒙面人,亦不禁一呆。   但他脸上垂着面纱,别人无法瞧出他的惊愕之情罢了。   横卧木榻的苹儿,也到了不堪再忍受焚身欲火之苦。   但也为这震耳的笑声所惊,使迷乱的神志稍复清醒。   方秀突然放下韩公子,怒声喝道:“你笑什么?”   右手一抬,顺势取下苹儿床头上悬挂的宝剑。   唰的一声,抽了出来。   李寒秋停下大笑之声,冷冷说道:“平日里看你方院主脸上的威风,神气、今日在下见 到了你这副可怜的奴才相,怎叫在下不笑。”   蒙面人道:“方秀,他是何许人?”   方秀摇摇头,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   “你报上姓名?”   李寒秋冷笑一声,道:“恕不奉告。”   蒙面人略一沉吟,道:“这人的声音有些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寒秋吃了一惊,暗道:“我还未认出他的身份,如若先被他听出我是何人,那可是得 不偿失了。”   心中念转,暗里运气,调整嗓音。   希望不再说话,能瞒得过两人。   方秀道:“在下却一点也不听出来。”   蒙面人冷冷说道:   “不论他是谁,今宵绝不能放他走了。”   方秀道:“这个属下知道,但凭方家大院的机关布置,谅他也无法逃走……”望望木榻 上的韩公子,接道:   “属下想请求一件事。”   蒙面人道:“什么事?”   方秀道:“关于此子,年幼无知,希望能放过他。”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他深夜闯入我宿住之地,用心何在,不言可喻,如是老夫为他 所乘呢?”   方秀道:“他少不更事,情难自禁,绝不是存心对付东主了。”   蒙面人道:“如是韩涛在此,老夫非要他杀子以明心迹不可。韩涛不在,老夫倒是不便 太难为你取他性命,死罪免去活罪不能不受,更要给他一些惩罚才成。”   方秀道:“多谢东主大量。”   在两人讲话之时,李寒秋本可借机逃走,但他知晓这方家大院中的机关布置,复杂异常, 离开此地,死亡的机会更大。   倒不如留在此室,和他一决胜负,这地方十分狭窄,方家大院中高手虽多,也无法对他 展开围攻。   这时,苹儿已为那强大的药力,促成的欲火,烧得神智全失,口中不停地发出了梦吃般 的声音。   方秀探手一指,点了苹儿的穴道。   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   “你想和老夫比剑是么?”   李寒秋道:“是又怎么?”   方秀道:“房中狭窄,咱们到院中比试如何?”   李寒秋道:“在下的的看法,这房中已足施展,在此动手,也是一样。”   他运气改了嗓音,说话的声音很怪。   方秀一皱眉头,道:“你既敢只身来此,何以不敢以真正面目相见?”   李寒秋缓缓说道:“那倒不用了,如若你方院主能够胜了我手中宝剑,在下生死都将操 在你手,真面目如何,岂不是任凭辨认了?”   方秀低声对蒙面人道:“这小子口气很大,属下先行出手,我如不支,东主再接不迟。”   向前踏行两步,一剑刺去。   李寒秋举剑一挡,双剑触接,响起了一声大震。   方秀沉声喝道:“阁下的内力不弱。”剑势一变,展开快攻。   李寒秋长剑护体,改采守势。   原来,他心知室中这番搏斗,除非自己出去。   否则,只有拖延时间,使苹儿和韩公子清醒之后,搅成混局,才能从中摸鱼。   因此,李寒秋改采守势,尽量不施展七绝魔剑,以免使身份暴露。因为那七绝魔剑中招 术,全部是凌厉绝伦的攻势。   方秀一连攻了二十余剑,都被李寒秋剑势封挡开去。   那蒙面人很留心这一场搏斗,敏锐的目光,盯注在两人的剑招之上。   方秀剑势博杂,使用各门各派的招术,李寒秋却只用俞白风传授的剑招封挡攻势,竟然 能从容应付,毫无不及之感。   蒙面人一直很用心地瞧李寒秋剑势,希望能从那剑势变化中瞧出李寒秋的身份。   但李寒秋却也极力避免使出绝技,被人瞧出破绽。   转眼之间,两人又搏斗了四五十招。   彼此之间,仍然保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方秀疾次两剑,逼开李寒秋的剑势,道:“住手。”   李寒秋用心在拖延时间,希望苹儿和韩公子,能够清醒过来。当下依言停下手来。   突见那蒙面人一上步,直欺过来。   李寒秋右手一挥,疾快绝伦地攻出了两剑。   这两剑势道凌厉,疾快的剑招,带起了丝丝的剑风。   那蒙面人被那凌厉的剑招,生生给逼得退了回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四章 斗室鏖兵   李寒秋冷笑一声,道:“阁下还想重施敌伎,施放迷药么?”   蒙面人冷哼一声,道:“我不信你今日能逃出方家大院。”   李寒秋道:“在下并未存心想逃,不过,在下相信,我如埋骨此室,至少有一两个人陪 着我葬身此地。”   蒙面人道:“你好像很自信。”   李寒秋道:“不错,在下早已有备,你如再想施用迷药伤人,那倒来必能够如愿了。而 且在下相信,先被迷药所毒的,应该是方院主。”   蒙面人道:“你究竟是何许人物,似是有意和老夫作对?”   李寒秋冷冷说道:“那只怪阁下所作所为太伤天害理了。”   蒙面人突然哈哈一笑,道:“骂得好,当今之世,敢这般骂老夫的人实还不多。”   目光转到方秀的面上,接道:“方院主自己估量,是否可取此人之命?”   方秀道:“这个,属下不敢断言。”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好,你心中如无把握胜人,那就请把宝剑给我。”   方秀略一沉吟,缓缓递上了宝剑。   蒙面人接到在手,缓缓说道:“老夫适才见到了你的剑法……”   李寒秋道:“怎么样?”   蒙面人道:“一般人决然不是易破解……”   李寒秋道:“阁下呢?”   蒙面人答非所问地道;“你认识南天一公俞白风么?”   李寒秋心中暗道:“我如说认识俞白风,那无疑是自承身份了。”心中念转,口中却反 问道:“阁下呢?”   蒙面人道:“老夫既然问你,自然是认识俞白风了。”   李寒秋道:“那是说阁下也想到我的身份了?”   蒙面人道:“尚未肯定。”   李寒秋道:“但我已认定你的身份了。”   蒙面人冷冷说道:“你知老夫是什么人?”   李寒秋道:“谭药师。”   蒙面人突然沉吟不语,过有一刻工夫之后,才冷笑两声,道:“你脸上涂有易容药物。”   李寒秋道:“不错,在下相信,你已猜到我是什么人了。”   蒙面人冷冷说道:“你心中既明知老夫已知你身份,那就该除去脸上易容药物。”   李寒秋道:“你已默认了是谭药师,为何还要戴着蒙面黑纱?”   蒙面人冷冷说道:“如是老夫取下蒙面黑纱,你是否也除去脸上的易容药物?”   李寒秋道:“不过,那要阁下先取下了。”   蒙面人道:“好。”伸手揭开了垂蒙在脸上的黑纱。   大约是方秀也未见过那蒙面人的真正面目,是以当那面人揭开面纱时,方秀却最先把目 光转注到蒙面人的脸上。   李寒秋目光到处,不禁为之一呆。   那是一张很怪的脸,隆鼻环目,叫人说不出他哪里丑,但却有着一种使人心悸的阴森之 气。   这张奇脸并非是谭药师。   方秀望了那一张怪脸之后,匆匆地转过头去。   只见那人冷森森地说道:“除下你脸上的药物吧!”   李寒秋心中暗道:“他如是真的知晓了我的身份,怎的不直接呼叫出我的名字?而且这 张怪脸,我又从未见过。”   一时间,心念转动,不知是否该除下脸上的易容药物。   那怪人又缓缓戴上了蒙面黑纱,道:“老夫取下面纱甚久,你们已看清楚老夫的真面 目。”   李寒秋道:“在下不相信那是你真正的面目。”   蒙面人道:“老夫既然戴着面纱,为何还要再戴面具?”   李寒秋道:“那不是谭药师的面目。”   蒙面人冷冷说道:“老夫本就不是谭药师,不过,老夫却识得谭药师。”   李寒秋心中暗道:“此情此景,我是非要一口咬定他是谭药师才成。”   原来,见过那一张怪脸之后,李寒秋亦闹得心中毫无把握。”   因为,那张奇怪的脸,只要使人看过一次,就永远无法忘去。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在下举手之间,抹去脸上的易容药物,就是赤裸裸的真正面目, 但阁下那张脸,却不是庐山真面目。”   蒙面人怒道:“老夫擒你之后,还怕瞧不到你的真面目么?”   语声一顿,道:“方秀,不用照武林规矩比试,召来高手,合力攻他,最好能生擒住 他。”   方秀口中应道:“东主说的是,不过……”   蒙面人道:“不过怎样?”   方秀道:“如若咱们能够合力把他逼出此室,那就有希望生擒他了。”   言下之意,那无疑说明了以他个人之力,无法胜得李寒秋了。   蒙面人略一沉吟,道:“如若咱们联合出手,是否可以逼他离开呢?”   方秀道:“如若东主出手,逼他离此,那是易如反掌了。”   蒙面人道:“好,我助你一臂之力,逼他退出此室。”   方秀长剑一挥,当先攻了上去。   李寒秋心中暗道:“我如被逼出此室,不论是否会身遭生擒,那苹儿就有身遭伤害的可 能,如我能坚守于此,把他们堵在室内,至少苹儿可以免去身遭奸污之危,如是他们几人无 法离开此室,不论他们有什么恶毒的手段,也是无法施展了。”   心中风车般打了几个转,念头暗定,不待那方秀攻势展开,挥剑还击。   这次,李寒秋为了阻止两人的联手攻势,顾不得暴露身份,用出了七绝剑法,以攻代守。 刹那间,只觉得剑光闪转,有如流星飞芒,分袭向方秀和蒙面人。   那蒙面人劈出两掌,人已被凌厉的剑势逼住,难再雷池一步。   方秀攻出两剑,骇然失声,道:“七绝魔剑。”   蒙面人道:“不错,小心了。”   李寒秋奇招连出,一连攻出了十几剑,迫得那蒙面人和方秀退到木榻旁侧,才停下剑势, 冷冷说道:“两位联手之势,也不过如此啊!”   方秀道:“阁下如若能不用七绝魔剑,方某人很难猜透你的身份,可惜你忍不住了。”   李寒秋道:“知道我是谁又能如何呢?我在杀死你之前,还要你看清楚我,我要你心中 明明白白地死在何人之手。”   方秀道:“你是李寒秋?”   李寒秋道:“太极剑李清尘之子,替父报仇。”   蒙面人突然接口说道:“你认为那七绝魔剑,当真是剑道中无敌之学?”   李寒秋道:“谭药师,不论你化身千万,我都能认出是你。”   蒙面人放声而笑,道:“原来,你认为老夫是谭药师。”   李寒秋道:“是的,我不懂何以不敢以真面目和方秀相见。”   蒙面人道:“你想证实老夫,究竟是何许人,只有一个法子。”   李寒秋道:“什么法子?”   蒙面人道:“用你七绝魔剑,胜我手中之剑。”   李寒秋道:“好,我如能胜我你,该当如何?”   蒙面人道:“放你离开此地。”   李寒秋道:“不行,我还要带两个人走。”   蒙面人道:“苹儿和韩公子?”   方秀道:“你带苹儿,还有可说,为什么要带走韩公子?”   李寒秋道:“条件之一,方院主可以不答允,但在下也可以不说明内情。”   方秀望了蒙面人一眼,道:“东主之意……”   蒙面人略一沉吟,道:“好,如是老夫胜了呢?”   李寒秋道:“慢着,在下的条件还未说完。”   蒙面人道:“还有什么条件?”   李寒秋道:“说出你的身份。”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可以,如是你败了呢?”   李寒秋道:“如是在下败了,我就束手就缚,任凭处置。”   蒙面人道:“君子一言。”   李寒秋道:“驷马难追,不过,要你亲自胜我才成,如是你们群攻得胜,那自然是不能 算了。”   蒙面人道:“好。”   李寒秋心中暗道:“如若我能胜这蒙面人,再回头对付方秀,自然是容易得多了,能制 服两人,想出方家大院,那是易如反掌了。”   但闻蒙面人沉声喝道:“小心了。”长剑突然一振,直刺过来。   李寒秋举剑接架,顺手反击。   刹那间,只见寒光闪烁,剑影纵横,两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   室中地方狭窄,两人都无法飞跃闪避对方的剑势,全凭剑招变化制敌,但见剑来剑往, 招招都是凶险致命的招数。   李寒秋那七绝魔剑,乃天下至恶至毒的剑招,但那蒙面人却能招招接架。不大工夫,两 人已斗了五十余合。   李寒秋心中暗暗震骇,忖道:“自出道以来,很少有人接得下我十招以上,这蒙面人却 能连接数十招不败,至少对那七绝魔剑,有些了解,这一战,只怕是有得打了。”   但见蒙面人长剑连转,封架开李寒秋绵连的三剑快攻,喝道:“住手。”   李寒秋停下剑势,道:“什么事?”   蒙面人道:“今日局势,已很明显,咱们在室中搏斗,只怕很难分出胜败。”   李寒秋道:“那要怎样?”   蒙面人道:“咱们无法在斗室中分出胜败了。”   李寒秋道:“阁下之意呢?”   蒙面人道:“咱们在外面动手,各人除了剑术之外,还可施展其他武功,也许可以分出 胜败了。”   李寒秋道:“包括施用迷药在内?”   蒙面人笑道:“怎么,施用迷药,也该算一种暗器?”   李寒秋道:“很新奇,在下今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等解说。”   蒙面人道:“就算咱们不再打下去,老夫也不让你再活三天时间。”   李寒秋道:“为什么?”   蒙面人道:“因为你已是老夫劲敌之一,当今之世,被我视作敌手者,绝难再活下去。”   李寒秋道:“在下有这份荣耀,那也是死而无憾了。”   蒙面人道:“阁下还未答允,是否愿易地一战?”   李寒秋在:“不可以,我见到的险恶之人太多了,在下不愿再上当了。”   蒙面人冷冷说道:“咱们相约的搏斗之时,似乎是忘了先行说明限制于好多回合,如今 百招以上,仍然保持着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阁下如不肯易地再战,只怕咱们很难打个胜败 出来了。”   李寒秋道:“两位只要无法冲出这座小室,咱们就不妨在此且持下去。”   蒙面人道:“你身陷重围,处于绝地,僵持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在下巳然打量过四面的形势,我只要守住这座室门两位很难联 手而攻。”   方秀接道:“区区只要一声呼喝,立时可招来高手,前后夹击。”   李寒秋道:“他们至多能上来一人,在下自信可以应付。”   冷笑了两声,接道:“也好让你们的属下,看到你院主之尊的丑态。”   方秀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原来,李寒秋目光转到那蒙面人的脸上,接道:“如若咱们的武功是真的无法分出胜败, 但在下相信,终将有一个结果,而且,将分出生死。”   蒙面人道:“在此斗室之中,你那七绝魔剑无法伤我,老夫也无法在斗室空间限制之下, 破去你七绝魔剑,老夫不相信,你能伤我。”   李寒秋道:“在下相信一定能够分出胜败。”   蒙面人道:“老夫倒要请教。”   李寒秋道:“咱们持此室,都无法进餐,过了一定的时间,体能即将衰退,谁能保持体 能,谁就有致胜之望。”   蒙面人吃了一惊,道:“怎么,你要在这斗室中和老夫僵持上数日之久么?”   李寒秋道:“这是一个生死结,必然有一个解开这死结的法子,那就是彼此不食不饮, 以体能相持下去。”   方秀心中暗道:“他找我用心在报杀父之仇,不论用什么方法,恐怕都无法说服他了。”   突然闻蒙面人冷冷说道:“阁下想得很好,可惜你很难如愿。”   李寒秋道:“为什么?”   蒙面人道:“我要和方秀施用车轮战法,使你无法休息,不停地消耗你的体能。”   李寒秋心头一震,暗道:“我倒未想起此策,这倒是一个大危机了。”   只听蒙面人道:“方院主准备了,老夫先行和他动手,百招之后,你再接替。”长剑一 振,直扑而上。   李寒秋心中忖道:“我必得尽量保持体能,才能多支撑一些时间。”当下剑势一变,以 守待攻。   蒙面人看他不施用七绝魔剑对敌,立时放手抢攻。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五章 薄命弱女断肠花   只见剑气纵横,剑花朵朵,招招攻向李寒秋的致命所在。   李寒秋运剑封架,尽都是施用俞白风传授的剑招。   蒙面人剑势凌厉,五十招后,李寒秋已然应付不暇,险象环生。   李寒秋心中明白,如若再不展开反击,只怕再无能支持过二十招了。   原来,那蒙面人手中长剑攻势凌厉恶毒,极是不易封闭。   李寒秋一面运剑反击,一面心中暗暗忖道:“这蒙面人剑招的是恶毒凌厉,有似七绝魔 剑,实是不可轻敌。”   心中念转,手中划招,加速为险恶的抢攻。   双方剑招,争抢先机,双俞时常触接,不时响起了金铁交鸣之声。   方秀眼看双方相斗的剧烈,武林中极是罕见,不禁看得一呆。   这是一场武林中极为罕见恶斗,方秀纵然有心相助,也觉着无法插手。   双剑又剧争了二十招,李寒秋才算争得了先机,双方有守有攻,保持了一个平衡之局。   李寒秋不求胜,那蒙面人虽有求胜之心,但却在急切间,无法取胜。   因此,双方暂时保持了不胜不败之局。   两人又斗了十余招,蒙面人突然一收剑势,向后退开三步,摇摇头,道:“不行,咱们 这样打法,很难分出胜负了。”   李寒秋道:“在下志不求胜。”   蒙面人突然冷冷说道:“老夫有一个怪癖……”   李寒秋道;“什么怪癖?””   蒙面人道:“不论才智武功,只要是强过老夫的人,只有两条路走。”   李寒秋道:“哪两条路?”   蒙面人道:“不是为老夫所用,就是为老夫所害。”   李寒秋道:“这么说来,你害过不少人了?”   蒙面人道:“不多,不过他们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才智之士。”   李寒秋道:“原来,你已造了不少孽。”   蒙面人道:“使老夫感到意外的,年轻一代人中,竟然也有老夫的敌手。”   李寒秋道:“夸奖了。”   蒙面人突然哈哈一笑,道:“老夫想和你谈谈条件。”   李寒秋道:“谈什么?”   蒙面人道:“谈谈合作的事。”   李寒秋道:“怎么一个说法?”   蒙面人道:“老夫爱才,但也忌才,一个有才能的人,如非老夫的属下,那就是老夫的 敌人。”   李寒秋道:“听阁下口气,分明是谭药师了,不知何以不肯承认?”   蒙面人道:“被老夫赏识的人,老夫也有着破格的厚待,只要你说得出口的事,老夫自 信都能办到,至于老夫是谁,你加盟老夫的组织之后,自然会知道了。”   李寒秋正想出言反驳,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我怎不给他一个难题,也可引起他和方 秀之间的心病。”心念一转,口中说道:“在下倒是有一件为难的事,只怕你不肯答允。”   蒙面人道:“说说看,什么事?”   李寒秋道:“在下最大的一个心愿,就是为父母家人报仇。”   蒙面人道:“谁是你的仇人?”   李寒秋道:“金陵方秀和徐州韩涛,只怕你不肯答允。”   蒙面人道:“令尊是……”   李寒秋接道:“太极剑李清尘。”   蒙面人目光转到方秀身上,道:“方院主,此话当真么?”   方秀欠身应道:“不错,李清尘确然是死在属下设计之下,但我并非是杀他的凶手。”   蒙面人道:“凶手是谁?”   方秀轻轻叹息一声,道:“属下和这位李公子结仇已深,说出那杀死李清尘的凶手,也 无法使我们之间得到和解。”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你说出那人的姓名,看看我是否认识?”   方秀道:“事隔二十年……”   蒙面人道:“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如是最近发生的事,我也不用问你了。”   方秀无可奈何地说道:“属下所知,那人早已脱离江湖甚久了。”   李寒秋本想插口多言,但他终于强自忍了下去,看那蒙面人的反应。   蒙面人声音,突转冷漠,缓缓说道:“方院主,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连老夫也要 欺骗了么?”   方秀摇摇头,道:“属下不敢。”   蒙面人道:“那你为何不肯说出那人的姓名呢?”   方秀道:“属下有一些不解之疑,不知可否请问东主?”   蒙面人略一沉吟,道:“好,你问吧!”   方秀道:“属下追随东主,十余年来报效颇多,不知何以东主对区区的看法,似是还不 如一个外人?”   蒙面人冷冷说道:“难道你对老夫不满么?”   方秀道:“属下不敢,不过,属下心中有此一斑,不敢隐藏于心。”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如若照你之意应该如何?”   方秀道:“东主如若真有爱护属下之意,就该助属下杀死李寒秋,以绝属下之患。”   蒙面人道:“你方家大院,耗费了无数的银钱,造成了许多机关,自称铜墙铁壁,飞鸟 难入,怎的竟被人混了进来?”   方秀望卧在床上的苹儿一眼,道:“定然是此贱婢,作为内应,接他进来,属下明日查 明此事,必将严惩不贷。”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除非咱们能够生离此室,才有明日。”   方秀微微一怔,忖道:“听他口气,似乎是已经无能战胜这李寒秋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如若属下和东主合力,是否可取他之命呢?”   蒙面人道:“此人能混入此宅,足见才智、胆识,都有过人之处,和老夫战了个半斤八 两,秋色平分,武功之强,环顾武林,很难再找出这等年轻高手……”   方秀急道:“东主之意,可是想收为已用么?”   蒙面人道:“此等人才,武中能有几个,老夫如何不爱?”   方秀轻轻叹息一声,道:“但此人桀骜不驯,收在身侧,岂不是卧榻养虎?”   蒙面人道:“你不过怕他报杀父之仇罢了。”   李寒秋听得两人争论,心中暗暗高兴,忖道:“方秀早已有反抗之心,经过今日一番争 执,此意必然更为坚强,那蒙面人为人深沉、阴险,岂有瞧不出的道理,就算今日他们能够 忍下,不暴发出来,翻目之日,也为时不远了。”   但闻方秀缓缓说道:“东主既是爱才心切,属下自是不便再言了。”   蒙面人道:“好,你先告诉他何人动手杀死了他的父亲?”   方秀无可奈何,重重咳了一声,道:“动手杀死李清尘的,是茅山紫薇宫的宫主。”   李寒秋只听得心头一震,几乎要失声而叫,暗里长长吁一口气,勉强按耐下激动的情绪。   只听那蒙面人沉吟了一阵,道:“这话当真么?”   方秀道:“自然是真的了。”   李寒秋暗暗忖道:“想来,这方秀绝不致欺骗东主,也许是说的实话。”   只见那蒙面人面纱扇动,望了李寒秋一眼,道:“阁下听到了么?”   李寒秋道:“听到了,不过……”   蒙面人道:“不过什么?”   李寒秋道:“茅山紫薇宫主,和家父无怨无仇,为何要下手杀害于他?”   蒙面人笑道:“江湖上事,机诈万端,老夫也曾听过那太极剑李清尘之名,树大招风, 盛名累人,也许他死在盛名之下。”   李寒秋剑眉微微一耸,缓缓说道:“纵然确有其事,那也是方秀的设计迫害了。”   方秀道:“在下已先行说得明白,杀害令尊一事,是出自在下的设计。”   李寒秋道:“如论罪魁祸首,你方院主是当之无愧了。”   方秀冷冷说道;“不错,李公子如自信能为令尊报仇,那就不妨出手。”   蒙面人突然接口说道:“慢着。”   李寒秋道:“两位可是想联手而战么?”   蒙面人道:“室中狭小,咱们两人动手,已施展不开,怎能联手攻你……”   语声一顿,道:“老夫巳对你再三容忍,目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李寒秋道:“什 么机会?”   蒙面人道:“给你个仔细忖思的机会。”   李寒秋道:“我要报杀父之仇,今日机会难得,除非阁下答允替我报仇除此之外,咱们 也不用再谈了。”   这时,突见火光闪动,小室外面,亮起了两支明亮的火把。   原来,方秀来此之前,已作安排,十余位高手,已然赶来施援。   李寒秋飞起一脚,踢中木门,砰然大震中,关上了木门。   长剑一探,削去了火烛。室中陡然黑暗了一下。   就在李寒秋剑劈火烛,灯火熄灭的一瞬,突然间,寒芒闪动,两串银星,疾飞而来。   李寒秋长剑挥展,幻起了一片绕身剑光。   只听一阵叮叮咚咚之声,两枚近身的飞梭,尽为剑光击落。   原来方秀眼看烛火熄去,立时挥手打出银梭,希望在李寒秋分心旁骛之际,能够侥幸击 中。   哪知李寒秋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及时挥剑,击落暗器。   蒙面人厉声喝道:“方秀,要他们走近一些,使火把照亮小室,老夫非要搏杀此子不 可。”余音未绝,突然间挥动长剑。   剑光在夜暗之中闪动,挟杂着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   耳际间又响起那蒙面人暴怒之声,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老夫要取尔命。”   又是一阵金铁交呜,掩去了那蒙面人的喝叫之声。   原来,方秀打出两枚银梭之后,也同时激起了李寒秋的杀机,击落银梭之后,挥剑攻向 方秀。   李寒秋跃起施袭,那蒙面人误以为对已施攻,立时挥剑反击过去。   两人在暗室中展开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   李寒秋豪气奋发,攻势凌厉,全都是抢攻招术。   暗室中搏斗的凶险,更是重过白昼数十倍。因为,双方都无法以目见物,全凭着听风辨 位,和熟练的剑招,迎敌施袭。   这是一场武极为罕见的恶斗,双方快速的剑势,都超过目力所适应的能力。   只听砰的一声,木门重又被人撞开。一缕火光,透照入室。室中,突然间明亮起来。   双方目能见物,才发觉适才夜暗中搏斗之险。   那蒙面人脸上的蒙面黑纱,被李寒秋剑势,划破了几处缺口。但李寒秋两助间的衣服, 也为剑势划破数处。   显然,在这场恶斗之中,双方都迭遇险招,而不自知。   两人都已打得兴起,火光透入之后,双方不约而同地同时全力抢攻。   但见寒芒流动,满室中剑势森森,以方秀那等久经大敌的人物,也看得触目惊心。   室外兵刃耀目,三四个执刀大汉,都想冲入室中,但却为那森冷的剑气所阻。   突然间,蒙面人急攻三剑,逼开了李寒秋的剑势,道:“住手。”   李寒秋收住剑势,道:“为什么?”   蒙面人道:“老夫出道以来,第一次遇上你这等敌手,打得痛快淋漓,但室中太过狭小, 老夫有很多武功,都无法施展,咱们找处广场,一决胜负如何?”   李寒秋心中忖道:“这等缠斗下去,不论胜负如何,局势对我都将是极为不利,苹儿和 韩公子迄今尚未醒来,只要方秀不敢背叛那蒙面人,两人的生死,一直都操诸他们之手。那 蒙面人似是对苹儿喜爱甚深,也许不致伤她性命,方秀亦必将全力保护韩公子不为所伤,两 人在和我动手时,敌忾同仇,还不致争执,但我能安然离去,他们也许为苹儿和韩公子的事 造成一种争执,就算方秀不敢形诸于外,但他只要心中不满,也无法瞒过那蒙面人的双目, 这两个老奸巨滑的人,各极阴险……”   那蒙面人久久不闻李寒秋回答,忍不住高声说道:“你想好了没有?”   李寒秋道:“阁下可是觉着一定能够胜得了我么?”   蒙面人道:“不错,老夫相信,如若场地辽阔,老夫能够全力施展,取你之命,并非难 事。”   李寒秋道:“只怕未必见得。”   蒙面人道:“易地而战,我要在三十六招内,取你之命。”   李寒秋听他忽然叫出三十六招之数,心中大为奇怪,暗道:“他说出这样一个零而不整 的数字,定是心有所本了。”   口中却冷冷说道:“如是阁下三十六招内,未能擒伤在下呢?”   蒙面人道:“任你提出条件。”   李寒秋望了木榻上的苹儿一眼,道:“给她解药,交我带走。”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李寒秋道:“你如说了不算,届时下令方家大院中云集高手,四面围攻在下,区区岂不 上了阁下的大当?”   蒙面人怒道:“老夫当着这多属下之前,出口之言怎会说了不算?”   李寒秋道:“你如真有诚意,先解了苹儿服下的春药。”   蒙面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原来阁下是怜香惜玉人物。”果然,从怀中取出一粒解药, 要苹儿服下。   李寒秋得寸地尺,冷冷说道:“拍活她的穴道,我要问她几句话。”   蒙面人沉吟了一阵,回顾了方秀一眼,道:“拍活她的穴道。”   方秀无可奈何,伸手拍活了苹儿穴道。   苹儿长长吁一口气,伸手拭去头上的汗水。   蒙面人冷漠的说道:“苹儿,这位李公子要救你,和老夫定约比武。”李寒秋缓缓说道: “你们的东主,武功高强,我实无胜他的把握,好在,我只要能支持三十六招不败,那就算 胜了。”   苹儿点点头,道:“我都听到了。”   她药力刚消,双颊中红晕尚未消退。   李寒秋道:“那很好,这事要你作主才成,不知你意下如何?”   苹儿略一沉吟,道:“你准备带我到哪里去?”   李寒秋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胜了,带走姑娘,天空海阔,任你行向何处。”   苹儿道:“由我选定如何?你是否答允?”   李寒秋道:“是的,在下对姑娘,并无杂念。”   苹儿道:“那很好,就这样决定了。”   蒙面人道:“苹儿,如是他伤在我的手中,你只怕难免方院主的现打。”   苹儿道:“薄命弱女断肠花,我到哪里也好不了,生就侍候人的丫头命。”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老夫的看法,你倒像母仪武林的大贵之人。”   苹儿道:“只怕我苹儿没有这份好福气。”   蒙面人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身上,道:“还有什么条件?”   李寒秋道:“在下要在方家大院之外比试,除了阁下、苹儿之外,其他人不能随去。”   蒙面人略一沉吟,道:“都依你之意。”   李寒秋举手一招,道:“方院主请过来一下如何?”   方秀道:“什么事?”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六章 天鹏三十六招   李寒秋道:“阁下这方家大院中的埋伏,实是厉害无比,如是我们走在途中,阁下忽然 发动机关,不但在下要跌人阁下的机关谋算之中,就是你那东主,只怕也无法逃过你的谋算 了。”   蒙面人微微额首,道:“这话倒也有理。”   李寒秋道:“你虽有东主之名,但在下感觉着那方秀心中对你的仇恨,不在李某之下。”   蒙面人冷冷说道:“阁下有何条件,尽管请说,老夫是何等人物,岂是别人所能挑拨。”   李寒秋道:“我要方秀和区区走在一起,送我们离开方家大院。”   蒙面人道:“好吧,老夫也依你就是。”   方秀正想出言抗辩,那蒙面人已抢先说道:“你过去吧!他说的并非全然无理。”   李寒秋道:“阁下请带着苹儿。”   蒙面人回头抱起苹儿,道:“可以走了吧?”   李寒秋突然举步行近木榻,左手扶起韩公子,右手持剑,喝道:“方院主请走前面带 路。”   方秀无可奈何,只好举步行去,李寒秋居中,蒙面人走在最后。   一路行出了方家大院,方秀竟然是未敢发动机关埋伏。原来,方秀的打算,一则是怕韩 公子,二则觉着两人这一番龙争虎斗,不论哪个死伤,对自己都是大为有利的事。   所以,他一路拦阻四面埋伏的人手,不许出手,一口气,把两人送过吊桥。   李寒秋放下韩公子,长啸一声,道:“前面有一片荒凉的广场,那地方辽阔无垠,不论 阁下有什么武功,都可以施展了。”   蒙面人道:“你带路吧!”   李寒秋目光转注在方秀的身上,道:“方院主要善视韩公子……”   方秀吃了一惊,道:“怎么?你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李寒秋道:“区区还没有你方院主那等黑心下流。”转身向前奔去。   蒙面人随后紧追,两条人影,很快地消失于夜色之中。   方秀望着两人背影,消失之后,才咬牙出声,抱起韩公子,回入院中。   且说李寒秋一口气奔出了六七里路,到了荒野之中,停下脚步,道:“这地方可以吧?”   蒙面人四顾了一眼,缓缓放下苹儿,道:“如是老夫在三十六招内,无法胜你,那就任 凭阁下离去,这位苹姑娘也交你带走。但如是在三十六招之内,我胜了你,那将如何?”李 寒秋心中暗道:“他忽然和我谈起条件来了,不知是何原因?”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 “你如能在三十六招内生擒了我,杀剐任凭阁下,如是你能在三十六招伤了我,我已无反抗 之能,如何处置,亦是全由阁下作主了。”   蒙面人缓缓说道:“如是老夫只是打败了你,那该当如何?”李寒秋道:“你胜了,不 但你可以安然离去,而且还可以带走苹儿,但如老夫胜了,你却没有一愿许我,岂不是不太 公平么?”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要我许你什么心愿?”   蒙面人道:“为老夫作一件事,或是投入老夫门下,任你选择一条。”   李寒秋道:“投你门下,那是妄想,咱们不用谈了。为你做一件事,在下倒还可考虑一 下,不过,我要先明白做什么事?”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这是一场豪赌,你本无选择之权,老夫让你二择其一,那已经 是破例的优容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话倒也不错,相约比武,应该互惠教师,这条件对我而言,确然 是太过优惠一些了。”口中却冷冷道:“如是你要在下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在下是宁可死 去,也不会答应你了。”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这么看来,咱们很难谈出一个结果了,你可以出手了。”   李寒秋缓缓举起右手长剑,道:“如若阁下有助拳之人,在下回头就走,这场比试,也 不用再分胜负了。”   蒙面人道:“老夫相信还用不到别人助拳,也相信无人敢违老夫之命,来此助拳。”   李寒秋道:“但愿你言行如一。”   长剑一振,寒芒闪动,直刺过去。   蒙面人挥剑接架,挡开一剑。   李寒秋心中早已打好了主意,暗道:“他要在三十六招之内胜我,必然有几分把握,我 如能搅乱他的计划,撑过三十六招,使他成算失效,胜他就非难中了。”   是以,剑势被蒙面人挡开之后,不待蒙面人反击,立时又挥剑攻击。   双方剑来剑往,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   但见剑光流转,眨眼工夫,李寒秋已挥出了八剑。   那蒙面人似是已瞧出了李寒秋的用心,突然纵身而起,飘落到一丈开外,冷笑一声,道: “阁下不用打如意算盘,老夫所说的三十六招,乃是指老夫攻出的招数而言,你就是抢攻一 百招,也是无用。”   李寒秋停下剑气,冷冷说道:“动手比武,互有攻守,在下攻出的不算,那是说要在下 束手就缚了。”   那蒙面人缓缓说道:“你可攻可守,但算计的方法,要以老夫攻出的招数为准,限招取 胜,乃武林中大忌之事,老夫这法子,总不能算不公平。”   李寒秋道:“好吧,就依你攻出的招数为准,但你要快,你如一个时辰才攻出一招,三 十六招,岂不要打上三天三夜么?”   蒙面人道:“小心了。”   陡然飞身进击,有如急风骤雨,手中长剑,洒出了一片寒星。   李寒秋厉声喝道:“这一招应该算吧?”   长剑上举,右腕摇挥,幻起了重重剑影。   但闻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两人双剑,霍然分开。   蒙面人道:“好一招‘铁树开花’。”喝声中陡然间,跃起两丈多高,身悬半空,挥剑 下击,有如鹏鸟骤来,声势震骇人心。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一剑声势非凡,不知是什么招术?”   他生性刚强,虽然目睹剑势凌厉无匹,接加不易,但仍然跃飞而起,挥剑接下一剑。双 剑相触,响起了一阵金钱交出的脆呜之声。双剑触接声中,一错而过。   李寒秋突然觉着一股凉风,循肋间直吹入怀。   低头看去,只见肋间衣服,吃对方长剑,划破了一道口子,足足有三寸多长,不禁心头 一震,暗道;“这一剑好生恶毒,只要偏内半寸,此刻,我已伤亡在他的剑下了。”   蒙面人一击未中,立时回头一跃,人又跃飞面起,凌空扑到。   李寒秋吃过了一次苦头,不敢再丝毫大意.长剑振起了重重剑花,护住了身躯。   只觉那蒙面人扑击之势,有如苍鹰下击,快速凌厉,莫可抗拒。   长剑幻起的护身剑花,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直冲而下。压力奇强,有如泰山压 顶一般。   重重护身剑花,硬生生被一股强烈的剑气逼开。   李寒秋警觉到如若再逞强硬接这—击,必伤在对方剑下。   心念一转,战法突变,忽地转身一跃,避开了蒙面人的剑势。   蒙面人纵声大笑,道:“李寒秋,你服了么?”   李寒秋冷冷说道:“在下还有充分的再战之能,不算败北。”   蒙面人缓缓说道:“老夫三十六招天鹏剑法,当今之世,无人能够抗拒,威力一招强过 一招。你已试过几招,当知老夫不是虚言恫吓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原来,他施用的剑法,叫作天鹏剑法,无怪乎第一招都跃起施袭, 有如鹏鸟下击,威势奇大无比。”   蒙在人看那李寒秋默然不语,冷笑一声,接道:“你如死伤于老夫剑下,只不过使世间 添一座新坟,但你如前归依老夫门下,以你才智、聪慧,正是天鹏三十六招的传人。”   声音突然间转变得十分沉重,接道:“那是承奇技、继绝招的大事,滔滔人世,不知有 多少人,希望能得老夫天鹏三十六招中的一招半式,以便夸耀于武林之中,但老夫都吝惜不 予。因为,一种奇绝武林的剑法,并非是人人可练,你是老夫生平所见中,第二个可承受天 鹏剑法的奇才人物。”李寒秋忍不下好奇之心,道:“那是在我之前,还有一个人,可以承 作绝学了?”   蒙面人道:“不错,武林中后起之秀,何至千百,但老夫所见,不过两人而已。”   李寒秋道:“那人是谁?”   蒙面人道:“韩公子,就是你适才见到的人。”   李寒秋心中暗道:“那韩公子的才具,确是非凡。”   蒙在人不闻李寒秋回答之言,只道他已为自己说动,当下高声说道:“你答应了?”   李寒秋摇摇头,道:“不答应。”   蒙面人似是大感意外,嗯了一声,道:“为什么?”   蒙面人道:“老夫贪色,但更爱才,我不忍杀你,是为了爱你之才,但你如坚拒入我之 门,你那绝世才华,就变成你致死的原因了。”   李寒秋长长吁一口气,道:“阁下既属意韩公子,那就把天鹏三十六剑,传给韩公子吧! 阁下的盛情,我心领了。”   蒙面人缓缓举起长剑,道:“你既然决定了选择死亡,老夫也只好成全你了。”李寒秋 举剑平胸,抱元守一,全身的劲力,都集中于剑身之上,说道:“不论阁下的易容术如何妙 绝但我仍能认出你是谭药师。”   蒙面人仰天打个哈哈,道:“除非你投入了老夫门下,你绝无法证实老夫的真正身份。”   李寒秋心中暗道:“他睑上带着面纱,使人无法看到他的神情,看来,他似是早有成竹, 保秘他的身份了。”   心中念转,口中又忍不住问道:“那方秀称你东主,他所作所为的恶事,都由你作他的 靠山了?”   蒙面人冷冷说道:“你就要溅血于老夫剑下,还问这么多事情作甚?”李寒秋淡淡一笑, 道:“如若在下能够侥幸不死,日后报仇时,也好有个谱儿。”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你认为方秀是很真心地归依老夫么?”   李寒秋道:“怎么?难道东主与仆从之间,还有诈么?”   蒙面人道:“方秀依附老夫,有其苦衷,不得不尔,但他的内心之中,却又时时存在着 抗拒老夫之心。”   李寒秋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蒙面人道:“老夫不肯把那韩公子收归门下,传他天鹏三十六招,也和方秀对老夫不忠 有关。”   李寒秋道:“在下问完啦!阁下可以出手了。”   蒙面人冷冷说道:“看来你似是很想死了。”缓缓举起长剑,作势欲扑。   李寒秋道:“不用多说了,出剑吧!”   李寒秋心知那跃起施袭之事,凶险无比,应付那蒙面人飞袭攻势,似乎是唯有一个办法, 只有抢先攻袭,使他只有招架之功,无暇施袭。   心中虽然想得明白,但那蒙面人已举剑作势,随时可以跃起施袭。   情势相迫的李寒秋不能随便出手,只好蓄势以待。   哪知蒙面人手中举剑,但却不肯立即施袭。   双方保持了一个对峙的局面。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李寒秋心中实感不耐,一振长剑,欺身而上。   就在李寒秋出手的同时,那蒙面人也飞跃而起,挥剑攻来。   李寒秋人已跃起,眼看那蒙面人同时飞起施袭,心中大为吃惊。   但情势已成,李寒秋已然来不及收住自己的攻势。   这一瞬间,李寒秋心知无法再控制自己,只有全力一拚。   这念头像电光一闪,掠过脑际。   陡然间,剑势一变,连人带剑,直向那蒙面人撞了过去。   这等硬拼的打法,倒也大出了那蒙面人的意外,不禁剑势一缓。   这不过一眨眼的时光,两人的剑势已然触接在一起。   但闻一阵金铁交呜,李寒秋突感觉到肋间一阵剧疼。   但他仍然逃过了那蒙面人的剑下,落着实地。   回目一顾,只见肋间鲜血透出,染湿了半边衣服。   李寒秋暗中咬牙,强忍着伤疼。   那蒙面人脚落实在之后,竟然是背对着李寒秋。   这时,李寒秋本可本可飞身施袭,但他伤势甚重,已无再行施袭之能。   只见那蒙面人缓缓转过身子,道:“你没有受伤?”   李寒秋道:“有,不过,伤得不重,在下自信还可再战,伤不能逼我认输。”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老夫也想杀你,你既愿再战,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话,缓缓举起长剑。   李寒秋自知难再接下这一招,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天鹏三十六招,竟使七绝剑法 黯然失色,这一招,只怕再难躲过了。”   只见那蒙面人手中长剑越举越高,李寒秋也只好暗运真力,准备作最后一搏。   虽然,他心中知道,这一剑,自己躲过的机会不大,但形势迫逼,逃已无望,不得不作 最后一拚了。   哪知就在那蒙面人剑势将发出时,突然又软软垂下。   李寒秋运集了全身余力,准备奋起神勇,接下蒙面人的一击,却不料那蒙面人突然放下 了手中长剑,心中大为奇怪,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但闻那蒙面人冷冷说道:“老夫不忍杀你,带着这丫头走吧!”李寒秋认为自己耳朵有 了毛病,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   蒙面人道:“我要你带着这丫头,快离此地。”   这一次,李寒秋听得清清楚楚,但仍有些不信,问道:“当真么?”   蒙面人道:“老夫为何要对你说谎?”   突然向后退了一丈,用剑指指苹儿,道:“快带她走,如果再晚了,那方秀带人到此, 再走就不容易了。”   李寒秋皱了皱眉头,缓级举步向前行去。   一直走近了苹儿,那蒙面人仍然没有动静。   李寒秋心中暗道:“他本可把我杀死,怎的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呢?”只觉疑窦重重,但 却又想不出原因何在。   但闻那蒙面人冷冷喝道:“快些走啊!你还要等什么?”   李寒秋还剑入鞘,抱起了苹儿。   那蒙面人缓缓接道:“她解药已服,目下只是被人点中了穴道,你只要解开她的穴道就 行了。”   李寒秋应了一声,抱起苹儿,转身向前跑去。但他心中,仍在顾虑那蒙面人追赶而来, 不时回头探顾。   但那蒙面人并未追袭。   李寒秋一口气跑出了八九里路,到了一座小庙之前。   这时,他伤处因失血过多,人感到极为困乏,抱着苹儿赶路,十分吃力,望了那小庙一 眼,暗道:“到庙中休息一下,解开她身上的穴道,再作打算。”缓步行入庙中。   这是一座随处可见的小土地庙,总共不过一间房子大小。   李寒秋放下苹儿, 拍活了她的穴道。   苹儿挺身而起,道:“快些坐好,我先替你包扎伤势。”   原来,她早已神智恢复,只是被点了穴这,无法挣动而已。   不待李寒秋回答,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拭去伤口血渍,纤纤玉手,撕裂了李寒秋 身上的衣服。   天上星光闪烁,景物隐约可辨。   苹儿凝目瞧过了李寒秋的伤势,摇摇头,道:“伤的很重。”   李寒秋长长吁一口气,答非所问的道:“奇怪啊!奇怪。”   苹儿眨动了一对大眼睛,道:“你在说什么?”李寒秋道:“他本可取我之命,不知为 什么竟然放我离开?”   苹儿道:“那蒙面人么?”   李寒秋道:“是的,只要他再攻出一招,我就可能丧命在他的剑下,但他却要我走,而 且还要我带你同逃。”   苹儿道:“其中定有原因。”   李寒秋道:“什么原因,我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明白。”   苹儿道:“你伤的很重,血已经湿透了半边衣裤,但还在不停的流,先包扎好你的伤势, 咱们再慢慢谈吧!”   李寒秋道:“本来我应该死的,如今却未死去,受点伤算得什么?”   苹儿道:“君子善自保重,你怎么能够这样糟蹋自己呢?快拿药物给我。”   李寒秋摇摇头,道:“我没有带药物。”   苹儿伸手在身上摸了一下,道:“我被他点了穴道,带来此地,连暗器、兵刃,都未带, 自然未带药物了。”   李寒秋道:“不要紧,这点皮肉之伤,在下还挺受得住。”   苹儿道:“你伤得不轻,而且失血很多,必得好好养息一段时间才成。”   李寒秋苦笑一下,道:“养息一段时间?”   苹儿道:“不错。”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七章 芦苇丛中好藏身   李寒秋道:“此时此刻,我哪有时间养息?”   苹儿撕下衣衫,扎好了李寒秋的伤口,正容说道:“你要留下有用之身,然后,才能为 父母报仇,为武林伸张正义,咱们先找一处农家,好好地休息两日。”   李寒秋还待争辩,苹儿站起身子,接道:“听我一次话好么?”   她神情温柔,目光中流露无限关怀,使得李寒秋有着一种不忍抗拒之感,只好说道: “方秀必欲杀我而后快,咱们躲到哪里都不安全,方秀将派遣大批人手,追查我的下落。”   苹儿微微一笑,道:“你如是一个人,那确实无法躲避方秀耳目的追索,但和我在一起, 那就不同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因为,我太了解方家大院了,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对他们人人事事,无不了 若指掌,自然有应付他们的法子。”   李寒秋还待再说,突闻一个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那是什么地方?”   苹儿右手抢过李家秋的长剑,左手迅快地捡好地上的破布,擦去血迹,柔声说道:“一 切让我安排,好么?”   李寒秋点点头,微微一笑。   苹儿牵起李寒秋迅快地闪出小庙,奔向小庙后面,低声说道:“爬上树去,好么?”   伸手托起李寒秋,登上小树。   这树虽然不大,但枝叶却很茂密,隐藏一个人,极难看出。   苹儿把李寒秋送上小树,自己却闪入庙旁的草丛之中,隐起身子。   李寒秋分开枝叶,凝目望去,只见四条人影,飞快地奔近小庙。   两人守在庙外,两个奔入庙中,查看一阵,退了出来,道:“没有。”   那守在庙门左首一个大汉,望着右面一个黑衣人,道:“都像你这等粗心大意,高呼吼 叫,就算他们躲在此地,也闻警而逃了。”   右首黑衣人,对左首黑衣人,似是有着很深的敬畏,连连哈腰应是。   李寒秋隐身树上,居高临下,把四人举动看得十分清楚。心中暗道:“那右首黑衣人, 适才确然高声呼叫,使我等惊觉出庙,那是存心帮忙了。”   突然间,心中一动,暗道:“这人会不会是雷飞改扮的呢?”心念一转,运足了目力望 去。   虽然李寒秋目力超异常人,但也无法在暗淡星光下看清楚,只能隐约可辨,无法见到形 貌。   只见左首黑衣大汉,重行入庙。   小庙中,立时透出火光。   显然,那黑衣人进人庙中之后,晃然了火摺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隐身在一侧的苹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暗运真力,投向了遥远之处。   静夜中,叭的一声轻响,惊飞数只宿鸟。   四个黑衣人,突然间,放腿向宿鸟处奔了过去。   庙中火光,也一闪而熄。   苹儿引走了四个黑衣人,立时转身奔向树下,举手一招。   李寒秋跃下小树,低声说道:“要走么?”   苹儿道:“那黑衣人大约巳在小庙中发现痕迹,此地不便久留,咱们走吧!不要太逞强, 我扶着你赶路。”伸出纤纤玉手,扶着李寒秋,快步向正北行去。   两人又行出五六里路,到了一条小溪旁边,潺潺流水,静夜中分外清晰。   苹儿停了脚步,抬头望望天色,道:“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亮了,这地方,还未脱 离方秀的耳目范围,咱们不能在白昼行动,天亮之前,要找一个存身之地才行。”李寒秋笑 道:“咱们最好找一处没有人家的荒野草地,叫那方秀无法推断咱们行踪。”   苹儿笑道:“法子虽好,你要养伤,必得躲着休息,我还要去找些金创药回来才行。”   李寒秋道:“不要紧,我伤的一点不重,随便休息一下,就可复元了。”   苹儿道:“我看过你的伤,没有伤到筋骨,那是你运气好,但如不敷药物,只怕也不是 三五日能够好得了。”   转目四顾了一眼,道:“我记得这条小溪附近,有一片很广阔的芦苇。”   李寒秋道:“躲在芦苇中?”   苹儿道:“嗯!那才安全。”   李寒秋道:“我不善泳,如是在水中被人找到,纵然来的是三流脚色,我也是只有束手 就缚的份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泡在水中,那芦苇中间,似是有一片沙洲。”   李寒秋道:“不妥,不妥。”   苹儿道:“怎么不妥?”   李寒秋道:“似那等特殊所在,你能知晓,别人岂有不知之理?”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娟儿知道,方秀是否知晓,那就难说了,但我推想,他八成不 知,因为,我和娟儿从未对人说过。”   李寒秋奇道:“那只是一片荒芜的沙洲么?”   苹儿摇摇头,道:“不是,对一个养息伤势的人,那是一处很好的地方。”   打量了一阵,接道:“在下游,那是一片野苇,无人收割,任其自生自灭,所以,特别 的稠密、粗壮,如是不知内情,谁也不知道那里可以藏身,可以住人。”李寒秋道:“怎么? 住的有人?”   苹儿道:“嗯!一位慈祥的老人,加上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你说,对一个养息的英俊男 人,是不是好地方呢?”   李寒秋轻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   苹儿道:“如是我能说服他们照顾你,我想再往方家大院一行。”   李寒秋微微一怔,道:“你要易容而归么?”   苹儿摇摇头,道;“不要,我仍以本来面目,返回方家大院。”   李寒秋道:“他们都知你跟我同来,你重回方家大院而是引起他们很多的怀疑么?”   苹儿微微一笑,道:“我自有使他们相信的法子。”   李寒秋道:“什么法子,可否说给我听听呢?”   苹儿一笑道:“自然是夸奖你一番了,我说你为人很君子,解了我穴道之后,就任我自 作主张。”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他们会相信么?”   苹儿道:“自然会相信的。”   李寒秋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苹儿,就算你说眼了他们,你的处境,也是险恶得很 啊!”   苹儿道:“为什么?”   李寒秋道:“那蒙面人对你寄情甚深,你如重回方家大院,岂不是羊人虎口,就算方秀 有护你之心,他对那蒙面人敬畏无比,如何改为你说话呢?”   苹儿略一沉吟,道:“你真的这样关心我么?”   李寒秋道:“咱们经过此番患难,彼此生死与共,岂有不关心之理?”   苹儿轻叹息一声,道:“让我再想想,应该如何?我先送你到那芦苇林中去。”   李寒秋道:“一定要去么?”   苹儿道:“是的,方秀定然会倾全力,追寻你的行踪.这方秀数十里内都有他布下的暗 桩,咱们绝无法逃过他的耳目。”   李寒秋还在犹豫,苹儿已站起了身于,接道:“走吧!听我的话,不会错。”起身向前 行去。   李寒秋随在苹儿身后,沿溪而下。   果然,行不过数里,溪面渐形广阔,尽都是密集的芦苇了。   这时,天色已亮,景物已清晰可见。   苹儿柔声说道:“你伤处如何?咱们淌水入林了。”   李寒秋道:“不要紧,姑娘只要能够走,在下相信亦可行过。”   苹儿微微一笑,当先带路。   两人分拂芦苇,行向苇林深处。只见溪水渐深,渐及腰际。   苹儿回顾了李寒秋一眼,无限关心地说道:“小心伤口,别要被水浸到。”   李寒秋笑道:“水中泥沙甚深,举步维艰,如是再要深入一些,只怕连人也要陷入泥沙 中了,是么?”   李寒秋心中暗道:“就算今日沉殁于泥沙之内,也不能叫她看轻了。”   他虽有着第一流的身手,但因不谙水性,行于水泥之中,心中未免有些害怕。   苹儿不知用心何在,继续举步向前行去。   她身材低了李寒秋甚多,李寒秋水及腰际,那苹儿已然被水漫上前胸。但苹儿却是毫无 畏惧,依然勇往直前的带头而行。   只觉泥沙渐浅,终于行上了突出的高地。   四面芦苇,深深的包围,其间突出了一声干地。那干地也不过有五大方圆,其间有一座 低矮的茅屋。   苹儿大步直趋茅屋前面,抖抖身上泥沙,目注茅舍,合掌说道:“小苹儿登门造访,还 望老前辈赐允一见。”   神情肃然,有如求见师长一般。   李寒秋目光转动,瞧了四周形势一眼,只觉芦苇深深包围,难见一丈外的景物,心中暗 暗忖道:“这地方的确是够隐秘了,但也够闷势,一个人如无过人的定力,常年居此,非要 被闷出病来不可。”   只听见木门呀然,一个身着蓝布衣服的中年妇人,当门而立,微笑道:“难得啊!苹姑 娘还记得我们母女。”   目光一抬,投注到李寒秋的身上,接道:“这位是……”   苹儿接道:“李寒秋李公子。晚辈不速而至,巳然甚感不安,又为老前辈带来了一个生 客。”   那中年妇人道:“不妨,两位请进来坐吧!”   李寒秋一面举步,借机打量那中年妇人一眼,只见她布衣荆钗,年约四十开外,圆圆的 脸儿,生似一个贵家夫人,不知何以选择这样一处奇怪的地方居住。   忖思之间,人已行入室中。   整个的房间,不过两间大小,中间有一道蓝布垂帘,分成内外。   外面小厅中,只摆了三张竹椅和一张木桌,大约是兼作进餐之用。   那中年妇人微微一笑,苹儿道:“打扰夫人了。”   那中年妇人目光投注在李寒秋的身上,打量了一阵,道:“你用了易容药物?”   李寒秋道:“夫人好锐利的眼光。”   苹儿对中年妇人,似是很敬畏,恭恭敬敬地坐在一侧,也不答话。   但闻那中年妇人缓缓说道:“在寒舍之中,最好能以真正的面目见人。”   苹儿低声说道:“快洗去脸上易容药物。”   那中年妇人突然提高了声音,道:“瑜儿,拿盆水来。”   只见垂帘启动,缓缓走出来一个身着青衣,头梳双髻,年约十五的小姑娘,双手捧着一 个面盆,盆中放着一条面巾,轻移莲步,行到了李寒秋的身前,缓缓放下了面盆。   李寒秋迅快地洗去脸上药物,现出了英俊的本来面目。   中年妇人淡淡一笑,道:“公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么?”   李寒秋道:“是的,晚辈出道不久。”   中年妇人轻轻咳了一声.道:“令尊是……”   李寒秋道:“先父李清尘。”   中年妇人忙道:“人称太极剑的李清尘么?”   李寒秋道:“正是先父。”   中年妇人脸色一怔,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淡淡一笑,道:“老身昔年和令尊亦曾 相识。”   李寒秋一直很留心那中年妇人的神色,看她脸色一变,不禁心中一动。但他连经凶险之 后,人也学得了自持工夫,竟然不露声色。   苹儿接口说道:“晚辈们为人追杀,避难于此,还望老前辈允准我等在此留息几日。”   中年妇人笑道:“有方秀翼护着你,谁敢杀你?”   苹儿道:“那人是方秀的东主,方秀对他敬畏异常,纵有护我之心,也无护我之能了。”   那中年妇人神情严肃,缓缓说道:“你见过那人么?”   苹儿道:“见过。”   中年妇人道:“能不能仔细述出他的容貌、特征?”   苹儿道:“他戴着面纱,一直未曾取下,这个人除了双手外,都掩遮了起来。”   中年妇人望了李寒秋一眼,道:“他可是伤在方秀的手中么?”   苹儿道:“不是,伤在那蒙面人的剑下。”   中年妇人似是大感兴趣,回顾了李寒秋一眼,道:“他用的什么剑法?”   李寒秋道:“一种很凌厉的剑法,招招攻袭,都如鹏鸟下击,他自诩叫作天鹏剑法。”   中年妇人道:“天鹏剑法?”   李寒秋道:“是的。”   中年妇人沉吟了一阵,突然改了话题,道:“你伤很重么?”   李寒秋道:“伤得虽然不轻,但晚辈自信还可以支持下去。”   中年妇人点头一笑,道:“看你脸色,大约失血不少,最好能养息几日。”   苹儿道:“那方秀耳目众多,除了老前辈这地方外,方圆数十里再无存身之地。”   中年妇人慈详的笑道:“只要你们不觉着蜗居太过简陋,留此数日不妨。”   李寒秋目光转动,回顾了一眼,心中暗暗忖道:“这地方只有两间房子,我如住此养伤, 叫他们母女住在何处呢?”   那中年妇人似是已瞧出他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在那芦苇深处,我 们有一艘小舟,可供宿住,你留此茅舍,我们母女迁到那小舟上面去住。”   李寒秋道:“那怎么行?还是晚辈搬到小舟上住吧!”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船中布置,较此舒适一些。”   回顾了瑜儿一眼,接道:“你去取些金创药来,替这位李相公换药包伤,然后,带他到 船上去,叫他换过衣服休息。”   她一口气吩咐了应做的事情,转身行入了内屋之中。   瑜儿应了一声,回房取了一包白色药粉,解开李寒秋伤处的布带,一皱眉头,道:“伤 的很重啊!如是不敷药,只怕要化脓。”   她动作很熟练,温水洗过伤口,敷上了药物,重又包起伤口,总共也不过耗费去盏茶时 光。   李寒秋回头一颔首,道:“多谢姑娘。”   瑜儿微微一笑,道:“不用谢了,我带你到船上休息。”   苹儿低声说道:“你先上船去,我换了衣服再去看你。”   李寒秋望望自己一身湿了的衣服,正待开口,那瑜儿已抢先说道:“船上有男人用的衣 服,你到船上再换吧!”举步向外行去。   李寒秋紧随在瑜儿身后,大步向前行去。   瑜儿行到屋后的芦苇林边,撮唇吹出一声长啸。   只见苇林摇动,一艘尖头的小船,缓缓从苇林中驶了出来。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八章 舟中疗伤   船头上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布衣少女,手执竹篙,划出了木船。   瑜儿一欠身,道:“姊姊,妈要我带这位李相公在船上休息。”   那布衣少女打量了李寒秋两眼,竹篙用力一点,木船靠岸。   布衣少女却纵身由船上跳下。   瑜儿道:“相公上船吧!”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母女二人,都不像普通的人物,怎会住到这样一处人迹罕至的地 方。”   李寒秋举步上船,行人舱中。   舱中有一张木榻,棉被绣枕,两面窗子大开,却垂着两片白纱。   只见那布衣少女道:“要关上舱门,芦林中蚊子甚多。”   李寒秋顺手掩上舱门,道:“多谢姑娘。”   瑜儿接道:“相公请休息一下,榻旁木橱中,有男用衣服,你自己动手取出换过,等一 会,我们给你送饭来。”   李寒秋道:“多谢两位了。”   瑜儿和那布衣少女,转身进入茅舍,李寒秋伸手打开衣橱,果然木橱中放着几套男用衣 服。   李寒秋选一套天蓝裤褂换过,把泥沙湿污的衣服,放置舱外,登上木榻,盘膝而坐,运 气调息。   大约过有顿饭工夫之久,突然苹儿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李相公休息了么?”   李寒秋打开舱门,笑道:“苹姑娘。”   苹儿已然换上一身青布衣服,纵身跃上木船,直行入舱中,笑道:“这地方好不好?”   李寒秋道:“错是不错,不过,在下却不太习惯,咱们还是早些离此的好。”   苹儿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借此机会,好好把伤势养好。”   李寒秋道:“我伤得不重,但如要完全养好,只怕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了。”   苹儿笑道:“你似是急欲离此。”   李寒秋道:“是的,她们母女三人,都是女子,在下居此,实有不安的感觉。”   苹儿微微一笑,道:“人家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李寒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低声问道:“苹儿,看她们母女三人,都不似平常之人,难 道也是武林中人物么?”   苹儿道:“嗯!她们如没有武功,如何能在这等地方居住呢?”   李寒秋道:“既然一身武功,不畏山高路遥,为什么会住在这样一处地方呢?”   苹儿道:“人家自然有用心了。”   李寒秋道:“姑娘对这家人知道好多?”   苹儿道:“知道的不多,但她们是好人,你可以放心住下。”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如是此地主人看上了你,那就对你大有帮助了。”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你说的什么话?”   苹儿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寒秋眨动一下星目,道:“咱们借人的地方养伤,对人家心存感激,自然是不错了, 但也用不时要人家看上啊!”   苹儿道:“我知道你想到邪里去了。我说的看上,是说此地主人,对你印象好些,觉着 你是个正正派派的人,对你自会另眼看待了。”   李寒秋道:“那也不用,在下知思图报,日后,她们母女如有用我之处,我李寒秋还酬 今日之情,也就是了。”   苹儿笑道:“好了,咱们不再谈此事。我想今晚动身离此,回到方家大院一行,你意下 如何?”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姑娘如是决心重回方家大院,在下自也不便阻拦,不过,我一 人留此诸多不便,今晚上咱们一起走吧!”   苹儿道:“那怎么行,你伤势还未痊愈啊!”   李寒秋道:“今日休息一天,纵然不会全好,也该差不多了,反正我一个人,不留这 里。”   苹儿嫣然一笑,道:“如是我留这里陪你呢?”   李寒秋道:“姑娘如若留此,在下倒还可以多留两日。”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我已经盘算过,回到方家大院一行,有些危险,但我自信可以 应付过去。你可知道,我这一行,十分重要么?”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我想打听出来那蒙面人究竟是何许人物,我要告诉雷飞你的行踪、而且,而 且……”突然住口不言。   李寒秋道:“而且还想去看看韩公于,是么?”   苹儿道:“他是好人,你不要专往邪里想。”   李寒秋哈哈一笑,道:“姑娘和韩公子,的确是一对璧人,韩公子的才华、人品,在下 都十分欣赏,只可惜他是韩涛之子,方秀之侄,如若他不是韩涛的儿子,在下必将设法和他 攀交。”   苹儿道:“这就叫英雄相惜。”   李寒秋道:“怎么说?”   苹儿道:“那韩公子也曾对贱妾说过,他对李相公,十分折服,只可惜上一代的恩怨, 使你们双方无法交往。”   李寒秋长长吁一口气,道:“苹姑娘,在下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苹儿道:“什么事啊?”   李寒秋道:“我和那韩公子,日后免不了一声生死之搏,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凝 目望着窗外的芦苇,缓缓接道:“每当我看到他,我就忍不住兴起此念。”   苹儿道:“贱妾也听那韩公子说过,他将尽他所能来消去你心中对他的仇恨,他已知道 了你是谁,也知道自己父亲杀你们一家的往事,只要你对他稍留情意,你们之间或可化敌为 友,至少,不再舍命相拚了。”   李寒秋凄凉一笑,道:“好,你回方家大院去吧!见着韩公子时,代我问好。”   苹儿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急急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 每次见你之后,就忘了。”   李寒秋道:“什么事?”   苹儿道:“关于那娟姑娘?”   李寒秋道:“娟姑娘怎么样?”   苹儿道:“娟姑娘现在何处?……”   沉吟了一阵,不闻李寒秋答话,接道:“我们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性情倒很相投,承她 看得起我,一直把我作妹妹没看待,大约她心中也很明白,明明暗暗,我都帮了她不少的忙, 在我们一段相处时日中,我对她十分敬重,我希望日后,能再见她一面。”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她住的地方很隐秘,在下去找,如是时间充分,可以找到, 但我说不出那地方叫何名称。”   苹儿道:“我只知道她已不住原来的地方了。”   李寒秋道:“不惜,她的身世、际遇,实也是可怜得很,这几年中,她都在被迫中受人 奴役。”   苹儿道:“剑要淬炼,人要磨难,娟姑娘如是不是在磨难中生活,在她的年龄,岂有那 等锋芒、才智……”长长吁一口气,道:“知道么?娟姑娘才真是韩公子怀念的人。”   李寒秋双目盯住在苹儿的脸上,呆呆地看着,一语不发。   苹儿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瞧什么?”   李寒秋道:“我知道,你们那位韩少爷对她很好,不过,他对你也不错。”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不是替韩公子解释,我只是在说明一件事,那韩公子在方 家大院中,并没有几个谈得来的人。”   李寒秋道:“只有你苹姑娘了。”   苹儿道:“娟姑娘在此时,他和娟姑娘最谈得来。娟姑娘去后,他就和小婢见面多些, 但我们谈的都是天下大事,武林奇观,从未涉及风月。”   李寒秋淡淡一笑,也不接口。   苹儿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过去,我对他一直暗中提防,怕 他是别有用心,但一直没有。有一天,我们秉烛夜谈,通宵达旦,他一直没有动过一点坏 心。”   李寒秋道:“在下相信姑娘的话。”   苹儿道:“我再三对你解说此事,只有一个希望。”   李寒秋道:“什么希望?”   苹儿道:“希望你不要存杀他之心。”   李寒秋正容说道:“如若我杀了他的父亲,他会不会找我报仇呢?”   苹儿道:“如是你肯变换一个方法,使韩涛死去,而又不是亲手杀他,我想那韩公子会 谅解你。”   李寒秋缓缓说道:“苹姑娘,你是为那韩公子作说客么?”   苹儿道:“不是为韩公子。”   李寒秋道:“那是为谁?”   苹儿道:“你。”   李寒秋道:“为了我?”   苹儿道:“是的,也为了整个武林。”   李寒秋道:“区区想不通姑娘言中之意。”   苹儿道:“不要把韩公子逼走极端,那对你和整个武林同道,都有害无利。”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忖道:“记得娟儿也曾劝过我,不可和韩公子为敌,如今苹儿又是 这般劝我,但我已两度与韩公子交手,除了他乘的那一辆怪车之外,武功并不见如何高强, 不知何以娟儿和这位苹姑娘,会对他那样敬服?”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在下曾和韩公 子动过手。”   苹儿道:“我知道,那韩公子对我说过。”   李寒秋道:“就和他动手经过而言,那韩公子武功并不见如何高强。”   苹儿道:“他不是李公子的敌手么?”   李寒秋道:“在下相信有杀他的能力。”   苹儿道:“他武功虽非极好,但他的才能,却非常人能及。”   李寒秋不想再和苹儿争论,心中暗打定了主意,只要日后再遇上韩公子,不杀他,也要 重伤了他。   苹儿不闻李寒秋回答之言,接口说道:“也许李相公不肯信我的话……”   李寒秋搬转话题,道:“咱们不谈此事了,姑娘是否离此,几时动身?”   苹儿摇摇头,道:“我不回去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我如回方家大院,你也要离开此地,是么?”   李寒秋道:“不错啊!”   苹儿道:“为了要你留此养好伤势,我只有留这里陪你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笑道:“再过一夜,在下的伤势就可以大好了,明晨咱们一起离开 此地,在下回金陵,姑娘重返方家大院。”   苹儿道:“今天不回去,以后我就永远不回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如是我不能说出很适当的理由,回去那是羊送虎口,自投罗网。”   李寒秋道:“姑娘如不回方家大院,不知今后行止何处?”   苹儿双目盯住在李寒秋的脸上,瞧了一阵,道:“不知道。”   李寒秋奇道:“不知道?”   苹儿道:“是的,真不知道,我自幼就无爹无娘,这些年在方家大院中长大,你说要我 到哪里去呢?”   李寒秋道:“这个,这个……”   苹儿接道:“你如肯让我追随于你,我愿易容充你的随行小厮,如是不行,那我只好孤 身一个,天涯流浪去了。”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我的处境,姑娘很明白,随时可能遇上凶险,姑娘和我走在一 起,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苹儿道:“我不怕,只要你答应就行。”   李寒秋道:“你如不怕凶险,不畏嫌疑,咱们走在一起就是。”   苹儿道:“你答应了?”   李寒秋点点头。   苹儿一跳而起道:“我想不到你会这样轻易地答应我。”李寒秋道:“怎么?后悔了?”   苹儿道:“我心里大高兴……”一跃下舟,回头笑道:“我自己下舱去,替你做两样小 菜吃,试试作新收丫头的手艺如何?”   李寒秋望着那苹儿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丫头会如此高兴,似乎是早有和我同行 的用心,这其间,倒是有些在费猜疑了。”   使苹儿答允留此,倒使李寒秋心中放宽不少,如自己一人留此,面对着三个陌生的母女, 心中实有着无限的别扭。   李寒秋虽是不愿留此,心中又有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好奇,暗道:“这三位母女,也是奇 怪得很,天下尽多名山胜水不去住,却偏偏选择了这样一个所在,这地方应该是在那方秀的 控制之下,这母女三人,住在此地,不知是有何用心?”   一个新的念头,在脑际之中闪过,忖道:“这母女三人住在此地,必有一种用心,这用 心也许和方秀等有关。”   一时间,只觉很多事端,涌上心头,原已激起的好奇之心,更为强烈。   忖思之中,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然间响起了阵轻微的步履之声,似是有人登上了木 舟。   抬头看去,只见那流着双辫的瑜儿,缓缓走上船来。   李寒秋站起身子,一欠身,道:“打扰姑娘了。”   瑜儿微微一笑,道:“我妈要我来问问你……”   李寒秋接道:“问什么?姑娘只管请说。”   瑜儿道:“我妈想和你谈几句话,怕你要坐息养神。”   李寒秋道:“好啊!咱们一起去见令堂。”   瑜儿道:“那倒不用了,家母来这里看你,我去请家母来。”转身一跃下舟,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瑜儿带着母亲,重又行回舟上。   李寒秋抱拳一礼,道:“老前辈请坐。”   中年妇人颔首为礼,道:“李相公不用多礼,老身王门周氏,先夫已逝,留下了两个女 儿。”几句话,简单地描述了自己的身世。   李寒秋欠身一礼,道:“原来是王夫人。”   王夫人道:“不敢当……”   语声一顿,道:“老身想请教相公一件事,不知是否有当?”李寒秋道:“夫人但请吩 咐。”   王夫人对站在舱门口的瑜儿挥挥手,道:“去帮你姐姐做饭去。”   瑜儿柔顺地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二九章 儿女情怀   王夫人直待女儿去远,才回目望着李寒秋,道:“小女自幼就随我住在这芦苇林中,很 少和人接触,很多事,她们都不明白,听了难免要动好奇之心。”李寒秋心中暗自忖道: “听口气,这两个姑娘似是很少离开芦苇林了。”口中却应道:“夫人说得是。”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你口虽不言,心中却定然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等地 方?”   李寒秋道:“不错,在下确有些奇怪。”   王夫人道:“如若你知晓了我们在此守候一件奇物时,那就不足为怪了。”   李寒秋道;“守候什么?”   王夫人道:“一条既狡猾又恶毒的怪物,但对我们母女却有大用。”   李寒秋道:“晚辈见识浅陋,夫人明说吧!”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也许今夜你就可以见到了。”   李寒秋见对方不肯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倒是不便再问,强自按下好奇心。   王夫人道:“相公伤势未愈,老身是不该麻烦……”   李寒秋道:“不要紧,晚辈伤的不重,自信还可支撑,夫人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王夫人道:“有劳相公今宵替老身守侯一个方位,拦阻那怪物逃走,相公只要拦住它, 自有老身对付它。”   李寒秋心中大感奇怪,暗道:“王夫人口中称为怪物,足证它不是人了。难道人世之间, 真还有什么山魅水客之流的怪物不成。”一股强烈的好奇之心,由心底泛了起来,点头说道: “好!在下尽力而为,夫人要在下如何效劳,但请吩咐就是。”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那很好,老身考虑人手的调配之后,再通知李相公,此刻,你 尽管好好地休息,那怪物纵然出现,也是晚上的事。”转身向外行去。   李寒秋望着那王夫人的背影,强忍下心中之言。   王夫人去后不久,苹儿已手托木盘,行了进来,盘上放着四菜一汤,和一大钵饭。   李寒秋早已有些饥饿,莱饭香气,更是引得他饥肠辘辘。   苹儿放下菜盘,说道:“你饿了吧?快些吃吧!”   李寒秋取过碗筷,立时大吃起来。   苹儿行到舱外四顾了一阵,重又行了回来.低声说道:“李相公,王夫人来看过你?”   李寒秋点点头。   苹儿道:“她和你谈过什么没有?”   李寒秋道:“要我帮她们母女一个忙。”   苹儿道:“你答应了?”   李寒秋道:“自然是答应了,有什么不对?”   苹儿垂首沉思不语,良久之后,才抬头说道:“她要你帮什么忙?”   李寒秋道:“她说今宵之中,可能有怪物相犯,要我替她们守住一个方位。”   苹儿道:“你怎么说?”   李寒秋道:“在下自然一口答应了。”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瑜儿很纯洁,只要你有问话的机会,不难问出内情……”   李寒秋接道:“这地方有什么可疑?”   苹儿道:“我说不出来,上次我和娟姑娘到此时,看不出异样,这次却感到有些不对。 王夫人如若再来看你时,你留心瞧瞧她的眼睛,有什么不同?等会,我尽量绊住那位大姑娘, 你和瑜儿谈谈。”   李寒秋道:“你怎知她要来?”   苹儿道:“我刚才在厨下,听她说要给你送茶来。”   李寒秋放下碗筷,道:“苹姑娘,如若情势不对,快些到这里,如若咱们合力,对付她 们母女,并非难事。”   苹儿点点头,收拾了碗筷,匆匆而去。   果然,苹儿去后不久,那瑜儿提着一壶茶,行入舱中,笑道:“妈妈要我送茶给你。”   李寒秋这次心中有了图谋,微微一笑,道:“瑜姑娘,你忙么?”   瑜儿摇摇头,道:“不忙。”   李寒秋道:“我臂上的伤势有些疼,姑娘可解开我伤处瞧瞧。”   瑜儿道:“有些疼,那就怪了?”   李寒秋微微一怔,道:“怎么,伤处有些疼,也是不对么?”   瑜儿道:“我在替你敷药之时,已经加上了止疼药物,怎的还会疼呢?”   其实,李寒秋的伤势,并不疼,只是想借此以作攀谈,却不料被瑜儿一语点破。   李寒秋大感尴尬的说道:“也许在下碰到伤处了。”   瑜儿放下了茶壶,道:“好吧!我解开你伤处瞧瞧。”伸手解开了李寒秋的伤处。   李寒秋借机攀谈,微微一笑,道:“姑娘一直住在这芦苇林中么?”   瑜儿道:“是啊!我们住在这里很多年了。”   李寒秋道:“姑娘去外面玩过么?”   瑜儿道:“去过一次,和母亲在一起。”   李寒秋道:“好玩么?”   瑜儿道:“那是晚上,静悄悄的,只看到很多的房子。”   李寒秋道:“如是你白天去,那就很好玩了。”   瑜儿摇摇头道:“不行,我妈妈不许我去。”   李寒秋道:“为什么?”   瑜儿道:“我妈说,江湖上人心险恶,我们不要跟别人接触。”   李寒秋心中一动,道:“难道要住在这里一辈子么?”   瑜儿微微一笑道:“那自然不会了,我妈说,最近我们可能要搬家了。”   李寒秋啊了一声.道:“你们住在这里好多年了?”   瑜儿道:“三四年啦!”   李寒秋听她谈话,果然是一个纯洁无邪的少女,微微一笑,道:“姑娘见过妖怪没有?”   瑜儿道:“你怎么知道?”   李寒秋道:“你母亲告诉我的。”   瑜儿道:“我母亲对你说的?”   李寒秋道:“不错,令堂对我说的。”   瑜儿道:“那就怪了,妈妈严令我们,不许把此事告诉他人,但她怎么会告诉你呢?”   李寒秋道:“因为令堂要我帮忙捉妖,所以,告诉了在下。”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因此,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事。”   瑜儿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姑娘是否可以把妖怪的内情告诉在下一点,到时在下也好有个分寸。”   瑜儿道:“我母亲没有告诉你么?”   李寒秋道:“没有,她只要在下帮助,并不有说明内情。”   瑜儿嫣然一笑,道:“你可是有些怕么?”   李寒秋道:“不错,人和妖怪动手,如何会是妖怪的敌手?”   瑜儿道:“那不是妖怪,是……”   突然有所警觉,住口不言。   李寒秋道:“是什么?”   瑜儿摇摇头,道:“我不能说。”   这时,李寒秋心中突然引起了重重疑问,暗道:“如若这母女三人,是为躲避仇家的追 踪,或是觉着此地隐秘,居此练习什么绝技,实是不必找这样一处地方居住。”   心中念转,口里却和蔼的说道:“如是姑娘不告诉在下一点眉目,今宵捉妖之时,在下 岂不手忙脚乱,无法应付么?”   瑜儿沉吟了一阵,道:“我只能告诉你,那不是什么妖怪,你心里不要害怕。”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丫头倒是一片纯洁,不善心机,只要她肯讲话,不难套出个中部 分隐秘。”   当下说道:“那是人了。”   瑜儿道:“我不能告诉你再多了,我妈妈再三告诫我,不许对人提及此事。”   李寒秋道:“对在下也许不同。”   瑜儿接道:“对谁都是一样。”   李寒秋道:“除了你们母女三人之外,令堂是否找过别人帮忙?”   瑜儿道:“没有。”   李寒秋道:“这就是了,但令堂却肯邀在下帮忙,足证对在下不同了。”   瑜儿双目眨动了一下,道:“你的话也有道理,但你去问我妈吧,她找你帮忙,自然应 该告诉你一点内情了。”   李寒秋道:“在下也不愿知晓的十分详尽,只想知那怪物,竟是何物,使在下能够早有 准备,也就是了。”   瑜儿回首向舱外望了一眼,低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讲给别人听。”   李寒秋道:“区区绝不乱说。”   瑜儿道:“那不是妖怪,但也不是人,妈妈虽没有说给我听,但我知道,她居在此地, 就是想捉到……”   但闻一个遥遥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瑜儿,李相公在休息,不许打扰他。”   瑜儿脸色一变,道:“妈妈叫我。”放下茶壶,转身而去。   李寒秋心中亦为之怦然震动,暗道:“看来那王夫人防范甚严了。”   忽然间,想到了苹儿的话,暗道:“苹儿要我留心王夫人的眼睛,不知是何用心?”   如若苹儿和这王夫人全然无关,只是偶而的见面之缘,她怎肯投奔来此,王夫人又怎肯 收留我们。   一时间,顿觉疑窦重重,连苹儿也有了很深的可疑。   他突然觉着自己正处在一个十分险恶的境遇里,从此刻起,必得处处留神才是。   他开始留神四周,仔细的检查过舱中的物件,每一个地方,都变得十分仔细。   直待他感觉到舱中全无可疑之处,才随手取过长剑放在身旁,盘膝而坐。   这时,他对壶中的茶水,动了疑念,不再轻易食用。   静坐中,突然闻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李寒秋暗中运气戒备,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偷眼看去,只见苹儿急急地行了过来,直入 舱中。   李寒秋不动声色,静静地坐在那里。   苹儿奔入舱中,急急叫道:“李相公.李相公……”   李寒秋暗中戒备,表面上,却装作入定未醒,不理苹儿的呼叫。   苹儿直行到李寒秋身前,李寒秋仍然是落坐不动。   只见苹儿凝目在李寒秋脸上瞧了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受了伤么?”   李寒秋缓缓睁开双目,答非所问地道:“你匆匆赶来此地,有事么?”   苹儿道:“你没有事?”   李寒秋看她关顾之情,溢于言表,并非装作,才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苹儿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你可是对我动了怀疑?”   李寒秋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确对你有了怀疑。”   苹儿道:“唉!这也难怪你,如果咱们易地而处,我也一样地对你动疑。”   李寒秋向舱外瞧了一眼,道;“你对她们母女,了解好多?”   苹儿道:“知晓得很少,上次我和娟姑娘到这里,看那王夫人十分慈和,而且再三告诉 我们,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更不能告诉方秀,因此,在我印象之中,她是一位很慈和的中 年妇人。方秀耳目众多,你又急需要养伤,因此,我才想到了这个地方。”   李寒秋道;“此刻你的看法如何?”   苹儿道:“这次情形完全不同。”   李寒秋道:“你可是瞧到了可疑的事物了?”   苹儿道:“虽未瞧出什么具体的可疑事物,但我觉着那王夫人的神态十分可疑,她目光 闪烁不定,举止诡秘,全无慈和之气。”   李寒秋点点头,笑道:“那王夫人要我帮忙她们捉拿妖怪,倒是真把我吓了一跳,后来, 瑜儿已说出不是妖怪,但却为王夫人及时叫走,如若她能多和我谈一阵,在下相信,必可问 出一点内情。”   苹儿道:“瑜儿很纯洁,一眼可以瞧个明白,但她那位大姐就不简单了,外面看上去很 文静,实则满腹机智,此非善地,咱们不宜多留。”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如若咱们两人联手,我相信可和她们母女三人,一决胜负,只 要咱们能小心一些,不要中她们的暗算,单凭武功,倒不用怕她们了。”   苹儿奇道:“怎么?你想多留一日?”   李寒秋道;“那王夫人口中的妖怪,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倒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 怪物。据那王夫人说,今夜之中,那怪物就要出现,咱们见识一番,明日再走如何?”   苹儿略一沉思,道:“好吧!不过,从此刻起,咱们要多留心一些。”   李寒秋道:“你设法到舟中来,咱们聚在一起,万一有了什么变故,咱们也可以联手应 付过去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日后传言到江湖之上,说你和方秀家里的丫头在一起,有 碍你的清誉么?”   李寒秋道:“只要咱们心地光明,日月可鉴。别人说什么,在下绝不放在心上,只是怕 影响了你的名节。”   苹儿微微一笑,道:“名节要大家闺秀们讲求,像我苹儿,不过是人家一个丫头,虽然 我身份卑微,但我却自由得很,恶所恶,喜所喜,无牵无挂,怕的是你李相公清誉受损,至 于我么,倒不用担忧了。”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只要咱们心地光明,别人的闲言闲语,那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苹儿点点头,道:“李相公不弃卑微,和我苹儿论交,小婢心中快乐得很。”   语声突然转低,缓缓说道:“不过有一件事,你想到没有?”   李寒秋看她说的神秘,不禁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苹儿道:“咱们交往之事,如若要被那娟姑娘知道了,只怕要引起误会。”   李寒秋道:“那娟姑娘和我之间,止于交往而已,我们之间,跟苹姑娘和在下交往一般, 清清白白。”   苹儿道:“这个小婢知道,但那娟姑娘心中对你,却有着很深的情意。”   李寒秋道:“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苹儿道:“她跟我谈过你,在方家大院之中,只有我们两个人较为接近,也谈得来。”   李寒秋道:“还有韩公子,也和她交往很密。”   苹儿淡淡一笑,道;“韩公子对她很好,但就小婢冷眼旁观,娟姑娘对韩公子和你李相 公,却有着很悬殊的不同。”   李寒秋道:“在下和娟姑娘分手不久,发觉她也是一个孤苦的人,虽然多了一个爷爷, 但其本身所经历的痛苦,比一个全然无依无靠的人,又深刻很多了。”   他本想说出娟儿的遭遇内情,但话到口边,却又觉不妥,强自忍下,未再多言。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一个身世坎坷的人,常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娟姑娘和我,都是 如此,所以,韩公子常喜和我们谈话,其原因也就是我们有了超越年龄的见解。唉!说起来, 皇天也是公平得很,每一个身世坎坷的人,上天都早给了他们的智能,使他可以自保。”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也不知道,娟姑娘对你的关心,虽然没有和我谈起你们之间 的事,但我可以观察得出来,她那永远笼罩一层忧郁的脸上,只有在要和你见面前,才泛现 出一种喜悦的笑意,那欢愉出自内心,扫去了她脸上的愁容,这些,你就没有观察得出来 么?”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十章 拿妖捉怪   李寒秋摇摇头,道:“在下感觉之中,那娟姑娘和在下见面,都是一般模样,不见有何 喜怒之情。”   苹儿道:“她心机很深,只要稍为留心一些,都不会把喜怒形诸于神色之间了。”   李寒秋正待答话,突闻一阵步履声,直登木舟。   抬头看去,只见瑜儿手中捧着一个木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碗,行入舱中,欠身笑道: “我妈说,这碗银耳燕窝汤中,还加有药物,食用之后,可以补神清血,特地要我端来,请 相公食用。”   李寒秋伸手取过瓷碗,道:“请姑娘上覆令堂,就说在下十分感激。”   瑜儿微微一笑,道:“我妈说,要你趁热吃下去。”   李寒秋嗯了一声,放下瓷碗,笑道:“我知道啦!姑娘请回吧!”   瑜儿道:“我还要把碗带走。”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丫头要逼着我把这银耳汤喝下,不知是何用心?”   但闻苹儿说道:“瑜妹妹,你先回去,我代你收碗好了。”   瑜儿微微一笑,道:“那就麻烦姊姊了。”转身出舱而去。   她笑得一片天真,既无惊愕之色,亦无行险之容。   李寒秋望着瑜儿远去的背影,缓缓说道:“看她催我吃这银耳汤的急迫,显似这汤中, 大有问题,但瞧她神色,却又有些不像。”   苹儿道:“也许她不知道,这母女三人之中,瑜儿确是一位全无心机的好姑娘。”拿起 瓷碗,把一碗银耳燕窝汤,倒在窗外,接道:“不管如何,这碗汤不能吃它。”   李寒秋道:“小心些不会有错。”语声一顿,接道:“苹姑娘,此地主人要我帮她们守 护一个方位,挡住妖怪,不知是何用意?”   苹儿道:“你相信有妖怪么?”李寒秋摇摇头,道:“不信,所以在下倒很想见识一下, 那位瑜姑娘差一点透露了出来,却被她妈妈叫了回去。”   苹儿道:“我想过了,除非她们还别有援手,否则咱们两人,足可和她们母女三人一 战……”四顾了船舱一眼,道:“还有这艘船,我想它定有作用。”   李寒秋道:“是啊!水中芦苇密布,行舟不易,此舟何用?”   苹儿仔细望了那苇林一眼,低声说道:“你瞧到没有,那苇林之间,似是有一条行舟的 水路,只是它曲转于苇林之中,一眼望去,不易分辨。”   李寒秋仔细瞧了一阵,道:“不错,咱们行舟过去瞧瞧如何?”   苹儿摇摇头,道:“不成,这一来,未免打草惊蛇,再说咱们行舟的技巧不好,也无法 在那曲转的水道中行转自如,既然咱们来了,索性就瞧瞧她们母女,究竟是耍的什么花样?”   李寒秋点点头,道:“好吧,咱们以不变应万变,见识一下那妖怪究是何物?”   苹儿嫣然一笑,道:“我猜得不错,那位王夫人,已然对我们动疑。”拿起瓷碗,向外 行去。   李寒秋道:“你在哪里去?”   苹儿道:“把瓷碗送去茅舍。”   李寒秋道:“不用去了,咱们一分手就减少去一份力量。”   苹儿略一沉吟,道:“好!咱们轮流监视那茅舍,着她们有何举动。”   半日匆匆而过,那母女三人,只住守在茅舍中,未出来瞧看两人一眼。   直待天色入夜之后,才见王夫人提着一盏灯笼,行入舟中。   李寒秋一抱拳,道:“夫人请坐。”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要瑜儿送来一碗汤,惹起了两位怀疑。”   李寒秋心事被人猜中,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王夫人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不知阁下答允助我们的事,是否还守旧约?”   李寒秋道:“在下答应了,自然遵守。”   王夫人道:“那很好,请李相公随老身登岸,我告诉你守护之地,助老身除了妖怪之后, 小女立时划船送两位离此。”   李寒秋道:“如是捉不到妖怪呢?”   王夫人道:“不管妖怪是否来,明晨一早送你们动身。”   李寒秋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王夫人点点头,道:“老身带路。”当先下舟而去。   李寒秋和苹儿鱼贯相随身后而行。   王夫人带两人离舟登岸,行到茅舍东面,缓缓说道:“老身在茅舍之中设饵,诱那妖怪 进入茅舍,老身两位小女,分站西南西方,老身对会妖怪,兼守正北方位,不过,四面逃走 之路,以正东方位最辽阔,阁下和苹姑娘守住正东方位,以断其逃走之路。”   李寒秋道:“听起来,王夫人对那妖怪似是十分熟悉,可否先行告诉我等一个大略情形, 也好使我等应付之间,有个分寸。”   王夫人略一沉吟,道:“那妖怪并不怎么厉害,李相公只要施展快速的身法,设法阻挡 它的逃走之路就成了。”伸出手,缓缓接道:“李相公,请把长剑交给老身如何?”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把兵刃交作甚么?”   王夫人道:“那妖怪并非凶恶之物,李相公只用一双肉掌,就可以对付它了。”   李寒秋呆了一呆,道:“这么办吧!在下先行赤手空拳,对付妖怪,如是对付不了,在 下再用兵刃如何?”   苹儿接道:“李相公擅长用剑,如是夫人取去了他的宝剑,岂不是要英雄没有用武之地 了么?”   王夫人缓缓说道:“李相公,老身一向不说谎言,那妖物伤人的机会不大,李相公只要 能拦住它的去路,那就算帮了老身的大忙了。”   李寒秋道:“好!在下答应夫人,如非必要,在下绝不用剑就是。”   王夫人心中明白,似是已无法取得李寒秋的兵刃,只好说道:“老身两位小女,武功绝 难胜过李相公,但他们都不用兵刃,希望李相公能相信老身之言。”   李寒秋道:“在下记下了。”   王夫人略一沉吟,道:“老身在茅舍之中设饵,引诱那怪物人伏,在那怪物未入茅舍之 前,希望李相公不要出手。”   李寒秋点点头,道:“夫人放心,在下一切遵照吩咐。”   王夫人目光又转到苹儿的身上,道:“苹姑娘要留这里呢?还是和老身同入茅室一行?”   苹儿眨动一下大眼睛,道:“我留这里帮助李相公。”   王夫人道:“那也好,但请记住,在那妖怪未入茅舍之前,不可惊动它。”   苹儿道:“我们记得很清楚了,不劳王夫人再多叮咛。”   王夫人不再多言,转身向茅舍而去。   李寒秋低声说道:“世间还有很温和的妖怪,那当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明白了。”   李寒秋道:“明白什么?”   苹儿道:“原来她们母女,住在这样一处隐秘的地方,并非是为了逃尘避世,而是在等 待一件东西。”   李寒秋道:“什么东西?”   苹儿道:“可能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妖怪了。”   李寒秋道:“她们等妖怪作甚?”   苹儿低声说道:“我似是听方秀说过,在金陵城郊,隐藏一件千古奇物,有很多武林高 人,不惜因此隐居于此,等待那奇物出现。”   李寒秋道:“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苹儿摇摇头,道:“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李寒秋道:“你没有听方秀说过么?”   苹儿道:“我只记得这件事,不记得他说的什么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就 可以见到了,不难辨认出是何奇物了。”   李寒秋道:“你怎知道,她们母女口中的奇物,就是方秀说的怪物呢?”   苹儿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推想罢了,但我相信我的推断,决然是不会错。”   李寒秋正待接言,突闻王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们要小心了,那怪物可能就 要来了,你们最好在附近找处藏身之地,不要随便乱跑。”   李寒秋抬头看,只见那王夫人站在茅舍门口之处,正自回目望着两人。   苹儿微微一笑,道:“夫人放心,我们就要躲起来了。”目光转动,望着数尺外一片草 丛,缓缓对李寒秋,道:“咱们藏起来吧!”   李寒秋点点头,两人同时移步行到草丛之旁,藏起了身子。   这时,满天星光,闪烁不定,隐隐间,可见到一丈多远的景物。   苹儿道:“我替你护法,你自己借此时间,好好地坐息一下如何?”   李寒秋道:“如是我错过见那妖物的机会,那可是一件大憾的事。”   苹儿道:“不会的,我会早些叫你。”   李寒秋道:“好吧!那就有劳姑娘了。”   当下盘膝而坐,闭目运息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突闻一阵沙沙之声,传了过来。   李寒秋不待人叫,霍然睁开双目,道:“什么声音?”   苹儿道:“似乎是有人来了。”   但闻那沙沙之声,愈来愈近,逐渐地接近了两人。   李寒秋回头看去,只见身旁芦苇摇动,似有人穿越芦苇而来。   苹儿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双目凝神,向苇林之中望去。   又过了片刻,果见一身白衣、形貌似人的怪物,缓步行出苇林,直向两人行来。   李寒秋心中既是奇怪,又是惊奇,暗道:“难道这世间当真有怪物不成?”   他心中虽然有重重的疑间,但又不便问苹儿,只好强自忍下不言。凝神看去,只见那白 衣人的形貌,有些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只见白衣人行过草丛,直向茅舍之中行去。   李寒秋心中暗道:“夜色朦胧,无法着清楚他的面貌,但远远看去,明明是人,怎么会 是怪物呢?”   思忖之间,那白衣人已然行入了茅舍中去。   苹儿和李寒秋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向茅舍中去。   只见火光一闪,那幽暗的茅舍中,突然亮起了一片灯光。   阵阵烟气,由那茅舍中飞升起来,散入夜空。   李寒秋低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苹儿道:“不知道。”   李寒秋道:“咱们既然答应了那王夫人,只有在此多等一会了。”   两人又在草丛中等了半个时辰之久,仍然不见那白衣人离开茅舍。   苹儿突然站起身子,道:“不等了,咱们进入茅舍瞧瞧去吧!”   李寒秋站起身子,道:“好吧!那王夫人既然制服了妖物,自然也用不着咱们了,咱们 也好早些告别。”   苹儿摇摇头,道:“别说告别的话。”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我要仔细地瞧瞧那妖物形貌。”   其实李寒秋内心之中,也有着这等强烈的好奇,只不过没有说出口来罢了。   谈话之间,瞥见王夫人手执灯笼,缓缓由茅舍中行了出来了,道:“李相公。”   李寒秋道:“叫咱们了。”   苹儿道:“王夫人鬼鬼祟祟,你要小心一些。”   李寒秋应了一声,举步向前行去。   那王夫人也同时举步迎了出来。   两人在途中,相遇一起。王夫人满面春风,笑道:“李相公,老身收服妖物,出人意外 的顺利,看来用不到两位帮忙了。”   李寒秋道:“那要恭喜夫人了。”   王夫人笑道:“两位虽然没有帮得上忙,但我一样地感激两位。”   苹儿道:“那倒不用了,夫人收留我们,并且代李相公疗伤,我等亦很感激,不知夫人 是否答允我们一件事?”   王夫人道:“什么事?”   苹儿道:“我们想看看那妖物,是何模样?”   王夫人道:“刚才两位不是见到了么?”   李寒秋道:“看到了。”   王夫人道:“既然见到了,再看也是一样。”   苹儿道:“可是我没有看到。”   王夫人道:“李相公看到了,你问问李相公也是一样。”   苹儿怔了一怔,道:“那妖物可是十分珍贵么?”   王夫人淡淡笑道:“妖物嘛!自然是为害人群的妖物,夫人又为何吝惜让我见识一下 呢?”   王夫人笑道:“妖物形状,有什么好看呢?”   苹儿道:“我们只是想开开眼界、长长见闻罢了,我这一生中,什么都见过了,就是没 有见过妖怪。”   口中说话,人却举步向茅舍之中行去。   王夫人一横身,拦住了去路,道:“苹姑娘,老身宿住之地,一向不许生人进入,你怎 能够乱闯?”   苹儿一皱眉头,道:“夫人,那妖物就可以进去,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妖物么?”   王夫人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老身在茅舍中建下陷阱,用心在引诱那妖物入伏, 室中余毒犹存,如是你一定要进去,中毒死去,那就不能怪老身了。”   苹儿呆了一呆,道:“当真么?”   王夫人道:“老身一向不说谎言。”   李寒秋突然接口说道:“苹儿,既是王夫人不愿咱们去看,那也用不着勉强别人了。”   苹儿道:“本来我不要着的,但她故作这等神秘,我就想非看一下不可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一章 捉拿芝仙   李寒秋道:“好奇之心,人皆有多,但人家不要咱们去看,难道还真和人动手不成?”   苹儿望了王夫人一眼,道:“夫人,我只想要看一下,别无用心……”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老身已经说得明白了,能道你们还听不懂么?”   苹儿突然固执起来,道:“如若我一定要看呢?”   王夫人道:“老身只好出手阻挡了。”   苹儿口中说话,暗中一提气,侧身向茅舍之中行去。   王夫人右手一挥,呼的一声,拍向苹儿的右肩,这一掌力道甚强,挟带起啸风之声。   苹儿闪身避开,低声说道:“我和她动手,李公子可否设法冲入内室中去瞧瞧?”   李寒秋一乐,道:“让在下来对付他,还是你进去瞧瞧吧!”   苹儿略一沉吟,道:“好吧,但要把她逼到一侧,让开去路才成。”   李寒秋点点头,道:“夫人,小心接在下几招如何?”喝叫声中,掌势看着逼进,攻势 十分凌厉。   那王夫人堵在门口,不住地施封架,点穴的手法,阻止了那李寒秋的攻势。   李寒秋一连攻了十七八招,仍然保持不胜不败之局。   那王夫人坚守原地,寸步未移动过。   李寒秋眼看十余招快攻,仍未能逼开王夫人,双掌又行加紧,攻势也更见凌厉。   那王夫人掌指上的武功,实也有超人之处,任那李寒秋攻势如何凌厉,她始终均能从容 应付,一直守在门口之处,苹儿一直在等待机会,那王夫人门户封闭得十分森严,始终没有 给苹儿冲入室中的机会。   李寒秋连攻了二十余招,始终未能占得半点优势,心中大急,暗道:“这王夫人武功不 弱,看来如不施下毒手,那是很难逼她敞开门户了。”   其实王夫人正感觉压力奇大,李寒秋奇强的攻势,已迫得王夫人全力抵抗。   两人动手数招,仍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王夫人突然喝道:“住手。”   李寒秋停下来道:“什么事?”   王夫人道:“咱们这样打下去,只怕也很难分出个胜败出来。”   李寒秋道:“夫人之意呢?”   王夫人道:“你们两位和我既无交情,也不相识,但我却收留了你们,而且替你们疗治 伤势,这算不算对两位有恩情呢?”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自然是算了。”   王夫人道:“如若咱们定要分出生死,都只怕非要闹出流血惨局不可了。”   李寒秋皱皱眉头,道:“夫人之意,在下明白了。”回顾了苹儿一眼,道:“苹儿,咱 们走吧!”   苹儿道:“为什么?”   李寒秋道:“不用再瞧了。”   苹儿道:“不瞧那怪物了。”   李寒秋:“那怪物既是王夫人所有,人家不喜咱们瞧着,咱们就不用看了。”   王夫人道:“还是李相公通达情理,看来男子汉、大丈夫,果然是比我们妇道人家有见 识了。”   李寒秋望了苹儿一眼,道:“咱们走吧!”   苹儿道:“到哪里去?”   李寒秋道:“此地主人,既是不欢迎咱们留此,咱们强留此地,也是无味得很。”   王夫人接道:“两位如是要走,我立刻要瑜儿送你们离开此地。”   李寒秋道:“好吧,那就有劳瑜姑娘一次了。”   王夫人突然提高了声音,叫道:“瑜儿、瑜儿。”   但闻一个娇甜的声音,应道:“娘有什么吩咐。”   随着应语之声,奔过来全身短衣的瑜姑娘。   王夫人道:“你用船送两位贵客离此,待两位贵客登岸之后,立时回来。”   瑜儿应了一声,回头对李寒秋和苹儿说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行去。   三人登上木舟,瑜儿起锚点篙,木船缓缓向前行去。   这片苇林之中,辟有一条行舟的水道,只是那水道曲转,仅可容一舟通过,非有绝佳的 技术,无法操舟。   但那瑜姑娘却有着神奇的操舟技术,小船折转苇林中航驰,片刻间已转出了十几丈远。   苹儿轻轻咳了一声,道:“瑜姑娘,你们在这里住有多久了?”   瑜儿微微一笑,道:“嗯!很久很久了。”   苹儿道:“这地方四面一片苇林,实在是寂寞得很。”   瑜儿道:“我妈说过,有一天,我们会搬离此地的。”   苹儿道:“你知道几时搬么?”   瑜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苹儿道:“大概快了,也许三天,也许你们就要搬家了。”   瑜儿眨动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苹儿笑道:“你妈住这里,只因为等一种怪物,如今那怪物已经捉到了,自然不会再住 在这荒芜的苇林中了。”   瑜儿淡淡一笑,道:“嗯!你很聪明啊!我妈带我们住这里很多年,每一年中,都有几 次捉到它的机会,但都被它脱身而去,想不到今夜才能如愿。”   苹儿道:“你心里高兴么?”   瑜儿道:“这地方我早就住腻了,能够早些搬家,自然是高兴了。”   苹儿道:“你见过那怪物么?”   瑜儿笑道:“自然是见过了,它每年总要出现几次。”   李寒秋道:“你的胆子很大,这等年纪,就是不怕妖物。”   瑜儿笑道:“它不是妖怪,自然是不用怕了。”   李寒秋道:“不是妖物是人。”   瑜儿道:“也不是人,如若是人,那人也未免太笨了,明知我们要捉它,怎的还会来这 里呢?”   李寒秋道:“非人非妖,那是何物?”   瑜儿望了李寒秋一眼,摇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我瞧瑜姑娘也不知道。”   瑜儿道:“你们不用激我,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苹儿微微一笑,道:“不用你说,我们也会想到。”   瑜儿道:“我不信。”   苹儿眨动了一下大眼睛,突然出手一指,点中了瑜儿的穴道。   瑜儿未想到她会突然出手,闪避不及,穴道被苹儿点中,五指一松,竹篙脱手。   行舟水道,十分狭窄,瑜儿竹篙脱手,小舟顿然停下。   苹儿伸手捡起竹篙,想划出小舟,但因两侧苇林密集,水道曲转,苹儿竹篙用力一点, 小舟撞入苇林之中。   瑜儿冷冷说道:“你们无法把小舟划出林外。”   苹儿道:“这苇林水不深,我们可以涉水而过,那也构不成对我们的威胁。”   瑜儿道:“你来的一面,水势不深,但这水道不同,你们不熟水性,非活活淹死不可, 再说,我妈和姐姐.如是久等仍不见我归去,必然会来找我。”   苹儿道:“我巳经瞧过了,这苇林洲之上,只有一艘木舟。”   瑜儿道:“她们可以涉水而来。”   苹儿摇摇头,道:“你妈妈不会来。”   瑜儿道:“为什么?”   苹儿道:“因为你的生死,没有你妈妈得到之物重要。”   瑜儿长长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你们恩将仇报,你们准备如何对付我?”   苹儿道:“只要姑娘合作。我们决不伤害姑娘。”   瑜儿道:“要我如何和你们合作?”   苹儿道:“你先据实告诉我们,令堂取得之物,究系何物?”   瑜儿摇摇头,道:“我不能说,我也无法说得清楚。”   苹儿道:“为什么说不清楚?”   瑜儿摇摇头,道:“不要问我,我不说就是不说,逼我也是无用。”   苹儿冷冷说道:“瑜姑娘,你该知道,此刻你的生死,握在我们之手,只要我举手之间, 就可取你之命。”   瑜儿眨动一下大眼睛,道:“你真的会杀我?”   苹儿道:“你认为我不敢么?”   李寒秋心中暗道:“如论心机的阴沉,手段的恶毒,我不如苹儿甚多了。”   只听瑜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妈取得之物,和你们全然无关,你们为什么非要迫我 说出内情不可呢?”   李寒秋点点头,道:“苹儿,瑜姑娘说得不错,人家取得之物,和咱们全然无关,为什 么定要追问内情呢?”   苹儿怔了一怔,道:“小婢感觉此物非同寻常,也许会影响到整个武林的局势。”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照你之言,那是非得问明白不可了?”   苹儿道:“咱们应该问个明白,如是真和咱们无关,自然是不用多问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说得也是。”   目光转到瑜儿的脸上,缓缓说道:“瑜姑娘.我们的用心,苹姑娘已说得很明白了。你 只要说出那是何物,只要和江湖大局无关,我们绝不多问。”   瑜儿道:“唉!我如告诉你们,我妈妈知道,决不会饶过我。”   李寒秋道:“在下保证,决不告诉令堂。”   苹儿道:“李相公言出如山,你尽可放心。”   瑜儿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听妈说,那叫仙芝。”   苹儿吃了一惊,道:“仙芝。”   瑜儿点点头道:“大概是吧!”   苹儿望了李寒秋一眼,道:“李相公知晓得这件事么?”   李寒秋道:“什么事?”   苹儿道:“关于仙芝的传说?”   李寒秋道:“不知道。”   苹儿沉吟了一阵,伸手拍活瑜儿的穴道:“送我们出去吧!”   瑜儿一起竹篙,满面委曲地说道:“我好意送你们上岸,你们反而对下手,点我穴道。”   竹篙点地,小舟又绕着水道,向前行去。她操舟技十熟练,不过片刻工夫,已出苇林, 小舟靠岸停下。   李寒秋当先跃登上岸,苹儿却回身对瑜儿道:“瑜姑娘,你如把我们点你穴道的事告诉 你妈,你妈定然会想到你已经泄露了仙芝之秘。所以,你不能讲。”   瑜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去吧!”   苹儿纵身跃登岸上,挥手说道:“瑜姑娘,今日对不住啦!如有机会,定当补报今日之 情。”   瑜儿道:“我对你没有情,但也没有怨,你点我穴道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以后,如 若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苹儿微微一笑,接道:“那时,我也让你点我一次穴道,以平心中之气。”   瑜儿摇摇头,道:“事情过了就算啦!”转头运篙,小舟转头而去。   苹儿望着瑜儿的背影,消失于水道之中,道:“除了这一条水道之外,大约再无其他之 路可通了。”   李寒秋道:“这苇林四周,积水不深,他们如要涉而过,那是到处可以通行了。”   苹儿道:“三个妇道人家,如若不是为了逃命,大约不会涉水而过了。”   李寒秋已听出她弦外之音,忍不住道:“要干什么?”   苹儿道:“我想躲在此处,看她们母女三人,逃往何处。”   李寒秋道:“你怎么知他们今宵就要离开呢?”苹儿道:“那王夫人留此的用心,已经 得偿,因此无用。”   李寒秋接道:“那也用不着急急离开啊?”   苹儿道:“她今宵如若不走,势必要延到明天夜才能成行,要她白白在这苇林之中再停 一日,心中定然是不得很。”   李寒秋惊奇道:“这里十分隐秘,有什么不安呢?”   苹儿道:“至少你和我知道这桩隐秘,对那王夫人而言,就有如芒刺在背,日夜难安 了。”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她患得患失之心太重,也许真会有此不安了。”   苹儿道:“所以,我料定他们今夜必然有所行动了。”   李寒秋道:“不用管他啦,咱们又不要抢她们母女之物。”   苹儿道:“不行,咱们非得暗中盯住她们母女才行。”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苹姑娘,你可是想夺到仙芝么?”   苹儿道:“嗯!那是千古神物,哪一个心里不想呢?”   李寒秋道:“人家苦守数年,得到之物,咱们动手去抢,于情于理,只怕都有些说不过 去呢?”   苹儿道:“咱们不抢她们母女就是。”   李寒秋道:“那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要抢此物了。”   苹儿道:“不错。我记得方秀谈过仙芝,也许他早已知道了,却故作不知,让她们母女 取得之后,再行下手去抢。”语声微微一顿,道:“如是瑜儿说的不错,世上确有仙芝这等 神物,已落入她们母女之手,再被那方秀抢去,这就要天下大乱了。”   李寒秋道:“那仙芝很重要么?”   苹儿说:“方秀说,如若他能取得一物,就不难完成霸统武林之愿。似乎就是指这仙芝 而言了。”   李寒秋道:“就算那仙芝有起死回生之能,但它也不过种一药物而已,对一个人的武功, 才智影响不大,方秀就算得到了仙芝,也无法遂其霸统江湖之愿。何况,她们母女三人,居 住之地十分隐秘,那方秀怎会知晓她们居住于此呢?”   苹儿淡淡一笑,道:“过去我也这么想,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因为那瑜儿说出了仙芝二字。”   李寒秋笑道:“你当真是聪明得很啊!那瑜儿说出仙芝二字,你就能推想到她们居此的 隐秘已为方秀所知了。”   苹儿道:“不要取笑我,我说的都是很真实的话。乍听起来,似是不很合理,但如说明 内情,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二章 解围杀敌   李寒秋道:“愿闻高论。”   苹儿道:“那瑜儿未提仙芝之前,我确实有些迷迷茫茫,不知内情。但那瑜儿提到仙芝 两字,使我忽然想起方秀说过仙芝的事,两下印证一下,使我想到了方秀可能早已知晓她们 母女居住于此的事,但他别有所图,故作不知。”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此言倒也有理。”   苹儿道:“如是我想得不错,那方秀早已暗中派有监视他们的人,她们母女住此数年之 久,那方秀不知便罢,一旦知道了,必然早已摸清了这苇林四面的出路,如若见她们母女三 人举家他迁,岂不要引起那方秀之疑?以后的情景,不用小妹再说,大概你也明白。”   李寒秋道:“率领高手,兼程追杀。”   苹儿说:“她们母女,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方秀早已是伏兵密布,岂能容她们母女 有逃走的机会。”   李寒秋道:“那王夫人武功不弱,也许有自保之能。”   苹儿摇摇头,道:“不可能。那方秀是何等阴沉的人物,岂会留给她们母女三人的生 机?”   李寒秋心中暗暗忖道:“如若方秀率领高手一拥而上,那王夫人双掌难抵四手,自然不 是敌手了。”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咱们应该如何呢?”   苹儿道:“冒一次险。”   李寒秋道:“如何一个冒险之法?”   苹儿道:“咱们易容暗中追随他们母女三人之后。”   李寒秋道:“保护她们母女?”   苹儿道:“到时候再看清形吧!假若咱们能够取得仙芝,那就更好了。”   李寒秋忍不住嗤地一笑。   苹儿一皱眉头,道:“你笑什么?”   李寒秋道:“你很贪心啊!”   苹儿道:“我不是贪心,而是那仙芝大重要了。我虽然说不出那仙芝有什么妙用,但它 既然是方秀梦寐以求之物,自然是不会错了。”   李寒秋道:“好吧!一切听凭你的调度就是。”   两人立时动手易容,用尽了方法,掩遮本来的面目。   苹儿回顾一眼,道:“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李寒秋低声说道:“如若那方秀早已派人暗中监视这条水道,咱们的举动,自然是也早 已落入方秀监视之人的耳目中了。”   苹儿道:“咱们四面搜查一下,然后在东面那株大树之下会齐。”   李寒秋点点头,两人分头绕一周,仔细搜查了方圆十余丈的地方,心想可以存身之处, 都查得十分仔细,但却没有出现那方秀的耳目。   两人在白杨树下会齐,李寒秋低声说过:“苹姑娘,发现可疑之处么?”   苹儿摇摇头,道:“没有。”   李寒秋道:“如若那方秀派人监视这条水道,应该就在这范围之内才是,但竟未见到他 们的人。”   苹儿道:“我相监视之人,定然是有,只不过咱们没有发现他们藏身之处罢了。”   突然间,一片落叶,飘飘而坠。   苹儿眼珠一转,低声说道:“英雄所见略同,这白杨树上,才是监视那水道最好的地方 了。”   李寒秋已了然苹儿弦外之音,微一颔首,道:“你守在树下。”   突然一提气,“潜龙升天”,身子直向上面升去。   升法一丈多高,双手突然伸手抱住树干,抬头向上瞧了一眼,动手向上攀去。   他动作奇快,片刻间,已然爬近了树干,右手探出,抓住了一个树枝,身子一翻,飞到 了树身之上。   就在他刚刚落身在干枝之上,瞥见寒光一闪,直刺过来。   李寒秋动作迅快无比,右手一抬,长剑出鞘。   但闻当的一声,兵刃交击,响起了一声金铁交呜。敢情,这大树之上,早已藏有了人。 李寒秋挡开攻来一招,立时反击。长剑挥动,全力攻去。   那人大半个身子,隐在一片枝叶之中,一只手臂伸出,加上一支长剑,由上而下,攻向 李寒秋。   李寒秋剑招虽然奇幻,但却无法完全发挥出来,因为,双方相距之间,有一个很大的空 间,足足有两三尺远。   忽然间,那攻来的长剑,突然收了回去。   紧接着寒芒电奔,三点寒星,射向了李寒秋停身之处。   李寒秋长剑疾挥,在身前幻起一片剑花,挡开了三枚银镖,就在他挡开银镖的同时,立 时一提气,在向那人停身之处冲去。   但见剑光闪闪,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鲜血迸流中,一个人影,直向树下掉去。   只听蓬然一声,人影摔在地上,登时跌成了一团血浆。   李寒秋紧随着飘落树下,道:“果然不错,这树上藏有人。”   苹儿抬头四顾一眼,道:“不知是他是否传出了信号,但这地方居高临下,实是监视水 道的好地方。”   拔出长剑,掘了一个土坑,把那摔烂的尸体埋了起来。   李寒秋道:“我只想伤了他,问明内情,但因在树上动手,剑势无法控制,以致取了他 的性命。”   苹儿道:“现在可以躲在树上了……”略一沉吟,接着:“你可记得他存身之处么?”   李寒秋道:“自然是记得了。”   苹儿道:“上去找找着,那里是否有用以传讯之物?”   两人攀上了大树,李寒秋行向那大汉隐身之处。   果然,那白杨树上,有一盏小型的孔明灯和一面铜镜。那是一根干枝,四周用黑色的索 绳,编成一座吊榻形状。   只看白杨树上的布置、设施,那人在这株白杨树上,已有长时留住的用心。   李寒秋望了苹儿一眼,半赞扬地说道:“姑娘料事如神,在下很佩服。”语声一顿,接 道:“方秀监视她们的举动,时日已久,咱们行入苇林中事,只怕也已落入了方秀的眼中。”   苹儿道:“这个就很难说了,方秀的监视,虽然严密,但咱们行走之处,并非一定路线, 也许他们没有瞧到。”   李寒秋缓缓说道:“此刻,咱们应该如何?”   苹儿道:“这要请你决定了。”   李寒秋笑道:“还是是你出主意,在下已然觉出,姑娘的心机,在我李某之上。”   苹儿道:“那是因为你人太好了,不善施用诈谋,所以,每一件事,都往好处想。”   李寒秋道:“姑娘夸奖了。”   苹儿略一沉吟,道:“目下咱们挑了方秀一处暗桩,而且,又是一处十分重要的暗桩, 那等于挖了方秀暗桩中一只眼睛,方秀是否还耳目灵敏,我也无法推测了,为今之计,只有 以她们母女三人的行动为准了。”   李寒秋道:“无论如何,咱们不能抢她们母女之物。”   苹儿道:“好吧,如若方秀埋伏之人不出手,咱们就算保护她们母女。”望了李寒秋一 眼,接道:“看你为人冷漠,但却是一个心地极好的人。”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在下觉得一个人,应该如此才是……”   突然间,一点红光,直对两人停身处射了过来。   苹儿低声说道:“槽啦!”   李寒秋道:“什么事?”   苹儿道:“灯号,咱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灯号,必然要被发觉。”   李寒秋转目望去,只见那灯不停地闪动,似是正在期待答覆,不禁一皱眉头,道:“苹 姑娘,这灯号距此有多远距离?”   苹儿道:“总在两百丈以外。”   李寒秋道:“为今之计,在下赶到那边瞧瞧去吧!”   苹儿摇摇头,道:“不用去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他已使用灯甚久,咱们一直没有回答,只怕早已引起了他们心中之疑了。你 此刻赶去,他们自然是有了准备。”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你说得不错,他不见咱们反应,自然会找上门来,咱们以逸待 劳。”   苹儿道:“只怕事情变化得太快,使我们没有机会对付他们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如若我推算不错,她们母女就要出来了。”   李寒秋道:“咱们应该如何?”   苹地道:“不要理会那灯号了,咱们应该盯住她们母女的行动。”   谈话之间,忽听一阵木舟破水之声,传了过来。   苹儿道:“来得好快,咱们下去吧!”当下跌下大树。   李寒秋紧随而下,两人向前行了两丈,隐身在一处突起草丛之后。   凝目向前望去,只见王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跃登上岸。王夫人身上背着一个长形的包袱, 右手提一柄长剑。   母女三人全都是疾服劲装,佩带兵刃。   王夫人登岸之后,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匆匆向正东方向奔去。   母女三人行经之处,正是李寒秋和苹儿藏身之地。   三人奔行奇速,越过了李寒秋和苹儿的停身之处,匆匆向前奔去。   李寒秋轻轻一拉苹儿,两人匆匆站起身子,紧随三人身后追去。   双方保持了三五丈的距离。   奔行约三里左右时,到了一处三岔路口。   王夫人停下了脚步,四顾了一眼,转向正北行去。   就在王夫人刚一举步时,突闻一声大喝道:“站住。”   随着这声喝叫,暗影中突然跃出了六个人来。原来,三道岔路口处,每一处,都埋伏两 人。   六个人疾快地布成了一座阵形,把王氏母女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李寒秋和苹儿及时收住了脚步,隐在一处大树之后。   苹儿点起脚尖,走近李寒秋耳连说道:“这大概是方秀的人了。”   李寒秋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料事如神啊!”   苹儿嫣然一笑,道:“夸奖,夸奖。”   但见王夫人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冷冷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六个人齐声大笑,道:“你是王夫人么?”   王夫人不理六人问话,却回顾了瑜儿两姐妹,低言数语。   环围王夫人的六个大汉,个个都穿着黑色劲装,一色的厚背鬼头刀,一望之下,即知六 人有联手的刀阵。王夫人低声嘱咐两个女儿一阵,缓缓把背上的长形包袱解下,交给了瑜儿, 然后扬了扬手中的长剑,道:“诸位是方秀的手下么?”   这是六个人已经各站了方位,布成了一个合击之势。   王夫人长剑一振,冷冷说道:“方秀既然敢派你们来,你们为什么不敢承认?”   六人中间居左一人冷冷说道:“你猜得一点不错,自然用不着我们多说了。”   王夫人道:“你们六条大汉,对付我们母女三人,准备如何出手?”   仍由那居左大汉接道:“夫人不用激我们,我们是有所为而来,不是和夫人比武争名, 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王夫人道:“什么办法?”   那大汉道:“留下东西。”   “留下什么东西?”   那大汉目光转动,绝望瑜儿,道:“留下那位姑娘身上之物。”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阁下说得很轻松啦!”   那大汉冷冷说道:“夫人既是不愿交出东西,那只有动手一途了。”一挥手中鬼头刀, 六条大汉,齐齐向上冲去。   王夫人娇叱一声,长剑疾展,分向三人迎。   瑜儿和姊妹也同时舞动手中长剑,展开反击。   王夫人剑势如虹,全力抢攻,她想打开一条出路。   但那六个施展鬼头刀的大汉,刀阵变化十分迅快,只见刀光滚滚,来回交错,移位变化 中,封挡开那王夫人的凌厉攻势。   隐身在树后的李寒秋低声对苹儿说道:“他们的鬼头刀阵,变化十分迅快,王夫人剑法 虽然不弱,也很难打开一条出路。”   苹儿道:“我瞧出来没有,那王夫人似乎是已经胸有成竹,准备率领大女儿和六人力拼, 让瑜儿带着仙芝逃走。”   李寒秋道:“我知道,不过她们母女很难破围而出。”   苹儿道:“而且方秀也不止设这一道埋伏。”   李寒秋道:“咱们应该如何?”   苹儿道:“如若你心中没有顾忌,可以出手救她们母女之命,然后再由瑜儿手中抢过仙 芝,既可报她们母女收留之情,又可取得仙芝。”   李寒秋缓缓说道:“从瑜姑娘手中抢仙芝,在下很难出手。”   苹儿道:“你若不取,必为方秀所得。”   李寒秋摇摇头,凝目望去,只见王夫人母女三人,已陷入了很难苦的恶斗之中。   原来那人刀阵,配合得越来越是绵密,远远看去,只见一团滚滚的刀影,已然看不清王 氏母女三人的身形。   苹儿低声说道:“看来,她们母女三人,已很难有冲破这刀阵的希望了,时间拖延下去, 对我们更是不利,如若你决定出手救她们,现在应该出手了。”   李寒秋道:“我刚离师门道,满恨仇恨,一心一意,只想杀人报仇,但现在,我反而没 有了过去的豪气,不忍随便杀人了。”   苹几道;“那证明你天性善良,你也逐渐成熟了。不过,今晚情势有些不同,你如不救 出仙芝,就为方秀所取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这么吧!咱们这一次,先救了她们母女,然后,告诉她们凭 她们母女之能无法保有此物,如是她们肯把仙芝自动奉送,那是最好不过,如是不肯奉送, 咱们再救她们时,那就出手抢夺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说明了,你也许心里好过一些,那就照尊意办吧!”   李寒秋道:“你守在这里,我去助她们母女脱围。”拔出长剑,跃身而出,疾向那六人 对阵冲去。   七绝魔剑乃天下剑术中最为诡奇恶毒的剑法,一出手,威势非凡。   但闻一阵金鸡铁交呜,李寒秋凌厉剑势,已然破除了六人刀阵,直冲而入。   王氏母女正觉那六人的刀阵压力愈来愈大,招架困难之际,突然觉压力忽然大减,李寒 秋已冲入阵中。   这时,李寒秋已经过易容,王氏母女一下子看不出来人是谁。   李寒秋低声说道:“你们自作防守,在下攻敌,无暇照顾你们的安全了。”也不待王氏 母女答话,长剑疾转,展开了一阵快攻。   但见寒芒流动,分向三人次去。李寒秋剑势已发,又催动了六人刀阵。   刹那间,剑刀并举,打斗得比刚才尤为激烈。   王氏母女原本处于挨打之状,但李寒秋加入之后,形势顿然一变。   李寒秋剑招,向在攻敌为主,但弥起的剑气,迅速把六人刀阵给压制了下去。   王氏母女,得李寒秋之助,精神陡长,三人的剑势,也同时展开了反击、快攻。   搏斗中,听得了一声惨叫。   一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被李寒秋一剑刺中小腹,肚破出肠,踉跄而退。   李寒秋一击中敌,使六人的连环刀阵,忽然间威力大减。   李寒秋剑势连变,惨叫声连接传出,又是两个大汉伤在李寒秋的剑下。   六个大汉,伤了一半,连环刀阵的威势,完全消失。   余下三个大汉,分给王氏母女三人,一对一地搏杀动手。   李寒秋横剑观战,发觉除了王氏夫人稍占优势之外,两位王姑娘都只是勉强与敌人打一 个平分秋色。难为胜败。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拖延时刻于我不利,何不助她们一臂之 力。”   心念一转,扬手一剑,刺中了和瑜儿动手大汉的背后。这一剑深及内腑,那大汉闷哼一 声,倒摔在地上。   李寒秋一剑得手,反手一剑,又刺向和王夫人动手的大汉。   他剑招奇幻,剑路难测,寒光过处,又是一声惨叫,那大汉又伤在剑下。   李寒秋连发三剑,和王氏母女动手的三个大汉相继伤在剑下。   这时六条大汉,已然完全死伤,倒卧地上。   王夫人打量了李寒秋一眼,缓缓说道:“多谢壮士相救。”   李寒秋缓缓说道:“不用谢了。”   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壮土侠义为怀,我们母女是感激不尽,但望留下姓名,日 后也当有一图报。”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三章 侠盗之间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图报倒不敢当,不过,在下要奉劝夫人几句。”   王夫人道:“壮士但请吩咐。”   李寒秋道:“怀璧其罪。你们母女三人,早已在人家重重监视和围困之下,要想突困而 出,实非轻易的事。”   王夫人缓缓说道:“壮士怎么知道呢?”   李寒秋道:“在下如非预知,怎会这般巧地赶来?”   瑜儿突然接口说道:“妈啊!这人的声音好熟啊!”   王夫人点点头,道:“阁下是李相公么?”   李寒秋听她叫出姓氏,只好说道:“不错,正是李某。”   王夫人略一沉吟,道:“李相公有何图谋,还请明说出来吧!”   李寒秋望了望瑜儿身上的包袱一眼,道:“那包袱之中,可是仙芝。”   王夫人脸色一变,道:“李相公早已知道了?”   李寒秋淡淡一笑,答非所问地道:“目下江湖知知晓此事之人,又何止在下一人。”   王夫人缓缓说道:“至少阁下也是其中之……”语声一顿,接道:“你救了我们母女, 应该有所优先,你有什么企图,可以直接说出来了。”   李寒秋道:“适才相救,算在下报答了贵母女一番收留赐药之恩。此刻起,咱们是恩怨 两清了。”   王夫人道:“那是说,从此刻起,李相公也可以对我们母女下手了?”   李寒秋道:“那倒不是。”   王夫人道:“这就叫我听不懂语中含意了。”   李寒秋道:“含意很简单,在下绝不从你们母女手中抢夺仙芝,但如你们手中之物,被 人抢去,在下可以从别人手中抢回来。”   王夫人沉思了片刻,道:“如是无人抢去呢?”   李寒秋道:“在下也绝不动手。”王夫人道:“看起来,李相公心中似是很有把握,别 人会由我们母女手中,抢走仙芝了。”   李寒秋道:“那要看你们母女的运气如何了。”   王夫人深深一福,道:“有一事拜托相公。”   李寒秋吃了一惊,急急向后退了两步,道:“夫人有话好说,不用如此多礼。”   王夫人道:“老身并非为难公子,只是相求一事,在公子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李寒秋皱眉,道:“什么事,请说吧!”   王夫人道:“老身这把年纪了,曝尸荒野,倒也就罢了,但两个小女,都还未过二十, 待字闺中,如是尸不掩土,未免是太不雅观了。我们母女死后,还望相公替我们掩上一杯黄 土,我们母女九泉之下,也很感大德了。”   李寒秋道:“你们母女未必一定就死啊!”   王夫人道:“除非是仙芝不失,不论何人,在抢去我们的仙芝之前,先要取我们母女之 命。”   李寒秋黯然垂首,默不作答。   王夫人道:“老身恳托相公之事,不知是否得蒙赐允?”   突闻一阵低声的凄泣,传入了耳际。原来瑜儿心情激动,忍不住心中酸楚,哭出声来。   王夫人冷冷说道:“住口,不要哭。”   瑜儿强自忍下,不使哭声传出。   李寒秋回顾了瑜儿一眼,低声对王夫人道:“夫人,在下并非是心生贪念,谋图夫人的 仙芝之人。”   王夫人道:“说得很光明啊!”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也许夫人不信,不过既无法,也不愿多作解说。我只是阻止那仙 芝不让它落入方秀之手,如若你们母女能够平安地破围而去,在下绝不对你们母女出手。”   瑜儿突然接道;“你武功比我们强,如若没有夺取仙芝之意,为什么不帮我们冲出他们 的围困?”   李寒秋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瑜儿道:“哼!你不帮我们,那就是有着觊觎仙芝的用心,不用如何解说,我也不会相 信。”   李寒秋心中暗道:“为什么一定要你相信我呢?”心中虽作此想,但口中却未说出,生 怕刺伤了瑜儿的心。   但闻王夫人叹息一声,道:“瑜儿,不要过分地强人所难。人家李相公和咱们母女没有 这份交情啊!”   李寒秋大感为难,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么,在下要仔细地想想,才能答覆了。”   瑜儿道:“你还想什么,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了,为什么还要骗我们?”   李寒秋十分为难地叹息一声,道:“这要在下如何解说?”   王夫人适才目睹李寒秋出手,知他确是剑术精绝的高手,如若他肯相助,破围而出,实 大有希望。是以,很耐心地站着不动。   她老谋深算,已看出那李寒秋并无相助之意,但他年轻面嫩,被瑜儿几句话套住,无法 摆脱。但她心中明白,一旦李寒秋困于情面,答应了保护她们母女,不管他内心是否真的愿 意,他将会出言必践,全力以赴。   苹儿隐身于大树之后,把几人对答之言,听得十分清楚。眼看李寒秋沉吟不语,知他心 中为难,生恐一言错出,误了整个大事,急步行了出来。   李寒秋正感为难,听得身后传来了步履之声,回顾了苹儿一眼,道:“苹姑娘,这该如 何才好?”   苹儿缓缓说道:“江南大局,已然开始变动,如是措施失当,立时就助长凶焰,不知要 多少高手正义碧血,才能弥补大错。”   李寒秋扬了扬双目,道:“这仙芝,当真的如此重要么?”   苹儿道:“是的。因此,我们不能让这仙芝落入方秀之手。”   王夫人突然把目光投注在苹儿的脸上,很仔细地瞧了一阵,道:“你自幼在方秀家中长 大,你的话如何能信?”   苹儿回顾了李寒秋一眼,道:“是不是肯相信我,那是李公子的事,用不到你夫人担 忧。”   王夫人缓缓说道:“仙芝的功能,非同小可,但世上知晓应用的人确是不多,如是运用 得当,固然可以发挥它的功能神效,但如应用不当,也可能糟蹋了仙芝神效。”   李寒秋道:“听夫人的口气,似乎你很了解这仙芝了?”   王夫人四顾一眼,道:“不错,我不但了解它的效用,而且还了解捉它之法,而使它不 受损害。”语声微微一顿,道:“了解这仙芝,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老身在这方面下了很 多年的工夫。”   李寒秋道:“夫人不用解说了,在下确无在你手中抢夺仙芝之意,但你如落人别人手中, 在下出手夺回,那就和夫人无关了。三位请上路吧!”   王夫人神情速变,欲言又止,转身对两个女儿说道:“咱们走。”放步向前行去。   苹儿白了李寒秋一眼,道:“你这人很善良,不但相信朋友,连敌人也是一样相信。”   李寒秋听不懂话中之意,一皱眉头,道:“此话怎讲?”   苹儿道:“你怎么知道方秀一定还会有拦截她们母女仨人?”   李寒秋奇道:“这不是你说的么?”   苹儿道:“你别忘了咱们破坏了他们联络的讯号,巳使他们耳目失灵。万一方秀人手调 派不当,使她们母女漏网而去,那将如何?”   李寒秋道:“根本上,咱们也没有抢她们母女仙芝的用心啊!”   苹儿道:“你当真是面对仙芝,毫不动心?”   李寒秋道:“千古神物,一生难求,谁又能不动心呢?”   苹儿扬了扬柳眉儿,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动手抢呢?”   李寒秋摇摇头,道:“大丈夫要有所不为,那仙芝本是人家母女之物,咱们如何能抢?”   苹儿双目凝住在李寒秋的脸上,瞧了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也许你是对的,侠、 盗之间不同之处在此,我没有看错人,咱们走吧!”举步向前行去。   李寒秋看着她行走的方向,还是追随那王氏母女的方向,只好也放步向前追去。   且说王氏母女,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路,将要进入官道,突见那进入官道的路口之上, 并肩站着三人,居中一人长衫儒巾,正是金陵方秀。   在方秀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却各自捧着一把长剑。   王夫人呆了一呆,道:“是你?”   方秀微微一笑,道:“不错,夫人可是感觉到很意外么?”   王夫人道:“一点也不意外。”   方秀淡淡一笑,道:“那很好,夫人能够挑了我们的联络讯号,足见高明了。”   李寒秋和苹儿跟随母女三人身后三四丈处,见王氏母女停下身,立时设法隐入了一丛深 草之中。   这时,东方已白,一两丈内的景物,清晰可见。   但听王夫人冷冷说道:“你要干什么?”   方秀脸色一寒,冷冷说道:“你伤了我六个属下。”   王夫人心中暗道:“人虽不是我们所杀,但此情此景之下,倒是不能不挺了。”只好含 糊糊的应道:“那六人可是受你的差遣么?”   方秀道:“不错。”   王夫人道:“我们母女和你无怨无仇,不知为什么要遣人截杀?”   方秀绝口不提仙芝的事,却把文章做在六个大汉的身上,当下冷笑一声,道:“他们六 人怎样了?”   王夫人道:“死了。”   方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母女三人,杀了我六朋友,这笔账不知要如何交 待?”   王夫人心中暗道:“这方秀果然是心地恶毒,他绝口不提仙芝,却声声要为他六个朋友 报仇,即是存心要取我们母女之命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缓缓说道:“方院主,此地除了我寡弱母女三人之外,都是你方秀的 属下,实也用不着借故掩饰,你如真心替你死去的属下报仇,何不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却 鬼鬼祟祟地带着人,埋伏在路边拦截我们母女?”   方秀哈哈一笑,道:“夫人,你们已杀了六个人,就算你们全被在下杀死,你们母女也 有得赚的,应该死而无怨了。”   目光一掠左右两个劲装大汉,接道:“你们动手吧!”   两个大汉一齐抬腕,唰的一声,齐齐抽出了长剑。   王夫人心知今日难善了,不禁暗暗一叹,低声对两个女儿说道:“方秀武功高强,咱们 母女听怕是难逃毒手了,但也不能让他坐享其成。”   瑜儿道:“如何处置仙芝?”   王夫人道:“放了它吧!”   瑜儿点点头,解下背上的垂形包袱。   王夫人道:“你向后退,由我和你姊妹对敌。”   瑜儿应了一声,急步向后退去。   这时两个大汉已然逼近了王夫人,陡然间,大喝一声,齐齐向两个人冲了过去。   王夫人举剑一挥,当先迎了上去。   王大姑娘也紧随在母亲身后,接住了右面大汉的剑势。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方秀突然飞身而起,天马行空一般,从王夫人等头上掠过,直向那 瑜儿追了过去。   王夫人等已为两个大汉凌厉的剑势,逼得全神迎敌,无暇回救瑜儿。   这时,隐身在草丛中的李寒秋和苹儿,巳然瞧出了瑜儿的危急情势,李寒秋正待起身相 助,却被苹儿一把抓住,低声说道:“不要慌。”   但见方秀如流星划空一般,越过了瑜儿,回身拦在瑜儿的前面,缓缓说道:“小姑娘, 如是想留下小命,那就交出仙芝。”   瑜儿一扬手中宝剑,冷冷说道:“杀了我,也不给你。”   方秀淡淡一笑,道:“你如死了,哪里还能保有仙芝呢?”   瑜儿道:“我如打你不过,自会在死亡之前,把仙芝毁去。”   方秀一皱眉,道:“这是你妈教给你的么?”   瑜儿道:“不要你管。”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急说道:“还有一件 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   她说得一片天真,显是不解江湖上的阴诈。   老奸巨滑的方秀,也不禁听得莞尔一笑,道:“什么事?”   瑜儿道:“我妈已在仙芝之内,动了手脚,你们纵夺了去,也是无用。”   方秀道:“你可知道动了什么手脚?”   瑜儿道:“我自然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们。”   方秀抬头瞧了王夫人和两个大汉搏斗的情势一眼,只见两个大汉,已然占了上风。目光 又转到瑜儿的身上,低声笑道:“我不信你知道!”   原来,他见瑜儿一片天真,想从她口中会出一些实话出来。   瑜儿道:“我知道,就知道,为什么要骗你呢?”   方秀道:“你说出来,老夫听听,才知是真是假。”瑜儿沉吟了一阵,摇摇头,道: “我不能告诉你。”   方秀笑道:“你不说,老夫也可以找出原因。”   瑜儿道:“不论你用什么方法,都别想套出我的话。”   方秀缓缓说道:“好吧!等你亲眼看到你母亲和姊姊死后,老夫再慢慢问你。”   瑜儿听得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回头看去。   就在瑜儿转目回顾的一刹那间,方秀巳出手如电,抓住了瑜儿的右腕。   瑜儿警觉要待闪避时,已来不及。方秀五指加力,瑜儿骤觉着半身麻木。   方秀轻轻地取下了瑜儿手中长剑,笑道:“现在,你乖乖的站着,看你母亲和姊妹死去 之后,咱们再慢慢地谈谈。”   瑜儿想挣扎,但方秀扣在腕上的五指,有如一道铁箍,使瑜儿已失去了挣扎的能力。但 她此刻很关心母亲的和姊姊的生死,全神观战。   这时,王夫人已然和女儿联手拒敌,但母女仍然处于劣势。   两个黑衣劲装大汉,手中的剑势,愈来愈快,攻势如迅雷骤雨,迫得母女只有招架,全 无还手之力。   方秀道:“刀剑无眼,碰上了不死必伤。”   瑜儿突然叹息一声,道:“我如把仙芝给你,能放过我姊姊和母亲么?”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四章 威胁利诱   方秀答道:“老夫要取你身上仙芝,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夫并不急于取得你身上 的仙芝……”语声一顿,道:“其实,老夫就算不取你们的仙芝,你们母女也无法保有此物. 世上觊觎此物之人很多,他们取去仙芝时,同时也不会留下你们母女之命。”   瑜儿道:“你还不是一样,要仙芝,又要我们的命。”   方秀哈哈一笑,道:“这个,有些不同。”   瑜儿道:“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你杀我和别人杀我,有何不同?”   方秀笑道:“老夫可以不杀你。”   瑜儿道:“我母亲和姊姊呢?”   方秀道:“也可以饶她们不死。”   瑜儿道:“当真么?”   方秀道:“不错,老夫言出如山,岂会有半点虚假?不过,你要说服你的母亲、姊姊, 归顺于我。”   瑜儿缓缓说道:“我可以试试看。不过,我母亲生性十分刚烈,她要如何决定,我就无 法知晓了。”   方秀缓缓说道:“你母亲和你姊姊,都已无法再支持过百招,你必须早作决定才成。”   瑜儿回目过去,果然看到姊姊和母亲,已然被两个剑手逼得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 能,当下说道:   “你要他们停手,我才能和母亲讲话。”   方秀略一沉吟,高声说道:“你们暂时停手。”   两个执剑大汉应声纵身而退。   方秀牵着瑜儿缓缓向前行了四五尺远,沉声说道:   “王夫人,令媛有话对你说。”   王夫人只顾和两个大汉动手,竟不知瑜儿被擒的事,回目见瑜儿被方秀扣着脉穴,不禁 一呆。   瑜儿还未开口,两行清泪,已然顺腮而下,缓缓说道:   “妈妈,咱们打不过他们,打下去,也是必死无疑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你只有这两句话对我说么?”   瑜儿道:“孩儿之意咱们既是死定了,留下仙之,也是无用,不如把仙芝给他们吧!”   方秀摇摇头,道:“夫人,令媛未把话说清楚,在下要补充几句。”   王夫人道:“你说吧!”   方秀道:“在下如是只取仙芝,现在我就可轻易取走,用不着再和夫人多说了。”   王夫人道:“那你还要什么?”   方秀道:“要你们母女三人,归顺我方家大院,区区还想借重夫人的大才。”   王夫人道:“我武功不强,纵然投顺你方家大院,对你也没有帮助。”   方秀淡淡一笑,道:“不错,夫人的武功,不算高明,就方某手下而言,也不过是三四 流脚色。不过,夫人别有才华,才是我借重之处。”   王夫人道:“什么条件?”   方秀淡淡一笑,道:“在下用人,一向条件优厚,自然不会薄待夫人了。”   王夫人望望两个女儿,黯然一叹,道:   “我可以投人方府,但我两个女儿……”   方秀接道:“在下希望她们也留在方府之中。”   王夫人道:“她们武功不佳,又未经过江湖历练,对你的帮助很少,为什么不放她们离 开呢?”   方秀道:“有你两位女儿在你身恻,可以慰解你不少寂寞,夫人也才能安心为在下工 作。”   王夫人摇摇头,道:“先夫在江湖中混迹,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我这一生,半生寡 居,我不愿小女再步他父母的后尘。因此,希望她们能够作一个普通人,嫁一个农人、渔夫, 过一生平淡岁月。”   方秀哈哈一笑,道:“夫人如是真有此想,也不会用尽苦心谋取仙芝了。”   王夫人道:“我原想借用仙芝之能,把她们姊妹造就成武林奇葩,如今此愿已然难偿, 只有让她们回归林野,过几年平淡的日子了。”   方秀略一沉吟,道:“就在下看位令媛,都是极具才慧的人,夫人如是真心归依在下, 在下愿代两位令媛,引介一位名师,造就她们。”   王夫人略一沉吟,道:“看起来,方院主如不留下两位小女,你是不放心了。”   方秀道:“如是两位令媛,不在你身侧,只怕夫人也难安心工作。”   李寒秋望了苹儿一眼,用低微的声音说道:   “那王夫人不知有什么才能,竟使得方秀这般重视?”   苹儿道:“方秀如此对她。王夫人必然是有着很奇特的才能。”   李寒秋道:“在下想不明白,如是她真有着人所难及的本领,为什么刚才不设法逃走?”   苹儿道:“也许她具有的本领,和武功无关。”   李寒秋点点头,复又举目望去。   只听王夫人说道:“我身负大仇,也一样无法安下心为你工作。”   方秀道:“在下遣人代你报仇。”   王夫人道:“我要亲手杀他。”   方秀道:“好!我遣人生擒他们带回方家大院,交由夫人处理。”   王夫人一皱眉头,道:“你知道我的仇人是谁么?”   方秀道:“关氏双刀,左刀关西,右刀关中。”   王夫人呆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的?”   方秀笑道:“对夫人的事,在下已留心很久了。”   王夫人道:“那是说,我们母女,这几年来,都一直在你的监视之中?”   方秀道:“自从你们母女搬入了这座苇林之后,就一直在我监视之下。”   王夫人道:“你能忍了几年不动手,心机实也惊人。”   方秀道:“如是夫人知晓了方某暗中监视,绝不会设法捉得仙芝了。”   王夫人叹息一声,道:“我如放去仙芝,也许世间再无人能够捉到它了。”   方秀道:“所以,我们一直不敢惊动夫人……”语声一顿,道:   “方家大院已然为夫人准备了一座幽静的跨院,守卫森严,绝无人会打夫人。只要夫人 一点头,立时成了我方家大院的贵宾。”   王夫人道:“好吧,我答应你。”   方秀放开了瑜儿脉穴,笑道:   “仙芝是由你们母女带着。”   王夫人突然想起来李寒秋搏杀六凶之事,急急说道:   “你有六个属下,被我杀死了。”   方秀微微一笑,道:“你们杀不了他们。”   王夫人心头一震,道:“但他们都已伤在我的剑下了。”   方秀微微一笑,道:“江州六鬼的武功,我很清楚,你们母女三人合力联手,也无法是 他们之敌,绝不是你们杀的。”   王夫人道:“不是我们母女杀的,是何人杀了他们?”   方秀微微一笑,道:“这倒不用夫人费心了,反正我们早晚都可找得出来。”   王夫人心中暗道:“看情形,他目下还不知是何人所杀,如是我再追问下去,反而自露 马脚了。”心念一转,不再多问,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方院主了。”   望了两个女儿一眼,接道:“现在,我们就要回方家大院么?”   方秀道:“夫人如若没有别的事情,那就可以回方家大院了。”   王夫人望了瑜儿一眼,道:“我还有一点私事,想差小女他往一行,不知方院主意下如 何?”   方秀道:“什么事?”   王夫人道:“一些私事,不便开口。”   方秀道:“来日方长,有什么事,到了方家大院,再遣人去办,不是一样么?”   王夫人道:“听口气,方院主是不答应了。”   方秀道:“夫人是否觉着一定要去呢?”   王夫人道:“最好是去。”   方秀道:“那你就从两个女儿中选一个去吧!”   王夫人心笑机会难再,低头吩咐了瑜儿几句,提过包袱,接道:“你可上路了。”   瑜儿黯然泪下,道:“母亲、姊姊你们多多保重了。”   方秀一怔,道:“夫人,令媛不去方家大院了?”   王夫人道:“她去与不去,似都无关紧要。”   两人说话之间,瑜儿已然奔出了四五丈的距离。   方秀望着那瑜儿的背影,似要发作,但他却强行忍了下去,道:   “咱们走吧!”当先行去。   王夫人牵着女儿,紧追在方秀的身后。两个黑衣大汉走在最后。   但见几人的背影,逐渐地消失不见。   李寒秋回顾了苹儿一眼,道:“怎么办?”   苹儿道:“什么事啊?”   李寒秋道:“你可是装糊涂么?那仙芝如被带到方家大院,那就很难出来了。”   苹儿道:“你想在他们未到方家大院之前,动手去抢仙芝?”   李寒秋道:“除非咱们放弃在取仙芝之心。只有设在他们未时人方家大院之前,下手抢 夺此物了。”   苹儿原本对谋求仙芝一事,十分积极,但此刻,却突然间态度大变,摇摇头,道:“我 想那方秀早已知道是你杀死了他的六下属下,沿途之上,只怕有很多埋伏。”   李寒秋心中暗道:“原本是她鼓励我抢夺仙芝,甚至不惜杀死王氏母女。此刻,她却是 甘愿放弃仙芝,而且还苦劝我不要穷追,片刻之间,竟有此两种大不相同的态度。”心中念 转,人却回顾了苹儿一眼.笑道:“你可是怕见方秀?”   苹儿被李寒秋一语道破心事,全不便再行否认,尴尬一笑,道:   “我不是怕他,而是不愿见他罢了。”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王氏母女此刻还不甘心听受那方秀的摆布,我追上去,还可相 助她们母女。你在此地等我,我去抢夺仙芝。”   苹儿一把拉住李寒秋道:“你一个人去,对付方秀和他很多属……”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你刚刚不是瞧到了么?我杀了方秀六个属下。”   苹儿道:“你一定要去,也要设法以智取胜。他们人多,你在出手之前,最好先行设法 杀他们一个,以挫敌势。”   李寒秋道:“好吧!”起身向前奔去。   王夫人心中实不甘把仙芝送方家大院,因此行走很慢,心中却在暗自想着:如是那李寒 秋再来抢夺仙芝,倒不如把仙芝交给他算了。   方秀故示大方风度,也未催促她王夫人。   李寒秋追不过数丈,已然望见了方秀和王夫人等的背影。   这时天已大亮,景物清晰可见,只要方秀等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李寒秋。但方秀等一直 缓步而行,未曾回顾一眼。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报君知锣声,划破了清晨的幽静。   方秀陡然停下脚步,举手一挥,身侧两个佩剑大汉,突然拔出长剑,蓄势待敌。   王夫人高声说道:“方院主什么事?”   方秀道:“来了一个极为难缠的人物,夫人请把仙芝交给在下保管。”   王夫人道:“我拿着不是一样么?”   方秀道:“自然是不一样了。”伸手去取仙芝。   王夫人略一犹豫,仍然把仙芝交给了方秀。   就这一阵工夫,瞥见一个身披长衫、右手执着竹杖、右手提着报君知的中年大汉,缓缓 行了过来。   两个伏剑劲装大汉,并肩而立,挡住了那人去路。   那执杖长衫人,似是一个瞎子,但他却及时在两个大汉的身前停下。   只见他一扬左手,报君知有节拍地响了一阵,道:“我瞎子昨夜做了一个好梦,今日一 大早就遇上方大善人……”   方秀冷笑一声,接道:“崔兄,用不着给兄弟来这一套了,什么事,干脆明说吧!”   执杖人哈哈一笑,道:“方院主,兄弟倒也不便再装了……”一翻两只白果眼,接道: “大约方院主还有要事,兄弟长话短说,有道是见者有份,既然叫兄弟赶上了,你就看着办 吧!”   方秀道:“什么事?”   执杖人道:“方兄不用装糊涂,你手中拿的何物?”   方秀道:“未见你黑眼珠之翻出来,竟然也瞧到东西。”   长衫人道:“反正那也不是方兄之物,何不大方些,分给兄弟一点。”   方秀冷冷说道:“你要什么?”   他似是不信那长衫人已然知道了全部内情,故而又多问了一声。   那长衫人哈哈一笑,道:“方院主可是想考校一下兄弟么?”   方秀缓缓说道:“阁下装瞎卖傻,但却吃尽了天下……”   长衫人一笑接道:“好说,好说,方兄把兄弟看得太高了……”语声微微一顿,道: “方院主手中拿的是仙芝?”   方秀一皱眉头,道:“你怎会知晓此事?”   这时,李寒秋已行距离两人甚近,把两人对答之言,听得清清楚楚,暗道:“这才叫: 做贼碰到截路的,黑吃黑了。”   但闻那长衫人说道:“说来这也是机缘凑巧,兄弟本来不知此事,但却中无意中听到你 方兄属下谈起。”   方秀接上:“我属下谈起?”   长衫人道:“不错,方兄可是不肯相信么?”   方秀举起手一挥,两个执剑大汉,突然执剑而上,攻向那长衫人。方秀大笑说道:“阁 下既然知道了,兄弟不得不杀你灭口了。”   那执杖人竹仗舞动,呼呼风生。迎接两个大汉的攻势,口中却冷冷说道:“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你回头瞧瞧什么人?”   方秀、王夫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李寒秋佩剑肃立在一丈开外。   王夫人心中一动,暗道;“好啊!他们一直在后面跟着。此人剑术绝伦,如若他和方秀 展开了一场恶斗,我们母女,倒还有抢得仙芝,逃离此处的机会了。”   方秀骤见李寒秋,不禁心头一震,暗道:“我早该想到是他才是。”   尽管他心中震骇,但却又不得不装作镇静之态,冷冷说道:“现在我明白了。”   李寒秋唰的一声,抽出长剑,缓步向前行去,道:“明白什么?”   方秀道:“江州六鬼是死于你的剑下。”   李寒秋道:“不错,你亮兵刃吧!”   方秀对李寒秋心中确然有点畏惧之意,不敢丝毫托大,缓缓抽出长剑。   李寒秋冷冷说道:“方秀,我要在百合之内,取你之命。”   方秀道:“好大的口气。”   李寒秋道:“只要你敢答允,和我单打独斗一百合,我如不能取你之命,就从此弃剑不 用,也不再找你方秀报仇。”   方秀道:“这个么,在下……”   李寒秋冷冷说道:“阁下可是不敢答允么?”   方秀冷笑一声,值:“李寒秋,大丈夫不赌一时气忿。在下既然有对付你的办法,自然 用不着和你作这等无谓之争。”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五章 见者有份   李寒秋冷冷说道:“就算你不答应,你今日也无逃走的机会,非得和我决一死战不可。”   方秀仰脸望望天色,笑道:“一顿饭工夫之内,在下自有援手赶来。”目光一掠王氏母 女,道:“你们母女二人,如是真心归顺我方家大院,那就请助我一臂之力。”   王夫人道:“要我等如何帮助院主?”   方秀道:“你们母女先行联手,抵挡此人一阵。”   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母女,如何是他的敌手呢?”   方秀道:“我知道.咱们三人,分由两个方位攻他,你们母女联手,攻他的后背,在下 和他的前面,使他首尾不能相顾。”   王夫人道:“方院主英雄一世,难道不能和他单打独斗么?”   突闻李寒秋大喝一声,道:“方秀,小心了。”喝声中,白芒一闪,连人带剑直向方秀 冲了过去。   方秀左手拿着仙芝,右手一挥剑,接架李寒秋的攻势。   王氏母女,相互望了一眼,仍然站立在原地不动。   那两个黑衣大汉,被那长衫人手中竹杖,困入了一杖影之中,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 之力。自顾尚很勉强,自是无力回救方秀了。   李寒秋剑势连变,杀手不绝,一连攻了十余剑,招招都指向那方秀的要害大穴。   方秀连闪带架,闪避过了十几剑,未能还击一招。   李寒秋连攻十余创,仍未能取得方秀之命,心中对他亦暗暗佩眼,忖道:   “此人倒非浪得虚名。”   但闻王夫人说道:“方院主,你和人动手,拿着仙芝不便,还是交给老身保管吧!”   方秀冷冷说道:“你们母女如是再不出手,那就是证明并非是诚心归顺我方秀了。”   王夫人道:“唉!非是我们母女不肯帮忙,实是我们母女武功太差,无法接架七绝魔剑, 说不定一动手,就被人家刺伤了。”   方秀虽然明知王夫人是有意的拖延,但却是没有办法。   李寒秋急促的剑势,有如狂风暴雨一般,迫得方秀险象环生,招架无力。   王氏母女冷眼旁观,发觉那李寒秋的剑招,果然是恶毒无比。看样子,方秀似是无法再 支持下去,心中暗道:   “李寒秋自诩百招内取他之命,看情形倒并非吹嘘的了。”   又过十余招,方秀的处境更为险恶,李寒秋七绝魔剑,威力更见凌厉,方秀完全被圈入 了一片剑影之中。   这时,方秀虽然想呼叫王夫人出手帮忙,但他连呼叫的时间也无法腾出。   王夫人突然又暗中担心起来,暗道:   “这李公子的剑术,比方秀高明甚多,如若想从他手中抢过仙芝,那是比方秀手中抢取 更难了。我们母女之中,瑜儿和他比较接近,如是趁他不留神,暗施毒手,或可把他制住, 如今瑜儿既然不在,我如近他之身,他定然早有防备了。”   一个人有了贪念,患得患失之心,也随着沉重起来。这王夫人刚刚遣走了瑜儿,还自以 为得计,如今却又大感懊悔起来。   搏斗之中,突闻一阵急促车轮声,传入耳际。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外形奇怪的轮车,直 驰过来。   轮车驰近李寒秋和方秀动手之处,突闻怪车上人一声大喝:“住手!”   李寒秋右手剑势一紧,唰唰两剑,刺中了方秀左臂一剑。   方秀左臂受伤,拿不住手中仙芝,跌落在实地之上。   李寒秋左手一探,伏身捡起仙芝。   方秀却借李寒秋伏身捡取仙芝之便,纵身退避开去。   这时,那轮车却疾快又向两人驱近了数尺。   李寒秋听得轮车近身,突然向前一跃,窜出去六七尺远。   回头看去,只见那突起了车顶处,露出来韩公子。   李寒秋冷冷说道:“是你。”   韩公子道:“你竟然不肯听从我警告之言,杀伤了我方伯父!”   李寒秋道:“在下应该斩下他一条左臂……”   韩公子怒声接道:“只为了夺取他手中的仙芝?”   李寒秋道:“还要报杀父母的大仇。”   韩公子道:“他是我的伯父,你如杀了他,我该如何?”   李寒秋道:“你如有能力,就替他报仇。”   韩公子冷笑一声,道:“过去,我也许不会杀你,但现在情形不同了。”   李寒秋回顾了方秀一眼,只见他站在两丈以外,闭目调息,伤得似是不轻,大约在短时 间内,不会再动手施袭了,心无后顾之忧,才冷冷说道:“现在怎么样了?”   韩公子道:“现在,我发觉你是一个最可鄙的人。”   李寒秋气的仰天大笑一声,道:“骂得很好啊!但不知在下何处可鄙?”   韩公子冷冷说道:“你第一次到金陵,带走了娟姑娘,这一次,又带走了苹儿。”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这似乎是很难说得清楚了。”   韩公子冷笑一声,道:“不用解释了,我不相信,两次都是巧合……”   声音突转冷厉,接道:“不管你如何解释,在下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李寒秋仰天打个哈哈,道:“在下也用不再给你解说。”   但闻方秀叫道:“孩子,不用对他留情了,他是色中之魔。”   闻蓬蓬两声,两个和长衫执杖人动手的大汉,都被那长衫人点中了穴道,摔倒在地上。   韩公子沉声说道:“伯父,快请上车。”   方秀应了一声,疾向那轮车奔了过去。   李寒秋正待飞身拦截,突见寒芒一闪,韩公子那蓬车之中,突然暴射出一连的串的飞刀, 疾向李寒秋射了过来。   李寒秋长剑疾挥,幻起了一片护身的光幕。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之声,射来的飞刀,尽为 李寒秋的剑势击落。   但这一阵耽搁,方秀早已奔进了韩公了的坐车之旁。登上了篷车。   那形状奇怪的篷车,自动地展现一扇门,等方秀进人之后,又自动地关了起来。   李寒秋击落了那射来飞刀,已然失去拦截篷车的机会。   但见韩公子一带缰绳,健马突然转弯奔行,急驰而去。   王夫人低声说道:“李相公。”   李寒秋还未及答话,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那执杖人,疾跃而至,越过李寒秋,拦住 了去路。   李寒秋望了那长衫杖人一眼,缓缓说道:“夫人呼叫在下,有何见教?”   王夫人道:“李相公虽然取得仙芝,但如不知施用之法,也是枉然。”   李寒秋道:“夫人之意呢?”   王夫人道:“如若公子肯相信我们母女,老身愿相授施用之法。”   李寒秋道:“代价如何?”   王夫人道:“咱们各得一半。”   那长衫执仗人突然敲起手中报君知,当当当,响了三声,道:“见者有份,在下既然遇 上了,自然是也该算我一份了。”   李寒秋冷笑一声,道:“如是阁下获得仙芝,是否也在下一份呢?”   那长衫执杖人道:“这个么,很难说了。”   李寒秋道:“咱们素不相识,自然说不上什么交情,全凭手段取得之物,阁下想分得一 份,未免是有些荒唐吧!”   那长衫执杖人冷笑一声,道:“如是老夫不先和方秀两个从人动手相搏,你岂能轻易抢 得仙芝?”   李寒秋沉吟不语,显然,正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王夫人似是生恐李寒秋答应了下来,急急说道:“李相公,不能答应他。”   李寒秋目光转到王夫人脸上,微笑不言。   那长衫人冷冷说道:“为什么?”   王夫人道:“因为,不用你帮忙,他也能抢回仙芝。”   执杖人冷冷说道:“大约你觉得方秀那两个相从武师武功很差,是么?”   王夫人道:“想他们的武功,绝不会在方秀之上。”   执杖人冷冷说道:“如是两人联手,绝不在方秀之下……”   语声一顿,道:“咱们不用为此事争执了,老夫自觉出了一部分力,才使你们轻而易举, 取得了仙芝。如是不肯分给老夫一份,说不得老夫要动手抢了。”   李寒秋突然纵声大笑,道:“在下不愿为此仙芝再和你们动手相搏。”’   王夫人紧张地接道:“那要如何?”   那长衫执杖人,也瞪着一对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一脸肃然之情,等待着下文。   李寒秋环顾三人一眼,道:“如若你们有信心,能够从我手中抢走仙芝,那就请只管出 手,如是无信心抢走此物,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至于两位提出的意见,容在下考虑,再作 决定。”   说完,举步向前行去。   那长衫执杖人飞身一跃,拦住了李寒秋的去路,道:“阁下身怀仙芝的消息,很快就散 播于江湖之上,那时,你将是楚歌四面,后悔无及了。”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阁下是威胁我么?”   执杖人道:“老夫说的句句真实之言。阁下如是不肯相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李寒秋道:“听你口气,似乎是并无动手抢夺之意?”   长衫人道:“老夫不愿和七绝魔剑的传人硬拼……”轻轻咳了一声,接道:“阁下自出 道江湖,挟凌厉恶毒的剑势,已伤了不少人,七绝魔剑重出,江湖上大为震动。原本武林之 中,已有围剿你的计划,迟迟未能实现之故,是因为你有一段时间,突然剑迹不见,再说你 出道以来,还未妄伤过一个好人,所以,这计划还未发动。”   李寒秋怒道:“那方秀、韩涛外罩仁义,内藏奸诈,那些自诩主持武林正义的人,为什 么不找他们出手呢?”   长衫人道:“因为江南双侠暗中为恶之举,并未昭然江湖,很多人,还不晓他暗中为恶 的事迹,尤其是那些深居禅院,闭关自修主持大计的人,更是不会相信此事。”   李寒秋道:“自然是有,但那些人一部分为江南双侠所害,一部分为江南双侠笼络,这 就造成了目前的局面,常在江湖道上走动的人,已然有大部分知晓他为恶的事,但几个主持 武林正义的首脑,却又偏偏不信此事。”   李寒秋道:“哼!等江湖惨变起后,他们再相信就为时已晚了。”   长衫人道:“这教训千百年来何止千次,但仍然是无法使那些主宰江湖的首脑们觉醒, 防患未然。”   王夫人突然接口道:“这和仙芝何干,李相公不要理他了,咱们走吧!”   长衫人一横竹杖,道:“如是这样放走你们,老夫心有不甘。”   李寒秋一横长剑,冷冷说道: “那阁下准备如何?”   长衫人笑道:“老夫如是无法分得仙芝,那总该领教一下七绝魔剑的厉害了。”   李寒秋道:“你如胜我手中之剑,这仙芝自然归你所有了。”   长衫人道:“老夫自知获胜的机会不大。”   李寒秋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手抢夺?”   长衫人道:“仙芝太过珍贵,人见人爱,老夫虽然明知是七绝魔剑之敌,也忍不住心起 贪念。”   李寒秋道:“阁下说话很坦白,看来,不似穷凶极恶之人。”   长衫人道:“夸奖,夸奖,在下虽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但也算不得好人。如是好人,那 也不会心生贪念了。”   李寒秋缓缓说道:“请教阁下贵姓大名?”   长衫人道:“在下崔通。”   王夫人突然接口说道:“人称为瞎仙的崔大侠。”   崔通笑道:“不敢当啊!江湖上大都叫我崔瞎子。”   李寒秋道:“既能在武林尊称为仙,想来崔大侠必然为江湖同道尊敬了。”   崔通道:“那要看他们什么想法了,有的人对我崔瞎子,的确十分尊重,但有些人,却 恨我入骨,最好能使我瞎子早些死掉。”   李寒秋缓缓说道:“那要看恨你的是什么人了?”   崔通道:“不错,如是恨我崔瞎子的是坏人,那我留瞎子就是好人;如是恨我崔瞎子的 是好人,那我就是坏人了。这好坏之间,要凭你心念抉择了。”   王夫人道:“崔大侠是好人。”   崔通道:“就算是好人,也不是很好的人。如是在下为人很正派,那也不会对仙芝心生 贪念了。”   王夫人道:“堂堂的崔大侠,如若抢人之物,传扬于江湖之上,那岂不有伤你的侠名 么?”   崔通笑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如是我崔瞎子 败在你七绝魔剑之下,崔瞎子就算死了这条心了。”   李寒秋道:“好吧!崔大侠既然一定要和在下动手,那就请出手吧!”   崔通竹杖一扫,疾向李寒秋前胸点去,口中却道:“如是要你先出手,你自然不肯。”   李寒秋长剑疾起,呼的一声,架开了崔通的竹杖,道:“崔大侠小心,在下要反击了。”   崔通道:“七绝魔剑,向以攻势见长,李公子只管放手施为就是。”   李寒秋不再多言,长剑展动,有如狂风骤雨一般,连连猛攻。   崔通右手竹杖,左手报君知,一齐施展,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传人耳际。   原来李寒秋快攻三剑之后,都被崔通手中的报君知全部挡开。   崔通挡开李寒秋三剑之后,展开反击,手中竹枝展开快攻,一阵如山杖影,直压过去。   李寒秋剑势疾展,两个展开了抢制先机的快攻。   这是一场速绝伦的搏斗,但见杖影、剑光漫天流动,不时挟杂着金铁相击之声。   原来,那崔通手中报君知,也是兵刃,每当李寒秋剑招攻势凌厉,竹杖转挡不及时就用 报君知挡他一招,剑、锣相击,响起了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是以,两人在激烈打斗之中, 点缀着不绝于耳的锣声。   王氏母女两人、站在一侧,看两个人搏斗,剑光、杖影逼得人无法接近在五尺之内。   不大工夫,两人已搏斗了百招以上。   李寒秋自出道以来,虽然遇过不少高手,但却很少像今日之战,打得兴高彩烈,豪情大 发,长啸一声,长剑愈来愈快,攻势也愈来愈见凌厉。   又过数十招,突闻崔通闷哼一声,杖影、剑光,突然敛去。   凝目望去,只见那崔通左肩之上,被剑势划了一道数寸长短的创口。鲜血隐隐,由那创 口中透了出来。   崔通仰脸大笑一声,道:“七绝魔剑,果然是名不虚传。”突然转过身子,后退向前奔 去。   李寒秋望着崔通远去的身子,自言自语道:“当真是英雄人物。”   回头向前行去。   王夫人带着女儿,紧迫在李寒秋身后而行。   李寒秋听得身后步履之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道:“你们母女还不死心么?”   王夫人道:“你一个人虽有仙芝,但却不知施用之法,岂不糟蹋这千古灵物。”   李寒秋道:“这倒不劳夫人费心了。”   王夫人道:“还有一件事,老身觉得应该说明。”   李寒秋道:“夫人不能力夺,可是想以智取?”   王夫人摇插头,道:“老身说明内情,信不信那是李相公的事了。”   李寒秋道:“夫人说吧!”   王夫人道:“老身已在仙芝中,暗加奇毒,不知取毒之法者,很可能使奇毒散满仙芝一 身。那时,这千古神物。不但效用尽失,而且,也将毒害人身。”   李寒秋一皱眉头,道:“此话当真么?”   王夫人道:“句句实言。”   李寒秋道:“那是说咱们非要和夫人合作不可了?”   王夫人道:“合作则彼此两利,如是李相公心存独吞,只怕是白白糟蹋了这千古神物。”   李寒秋道:“请教夫人.这仙芝有何珍贵之处,是医病,还是疗伤?”   王夫人道:“起死回生,助长功力,长久应用,可伐毛洗髓,脱胎换骨。”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夫人不用紧迫在下,容我想想再作道理。”   这时,苹儿已自草中行出,快步迎了上来,道:“咱们得快些走啦!”   伸手牵起李寒秋,大步向前奔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六章 我为仙芝   两人一口气奔出十余里,到了一处林木森森的墓园之外。   苹儿低声说道:“咱们到这墓园中休息—会如何?万一他们有人追来了,咱们亦可利用 坟墓作为掩蔽、拒敌之用。”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林木环绕的墓地之中,至少可阻止那位韩公子的那辆怪异的篷车, 驰入此中。”心中念转,口中未言。   两人行入林中,在一座广大的坟墓之前坐了下来。   转头看去,只见王夫人带着女儿,也随后追了过来。   李寒秋站起身子,缓缓说道:“你们母女有如阴魂不散一般,苦苦追随在下,不知是何 用心?”   王夫人缓缓说道:“我为仙芝在那苇林之中,苦守了数年之久,好不容易才把仙芝取到 手中,怎能这样轻易地丢去?”   李寒秋道:“如是这仙芝落入方秀之手呢?”   王夫人道:“我答允随他同往方家大院,也就是为了仙芝……”   苹儿接道:“去有何用?那方秀不但要仙芝,而且连你们母女也一样要控制在手中,听 候他的差遣。”   王夫人道:“老身也不是容易慑服的人,如若留在方家大院,总有对他们下手的机会。”   苹儿冷笑一声,道:“你未免也想得太天真了,那方秀岂是容易对付的人!方家大院中 的高手,半数是受强迫而降。他们都和你存有一样心思,但他们却永远没有下手的机会。”   王夫人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老身自信能有这份修养。”   李寒秋道:“夫人对在下准备施用什么方法呢?”   王夫人道:“我想和你们真诚合作,各取所需。”   李寒秋道:“这仙芝……”   王夫人接道:“这仙芝足可供应十人之用,如是三五人把它分用了,那是糟蹋神物了。”   李寒秋回顾了苹儿一眼,又转望着王夫人,道:   “你们母女两人也很疲累了,请坐下休息一会吧!”   王夫人微微一笑,席地而坐,道:“李相公,你已据有仙芝,但不知对此神物,你有多 少了解?”   李寒秋摇摇头,道:“在下对仙芝,实是了解不多。不过我相信,武林之中,定然有不 少人知此仙芝之妙用。”   王夫人道:“你如找他人合作,那又为何不和老身合作呢?”   苹儿道:“小婢不才,也知晓仙芝的妙用。”   王夫人怔一怔,道:“你知道?”   苹儿道:“不错,所以夫人之能,并不可恃。”   王夫人略一沉吟,笑道:“可否讲给老身听听呢……”神情突转严肃,缓缓接道:   “如是你真的知晓这仙芝妙用,老身就不再在此地停留。”   苹儿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我一定不知道了。”   王夫人道:“老实说,知道利用仙芝之人,世间的确是不多,除了老身之外,当世中, 不过还有两三人而已。”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在下并无独霸这仙芝的用心,何况你们母女又是猎得仙芝的人, 如是一无所获,自是于心不甘了。”   王夫人道:“李相公能明乎此,老身十分敬佩。”   李寒秋道:“你们母女如若愿意和我同行,必得答允在下两件事。”   王夫人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第一,不准妄生奸邪之心,谋夺独吞仙芝。”   王夫人点点,道:“这是自然应该的。”   李寒秋缓缓说道:“第二,咱们既在一起,就要坦诚相处。不得有一点私心。”   王夫人道:“这个自然。”   李寒秋道:“好,你如肯真心和我等合作,在下自当和夫人等共享仙芝。”   苹儿道:“夫人的话,咱们如何能够相信?”   王夫人道:“姑娘不肯相信,那要老身如何?”   苹儿道:“夫人如肯立下重誓,我等才肯相信。”   王夫人望了李寒秋一眼,缓缓道:   “李相公是一位可信可托的人,老身相信你们。”仰脸微微一笑,道:   “老身如若心有二志,天诛地灭。”   苹儿微微一笑,道:“夫人立下这等重誓,我们不信也得信了。”   李寒秋缓缓把手中的仙芝,交给了王夫人,道:   “这个还是由夫人带着吧!”   王夫人接过仙芝,肃然说道:“相公对老身这般相信,老身实有些受宠若惊。”   李寒秋道:“既然彼此合作,自然都出于真诚了。”   王夫人接过仙芝,紧紧抱在怀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   “好险啊!好险啊!”   这几句话,说得李寒秋和苹儿都有些茫然不知,所以,齐齐地望着王夫人出神。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如若此刻,仙芝仍在那方秀手中,今晚上这件千古神物,即将 为剧毒所侵了。”   苹儿道:“你当真在仙芝腹中下了毒么?”   王夫人道:“姑娘不信,老身就取出来给你瞧瞧。”   探手由即封包的仙芝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来。   王夫人扳开瓶塞,倒出了很多白色的粉末,然后用手抓了很多泥土,掩在那白色粉末之 上。   王夫人缓缓道:“这是恶毒而发作很慢的毒药,这玉瓶很薄,只要我能伸手摸一下仙芝, 就可暗运掌力,把它震碎,就算我没有触及仙芝的机会,只要他用力一放,也可以震碎玉瓶, 这奇毒就很快散布于仙芝一身。”   苹儿道:“唉!这等万古神物,夫人竟也忍心下毒?”   王夫人道:“我辛苦数年,才得此物,如何能甘心让别人取走。”   李寒秋道:“夫人可有一定的去处么?”   王夫人道:“老身早已准备有藏身之地。”   李寒秋道:“那很好,你带苹儿一起去吧!”   苹儿道:“你呢?”   李寒秋道:“我还重入方家大院一行。”   苹儿摇摇头,道:“去不得。”   李寒秋道:“我知道,方秀会布下重重罗网,等我入伏,但我非去不可。”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能说出十个非去不可的理由,但我只有一个理由劝 阻你:幸运不可恃。你如再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李寒秋道:“纵然明知是刀山剑林,我也是非去不可。”   王夫人道:“李相公为什么非要回去不可呢?”   李寒秋道:“在下原受人邀请,为人帮忙,如今人家的事未办完,要我如何能走呢?”   王夫人道:“但现在形势已经不同了,老身觉得李相公实也不用再去方家大院了。”   苹儿接道:“你可是担心那雷飞的安危么?”   李寒秋道:“不错。”   苹儿道:“雷飞机警,只怕早已离开了方家大院,你又何苦单独去冒险。”   王夫人道:“李相公和老身同行,先到老身预定的隐秘之处。安居下来,老身借助仙芝, 先为李相公增加功力,再行出山不迟。”   李寒秋道:“那要好长时间?”   王夫人接道:“时日可长可短……”   李寒秋接道:“最短时间呢?”   王夫人道:“最短也要三个月。”   李寒秋道:“三个月太长了。”   苹儿神情严肃地接道:“就是片刻中能使你功力精进,你也是一样不能重回方家大院。”   李寒秋一扬剑眉,还未来及接口,苹儿又抢先说道:“贱妾在方大院中,住了很多年了, 对方家大院中事,自然是比你了解的多了。方秀绝不会和官府中正式为敌,掳走御史大人, 早已释放。再说雷飞吧,以他的才智和江湖经验,足以自保,如是他看出情形不对,早已逃 出。如是他潜伏得很好,你去了于其何补?只不过,使他多一个暴露身份的机会罢了。”   王夫人略一沉吟,道:“如是苹姑娘说得没错,李相公确也不用再回方家大院去了。”   苹儿道:“我和王夫人及这位大姊姊,应付一般的武林人物,自是绰有余裕,但如对付 志在抢夺仙芝的高手,那就力不及了。你和我们同行,也可保护仙芝。”   王夫人接道:“苹姑娘说得不错,李相公也不用三心二意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好吧!在下和诸位同行……”目光转到王夫人脸上,接道:   “那地方距此多远?”   王夫人道:“那地方很隐秘,但却没有名字,相公请跟老身同行就是。”举步向前走去。   李寒秋望了苹儿一眼,紧追在王夫人身后而行。   四人匆匆急奔,沿途上也未讲话。这地方仍在方秀的势力范围之内,几人一直很少交谈。   王夫人全力奔走,行速愈来愈快,一口气奔行了二三十里,才停下脚步。   李寒秋目光转动,只见停身处,是一片广大的荒野,不远处,有一座茅舍,矗立在距几 人四五丈外。   王夫人低声说道:“你们都四面注意一下,如是确知无人追踪时,咱们就奔人那茅舍中 去。”   苹儿心中暗道:“这王夫人不知搞什么鬼,要特别留心一些才是。”   她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口中却未多言。   王夫人似是自知未得李寒秋和苹儿信任,望着李寒秋微微一笑,道:   “相公请和老身同行。”放步向前奔去。   李寒秋紧追在王夫人身后,行至茅舍之前。   那茅舍双门紧闭,王夫人却连叫也未叫一声,出手一掌,震开了大门,直奔厅中。   李寒秋抬头看去,只见厅中积满尘土,屋角上蛛网环悬。   李寒秋低声说道:“夫人可早知这座茅舍是空的么?”   王夫人点点头,道:“不错,当年我们母女留在这座茅舍之中,住了甚久。”   李寒秋啊了一声,道:“夫人带我等来此,是一温旧时之梦呢,还是别有用心?”   这时,苹儿和王大姑娘,都已经奔行入厅,走到了王夫人的身侧。   王夫人道:“唉!那方秀耳目遍布,咱们不论躲到何处,都很难避开他们的追踪和监 视。”   苹儿接道:“躲到这茅舍冲,也是一样的不安全吧!”   王夫人道:“苹姑娘不要误会,老身并未生留此之意。”   苹儿道:“咱们此刻,摆脱那方秀的耳目,最为重要。夫人在此耽误这一段时光,不知 是何用心?”   王夫人道:“老身觉得咱们的行动,一直未脱离那方秀的耳目监视。”   苹儿道:“是了,夫人可是想躲在这茅屋中,以避方秀的追踪么?”   王夫人摇摇头,笑道:“当年老身自知技不如人,很难保护两个女儿和我自身的安全。”   苹儿道:“怎么样?”   王夫人道:“因此,就在这座茅舍中布下了一点机关。”   苹儿嗯了一声,道:“夫人想引我们人伏?”   王夫人道:“这埋伏和一般不同,不论如何高强的武功,也无法生离此地。”   苹儿道:“什么埋伏,那多厉害?”   王夫人道:“火药,加上十余桶桐油,用一根小指粗细的药线贯串,在一时三刻间,可 使这整幢茅舍,尽化飞灰。”   李寒秋道:“在这范围之内的人,也将随着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王夫人道:“不错。”语声一顿,接道:“为了点燃的方便,老身布置了很多药线的头, 卧室大厅,到处都有。”   苹儿道:“我们听得很明白了,夫人可以说出你的用心了。”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除了这些布置之外,我还有很多东西存在此地。”   苹儿道:“什么东西?”   王夫人道:“人皮面具、衣服,和先夫一些遗物。”   苹儿道:“夫人准备把这些东西取走么?”   王夫人道:“不是,我是想常住在这里。”   李寒秋呆了一呆,道:“常住于此?”   王夫人道:“是的,因为这地方布置的火药,足可以爆碎铁石。知晓内情的人,不敢来, 不知内情的人不会来。”   李寒秋道:“只此一点理由,还不足以使在下留居于此。”   王夫人道:“还有一个原因,只有留此,才无人打扰,充分地发挥仙芝的神效……”   苹儿接道:“如是要隐秘,咱们可以去找。据我所知,金陵百里外,方秀的耳目,就不 多,咱们有很多机会,世间也有很多隐秘所在,何苦居此冒险呢?”   王夫人道:“来不及了,咱们只有明日一天的时间了。”   李寒秋道:“什么事来不及了。”   王夫人道:“这成形仙芝,大约还可以活到明白午时,如若咱们不能安定下来,明日午 夜后,这千年成形神物,即将灵气尽消,那时,功能神效,亦都将大打折扣了。”   李寒秋奇道;“你是说仙芝真有生命?”   王夫人道:“所谓生命,就是它秉承天地灵气,吸收的日月精华,成具体形。它似幻如 真,如是运用不当,安即将成为幻影,但如知其奥妙,善加运用,它又是真的形体。这其中 学问很大,我也无法说明其所以然。”   苹儿道:“千句归一句,夫人是非要在这地方住下来不可?”   王夫人道:“如是两位肯相信我,明晨就可以瞧到老身处理仙芝了……”长长叹息一声, 接道:   “我费时数年,半生希望,都寄托在仙芝身上,岂能任它毁去,两位何妨信任老身一次 呢?”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七章 不欢而散   苹儿回顾了李寒秋一眼,缓缓接道:“如是有人点了药线,咱们四个人和这仙芝,都将 被炸成飞灰了。”   王夫人道:“这药物的线头,都在我卧室大厅之中,不知其秘的人,自是无从点起,知 道内情的人,非得入室才能点燃。”   李寒秋神情肃然地说道:“在下相信夫人立下的誓言。”   王夫人道:“彼此想处以诚,希望你能相信。”   苹儿突然说道:“这茅舍外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枝叶密茂,可见方圆百丈以内的任何 景物……”   王夫人道:“姑娘可是想去住在那大树之上么?”   苹儿道:“不是我住。”   王夫人道:“那要何人去住?”   苹儿道:“李相公。万一夫人不慎,引爆了埋藏的火药,咱们也好留一个收尸人。”   王夫人略一沉吟,道:“那要看李相公的意见了,是否能放心离去?”   苹儿回顾了李寒秋一眼,道:“你去吧!我守在这茅舍中也是一样。”   李寒秋道:“姑娘为何不去呢?”   苹儿道:“因为贱妾觉得你的性命,比我重要。因此,还是你去的好,那大树距离在十 丈开外,就算这茅舍下埋藏的火药爆炸,也影响不到那棵大树。”   王夫人笑道:“苹姑娘多虑,不能算错。但老身却觉得这茅舍十分安全,如果敌弱我强, 他们绝不会来此侵犯,如是敌强我弱,他们犯不着和我们同归于尽。”   苹儿道:“就算夫人计算不错,在茅舍外,布上一道暗桩,总是有益无害。”   王夫人道:“姑娘不要误会,老身并未反对。”   苹儿目光转注到李寒秋的脸上,道:“答应我一次请求好么?”   李寒礼道:“好吧!在下替三位了望敌情,”转身出室而去。   王夫人目睹李寒秋背影消失不见,才缓缓说道:“苹姑娘现在放心了。”   苹儿道:“我一条命,换你们母女两条命,自然是很放心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李相公一诺千金,双方合作,又都是彼此有利的事。我不知夫人何以又要出这样一个花招 出来。”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姑娘之意,可是说老身在故施狡计么?”   苹儿道:“这座荒凉的茅舍中,竟被你埋下了火药,说来有些令人难信,但你说得太可 怕了,我们也不能冒险。”   王夫人道:“原来,你们很怕死。”   苹儿道:“我如怕死,早已退出茅舍了,我既然敢留这里,大概有点不怕死吧!”   王夫人道:“唉!姑娘只是以为老身是空言恫吓么?”   苹儿道:“真的假的,大概只有你自己明白了。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想知道, 你现在究竟作何打算?”   王夫人茫然说道:“没有打算,我说的都是很真实的话,咱们要留这里,借仙芝之力, 促成了大成……”   苹儿道:“在这火药堆上?”   王夫人道:“不错。如是我们大功未成,有人来犯,那就燃起火引,和来人同归于尽。”   苹儿道:“仙芝呢?”   王夫人道:“人都要死了,还要顾虑什么仙芝?自然是仙芝也和我们一般,炸得粉身碎 骨了,自然不会让它落入别人之手。”   苹儿呆了一呆,道:“原来,夫人想在这火药上,借重仙芝练武,成则扬名天下,败则 点燃火药,炸得尸骨不存。”   王夫人道:“不错,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苹儿道:“咱们三人,在此练武,万一被夫人引发火药,炸死了那算活该,但李相公不 行啊!”   王夫人道:“为什么?他还不是一条命。”   苹儿摇摇头,道:“不要以为我只是为了儿女私情,而是那李相公的生死,对武林大重 要了。”   王夫人道:“有什么重要?”   苹儿道:“武林的正义,赖他维持,他怎么能和咱们一般冒险。”   王夫人道:“姑娘之意呢?”   苹儿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换个地方,深山大泽,人迹罕见之地,既清静,又无危险, 大家都可安下心来。”   王夫人摇摇头,道:“但咱们无法逃过那方秀的耳目,这法子行不通。”   苹儿道:“就算那方秀耳目灵敏,但咱们还有逃避过他们的机会,那总强过终日坐在火 药堆上,随时有被炸得粉身碎骨之危。”   王夫人摇摇头,道:“你不懂,老身不愿再冒失去这仙芝的危险,那是一种很沉深的痛 苦,其苦尤重过粉身碎骨。”   苹儿心中暗道:“原来她对这仙芝,寄情甚深,宁可和仙芝遭粉身之危,也不愿再失去 它。看来是很难劝说她离此了。”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夫人有此一念,自然能心平气 和的住在这等火药堆中,但我和李相公居此,未免是有些心惊肉跳了。”   王夫人略一沉吟,道:“那是两位的事了,如是两位不愿在此,只管请便。”   苹儿瞪大了一对圆圆的眼睛,道:“夫人只怕忘了一件事……”   王夫人道:“什么事?”   苹儿道:“那仙芝并是夫人所有,而是李相公由方秀手中夺得。”   王夫人笑道:“我知道。以李相公的武功,随时可以从我手中夺走仙芝,所以,老身在 坚留于此,才能保有仙芝。”   苹儿道:“原来你早谋算,夺仙芝为已有了。”   王夫人道:“这仙芝本是我所有之物,如今,我再把它夺回来,怎能算夺取他人之物?”   苹儿道:“我记得你立过誓言……”   王夫人道:“我也记得,但老身日后宁可应了誓言可死,也不愿失去仙芝。”   苹儿摇头,道:“你如诚心诚意地和我等合作,决然不会吃亏,但你如自作聪明,只怕 要玩火自焚,悔之晚矣。”   王夫人道:“我知道,我能掌握到仙芝,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苹儿微微一笑,道:“现在,你可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据有仙芝了?”   王夫人道:“至少我现在还可以保有自己之物。”   苹儿怒道:“难道我不会抢么?”   王夫人笑道:“你没有机会抢走,我们母女两人,自信可以对付你。你如抢不走仙芝伤 在我们母女手中,那是白白地送一条命,你如能抢得仙芝,我亦将引爆火药,炸你个粉身碎 骨。”   苹儿道:“你们母女再赔上一枚仙芝,我苹儿这条命死得很值得啊!”   王夫人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老身话已说得很明白了,不愿再和你闲扯。姑娘要走, 我们母女不会留你。如留这里,那就一切听命老身。”   苹儿心头气忿万发,但她衡量目下形势,对自己大是不利,只好强自忍下,冷冷说道: “夫人是宁可和仙芝同归于尽,也不愿和我等合作了?”   王夫人道:“合作也有条件。”   苹儿道:“什么条件?”   王夫人道:“除非两位肯留此处,听我之命,老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和两位共享仙 芝。”   苹儿道:“留在此处,还要听你之命,那还叫合作么?”   王夫人笑道:“蛇无头不行,咱们几人住此。总该有一个首脑才对。”   苹儿道:“就算要有一个首脑,那人为什么应该是你?你武功德能,都不服人。”   王夫人道:“那应该是姑娘了。”   苹儿摇摇头,道:“我也不配。”   王夫人道:“那是李寒秋?”   苹儿道:“不错。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气度武功,都非咱们能及,咱们三个妇道人家, 自然应该听他的了。”   王夫人突然放声大笑,道:“如是该由那李寒秋为首,老身也不会坚持留居此地了。”   苹儿道:“你处心积虑,早在预谋了?”   王夫人道:“不错.江湖上本来就险诈万端,你追随方秀甚久,难道还不明白么?”   苹儿冷冷说道:“你可是自信能够保持这仙芝么?”   王夫人道:“以李寒秋武功而论,抢仙芝并非难事,但他不敢冒此大险。”   苹儿神情激动,似要发作,怨言将要出口时,突然又忍了下去,微微一笑,道:“夫人 好好保管仙芝,晚辈告别了。”欠身一礼,转身向外行去。   她突然间,改变得这么缓和,倒是大出了王夫人意料之外,怔了一怔,道:“你站住。”   苹儿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王夫人道:“你要到哪里去?”   苹儿道:“我要劝说李相公,离开此地。”   王夫人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苹儿道:“那就不一定了,天涯辽阔,我们何处不可去?不论到哪里,都比住在这火药 堆上安全。”   王夫人道:“别忘了,这仙芝有你们一半。”   苹儿道:“我没有夫人那等视死如归的豪气,只好放弃了。”   王夫人道:“那李寒秋肯么?”   苹儿道:“夫人没有诚意合作,彼此相处,难免要一心斗角,彼此都有着很多加害的机 会,纵有仙芝,又有何用……”语声一顿,接道:“我相信,我能说服李相公离开此地,而 且也永不会再回此地谋取仙芝。但方秀会来,夫人要多多小心了。”   王夫人道:“你要去告诉方秀?”   苹儿道:“那倒不用了,这地方本不隐秘,那方秀自然会查得出来。”   不再理会王夫人,举步身外行去,直到了大树之下,正待招呼李寒秋,李寒秋已飞身而 下,道:“什么事?”   苹儿道:“咱们走吧!”   李寒秋道:“到哪里去?”   苹儿道:“夫人并非和咱们诚心合作,彼此相处,斗智斗力,很可能闹个同归于尽。”   李寒秋道:“好吧,她疗治我的伤势,我还她们仙芝,应该是情尽义绝了。咱们倒也不 用再留在这里保护她们了,不过……”   苹儿道:“不过什么?”   李寒秋道:“刚才正东方,闪起了两次灯光,大概是有人来了,咱们应该告诉她们一声 才是。”   苹儿道:“咱们走吧,不用管她们了。”   突闻王夫人的声音,接道:“看来男子汉大丈夫,果然是比女孩儿的气量大些。”   转头看去,只见王夫人,肃立在一丈开外。   苹儿冷笑一声,道:“你的胆子很大。”   王夫人举步行了过来,道:“什么事?”   苹儿道:“你敢离开那茅舍,不怕我们会杀了你么?”   王夫人笑道:“你们杀我何用?小女已得我嘱,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她也不会交出仙 芝。”   李寒秋冷笑一声,道:“希望你们母女,食用过仙芝之后,长命万年……”   苹儿道:“不要和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多谈了,咱们走吧!”   李寒秋回顾了王夫人一眼,道:“正东方火光闪动数次,也许会有人追袭你们。”也不 待王夫人答话,就转身大步而去。   王夫人道:“两位慢走,老身有话对两位说。”   苹儿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你还有什么鬼话,可以说了。”   王夫人道:“老身此刻心中明白,两位是好人。不过,除了此地之外,老实实是不放心 安居别处了。”   李寒秋道:“好吧,你既然很放心这地方,那你们就住在这里吧!”   苹儿道:“你们母女的事,说给我们听干什么?”   王夫人忽然间变得十分和气,笑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对我很不满,不过,这也是没有 法子的事。只有住这里,我们母女才能安心,因为,生死操在我们自己之手。”   李寒秋冷冷说道:“现在我们知道,而且,也不再追究你许下的诺言。不过,有一桩事, 在下要先行对你说明。”   李寒秋道:“你要妥善地保管仙芝。如是再被别人夺去,重落在我的手中,你就别再想 取回去了。”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老身相信不会再有人从我手中取去仙芝,因为,那只有一个结 果,就是仙芝和我们母女,以及来人全部身遭毁灭,落得个粉身碎骨。”   苹儿道:“只有这些后么?我们已经听到了。”   王夫人道:“还有一件事,也是我冒险来见两位的原因。”   苹儿道:“快说吧!”   王夫人道:“三个月后,希望两位能再来此地一趟。”   苹儿道:“为什么?”   王夫人道:“也许,那时这茅舍和老身母女,都已经身化飞灰,但也许还好好地活在世 界上。”   苹儿道:“咱们已一刀两断,你们母女的死活,管我们什么事呢?”   王夫人道:“如若老身幸得不死,必有奇物奉赠两位。”   苹儿皱皱眉头,道:“哼!我不信。”   王夫人道:“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了,但老身已尽了心意。”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好吧,如若三个月后有便,在下再来探望两位。”   王夫人淡淡一笑:“两位保重,老身不送了。”转身回入茅舍之中。   苹儿冷笑一声,道:“我瞧她死的成份很大,绝无能保住仙芝。”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那也不一定吧?”   苹儿道:“哼!她们武功不好,心地又那么坏,立下誓言,也能说了不算,这些人怎么 会有好结果呢?”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不用管她们了,咱们三个月后,再来瞧瞧,看她们母女在闹的 什么把戏?”一面说话,一面放腿向前奔去。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八章 先知先觉   苹儿紧追李寒秋的身后,道:“咱们要到哪里去?”   李寒秋道:“我还想到金陵瞧瞧。”   苹儿道:“不能去,你心中有什么不解的地方,为什么不问我呢?”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我很担心那雷飞的安全,姑娘又如何知晓呢?”   苹儿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他很安全。”   李寒秋道:“你很会安慰我。不过,你总要说出一些理由,让我佩服才成。”   苹儿略一沉吟,道:“我也非无的放矢,那雷飞的才能机智,都足以自保,而且,他混 在护院教师群中,是方家大院中最为复杂的地方。近来,方秀又招收了一批人手,那雷飞混 迹其中,自是极为安全了。”   李寒秋道:“你不过全是推测之言,叫在下如何能信。”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说不能去,去了是有害无益,你何苦定要去呢?”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如是咱们不去金陵,咱们要去哪里?”   苹儿道:“跟我走好么?”   李寒秋道:“好,不过,你要告诉我,到哪里去?”   苹儿道:“去一个方秀常去的地方。”   李寒秋心中一动,道:“方秀常去的地方,那是什么所在?”   苹儿道:“一个方秀很尊敬的人,每当方秀遭到什么疑难之事,就去找那人请教。”   李寒秋道:“有这等事,那人现在何处?”   苹儿道:“我带你去。”   李寒秋道;“离这里很远么?”   苹儿道:“不远,你可能碰到方秀,其实那里很安全。”   李寒秋道:“他常常和方秀见面,难道和方秀全无情义么?”   苹儿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太清楚,但方秀对他很敬重……”   李寒秋道:“你怎会和他认识?”   苹儿道:“我和方秀常常同去,有一次,方秀有事,急急离去,把我留在那里,他和谈 了很多事。”   李寒秋道:“你们都说些什么?”   苹儿道:“由天下大事,谈到一个人的武功……”   李寒秋道:“谈到过方秀么?”   苹儿道:“谈过,他说方秀为人太阴沉,难成大器。”   李寒秋心中暗道:“对方秀而言,苹儿只不过是一个丫头,那人又怎会和她谈起这些事 呢?”   苹儿似是已经瞧出了李寒秋心中之疑,急急说道:“你可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李寒秋道:“不是不信,只是在下心中有些怀疑。”   苹儿道:“怀疑什么?”   李寒秋道:“你和方秀同去,只是一个从婢的身份,那人为什么会对你谈这些话呢?”   苹儿略一沉吟,道:“你是否感觉到,我这个作女婢的在方府中身份有些不同?”   李寒秋点点头,道:“这倒不错,你在那方府之中,似是超越了一个女婢的身份。”   苹儿道:“我这样胆大,自然是别有原因的了。”   李寒秋道:“难道这和那人有关么?”   苹儿举手理一理她的长发,笑道:“不错,那人说苹儿虽然是女婢身份,但并非池中之 物。因此……因此他收我作了弟子。”   李寒秋道:“收你作了弟子?”   苹儿道:“不错啊!你可是有些不肯相信么?”   李寒秋道:“我相信,但我觉得这中间必然有一些内情。”   苹儿道:“你很聪明,果然是洞烛入微,这么看来,我倒该给你说个明白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丫头不简单,心中似是有着很多的隐秘。”口中却缓缓说道: “在下洗耳恭听。”   苹儿道:“那人说我长得很像他的孙女儿,所以,破例收我列入门墙。”   李寒秋道:“这件事方强知道么?”   苹儿摇摇头,道:“不知道,他收我列入门墙时,曾经再三告诫于我,不可把此事告诉 任何人。”   李寒秋道:“那方秀何等阴沉人物,难道会瞧不出来么?”   苹儿道:“他想不到,那老人会把我收到门墙,方秀对他太尊敬了,也不敢问他。”   李寒秋道:“那是说,方秀很听他的话了?”   苹儿道:“方秀每遇到疑难之事,都向那人请教。”   苹儿道:“他息隐甚久,早已不在江湖上闯荡了,说给你听,你也不知道。”   李寒秋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苹儿道:“说他的姓名么?”   李寒秋点点头,道:“不错啊!”   苹儿双目凝注在李寒秋的脸上,瞧了一阵道:“我不敢。”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他告诉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一般人都称他先觉老人。”   李寒秋道:“先觉老人,那是说他有先知先觉之能了?”   苹儿道:“他是否有先知先觉之有,我不敢断言,但他的卜算之术,却是无不灵验。”   李寒秋道:“世上如真有这样的人物,那人的是可敬。”   苹儿道:“以方秀之狂,每遇重大疑难,就向他请教,自是有可敬之处了。”   李寒秋道:“如是那人真有那等能耐,为何不肯劝方秀放下屠刀呢?”心中一动,忽然 想到谭药师,暗道:“我初见那谭药师,内心中也生了深深的敬慕之情,但也竟是个阴诈的 匪首,如若这丫头说的不错,这人倒真要去见见了。”   他自经历过谭药师一番变化之后,使他深深的感觉到江湖上的风险,实是防不胜防,一 个看似道貌岸然,十分庄严的人,也未必就是真的好人。   此刻,又听得苹儿突然说出有这么一个奇人,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这么一个人物, 不知是真的高士呢?还是和谭药师一般,名为大药师,实在却是大大的匪首,幕后操纵江湖 大变的人物。今日苹儿又说出这么一位高人,而且又和方秀常常接近,说不定也是个大有问 题的人物了。”   但是苹儿嫣然一笑,道:“我相信他是真的待我很好,不会暗施毒计,你尽管放心就 是。”   李寒秋低声说道:“苹姑娘,如果他是方秀的朋友,又知晓你背叛了方秀,我是方秀的 仇人,他岂肯饶恕咱们么?”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咱们至那里见机而作,如是瞧出不对,咱们就先行下手,设法 制住他,用他来对付方秀。”   李来秋皱皱眉头,道:“咱们能够对付他么?”   苹儿低声说道:“咱们暗中有备,他则全然不知。”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确也无法再想出良策,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咱们此番前去, 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了。”   苹儿笑道:“你如觉得我不会害你,那就信我一次,我自信那老人不会害我们。”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咱们走吧,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苹儿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为什么咱们定要到那人府上呢?”   苹儿叹息一声,道:“你可是认为全无原因么?”   李寒秋道:“我知你有原因,但希望能够说给我听听。”   苹儿点点头,道:“好吧,那老人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告诉我说,我已列他门墙,虽 然是有名无实,但他心口已认了我这个弟子,如若有什么困难的事,只管去找他就是。”   李寒秋道:“还有么?”   苹儿道:“方秀耳目遍布,各处要道渡口,都有他的眼线暗桩,只有那老人居住的方圆 五里以内,没有方秀的耳目。”   李寒秋道:“咱们去避难么?”   苹儿道:“方秀决然想不到我们会到那里去,而且,咱们也可顺便从那老人口中听出方 秀一点内情。”   李寒秋道:“你好像很有把握。”   苹儿道:“信我一次吧!我跟你脱离了方家大院,难道还会有害你之心。”   李寒秋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紧随在苹儿身后行去。   两人一阵奔行,天亮时分,到了一座竹林环绕的庄院前面。   苹儿望着林梢中突起的阁楼,道:“到了,就是这地方。”   李寒秋道:“如是方秀耳目追随我等而来,岂不是要泄露了内情么?”   苹儿道:“我已留心察看咱们没有被人追踪。”说完话,闪身进人竹林。   李寒秋紧追苹儿之后,行到了一座高大宅院门前。   苹儿举手扣动门环,片刻之后,木门呀然而开。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童子,当门而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缓缓说道:“两位要找什么 人?”   苹儿缓缓说道:“我要见你们的老主人。”   那青衣童子缓缓说道:“你叫什么名子?”   苹儿缓缓说道:“我叫苹儿,劳驾替我通报一声。”   青衣童子缓缓说道:“苹儿?”   苹儿微微一笑,道:“不错啊!你只要肯替我通报,就行了。”   青衣童子道:“怎么?你可是说,我们老主人一定会见你?”   苹儿道:“是啊!只要你传报的清楚,你们老主人自然会接见我了。”   那青衣童子不过十四五岁,人还十分天真,望望苹儿,又望望李寒秋,道:“这个人又 是何许人物?”   苹儿笑道:“见到你老主人时,我自会替他说明。”   那青衣童子无可奈何的点点,道:“好吧!我去替你们通报。不过,你们没有得到通知 之前,不要擅自进来。”   苹儿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那青衣童子缓缓说道:“你们要多多小心,这院里养有恶狗。”   苹儿道:“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那青衣童子才缓缓转身而去。   李寒秋低声说道:“你不是常常的到这里来么?”   苹儿道:“不错啊!”   李寒秋道:“为什么那个青衣童子,一点也不认识你?”   苹儿道:“这人我也没有见过。”   李寒秋道:“那是说,这童子是新人了。”   苹儿道:“不错。”   李寒秋道:“他这里用了很多人么?”   苹儿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常见只有两个人,这一个好像是第三个。”   李寒秋道:“这宅院之中,除了那老人和几个青衣童子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苹儿道:“没有其他的人了。”   李寒秋道:“只有几个童子,和那一位老人么?”   苹儿略一沉吟,道:“还有一个厨师,两个老人,打扫庭院。”   李寒秋正待接话,突见那青衣童子,匆匆行了出来,道:“苹姑娘,你没有骗我,我们 老主人有请。”   苹儿微微一笑,举步向前走去。   李寒秋随在苹儿身后,穿过了两重厅院,到了那突出于竹林外的高楼前面。   苹儿回顾了李寒秋一眼,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先去见他,说明你的身份, 再来接你进去。”   李寒秋点头笑道:“姑娘请便。”   那楼下木门,半开半闭,苹儿侧身行入厅中。   李寒秋打量了四下的毗连厢房,心中暗暗付道:“苹儿说这庄院中的人物,十分简单, 除了那老人之外,就是几个童子,和厨师、两个打扫庭院的工人,但这座庄院,却是如此的 广大,就算诠上三五十口人,也不见拥挤。   忖思之间,苹儿已闪身行了出来,低声说道:“他请你进去。”   李寒秋微一颔首,举步入室。   楼下是一座敞厅、布置的很简单,一桌四椅之外,别无陈设,四面空广的墙壁上,也未 挂一件字画。   正中一张大师椅上,坐着一个身黑衣袍的老人。一个青衣童子,垂手站在一侧。   苹儿急行两步,欠身说道:“就是这位李相公。”   那人留着白髯,但脸色却是一片红润,不见老态。   只见他启动双目,打量了李寒秋两眼,低声对身侧的童子说道:“去泡两杯茶来。”   那青衣童子欠身低应了一声,退出大厅。   片刻后,奉上两杯香茗。   那黑袍老人又低声时吩咐那青衣童子,道:“传谕下去,就说我闭关静坐,七日内不能 见客,不论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我。”   那青衣童子一欠身,道:“如若来的是方院主呢?”   黑袍老人道:“一样挡驾。”   那青衣童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黑袍老人轻轻咳一声,道:“你们坐吧!”   李寒秋一欠身,道:“多谢赐坐。”   苹儿也对那老人欠身行了一礼,在李寒秋对面坐下。   黑袍老人一拂胸前长髯,望望李寒秋道:“你是太极剑李清尘的公子?”   李寒秋道:“清尘公正是先父。”   黑袍老人叹息一声,道:“大概三十年前,令尊普在五岳华山和老夫见过一面,而且和 老夫有两场棋战,那时,令尊还是少年英雄,想不到三十年后,老夫这老迈之人,还活在世 上,令尊却不幸身遭变故。”   李寒秋道:“家父死在江南二侠的阴谋算计之中。”   黑袍老人道:“我知道。”语声微微一顿,道:“老夫和方秀之间的关系,想必都由苹 儿告诉你了?”   李寒秋道:“苹姑娘告诉晚辈一些,但只提到老前辈和方秀的来往情形。”   黑袍老人轻轻叹息,突然改变了话题,道:“你学会了七绝魔剑?”   李寒秋道:“是的,晚辈幼时,家遭大变,幸得先父两位故交,救我出险,送往恩师处, 学习七绝魔剑。”   黑袍老人道:“方秀告诉过我,而且我也看过你剑下伤亡之人,剑法虽然恶毒,但对你 并不合适,所以,这一代诡绝人寰的魔到,只怕无法在你身上发扬光大了。”   李寒秋道:“可是因为晚辈资质愚笨?”   黑袍老人道:“不是,而是你心地不够狠毒,不适合那等诡毒的剑法。”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但晚辈用来倒还能得心应手。” 卧龙生《还情剑》 第三九章 欺世盗名   黑袍老人淡淡一笑,道:“但你不如你师父。”   李寒秋道:“晚辈怎敢和家师成就比拟,他乃魔剑一代开山鼻祖。”   黑袍老人接道:“话是不错,但每套奇绝的剑法,大都是在传诸三代后,才能发扬光大, 不过剑道一门,至深至博,不论一个人才质如何超人,也必须专心一志,才能有大成。但选 习武功,也要适合生性才成。阁下的生性,对那七绝魔剑并不相适合,这套诡异绝世的剑道, 只怕也无法在你身上发扬光大。”   两道凌厉的目光,盯住在李寒秋的脸上,瞧了一阵,目光又转到苹儿的脸上,缓缓说道: “苹儿,你已经背叛了方秀么?”   苹儿道:“弟子情非得已。”   黑袍老人道:“以你的才慧,今日之局,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   苹儿道:“还要师父助我。”   黑袍老人缓缓说道:“我答应收你作为弟子时,已有助你之心。”   苹儿答道:“所以,弟子有了危险,就找到师父这里来了。”   黑袍老人点点头,道:“你可是认为方秀不会知道你到了我这里么?”   苹儿道:“就弟子所知,师父周围数里,方秀并没有埋下暗桩。”   黑袍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错,在我这周围五里之内,确无方秀埋下的暗桩,不过, 这庄院之内,却有方秀布下的耳目。”   苹儿吃了一惊,道:“怎么?这庄院之内,有方秀布下的耳目?”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道:“也许方秀还认为老夫不知他在庄院中布有耳目。”   苹儿道:“你已经早知道了,为什么不把人除去呢?”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道:“我如除去此人,方秀会派更多的人来,那时,老夫岂不是清 静受扰,和这些后生晚辈们大斗心机了么?”   李寒秋道:“不除奸人,老前辈这在院中任何事情,方秀都将很快知晓了。”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不过,两位到此一事,他还未把消息传出。”   李寒秋道:“老前辈何以知晓?”   黑袍老人道:“我已派了一个童子,和他守在一起,暗中监视。”   李寒秋道;“老前辈思虑周密,晚辈极是佩服。”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道:“方秀明里对我尊重,其实,他对我很不放心。”   李寒秋道:“晚辈心中有一事想不明白,不知是否当问?”   黑袍老人道:“但问不妨。”   李寒秋道:“老前辈和方秀有何关联?”   黑袍老人淡然一笑,道:“我和方秀之间,并无关联,但方秀对老夫,却有过一次很大 的恩情。”   李寒秋道:“老前辈帮助方秀,只是为了报恩?”   黑袍老人拂髯一笑,道:“老夫在极力劝他向善,希望能使他改变一下。”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至少,老前辈没有成功。”   黑袍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所以,近来老夫已心灰意懒,一个生具恶骨的人,似乎 很难得改过向善。”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老人高深难测,何不借此机会,逼他说出不助方秀之言,纵然, 不能使他帮助我们,至少可以减少一个敌人。”   心中念转,口中却缓缓说道:“老前辈已经尽了心力,唤不醒恶梦中人,那也是没有法 子的事,但老前辈已经尽了心力。”   黑袍老人目光透注在李寒秋的脸上,瞧了一阵,笑道:“你准备劝老夫不再管方秀的事 么?”   李寒秋还未及答话,苹儿却抢先说道:“师父对他已然协助够多,如若只为了报恩,那 也该恩情早了。”   黑袍老人淡淡一笑,道:“苹儿,我要和李相公好好的谈,你最好不要插口。”   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接道:“你此番来见老夫,就是想说服老夫不再多管方秀的事 么?”   李寒秋道:“除此之外,晚辈还有一事请教。”   黑袍老人道:“好吧!那咱们就先谈谈别的事吧!”   李寒秋道:“晚辈闻得老前辈有着未卜先知之能。”   黑袍老人笑道:“你想问问日后的吉凶?”   李寒秋道:“晚辈身负血海深仇,有生之年,非报此仇不可,晚辈的仇人就是方秀,老 前辈看看晚辈今生之中,能否报得大仇?”   黑袍老人道:“问的好,老夫如是相助方秀,那就很难回答你的话了。”   李寒秋道:“方秀恶迹昭著,老前辈难道还要帮忙他么?”   黑袍老人道:“方秀虽非正人,但他对老夫确是不错。”   苹儿道:“他如是真心对待师父,为什么还要在师父这庄院之内,安下耳目呢?”   黑袍老人道:“他为人如此,不论对何人都不肯放心,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苹铁道:“弟子不明白,师父明明知晓那方秀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帮他?”   黑袍老人叹道:“一个人不能做错事,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也不能随便受人之恩,图 报无门,就这般,老夫受了方秀的控制。”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对方秀帮忙很大了,纵然欠他一些恩情,也是早该报完 了。”   黑袍老人苦笑一下,道:“方秀的狠处,就是不肯差遣老夫为他办事。”   李寒秋道:“他要你永远欠他一些恩情?”   黑袍老人道:“正是如此。”长长叹一口气,接道:“老夫早已勘破了世俗,想以肉身 求证仙道,不什成败,不谈后果,至少也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研究卜算之术,使它成为有 系统的一门学间,老夫死去之后,也好在人间留下一些使人怀念的成就。”   李寒秋道:“老前辈居住此地,十分清静,岂不正是研究卜算之学的好地方么?”   黑袍老人一皱眉头,道:“老夫居此,有如鸟困笼中,心中牵挂甚多,如何能够使神算 之学得有进境,就最近老夫卜算几卦中,不但不见灵验,而且错漏百出。”   苹儿道:“这是为何?”   黑袍老人道:“这等神算之学,必得心无杂念,全神贯注,所谓诚则灵。”   苹儿接道:“既是如此,师父为何株守此地,不肯离开呢?”   黑袍老人淡淡一笑,道:“为师不能走。”   苹儿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李寒秋道:“可是那方秀在老前辈身上动了手脚么?”   黑袍老人神情严肃地点点头,道:“不错,不过那方秀并不知他动的手脚,已在我身上 发生了作用,所以……”   苹儿道:“所以,他始终不敌对你不敬。”   黑袍老人道:“大概是吧!方秀对老夫的怀疑,似是超越了他的智慧,这也是留此不去 的一个原因。”   李寒秋道:“老前辈可是觉方秀背后还有一个主使人物么?”   黑袍老人道:“不错,老夫很希望知晓那幕后的人物是谁。”   苹儿道:“我知道。”   黑袍老人道:“什么人?”   苹儿道:“茅山紫薇宫主。”   黑袍老人摇摇头,道:“不是,老夫知晓那紫薇宫主不会用毒,但方秀对老夫用的毒, 却是恶毒无比。”   李寒秋道:“老前辈可识得那谭药师么?”   黑袍老人怔了一怔,道:“当今用毒之人,只怕无出谭药师之右了。谭药师的为人,满 怀仁慈,怎会对人用毒呢?”   李寒秋道:“哼!谭药师么,晚辈吃他的亏太多了。”   黑袍老人一皱眉头,道:“此话怎讲?”   李寒秋道:“在下第一次见着那谭药师时,就被他用了迷药。”   黑袍老人似是忽然间提起了兴趣,眼睛一亮,道:“你可以说清楚一些么?”   李寒秋略一沉吟,把初见谭药师,被他施下迷药之情,很详细地说了一遇。   黑袍老人皱皱眉头,道:“有这等事?”   李寒秋道:“晚辈说的句句实话。”突然间想起了六指逸士其人,急急接道:“老前辈, 当今武林之中,老一辈的人物,老前辈是否都认识呢?”   黑袍老人道:“老夫自信可认识十之八九。”   李寒秋道:“南天一公俞白风俞老前辈,你认识么?”   黑袍老人道:“大大有名的人物,岂有不认识的道理。”   李寒秋道:“俞白风为人如何?”   黑袍老人道:“他为人有些刚愎自用。”   李寒秋道:“刚愎自用?”   黑袍老人道:“不错,所以他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朋友却是不多。”   李寒秋道:“我是说他为人的品德如何?”   黑袍老人道:“很难说,如论江湖传言,他却是颇有侠风。”   李寒秋道:“如以老前辈的看法呢?”   黑袍老人道:“如若照老夫的看法,那俞白风的为人心机太深。”   李寒秋不便再谈下去,扭转话题,道:“有一件事,晚辈始终想不明白。”   黑袍老人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一个作尽坏事的人,武林中为什么还要称他为侠,实是沾污侠字了。”   黑袍老人淡淡一笑,说道:“你是指方秀而言么?”   李寒秋道:“方秀、韩涛都是,怎会被江湖上武林人称为侠字呢?”   黑袍老人道:“唉!已往武林之中,大都是正邪分明,互不混淆,百年前不知从何人开 始,学着伪装侠义身份,先行培养出侠名,然后再借侠名掩护为恶。”   李寒秋长吁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武林之中,很难有真正的好人。”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道:“一个人如若陷入了名利之中,为名利所困,那就很难摆脱了, 也就很难是一个真正好人。”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老前辈可否把姓名见告?”   黑袍老人道:“你问老夫的姓名作甚?”   李寒秋道:“晚辈听苹姑娘说,老前辈极善奇门神卜,原想来讨教一下,但此刻,晚辈 又改变了主意。”   黑袍老人道:“你准备怎么样?”   李寒秋道:“晚辈想告别了。”   黑袍老人道:“可是很失望,觉着见面不过如此是么?”哈哈一笑,接道:“老弟,我 希望你能多留一夜,让老夫坐息一下,咱们好秉烛长谈。”   李寒秋道:“谈什么呢?”   黑袍老人道:“对你有益无害,你尽可放心。”   李寒秋缓缓说道:“既是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黑袍老人道:“好,你耐心地等一下。”言罢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李寒秋望了苹儿一眼,低声说道:“咱们可以出去走走么?”   苹儿沉吟了一阵,道:“好,这后院中花树繁茂,风景甚美,咱们瞧瞧大概没有关系。” 站起身子,缓步向外行去。   苹儿似是很熟悉这在院中的景物,绕到厅后,穿出一个小门,行入了一个座花园之中。   李寒秋四顾一眼,道:“这些花树,大都非本地产物。”   苹儿道:“都是方秀遣人由外地移植来此。”   李寒秋道:“表面看来,他对这老人尊敬,遣人四出移植了很多花树到此,实无疑把他 囚禁于此。”   苹儿道:“这情形我不知道,刚刚到这消息,才恍然大悟。”   两人一面谈话,一面在花树林中行走。   突然间,目光到处,只见一个木牌,竖立在地上,写道:“闲人止步。”   木牌后面,由竹篱环绕一幢木屋。   李寒秋望了那木屋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苹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未到过此地。”   李寒秋心中一动,道:“咱们进去瞧瞧如何?”   苹儿略一沉思,道:“那木牌上写明了闲人止步,咱们如何能够进去看呢?”   李寒秋道:“我是不便进去,但你可以进去瞧瞧啊!”   苹儿道:“不行,我也不能进去。”   李寒秋道:“你可是有些害怕?”   苹儿道:“他是我的师父,明明写着闲人止步,我如何能进去瞧呢?”   李寒秋道:“好吧,那就不用看了。”   苹儿道:“但这木屋中,定然有很多隐秘。”   李寒秋道:“你不敢进去看,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卧龙生《还情剑》 第四十章 仇人相见   苹儿道:“我不能进去,但你可以进去看看啊!”   李寒秋道:“这个,这个……”   苹儿道:“不用这个那个了,我在外面等你,你过去看看。”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好,这也许是方秀布下的隐秘。”   苹儿突然低声说道:“小心一些,也许这木屋中布有机关。”   李寒秋一点头,道:“多谢关照。”纵身而起,飞入了环绕竹篱的院落中。   凝目望去,只见那木屋中两扇窗子大开,显然,木屋中住有人。   李寒秋缓缓走到那紧闭的木门前面,举手轻轻一推,同时,暗中运气戒备,口中低声喝 道:“有人在么?”   但闻木屋中,传出一个低微的女子声音,道:“木门没有上栓,请进来吧!”   李寒秋手上微微加力一推,木门呀然而开。   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衫黑裙的女子,端坐在一张木榻之上。   李寒秋目光一和那女子接触,不禁为之一呆。   敢情那端坐在木榻上的人,正是伤死于自己剑下的君天奉之女——君中凤。   君中凤也瞧出了来人,失声惊叫,道:“是你?”   李寒秋呆了良久,道:“君姑娘。”   君中凤道:“不错,是我,你是李寒秋?”   李寒秋点点头,道:“正是区区。”   君中凤两道奇异的目光,凝注在李寒秋的脸上,瞧了一阵,道:“我父母长兄,都伤在 你的剑下,君家的人,我该是唯一的漏网之鱼,现在,你可以动手杀我了。”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咱们好久不见,想来姑娘的武功,必有很大进境了,姑娘如若 想替令尊报仇,在下可以奉陪。”   君中凤道:“你可以替父母报仇,我自然也要替父母报仇了。”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那是应该,在下随时候教。”   君中凤道:“但现在我还不能。”   李寒秋道:“为什么?”   君中凤道:“现在,我伤势未愈,不能和你动手,就算我没有受伤,也不是你的敌手。”   李寒秋道:“好吧,在下只要能长活下去,随时接受姑娘的挑战。”   君中凤道:“你如是怕我日后找你报仇,此刻,你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取我之命。”   李寒秋道:“我知道,但我绝不会伤害姑娘。”   君中凤道:“你今日不伤我,我日后决不饶你。”   李寒秋点点头,道:“我知道。”   君中凤道:“你既知道,为什么现在不杀了我?”   李寒秋道:“姑娘手无寸铁,而且又受了伤,区区虽然不才,也还无法下手伤害姑娘。”   君中凤道:“那你可以去了,慢慢的等我吧!等我有一天,练成绝技,好取你之命。”   李寒秋一抱拳,道:“我报仇心切,伤了令尊,事后打听,令尊并非是元凶首恶。”   君中凤道:“怎么,你后悔了?”   李寒秋苦笑一下,道:“所以,在下会很耐心的等待姑娘练成绝技,为令尊报仇。”   君中凤道:“唉!你知道我一生中胜你的机会不大,所以,你才这样大方,是么?”   李寒秋摇摇头,道:“在下未作此想,只要姑娘心神专往,总有练成绝技之日,十年八 年,也许成就会超过在下了。”   君中凤冷笑一声,道:“单从武功而言,这机会并不大,不过,我可以别走蹊径,图谋 必成。”   李寒秋道:“在下恭候,姑娘保重了。”   行到室门中时,突闻君中凤高声说道:“站住!”   李寒秋回身说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君中凤道:“你杀了此地主人?”   李寒秋道:“很出姑娘意外,区区是此地主人的上宾。”   君中凤怒道:“胡说。”   李寒秋道:“在下一向不说谎言,姑娘不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君中凤略一沉吟,道:“你可知晓,谁是这庄院真正主人?”   李寒秋道:“自然知晓。”   君中凤道:“你能否说出来?”   李寒秋道:“方秀,真正杀害我父母的元凶首恶。”   君中凤怔了一怔,道:“你来此庄院,那方秀是否知晓呢?”   李寒秋摇摇头,道:“方秀恨我入骨,如是知晓我在此地,必会率领高手进来找我。”   君中凤眨动了一下眼睛,欲言又止。   李寒秋一抱拳道:“姑娘保重,在下别过了。”   君中凤垂首闭目,不再理会李寒秋。   但李寒秋看得出来,君姑娘是尽力在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垂首闭目而坐,身躯却微微地 抖。显然,她极力在控制着激动的情绪。   李寒秋迅快举步出室,顺手轻轻带上两扇大门,纵身跃出竹篱。   苹儿快步迎上来,低声说道:“那木屋中有人么?”   李寒秋点点头,道:“咱们走吧!”快步向前行去。   苹儿急步追了上来,道:“我已留心查看四面的情势,那木屋附近,并无暗桩埋伏。   李寒秋道:“那很好,咱们回去见你那位师父去。”   苹儿道:“急什么呢?你不是已经答应他在这里留一夜么?”   李寒秋道:“我想改变主意,咱们见他辞行,立刻上路。”   苹儿扬了一扬柳眉儿,道:“为什么?”   李寒秋道:“因为方秀可能很快地会得到咱们到此的消息。”   苹儿道:“那方秀派来的耳目,已经被我师父监视,已然无法传出消息,如是他老人家 心中没有把握,怎敢留你在此?”   李寒秋摇摇头道:“如是咱们不进那木屋瞧看,也许可以多留一会。”   苹儿道:“那木屋中究竟是何许人?你怎能确定他会暗报方秀?”   李寒秋长长吁一口气,道:“是一个很恨我的人,我伤了她的父母兄长。”   苹儿嗯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咱们就先去见过我师父再说。”转身向来路行去。   李寒秋低声说道:“苹姑娘……”快步追了上去,接道:“不用对你师父说明内情,咱 们只要提出告别就可以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你对我师父可是有些不放心么?”   李寒秋道:“他的处境,并不如你相像的好,名虽隐居,实则是被方秀暗中囚禁于此, 而且,他已被方秀在身上下了奇毒,每十二个时辰之内,必须要有一个段坐息,才能保住不 让奇毒发作。不论他神算奇术,成就多大,武功如何高强,但他巳无法脱离方秀控制,咱们 留这里,只不过多给他增加麻烦罢了。”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来了这里很多次,就瞧不出个中内情,你来一次,就瞧了 出来,看起来,你比我聪明多了。”谈话之间,已回到大厅门外。   只见一个青衣童子,守在厅门口处,横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苹儿低声说道:“师父醒来没有?”   青衣童子摇摇头,道:“没有,两位有什么事?”   苹儿道:“我们有要事求见,有劳你代为通报一声。”   青衣童子道:“现在……”   抬头望望天色,接道:“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再来看看。”   李寒秋道:“一个时辰,可以有很大的变化。”   青衣童子道:“他现在坐息未醒,就是放你们人厅,也是无法多谈。”   李寒秋道:“可有笔墨等文房四宝?”   青衣童子道:“有。”   苹儿道:“你要笔墨何用?”   李寒秋道:“留书说明内情,立时上路,不用等他醒来了。”   那青衣童子略一沉吟,道:“一个时辰,很快就到,等他老人家醒来之后,也许会对两 位有番安排。”   李寒秋微微一怔,道:“此话怎讲?”   青衣童子道:“我适才易容改装,在庄外查着,发觉了很多武林人物,云集于此。”   李寒秋道:“当真么?”   青衣童子道:“自然是当真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李寒秋道:“你可认识那些人么?”   青衣童子道:“人倒不认识,但我知晓他们的身份。”   李寒秋道:“是何身份?”   青衣童子道:“方秀的属下。”   李寒秋吃了一惊,道:“方秀呢?”   青衣童子道:“没有见到方秀,但他的属下却来不了不少,目下这庄院四周,都已被那 些人设封锁,进出不易了。”   李寒秋道:“唉!只怕是追我们而来的。”   苹儿道:“方秀耳目行动,快速如斯,连我也有些意外之感了。”   那青衣童子淡淡一笑,道:“我两个已然开始在庄院之内巡行,此刻为止,还未闻有人 侵庄院的消息。”   苹儿道:“那方秀派来的耳目呢?”   青衣童子道:“他已被点了灾道。”   苹儿过:“那很好,免得他们里应外合。”回顾了李寒秋一眼,接道:“此刻咱们应该 如何?”   李寒秋道:“我要离开此地.就是怕为你那师父带来麻烦,现在,麻烦巳找上了门,怕 也不行,就情而论。咱们非得留下不可了。”   那青衣童子一指左侧厢房,道:“两位去休息一下,老主人醒来之后,我会去呼唤你 们。”   李寒秋一抱拳,道:“有劳了。”大步进人左侧厢房。   苹儿紧随入室,道:“我瞧不是追我们来的,只是很巧地被我们碰上罢了。”   李寒秋道:“为什么?”   苹儿道:“他们来不了这样快。”   李寒秋略一沉吟,道:“倒也有理,那他们来此用收心,是专为对你那位师父了?”   苹儿道:“这个,我不敢断言。”站起身子,接道:“我出去瞧瞧如何?”   李寒秋道:“你刚刚进来,还未坐好,怎么又要出去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我忘了一件事,想去问问他。”   李寒秋道:“问什么人?”   苹儿道:“问问那守在门口的童子,就我忘记之中,我那位师又似乎是只有两个琴童, 但咱们今日来时,又多见了一个新人。”   李寒秋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苹儿道:“关系很大,我要问问清楚,那童子是不是方索派来的人?”   李寒秋心中暗道:“此刻,这庄院已为方秀的人包围,局势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我们早 些把庄院中人、敌我形势,了解清楚,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事了。”心中念转,口中缓缓说道: “姑娘果然是心细如发,未和方秀派来的人动手之前,咱们先得把敌我的情形弄清楚。”   苹儿微微一笑,道:“多谢夸奖了。”举步向外行去。   李寒秋略一沉吟,举步随在苹儿身后。   两人行出厢房,凝目望去,只见那青衣童子正在厅外来回走动。   显然,那青衣童子小小年纪.已然尝到了忧愁滋味。   苹儿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兄弟。”   那青衣童子忽然转过身来,望了苹地一眼,道:“什么事?”   苹儿微微一笑,道:“师父醒过来没有?”   青衣童子摇摇头,道:“我不是早已告诉你们了么,要一个时后才会醒来。”   苹儿道:“此刻时间急促,咱们不能等得太久啊!”   青衣童子道:“那也没有法子,师义没有迎来,谁也不能叫他。”   苹儿道:“我是方府中的逃婢,如是被方府中人抓住了,非得处死不可。”   奇衣童子道:“你心里害怕么?”   苹儿道:“怕倒不怕,但我绝不愿被他们活抓,宁可战死此地。”   青衣童子啊了一声,道:“原来那些人都是来此地追你的。”   苹儿道:“大概是吧,还得小兄弟多多帮忙了。”   青衣童子脸一红,道:“他们不仅要杀姑娘,而且也要杀我们。”   苹儿道:“师父不是和方秀很要好么?”   青衣童子道:“那只是表面而已。其实,他老人家是被方秀囚禁此地。”   这位青衣童子,苹儿见过了很多次,彼此已甚熟识,只是苹儿每次同方秀来此时,都是 贵宾身份,很少和这童子交谈.   李寒秋两道目光。盯住在那童子身上瞧了一阵,道:“小兄弟,你们准备如何呢?”   青衣童子微微一笑,神色更重地说道:“本来土掩,兵来将挡,他们要杀我们,说不得, 只有一拼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他年纪不大,倒还很有豪气。”心中念转,心中却说道:“小兄弟, 准备如何和他们动手?”   青衣童子怔了一怔,道:“我们有一个人,一个最小的师弟来此不久,还来学过武功, 只有我和二师弟,可和他们一战了。”   李寒秋啊了一声,道:“你们师父……”   青衣空子望了苹儿一眼,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师父早已暗中把我们收作弟子,秘 密地传授武功!”语声一顿,接道:“师父收你人门的我已被告诉过我们,你年纪大些,那 是我们的师姊了。”口中说话,人却欠身一礼。   苹儿急急地还了一礼,道:“不敢当。”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小兄弟,咱们能有多 少人,和方秀的人手抗拒?” 卧龙生《还情剑》 第四一章 薇花夫人   青衣童子沉思了一阵,道:“三个人,能够真打的,只有我和老二两个了。”   苹儿道:“就算加上我,和这位李相公,咱们也不过四个人,既要保护师父,还要拒抗 方秀的高手,这一战,定然打的很吃力了。”   青衣童子道:“师姊说的不错,但咱们又不能不打,还是打定了,只有尽力而为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小师弟,斗力不如斗智,我瞧那方秀虽然把师父囚禁于此,但他 心中对师父还有几分畏惧,咱们想个法子,尽量避免和他们动手冲突才是。”   青衣童子轻轻叹息一声,道:“话虽说的不错,不过,师父没有醒来之前,咱们实难想 得出十分好办法了。”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现在,方秀派来的人,是否已攻入了庄院之中?”   青衣童子道:“还没有,但庄院外,所有的道路,都已被方秀的人把守起来,他们随时 可以分由四面八方,冲入庄院之中。”略一沉吟,接道:“我已和那二个师弟约好,只要他 们有人冲人庄院,就设法放出信号,然后,集中在这大厅之外,保护师父。”   苹儿道:“这法子不错,不过集中于此,也可使来人同样的集中力量对付你们。”李寒 秋突然想起了君中凤来,忍不住接道:“这庄院之中,除了你们师兄弟三人之外,不知还有 些什么人?”   青衣童子道:“厨师和几个打扫庭院的工人。”   李寒秋道:“后园呢?”   青衣童子道:“你说那竹篱环绕的木屋之中么?”   李寒秋道:“不错。”   青衣童子脸色一变,道:“你进去瞧过了?”   李寒秋道:“在下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青衣童子道:“你没有瞧到闲人止步的木牌么?”   李寒秋道:“瞧到了。”   青衣童子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进去?”   李寒秋道:“因为好奇之心。”   苹儿接道:“瞧都瞧过了,师弟也不用生气了,等师父醒来之后,再谈此事,眼下咱们 先商量拒敌之事要紧。”   青衣童子目光盯在李寒秋的脸上,叹道:“你这人没有规矩,第一次到这里,就胡跑乱 撞。”   李寒秋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责备的不错。”   那青衣童子本待要发作,听得李寒秋如此说,倒是不好再发作了,微微一笑,道:“你 见到过那木屋中的人了?”   李寒秋道:“见到了。”   青衣童子道:“是一位姑娘吧?”   李寒秋道;“是的,我认识她。”   青衣童子道:“你好像认识很多女人,是么?”   苹儿接道:“什么样的女人?”   青衣童子微微一笑道:“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好像是姓君。”   苹儿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身上,转了话题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咱们处境很 险恶,你觉得应该如何才对?”   李寒秋道:“在下之意,不到必要之时,不要和他们动手。”   青衣童子略一沉吟,道:“方秀很恨你们,是么。”   苹儿道:“不错,也许他就是追我们到此。”   谈话之间,瞥另一个青衣童子,急急奔了过来,道:“大哥啊!他们要进来了。”   那被称大哥的青衣童子一皱眉头,道:“人在哪里?”目光一掠李寒秋和苹儿,接道: “这就是我的老二了他叫于小康。”   苹儿接道:“我们见了很多次面,还未请教你的大名啊!”   青衣童子笑道:“我叫于小健。”轻轻咳了一声,道:“老二,那些人可是已进入庄院 中了?”   于小康摇摇头,道:“被老三挡在大门口处,但现在是否已冲进来,我就不知道了。”   于小健望望李寒秋道:“你们不便出面,请先躲入大厅中吧!师父快醒来了,等他老人 家醒来时,再作决定。”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娃儿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倒是满有主见,强宾不压主,此刻还 是听他调度的好。”心中念转,口中应道:“好吧!我们进入厅中,也可保护令师,如是和 人动上手,小兄弟招呼我一声就是。”   于小健点点头,道:“师父未醒之前,我不希望和他们动手,我如未招呼之前,你们最 好不要出手。”   望了于小康一限,接道:“你去帮助老三阻挡他们,不让他们进来,如是拦不住,就和 老三一齐退到此地来。”   李寒秋和苹儿闪入厅中,那于小康却转身奔了回来。   于小健拉上两扇木门,自己却挡在厅门口处。   李寒秋转眼看去,只见那黑袍老人仍然在盘膝闭目而坐,似是根本不知道室外发生了什 么事情,轻轻叹息了两声,道:“方秀遣派高手来此,不知是否追踪咱们而来?”   苹儿道:“来时我已经留心后面的形势,不见有人追踪之人。”   李寒秋道:“如若他们隐在暗处,监视咱们的行动,那咱们就很难发现了。”   苹儿略一沉吟,道:“这就很难说了,方秀布下的耳目,十分严密。也许他真的有人在 暗中监视着咱们的行动,但事已至此,已然无法逃避了。如是方秀逼的太紧,说不得只好放 手一战了,不过……”   李寒秋道:“不过什么?”   苹儿道:“不能恋战,如是发觉不对,或者敌势太大,咱们就早些突围而去。”   李寒秋回顾了那老人一眼,道:“丢下你师父一个人不管?”   苹儿道:“我想方秀还不至于伤害他老人家。”   李寒秋轻轻叹息一声道:“很难说,希望他能在方秀未到此之前,回醒过来,也好由他 自作决定,应该如何?”   苹儿缓缓说道:“我担心的倒是三位小师弟,会遭方秀屠杀。”   李寒秋道:“除非方秀尽出方家大院中的精锐而来,在下也许难是敌手,如若方秀只是 带的一般庄院的武师,在下自信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们了……”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不 过,方家大院中,在下倒觉得有个可怕的人物。”   苹儿道:“什么人?”   李寒秋道:“那位韩公子。”   苹儿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也是这样的看法,我觉得十年后,江湖该是你们两个争 霸的局面。”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如果单以武功而论,我并不怕他,在我的感觉之中,他似乎是还 差我一筹,但他的博学多才,却又非我所能及,时间,对他有利,但我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时间愈长,他的成就愈高,十年之后,我绝非他的敌手了。”   苹儿望了李寒秋一眼,道:“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寒秋道:“现在呢?”   苹儿道:“现在,我的看法有些不同。”   李寒秋道:“哪里不同了?”苹儿道:“韩公子即使比你聪明,但我总感觉到他不及你 的稳健,他太博,你却很专,他上通天下,下知地理,星卜神算,无所不晓,但你却精力都 专注在武功之上,如若单以武功而论,他永远追不上你。”   李寒秋轻轻叹息一声,道:“一个人,也不能全凭武功取胜,那位韩公子……”   苹儿道:“我自信看的不会错,但这中间,却还有人为问题。”   李寒秋道:“看来你见识渊博,平常人是难以及得了。”   苹儿道:“你这般夸奖我倒不敢当,不过,我从小就学会了保护自己,观察人生,留心 周围的事事物物,所以谈起什么事,倒可略知一二。”   李寒秋心中暗道:“此刻在待敌之期,闲着也是无事,倒不如听她谈谈了,是否正确, 似都无关紧要。”心念一转,缓缓说道:“那倒要领教一下,人为之力何在?”   苹儿笑道:“我姑妄言之,你也姑妄听之就是。譬如说那位韩公子,警觉到非你之敌, 立时就弃博就专,全心全意的学习武功,数年苦功,日后,你们谁胜一筹,那就很难预料 了。”   李寒秋点点头,道:“说的倒也有理。”   苹儿微微一笑,接道:“再说方秀,据我所知,他收聚之丰,江湖上只怕很少很少能有 人及得。”   李寒秋道:“那是说他很富有了,但不知这位韩公子的武功成就,有何关连?”   苹儿道:“关连很大,我说他收聚之丰,并不是单指他的财富而言,包罗了世间所有的 奇药,以及天下各派各门拳录剑谱,和甚多奇才异能的人物,这就是那韩公子沾了很大的 光。”   李寒秋点点头微笑,道:“也很有理。”   苹儿道:“他比你有着较好的练功环境,而且又有着很多高人从旁指点,以他的聪明才 智,自是不难有较高的成就了。”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这么说起来,在下是无法胜得那韩公子了。”   苹儿道:“你们各占一半优胜的机会,现在你强过他,三五年后,他强过你的机会较大, 自然,这不是定论,这要看你们的机会了……”望了李寒秋一眼,笑道:“我说的不一定对, 但却是心中的话,希望你不要生气才好。”   李寒秋道:“如非我和那韩公子,有过两度交手机会,你这些话,也许真的会激怒我。 但我和那韩公子交过两次手后,再听姑娘这番话,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苹儿道:“怎么样呢?”   李寒秋道:“觉得句句真实,是一篇很中肯的评论。”   苹儿微微一笑,道:“你不生气,我就很安心了。”   李寒秋缓缓说道:“所以,这件事也一直在我的脑中盘旋不去,难作决定。”   苹儿道:“什么事?”   李寒秋道:“关于那韩公子的事。”   苹儿道:“韩公子怎么样?”李寒秋道:“我在想是不是该杀了他。”   苹儿道:“杀了他?”   李寒秋道:“不错,单以武功而论,我目前杀他并非是很困难的事。”   苹儿道:“杀了他,你日后可以减少一个劲敌。”   李寒秋道:“苹儿,那位韩公子,有可杀的地方么?”   苹儿道:“你要我说实话呢,还是说谎言?”   李寒秋道:“自然是说实话了。”   苹儿道:“在方秀和韩涛那样的环境中,韩公子可算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他除了聪 慧之外,和韩涛有着一份父子之情,对方秀也有着寄养之恩的感激,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 杀他的理由。”   李寒秋道:“什么理由。”   苹儿道:“因为,他将来可能是你的劲敌。”   李寒秋垂下头,默然不语。   苹儿两道目光盯注在李寒秋的脸上瞧了一阵,道:“你不曾生气吧?”   李寒秋摇摇头,道:“没有。”   苹儿道:“我说话这样无礼,你一点也不生气么?”   李寒秋摇摇头,道:“生什么气,你说的不错啊!”   但闻于小健高声叫道:“快退回来,不要和他们动手。”   李寒秋站起身子,顺着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于小康和另外一个青衣童子,手执长剑,并肩而立,缓缓向后退了回来,退到于小 健身前时,停下了脚步。   紧追于小康而来的,是两个中年大汉,和一个头戴凤冠的中年妇人。   在那中年妇人两侧,各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婢,各佩一把长剑。   李寒秋招招手,低声说道:“苹姑娘,你过来瞧瞧,这是什么人?”   苹儿依言行了过来,探首向外瞧了一眼,低声说道:“紫薇宫的二宫主。”   李寒秋道:“紫薇宫和方秀也有勾结么?”   苹儿点点头,低声说道:“万一你要和人动上手时,小心她的暗器,紫薇宫二宫主外号 叫作千手仙姬,全身上下,都是暗器,而且大都是剧毒淬炼之物,中人必死。”   李寒秋点点头,道:“多承指教。”   苹儿怔了一怔,道:“你对我忽然陌生了。”   李寒秋正待答话,却闻于小健高声说道:“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就要动手了。”   只听两个大汉哈哈一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夸口。”喝声中两个大汉同时向 前行了两步,举掌欲劈。   但见那头戴凤冠的中年妇人,轻启樱唇,发出一缕清音,道:“不可鲁莽。”   两个大汉及时收住了掌势,向后退了一步,垂了手去。   那中年妇人超过两个大汉,挥挥手,笑道:“于老头好么?”   于小健道:“我家老主人很好。”   那中年妇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去告诉他,就说昔日故识,薇花夫人来访。”   于小健道:“薇花夫人?”   薇花夫人道:“不错,快去通报他。”   于小健摇摇头,道:“不行。”   薇花夫人道:“为什么?”   于小健道:“他坐息未醒。”   薇花夫人道:“那是说他在这大厅中了。”举步直向厅中行去。   于小健右手一抬,长剑出鞘,寒芒连闪,划起了一片银虹,拦住了薇花夫人的去路。   薇花夫人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敢和我动手么?”   于小健道:“你如是一定要冲入大厅,我就只好和你动手了。”   薇花夫人淡淡一笑,道:“你如何会是我的敌手呢?”   于小健道:“为了保护我家老主人,虽然战死了也是甘心。”   薇花夫人格格一笑,道:“你很忠心……”微微一顿,接道:“对于老儿,我们也不能 太过无礼,你说他几时可以醒来。”   于小健道:“大约还要一时辰。”   薇花夫人略一沉吟,道:“好吧,我们就此地等他一个时辰。”举手一挥,随行的大汉 女婢,全部撤退到大厅对面一处屋檐之下。   李寒秋眼看此等情势,心中暗道:“看来,这位于老儿在武林中还是一位大有名望的人 物了。”心中念转,口中却低声说道,“苹姑娘,看此情形。咱们留在这大厅之中,确有很 多不便了。”   苹儿道:“为什么?” 卧龙生《还情剑》 第四二章 峰回路转   李寒秋道:“那薇花夫人,对于老前辈似是很敬畏,咱们如是不在此地,她绝不至和于 老前辈动手,如是咱们留在厅中,只怕反有诸多不便。”   但闻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道:“你们过来。”   李寒秋回目望去,只见那黑袍老人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目。   苹儿当先举步行了过去,李寒秋紧随苹儿身后。   李寒秋低声说道:“老前辈醒过来了?”   黑袍老人点点头道:“你们不能走。”   李寒秋道:“我等不走,岂不要拖累了老前辈么?”   黑袍老人道:“不要紧。”抬头望了厅中的横梁一眼,道:“你们藏在上面,未听得老 夫招呼之前,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那不许下来插手多管。”   李寒秋、苹儿相望一眼,飞身而起,隐入大梁背上。   那黑袍老人,眼看两人藏好了身子之后,才缓缓站起身了,伸展一下双臂,又长长呼了 一口气,重新盘膝坐下,道:“小健,有人找我么?”   这几句话声音很大,坐在外面的薇花夫人,也听得十分清楚,不等于小健回报,抢先接 口说道:“于兄,认得小妹薇花么?”口中说话,人已奔到大厅门前。   于小健一横手中长剑,道:“慢着。”   薇花夫人双眉一耸,浮升起一片杀机,但不过一瞬间,又放下脸来,微微一笑,道: “小兄弟,我如取你之命,只不过举手之劳,但你年纪幼小,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去替我 通报一吧!就说薇花夫人求见。”   于小健抬头望了薇花夫人一眼,也未讲活,正待推门而入,却听得室中传出师父的声音, 道:“小健,不用通报了,让她进来吧!”   于小健一闪身让开去路,心中却暗暗的担心,付道:“那李寒秋苹儿都在室中,薇花夫 人进入厅中,岂不是要和两人相遇么?”   薇花夫人举手推开木门,缓步而入。   黑袍老人颔首一笑,道:“咱们二十年不见了吧!”   薇花夫人道:“十九年零七个月。”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道:“你还能记得老夫?”   薇花夫人笑道:“对于兄,小妹一直有着一份很深的怀念,但你如沉海砂石,一直听不 到消息。”   黑袍老人道:“你今日到此,又是听何人说出老夫的住处呢?”   薇花夫人道:“方秀。”   黑袍老道:“你受命而来,必有所为了?”   薇花夫人道:“对于兄,小妹也不便撒谎,小妹受那方秀之托,追踪他府中一个逃婢到 此。”   黑袍老人道:“方秀本人为何不来呢?”   薇花夫人道:“他在接待几位江湖高人,无暇亲来,托小妹代他一行。”   黑袍老人道:“他能确定那逃婢一定在此么?”   薇花夫人道:“是的,方秀告诉小妹,那逃婢甚于兄的喜爱。”   黑袍老人道:“就算她深得我的喜爱,也未必一定到老夫这里。何况,老夫的处境,她 早已清楚,逃亡至此,岂不是自寻绝路么?”   薇花夫人道:“这么说来,那逃婢未曾到此了?”   黑袍老人道:“如若她逃亡到此,你又准备如何?”   薇花夫人道:“于兄把她交出,我带她回到方府,交还方秀……”语声一顿,接道; “如是于兄真的很喜爱她,交代小妹一声,小妹保证留下她一条生命。”   黑袍老人道:“如是把她处置成残废之身,那岂不是比死更为可怕么?”   薇花夫人沉吟了一阵,道:“于兄之意呢?”   黑袍老人道:“老夫之意,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肯听从。”   薇花夫人道:“于兄不妨说说看。”   黑袍老人道:“你回转金陵,告诉方秀,就说没有追到,人并非方秀的属下,量那方秀 对你也无可奈何。”   薇花夫人两道目光,深注在黑袍老人的脸上,缓缓说道:“那是说那逃婢确已到此,于 兄存心救她,要小妹放过她是么?”   黑袍老人淡淡一笑,道:“假如你猜得不错,你是否可以答允?”   薇花夫人道:“唉!就算妹答应了,也是不行。”   黑袍老人道:“为什么?”   薇花夫人道:“这庄院外,四面通路,都被封锁,小妹不能带她回去,她也发法逃走。”   黑袍老人道:“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愿意卖老夫一个面子?”   薇花夫人道:“于兄之意是……”   黑袍老人道:“老夫之意是希望你能放手,不管此事。”   薇花夫人抬头四顾了一眼,道:“于兄,那位姑娘可在这座厅中么?”   黑格老人道:“哪位姑娘?”   薇花夫人道:“方府中的逃婢。”   黑袍老人反问道:“夫人准备如何?”   薇花夫人道:“什么事情?”   黑袍老人淡淡一笑,道:“薇花,这点小事,你还想和老夫斗斗心机么……?”   薇花夫人嫣然一笑道:“实在说,我奉有严命,非要追回那方府中逃婢不可。”   黑袍老人道:“这么说来,你不给老夫的面子了?”   微花夫人道:“小妹想卖你一个面子,不过……”   黑袍老人道:“不过什么?”   薇花夫人道:“小妹作不主。”   黑袍老人道:“这么说来,你是奉命而来了?”   薇花夫人道:“于兄猜对了。”   黑袍老人双目神光一闪,凝注在薇花夫人的脸上,道:“薇花,想不到这些年来,你还 是寄人篱下,受人之命。”   薇花夫人道:“不错啊!小妹生就是受人之命的命。”   黑袍老人哈哈一笑,道:“这么看来,咱们数十年的交情,是要付诸流水了。”   薇花夫人道:“小妹情非得己,还望兄原谅……”语声微微一顿,道:“据方秀告诉小 妹,那方婢非要擒回不可,因为她知晓的隐秘太多了,而且……而且……”   黑袍老人道:“而且什么?”   薇花夫人道:“而且那方秀告诉小妹,他将尽量抽出时间来,赶来此地,小妹推断,他 可能随后赶到。”   黑袍老人道:“唉!方秀告诉过你了,是么?”   薇花夫人道:“不错,他说你身中奇毒,已无能和人动手。”   黑袍老人道:“所以,你才敢对老夫这样无礼。”   薇花夫人道:“那倒不是。”   黑袍老人神情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冷冷说道:“薇花,老夫虽然中毒,但武功并未完 全失去。”   薇花夫人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于兄可是在威吓小妹么?”   黑袍老人道:“于长清几时威吓过人?”   薇花夫人眨动了下圆圆的大眼睛,道:“于兄,难道你真会为了那一个逃婢,和方秀翻 睑为敌?”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咱们相识了数十年,你可知晓老夫最为擅长什么?”   薇花夫人道:“小妹听说于兄神卦很灵。”   于长清道:“还有相人之术。”   薇花夫人道:“那就请于兄瞧瞧小妹近来的气色如何?”   于长清道:“你的气色很坏。”   薇花夫人格格一笑,道:“会不会死呢?”   于长清道:“诚则灵,你如全心全意的相信老夫,老夫倒可指明你一条去路。”   薇花夫人笑道:“如是小妹相信于兄神卦和相术,小妹就可长命岁了。”   于长清冷笑一声,道:“不信老夫之言,一刻工夫之内,你就有杀身之祸。”   这几句话虽然是突如其来,但回出于于长清之口,薇花夫人也不禁骇了一跳,呆了一呆, 道:“一刻工夫之内?”   于长清道:“你可是有些不信么?”   薇花夫人道:“太玄虚了,实叫小妹难信。”   于长清道:“信不信都是不样,反正一刻工夫之内,就可以证明老夫的所言,是否真 实。”   薇花夫人看他说的十分认真,不禁心中微生惊骇,暗道:“这于老头精通卜道,武功又 极高强,他这般连番重覆,倒是很小心一些,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心中念转,口中却故作轻松的一笑道:“小妹这几年来,倒也很用心地研究武功,自觉 还小有成就,放眼当今武林之世,能在片刻工夫之内,杀伤小妹的人,实在还不多。”   于长清道:“江湖险恶,武功亦不是绝对取胜的因素。你不妨运气试试,看看自己是否 已经中毒?”   这几句话,字字如雷电下击,听得薇花夫人心中惊骇不已,忖道:“未看他扬手动指, 不知以何施放出剧毒?”   她心理已为于长清所征服,不知不觉间运气自试。只听于长清哈哈大笑,道:“薇花, 你如是当真中毒,那方秀就无能帮你的忙了。”   薇花夫人运气试过之后,不觉有异样之感,不禁大怒,冷冷说道:“好啊!想不到以你 于长清的身份,竟然也施用起诡术来了。”语声甫落,突觉一股异味,扑入了鼻中。   薇花夫人呆了一呆,霍然起身,正待呼从人冲人厅中,瞥见于长清连连摇手,道:“快 些坐下,老夫传你解毒之法。”   这些变化,紧相绵连,使薇花夫人没有多想的机会,只好依言坐下。   于长清不待薇花发问,又接口道:“你生性软弱,屈服于方秀之下,也还还罢了,但你 那位义姊,乃一宫之主,生性刚强,不知何以也肯屈服于方秀之下?”   薇花夫人答非所问的,道:“你用什么毒,如何解救?先解了我身受之毒,咱们再谈别 的。”   于长清道:“总要一个时辰之后,奇毒才会发作,你只管先回答老夫的问话。”   薇花夫人怒道:“先解了我身中之毒,咱们谈不迟。”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看来你仍然是有些怕死。”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翠玉瓶来,打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粒丹丸,接道:“吞下去, 运气调息,盏茶工夫之内,可见效用。”   薇花夫人接过丹丸,道:“这药丸当真是解药么?”   于长清道:“你如是心中多疑,那就不要食用。”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薇花夫人。   薇花夫人目光凝注在于长清脸上瞧了一阵,吞下了手中药物。   于长清突然睁开眼睛,笑道:“吞下解药了么?”   薇花夫人点点头道:“吞下去了。”   于长清道:“感觉如何?”   薇花夫人道:“微带甜味。”   于长清道:“糟了,我身怀解药,都带有一点苦味……”   薇花夫人接道:“明明是甜的,不过片刻时不,难道我还会记错不成。”   于长清道:“良药苦口,带甜味的药物,那就有些问题。”   薇花夫人道:“什么间题?”   “粮衣毒药,有点甜味的药物,定然是毒物无疑,”   薇花夫人冷哼一声,突然一抬右腕,三点寒芒,直飞过去。   这等近距离中,薇花夫人猝然发难,本是万无不中之理,但那于长清早已有了准备,右 手一挑,突然一阵金铁交呜之声,三枝小巧的银梭,尽为于长清击落。   凝目望去,只见那于长清右手之中,摇着一个四寸见方的铁牌。那铁牌上,画着一幅太 极图。   微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给我那颗药,才真正的毒药。”   于长清点点头,道:“只可惜你知道的晚了一步。”   薇花夫人道:“方秀早已知晓了,你和那逃婢,暗有勾结。所以,他即将率领高手赶 来。”   于长清接道:“但他无法救得了你。”   薇花夫人道:“为什么?”   于长清道:“来不及了,你服角的毒药,将在半个时辰之内发作,而且一发作就不可收 拾。”   薇花夫人道:“可是,这半个时辰之内,我还有再战之能,足可和你一分生死了。”   于长清道:“你岂会是老夫之敌。”   薇花夫人道:“方秀说你服了奇毒之药,双脚麻软,连路都不能走了,怎的还会和人动 手呢?”   于长清道:“所以,你才敢对我如此无礼。”   薇花夫人突然一探腰际,取出一条彩带,道:“解药现在何处?”   于长清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想不到老夫一语成谶,当真是要替你办丧事了。”   薇花夫人听得一怔,道:“你胡说些什么?”   于长清冷冷说道:“因为你太低估老夫之能了。”   薇花夫人道:“方秀算无遗策,我想他的话比你可信多了。”   于长清突然站起身子,在室中快速地走了一周,道:“你还是耳闻为准呢,眼见为真?”   薇花夫人呆了一呆,道:“你一点未受毒伤么?”   于长清冷冷说道:“老夫毒伤已愈。”   薇花夫人暗运功力,突然一抖右腕,彩带如灵蛇一般,横里向于长清卷了过去。   于长清道:“念在咱们昔年相识的情份上,老夫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卧龙生《还情剑》 第四三章 擒贼先擒王   薇花夫人道:“什么机会?”   于长清道:“带领着你的部下去吧!”   薇花夫人冷笑道:“半个时辰之后毒药发作,好让我死于途中?”   隐身在大梁之上的李寒秋,只听得心中暗自焦急,忖道:“既是难免一死,何不此刻出 手,先除了薇花夫人,待方秀到此之后,也可减少一个劲敌,苹儿说他神机妙算,怎的意思 不及此呢?”   他心中念转,几次想飘身落地,出手对付薇花夫人,但都勉强忍下去。   突然间,薇花夫人全身抖动,盘膝坐了下去。   李寒秋心中大感奇怪:“这女人是怎么事啊?”忍不住微微偏下脑袋,凝目望去。   只见那薇花夫人头上汗水隐隐,打坐运功,似是和一种痛苦在抗拒,心中忖道:“看来 那于长清施下的药物很毒,给人一种很难受的痛苦。”   只听于长清低声说道:“老夫此刻如想杀你,只不过一举手而已。”   薇花夫人睁开眼睛,瞪了于长清一眼,重又闭上。   于长清举手对大梁一招,李寒秋和苹儿同时飞身而下。   苹儿低声道:“师父有何吩咐?”   于长清道:“你动手把薇花夫人扮成我的模样。”   李寒秋此刻才明白于长清的用心,暗道:“究竟还是老姜辣。”   苹儿依言动手,脱下了薇花夫人的凤冠、彩衣,换上于长清的黑袍。   于长清似是早已有了准备,连面具、假髯,都已准备齐全。   苹儿替薇花夫人戴上了面具、假髯,然后,又仔细修饰一番,扶她盘膝坐好,低声说道: “师父,此刻咱们应该如何?”   于长清道:“四周道路,都被方秀封锁,咱们无法避开他们耳目逃走。”李寒秋道: “不逃,难道要留在这里和方秀斗法不成?”   于长清道:“不错,我要试方秀的才智,究竟如何?”   李寒秋道:“晚辈别有看法,不知者前辈意下如何?”   于长清道:“你说说看。”   李寒秋道:“既是老前辈已无法和方秀相处,何不干脆动手一搏,趁方秀和他率领的高 手还未赶到,咱们破围而出的成份很大。”   于长清道:“方秀耳目灵敏,只要被他的眼线盯上,再想摆脱,就非易事了。”   李寒秋道:“老前辈是不是想永守在这座庄院中么?”   于长清道:“不,我们要走。”   李寒秋道:“几时走?”   于长清道:“今天夜里。”   李寒秋忽然想起君中凤来,低声问道:“老前辈这宅院之中,还有些什么人?”   于长清道:“有一位姑娘,想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李寒秋一抱拳,道:“在下擅入禁地,还望老前辈多多恕罪。”   于长清道:“你们是旧识吧!”   李寒秋道:“她和晚辈之间,有着很深的仇恨。”   于长清突然回手,点了薇花夫人两处穴道,叹息一声,道:“你们之间的仇恨,已深到 无法化解了么?”   李寒秋道:“就算晚辈愿意与她和解,君姑娘也未必肯答应。”   于长清道:“你既有此心,咱们以后再慢慢地设法化解。”回顾厅门一眼,接道:“薇 花夫人不知带了几个从人?”   李寒秋低声说道:“晚辈去收拾他们。”   于长清摇摇头,道:“不用有劳,让他们自投罗网中来吧!”举步向大厅一角行去。   李寒秋心中暗道:“难道他这大厅之中还有机关不成?”   只见那于长清行到厅壁之间,突然伸出手去,在厅壁间点了一下,这时有一道暗门,自 动开现。   于长清侧身而入,一面低声说道:“你们小心一些。”举步行入门中。   李寒秋、苹儿紧随着行入门内。   原来,这大厅后壁,是一道复壁。   于长清推上暗门,低声说道:“这只是一条通路,并无拒敌的机关布置。”   李寒秋道:“能够瞧到厅外的景物么?”   于长清点点头道:“老夫身后,有一处人物画像,那画像的双目,就是监视厅内的耳目, 不过,这等简单的布置,无法瞒过方秀。”   带两个折转向右行去。   这复壁很狭窄,只勉强容得一个人通行。   行约大余,已到厅中挂画像的所在。   于长清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四粒丹丸,道:“你们两个鼻孔,各塞一粒。”   李寒秋道:“干什么?”   于长清道:“方秀时时存杀我之心,老夫也不愿束手待毙,只好用些心机,以求保命。 因此,老夫在这复壁之间,配有一种毒香,有机关通往老夫打坐之处,只要一按机关,无色 无味的毒烟,会从薇花夫人打坐处散布开去,只要他们闻得少许,就要晕上三五个时辰才能 醒来。”   李寒秋、苹儿伸手接过解药,塞住鼻孔。   于长清微微一笑,“现在,老夫试给你们瞧瞧晕香是否灵验。”   伸手一抓,壁间立时现出两个眼睛大的孔洞,低声对李寒秋道:“你瞧着厅中情形,随 时告诉老夫。”   李寒秋凑上双目望去,只见大厅中端坐薇花夫人,大厅木门仍然紧紧地关闭着,并无人 进入厅中,当下低声说道:“还无动静。”   于长清点点头,伸手在壁上一按。但闻卜的一声脆响,传人耳。敢情这木壁间,还有机 关。   只见木门突然大开,薇花夫人的两个侍婢,急步冲了进来。   于小健紧随两个侍婢身后而入。   二婢冲入大厅,四个瞧了一眼,道:“奇怪呀!我们夫人哪里去了?”   于小健摇摇头,道:“谁知道呢?”   两个侍婢望了薇花夫人假扮的于长清一眼,道:“那老头子是谁?”   于小健道:“此地庄主。”   右首女婢冷哼一声,道:“这厅中如若只有他们两个人,定然他谋害了我家夫人……”   于小健接道:“你们夫人如是死了,该留下尸体才是,厅中既然不见尸体,亦不见血 迹。”   左面女婢接道:“那有什么奇怪,这厅中别无门户、定然是有着一条密道了。”   目光一掠于小健,道:“你可知道那密道门户,开在何处?”   于小健道:“就是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两个侍婢也不再理会于小健,低声商量了几句,突然举步把黑衣老人围了起来。   于小健早已得那于长清的通知,知晓师父早已藏起,那盘膝而坐的人,并不是于长清, 是以也不出言干涉。   只见两个女婢迅快的散布开来,一前一后的把那黑袍老人围了起来。   那后面一个女婢,突然伸出手去,按在薇花夫人背心之上,冷冷说道:“老头子,你要 想活着,就乖乖地回答我们的问话。”   薇花夫人心中明白,但却苦于无法出口,抬头望了那身前女婢一眼。   那女婢冷冷说道:“想活,你就好好回答我们的问话。”   薇花夫人双目中神光闪动,希望那女婢能从自己的目光之中,瞧出自己的身份。   但那女婢却是毫无感觉,伸手一把,扣住了薇花夫人的右腕。   于小健高声叫道:“喂!你们要干什么?”喝声中,拔出了背上短剑。   那身后女婢冷笑道:“你要敢动手,我就先震断你家主人的心脉。”   于小健心中暗笑道:“你们杀了他,就后悔莫及了。”心中念转,却横剑停步喝道: “我们老主人身为方秀所下奇毒所伤,每日总要静坐一段时间,有这段时间之内,不能说话, 不能和人动手,你们杀了他,他也不能开口,有什么话,为什么不问我呢?”   两个女婢还未来得及答话,突闻厅外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道:“当真有这等事情?”   说话声中,一人推门而入。   只见来人儒巾蓝衫,正是金陵方秀。   李寒秋暗施传音之术,道:“老前辈,方秀来了。”   于长清一皱眉头,低声应道;“小心些,不能眨动眼睛,让方秀瞧出破绽。”   方秀举步行入室中,流目四顾一眼目光转到两个女婢身上,道:“你们夫人呢?”   两个女婢齐声道:“夫人进入这大厅之后,就失踪不见了。”   方秀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目光转到于小健的脸上,笑道:“这大厅中有机关、密门,是么?”   于小健道:“这个小的不知。”   方秀道:“薇花既然进入了厅中,难道会地遁不成,怎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这些年来,庄院中一切用度,都是方秀供给,无形之中,他有一种莫名的权威,于小健 虽然刁蛮,但知不敢对方秀无礼,望望方秀,道:“小的实在不知。”   方秀的两道目光,突然转在于长清的脸上,一拱手,道:“于兄,咱们好久不见了。”   李寒秋低声说道:“要糟,只怕要被他瞧破了。”   于长清道:“在他不注意时,快退开,由老朽对付他。”   只听方秀说道:“于兄,不言不语,为了何故?”目光一掠两个女婢,道:“你们点了 他的哑穴么?”   两个女婢齐应道:“没有啊!”   方秀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一面举步向那个黑袍老人行去,一面挥手说道:“你们放开他。”   薇花夫人两个从婢,对方秀也似是有着无比的敬畏,应了一声,各自让开。   方秀肃容而立,抱拳一礼,道:“于兄,小弟方秀给你见礼。”   薇花夫人有口难言,心中焦急,却无法说了。   方秀一皱眉头,道:“于长清,我方秀在对你说话。”   但见那薇花夫人双目圆睁,只是讲不出话来。   方秀仍然不闻对方回答,不禁心头火起,怒声喝道:“于长清,阁下这般对我方秀,休 怪我方秀无情了。”   薇花夫人对方秀每一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只是无法开口回答而已。   方秀扬起右掌,啪的一声,拍在薇花夫人的右肩之上。   薇花夫人吃那方秀一掌,拍的向后倒去。   方秀目光到处,只见那人皮肤白细,不禁一楞。   正待伸手去扶薇花夫人,突觉一股异香,扑入鼻中。   待他惊觉情势下对,为时已晚,“来人”两字还来叫出口,人巳晕倒在地上。   两个女婢惊叫一声:“方院主。”齐向那方秀扑去。   但闻两个女婢齐齐惊呼一声,也摔在地上。   于小健长剑一横,拦在大厅门口,低声说道:“老二,老三,快些进来。”   于小康和另一个青衣童子,齐齐跑了进来。   三个人三枝长剑,并排拦在大厅门口之处。   这时,隐身在暗中复壁中的于长清,低声对李寒秋和苹儿说道:“你们快些出去,只要 制服方秀,咱们就可以不必顾忍了。”   李寒秋望了苹儿一眼,两人先行奔了出去。   这时,于氏三位小兄弟,已然和方秀的从人动上了手。   方秀的从人虽众,但于氏三小,拦在大门口处,三剑并出,交织成一片剑幕,阻挡着群 豪的攻势。   李寒秋伸手一把,抓起方秀,道:“住手!哪个再敢向厅中冲进,我就先宰了方秀。”   这一声大喝,果然发生了效力,正向厅中冲来的群豪,闻声止步。   李寒秋淡淡一笑,抱起方秀,大步行到大厅入口之处,道:“诸位请看看清楚,这是货 真价实的方秀。”   苹儿一把抓起薇花夫人,道:“这是货真价实的薇花夫人。”伸手扯下薇花夫人脸上的 伪装。   薇花夫人脸上的伪装除去之后,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只听厅外一声大喝,道:“原来是你这丫,兴风作浪,吃里扒外。”   苹儿凝目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方大院中内外总管王士贵。   此人足智多谋,甚得方秀的宠信,终年一袭蓝衫,但在苹儿记忆之中,他长于经营算计, 未曾来过,想不到此人竟也会来此。心中大是奇怪。   当下一笑道:“原来是王总管。”   王士贵淡然一笑,道:“我早就觉得你这丫头靠不住,几次和院主提过,想不到你这丫 头甜言蜜语,竟然把院主骗的十分宠信于你,才招致今日之祸。”   李寒秋冷冷说道:“苹姑娘,这人在方家大院是何身份?”   苹儿道:“内外总管,综理方家大院中内外事务。”   李寒秋冷冷说道:“这人鹰鼻鹞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苹儿微微一笑,道:“但方秀却对他十分宠信。”   目光转到王土贵的身上,道:“王总管,方秀和薇花夫人,都在我们手中,不论你们带 好多高手同来,也不敢有所妄动。”   王士贵缓缓说道:“但你们也无法离开此地一步……”   语声一顿,道:“方院主带了四十八位护院高手,还有韩二爷和韩公子都另率领高手随 后赶来。”   李寒秋心中一动,暗道:“不知方秀率领高手之中,是否会有雷飞赶来?”   但闻苹儿说道:“不论你们来好多人,来好多高手,但方秀在我们手中,量你们也不敢 动手。”   这时,于长清也缓缓行了出来。   苹儿回顾了于长清一眼,道:“老前辈,可要使方秀醒过来么?”   于长清点点头,道:“要使他清醒过来,目下咱们这四周都已经被那方秀的人手包围了 起来,必须要借用方秀之力,使他们自然撤走。”   苹儿道:“如何才能使方秀清醒过来?”   于长清道:“我这里有解药。”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交给了李寒秋。   李寒秋接过药丸,道:“就这样给他服用么?”   于长清点点头,低声说道:“要他服用药物之后,别忘了点他几处穴道。”   李寒秋点点头,把药丸投人了方秀口中。   对症用药,灵效立见,方秀服下药物之后,不过片刻工夫,人巳清醒过来。   在李寒秋救醒那方秀的同时,苹儿也救醒了薇花夫人。   李寒秋冷冷说道:“方秀,你听着,你如相信我会杀你,你就别耍花招。”   方秀四肢穴道被点,但人仍在能够说话,当下说道:“阁下准备如何?”   李寒秋道:“一切听我吩咐。”   方秀道:“可以,在下只有一个条件。”   李寒秋道:“什么条件?”   方秀道:“我一切遵照吩咐,你又如何处置在下?”   李寒秋道:“你想我放了你,是么?”   方秀道:“如是在下死定了,早死片刻,晚死片刻,又有何不同?”   李寒秋缓缓说道:“我可以不杀你。”   方秀道:“那要如何?先把话说清楚。”   李寒秋道:“你不怕我说了不算么?”   方秀道:“李世兄一诺千金,在下岂有不信之理。”   李寒秋道:“哼!只怕你听了之后,比杀你还要难过。”   方秀道:“你说吧!如是在下能够作到,绝不推诿,如是我自知无法作到,你杀了我也 是一样做不到。” 卧龙生《还情剑》 第四四章 人无信不立   李寒秋道:“这个不劳费心,在下要问的事,都已先行想过了,要一个人都会很听你的 话么?”   方秀道:“这个么,自然是了。”   李寒秋道:“你下令要他们退开去。”   方秀应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你们都退开去。”   厅外群豪闻声如奉纶音,一个个向后退去。   片刻之间,厅外拥护的群豪,已然走去大半。   方秀道:“李世兄看到了么?”   李寒秋道:“看到了。”   方秀道:“看到就好,证明在下并非说谎……”语声一顿,接道:“在下言尽于此,李 世兄如何处置在下,悉听尊便了。”言罢,闭上双目,有如老僧坐禅一般。   李寒秋右手按在方秀的背心上,微一加力,道:“方秀,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一身武 功,无法再让你带走了。”   方秀轻咳了一声,道:“你要废我一身功力?”   李寒秋道:“不错。”   方秀冷冷说道:“那和死有何不同?”   李寒秋道:“活着你还有向在下寻仇的机会,如果死了,你就无法再找我报仇了。”   方秀重重咳了一声,道:“王士贵,告诉你韩二爷和韩公子,就说我未被释放之前,叫 他们不许放走一个。”   李寒秋冷哼一声,道:“方秀,看来,你似乎很有勇气。”   方秀道:“如果在下非死不可,为什么不死的豪壮一些?”   李寒秋冷笑一声,道:“就算韩涛也到了此地,就凭你方家大院中那些教师,也未必能 够拦得住区区啊!”   方秀道:“也许你李寒秋可以凭仗七绝魔剑,突围而出,但苹儿与于老头,决无逃出我 方家密布的罗网可能。”   这时,于长清突然行前一步,一拱手,道:“方院主。”   方秀冷漠一笑,道:“于长清,这些年来,我供你食用吃住,想不到你竟是这般对我。”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你对我虽然不错,但在我身上下毒,使我终身为你役使。”   方秀道:“你既知中毒,自然应该知道你一身功夫,也同时失去,战阵之间,无能和人 动手了。”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方秀,你太相信药物了。”   方秀微微一怔,道:“怎么说?”   于长清道:“你既知老夫精通卜算之术,为何不知老夫也是个极精歧黄的人物,我忍受 这多年,助你筹划为恶,你可是认为我当真的屈服在你毒手之下了么?”   方秀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监视甚严,你未离这庄院一步,怎会配得解毒药物呢?”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老夫相信这一生中,你没有第二次对我下毒的机会了,告诉你, 自然是不妨事了……”语声微微一顿,道:“你还记得,七年之前,老夫向你提出的一事 么?”   方秀道:“什么事?”   于长清道:“老夫要你移植一些奇花异草,植于庄院之中。”   方秀道:“不错,确有此事,但不知和解你身上之毒,有何关连?”   于长清道:“关连很大,那奇花异草,就是配制解毒药物的原料啊!”   方秀啊了一声道:“阁下果真是老谋深算。”   于长清道:“老夫为了求生,不得不用些手段了。”   方秀淡淡一笑道:“就算你武功尽复,至多你和李寒秋两人破围而去,但还有你三个弟 子,和苹儿为区区偿命。”   于长清笑道:“老夫这把年纪了,不愿再目睹流血惨局,因此,愿和你商量一事。”   方秀道:“什么事?”   于长清道:“你让老夫等安然离此,而且三日内,不许穷追我等。”   方秀道:“在下呢?”   于长清道:“老夫向李世兄求赏一个薄面,饶你不死。”   方秀道:“废了我一身武功?”   于长清摇摇头,道:“完好无损地放了你。”   方秀淡淡一笑,道:“李寒秋想报他杀父之仇,只怕阁下也难劝他心服。”   于长清道:“不妨一试。”   方秀道:“好!在下答应,如是你能说服李寒秋,咱们这笔交易算作定了。”   于长清目光转到李寒秋道:“世兄……”   李寒秋道:“方秀既是老前辈设法擒住,老前辈如何处理,悉凭尊便了。”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不论谁擒到方秀都是一样,咱们都要作为最有效的运用。”   李寒秋道:“老前辈可是觉得放了方秀,运用十分有效么?”   于长清道:“自然是,咱们不能轻易地放他。”   李寒秋正待开口,突见于长清对那王士贵一拱手,道:“咱们决定释放方秀,贵总管准 备付出些什么样的代价?”   王士贵道:“敝东主近在咫尺,于老兄也不用问在下,敝东主怎么吩咐,在下如命照 办。”   于长清目光转到方秀的身上,道:“还是阁下说吧。”   方秀道:“我没有死亡之前,一切还要在下作主。”   突见人丛闪动,有人低声说道:“小院主来了。”   李寒秋心中大奇,暗道:“方秀无子,难道是韩公子来了么?”忖思之间,韩公子已然 越众而出。   李寒秋道:“山不转路转,想不到咱们这样快的又见面了。”   韩公子望了李寒秋挟持在怀中的方秀,接道:“阁下很得意。”   李寒秋道:“托公子的福。”   韩公子道:“这次咱们再度碰面,李兄是最神气的一次了……”目光突然转注到苹儿的 脸上,冷冷的接道:“你竟敢背叛院主。”   苹儿一欠身,道:“小婢情非得已……”   韩公子接道:“我知道你一定有着很大的理由。”   但闻方秀接道:“贤侄,和于长清谈谈,我是他擒住的。”   韩公子望了于长清一眼,道:“老前辈这一口反噬,咬的很凶,我方伯父养了你很多年, 供你食宿,最后又被你暗算生擒。”   于长清道:“韩公子,这些事我已和方秀谈到。此时此刻,已不是争论是非的时候,咱 们该谈的是你准备如何营救方秀,我等自然尽量使他不让公子救走。”   方秀低声说道:“孩子,他们已经答应放我了,但不知条件为何,你和于长清谈谈吧!”   于长清道:“放我们平安离此。”   方秀抢先答道:“可以,在下还要他们准备一份丰富的川资。”   于长清道:“你跟我们走,三日后放你回来,在这三日之内,不准你属下轻举妄动,监 视追踪。”   方秀道:“我被你们生擒带走,如何还能约束部属?”   于长清道:“王总管、韩公子,都有此等身份。”   方秀道:“三日之后呢?”   于长清道:“放你回来。”   方秀道:“于兄心中还想的什么条件,还是请一起说出来吧!”   于长清道:“把苹儿正式的送我门下,脱离你们方家大院。”   方秀点点头,道:“可以,还有什么条件?”   于长清道:“就只有这些了。”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这些年来,你待我不谓不厚, 如若不是在多身上下毒,咱们这一段相处岁月,应该是水乳交融一般。”   方秀淡淡一笑,道:“我如不在阁下身上下毒,只怕这座山庄,很难留得住于兄。”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虔诚相待,虽一日可胜过十年相处情意。”   方秀轻轻叹息一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谈亦无益,阁下还是说出条件吧!”   于长清道:“在下条件已经说了,但待方院主回答了。”   方秀目光转到苹儿的脸上,道:“你还有什么条件么?”   苹儿道:“方院主太客气了,小婢纵有条件,也不敢在方院主面提出。”   方秀点了头,目光又转到李寒秋的脸上,道:“李公子呢?”   李寒秋道:“你是杀我父母的主谋元凶,我要杀了你替父母报仇。”   韩公子道:“杀了我方伯父,我不信你们能平安离开这里。”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可惜令伯父不是我李某所擒。”   韩公子接道:“是你所擒,又能怎样?”   李寒秋道:“如是我李某所擒,我非杀了他,看看你有什么法子,能够留下我李寒秋。”   韩公子冷哼一声,似想发作,但却又突然忍下不言。   李寒秋回顾了于长清一眼,道:“老前辈,咱们要如何自处,老前辈决定了么?”   于长清道:“决定了,现在就等待方秀的回答。”   方秀道:“在下未完的事情太多,因此还不能死。”他自我解嘲的淡淡一笑,道:“于 兄提出的条件,在下全部应允,只有一点不知可否情商一下?”   于长清道:“不要我们带你离开?”   方秀道:“诸位如若以为只有带我走,才可保诸位的安全,那就只好带我走了,不过, 似是用不着三日。”   于长清道:“方院主自己说,应该好长时间?”   方秀道:“我想,一日夜的时间,应该够了。”   于长清道:“一日夜我们能走多远?”   方秀道:“至少诸位已在百里之外了。”   于长清沉吟了一阵,道:“我们如何走法?”   方秀道:“庄外有健马、篷车,诸位任选一种即可。”   于长清道:“院主似是准备的很恰当。”   方秀淡淡一笑,道:“于兄如何决定,可以行动了。”   于长清道:“我们决定乘车而行。”   方秀道:“几时动身?”   于长清道:“现在就动身如何?”   方秀目光转到王士贵和韩公子的脸上,道:   “你们通知四面埋伏的人手,要他们立时撤走。”   王士贵道:“撒往何处?”   方秀道:“撤回方家大院。”   王士贵望了韩公子一眼,欲言又止。   李寒秋看得微微一怔,忖道:“看来,这位韩公子已有握权之势,方家大院的总管,也 要向他请示了。”   只听韩公子低声说道:“遵从院主之意,咱们撤回方家大院。”   王士贵应了一声,回头一扫手,道:“转告四路领班武师,撤回方家大院。”   四个劲装大汉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而去。   方秀低声说道:“记着,留下七匹健马,和两辆篷车。”   王士贵应道:“属下遵命。”   方秀道:“好,你们可以走了。”   王士贵、韩公子无可奈何地转身而去。   方秀沉声喝道:“回来。”   韩公子、王士贵,齐齐转过身于,道:“院主还有什么吩咐?”   方秀道:“不许你们派人监视追踪,于长清和李寒秋都是英雄人物,出口之言,自然不 会欺骗我了。”   王士贵道:“属下都记下了。”   方秀淡淡一笑,道:“那很好,还有那位君姑娘,接她回方家大院去吧!”   于长清道:“慢着。”   方秀道:“什么事?”   于长清道:“君中凤已和我有了师徒名份,老夫要带着她一起走。”   方秀一皱眉头,道:“这个不妥吧,她是我拜弟之女,又是李寒秋的仇人,你带她同行, 岂不是自找烦恼么?”   于长清淡淡一笑,道:“这是老夫的事了,不用阁下担心。”   方秀神色一肃的说道:“于兄,兄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她走呢?”   于长清道:“老夫不说过了么?她和我早已有了师徒名份。”   方秀道:“于兄不觉得这是一桩很麻烦的事么?”   于长清道:“老夫已经说过了,这不用方院主担心了。”   方秀沉吟了一阵,道:“好吧,如若你一定要带她走,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于长清目光转到李寒秋的脸上,缓缓说道:“你带着方院主,先到庄外,在第一辆篷车 上等我们。”   苹儿道:“我呢?”   于长清道:“你和李寒秋走在一起,同乘第一辆篷车,我去接君姑娘。”   李寒秋冷冷说道:“方秀,我希望你老实些,不要再耍什么花枪。”   方秀道:“我相信你的可能杀我。”   李寒秋缓缓说道:“那就对了,咱们走吧!”   方秀举步向前行去。李寒秋紧随在方秀身后,左手抓住方秀的右臂,右手却仍然按在方 秀的背心之上。   苹儿押解着薇花夫人,鱼贯向外行去。   韩公子、王士贵,同时迅快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