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内容
🎉 金剑雕翎 🥳
金剑雕翎
第一回 天涯飘来血舟     八月,秋汛初至,湘江水盈,灌满了丹桂村旁的长碧湖。   深夜,湖心月影正沉浮。   湖畔。桂子频飘香。   一阵咿呀的橹声,划破了湖面的寂静。一艘画肪,缓缓由东方驰来。   船头端坐着一个轻袍暖帽的老者,一个四旬左右的美妇人,紧傍那老人身侧面坐,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依偎在那妇人的怀抱。   迎面江风送过阵阵寒意,那中年妇人轻扯一下身上披的锦缎披肩,掩在那孩子的身上,慈母的关爱是这样的无微不至。   那老人端起身前本几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笑道:“翎儿睡了吗?”   那中年妇人启后一笑,低头瞧了瞧怀中熟睡的儿子,道:“睡了。”   那老人缓缓站起身子,仰望明月长长吁一口气,道:“三十功名尘与上,一片冰心在玉壶。”声音幽沉,隐隐含着英雄末路的凄凉。   那中年妇人淡然一笑,接道:“夜深了,咱们该回去啦!翎儿着了凉,又要愁煞人。”   那老者颔首挥手,正待命舟子掉转船头,突见一艘灯烛辉煌的巨舟,双帆张风,直驰而来。   那巨舟似是已失去控制,随着风向,直向画肪撞了过来。   画而上掌舵人似是驶航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立时一转主舵、画舵向侧旁避去,另一个舟子,却急奔向船头,扬起手中竹篙,口中大声吆喝道:“伙计.睁着眼睛往上撞,什么意思?”他一连吆喝数声,始终不闻那巨舟上有人相应。   舟子心中大急,挥篙向那巨舟之上点去。   这时,江风威势已弱,巨舟吃那竹筒一点之力,登时向一侧偏了过去,两只船擦身而过。   那轻袍老者一直背着双手,看着这一幕惊险的经过,神色镇静,毫无畏惧之容。   那执篙大汉,眼看巨舟几乎撞上画舵,对方却似浑如不见,忍不住大声叫道:“喂!   你们还有一个活人没有?”   任他喝骂叫嚷,仍不闻有人相应。   长碧湖占地百亩,四周生满了深可及人的芦苇,那双桅巨舟,方向一偏,撞入了芦苇之中。   那卓立在船头上的老人,看得心申一动,暗忖:看这巨舟似已无掌舵之人,难道没有人吗?但见那辉煌的灯火,似又不像无人乘坐。心头大感奇怪,扬声吩咐那掌舵的舟子,说道:“把船驶近那巨舟瞧瞧!”   那中年妇人似想阻止,但却终于忍丫下去。   驾船的舟子一转舷,把画舵驶近,紧傍那巨舟停了下来。   那轻袍老者望着那巨舟上辉煌的灯火,凝神静听了片刻,回头对站在船头手执竹筒的舟子说道:“这巨舟,有些奇怪,你攀上船去瞧瞧。”那舟子躬身一礼,命命而去,放下竹篙,攀上巨舟。轻袍老者背手卓立在船头上,仰望着明月出出神。   突听一声尖厉的惊叫,那攀上巨舟的舟子,一踉跄奔回,扑通一声,跌入了湖水之中。   那轻袍老者微微一皱眉尖,一撩长袍,向区身之上攀去。   那中年妇人怀抱中熟睡的孩子,亦被这一声尖厉的呼叫惊醒、霍然由慈母怀中站了起来。迎面江风,飘过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   老者停下了脚步,重重地咳了一声:“有人在吗?”目光转处,只见一条黄色的剑穗,随风飘动,长剑从一个华衣人后心洞穿前胸,深钉入了舱门处板壁之上,直没至柄。   烛火照耀,清晰可见那华衣人的侧面,那是一个年轻人,惨白的面色却无法掩去他那英俊的轮廓。轻袍老者微微叹息一声,举步向舱中行去。布设华丽的船舱中,一片惨象,桌倒椅翻,血迹处处。距门不远处,伏卧着一个中年大汉,后脑裂开,早已气绝死去。   轻袍老人然然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一凄凄惨的景象。”转眼望去,只见靠窗处,站着一个黑衣长衫大汉,双腿直立,两手十指深入板壁之中,骤见之下,极似一个人扶着板壁而立,仔细看去才可看出此人早已气绝多时,全身僵直,只因十指深深插入了壁板之中,才使他的尸体不倒。此人全身不见伤痕,但口鼻之间,却不停地滴着鲜血。辉煌的灯火,照着三具死状各异的尸体,构成了一幅恐怖绝伦的画面。深夜血舟,寒风打窗,那老者虽然胆气逼人,也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摇摇头叹息一声缓步向舱外退去。突然间,由船舱一角中,传过来一声微弱呻吟之声。呻吟声虽然微弱,但听在那轻袍老人的耳中,却有如急雷骤发,惊得全身抖动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环扫,搜寻船舱。只觉那三具死状不同尸体的形态,愈看愈是恐怖,不禁心头凛然,正待回身退出,又是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这一声,他听得异常清晰,由那微弱的呻吟,可分出那是个奄奄一息受了重伤的人,所发出的呻吟。轻袍老人犹豫了一阵,眉宇间泛现出坚定之色,说道:“劫后余生,奄奄待毙之人,老夫岂能见死不救。”   一撩长袍,重入舱中。   凝神望去,只见船舱一角的暗影处,倒卧着一个蓝衣妇人,长发散乱,满身血迹,上半身依靠在舱壁的木板上,不禁顿生怜悯之心,转身奔出舱外,招来两个舟子,卸下了一扇舱门,抬起那重伤妇人。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面色惨白,双目微闭,鲜血湿透了大半幅衣裙。_   突然间,她睁动一下微闭的双目,发出一声重重的呻吟,就借身子转动之势,疾快地伸出手去一拂,一盏油灯斜斜地倒了下去。   她臂上本已受了数处创伤、这强行伸手一拂,震动了伤口,鲜血泉涌而出。   她紧咬着玉牙,强忍着伤痛,缓缓闭上双目,汗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滚了下来。   两个舟子不过刚把那重伤的妇人移上了画舫、那双桅巨舟突然冒出一阵浓烟,火舌闪闪,穿窗而出,强劲的夜风中,火势迅速的蔓延开去。   那轻袍老人打量了那延展的火势一眼,沉声说道:“快划开去。”   两个舟子急急放下那重伤少妇,合力摇橹急驶而去。   那少妇眼见大火已成,那艘双桅巨舟,已然难逃火劫,心头一宽,赖以支持重伤的精神力量,亦随着松懈,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十分雅致的卧室之中。   紫檀大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四面紫绫壁,梳妆台上,放置着一面两尺多高的铜镜,右首壁角,垂吊着一盏白绫宫灯。   一看之下,立时可觉着这是一个十分豪富的人家。   突然间,室中一亮,垂帘起处,缓步走进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穿一身青布衣裙,但掩不住那高雅的气度。   只见她缓步走近木榻,脸上泛现出讶然之情,道:“啊!你醒过来了。”   蓝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难妇承蒙相救,还未拜谢救命之恩。”挣扎欲起。   哪知这,动,震动了伤口、只觉全身一阵剧痛,不禁一皱眉头。那中年妇人,急急摇手说道:“唉!你全身都是刀伤,不宜挣动。”   蓝衣妇人黯然说道:“如非夫人搭救,难妇恐早已没了性命,大恩不言报,这番情意,难妇当永铭于肺腑之中就是。”   那中年妇人摇头说道:“不用说感谢的话啦!福祸旦夕,风云难测,人生在世,谁无危难。你尽管安心休息,寒舍人口简单,居所甚静,虽非豪富,但多上三五个人吃饭。   也不要紧。”   蓝衣妇人接道:“难妇还未请教夫人上姓?”   中年美妇笑道:“我姓萧。”   蓝衣妇人道:“萧夫人。”   萧夫人摇头笑道;“快不要这般称呼,我也许长你几岁,如不嫌弃,那就叫我一声姊姊吧!”   蓝衣妇人略一沉吟,道:“夫人抬爱如何担当得起。”   萧夫人轻轻叹一口气,道:“妹妹的伤势极重,不宜多劳神说话,外子已入城替你配药去了。”   蓝衣妇人心中大受感动,热泪盈眶地说道:“咱们素昧平生,夫人这般对待难妇,叫难妇粉身碎骨也难报答。”缓缓闭起双目,两行清泪顺腮淌下。   她似是突然回忆起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刚刚闭上双目,忽然又睁开眼来,说道:   “敢问夫人声,难妇乘的那艘双桅帆船,可还停在湖中吗?”   萧夫人摇头叹道:“烧啦!一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但你那双桅帆船,尽付一炬,连那满湖芦苇,也被烧去,最可怜的还是那停泊在湖畔的几艘渔舟,也被那蔓延的火势烧毁,火势燃烧足半夜之久,你那艘双桅巨帆,早已化作劫灰。”   那蓝衣妇人眨动了两下圆圆的眼睛,默然不语。善良的萧夫人只道那蓝衣妇人心疼巨舟,赶忙接口安慰道:“财帛身外物,你也不必为那惨遭火劫的巨舟心疼了,寒家人口单薄,不妨长留此地。”   蓝衣妇人道:“多谢夫人的垂爱。”   萧夫人望望她身上的刀伤,黯然摇首,退出室外。   那蓝衣妇人充满着痛苦的脸色,这时泛绽出一丝微笑,闭上双目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已入夜。   木案上高燃着一支红烛,熊熊的火光。照得满室通明。   宽敞精雅的卧室中,除了美丽的萧夫人,多了一个身着青缎长袍,面色严肃的老人。   烛光下,一个细磁的药碗,热气还蒸蒸上腾。   那脸色严肃的老人,目光一掠木榻,劈头第一句就对那蓝衣妇人道:“你身受九处重伤,仍能保得性命,实出老夫的意外。”   蓝衣妇人道。“得蒙恩赐援手,使难妇幸脱死劫。”   老人摇摇头,说道:“老夫虽然粗通医理,但像此等重伤,实有无能为力之感,但你却能平安度过,目下看来已无大碍,待伤口弥合之后,再养息一段时日,或可康复。   案上药物,费我不少心思,眼过之后,还望你能屏绝心中杂念,好好睡上一夜、对你伤势,不无小补,明晨老夫再来替你把脉。”   说完,背起双手,缓步走出了卧室。   萧夫人端起药碗,行近榻边,低声说道:“外子为人,心慈面冷,对人素来不会说客气之言,还望妹妹不要怪他才是。”   蓝衣妇人急道:“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深如东海,难妇虽死,亦难报万—……”   萧夫人微微上笑,接道:“妹妹请喝下这碗药汤。”   蓝衣妇人叹道:“难妇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辈论交,承蒙抬爱,已然心领。贱名云姑,请夫人直呼贱名。”   萧夫人笑道:“妹妹虽受重伤,风采仍然可见,如若我猜想不错,妹妹必然出身大家,不是个俗凡之人。‘’   云姑轻叹一声,不再答语,接过药汤吃下。”   数日的疗养,云始大部伤口已合,人已可下床走动。   她从萧夫人的口中,得知了萧大人乃是一位廉正的御史,因弹劾权臣,被陷害关人天牢,被一位武林高人所救,埋名归隐林泉。官海凶险,已使他再无心仕途,每日垂钓、莳花,乐度余年,夫妇两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过了一月时光,云姑伤势已经痊愈,多日相处,她已和萧夫人成了闺中密友,但她却绝口不谈自己的身世来历,对那火劫巨舟,也似忘去一般.从未再提过。   萧家人口简单,除了夫妇二人和一个孩子外,只有一个追随萧家多年的老家人萧福,一名长工和一个婢女。   萧大人那一艘画肪,也毁于那次大火之中,原来雇用的两个舟子,也辞工他去,一座宽大的庭院,就只有这几个人。   那长工除了修整花木,做些粗工之外,从不进后院一步,因此,使这花树环植的内院中,更显得分外寂静。   这日中午饭后,云姑突对萧夫人说道:“愚妹伤势已好,长日无事.太觉闲散,我那姊夫,既喜清静,倒不如把令郎交我课读,也让我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萧夫人沉吟了一阵,笑道:“妹妹有此用心,那就有劳费心了”   云姑知她心中甚多怀疑,也不解说。   次日上午,萧夫人带了孩子来拜见老师,云姑虽然谦辞再三,孩子仍然行了拜师大礼。   萧大人虽然归隐林泉、但治家依然极为严谨,云姑虽由萧夫人口中知道萧家只有个独子,但自从她清醒之后,就从未见过那孩子之面,在她记忆之中,那萧大人也只来过一次,这数月来,她见的只是萧夫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婢女。   萧夫人带孩子拜见过云姑之后,拉着云姑一只手,亲切地说道:“妹妹,这孩子天资不弱,悟性极高,只是先天不足,身体虚弱一些,有劳妹妹多费心了。”   云姑微微一笑说道:“姊姊但请放心,我自会全心全意的照顾他。”   萧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妹妹,千万不要误会我的用心,你该打的尽管打,该骂的尽管骂,这是玉不琢不成器……”   云姑目光一掠孩子。接过:“姊姊放心。我看他睁嵘秀拔,禀赋本厚,日后成就,绝不在姊夫之下。”   萧夫人叹道:“你那姊夫,生平行事,太过方正,得罪了很多权门中人,不得不归隐林泉,埋名这丹桂林中,读书莳花自娱,以遣岁月。他因宦海受挫,看破利禄,不厄独子再涉足功名,平日虽也肯教翎儿读书习字,但读的却不是治世经典,而是诗词歌赋,佛道星十,随兴之所至,想到什么,就教他什么,是以十一二岁的孩子,却学了一肚子奇怪的东西……”   云姑笑道:“妹夫没有教错,不论翎儿日后是否将涉足仕途,这些学问,都该知道一些的好。”   萧夫人回顾了孩子一眼,道:“翎儿、好好听云姨的教训。”   说罢回身缓步而去。   云姑也不劝留,起身相送,回身关上了房门。   这座书房,足足两大间,除了一张木桌,两张竹椅之外,就只有一套茶具。   两扇木窗,正对花园,盆菊盛放,素梅含苞,点缀出初冬景色。   云姑仔细打量了孩子两眼,只见他肌色黄中微现青色。不禁暗自一叹,道:“这孩子幸亏遇上了我,要不然只怕他难以活过二十……”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萧翎。”   云姑笑道:“这名字起的很好,振玉翎,总是飞腾之兆,但愿你能光耀门庭……”   萧翎摇摇头,说道:“爹爹替我诊过脉,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只要我学些杂学,再过两年,他还要带我游玩名山胜水,纵然死去,也不算任虚此生、”   云站先是一怔,继而淡然一笑,道:“这些话,你可曾告诉过妈妈吗?”   萧翎道:“没有,爹爹再三告诫于我,要我不能告诉妈妈,爹爹说,妈妈若知道此事,定然要痛不欲生。”   云姑微微一笑道:“翎儿.你可怕死吗?”   萧翎道:“不怕,爹爹说生死由命,勉强不得。”   云姑笑道:“但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之分,一个人虽然应有生死不足留恋的胸怀,但也应有坚强的求生意志。”   萧翎垂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不愿看到爹爹伤心。”   云姑突然一整脸色,那娇艳的脸上。似是陡然间罩上了一层寒霜,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孩子,你如听我的话,就可以不死了。”   萧翎双目一瞪,道:“当真的吗?”   云姑道:“自是干真万确,但有一件,我教你什么.不许告诉爹娘。”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好吧。”   匆匆时光,转瞬间又过了两月。   没有人知道在这两个月之中,云姑和萧翎在那两扇木门紧闭的书房之内,做一些什么。   但有一点使萧夫人大为放心,萧翎那虚弱的身体.似是逐渐强壮起来,脸上也泛现出红润的光采。   萧大人淡泊世情,虽觉翎儿大异往昔,但他不愿多问,萧夫人眼看爱子身体强健起来,高兴地心花怒放,哪里还去多管闲事,盘根究底,查问翎儿从云姑那里学了一些什么。   这一天,腊月二十三日,萧夫人梳洗刚完,忽见萧翎急急冲进房来,叫道:“妈妈,云姨走啦!”   萧夫人吃了一惊,道:“什么?”   萧翎道:“云姨留下了一张便笺,悄悄走了。”   萧夫人急急接过便笺。只见上面写道:   难妇既蒙相救,又蒙夫人垂爱,视同姊妹,劫后余生、本应留府竭尽绵薄课教翎儿,以报再生之德。唯难妇另有要事,必须亲去处理,本欲明告,但恐盛情相留,迫于情势,只得留书拜辞,恩德永铭五内,结草衔环,但祈有图报之日。临行不胜依依,情非得已,唯恳宏量海涵。   书上萧夫人妆次   云姑拜留   萧夫人一口气读完留笺,不禁叹道:“这怎么行,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等深冬岁暮之时……”   忽听步履声响,萧大人启帘而入。   萧夫人正急得没有主意,一见萧大人入内便急急说道:“老爷请看,云姑留字走了。”   萧大人摇头道:“不用看啦,此乃必然之事。”   伸手接过留笺,扯的粉碎,放入袋中。   萧夫人呆了一呆,道:“你干什么?”   萧大人道:“此笺留它不得。”   萧夫人道:“为什么?”   萧大人长长叹息了一声,沉声道:“偶然突发,不可臆测之事,正如暑日降雪,江水逆流,总非吉兆,此事既已时过境迁,不提总比提的好。”   这性情耿介的老人,虽然完全不知江湖间事,但久居宦海,毕竟人情练达,阅历丰富,似乎已看出此事的不祥与凶险。   萧翎呆呆地瞧着他父亲,突然轻轻一叹,道:“依孩儿看来,云姨绝对不会走的,孩儿迟早会见得着她。”   萧大人面色一沉,轻声责道:“小孩子知道什么。”   但无论萧大人如何责骂于他,这童子心中,却始终抱着一种奇异的信念,认为云姑绝对不会就这样抛下自己而去,他终究必能再见得着她。   他虽年龄幼小,但凡是下了决心的事,却从无更改。   此后数日,他一直痴痴地倚门守望,不管寒风如刀,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瞧着那被白雪所掩的道路,萧夫人纵然时时拖他回房,但只要眼睛一瞬,他便又跑了出去,家人们都知道他素来任性已惯,不敢劝拦。   残冬岁暮,昼短夜长,五日时光似乎过的比往常分外迅快。   除夕前数日,瑞雪纷飞,正是丰年兆端,萧翎披了件轻裘斗篷,戴着顶宽边貂帽,和往日一样的,早饭方罢,便匆匆赶来门外,倚篱而立,遥望着那无边无际的白雪出神。   突听一声长长叹息,来自身后道:“小主人回去吧,大雪封路,严寒砭骨,道选不见行人……”   萧翎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萧福已到身后,一皱眉头,怒声接道:“谁要你管我了,快给我回去……”   喝叫声中忽然瞥见一条人影,冒着风雪而来,不禁心头一喜、大声叫道:“来了,来了,我早就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的。”   声意中充满着喜悦。   萧福呆了一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那积雪的道路上踽路行来了一条人影,身形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如此严寒之中,人们身披重裘,犹觉寒冷,但这女子身上衣衫却是褴楼单薄,狂风中衣袂飘飘。   人影逐渐接近,面目已清晰可见,原来是一个十六六岁的青衣少女,长发散垂,脸色铁青,风雪中娇躯不住的颤抖着,显然,她已耐不住这砭骨的寒风。   萧翎欢颜顿敛,失望地叹息一声,正待回身而去,忽听那少女啊哟一声尖叫,身躯摇了两摇,倒卧在冰雪地中。   萧福黯然叹息一声,道:“好可怜的孩子!”   他语气之中,虽然充满着怜悯之情,但人却站着不动_雪如鹅毛,就这瞬息的工夫,那倒卧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已然被大雪埋了半个身子。   萧翎略一犹豫,大步行了过去,拂开她身上的积雪,伸手拉着她一只手臂,高声叫道:“喂,你快站起来,我扶你到我家中,去避风雪。”   萧福急步行了过来,道:“唉!大少爷,这等寒风大雪,只怕她早冻僵了”   萧翎道:“纵然冻死了,咱们也要收她的尸骨。”   萧福苦笑道:“这两天来,老爷夫人,已甚烦恼,再将这位姑娘抬回去,只怕老爷……”   萧翎双目一瞪,大声道:“老爷怎样,我爹爹岂是见死不救的人,快将这位姑娘抬回去,什么事都由我担待。”   他看这女子之面,不知怎地。但觉这女子眉目之间。似乎和自己颇为熟悉,无形中便生出了亲近之心,是以坚持要把她抬将回去。   老萧福看他面上的神情坚定,心知拗他不过,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抱起那女子,大步向府中走了进去。   他饱经沧桑,老于世故。。知道老爷、夫人这几日正为着云姑之事心神不宁,本不敢再以这等闲杂之事,前去打扰。   哪知方自走入院中,偏偏就遇着了萧夫人,不禁心神一震,躬身说道:“这位姑娘,冒风雪赶路,耐不住寒苦,倒卧雪中,只要加件衣裳也就好了,老奴立刻打发她上路。”   萧夫人慈祥的目光,在这女子面上凝望了两眼,忽然轻叹道:“这女孩子可怜兮兮的,身子又单薄,咱们好歹也得留她住上几天,待这场大风雪过了,再好送她上路。”   萧福唯唯应了一声,萧翎已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萧夫人的右臂,笑道:   “孩儿早知道母亲不会责怪于我……”   在这除夕之夜,由于连日风雪不住.寒气更甚,萧大人夫妇由萧翎相陪,围炉取暖。   忽见人影晃动,那青衣少女,缓缓走了过来。   她经过一日夜的养息,体能尽复,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嫩脸匀红,长发垂肩,虽是布衣荆裙,但俺不住如花容色,嫣然风姿。   她抖抖身上积雪,举步人室,遥对着萧氏夫妇拜了下去,轻启樱唇,说道:“难女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萧夫人仔细打量少女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请起。”   青衣少女道:“多谢老爷、夫人。”   萧夫人膝下无女,见她容貌姣好,心中甚是喜爱,举手一招,说道:“孩子你过来。”   青衣少女依言走了过去,紧偎在萧夫人身傍而立,低垂螓首,柔声说道:“夫人有何训教?”言词清楚,一派大家风范。   萧夫人侧目相顾,愈看愈觉喜爱,拉着她一只手儿,笑道;“孩子。快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冒着这大风雪赶路”   青衣少女秀目眨动了两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幽婉说道:“难女姓岳乳名小钗,千里寻母不遇,孤女天涯,慈亲何处,断肠岁月,飘零身世,如非老爷、夫人恩赐援手.难女早已埋骨风雪之中。”   她声音娇婉、言词凄然,神情又那般楚楚动人,只听得萧夫人幽幽长叹,黯然垂泪。   萧大人却是面色肃然,徐徐问道:“令堂行踪,姑娘可已知晓了吗?”   岳小钗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家母行踪四方,远在天涯.近在飓尺。”   萧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倒是有心人了。”   岳小钗道:“难女寻亲情切,尚望老爷海涵。”   萧翎自岳小钗入室之后,一直留神打量于她,此刻突然插口说道。“爹爹啊!这位姊姊好像云姨。”   萧大人沉声叱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萧翎不敢再言,一伸舌头,默不作声。   萧夫人仔细看去,果然发觉岳小钗眉眼轮廓,酷似云姑,不禁一呆,道:“翎儿说的不错啊,这岳姑娘当真是有云始的七分风华。”   萧大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再谈一会吧!我要回书房去了。”起身缓步而去。   萧翎目睹爹爹离了大厅,不禁胆气一壮,望着岳小钗道:“可惜云姨已在六七日之前,留书而去,唉……如若你早来几日、一见到我那云姨,就知我说的不错了……”   话音微微一顿,又遭:“不过,我相信云姨,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岳小钗道:“但望公子说的不错。”   萧翎道:“你如无处可去,最好能在我们家里住下,待云姨归来,你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岳小钗道:“如蒙得允收留,难女愿充侍婢,侍奉夫人、公子。”   萧翎摇手说道:“不行,我这样大了,哪里还要人伺候,你照顾我妈妈一人,也就行了。”   岳小钗星目一转,回身对萧夫人跪拜下去。道:“难女多谢夫人收留大德”   萧夫人急急说道:“家中人口不多,姑娘如肯留此,老身极是欢迎。”   一夜天变,雪住云散。大地春回,岁序更新,万里晴空,捧出来一轮红日,这是一个美丽的新年早晨。   萧翎穿着一身新衣,缓步出室,他自得云姑传授了内家上乘坐息之法后,不但弱体易强,而且不知不觉中,已奠下习武的根基,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青衣的岳小钗,正在打扫着庭院内的积雪。   她的动作,轻灵迅快,片刻工夫,偌大一个庭院中的积雪,已全部打扫干净。   只见她缓缓回过头去,望着萧翎嫣然一笑.道:“公子早。”慢步直行过来。   日光照耀着她艳红的嫩脸,玉人白雪,相映生辉。   萧翎见她面目身段,无处不像悄然留字而去的云姨,不禁看的一呆。   岳小钗看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木然神情。心中微生羞意,盈盈一笑,道:“公子为什么一直望着小婢?”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长得太像云姨了,唉!如你再大上几岁,那我就无法分辨了。”   岳小钗脸色微变,但不过一刹那时间,又恢复了镇静的神色,缓缓转身而去。   萧翎这几日来,一早就跑到大门口。倚门遥望等待着云姑归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认为云姑绝不会决绝地离他而去。   但此刻,他突然有着失望的感觉,岳小钗的音容笑貌,虽然酷似云姑,但却无法代替那云姑给他的慈爱呵护,在他纯洁的灵里,已开始尝受思念的忧苦。   他信步茫然而行,走进了书房。这地方,萧翎已数日未来,室中摆设依然,云姑却如黄鹤。在这里,他得到了云姑慈母般的惜爱,在这里他学得云姑上乘内功的坐息之法.他虽然还未完全了解云姑传授上乘内功的妙用,但他却知道自己一向虚弱的身体,,突然强健起来,都是云姑所赐,一缕孺慕的怀念之情,已深植在他心中。。。_睹物思人,不禁黯然闭下双目,依照云姑传授的坐息之法,开始练习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被一声砰砰的脆响惊醒。   睁眼望去,只见岳小钗脸色惨白,一对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在窗上,手上的茶盘,跌落地上,一只细磁茶碗摔的粉碎。   萧翎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啦?”   岳小钗如梦初醒一般,举手理一理鬓边垂下的散发,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你那走失的云姨,可就住在这书房中吗?”   她虽然极力想使自己镇静,但仍然无法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声音微带着颤抖,言不由衷。   萧翎虽然觉着她这几句话,说的十分突然,但仍然摇头答道:“云姨住在这书房左侧,这地方是她伴我读书的所在。”   岳小钗道:“云姨对你很好吗?”   萧翎道:“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想念着她。唉!但愿她能够早日回来。”   岳小钗强忍着心头酸楚,说道:“但愿如此。”   伏身捡起地上的木盘碎杯,黯然退出书室。   萧翎智慧过人,目视岳小钗异常的神情。心中忽然动了怀疑,站起身来,行近窗前,仔细瞧了半天,却是瞧不出一点可疑的事物,心头纳闷,随手打开了窗扇。   但见满园白雪,遍地琼瑶,几株腊梅,盛放雪中,阵阵梅香,随着寒气,直透入室中。   忽然间,人影一闪,疾快的隐入了覆雪积压的花丛之中。   匆匆一瞥之间,颇似那岳小钗的背影。   萧翎好奇心大动,急急奔出了书房,直追过去。   白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足痕,一萧翎依着足痕,追寻过去。   绕过丛丛花树,行到了花园一角,雪上的足迹突然消失不见。   萧翎停下了身子,抬起头来。四外张望了一阵,但见蓝天如洗,艳阳高照,哪里还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他举起手来,拍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奇怪了,她跑到哪里去了呢?”   目光转处,突然发觉了相距自己停身四五尺外的白雪地上,有一片三尺大小的洞口。   这是一口水井,在萧翎的记忆中,早已枯竭甚久。   这地方是萧家宽大的花园中,最为冷僻的一角,即是那修剪花树的长工,也甚少到这角落里来。   一种奇异的感受,使萧翎不自觉地向并口行去。   一缕凄凉的哭声,由枯井中传了上来。   萧翎心中一阵剧跳,探首向并底望去。   阳光照射下,隐约可见并底的景物。   只见一团活动的黑影,缓缓在井底蠕动,凄凉的哭声,就由那黑影发出,若断若续,娇婉动人。   萧翎穷尽了目力,凝注良久。才看出那正是岳小钗,在她的身前,似是还有一个人,但那人静坐不动,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对岳小钗那凄凉的哭声,竟然是听而不闻。哭声愈来愈凄凉,声声断人肠。   萧翎凝神静听,已隐隐听出那哭声中夹带着轻微的娇呼道:“女儿晚来了一步.竟无法再见……娘面……”   萧翎被那哭声所动,心头恻然,两行泪水,滚下双腮,不自觉的举起右手衣袖,去拂拭脸上的泪水。   他本是双手撑地,探首下看,雪地寒冷,双手早已冻木,右手一抬,全身重量,陡然失去了平衡,啊呀一声惊叫,直向枯井之中跌去,人类潜在的求生本能,使萧翎不又觉伸手向两侧乱抓。   这本是极快的一瞬,萧翎心中还未来及转动生死的念头,突觉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一阵淡淡的幽香,扑入鼻中。   定神望去,发觉自己躺在岳小钗怀抱之中,她一双清澈大眼睛之中,仍然不停滚落出泪水。   萧翎镇定了一下慌乱的心神,挺身站了起来,目光一转,忽然惊叫一声“云姨”,和身扑去。   一只素手,横里伸来,挡开了萧翎的身子。   耳际响起岳小钗幽凄的声音,道:“公子不可造次,我娘已气绝死去了。”   萧翎只觉胸口上,似乎突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气血上涌,满脸涨的通红。   这一连串的惊险变故,已使萧翎有些茫然无措,呆了半晌,才静下慌乱的心神。回顾了岳小钗一眼,道:“云姨是你的妈妈?”   岳小钗拂拭一下涌出的泪水,黯然点头应道:“生身亲娘。”   萧翎揉揉眼睛望去,只见云姑盘膝闭目而坐,玉簪插发,脸色艳红,衣着整齐,面目如生,顿觉一股怨气冲了上来、怒道:“你胡说什么?可是欺侮我年纪小,没有见过死人吗?云姨往常打坐之时,也是这般模样,哪里是死了……”   岳小钗摇头接道:“公子哪里知道,我娘内功精深,又服了保尸灵丹,是以她的遗体不坏。”   萧翎突然大叫道:“我不相信你的话,云姨好端端的,怎么死在这枯井之中,云姨……云姨……”他一连大呼数声,不闻相应之言。   萧翎这一闹,岳小钦悲痛的神志,似是清醒了甚多,幽幽说道:“她永远不会答应你了,唉,公子养尊处优,不解武林中事,一时之间,我也没法子对你解说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公子最好能镇静一些,不要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望着岳小钗,缓缓说道:“云姨当真死了吗?”   岳小钗强行压制的悲伤,又泛起一阵波动,热泪夺眶而出,说道:“死了,我如能早来几日,还可见我娘最后一面。”   萧翎双目投注在云姑脸上,瞧了又瞧,道:“云姨一点也不像死去的样子。”   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探向云姑的鼻间。   萧翎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着,脸上显露出惊怯阳怀疑混合的奇异神情。   岳小钗也不再阻拦于他,但目光却盯注在他的手上,以防他损坏了云姑的尸体。   萧翎手指慢慢地触到云姑的脸上,只觉如触铁石,冰冷僵硬,果然已死去多时,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岳小钗强忍悲苦,低声说道:“公子快请止声,不能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泪痕,道:“云姨真的死了,我要告诉爹妈,好好的厚葬她。”   岳小钗摇头说道:“此事不能惊动令尊大人,我要把我娘的尸体悄然运走。”   萧翎道:“你要运她到哪里去?”   岳小钗道:“我娘已留下遗言,要我把她的尸体.送往别处”   萧翎道:“我越想就越糊涂了,云姨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呢?唉!我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但却未料到她竟然死在枯井之中。”   岳小钗道:“我娘遗书之中,已然说明,你们对她思义深厚,不能连累到你们,要我把尸体偷偷运走,送往一处安全所在。”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地方?”   岳小钗道:“公子不解江湖中事,也不知武林人物姓名,我纵然告诉了你,你也是无法明白。”   萧翎道:“那姊姊就要走了吗?”   岳小钗点点头道:“我要把母亲的尸体,送到她指定之处。”   萧翎突然一整脸色,庄庄重重地说道:“我也要去。”岳小钗吃了一惊,道:“不行,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公子如何能随我冒险。”   萧翎流下泪来,说道:“云姨待我好,她死了我岂不该送她下葬”   岳小钗道:“公子的盛情,小婢这里心领了。”   萧翎心头大急,扑通一声对云姑尸体跪了下去,道:“云姨视我如子,爱惜呵护.无微不至,姑娘何拟是我姊姊,唉!你以后别叫公子。”   岳小钗道:“那要小婢如何称呼?”   萧翎想了一想,道:“我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兄弟吧!”   岳小钗道:“这个小婢如何敢当。”   萧翎道。“这有什么不可,你大我小,咱们姊弟相称,那是天经地义的了。”岳小钗听他说的诚挚,一不忍冉出言拒绝,微微一叹,道:“公子这等说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翎仰脸望天,沉吟了良久,忽然把目光投注到岳小钗的脸上,求道:“姊姊,请你带着我一起去吧!”   岳小钗道:“兄弟快些请起,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翎道:“姊姊可是讨厌我吗?”   岳小钗道:“哪里话,家母身受活命之恩,我感激还来不及。”   萧翎接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岳小钗道:“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何况兄弟又是孤子.如若我带你远行,岂不要急煞两位老人家了吗?”   萧翎缓缓站了起来,凝注着面目如生的云姑,沉吟了一阵,道:“爹爹早已知我难活过二十寒暑,那是不会多管我了,慈母情深,只怕是不放心我远走天涯。”   岳小钗道:“父母在,不远游,兄弟读圣贤书,想是早知道了。”   萧翎道:““爹爹教我读书,博杂的很,佛道卜医,无所不包,而且他早有心愿,要带我畅游名山胜水,行万里路,纵然知道要随你远行,也不会阻拦于我,只要想个法儿,使得我娘安心,那就行了。”岳小钗仰脸望望天色,道:“兄弟先请回去,我要走也得先行准备一下,今天是不行啦,你也借这段时光,好好想上一想,咱们晚上再作决定。”   萧翎暗暗想道:“我只要暗中瞧着这口枯井,她无法运出云姨,那她就无法避开我的耳目了。”   他抬起头来,只见井口高达一丈有余,四周又无攀手借力之处,如何能够凭空而上,不禁发起愁来,说道:“如若有人在井外花树之上,结下一条索绳,垂入井中,咱们就可以爬上去了。”   岳小钗淡淡一笑,暗道:他虽是童子之言,但却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当下接道:“兄弟请闭上双目,我送你上去。”   萧翎心中暗想:这样高的削壁,除了生出翅膀飞上之外,如何爬得上去?他心地乖巧,虽然存疑,却是不肯多问,缓缓闭上双目。   原来他早已打好主意,要暗中看看岳小钗如何把自己送出这一丈多高的枯井。   只听岳小钗道:“兄弟小心了。”   她双手齐出,按在萧翎的两肋之上,轻轻说道:“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量,自肋边翻腾而起,整个身躯,被那强力捧了起来,眨眼间,目接白雪,寒风扑面,人已出了枯井。   岳小钗跟踪而起,双手轻轻一拉,接住了萧翎向下沉落的身子,低声问道:“兄弟,害怕吗?”   萧翎大大地喘一口气,道:“有一点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他目光一转,望着岳小钗,神色庄重地说道:“云姨待我好,我心中一直惦念着她,如今云姨死了,我必得为她送葬,咱们相约之事,一言为定,姊姊可不能骗我。悄然弃我独去。”   岳小钗怔了一怔,道:“兄弟如若真的随我而去,岂不要害你爹娘担心。”   萧翎摇摇头,道:“送葬了云姨之后,我就立时回来,我留下一封书信,给爹爹说明就是。”   岳小钗缓缓点点头,道:“好吧!今晚上三更时分,我去找你。”   萧翎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绕过花丛隐失不见。   岳小钗望着萧翎的背影、心中感慨丛生,忖道:他去时头也不转一次,那是相信我定然不会欺骗他了,娘在遗书之上,虽然要我好好的照顾于他,却是未曾说明是否要带他离家。萧家待我娘思义甚厚,既不能弃下萧翎不管,又不能当真带他而去,使两位老人家尝试失子之痛。心念回转,竟是难以打定主意。   萧翎回房之后,急急写好一封暂时告别爹娘的书信,收拾几件衣物,打成一个包裹,藏在床下,他虽然从未离家远行过,但常听爹爹谈起出门之事,心中早有了梗概。   他盼望着早一些日落西山,又盼望这一天长过一年,想到和岳小钗此番离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重见爹娘之面,转念又想到此去定可大大的观赏一下沿途风光,长些见闻,心中胡思乱想,悲喜交集。   他心中思潮汹涌,哪里还有睡意,一直坐到了三更时分,还不见岳小钗来,不禁大为焦急起来,正待出室寻去,忽听窗外传进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兄弟,睡醒了吗?”   萧翎急急跃起,抓起了藏在床下的包裹,奔出室外。   果然是岳小钗应约而来,接过萧翎手中包裹,低声说道:“兄弟,我带着你走。”   拦腰抱起了萧翎,疾行如飞。   萧翎看她纵跃之间,有如飞鸟一般,七八尺高的围墙一跃而过,心中大是羡慕,暗道:我如能练成和她一般,才算不虚此生。   岳小钡身法奇迅,转眼间已入荒野。这是个无月的深夜,一天繁星,遍地白雪,寒风砭骨,吹得人陡生寒意。   陡然间,岳小叙停止奔行之势,柔声说道:“兄弟上车去吧!”   萧翎抬起头来看去,只见一辆黑篷马车停在白雪地上,寒风中,黑蓬微微波动。   岳小钗打开车帘,放下萧翎,说道:“我已在车中替兄弟铺好了被褥,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劳累,赶快睡一会吧。”也不容萧翎答话.立时放下垂帘。   这车蓬似是用着很厚的黑布作成,垂市一落,再没寒风透入。   车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萧翎搓搓冻得有些僵硬的两手,说道:“妹妹不进来吗?”   车篷外传入岳小钗的声音,道;“我还要驱车赶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吧。“语声未落,轮声辘辘而起,车已驰动,萧翎闭上双目,休息了片劾,再睁眼,已可见车中景物,只见右角处,重重白绫,裹着云始的尸体。   云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态,微闭双目,靠在车栏上,神态仍是那般安详,就像她往日打坐一般,毫无死后的恐怖形状。   只听岳小钗的声音,重又传了进来,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着了你云姨的尸体。”声音微微一顿,又道:“你心中害怕吗?”   萧翎振振精神道:“不怕,云姨和活着一般模样、”   岳小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篷车却突然加快,向前奔驰。   萧翎体质素弱,虽得云姑传授了上乘内功,但因他与生俱来的先天缺陷,练武不能急进,云姑费了数月苦心,也不过使他一向孱弱的身体,强了一些,这日经过一天半夜的劳心未眠,早已疲惫难支,轮声催眠,不知不觉间,昏昏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被一阵低微的哭声惊醒,他生来智慧过人,幼小便务旁学,心思甚是机灵,人虽醒来,却是不肯稍动,悄然启开双目望去。   只见岳小钗跪在云姑尸体之前,泪水泉涌,哭得甚是伤心,只是声音十分低微,显是怕惊醒了萧翎。   在她的身侧,放着一张香笺。   一线日光,由那黑篷缝隙中,透射进来,萧翎目光转动望去,只见写道:“不能让他大哭……大笑,情绪激动……”下面折叠起来,无法看到,上面却被盖在身上的被子挡住,看这几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说的哪个,萧翎心中暗想:这张香笺的字迹,似是云姨手笔,定是她的遗书了;不自禁抬起头来。   岳小钗耳目何等灵敏,只因心中伤痛过深,神志已有些迷乱,不知萧翎醒来,但萧翎身子一动,立时警觉,素腕伸动,先取去身侧的香笺,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回过头来,笑道:“你睡好了?”   她伤痛母亲之死,但却又极力逃避着不愿使伤痛之情、落在萧翎的眼中,不胜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见凄凉情态。   萧翎爬起身来,对云姑拜下去,岳小钗却伸手拦住了他,柔声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拜拜云姨的遗体。”   岳小钗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现已天色过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饥饿,咱们下车进些食物吧。”也不容萧翎答话,一掀车前垂帘,牵着萧翎走下车去。只见阳光耀目,耳际间水声淙淙,马车停在一片树林旁边,一株老树根旁,三块大青石上架着一只铁锅,锅下枯枝高烧,阵阵香气,扑入鼻来。岳小钗拉着萧翎,坐在老树根上,笑道:“妈妈生前,常教我烹饪之术,你看姊姊的手艺如何?”   原来那车中运着云姑尸体,岳小钗怕露了马脚,势将引起麻烦,不敢在店中食宿。   两人匆匆食过一顿野餐,萧翎赞不绝口,夸奖岳小钗烹饪的手艺。   岳小钗收了锅碗,扶着萧翎登上马车,就林中几株大树之上,划些记号,才登车而去。   萧翎看她划的字不像字,图不像图,叫人无法辨认,心中虽觉疑问重重,但却强自忍下不问。   两人一车,行了数日,这日中午时分,到一个大镇之上,但见人马往来,十分热闹。   萧翎腹中饥饿,但这几日来一直和岳小钗食宿在荒野,虽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饥饿之事,强自忍下饿火,可是两匹拖车健马,几日来未得好食,体力大感不支,嘶叫一声,卧了下去。   岳小钗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萧翎喜过:“我早就有些饿了。”   两人下了马车,找了一座客栈,岳小钗吩咐店家,带着两匹马去,好好的饲喂,和萧翎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两匹疾奔快马,急驰而过。   马上两个大汉,都佩带着兵刃,寒冬天气,跑得两匹马汗水淋漓。   忽见那当先一匹马上的大汉,陡然一收缰绳,急行如飞的奔马,陡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江南文风鼎盛,文士多不善骑,眼看此人骑术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禁喝起彩来。   彩声未绝,忽又传出惊叫之声。   原来后面一匹健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来,急马狂奔,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只见那当先停马大汉,百忙之中,突然回身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马推去,众人惊叫声中,那健马急奔之势,竟被那大汉一掌给挡了下来。   彩声雷动中,两个大汉齐齐翻身落马,望了那黑篷马车一眼,目光四处扫射。   只听一个大汉说道:“在这里了。”松开手中马缰,大步行入店中.直对岳小钗走了过来.抱拳一礼。   岳小钗神色镇静,微微一耸柳眉,道;“你们急什么呢?”   那大汉似是自觉形态太过莽撞.尴尬一笑,放缓脚步行来,垂手而立,低声说道:   “我见得姑娘留下暗记,匆匆追来……”   岳小钗玉手一摆,道:“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不迟。”   那大汉心中似是有甚急话要说,但却轻咳了一声,硬给咽了下去。   这时,另一个大汉.已拴好两区健马,跟入店中,恭恭敬敬对着岳小钗施了一礼.行了过来。   萧翎打量那两个大汉,都在三旬左右,黑绸紧身小袄,足登薄底快靴,一个背上斜斜背着一柄单刀,一个斜背一对判官笔,神态威武,气度不凡,但对岳小钗却似有着深深的畏惧,执礼甚恭。   那当先入店,身背单刀的大汉,似是憋不住胸中的话,忍了一阵,低声接过:“姑娘的行踪已然败露,强敌即将跟踪而至。”   店中客人虽有好奇之心,但见那两个佩带兵刃的大汉,神态威猛,只怕惹来麻烦,不敢多看。   岳小钗神情微变,大眼睛眨了一眨,缓缓说道:“你们快用酒饭,咱们尽快登程。”   两个大汉腹中似甚饥饿,招来酒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餐饭匆匆食毕,算了酒钱,牵过马匹,立时启程赶路,那佩刀大汉接替了岳小钗,扬鞭驰车,身背判官笔的大汉,紧紧随在车后。这几日,岳小钗一直驭车而行,萧翎一个人闷在车中,此时两个人对面而坐,萧翎不禁多瞧了两眼,只见她娇靥泛愁,柳眉微锁,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轮声辚辚,车行极快,片刻间出了市镇。   岳小钗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在萧翎的脸上道:“兄弟……”   萧翎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咱们行踪已然败露,恐已难免要有一场生死难卜的恶战。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着和我们冒此凶险,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处安全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萧翎摇头接道:“不行,我要和姊姊走在一起,纵有什么凶险,我也不怕。唉!我爹爹早已告诉我,难活过二十岁,我今年十二岁了,也不过还有八年好活,早死几年打什么紧。”   岳小钗本想强他离去,但转念想到母亲遗书中相嘱之言,要好好善待于他,此子先天之中暗带缺陷,纵然授以上乘内功心法,亦不能在短期内疗治好他与生俱来的暗疾,两年之内,绝不能使他大悲大喜,情绪激动,能度过两年时间,内功基础深奠,当可挽救他早夭之命。如若强行撵他下去,势必大伤其心,岂不害了他的性命,慈母遗命,岂可有违……   萧翎目睹岳小钗沉思不言,忍不住说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岳小钗道:“兄弟定要随我同行,必须答允我两件事情。”   萧翎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不论遇上什么凶险之事,未得我允准,不许你接口插言,轻举妄动。”   萧翎道:“我不言不动就是。”   岳小钗道:“还有一件,不论你看到了什么悲苦、高兴之事,都不能大哭、大笑。”   萧翎奇道:“这为什么?”   岳小铰道:“不要问为什么,你如不肯答应,我就立时派人送你回去。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岳小钗道:“你好好坐着休息。”一掀垂帘,跃出篷车。   但闻车外传进谈话之声,只是声音太过低微,听不清说的什么。   第二回 剑光挫凶徒     萧翎只觉马车行速,逐渐加快,车身颠动剧烈,似是行驰在一条崎岖的山道上。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岳小钗掀帘而入,抱起了云姑的尸体,低声对萧翎说道:   “兄弟,你跟我来。”   萧翎跳下马车,抬头看去,只见远山凝翠,峰岭起伏,不远处一丛修竹中,露出来一间茅屋。   岳小钗急急向茅屋行去,萧翎用出了全身气力,紧追在岳小钗的身后,绕过翠竹,到了那茅屋前面。   只见柴扉紧闭,一片寂然。   岳小钗举手在那柴扉之上,叩了两下,肃然而立。   足足等待一盅热茶工夫,才闻那室中传出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道:“什么人?”   岳小钗道:“晚辈岳小钗。”   茅屋中响起一声深长的叹息,道:“老身已十年未见宾客,纵是故人之女,也不愿破例相见,你回去吧!”   岳小钗急急说道:“晚辈之母,已然谢世,遗体现在室外,万望老前辈看在亡母份上,破例……”   遥闻一声厉啸传来,打断了岳小钗未完之言。   茅室中响起了一阵竹杖着地的嗒嗒之声,柴扉呀声而开。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手握竹杖,紧闭着双目,骨瘦如柴,一脸堆满皱纹,当门而立。   岳小钗放下了云姑的尸体,恭恭敬敬对那老妪拜了下去。道:“叩见老前辈。”   那老妪现身,有如木雕泥塑一般,动也未动一下,岳小钗拜伏地上,亦似懵然不觉。   萧翎心中暗暗想道:这老大婆好大的架子。   只见那老妪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指,慢慢推动柴扉,道:“老身已见到你了。”   岳小钗道:“老前辈破例赐见一面,晚辈感激不尽。”   那老姬冷冷接道:“你要见我一面,现在见过了,你还不走,等待什么?”   岳小钗道:“晚辈还有一件事相求,万望赐允。”   那老枢神色冷漠,凝立不语。   岳小钗凄然说道:“家母负伤死亡,遗书要晚辈把她遗体送往衡山一位故人之处……”   那老妪仍然是静静的站着,不动不言。   岳小钗看她没有反应,接道:“在晚辈记忆之中,老前辈乃家母生前极少的故友之一,年前家母亦曾带着晚辈来此拜访,但因老前辈闭门谢客,不敢惊扰,徘徊门外良久,才带晚辈离去。今日家母已作古人,晚辈依照遗嘱,送灵衡山,不想消息走露,招来敌人追踪铁蹄。晚辈死不足借,但恐伤到家母遗体,万望老前辈破例恩准晚辈寄灵于此,也好放心拒敌。”   那面容冷肃的老妪,似是被岳小钗言词所动,已将关上的柴扉,突又大开,道:   “看在你死去母亲的份上,我允你存灵七日。”   岳小钗道:“老前辈恩泽广被,幽明同感……”   她目光一掠萧翎,接道:“晚辈想留下这位兄弟,照顾亡母遗体……”   那老妪冷冷接道:“洗心茅舍,从未有过三尺童子涉足……”   萧翎看那老妪的冷漠神情,心中早已气愤,只是不便发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高声说道:“我不要留在这里。”   那老妪不再理会两人,缓缓回身而去。   岳小钗低声对萧翎道:“兄弟不要闹,咱们处境险恶,追踪之人,个个武功高强,姊姊自己就无信心胜敌,只怕无能兼顾于你了。”   萧翎一挺胸,庄重他说道:“我不怕。”   岳小钗看他神色坚决,大有视死如归之概,不禁呆了一呆,抱起云姑尸体,放入柴扉之内,回身向林外行去。   萧翎紧随在岳小钗的身后,亦步亦趋。   那辆黑篷马车,仍然停在崎岖的山道上,两个随行的大汉,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岳小钗拉着萧翎,跳上马车,素手一挥,道:“咱们走!”走字出口,车已起行,迅快如飞的向前奔驰而去。   车行不过百丈,突听一声沉如雷鸣的吼声,由后面传了过来,道:“停车!”   岳小钗盘膝坐在车中,闭目养息,对那传来的喝叫之声,恍如不闻。   萧翎忍不住动了好奇之心,探出车外,向后望去。   只见三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追来,倏忽之间,已追到车后。   萧翎看那三骑快马;都跑得满身大汗,显然是经过一段遥长的跋涉而来。   当先一骑快马离篷车还有一丈左右,马上三人,却突然飞跃而起,人离马鞍,捷如飞鸟,悬空打了一个筋斗,人已越过马车,脚落实地,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右掌一挥,猛向那驾辕的快马头上劈去。   驭车之人,正是那身背单刀的大汉,只见他左手一收缰绳,正在奔行的马车突然一偏,右手长鞭挥处,疾速向那拦路大汉右小臂上抽去。   萧翎仔细看那拦路大汉,竟然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老者,额下留着四五寸长的花白山羊胡子。   只见他身体闪动,陡然间向后退出八尺,避开了大汉一鞭,仍然拦在车前。   萧翎看这几人与飞车相搏的惊人举动,不禁心神向往,忘了害怕。   一只素手,探出车外,抓住了萧翎的右臂,硬把他拉入车中。   萧翎望了岳小钗一眼,道:“姊姊,好看得很,他们动作好快,快得我眼花镣乱,看不清楚。”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是生与死的恶斗,哪里是好看之事,不许再伸出头去……”   只听车后传来一阵厉喝。怒吼之声,紧接着当的一声大震,似是两件沉重的兵器,撞在了一起。马车的行速,突然减了下来,人喝马嘶,兵刃撞击的声音,交织一片。   岳小钗倚在车栏上,又闭上双目,似是在想着一件沉重的心事,对车外打斗之情,置之不理。   萧翎心中构想出一幅双方相搏的景象,那驰车和随护车后的大汉,正在和追来那三人三骑,动手相搏,车前车后,兵刃飞舞,定然异常壮观,向往之心,油然而生,几次想探出头去看看,但又怕岳小钗生气责怪,强自忍了下来。   陡然间,响起了一声惨痛的马嘶,篷车停了下来。   岳小钗睁动了下双目,重又闭上。   萧翎再也忍不下好奇之心,右手一伸,撩起了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那驾车大汉,已拔出背上单刀,跳了下去,正和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恶斗,那老者身上虽也背有兵刃,却是没有取用,亦宁至季,和那施刀大汉相搏,两人盘旋交错,打的甚是激烈。   萧翎不解武功,只见那大汉单刀翻飞,舞起一片白光,把那老者圈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转头望去,车后的打斗,更是激烈凶险,那随行而来的护车大汉,已拔出背上的判官双笔,这三人都已动了兵刃,一只金丝软鞭,和一个奇形怪状,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之物联手而攻,车后打斗,敌方似是占了优势,软鞭和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交织成一片光网,已把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圈入其中。   再看车中的岳小钗,仍静静坐着不动。   萧翎心中疑云丛生,暗暗忖道:车外打得如此凶恶,岳姊姊却坐着不动,看起来她定是自知武功不行,难以出手帮忙,只好和我一般模样,坐在车中等待了,唉!如是我们这边胜了,那还罢了,如果不幸失败,看这三人来势有如凶神恶煞一般,决计是不会放过我们了。   忖思之间,突然一声暴喝,那手舞单刀的大汉,被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击在左肩之上,震得轻轻向一边退开,让出一条路,他本是拼命挡那赤手老者,不让他逼近马车,终是武功不敌,中了一掌,敞开了门户。   萧翎看得啊哟一声惊叫,说道:“奇怪呀!”   那使刀大汉甚是剽悍、人被掌力震退,一提气又冲了上来,抡动单刀,挡在车前。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好啊!你是不想活了。”右掌一招“飞钹撞钟”迎胸拍了过来。   岳小钗突然睁开双目,撩起车帘,一掠车前和车后的打斗形势,低声对萧翎说道:   “奇怪什么?”   萧翎道:“那老者眼看已被那刀光圈起,怎么会忽然败中取胜、打了这位大叔一掌。”原来车后施用判官笔的大汉,在两人联手迫敌之下,形势危险,车后恶战仍然保持着不胜不败之局,车前那使刀大汉,看是占尽优势,却出乎意外的中了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   岳小钗道:“兄弟不解武事,那自是看不出了。”   突然砰的一声,使刀大汉手中单刀,被那老者右手一掌震得飞了出去。   那老者似是已动杀机,左手随着右掌拍下来,击向那大汉前胸,那大汉先已受伤,身子运转不灵,眼看已无法避开一击,   萧翎吃了一惊,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岳小钗突然疾飞而出,直向那老者劈出的掌势迎了过去。   这是极快的一瞬,萧翎目不暇接,耳际间已响起了一声闷哼,那气焰万丈的老者,突然踉跄而退,一条左臂软软垂了下去。   岳小钗望了望那使刀大汉一眼,道:“伤的很重吗?”   那使刀大汉面泛愧色,说道:“一些微伤,算不了什么。”   他说的嘴硬,但岳小钗已看出他的伤不轻,虽非致命,眼下也得好好养息一下。一伏身捡起单刀放在车上,低声说道:“你快上车去,休息一下,等一下咱们还得赶路。”   娇躯一闪,向那老者欺去。   那老者左臂“曲池穴”,被岳小钗一击点中,一条左臂,已难再使唤,但他神智仍然清楚,眼看岳小钗攻近身来,右手一挥,拍出一掌。   岳小钗去势如风,招术随势而发,右手五指半屈,本是点向那老者,‘璇玑穴’,见他右掌劈来,中途折势,点向右腕。   那老者被她一击而伤,吃过一次苦头,知她武功高过自己甚多,当下一沉右腕,身子也同时向后退去,准备取下兵刃迎敌,却不料岳小钗那半屈的五指,突然伸直弹了出来,几缕尖厉的指风,急袭而至。   那老者只觉腕上脉穴一麻,全身的劲力,顿然失去,退势一缓,跌倒地上。   就这一刹那间,岳小钗已经近身,右手连挥,点了他四处穴道。   萧翎目睹岳小钗出手克敌的快速手法,心中又是敬慕,又是欢喜,暗道:原来她有这般高强的武功,早先那闭目不闻之状,只不过是不屑和这般人动手罢了……   他这里心念转动之时,岳小钗已飞身车后喝退那手使判官笔的大汉,跃身而上,赤手空拳和两人相搏。   这三人之中,以那老者武功最强,两人眼看为首之人,躺在地上不动,生死不知,心神大乱,岳小钗出手又快,不过四五个回合,已点中两人穴道。   萧翎的心头畅快,高声欢呼道:“姊姊的本领真大!”   岳小钗仰望了两只掠空而过的健鸽一眼,眉宇间隐隐泛起一片愁容,目光注向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道,“咱们行踪已露,对方不得手,决然不肯罢休……”   萧翎接道:“姊姊武功如此高强,怎的胆子却是甚小!纵然再有人追来,也难挡得姊姊一击。”   岳小钗淡淡一笑,道:“兄弟不知江湖上事,姊姊这点武功,只不过萤火烛光而已,家母武功强我何止十倍,亦是难免身受内伤而死。”   萧翎呆了一呆,道:“云姨是受内伤而死的吗?她几时和人打架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岳小钗吩咐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把三个敌人用绳索捆起,再点他们几处穴道,弃置田野之中,再选一匹健马,套上车辕,遥指前面一座高峰说道:“把车驰向那高峰之下。”纵身登上马车。   那大汉心头怀疑,但却不敢多问,扬鞭驱车而行。   岳小钗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两粒丹药,交给那闭目养息大汉服下,才轻轻叹息一声,低声对萧翎说道:“家母虽为令尊所救。但她实则生机已绝,内伤沉重……”   萧翎奇道:“云姨在我们家中,连住数月之久,如是早受重伤,岂能活得那么久时间。”   岳小钗道:“家母内功精深,。得令尊相救之后,强行运功稳住伤势,凭仗随身携带的一瓶灵药,保注性命。行动上看去虽和常人无异,其实每日都在忍受着伤势发作之苦,如我能早到两月,或可助她疗治伤势,至少可护她离开府上,访求疗伤名医,因她那时武功已失,孤身一人,实难受长途跋涉之劳,谁想我竟晚到数日,竟成永诀,难再见家母一面。”   萧翎道:“云姨能支持数月不死,何以竟不能多等儿日?”   岳小钗道:“她伤势沉重,全凭药力相助,才保得一口元气不散,灵药用尽之后,已知难生人世,这才写下遗书,悄然躲入那枯井之中死去。”   萧翎想到云姨相待的诸般好处,不禁心头黯然,忍不注流下来两行泪水,长叹一声,说道:“是啦,云姨怕我们知道她死亡之事伤心,故而留下告别的书信,要我们误以为她是有事而去。”   岳小钗道:“除此之外,还有怕为你们招来麻烦。”   萧翎道:“我还有一事,思解不透。”   岳小钗道:“什么事?”   萧翎道:“天涯辽阔,姊姊何以找上了我们家去。”   岳小钗道:“家母早在那丹桂村外,留下暗记指标,只不过无人识得罢了。”   萧翎道:“姊姊在书房之中,看到云姨留下暗记,才知她躲在枯井之中死去吗?”   岳小钗点点头说道:“家母在你书房之中,留下了死亡暗记,并指出藏尸所在,所以我看到那暗记之时失手打碎磁碗。”   她举手拂拭一下滚滚下来的泪水,接道:“家母遗书之中,谈到兄弟,你虽然已得家母传授了上乘内功的坐息之法,但尚未能登堂入室:,尽窥奥秘,如若修为有误,那不但难以扫除你先天中身体缺陷,躲过二十岁的必死关口。且将促成提早死亡,岂不是恩将仇报,才在遗命中要我指点于你,如非家母遣命,纵然你苦苦相求,我也不敢带你同行。”   萧翎道:“为什么?反正我也无法活得多久时光。”   岳小钗道:“来日虽短,总还有五年六载,但你随我而行,那就难以预料了,也许连今天也活不过去。”   忽听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声,传入耳中。   转头望去只见那静坐养息伤势的大汉,满脸胀红,好似一口气吊在了咽喉之中。无法出来一般。   岳小钗扬手一指,点击那大汉后背之上。   只听他长长吁一口气,喘声顿住,脸上胀红,也逐渐的消散开去。   萧翎奇道:“岳姊姊,他怎么了?”   岳小钗道:“运气疗伤,岔了经脉,如非我及时出手助他,点了他岔气的脉穴,今日他纵然不死,也将落得终身残废。”   萧翎一伸舌头,道:“原来练武功,有这么多麻烦。”   但见那大汉缓缓睁开双民道,“多谢姑娘两次搭救。”   岳小钗心中忧苦,淡然一笑,也不答话。   马车中突然间静下来,只有辘辘轮声,划破了山野的沉寂。   不知行了多久,轮声倏然而住,车帘外面响起个粗豪的声音,道:“姑娘,车已难再前行。”   岳小钗一撩车帘,跳下了马车,只见晚霞绚烂,已是太阳下山时分了。   萧翎站起身子,纵目四眺,但见群山起伏,一峰独秀,岭上积雪,在夕阳返照中,一片银装玉琢的世界,不禁心胸一阔,大声笑道:“好一片景色。”   岳小钗看他欢颜不减,全然不知大难当头,心中恻然,暗道:他父母施恩于我,我如不能保得他的性命,纵然活在世上,也是负疚一生。不觉间激起豪憎,打量了四下地势一眼,娇声说道:“咱们弃车而行。”当先向前行去。   萧翎在两个随行大汉的扶持之下,不知不觉,越过了几处山峰。   岳小钗停身在一处悬崖所在,道:“今夜咱们就在此处度过,你们先扫去积雪,我去去就来。”转身一纵,人已到了一丈开外。   萧翎一路上虽是被人扶持而行,但抬腿举步,爬高而上,行来全神贯注,此刻停下,才抽暇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   只见停身之处,形势险要异常,一面高峰耸立,峭壁千寻。三面深谷百丈,触目惊心,除了来时一条小径,可子攀登之外,再无可通之路。   目光转动,只见那扶持自己登峰的两个大汉,都在不停喘息,脸上隐见汗水。   萧翎望了两人一眼,说道:“两位大叔贵姓?”   那背刀大汉道:“公子这等称呼,我等可担当不起,承蒙下问,贱名张乾。”   背插判官笔的大汉接道:“兄弟叫何坤,请教世兄大名?”   萧翎笑道:“我叫萧翎。两位大叔是我岳姊姊的什么人?”   张乾轻咳了一声,道:“咱们都是岳姑娘的属下,公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咱们去办!”   萧翎道:“我那岳姊姊是何等人物?”   张乾、何坤,相互望了一眼,齐声说道:“公子还是去问岳姑娘吧!”   岳小钗柔声对萧翎说道:“兄弟,刚才那番搏斗,你是亲眼看到了。”   萧翎道:“是啊!姊姊本领高强,小弟好生羡慕。”   岳小钗道,“这不过是几个马前小卒,强敌高手,即将赶到,他们有灵鸽追踪,今晚只怕是难免一番血战……”   萧翎道:“姊姊不用担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小弟虽然不会武功,但却一点也不害怕。”   岳小钗道:“你的胆气不小。”   萧翎道:“纵然没有此事,我也是没得几年好活,姊姊带我广开眼界,早死几日,也值得了。”   岳小钗正色说道:“如非为了兄弟的安全,我也不会选择这样一处险要所在拒敌,你若不肯听话,那也不必跟我走了。”   萧翎急急说道,“谁说我不听话了。”   岳小钗微微一笑道:“这样才好,等会如有强敌追到此处,你且不可乱跳,藏在岩下那块大石之后,如若家母阴灵相佑,咱们今晚能够铲除强敌,就可起程赶路了。”   张乾道:“强敌有灵鸽搜踪,防不胜防,行踪既被他们发现,只怕脱梢不易,必得先行想出对付那灵鸽的法子才行。”   岳小钗道:“据我推想,他们这一路追踪咱们之首脑人物,今晚当可赶到,只要能除了今夜之敌,近虑即解,纵然他们有灵鸽搜踪,其他之人,也难在三五日内赶到。”   张乾道:“姑娘一向料事如神,那是决错不了。”   何坤道:“属下有一件不解之事,想请示一二。”   岳小钗道:“你说吧!什么事?”   何坤道:“姑娘适才你不许杀戮那三个追踪之人,留下了三条命,岂不是给敌以可索之骇?”   岳小钗道:“杀了三人也无济干事,那不如留下他们活口,代为咱们传播惑敌耳目之讯……”   语音微微一顿,目光转望了张乾。何坤一眼,接道:“为了应付晚上大战,你们此刻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张乾。何坤齐声道:“姑娘也该养养精神,想来追踪之敌,绝非好与之辈。”   岳小钗仰天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对萧翎说道:“兄弟,你也好好的睡一觉吧,等一会强敌找到,难免恶斗一场,那时候你再累只怕也难以睡得着啦。”这几句说的柔和异常。关爱之心流露于言词之间。   萧翎只觉她对待自己,忽而关爱柔婉,忽而冷漠难测,对她有些敬爱,又有些害怕,当下闭上双目,坐息养神。   夜幕低垂,荒凉的山野中一片冷寂,几声狼嗥、鸟鸣遥遥传来,增加了不少恐怖之感。   突然间,长啸划空,传入耳际。   萧翎睁开双目望去,只见繁星闪烁,夜色中峰岭耸立,深夜荒山,是这般凄凉。幽沉。   耳际间响起岳小钗娇柔的声音道:“兄弟,敌人已然找来,你快些躲到那大石后面去吧。”   萧翎倒是听话的很,站起身来,向那大岩石后行去,刚行两步,只觉一只滑腻的手掌,抓住自己的右腕,一阵幽香,扑入鼻中,转脸望去,只见岳小钗满脸愁苦,不禁一怔,说道:“姊姊还有事吗?”   岳小钗道:“兄弟,来人武功高强,个个心狠手辣,兄弟虽然尚未成年,又不会武功,但如落入他们手中,肯定准逃伤亡,姊姊拒敌之时,恐怕无能兼顾到你,不论这番打斗如何激烈,兄弟千万不可现身瞧看,只管藏好身子,别让他们瞧见。”   萧翎道:“我记下啦,姊姊放心。”大步行人那岩下大石后面。   岳小钗目注萧翎藏好了身躯,一整脸色,对张乾、何坤说道:“今宵之战,非一般武林同道比武过招相比,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斗,你们只管施下毒手,多伤一个敌人,咱们就减少一份危机。”   张乾、何坤齐声应道:“姑娘放心,今宵如不是敌死,便是咱们兄弟横尸……”   突然一阵枭鸣般的怪笑,起自数十丈外,来势奇快,倏然之间,已到了悬崖之下。   岳小钗早已想好了拒敌之策,当下一挥右手,张乾、何坤立时移到预定的方位之上。   三个人依着悬崖的形势,排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拒敌之阵。   岳小钗伸手入怀,一松腰间扣把,抖出一条二指宽窄,四尺八寸长的软剑,缓步行近崖边,左手却探入怀中,摸出一把银针,扣在手中。   只听悬崖之下,传上来一个阴沉、苍劲的声音,道:“小贱人,你们已陷入围困之中,有如笼中之鸟,如图作困兽之斗,可别怪老夫手段毒辣了。”   张乾一向对岳小钗敬爱异常,听得有人骂她,不禁大怒,厉声喝道:“兔息子出口伤人,有胆子你上来。”   但听崖下怪笑震耳,一条人影,有如灵猿攀树一般,直向悬崖上面抢来。   原来,来人虽然追踪寻来此地,但因夜色幽暗,不知岳小钗等停身之处,刘故意出言相骂,好叫对方答话,以辨几人停身之位,张萝盏凑皂白,中人之计。   岳小钗看那人抢登悬崖的身法,已知来人武功不弱,她心中杀机乞动,悄立崖边,不动声色,直等那人要登上悬崖,才陡然一扬左腕,一把银针,激射而出。   这一下,距离既近,岳小钗打出银针的腕劲,又极强烈,那人本是万难逃避,却不料来人的武功之高,竟是大出了岳小钗的意料之外,只见他匆忙之中,身子突然一伏,右手斜斜拍出一掌,应变迅快至极,在间不容发之下,避过了岳小钗一把银针。   几支银针掠过他头顶飞过,余下的也为他劈出的掌力震得偏了准头,斜向一侧飞去。   岳小钗心头懔然,暗道:单看他攀登这悬崖和让避金针的快捷身法,显然是一个劲敌……   忽听张乾暴喝一声,紧接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相击之声,岳小钗匆匆回头一瞥,只见张乾单刀飞舞,正和一个黑衣人打在一起。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银光闪闪,使的竟是一对外门兵刃“亮银万字夺”,挂、锁,勾、封,正是张乾所使单刀的克星。   单以兵刃而论,张乾便已居于下风,何况大凡能施这种外门兵刃之人,武功必有独到的造诣。   但张乾却凭着一股凌厉的锐气拼力而战,刀光霍霍,俱都是进手招术,单刀直劈。   横斩,黑衣人竟然丝毫未能占得上风。   这时,何坤防守之处,亦自传来一阵叱吓之声,一个身材枯瘦如竹的秃顶老人,不知何时亦抢上了这片悬崖,以双掌接住了何坤的判官双笔。   这秃顶老人虽是赤手空拳,但三招之间便已将何坤双笔封死,施展的竟是“大鹰爪功”夹杂着“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功夫,夜色中但见他白须飘飞,武功之高,又远在那黑衣人之上。   就在这刹那之间,强敌已有两人抢上悬崖,岳小钗目光左右转动问,那躲开银针之人,亦己借势飞身扑来。   岳小钗手中长剑一抖,银虹般斜斜飞起,剑光闪动,幻起了朵朵银花,点击而去。   那人日中冷笑一声,双臂暴起,双袖之中,突地闪出了两道乌黑的光圈,竟是一对寒铁所制的“龙虎双环”。   他这对钢环本乃隐在袖中,此刻骤然抖出,但见双环交错,向岳小钗剑上封去。   只听“当”的一声龙吟,环剑相击,火星四溅,岳小钗掌中笔直的剑,寒芒忽然一折,闪电般划向对方握环的双腕。   要知她这柄长剑本是钢中带柔,柔中带钢,这一招的变化,自然大出对方意料之外。   那使环人原想封开对方长剑后,借势抢攻,却不料岳小钗软剑竟能折转,大惊之下,变招已不及,撒手抛环,凌空一个翻身跃下了悬崖,夜色凄迷中,只见一串血珠,随着他身形落下,显然他腕脉间已被划破一道血口。   岳小钗似乎未想到一招便能把强敌逼下悬崖,不禁呆了一呆,就这一怔之间,悬崖下已有一条高大人影闪电般扑了上来,岳小钗手腕一振,本自套在她剑尖的一对钢环,激射而去,直向那高大人影的胸腹之间撞去。   她这一着本无伤人之意,只想借此一击,抢得先机,双环出手,她掌中长剑便已随之点去。   哪知她身形方动,那一双钢环,竟被对方凌厉的掌风反撞回来。   岳小钗心头一惊,急急转身,只听一阵飒飒风声,夜暗中闪起一条疾如灵蛇般的黑影,划空而来,竟是一条奇形蛇头软鞭。   岳小钗掌中软剑一抖,银光流转,以攻制攻。   两人交手三招,岳小钗已觉出来人武功高强,手中软鞭变化诡奇,莫可预测,当下一紧手中软剑,登时寒芒暴张.剑花错落,直罩过去。   原来岳小钗自知今宵之战,宜在速战速决,只要能把今宵追踪而来的强敌首脑,伤在剑下,即可从容脱身而去,是以,一动上手,立时施展绝学,全力求胜。   但来人武功奇高,一条奇形蛇头鞭,不但变化难测,而且腕力奇大,左荡右扫,挟着呼呼风啸,岳小钗攻势虽然凌厉,但却奈何不了强敌。   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以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手中的蛇头软鞭伸缩点击。怪招百出。   岳小钗心中暗觉怪奇,千方道:此人既然追我而来,武功又如此高强,何以不肯现出他真正面目,难道这其问还有着什么隐秘不成?   忖思之间,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撤手。”只听见当的一声,似是兵刃着地的声音。   岳小钗百忙中回头望去,只见何坤左手中一只判官笔,已被那枯瘦秃顶老人,击落在地上,单余下右手一只判官笔在手,他双笔在握时亦是无法抵敌,此刻只余一笔,更是被迫得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目光转处,只见张乾和那使用亮银万字夺的大汉,激战虽烈,但还暂时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心下微微一宽,玉臂疾振,连出三记绝招,刹那间,寒光电掣,剑花缤纷,逼得蒙面人连退三步。   这时,那秃顶老人已然连连施下毒手,迫得何坤左闪右避,如以两人武功而论,这何坤本难和这老人搏斗如此之久,但他存了必死之心,虽在生死呼吸之间,仍是牢牢记着不能让强敌冲过,以免岳小钗腹背受敌,是以死命固守方位,不肯退让。但双方武力悬殊,这场恶战,势不均,力不敌,自是难保平衡之局。但何坤心有所专,凭一股坚强意志,竟然支撑了数十个照面之久。   但时间一长,终是难敌,左手兵刃被人拍落之后,更是有着措手不及之感,眼看难以再撑下去,忽听一声清叱,寒芒疾闪,刺了过来。   那枯瘦秃顶老人武功果然了得,黑夜中听风辨器,身子未转,右掌疾挥,拍出一股强猛的内力,一挡剑势,人却向横里跃开数尺。   岳小钗相援一招,解了何坤之危,那蒙面人手中的蛇头软鞭,却借势施展开,直攻过来。   这两人本是打个旗鼓相当,剑术鞭招,各极诡奇,攻拒之间,各有戒心,谁也不敢招数用老,以免应变不及,伤在对方手中。   是以,长剑软鞭上的凌厉招数,都未施用出来,但岳小钗分心旁顾,援救何坤一剑,那蒙面人却借机挥开软鞭,但闻啸风盈耳,顶端处的蛇口,也突然张开,发出一种鸣呜的怪叫之声。   岳小钗那柄软剑。四尺八寸,但那蒙面人手中的蛇头软鞭。却足足有七尺长短,抡展开来,方圆丈余之内。尽都是纵横的鞭影,盈耳的怪啸,此刻他抢得先机,蛇头软鞭的威势,更见强猛。   岳小钗全力挥舞长剑,在重重鞭影中,展开反击,但见剑气漫展,破围而出,不到十合,已把劣势稳住。   只听那蒙面人叹息一声,道:“岳家剑果然是名不虚传……”声音陡然顿住,似是霍然记起了什么重要之事。   岳小钗精神一振,长剑忽的一招“冰河开冻”,剑身震颤之间,幻起三朵剑花,分袭向那蒙面人三处大穴。   这一剑去势迅辣,那蒙面大汉,只觉岳小钗刺来的剑势,若点若劈,手中的蛇头软鞭,亦被岳小钗的剑势封出了门户之外,空有七尺兵刃,难以收回封架,匆忙中仰身倒卧,施展出铁板桥的功夫,才算把一剑避开。   岳小钗一剑得手,抢回主动,哪还容得强敌有还手的机会,剑招如急瀑狂流,绵绵而出,刹那间寒芒电转,环绕在那蒙面人的身上,迫得那蒙面人手忙脚乱,借那臂挥腿弹之力,全身有如风车一般,轮转不息,岳小钗连攻十几剑,竟然未能伤得了他。   岳小钗闪转错落的剑花,密如飘云落英,虽然未能伤得那蒙面人,但蒙面人也无法突破那绵密不绝的剑光而出。   那蒙面人又勉强支撑一阵,突然松手丢了蛇头长鞭,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大喝一声,匕首连挥,青光闪展,封开长剑,挺身站了起来。   岳小钗剑势一紧,不让他冲入剑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彼此为敌,何以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我已数度剑下留情,如若再不肯现出真正面目.可不要怪我手下毒辣了。”   原来,岳小钗已从来人声音和招术手法之上,隐隐觉出此人和自己十分熟悉,只是还没有把握,不便出言揭穿。   那蒙面人一面挥动手中匕首封架长剑,一面想捡回地上的蛇头软鞭,但因岳小钗剑势迅快,竟是无法分神捡起软鞭。   两人又相搏了几招,场中情势;又起了变化,只听一声闷哼,何坤身躯摇了几摇,跌坐在地上。   原来,岳小钗助他一剑,逼退枯瘦秃顶老人,何坤借机捡起判官双笔,笔在手,精神为之一振,又和那秃顶老人动起手来。   两人武功相去甚远,何坤凭仗一股锐利之气,前几招,倒也打的有声有色,双笔交错攻出,寒芒点点。但五招一过,又被那枯瘦秃顶的老人抢回了主动,左掌一晃,引开何坤双笔,右掌抵隙击去,正中何坤肩头。   这一掌落势甚重,何坤拿桩不稳,跌在地上,一条左臂,也为之麻木难抬,左手中判官笔随着跌坐在地上的身躯,落在地上。   岳小钗回目一瞥,只见那枯瘦秃顶老人正自扬起左掌,劈了下去。   纵然此刻,岳小钗没有强敌缠斗,形势上也来不及出手抢救。   突然间响起一声大喝,何坤忽然扬起右手判官笔,投掷了出去。   他在生死交关之下,奋尽余力,投出一笔,去势劲道甚强,那秃顶老人眼看敌人即将毙命掌下,心中欢喜,不料何坤竟把兵刃当作暗器,投掷了出去,不禁一呆。   就这一缓工夫,岳小钗左手已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把银针,扬腕打出。   岳小钗忽觉剑上压力大减,耳际响起了一个细微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道:“快去救人。”   岳小钗听声辨向,已知是那蒙面人所发,当下无暇多想,陡然一跃,长剑闪闪,直向秃顶老人刺去。   那秃顶老人匆忙中闪过何坤投来一笔,却不料岳小钗一蓬银针,衔接而来,数量又多,在这等夜暗之间,闪避甚是不易,只觉右肩左臂,微微一痛,中了两枚银针,不禁一惊,心神未定,岳小钗的剑热,已接踵而至。   此人武功果是不凡,虽然中了暗器,心神仍是不乱,疾向旁侧移开,进过一剑,岳小钗身随剑至,飞起一脚,踢中那秃顶老人的小腹。   夜色中响起了一声惨叫,那秃顶枯瘦老人的身躯飞了起来,摔下悬崖。   陡然间金刃劈风,一条蛇形软鞭,笔直点了过来。   岳小钗回手一剑,挡开寝鞭,抖腕一剑刺了过去。   只听那细微的声音,重又传入过来卜道:“快去助张乾,杀了那人,不可留活口。”   软鞭一收,留下一个空隙。   岳小钗听他直叫出张乾的名字,已知猜测不错,长剑一抡“起凤腾蛟”,从那重重的鞭影之中,穿了过去,直向那使用亮银万字夺的大汉冲去。   剑风破空,夜色中闪起了一道银虹。   张乾和那大汉相搏,虽然武功稍逊一筹,但他却存了拼命之心,每当形势危迫,将要落败之际,索性放开门户,不计自身安危,却疾出一刀,刺向那大汉要害,如那人不肯回手救招,纵然把张乾伤毙在“亮银万字夺”下,自己不死亦将重伤。   那人占尽优势,胜算在握,伤毙对手,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自是不肯甘冒性命之险,和他死拼,只好回招相救,这一来,无疑给了张乾缓手之机,两人廖战四五十合,张乾舍命连走两次险招,才保得一个勉强不败之局。   岳小钗剑去如风,那大汉听得兵刃破风而来,一夺逼开张乾,回手一招“力屏南天”,亮银夺舞起银光护住了身子,挡开岳小钗刺来的一剑。岳小钗人剑并至,剑势被他封开,左手却疾快地拍出一掌,右脚同时飞出踢了过去。   那大汉身躯横移,竟然把一掌一脚,同时避开。   转眼见那蒙面人握着蛇头软鞭不动,心中疑云顿起,大声喝道:“刘香主……”   蒙面人冷笑一声,接道:“怎么样,你动了疑心吗?”   岳小钗剑势一紧,连攻三招,那大汉被迫的手忙脚乱哪还有暇讲话,只听那蒙面人冷漠地喝道:“可惜你知道晚一些了。”   那大汉眼见大势已去,斗志尽失,岳小钗剑招何等凌厉,他纵然全心全意的出手抵拒,也是招架不住,何况这等心神不宁,一个失神,左臂中剑,鲜血泉涌而出。岳小钗反手一掌拍在他背心之上。   这一剑一掌,虽不足以制命,但已重伤难支,身子摇了几摇,倒在地上。   只听那蒙面人道:“此人已窥破我的行藏,留不得活口。”   张乾提刀站在一侧,应声踏上一步,手起刀落,生生把那人斩作两断,飞起一脚,把尸体踢下悬崖。   岳小钗回身对那蒙面人欠身一礼,道:“多谢相助之恩。”   蒙面人扯下脸上黑纱,长长一叹,沉声说道:“岳姑娘可还识得我吗?”   星辉雪光之下,只见那人长髯飘风,方面阔口,左颊之上,有条很深的刀疤。   岳小钗道:“果然是刘老前辈,晚辈适才已然由老前辈鞭法之上,猜想出来……”   那人举手摸一下脸上的刀疤,接道:“老前辈这称呼在下如何敢当,姑娘如不见弃,就直呼在下的名字。”   张乾忽然抛了手中单刀,直奔过来,说道:“文奇兄,咱们十几年没见面啦。”   遥闻何坤喊道:“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今宵能在这荒山之中相见。”他受伤不轻,站起了身子,却是不能奔行。   刘文奇轻轻地叹息一声,道:“两个小声一些,此时此情,实宜小心些好。”   岳小钗目光一转,沉声说道、:“今宵承你相救,我们感激不尽。”微微一顿,又道:“你在神风帮中的身份,似是不低。”   刘文奇道:“现为神风坛下香主。”   岳小钗道:“昔年家母把你逐出门下,你能不记旧恶,相助我们……”   刘文奇肃然接道:“姑娘不用再提昔年之事,那完全是在下之错,如论在下身犯戒律,实该一死才对,令堂眷念故旧,不忍让我饮血剑下,那已是天高地厚的恩情了……”   他仰脸望望天色,接道:“在下别后情长,一言难尽,目下情势紧张,势难向姑娘重叙往事,还望原有。”说罢抱拳一礼。   岳小钗叹道:“家母不幸仙逝,昔年旧事,已成过去,你离开岳家已经十易寒暑,那是不用对我这般行礼了。”   刘文奇道:“如非昔年令堂那宽宏大量,在下哪里还有命在。”语声一顿,急急接道:“目下情势不同,寸阴如金,这些琐碎旧事,无暇多谈,而且我也难在此地多留,还有几件重要之事,告诉姑娘。”   岳小钗理一下山风吹乱的秀发,说道:“什么事?”   刘文奇道:“据在下所知,除了神风帮外,还有数起武林高手,追踪姑娘而来。”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刘文奇接道:“姑娘虽已尽得主母剑学真传,但一人之力。只怕也难拒数路高手围攻,那必须早作安排才好……”目光转动,四外打量一下,压低了声音接道:“今天日落时分,在下接得灵鸽传偷,神风帮主,要带着坛下四大护法高手,亲身赶来,显然对此事重视异常……”   岳小钗一直凝神静听,不插一言。   刘文奇轻轻咳了一声,道:“泄露帮中之密,要受神蛇噬体之苦,但回念主母恩情,在下也只有冒此奇险了……”   张乾突然插嘴接道:“神风帮崛起江湖,不过十几年的时光,但声名却已大噪江湖。   不知那神风帮主,是何等佯的人物?”   刘文奇道:“说来惭愧得很,兄弟虽已入帮十年,也曾为帮中尽了很多心力,但却未见过神风帮主之面,但那坛前四大护法,却是个个身负绝技。唉!如若神风帮主果然亲身赶来,只怕在下实无能相助了……”   突然一声尖厉长啸,遥遥传了过来。   刘文奇脸色一变,但他仍然强自镇静他说道:“神风帮中灵鸽追踪之术,冠绝当代武林,姑娘如想避开追踪,必需先得设法逃避过那灵鸽之目……”目光突然转到张乾脸”,接道:“张兄,请给兄弟一刀,我要走了。”   张乾怔了一怔,道:“干什么?”   岳小钗玉腕一振,长剑疾飞而出。   寒芒一闪,划破了刘文奇的左臂,一股鲜血,疾涌而出,岳小钗收了长剑,一皱眉头。道:“可是重了一些吗?”   刘文奇回顾了左臂的伤势一眼,道:“伤的太轻;也无法瞒得过他们的双目,姑娘珍重,在下告别了。”突然纵身一跃,疾奔而去。   岳小钗望着刘文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仰首望着满天繁星,陷入了忧郁的沉思之中。   张乾。何坤呆呆的站在一侧,不敢出声惊扰了她。   两人都知道岳小钗每遇上犹豫难决之事,必然是这副神情,仰脸望天沉思不语。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岳小钗才似突然下了决心,目光一转,投注到何坤的身上,问道:“你伤势如何?”   何坤道:“经这一阵休息,已稍觉好转。”   岳小钗道:“可能赶得路吗?”   何坤一咬牙齿道:“赶得。”   岳小钗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道:“好!你服下这两粒丹丸、咱们就走。”   何坤接过丹丸服下,闭目运气调息。   岳小钗盘好软剑,缓步向那突岩下大石后面走去。   只见萧翎背依大石而坐,闭着双目,正在打坐运息,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   萧翎睁开双目,望了岳小钗一眼,笑道:“那些人可都被姊姊打跑了吗?”   岳小钗道:“都打跑啦,刚才打斗之时,你可害怕?”   萧翎道:“我隐在石后一角偷瞧,见姊姊武功高强,把那人打的摔下悬崖之后,我就未再看啦。”   岳小钗道:“你在家中;养尊处优,岂不胜过这等凶险、苦难的日子?”   萧翎起身笑道:“我党着很好玩,一点也不觉苦。”   岳小钗看他全身微微抖动,显是体质娇弱,难以和这等严寒抗拒,心中微生惜怜,伸过玉掌,握住他双手,说道:“你冷吗?”   萧翎道:“手脚有些寒冷。”   岳小钗道:“咱们要即刻登程连夜赶路。”   萧翎道:“那很好,跑跑路也可以暖和一些。”   岳小钗道:“山道崎岖,积雪掩径,纵是身有武功之人,走起来,也是十分困难,你如何能够行得,我要那张乾背着你走如何?”   萧翎自知实难行这崎岖山道,强不得嘴,当下默然不语。   岳小钗解下腰间绢带,把萧翎绑在张乾身上,低声说道:“兄弟,不要怕,什么事都有姊姊。”   萧翎点点头,道:“我这样大了,哪里还会害怕。”   岳小钗口中虽然慰藉萧翎,但心中却是满怀愁苦,此段行程,危险艰苦,实是生死难卜。   何坤已运息完毕,睁开双民看了一下眼前形势,说道:“张兄,兄弟给你开路。”   岳小钗道:“你们跟我身后,好好的保护萧公子。”当先举步行去。   何坤双手握笔,紧随在张乾身后而行,他虽经过一番调息,又服用过岳小钗两粒灵丹,但伤处仍然隐隐作痛,甚感不便。   岳小钗轻功绝伦,虽在这大雪封掩的山径之上,亦可放腿而行,但因张乾背负萧翎,何坤掌伤未复,只好放缓脚步、等候两人。   萧翎伏在张乾背上,转目四顾,只见四周一片夜色,隐隐间,耸立着大雪弥漫的山峰,这等景色,凄凉、豪壮,生平从未见过,虽觉寒风拂面如刀,仍是不减济览之兴。   岳小钗当先带路,下得悬崖,折向一条山谷之中行去。   张乾素知她聪明过人,一举一动,都有作用,也不开口多问。   谷中风势大减,不似峰上那等寒冷,岳小钗行了一段,忽然停下身,绕行奔走,在那白雪地上,印满脚印痕迹。   萧翎看的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姊姊,你在做什么?”   岳小钗道:“扰乱敌人的耳目。”   萧翎微一付思,道:“我明白啦,你要留下很多缭乱的脚印,使那些追踪咱们的人,无法找出咱们去向。”   岳小钗道:“大雪封山,行趾所经,那是难免留下痕迹,留下这些脚印,也不过使追踪之人耳目受惑罢了。想摆脱敌人的迫踪,很难办到。”   几人又行了一阵,岳小钗突然停下,就道旁削下两根竹竿道:“你们在此休息片刻。”转过身子,原路而回,沿途上手不停挥的毁去了几人留的足迹,足足有里许之遥,然后左右双手各握了一支竹竿,借两个竹竿支撑之力,悬空而行,这两根竹竿长都在一丈之上,一收一跃,就是两三丈远。   萧翎见她遥遥行来,一起一伏,有如凌空滑翔而至,片刻之间,已回到停身之处,双腕振处、两根价竿划起一阵啸风之声,飞了出去,萧翎心神向往,不禁一叹。   岳小钗道:“兄弟,你叹什么气?”   萧翎道:“姊姊这么大本领,实叫人羡慕得很。”   岳小钗笑道:“你如肯用心学习,凭你的才智,禀赋,日后成就,超过于我,那也不是难事,”   萧翎叹息一声,道:“可惜我活不过二十岁;有负姊姊的厚望了。”心头黯然,缓缓垂下头去。   岳小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母亲遗书之上,再三提示于我,他生具绝症,二脉三穴闭塞不通,行血难以畅通全身,虽得母亲授于太乙气功,但在根基未奠之前,不能忧伤过甚,亦不能太过欢乐,大哭大笑,都有生命之险。当下低声劝慰道:“兄弟不用担心,只要你肯听姊姊的话,别说二十岁,活上一百岁,也非难事……”   她脸色突然间转变得十分严肃,缓缓接道:“但你如不肯听我的话,那不但难以活过二十岁,也有负你云姨一番苦心。”   萧翎若有所悟他说道:“我也可以练武功吗?”   岳小钗暗暗忖道:此时此情,必须先要激起他向上的雄心,以坚他求生的意志。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我娘的遗书之上,再三提到你的骨格才智,都是上上之选,只要你肯用心的去学,不难成就一身绝技。”   萧翎双目眨动了两下,脸上飞扬起一片欢愉之情。   张乾、何坤经过这一阵调息之后,精神大见好转,岳小钗目光一掠两人,低声说道:   “你们两人的伤势好些吗?能否攀登峭壁?”   张乾、何坤齐声应道:“不碍事了。”   岳小钗道:“好!咱们走!”转身向一座峭壁上面爬去。   张乾、何坤都是久走江湖之人,阅历甚是丰富,但岳小钗这等举动,却使两人大觉困惑,暗暗想道:她带我等进入山谷,以避敌踪,怎的忽然又要攀登山壁?   两人心中虽然觉着怀疑,但却是不敢多问,紧随岳小钗身后,向上攀去。   千寻峭壁,加上大雪的封遮,攀登起来,甚是不易,岳小钗轻功卓绝,行起来还不觉出困难,但张乾身负萧翎,何坤伤势未愈,行来更是困苦万状,举步维艰,爬上峰顶,已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这座峰顶,只不过三四丈方圆大小,生满了嶙峋怪石,但大都被峰上积雪掩去。   岳小钗选择了一处避风所在,拨开积雪,说道:“兄弟,高山寒夜,你身体又极虚弱,披上这衣服吧!”说话之间,取出一件十分柔软的衣服,披在萧翎的身上。   萧翎伸手摸摸披在身上的衣服柔软如棉,但却单薄异常,也不知是何物做成,心头大是感激,说道:“姊姊待我真好。”   岳小钗微微一笑,目光扫掠过张乾、何坤,说道:“你们也借机会好好运气调息一下,也许天亮之后,还要有一番恶战……”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上有灵鸽搜寻,下有强敌追踪,咱们势难远走,眼下之策,只有暂时避开强敌锐锋。此峰独秀群山,形势险要,纵然被敌人发现,亦可凭险相拒。   如能侥幸出敌意料之外,诱敌远去,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据高俯瞰,查敌来势,再定退敌之策。”   何坤道:“姑娘料事如神,我等向来佩服。”   岳小钗仰脸望天,缓缓说道:“来敌除了神风帮外.还有甚多高手,咱们必需设法挑起他们自相残杀、火拼,才能坐收渔利,藉机遁身。”   张乾、何坤,虽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但两人一向不善心机,想不出拒敌之策,只好默不作声。   寒夜漫漫,风雪中更见遥长,萧翎紧依岳小钗身旁而坐,依照着云姑传授的打坐之法,运气调息。他虽不知云姑传授的乃武林中上乘太乙气功,但却隐隐觉到,每日经过一阵坐息之后,御寒之力,就增强甚多,为了抗拒严寒的侵袭,全神贯注在运功之上,心神集中,事半功倍,竟然大有进境。   岳小钗冷眼旁观,看他调元运息,渐入忘我之境,心中暗喜,似这般情势发展,不出一年,萧翎当可度过险恶的时期。   第三回 云鸽蹑侠踪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东方天际,微现曦龙,天色已快大亮。   岳小钗打量张乾、何坤,见两人神色大好,经过大半夜的坐息,精神体能,都已恢复了八成。   突然间卜一声“汪”的狗叫传了过来。   岳小钗心中一动,暗道:寒夜深山,大雪封径,哪里来的狗叫之声……   心念初动,耳际间,又响起了一阵鸽翼划空之声。   岳小钗霍然站起身子。低声对张乾、何坤说道:“你们好好保护于他。”纵身一跃,人如掠波燕剪,飞落到峰边一座突立的大山石上。   隐下身子望去,曙光中只见两只健鸽,疾从峰腰飞过,直向深谷而去。   只听汪汪两声犬叫,传了过来,抬头看去,山峰下白雪地上,疾速奔来三点黑影。   岳小钗内功精湛,目力过人,隐隐可见两头高大的黑犬,急急奔来,两犬之后,紧追着一条人影。   双大一人的来势奇快,眨眼间已抵峰下。   此时,天已大亮,东方天际间泛升起万道金霞,岳小钗看来人一袭天蓝长衫,青色毡帽,低压眉际,遮去了半个脸孔,两条黑犬,却是高大得惊人,四足着地,几乎和那蓝衣人一般高低。   但见双大仰首上望,似是要攀登上峭壁,但那蓝衣人却紧紧拉着手中两条皮索不放。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长啸,山谷中遥现出两点人影,疾如离弦流矢般,急奔而来。   岳小钗暗暗忖道:这蓝衣人,不知是何来路。看情形,他手下牵着的双大,分明已嗅出我们停身所在,不知他何以不肯登上峰顶?   付思之间,那两条遥现的人影,已然奔近峰下。   来人是两个身佩兵刃的劲装大汉。   那手牵双大的蓝衣人,刚好站在道路正中,手牵双大的皮索甚长,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来人的招子很亮,打量了那蓝衣人一眼,似是已看出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当下拱手一礼道:“朋友请让让路。”   岳小钗居高临下,把几人举动看的十分清楚。   只见那蓝衣人缓缓转过头去,冷冷的望了两人一眼,突然一抖手中皮索,两个奇大的黑犬,“汪”的一声大叫,疾向两个大汉扑去。   两个大汉齐齐挥动兵刃,舞出一片光幕,护住了身子,一面向后跃退。   蓝衣人手中皮索一抖,向前猛扑的双犬,忽然收住去势人向下一伏身子,避开两人兵刃,忽的人立而起,探爪抓去。   两个大汉侧身避过,两柄厚背鬼头刀,迎头斩下。   双犬两人,在峰下白雪地上,展开了一场恶斗,两只大黑犬,在那蓝衣人皮索操纵之下,进退攻拒,隐隐有武学家数,两个大汉空有兵刃,竟然奈何那双大不得。   人犬相搏,大约一刻工夫,那蓝衣人突然松开了手中皮索。   双大少去了限制,扑击更见猛恶,绕着两人,疾转如轮,两人刀光霍霍,却无法逼退双犬。   岳小钗看着暗皱眉头,忖道:这两只似狗非狗的巨大怪物,虽然天生犯恶,但它们总是无智无识的动物,能和武林高手相搏,实非易事,这蓝衣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能把两条巨大训练的这等利害。   又斗几合,忽见两个大汉一紧手中鬼头刀,逼退双犬,疾快的向后退去。   这两人虽未败在两条巨犬的利爪之下,但显然已自知难以制服两犬,见机而退。   蓝衣人突然低啸一声,双大疾追而上,转过山角不见,蓝衣人抬头望了峰顶一眼,突然振臂一跃,飞起来两丈多高,手足并用,直向峰顶上攀来。   他的动作奇快、转眼间已近峰顶。   岳小钗不知来人是哪道人物,一时之间甚难决定是否该出手阻拦,就这一犹豫,那蓝衣人已登上峰顶,目注岳小钗停身之处,冷冷说道:“岳姑娘吗?”   张乾、何坤,霍然站了起来,横刀握笔,疾奔而上。   岳小钗素手一挥道:“你们退下。”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退到一丈开外。   蓝衣人似是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面貌,毡帽更低,掩住了右面半个面孔,右面已隐入毡帽之内,只露出一只左眼,语气冷漠他说道:“在下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我?”   岳小钗低头沉思,搜遍枯肠;“想不起几时见过这样一个怪人,他装束诡异,带着几分神秘之气,如果见到过他,自然是不易忘记。   只听那蓝衣人冷冷地接道:“贵人多忘事,姑娘是否还记得我,无关紧要,在下此来,只是想和姑娘谈笔生意。”   岳小钗道:“大驾毡帽遮面,不露真象,纵然见过,也使人难以想得起来,可否一现真面,我也许能够想起。”   蓝衣人接道:“不用了吧!在下半个面孔,见不得人,不看也罢……”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好在我只是想和姑娘谈笔生意,识与不识,和生意的赔赚无关。”   岳小钗谭:“什么生意?”   篮衣人道:“岳姑娘想已知自己处境,除了神风帮中的高手苦苦追踪之外,还有不少武林人物陆续赶来,烟很想是早知道了。”   岳小钗道:“承蒙指教,感激不尽。”   蓝衣人道:“岳家剑虽是武林一绝,但双拳不敌四手,好汉难挡人多,姑娘一个人,还要保护一位不解武功的孩子,处境自是发发可危了。”   张乾怒道:“除了姑娘之外.我等难道不是人吗?”   蓝衣人道:“你说的不错,两位赶赶马车,唬唬普通的人,或可算上一份,但如和追踪而来的武林高手相搏,不是在下小觑两位,只有送命和挨打的份儿。”   张乾、何坤听得一齐大怒,正待发作,岳小钗却摇手阻止了两人,接道:“咱们这生意如何一个做法,你开出价钱来吧!”   蓝衣人徽微一笑,道:“姑娘倒是干脆的很,在下如再推拖讲价,那就不够意思了,我助姑娘脱险,但却只要见令堂一面。”   岳小钗道:“你说的大晚了,我娘已不在人世。”   蓝衣人道:“如若她还活在世上,在下也不致冒味求见了。”   岳小钗道:“那你是何用心?”   那蓝衣人道:“我只要看看令堂的遗体。”   岳小钗心中大觉奇怪,道:“死了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蓝衣人道:“目下寸阴如金,哪里有暇讨论此事,姑娘答不答应,快快请说。”   岳小钗道:“你送我脱了危境,就依你之言去办,如若脱不出险呢?”   蓝衣人道:“姑娘放心,在下做买卖向不赔钱。”   岳小钗心中一动,道:“只是看看我娘遗体,不许动她身上之物。”   蓝衣人沉吟了一阵;冷冷说道:“在下相助姑娘脱险,可说是甘冒和无数江湖高手结仇之险,如若这般廉价,岂不是赔定了”   岳小钗口里和这蓝衣人在说话,心中却在思量着这蓝衣人的来历,听他口气,似对自己的行动,知道的十分详细,目下强敌环伺,处境险恶,看此人举动之间,分明身怀绝技,最可怕的还是那两个高大的黑犬,追踪之能,犹胜过神风帮中的灵鸽,非不得已,最好是不要和他闹翻。   只听那蓝衣人冷漠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做买卖讲求是将本求利,只不过兄弟这副面孔,长的不雅,很难讨得买主欢心,但信誉却是老不欺,少不哄,金字招牌,一言为定。姑娘眼下的处境,可算是四面楚歌,如若姑娘答允和在下合作这次买卖,我们固可赚上一笔,但姑娘亦可安然脱围;姑娘如不肯答允这次买卖,凭姑娘一人二剑,想闯出这高手环伺的重重围困,岂是容易之事。”   岳小钗道:“不错,眼下我们处境险恶,但至多不过是战死而已……”   蓝衣人接道:“姑娘可知道这些人甘冒风雪,千里迢迢追踪而来,为了什么?”   岳小钗突然想到母亲遗书之上,要她通权达变,不可太以固执。   蓝衣人顿了一顿,又道:“这些人中,也许大部分人尚不知令堂已然仙逝,是以凡是追来之人,不但自忖能够对付你岳姑娘,甚至连令堂也计算其中,姑娘行踪,一旦暴露,动手搏斗,凶险是不难想象了……”   突听一阵低沉的呜呜之声传了过来,打断蓝衣人未完之言。   岳小钗脸色微变,极目远眺。   那蓝衣人却是面现欢色,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来的不是外人。”一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牛角制成的小巧喇叭,吹了三响。岳小钗暗皱眉头,忖道:这人当真可恶,他这号角三声,固可招来同伴,但亦将招来敌人,显然他有意造成紧张形势,好逼我屈服……   号角声倏然中断,寒山雪峰,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   那蓝衣人转过身子,遥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峰,背对着岳小钗毫无戒备之意。   岳小钗心潮起伏,忖思着对付眼前形势之策,只觉既不便开罪此人,又不便答应于他,心念电转,竟是想不出如何处理才好。   那目眺远山的蓝衣人,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老大来了,谈买卖,他比我内行的多,岳姑娘和他谈谈吧!”   岳小钗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两个人来,说道:“老前辈可是中州二贾……”   那蓝衣人头也不回他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冷面铁笔杜九。”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哈哈大笑,峭壁间,疾如飞乌一般,攀登上一个人来。   此人一张圆团团的面孔,白中透红,大腹便便,足登福履,一件青绸长衫,外罩墨缎团花大马褂,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登上山峰顶,立时抱拳一个长揖,道:“兄弟晚来一步,有劳诸位久候。”说完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冷面铁笔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来的正好,岳姑娘的生意难做,大哥和他谈谈价钱。”   来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好谈,好谈,咱们少看点利息就是……”谈笑声中,抱拳对岳小钗一揖,道:“兄弟金算盘商八。”   岳小钗道:“中州二贾并驾齐驱,小钗这里失迎了。”欠身还了一札。   金算盘商人打了两个哈哈,道:“好说,好说,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我这位兄弟,一向是只管记帐讨债,洽谈商务,素不内行,言语间如有得罪姑娘之处,还望看在兄弟份上,多多海涵。”   萧翎本在盘膝而坐,闭僵调息,被冷面铁笔杜九吹出的号角之声惊醒过来,看那人一副怪模怪样的装束,心头甚是厌恶,别过头不去瞧他,但见商八一副团团面孔,笑容可掬的和气神色,觉着此人甚是可亲。   只见金算盘商人抱拳一个罗圈揖,笑道:“诸位兄弟,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在下这里有礼了。”哈哈一笑,目注岳小钗接道:“兄弟做生意,一向是童叟无欺,信用卓著,名满天下,姑娘只要答应和我们成笔交易,当知兄弟之言,不是信口开河了。”   岳小钗秀眉微微一耸,道:“两位老前辈游戏人间,盛名满武林,晚辈今日能得一见,实感荣幸的很……”   金算盘商八笑道:“兄弟为人,最重信用,承朋友的捧场,使兄弟的生意,愈做愈大,这几年来,也算得一帆风顺。”   岳小钗暗暗忖道:母亲生前,提到过中州双贾,身负绝世武功,但却介于正邪之间,伸手管事,索价惊人,这两人虽无大恶,但却主具一副做买卖的性格,是非观念,甚是淡漠……   忖思之间,金算盘商人又已接口说道:“咱们兄弟一向只谈生意,不同是非,但亦不愿乘人之危,借机勒索,岳姑娘目下的处境,已是生死交关。兄弟适才听得消息。连那轻易不肯现身江湖的神风帮主,亦要进来,除此之外,这百里之内,准备打劫姑娘的武林高人,少说点,也在十位左右,二三流的脚色,那是不用提了,触目皆是,撞踵擦肩。老实说除了我们兄弟之外,岳姑娘就是出价再高,也不会有人趟这次混水,接这笔买卖。”   此人十分健谈,一开口滔滔不绝地直说下去,只见他口沫横飞地接道:“以姑娘个人之力绝难敌这许多武林高手的重重拦截。围击,如有损伤,哪还有能力去保护令堂的遗体,此时此情,姑娘已为势所迫,这笔买卖,该是非做不可了。”   岳小钗细想他言,亦觉有理,处此形势,实难有两面兼顾之策。   金算盘商人打了两个哈哈接道:“姑娘脱险之后,我等只求得令堂身藏遗物一件,但如姑娘为敌所伤,那是连令堂的遗体,也难保全了。”   岳小钗突然一整脸色,说道:“家母遗物,岂能轻易送人,两位老前辈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金算盘商八哈哈一笑,道:“漫天讨价,就地还钱,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们兄弟绝不强买强卖,在下就此别过。”回身举手一招,道:“老二走吧!这笔买卖谈不成了。”   首先向峰下奔去。   冷面铁笔杜九应声而起,紧随商八身后,疾掠下峰,两人身法奇速灵巧,奔走在满铺白雪的峭壁之间,如厄平地,眨眼间已到峰下。   何坤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中州二贾之名,果不虚传。”   张乾冷哼一声,道:“咱们武林中人,不是自甘贫贱,放浪江湖,便是做啸松云,不问是非,像他们二人这般跋涉风尘辛辛苦苦的洽谈买卖、追逐财利.武功再高,也难使人敬重。”   就这一阵工夫,中州二贾已然隐失于茫茫的雪地之中。   岳小钗望着两个人消失的背影,想到眼下即将再现的一场凶猛搏斗,不禁黯然一叹。   回头望去,只见萧翎瞪大着一双垦目.望着自己,一脸坚决神色,似是对自己寄予了无比的信托,想到这无辜的孩子,跟着承受风尘跋涉的劳苦,生死难卜,心头更是恻然,慢步走了过来,柔声道:“兄弟,可怜你官贵世家;小小年纪,不但跟我尝受这风雪袭击之苦,而且还要冒兵刃凶危之难,生死难卜,叫我如何心安。”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姊姊本领高强,那些人绝非敌手,和姊妹在一起,纵是陷身于千军万马,刀山剑林之中,我也不怕。”   岳小钗呆了一呆,道:“如是姊姊伤亡在敌人手中,无法保护于你,岂不害了你的性命?”   萧翎道:“不会的……”语音一顿,吁出一口气,接道:“万一姊姊死了,我也不愿独生。”   他幼务旁学,胸中记了甚多同生共死的故事,这番言语,随口说出,并无特殊用意,但岳小钗却听得大是感动,黯然神伤,不能自己,只觉肩上责任重大,心头如负上一块重铅。   突然间,鸽翼划空,两只羽毛如雪的健鸽,低掠峰顶而过。   岳小钗随手捡起一块山石,素腕挥扬,电射而出,一只健鸽应手而落、跌落在峰梁之上,另一只却突然一敛双翼,疾落而下、隐入山谷之中不见。   张乾、何坤似是都已了然到险恶的大战迫在眉睫,回顾了岳小钗一眼,道:“姑娘,咱们行踪已露,坐以待敌,倒不如拼尽全力,趁早冲出围困的好。”   岳小钗道:“大晚了,我料敌有误,自陷绝境。”   张乾道:“强敌高手,大都尚未赶到,此地山峰连绵,何愁无隐身之处,倒不如早离此处,另觅藏身之所。”   岳小钗道:“来人不但大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而且有了心得之心,咱们总不能常年在强敌追踪之下,亡命天涯。”   萧翎突然插口说道:“姊姊,我心中有一桩不明之事,不知是否当问。”   岳小钗微微一笑,道:“你说吧!也许咱们已来日无多。”   萧翎道:“这些武功高强之人,追踪咱们,究是为了何事?”   岳小钗道:“为了我娘。”   萧翎茫然说道:“唉!云姨已然仙逝,纵然和这些人结有怨仇,也该一死百了,何苦这般苦苦追迫我们不放。”   艰苦的际遇和内疚,使岳小钗对萧翎动了深深的借怜,这个生长在豪富之家的无辜孩子,己被她牵入了江湖上仇杀的是非恩怨之中,忍饥受寒,当下柔声说道,“兄弟不知江湖凶险,这些人中虽有家母生前仇入,但其中大部并无恩怨。”   萧翎茫然问道:“既无恩怨,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岳小钗沉吟了一阵,道:“他们想得家母遗物。”   萧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岳小钗忽然挺身而起,一把抱起了萧翎,横跨数尺,把萧翎放在一块突起的大岩石后说道,“兄弟,小心。”   纵身一惊,飞跃向一侧峭壁边缘。   这时,张乾、何坤亦似有了警觉,匆匆站起,拔出兵刃,奔向峭壁边缘。   耳际间响起了岳小钗一声娇叱,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萧翎探首向外望去,只见一条人影闪动,向峰下跌去。   岳小钗长剑己然出鞘,卓立在峭壁边缘,衣袂飘飘。   一阵急劲的山风吹来,吹落了石上积雪,打在萧翎的脸上。   萧翎举手拂拭,回目一瞥问,发现一个背插单刀的大汉,正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峰顶,不禁大惊,叫道:“姊姊,后面有人来啦。”   那大汉动作甚快,双手一按壁间山石,一个筋斗,直翻过来。   萧翎只觉一条黑影,有如一只大乌般凌空直扑过来,心头骇然,但却无法避开。   暮然间白光闪动,冷芒电掣,萧翎看也未看清楚,耳间已晌起悲叫之声,紧接着一团黑影,腾空而起,飞投峰下。   定神望去,只见岳小钗悄悄站立身侧,手中长剑垂地,隐隐可见血迹。   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扶在萧翎肩头、低声说道:“兄弟,你受惊了。”   萧翎长长吁口气,道:“姊姊的动作好快,那个人呢?”   岳小钗道:“已被我长剑穿心而死。”   萧翎道:“尸体怎么不见?”   岳小钗道:“被我一脚踢下峰去了,唉!今日之局,已是难免血战,姊姊只好施下辣手,杀一个少一个了。”   但闻兵刃相击之声传了过来,张乾、何坤,已和两个登上山峰的大汉,动上了手。   岳小钗似是立下了死中求生之心,神情反而镇静了下来,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把金针,说道:“兄弟,你瞧瞧姊姊的金针手法如何。”玉腕连扬,数缕金线,电射而出。   盎针出手、应声惨呼,和张乾、何坤动手的两个大汉,每人中了两之卜手脚一慢,一个被张乾顺势一脚,踢了下去,另一个被何坤判官笔点中死穴,横尸当场。   萧翎看的大为敬佩,赞道:“姊姊主针手法,当真是神乎其技。”   赞声未绝,突闻一阵阵朗笑传来,道:“金针手法,何足为奇,可要试试老夫的子母神胆?”   岳小钗娇躯一挺而起,护在萧翎身前,抬头看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白须飘飘的老者,挺立在峭壁边缘,背负一双青铜日月轮,双手各握一枚鸭蛋大小的铁胆。   虎背熊躯,神成凛凛。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岳小钗等竞不知他何时登了绝峰。   只听张乾大声喝道:“好啊!想下到大名鼎鼎的圣手铁胆楚昆山大侠,竟然也效江湖肖小,乘人危难。”   圣手铁胆楚昆山,只觉脸上一热,羞泛两颊,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老夫纵不出手,诸位也是难逃这次危难,如其让人。何不自己出手……”他自解自嘲地大笑一阵,接道:“何况此物关系甚大,如若落在他人手中,岂不成了贻害江湖之患?”   萧翎目睹这一日夜中,情势发展,小小心灵之中,已频频觉出这些人物,似是在逼着岳小钗讨取一件东西,而且这东西和云姨的死亡有着密切的关连。   只听岳小钗冷笑一声,道:“久闻楚大侠三十六招龙虎轮法。予母铁胆,傲视中原武林,今日有幸一会。”眉宇间泛起一片杀机,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美丽的岳小钗,似是已被强敌连番迫逼,撩起了怒火,准备硬拼到底。   圣手铁胆楚昆山重重地咳了一声,缓缓收了掌中铁胆,打量了岳小钗一眼,只见她秀眉耸扬,横剑而立,虽然满脸怒容,但气不浮,神不躁,分明已得上乘剑术真传,想到自己一生侠名,如是真要出子和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动手,胜之不武,败则把一世英名,尽付流水,当下说道:“姑娘是岳云姑的什么人?”   岳小钗道:“那是家母。”   楚昆山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岳姑娘,老失和令堂有过数面之缘。”   岳小钗看他被张乾几句话,说得大有自愧行径之感,心中暗道:此人虽然是来意不善,但却不失为大侠气度,心头怒火消减不少。说道:“者前辈既和家母相识,尚望能看亡母面上,放过晚辈。”   楚昆山拂髯一笑,答非所问地接道:“老夫对令堂的剑法,向极敬服,可惜一直未能领教,实乃一大憾事……”   岳小钗叹道:“老前辈这份心愿只怕永难实现了,家母已然仙逝。”   楚昆山叹道:“姑娘瞒得别人,只怕难以瞒过老夫,老夫只要和令堂见上一面,领教她几手剑法就走。”   岳小钗恍然大悟,暗忖道:原来他存心未变,只不过自恃身份,不肯和我动手罢了。   心头怒火又起,冷冷说道:“家母仙逝之事,不论老前辈是否相信,都无关紧要,但如想一试岳家剑法,晚辈倒是可以奉陪。”   楚昆山沉吟一阵,道:“老夫这把年纪,实不愿和姑娘动手。”   岳小钗细想眼下情势,确然已成了四面楚歌,寒山空谷,铁骑无数,不知有多少武林高人追来,既不能善罢,逃又无望,份不如放开手来,伤得对方几人,也可出出胸中一口闷气。当下一振玉腕,四尺八寸的长剑,闪起一道银虹,说道:“老前辈可是不屑和我动手?”   楚昆山道:“老夫这把年纪,和你动手,传到江湖上去,岂不成为笑柄,此事万万不可。”   岳小钗怒道:“你这人既不肯和我动手,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岂不是白费工夫吗?”   楚昆山摇头说道:“据老夫所知,令堂一身内功,已人炉火纯青之境,岳家剑法又是武林一绝,天下能够伤得令堂之人,实难找出几个,因此,老夫坚信令堂还活在人世。”   岳小钗暗道:“这人当真是顽固迂腐,看来倒是难以和他说清楚。   付思之间,突听何坤怒喝一声,挥摇双笔,直扑过去。   岳小钗转头望去,只见两个青色劲服的大汉,手中横着厚背鬼头刀,已然攀上峰来。   张乾紧随何坤身后奔了过去,分抵两人,立刻打了起来。   双方一出手,都是拼命的招数,刀光霍霍,笔影纵横,出手攻势都是一击致死的要害。   岳小钗看来人武功,实不足言敌,只一出手,立时可以把两人伤毙剑下,有心过去相助,但又怕楚昆山会借机出手,伤了萧翎。   楚昆山似是已看出了岳小钗的心事,拂髯一笑,道:“来人都是神风帮中三四流脚色的,这般人个个作恶多端,素为武林不齿,姑娘如想出手,老夫绝不相助。”   岳小钗暗道:此人顽固迂腐,世所罕见,性格怪异,倒与那中州双贾有甚多相同之处,大可利用他顽固的性格,先把来人除去再说。   心念一转,仗剑一掠,直向两个青衣人迎了过去。   萧翎突然举步而行,直向楚昆山走了过去,遥遥抱拳一揖,道:“老伯伯。”   楚昆山一皱眉头,还了一礼,道:“小兄弟有何见教?”   萧翎毫无怯意,昂首挺胸走了过去,说道:“你为什么不信我姊姊的话呢?”   楚昆山茫然说道:“谁是你姊姊?”   萧翎一指岳小钗,道:“她就是我姊姊,她说我云姨死了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楚昆山摇摇头,道:“你姊姊那些心机,骗得过别人,但如何能够骗得过老夫,我走了数十年江湖,不知会过多少高人,一双日月青铜轮下,授首恶徒,无计其数,绿林道上,听得老夫之名,无不望风而逃……”忽然想起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知晓得什么江湖大事,拂髯一叹,道:“唉!这些武林大事,告诉你也是听不明白。”   萧翎幼务杂学,这几日来,又和岳小钗跋涉风尘,连经凶险,智能已开,当下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杀了很多坏人。那你自然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楚昆山道:“那当然,大江南北武林道上,一提起老夫之名。哪个不尊称一声楚大侠。”   萧翎道:“老伯伯既是好人,为什么要欺侮我岳姊姊呢?”   楚昆山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他为人虽是迂腐顽固,但却耿直不善谎言,被萧翎这一问,瞠目结舌,这个了半天,说不出个理由来。   萧翎看他神情尴尬,心中暗暗欢喜,忖道:这个老人很好玩,相貌堂堂,不似坏人,我倒要和他交个朋友。心念转动,微微一笑道:“者伯伯,你这人看上去不像坏人嘛。”   楚昆山道:“哼!老夫侠名远播,济困扶危,自然不是坏人了。”   萧翎道:“那你为什么要抢我岳姊姊的东西?”   楚昆山又是一怔,持髯沉吟了良久,才谊:“因那东西关连天下,如果让它落在不肖绿林人物手中,为害天下至大,因此老夫非得把它抢到手中不可。”   萧翎道:“我岳姊姊是坏人吗?”   楚昆山看他小小年纪,口齿伶俐,胆气过人,不觉间生出喜爱之心,说道:“她出道不久,这好坏之评,眼下还难下定论,不过她母亲岳云姑,倒是一位十分可敬之人。”   萧翎道:“我云姨既是好人,我那岳妹姊自也不是坏人了。”   楚昆山虽然年过甲子,武功高强,但却是个毫无心机之人。听他说的有理,不禁点头说道:“这话不无道理,由来虎父无犬子,那岳云姑在武林声名清高,她女儿自然是不会坏到哪里。”   萧翎笑道:“这就是啦,我那岳妹妹既然不是坏人,好东西由她保管,岂不是一样。”   楚昆山听得一愣,道:“她小小年纪,如何能够保护得了那等珍贵之物。”   萧翎想了一想,道,“老伯伯,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等宝贵,引得这样多的人来抢,唉——爹爹告诉我怀壁其罪,看来是不错了。”   楚昆山哈哈大笑,道:“咱们武林中人,由来轻贱财物,如若岳姑娘收藏的是黄金珠宝,别说老夫不会追来,就是神风帮那般江湖黑道人物,也下会这般紧迫不舍了……”   忽听一声惨叫,一个青衣大汉被岳小钗长剑洞穿前胸,大叫一声,跌下峭壁。   萧翎道:“不是金银珠宝,那是何物?”   楚昆山道:“此物珍贵非凡,纵是倾尽天下的财富,也是难与比拟。”   萧翎道:“那究竟是什么啊?”   楚昆山道:“禁宫之钥。”   萧翎不解江湖中事,茫然诵迫:”禁宫之钥,禁宫之钥……”   楚昆山道:“不错,‘禁宫之钥’,天下武林人物,无人不存取得之心。”   萧翎道:“什么是‘禁宫之钥’?”   这一老一小.谈的十分投机,楚昆山竟是无所不言,拂髯说道,“那是一把钥匙……”   萧翎接道:“哼!我还道是何等珍贵之物,原来是一把钥匙,这有什么稀奇,你要几把,我送你好啦。”   楚昆山哈哈大笑说道:“那‘禁宫之钥’虽也是一把钥匙,但它却能揭开数十年来武林中的一大隐秘,岂是普通钥匙可比……”   忽听岳小钗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兄弟,快回来,咱们要上路了。”   萧翎转眼望去,山峰上恶战已止,岳小钗横剑站在一丈开外,瞪着一双垦目,望着自己,满脸尽是关爱之情。   萧翎微微一笑,伸手轻拂着楚昆山长垂的白髯,说道:“老伯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姊姊没有骗你,我那云姨真的已经死啦。”说罢转身而去。   岳小钗纵身一跃,飞落到萧翎身侧,说道:“兄弟,他没有伤害你吗?”   萧翎道:“没有,我们谈的很好。”   岳小钗叹息一声,道:“楚大侠身份极高,行事光明磊落,不会伤你这个不解武功的孩子,但江湖险诈,防不胜防,此事不可为例,以后切不可随便和人接近。”   楚昆山听得岳小钗问萧翎是否受到伤害,心头大怒,正待发作,又听岳小钗出口赞他,一腔怒火立时消去,拂髯一笑,道:“岳姑娘说的不错,凭老夫在江湖的声誉,岂会伤害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岳小钗暗暗想道:此人性格顽固,拘泥于侠名身份,放下下脸来和我为敌,乐得利用一下他这迂腐固执的性格,少树一个强敌。当下说道:“家母确已仙逝,老前辈又不肯和晚辈动手,大量放过晚辈,这番情意,我这里谢过了。”欠身一礼。   楚昆山被她帽子一扣,一时之间心中转不过弯,虽是不愿就此罢手,放弃那夺取“禁宫之钥”的念头,但偏又想不出以何措词回答,口中不由自主应道:“好说,好说。”   岳小钗道:“晚辈就此别过。”牵着萧翎,暗运内劲,托着他的身子,疾奔下山而去。   楚昆山呆呆地望着四人背影,逐渐离去,消失不见,才忽然觉着,那“禁宫之钥”   非同小可,岂能被人几句恭维之言,轻轻放过,遂拔步疾追上去。   岳小钗挛着萧翎一阵急奔,足足有六七里路,才放缓脚步。回头看张乾、何坤,虽然仍追在身后,但两人己累得大汗淋们。   张乾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道:“姑娘,咱们要到哪里去?”   岳小钗道:“咱们眼下处境,十分险恶,看来已是难再兼顾我娘的遗体,目下情势咱们只有先行冲出这险地,赶到衡山沉燕谷去……”霍然惊觉,住口不言,流目四外打量。   何坤道:“主母遗体,岂可不顾,咱们拼了性命、也得护走主母的遗体。”   岳小钗摇头道:“一则来人的目光,都已集中我的身上,二则那地方十分安全,要紧的是咱们如何摆脱追踪铁骑。”   张乾道:“姑娘才智,向非我等能及,那自然是不会惜了。”   岳小钗辨认了一下方向,牵着萧翎,直向西南行去,一路上选行密径,步涉涧谷,尽量隐秘行踪。   三人行了半日之久,居然未再见拦路和跟踪之人。   冷阳西斜,照耀着白雪山峰,幽静的深山中,突然间响起了一声长啸。   岳小钗霍然收住脚步,隐身一处山壁大岩下面,低声说道:“看来敌势强大,遍布这绵连大山之中,神风帮又有灵鸽,想在白昼避开敌人耳目,只怕不是易事,只有认定方向,俟天色入夜之后,再行赶路。”   张乾道:“姑娘说的不错。”取下身带干粮,分别食用。   其实几人这一阵渡涧掠谷奔行,除了岳小钗内功精湛,不觉着疲累之外,张乾、何坤都已十分疲乏,需要休息,萧翎虽是被岳小钗半抱半拖赶路,但冷风如剑,早已吹得半身僵硬了。   岳小钗对萧翎十分爱惜,停下之后,立时要他打坐调息,并以本身内功助他,催动气血取暖。   只听那长啸之声,渐渐远去,显然敌人已走岔了路。   萧翎得岳小钗功力之助,血流运行加速,不大工夫,僵硬的身躯已逐渐回暖,他长长吁出了一口气,道:“姊姊,那‘禁宫之钥’,可在你的身上吗?”   岳小钗先是一怔,继而摇头笑道:“现在你还冷不冷?”   萧翎舒展一下双臂,道:“现在,唉,不冷啦!那‘禁宫之钥’,究竟是一件什么宝物,竟然有这样多的人来抢?”   岳小钗道:“这是武林中一个真实的往事,数十年来,武林很多高人,都在寻找那‘禁宫之钥’,因为那‘禁宫之钥’关系一件绝大的隐秘。”   萧翎听得神往,说道:“姊姊,可以告诉我这段故事吗?”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说:“这并非故事,听我娘说过,这是件千真万确的事,被卷人这场漩涡的人很多,连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四大门派,都牵涉在其中。”   她抬起头来,遥望远处一座山峰缓缓地接道:“实际的年代。我已经记不清,大约是四十年前吧!那时,武林中人才鼎盛,争名之烈,尤胜今日,逐鹿争霸的结果,脱颖而出十个奇人,武功各擅胜场,其中有一人,不但武功卓绝,且更善建筑之术。因这十人个个才气纵横,虽然修习的武功路数不同,但都已入炉火纯青之境,为了相互克制,每三年相约比试一次,一连十八年,较技六次,仍然无法分出胜败。”   萧翎正听至热闹之处,岳小钗突然住口不言,心中大急,问道:“姊姊,以后呢?”   岳小钗凄凉一笑,接道:“他们经过十八年的比试,无法分出胜败,心中都知道,无法在武功上胜过众人了,因为一个人受体能限制,遇上才智相若,又同样肯下苦功的对手,就是拼斗一生,也很难在武功上分出胜败,如果胜过众人,压倒群雄,非得别走蹊径,出奇制胜不可……”   她忽然住口不语,侧耳听了一阵,道:“有人来了。”   语声未住,突听汪江两声狗叫.两只高可及人的卷毛黑狗,并驰而到。   岳小钗一松腰间软剑的扣把,抖出长剑,挺身而出。   那两只黑狗,奔近几人停身处丈余左右,陡然停了下来。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黑狗之后,转出一个圆团脸,又矮又胖,大腹便便,足登逍辽福字履,身穿育绸长衫,外罩黑缎团花大马褂的入来,正是中州二贾中的老大,金算盘商八。   岳小钗柳眉耸动,还未来及开口,商人已抱拳一揖,抢先说道:“兄弟正要寻找姑娘,不期在此遏上。”   张乾、何坤,齐齐站了起来,拔出兵刃,准备出手。   岳小钗冷冷说道:“找我有何见教?”   主算盘商八打个哈哈说道,”咱们做买卖的,自然和姑娘谈生意了。”   岳小钗道,“盛情心领,不敢有劳,我瞧还是别谈算了。”   商八微微笑道:“在下向不走眼,看准了一笔买卖,决然不会撒手放过……”   岳小钗脸色一变,道:“怎么?你们可是想恃强动手……”   商八连连摇着双手,接道:“做买卖最重信用,敝兄弟效十年闯出的金字招牌,岂肯毁于一旦,如若在下恃强抢夺,岂不有负了中州双贾之名。”   岳小钗道:“那就请便吧,恕我无暇聆受高论。”   金算盘商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只有三四句话,说完就走。据在下得到的讯息,除了神风帮和中原、江南一带的武林高手之外.少林、武当都有高手赶来,看目下憎势,来人有增无减,这笔买卖的本钱,越来越大,如若姑娘再不答应成交这笔生意,只怕要后悔莫及了。”   岳小钗冷冷说道:“不答应。”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们生意人,也不便强人买卖,在下就此别过。”双掌“啪”   的互击一响,两条黑毛巨大,汪的一声大叫,放腿疾奔而去,金算盘商人紧追在二犬身后,奔行若飞。转眼间,走的踪影不见。   岳小钗望着金算盘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他说道:“中州双贾有极善追踪的灵犬,看来咱们是难以逃过他们的追踪了。”   张乾道,“姑娘不用忧苦,中州双贾行径古怪,只要姑娘拒绝他们,这两人绝不会恃强硬抢。”   岳小钗道,“青情势,他们已存下了必得之心,纵然不会下手硬抢,亦将凭仗他们善于追踪的灵犬,指点出咱们行踪,好让其他的人下手劫夺,造成险恶之局,迫使咱们就范。”   张乾道:“这话不错……”但觉无言相慰,倏然住口不言。   萧翎缓步由岩石问走了出来,接口道:“姊姊,这些穷追咱们的各方人物,可都是想抢那‘禁宫之钥’吗?”   岳小钗心头烦躁,怒声答道:“小孩子家,别管闲事。”   萧翎看她忽然间厉颜相向,呆了一呆,道:“姊妹不用生气,我以后不问就是”   岳小钗转脸望去,只见他被冷风刺肿的嫩脸上强忍着无限的委屈,目光含泪,口带微笑,不禁心头一软,缓缓伸出手去,拉过萧翎,柔声说道:“姊姊心头烦躁不安,说话重了一些,你不要放在心里才好。”   萧翎望了望岳小钗,道:“我知道,我以后不再多说话了。”   岳小钗叹息一声,道:“‘禁宫之钥’现在何处,连姊姊也不知道。”   萧翎似想再问,但口齿微一启动,立时又紧紧闭上。   岳小钗知他心意,婉然一笑,道:“也许在我娘的身上,姊妹实在不清楚。”   萧翎道,“这些人甚是可恶,也不问问清楚,就认定了那‘禁宫之钥’在姊姊的身上。”   岳小钗徽微一笑道:“咱们赶路吧!”牵着萧翎,大步向前行去。   她此刻已知难逃过强敌追踪之厄,如其躲躲藏藏,倒不如挺身昂首而行,大险已成,她反而放开了胸怀。   转过了两座山峰,只见山道上站着三个劲装大汉,手中兵刃出鞘,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岳小钗视若无睹,松开萧翎,迎了上去,冷冷喝道:“闪开。”   三个劲装大汉,看她高视阔步而来,有似未见三人,手不拔剑,行不作势,毫无迎敌准备,不禁暗暗赞道:这女娃儿好大的胆气。听得她喝叱之声,都不禁向旁侧一让。   但这不过是陡然间意识反应,一退即上,三柄单刀,齐齐推出,生恐岳小钗闯了过去。   岳小钗心知今日之局,势难善罢,早已动了杀机,双手挥动着两把金针,激射而出。   岳小钗动作如风,借三人中针之际,指点脚踢,击中了三人穴道,兵刃脱手,跌倒路旁,回头一笑,说道:“兄弟,快过来。咱们赶路要紧。”   萧翎看她眨眼之间击中了三名大汉。心中大是敬佩,暗道:不知几时,我才能练成姊姊这般矫捷的身手。   天际泛起一片晚霞。   萧翎在岳小钗挟扶之下,足不着地,奔行在满铺白雪的山道不知奔行了多少路程,天上已升起一轮明月。   冷厉的夜风中,张乾和何坤,都跑得不住举手挥拭着脸上的汗水。   山路回转,景物一变,淙淙泉水声划破深夜的静寂,眼前是一道宽阔的山峡,苍松耸立,寒风减威,峡中气候温和了不少。小溪一道,蜿蜒在松石间。   一株高大的苍松下,响起了一声低沉的佛号,缓步走出一个身着月白憎袍的大和尚,右手横提禅杖,左手当胸而立,欠身说道,“来的女施主,可是岳云姑吗?”   岳小钗道:“那是家母忌讳,大师父有何见教?”   大和尚微微一笑,说迫:“贫憎甚少涉足江湖,不识姑娘。还望原恕贫憎不知之罪。”   岳小钗暗道:中州双贾,身列武林名宿,决计是不会谎言相欺,这大和尚忽然出现这荒山深夜之中,只怕也是为着那“禁宫之钥”。当下说道:“这点小事不足挂怀,大师深夜拦道,是何用心?”   那大和尚又喧了一声佛号,道:“贫憎乃嵩山少林本院智光。奉命而来,有要事求见令堂。”   岳小钗道:“家母已然仙去,大师父有何事见教,对我说吧!”   智光大师道:“呵弥陀佛,贫僧前来的不巧了……”抬起头来,望了岳小钗一眼,接道:“令堂生前收存‘禁宫之钥’的事。女施主是知道了?”   岳小钗道:“不知道。”   智光大师呆了一呆,道:“那‘禁宫之钥’和本寺关系甚大,女施主如若存心隐藏,只怕是有害无益。”   岳小钗道:“少林寺被武林尊为泰山北斗,大师父可是要仗势欺人吗?”   智光大师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暗道:这女娃儿说的不错,我在少林寺中,名列“达摩院”八大高手之一,岂能和一个女孩子家动手,何况那“禁宫之钥”是否在她手中,还难料断,无凭无据,岂可加人之罪……   这么想上一想,顿觉理屈语塞,沉吟良久,答不上话。   良久之后,智光大师才缓缓说道:“老钠这把年纪。如是以武功强压你交出‘禁宫之钥’,确有些仗势欺人之嫌,但那‘禁宫之钥’.却又是本派必欲取得之物,贫僧等奉命而来,如若听女施主几句话就这般自行而退,何以向掌门方丈复命。”   岳小钗道:“那你要怎样呢?”   智光大师道,“令堂仙逝一事,江湖从未传闻,贫僧甚望能一晤令堂……”   岳小钗接道,“难道我还能咒我娘死去不成?”   舍光道:“令堂纵然真的仙逝,也望能一睹遗容。”   岳小钗道:“亡母已然入殓,男女有别,不便应命。”   智光大师长叹一口气,道,“少林寺戒规森严,女施主纵然讲的句句真话,贫僧也难做主……”   岳小钗接道:“该将如伺?”   智光大师道:“要有劳女施主随贫僧同赴嵩山一行。”   岳小钗道:“我如不去呢?”   智光大师缓缓退后两步,一横手中禅杖,道;“那只有请女施主凭仗武功,胜过贫僧手中禅仗,如若贫僧技不加人,甘愿回寺去,领受责罚。”   岳小钗估计情势,已难善罢,一抖手中软剑,道:“大师父名刹高憎,说了可是不能不算。”   智光道:“出家人不打诳言,女施主如胜过贫僧,贫僧决然不再留难。”   岳小钗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大师父接招了。”起手一剑“斗柄犯月”,直刺过去。   她急欲脱身赶路,出手剑势,十分凌厉。   智光大师禅杖斜撩,封开长剑,却不肯挥杖还攻。   岳小钗知他存心先让几招,以重身份,暗道:少林正大门派,果是有别江湖肖小。   心头念转,手中剑势却连施奇招,连环三剑。   智光大师挥舞禅杖,封开连环三剑,心头暗生懔骇,暗忖道:岳家剑能在江湖上独树一帜,果非虚张,这女娃儿年岁不大,却似已得真传,不可轻敌,施开禅杖,反击过去。   他两臂膂力惊人,鸭蛋粗细的禅杖,挥舞开来,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萧翎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等剧烈的阵仗,心中大为惊愕,忧虑横生,担心岳小钗的安危。   只见两人搏斗之势,愈来愈是惊心动魄,岳小钗剑转如风,但却始终在那大和尚纵横的杖影包围之下。   萧翎只看得眼花综乱,只见一片仗影中,飞旋着一片银芒,己然分不清楚两条人影。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娇喝,萧翎心头一震,暗道:完了。闭上双目不敢再瞧,在他的想象之中,一定是岳小钗伤在了那老和尚的禅杖之下。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大师父,承让了。”   萧翎急睁双目望去,只见两人都好好的站在月光下,已然停手罢斗,心中好生奇怪,无法分辨出谁胜谁败。   智光大师收了禅杖,闪开一步,说道:“岳家剑盛名不虚,女施主请吧!”   岳小钗欠身一礼,牵着萧翎大步而去。   张乾、何坤紧随岳小钗身后,勿匆行过。   智光大师果是言而有信,肃然而立,目注几人行过,不再阻拦。   萧翎奔行一阵,低声问道:“姊姊打胜了吗?”   岳小钗道:“那和尚武功高强,姊姊行险胜他一招。”   萧翎笑道:“我在担心姊姊打他不过,妹姊却胜了他。”   岳小钗道:“他虽败了一招,并未受伤,如他不肯认输,尽可挥杖再战,他功力深厚,久战下去胜负就难预料啦。”   第四回 万里避追骑     几人又奔行一阵,出了峡谷,明月西斜已经过了子夜,岳小钗仰望明月,不禁一叹,暗暗忖道:追踪强敌,不知多少,似这般冲杀下去,不知要打到几时才能停手……   心念转动之间,突闻大笑声传来,谷口外山壁之下,突然站起七八个人。   原来这些人一声不响地坐在山壁暗影之下,不出声息,岳小钗虽有极好的目力,但因未曾留心,竟未觉查。   萧翎见敌人众多,暗自想道:岳姊姊本可越峰渡涧而行,只因带我同走,诸多不便,我如不再累赘于她,她或可脱出强敌的追踪、围截,当下说道:“姊姊,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岳小钗黯然说道:“你可是害怕了吗?”   萧翎道:“我不是害怕,只是觉着累赘了姊姊。”   岳小钗笑道:“兄弟不要多心,是姊姊拖累了你。”左手一伸,抱起萧翎,右手挥动长剑,向前冲去。   张乾、何坤齐挥动兵刃,分由岳小钗两翼,向前冲杀。   岳小钗剑风如轮,招招辛辣,当一交接,已有两人伤在剑下。   萧翎依偎在岳小钗的怀中,鼻息间甜香幽幽,目光中却是剑气纵横,刀影如雪。   激斗中,突然听出岳小钗一声娇叱,长剑疾挥,惨叫声中,又一人中剑倒下。   几个拦路大汉,眼看岳小钗勇猛无敌,心中大是惊骇,虽想至,他被岳小钗一指点中了穴道,此后就晕迷不醒。   回头望去,岳小钗已然沉沉睡去。   原来岳小钗早已困倦,但她又担心萧翎闭穴过久,虽经解活了穴道,不知能否醒来,她强忍着困倦等待,只待萧翎行血流畅,睁开了双目,她才微微一笑,闭目睡去。   何坤虽亦困倦难支,但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张乾的安危,这一个沉重的事,使他一直未能睡的十分酣熟。   萧翎刚刚行近张乾身侧,何坤突然警觉,沉喝一声:“什么人?”右手疾快抓出,同时挺身而起,睁开双目。   他虽然已看出来人是萧翎,但因右手探出奇快,竟是收招不及。   萧翎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身不由主,一个筋斗栽了过去。   何坤收招不及,但救人却是从容有余,左手一挥,挡住了萧翎撞向岩石的身体,歉然说道:“公子吓着了吗?”   萧翎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说道:“我很好。”   何坤道:“唉!如若惊着公子,定然难逃姑娘一顿严责:”   萧翎回顾了张乾一眼,道:“这位张叔叔伤的很重吗?”   何坤道:“断了一条膀子,如非姑娘身怀灵丹,替他闭穴止血,单是疼也得把他疼晕了过去。”   萧翎歉然道:“身受断臂重伤,不能及时疗养,露宿这荒山穷谷,受风吹日晒之苦,当真是人间惨事。”   何坤微微一叹,道:“公子出身富贵,哪知江湖上的生活,别说断去一臂,就是断了双腿,有时间也得凭仗着双手赶路。”   萧翎道:“那真是可怜得很。”   何坤道:“公子睡熟在姑娘的背上,不知咱们这一番冲杀的凶险,在下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可是第一次经历这等凶恶之战。”他忽然一拍大腿,接道:“这一战虽是凶险百出,但也算开了一次眼界,姑娘的一支剑出神入化,连闯过二十八个险关,剑下伤人总在四十以上,她背负公子,连经恶战,一昼夜未得稍息,这份能耐,在当今江湖上,也算是少见的了。”   萧翎道:“都是我累赘了姊姊。”   何坤谈兴大起,口沫横飞地接道:“幸好公子被姑娘点了穴道,要是眼看这一昼夜间身经的险恶血战,吓也得吓个半死。”   萧翎接道:“两位从旁相助,帮我岳姊姊拒挡强敌,幸脱险难,那也功不可没。”   何坤道:“惭愧的很,咱们不但未能帮助姑娘,反累她处处分神照顾,主母在世之日,岳家剑名震一时,咱们在江湖之上行动,不论黑白两道中人,谁不刮目相看,在主母的威名荫护之下,咱们从来是有惊无险。不瞒萧相公说,这一番闯关血战,在下也是初次经历,岳姑娘手不离剑,脚不停步,越绝峰,渡危谷,一昼夜冒险犯难,冲破了无数高手的拦截,日后如传扬到江湖上去,可也是一件大大的美谈。”   他回顾了倚靠在山石间沉睡去的岳小钗,忽的黯然一叹,道:“这一番恶战,可也把姑娘累坏了,唉!纵然铁打铜铸的人,也是担受不起。”   萧翎突然一耸双眉,说道:“何大叔,咱们可是脱了险难吗?”   何坤急道:“公子,可别这样叫我,以后有事吩咐,叫我一声何坤也就是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这次拦截咱们之人,可算是广包黑白两道,正邪各门,看他们紧迫不舍之情,咱们远避到天涯海角,只怕也无法逃得过他们的追寻。”   萧翎道:“此刻岳姊姊体能未复,张乾臂伤不久,如若再有人追寻过来,岂不要束手待毙。”   何坤道:“看姑娘神情行动,似是已成竹在胸,眼下之情,只有待姑娘体力恢复,张乾的伤臂稍好,再作计较了。”   一言甫落,突闻冷笑传来,山坳一角处,缓步走出来两个身穿黑衣,面容阴沉,身形瘦高的人来。   何坤吃了一惊,伸手抓起双笔,挺身而起,奋力一跃,拦住了两人,厉声喝道:   “站住!”   这两个字喝声响完,只震得四下山谷回鸣。   何坤虽然武功不高,但他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见识却很广博,看两人来势从容,步履凝重,分明是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自知难敌,想借这一声大喝,惊醒岳小钗。   两个黑衣人相互望了一眼,停下脚步,冷冷地望着何坤,脸上是一片莫测高深的神色。   何坤回目一顾,只见岳小钗酣睡如故,萧翎却站起了身子,走了过来,不禁心头大骇,但此时此刻之中,势又不能显露出怯敌之状,当下一分手中双笔,摆一个迎敌的姿势,大声接道:“两位是哪条道上?”   左面那黑衣人冷冷地答道:“神风帮。”三个字说的冷漠无比,生似不是从活人的嘴里说出。   何坤心头一震,道:“神风帮兄弟倒是听人说过,但却从未见过两位,可否见告大名?”他觉出事态严重,已非自己力量能够对付,只有尽量拖延时间,希望岳小钗能够及时醒来,是以每一句话,都说的十分洪亮。   这两个黑衣人,神色间虽是一片冰冷,使人一见之下,心中暗生寒意,但却似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对何坤的内心,浑似无觉。   只听左面那黑衣人冷冷说道:“神风帮主,坛前开道二将,铁判左飞。”   右面那黑衣人接道:“在下冤魂方横。”   何坤道:“两位果然是人如其名……”   左飞冷冷接道:“我等奉命而来,无暇和你多说闲话,让方横被何坤和萧翎的喝叫之声相扰,竟然未看到岳小钗暗取金针之事。   石小钗内功精湛,能得片刻熟睡,精神已好转不少,一面扣针待发,暗中却运气调息,直待冤魂方横掌势将要及身之时,才陡然向后一仰娇躯,金针借势而落。   方横骤不及防,距离又近在飓尺,只见金芒一闪,双膝、双臂数处穴道,已为金针刺中。   方横穴道中针,运转已不灵活,脚落实地,身子摇了几摇,几乎拿不住桩。眼看岳小钗剑芒闪闪刺来,心中又急又怒,回首一瞥间,萧翎和身扑到,当下伸臂一探,抓过萧翎,当作兵刃施用,横向岳小钗长剑之上封去。   冤魂方横凶性大发,举起萧翎,正待摔向一块大岩石上,突听一声大喝道:“摔不得。”喝声中人影一闪而至,双手齐出,抓住方横两只手腕。   来人圆团脸,又矮又胖,挺着一个大肚子,青绸长衫,黑缎团花大马褂,正是中州二贾中的老大,金算盘商八。   商八五指运力,紧扣着方横双腕脉穴,但也不夺下萧翎,却回头望着岳小钗哈哈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岳姑娘你好啊!咱们又碰上了。”   这时,何坤单余左手铁笔,力拼铁判左飞,勉强支撑三四个回合,被左飞吁招“回光返照”,拍中了左臂“曲池穴”,左手的铁笔也应手而落,左飞欺上一步,扬手一掌,拍向何坤“天灵”要穴。   何坤体能未复,再搏强敌,余力早已用尽,右腕左时,又为强敌所伤,左飞一掌劈来,快速异常,何坤眼看对方掌势,拍向头顶,却是无能闪避。   忽然间,一只脚横里飞来,踢向左飞肘间关节。   这一脚来的无声无息,急快中不带一点声息,当真是突如其来,莫可预测。   左飞拍出的右掌,疾快的一偏,身随臂转,横跨了一步,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蓝衫,毡帽压眉,身子瘦高之人,冷冷地站在三尺开外,他踢出的一脚,已然收回.落日余晖中,只见他侧脸旁顾着山峰的景物,生似那一脚不是他踢出的一般,不禁心头大怒,冷笑一声,道,“你是谁?”   何坤记忆犹新,识得此人正是中州二贾中的冷面铁笔杜九,此人本和自己相对为敌不知何以会突然出手相救。   只听杜九冷冷说道:“兄弟是做买卖的,招牌响亮,童叟不欺,生意不成仁义在,你先等等,这笔买卖谈不好,兄弟回头就走,决不管两位的闲事。”他声音冷漠,但言词却是十分和气。   左飞极少江湖阅历,不识中州双贾,当下怒喝一声,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杜九肩头微微一晃,人已横移开三四尺,说道:“生意讲求赔赚,白出气力,打闲架,兄弟可是没有这份雅兴。”   左飞一时间,也听不懂他言中之意,怒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又是一掌劈过去。   杜九身躯又是一闪,退到一丈开外,说道:“兄弟说过,向来不打闲架,一出手就得赚钱,你还是等着的好。”   左飞虽然甚少在江湖上单独走动,见闻甚少,但他已从来人闪避的身手上,看出武功不弱,不敢再轻敌大意,暗中提聚真气准备。   回头望去,只见方横高高举起一个童子,但双腕脉穴却被一个矮胖之人扣着,动弹不得,心中又惊又怒,厉喝一声,扑了过去。   但觉眼前人影一闪,遥站在一丈开外的杜九,突然拦在了身前,挡住去路。   左飞正向前冲,杜九来势奇快,一去一迎之间,撞个正着,杜九静站不动,左飞却被那一撞之势,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禁骇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强敌,不敢再随便出手。   只听商八哈哈大笑一阵,道:“岳姑娘,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咱们生意如能谈成,那是两取其利,姑娘执意不肯,咱们生意人,只得等着瞧热闹了。”   岳小钗手横长剑,暗中运气调息,仍是不言不语。   商八一皱眉头,道:“在下做了数十年生意,虽然说不上一帆风顺,但却未遇过像姑娘这笔难做的生意。”   眼看岳小钗无开口之意,接道:“在下只要一松双手,你这兄弟的一条小命,非被活活的摔死不可。”说话之间,退后了一步,大有放手而去之意。   岳小钗再也沉不住气了,娇声说道:“你先救下我兄弟,咱们再谈生意不迟。”   商八哈哈一笑,道,“早晚市价不同,兄弟要不把握这个机会,岳姑娘过河拆桥,或是漫天开价,兄弟岂不要赔上一笔。”   岳小钗黯然叹息一声,道:“你说吧!什么生意?”   商八道:“好谈,好谈,只要岳姑娘诚心诚意做成这笔买卖,在下绝不让姑娘吃亏的。”   岳小钗怒道:“我兄弟不会武功,被人这般的抓着,如何能受得了,我答应你了,那就不会再赖。快快把我兄弟放下再说。”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们生意未能成交之前,这两位也是我的顾客买主……”   岳小钗心头一嫖,冷冷接道:“想不到名满武林的中州双贾,竟然是这等人物……”   商八也不生气,微笑着接道:“江湖道上,又有谁不知中州双贾,向来是认利不认人,咱们兄弟只问买卖是否成功,不问是非手段。”   岳小钗早已奔了过来,接过萧翎,急急说道:“兄弟,你怎么样?”   商八抢过萧翎之时,已然暗运内力,催动萧翎的气血。   萧翎睁开双目,望了望岳小钗焦急的脸色,微微一笑,道:“姊姊不用担心,我很好。”挺身由岳小钗怀中站了起来。   商人打了个哈哈,道:“令弟幸未受伤。”   岳小钗冷冷道:“可惜我不知那‘禁宫之钥’的存放之处,亦未见过此物,这桩生意只怕两位赔定了。”   商八微微一怔,道:“兄弟经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绝不至于在阴沟里面翻船,这一点姑娘尽管放心。”   冷面铁笔杜九冷冰冰地接道:“咱们兄弟做生意,向来是现钱交易,从不拖欠,只因岳姑娘这笔生意大大,我们破例从优,准予赊欠,但空口无凭,还得姑娘写一个字据。”   说完话,竟然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黄色的小包袱,打开包袱,赫然是一个白绢装成的帐本和笔砚等物。   冷面铁笔杜九,摊开帐本,放好笔砚,随手抓了一把白雪,托在手中,眨眼间手中雪团,化成点点雷水,滴入了石砚之中。   商八日注岳小钗哈哈一笑,道:“人无信不立,令堂以手中一柄长剑纵横武林,江湖之上,谁不敬仰,姑娘出身名门,定然是一诺千金,咱们对姑娘一言一字,都不怀疑……”   岳小钗扬了扬秀眉儿,接道:“我没有见过那‘禁宫之钥’并非谎言,你们不信那也是没法的事。”   商八道:“在下早已说过,凡姑娘出口之言,兄弟深信不疑。”   岳小钗道:“你既然信我之言,那还要多问什么?”   商八接道:“‘禁宫之钥’虽不在姑娘身上,但它却为令堂所收存……”   岳小钗接道:“我娘已然仙去。”   商八道:“这个在下也相信……”语声微微一顿,忽的纵声大笑,道:“姑娘只要在我们兄弟那帐本之上,记下一笔,咱们这笔交易,也就算敲定了。”   冷面铁笔杜九拿笔捧砚,右手托着帐本,冷冷地接道:“那神风帮在坛主前的开道二鬼,吃了苦头,绝不肯就此罢体,此去必然将率领神风帮中高手赶来,此刻寸阴如金,姑娘最好不要再多耽误时间。”   岳小钗掠了那帐本一眼,说道:“要我如何落笔?”   金算盘商八,又回复了满脸笑容,说道:“简单得很,在下口述,姑娘用笔写下就是。”   岳小钗冷然一笑,提起了毛笔。   金算盘商八略一沉吟,随即朗声说道,“赊欠人岳小钗,如今亲口允诺,愿把家母收存的‘禁宫之钥’一把……”   岳小钗正待挥笔,突然又停了下来道:“且慢。”   商八道:“哪里不妥了?”   岳小钗道:“我如你之言,写下了这笔欠债,你们要付些什么代价?”   商八笑道:“那绝不让姑娘吃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明珠十颗,外加削铁如泥的宝刃一把,并负责送姑娘和令弟,安全离开危险地。”   岳小钗道:“天下无数的武林高手,包括那少林、武当两大门派,都无缘无故地和我作对,追踪铁骑,如影随形,这天下虽大,哪里有我立足之地!”   商八道:“这个姑浪不用担心,这无数武林高手,苦苦追踪姑娘,都是为了那‘禁宫之钥’。‘禁宫之钥’如已为我们兄弟收存,此讯传出之后,姑娘就不会再有麻烦了……”   岳小钗道:“如果两位取不到那‘禁宫之钥’呢?”   冷面铁笔杜九缓缓接道:“我们兄弟明查暗访,早已调查得十分清楚,那‘禁宫之钥’确已为令堂取得,除非是姑娘有意推拖毁约,绝无取不到手之理。”   商八接道:“此物关系着武林中数大门派和无数高手的命运,姑娘留着它,实是有害无益。”   萧翎听得心里不服,忍不住插口说道:“那禁宫之钥,既然是有害无益之物,你们为什么要迫我姊姊送给你们?”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笑道:“小兄弟,不是送,我们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买到……”   杜九冷冷接道:“岳姑娘时光不早了,请姑娘大笔一挥吧!”   岳小钗瞪了杜九一眼,道:“我虽是女流之辈,说了也不会不算,但在未落笔之前,必得先说清楚。”   商八道:“当然,姑娘还有什么指教,尽管请说,兄弟洗耳恭听。”   岳小钗道:“我写下这笔欠帐可以,但有两个条件。”   商八道:“什么条件?”   岳小钗道:“第一件,如是两位访查错误,那‘禁宫之钥’不在我娘的身上,那这笔帐就算一笔勾销。”   商八略一沉吟,道:“只要姑娘不从中吞没隐蔽,我们便认下了。请说那第二个条件吧。”   岳小钗道:“第二件,就是那‘禁宫之钥’确为本姑娘之物。被两位要挟取去……”   商八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中州双贾向不强人买卖,这桩生意是姑娘先行答应的。”   岳小钗道:“不管两位出价如何,但我并无出卖那‘禁宫之钥’的用心,所以黄金明珠,恕我不能接受……”   商八道:“千古宝刃,削铁如泥,姑娘不要吗?”   岳小钗道:“不要。我只要保留着日后迫回之权。”   商八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我们兄弟不死,禁宫未开,那‘禁宫之钥’价值不失,姑娘随时可以向我们兄弟追讨。但丑话说在前面,姑娘要想讨回那‘禁宫之钥’,可得要凭仗武功,只要你能胜过我们兄弟,也就是砸了我们的生意招牌,那时姑娘不但可取回‘禁宫之钥’,而且还可以开出价钱,向我们兄弟讨点利息。”   岳小钗道:“就此一言为定,两位武功高强,自然不把我一个弱女子放在眼中了。”   挥动毛笔,就绢而书,写道:“愿把家母收存的‘禁宫之钥’一把……”停笔问道:   “下面该如何落笔?”   商八晃了两下脑袋,道:“下面该接上:售与中州双贾,定金是:明珠十颗,余款黄金千两,锦缎千匹,削铁如泥宝刃一把,日后得‘禁宫之钥’后,再行补上……”   岳小钗道:“我不收这些东西,那是不用写了。”   商八急急说道:“不行,不行,姑娘可以不收,但我等不能不出。”   岳小钗依言写好,道:“行了吗?”   商八道:“还得加上两句,恐口无凭,书帐为证。”   岳小钗挥笔书成,冷冷说道:“好了吧?”   商八道:“好了,有劳姑娘。”   冷面铁笔杜九收好了帐本。毛笔,说道:“有了这笔帐,在下等也可理直气壮向你姑娘讨债了。”   岳小钗心头烦恼,不再理会两人,牵着萧翎,走向一侧大岩石边坐下,闭上双目,倚石睡去。她疲累未复,又经一番搏斗,此刻倚石养神,竟然沉沉睡去。   冷面铁笔杜九,回顾了商八一眼,道:“老大,咱们就守在这里等着吗?”   商八微微一笑,道:“岳姑娘一诺千金,绝不致有悔约赖帐的举动,你把身上灵丹,送给这位小兄弟,和这两位朋友,每人一粒,咱也要借机会休息一下。”   杜九应了一声,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三粒红色的丹丸,送给了何坤两粒,说道:“这两粒镇神保元丹,功效强大,你自己吃一粒,另一粒给你那位被人砍掉了手臂的朋友。”他也不看何坤反应如何,把两粒镇神保元丹,交给何坤,转身走近萧翎,冷冷他说道:“小兄弟吃下这粒丹丸。”   萧翎抬起头来,望了杜九手中的丹丸一眼,道:“我不吃。”三个字说的斩钉截铁。   杜九怔了一怔,道,“吃了这粒丹丸,对你身体补益很大。”   萧翎摇摇头道:“我不吃,就是不吃,你纵然是龙肝凤髓,吃一粒,可以长命百岁,我也是一粒不吃。”   杜九扬了扬手中红色丹丸,冷漠他说道,“你此刻不肯吃下,日后只怕你要后悔就来不及了。”   萧翎道:“就是吃下去,可多活上一百岁,我也不要吃它,快拿开去。”   杜九连连碰了几个钉子,心中既觉好气,又觉好笑,暗道:这娃儿出言豪壮,胆气倒是可佩的很。当下收了红色丹丸,退后几步,靠在一块大山石上。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一勾新月,高挂天边,山峰耸立,白雪映月,深山寒夜,一片萧索。   岳小钗经过了一阵酣睡,精神大振,睁开眼来,见中州二贾,一个盘坐调息,一个倚石而立,心中感慨丛生。暗道:这两人身负绝世武功,但却逐利江湖,大做买卖,自己立下了一些规戒,坚信不渝,想他们聚结之广,只怕可敌一国之富。千古以来武林中人,不是轻财仗义,以博侠名,就是浪迹江湖,做啸风云,似中州二贾这般高强武功之人,竟是逐利江湖,不惜树敌结仇,不辞劳苦风尘,武林中也算得仅此二人了。   只见商八微闭的双目,突然一睁,哈哈一笑,道:“岳姑娘醒来了吗?”   岳小钗冷笑一声道:“有劳两位久候了。”举步走到萧翎身侧,只见他闭着双目,正在运功调息,寒夜凄冷,以萧翎的功力,显然无法抗拒这深夜的刺骨寒气,但他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强意志,一面索索抖动,一面仍自运气调息。岳小钗油然生出怜惜之心,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很冷吗?”   萧翎睁开双目,望了岳小钗一眼,笑道:“我不怕冷。”   金算盘商八大步行了过来,笑道:“兄弟有一件貂皮宝衣,保暖之力,十分强大,如若令弟需要,在下可以奉送。”   萧翎道:“我不要,冻死了我也不要穿你的衣服。”   商八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这点年纪竟有如此风骨,实叫在下佩服。”   岳小钗冷冷地望了商八一眼,道:“中州二贾成名江湖数十年,终日里钻营劳碌,博取利润,想来积财之广,定然已富甲天下了?”   她本是说的讽刺之言,但在金算盘商八听来,却有些沾沾自喜,哈哈一笑,道:   “兄弟拥有的财产,不敢说富甲天下,可与国比,但放眼当今武林,兄弟要自夸一句,那是无人可及的了。”   岳小钗一皱眉头,暗道:此人以广集财宝为乐,出言讥讽于他,他反而以此为喜。   当下不再言语,拉起了萧翎,回顾张乾一眼,道:“你伤势好些吗?”   张乾一挺身站了起来,道:“流血已止,伤疼大减,可以赶路了。”伸手捡起地下的单刀。   岳小钗道:“好!那咱们就此登程。”牵着萧翎,当先举步行去。   何坤接过杜九相送的镇神保元丹,自行吃了一粒,一粒让张乾服下,略经调息,果觉精神大振,心中暗暗想道:看来中州双贾,不但广积财宝,只怕连丸药也在收集之列,这红色丹丸,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神效如此奇大。提起双笔,紧追张乾身后而行。   冷面铁笔杜九突然一横身子,拦住了岳小钗的去路,道:“岳姑娘,你可是已经忘记了小号这笔帐了吗?”   岳小钗道:“两位不是想见我仙逝的母亲吗?”   社九道:“不错啊,找令堂讨取姑娘卖给我们兄弟的‘禁宫之钥’。”   岳小钗淡淡他说道:“没有忘记。”身子一测,向前行去。   杜九急急说道:“岳姑娘既然记得,那是最好不过,小号人手不多,姑娘早些说出令堂的停身之处,也好了清这笔帐目。”   岳小钗道:“神风帮追兵将至,待我脱出险地之后,再告诉你不迟。”   金算盘商八大笑说道:“这话不错,岳姑娘大主顾,老二咱们客气些。”喝声之中,疾如飘风一一般,掠着岳小钗身侧而过、抢先奔出谷口,撮唇一声长啸。   但闻几声汪汪叫,两条黑毛巨大、疾奔而至。   巨犬见了商八,一阵摇首摆尾之后,紧依在商八身旁。   岳小钗紧跟着商八的身后,出了谷口,抬头打量了一下地势,直向正西行去。   金算盘商八低声对社九说道:“老二,你跟着岳姑娘护驾,我到前面探道,只要能够避开那神风帮主,和几个特别难缠的老怪物就行了。”   社九道:“那‘禁宫之钥’一日不出现在江湖之上,岳小钗就难免为人追踪,难道咱们要当真的保护她一辈子不成?”   商八道:“不要紧,只要能够脱出这次天下高手的大包围,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抬眼望去,岳小钗、何坤已走出数十丈外.一拍社九肩胯接道:“老二,快追上去。”   当先一跃而起,快似奔雷,几个飞跃,人已掠过岳小钗。   两条巨大的黑犬,紧追在商八身后,风驰电掣而去。古岳小钗没好气他说道:“金银财宝,有什么用?死也不能带进棺材里。”   金算盘商八怔了一怔,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尽管有人视金银珠宝有如粪土草芥,但在下兄弟,仍是乐此不疲……”   他仰天打个哈哈,接道:“在下倒是忘记告诉姑娘,适才遇上哪两个难缠的人物了。”   岳小钗心中虽然卑视两人行径,不愿和两人多所搭讪,但仍是忍不下好奇之心,不自觉地问道,“那是什么人?”   商八微微一笑,道:“这两人大概就是姑娘所敬所慕的人了,他们浪迹江湖,济困扶危,轻财仗义,以博侠名,和咱们做实卖的,那是大大的不同。”   岳小钗冷冷说道:“你要说就说个明白,不想说那就算了,这般吞吞吐吐,转弯抹角,叫人听得心烦。”   金算盘商八虽然处处计较利益,但他做人的涵养,确非常人能及,不论岳小钗如何讥讽于他,始终不动怒火,仍然是一脸笑容他说道:“姑娘可听说过酒僧,饭丐这两个浑号吗?”   岳小钗心中微微一动,暗道:酒僧,饭丐,都是名重一时的大侠,难道这两人也赶来参与夺取那“禁宫之钥”“不成?   心中念转,口中却冷冷说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萧翎也听得好奇心动,插口说道:“他们没有名字吗?为什么叫酒僧、饭丐?”   商八笑道:“酒僧是个和尚,虽是人在三界之外,但却是酒肉不戒,而且酒量奇大,当真是千杯不醉,昔年在黄鹤楼上,和人相较酒量,三日三夜杯不释乎,与会之人,大都当场醉倒,只有那和尚若无其事,因而得酒僧之号。”   萧翎道:“原来如此,酒僧能酒”,那饭丐想是能吃皈吧?”   商八道:“小兄弟猜的不错,那饭丐食量大得惊人,一餐食斗米不饱。”   萧翎一伸舌头,道:“一餐食斗米,岂不要涨破肚皮了吗?”   商八笑道:“江湖上称他饭丐,岂会是白叫的,如不能餐食斗米,那是有负饭丐的雅号了。”   萧翎道:“酒僧、饭丐的本领大不大?”   商八道:“大得很……”   萧翎道:“比我岳姊姊如何?”   商八道:“那是要强一些了。”   萧翎突然皱起了眉头,道:“他们赶来这万里雪封的大山之中,定然是和两位一般用心,来抢岳姊姊那‘禁宫之钥’,是不是?”   商八笑道:“这两人行事难测,来意如何,在下不敢断言,不过,但愿他们不是才好。”   萧翎奇道:“为什么?”   金算盘似是和萧翎谈的十分投缘,有问必答,哈哈一笑,道:“因为那‘禁宫之钥’已由你那岳姊姊卖给小号了。”   岳小钗冷嗤一声,右手暗运真力,托起萧翎,放腿向前奔去。   商八突然加快脚步,抢在前面说道:“在下为姑娘带路。”   张乾断臂不久,紧赶一阵,伤口迸裂,鲜血泉涌而出,他虽勉力苦撑,但人终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够受得,又行了一阵,只觉头重脚轻,眼前金星乱闪,一个跟斗向前栽去。   紧随在张乾身后的何坤,身上也受了数处轻伤,这一阵疾急奔走,早已累得不住喘气,看着张乾向前栽去,却是救援不及。   但觉一阵疾风,掠身而过,那断后而行的冷面铁笔杜九,突然一跃而前,探手一抓,抱起了张乾,右手疾快地点了张乾两处穴道,止住流血,摸出一粒丹丸,送入张乾口中,说道:“快吞下去。”也不管张乾是否吞下,抱着向前奔去。   岳小钗陡然止步,回头问道:“什么事?”   冷面铁笔社九冷冷答道:“他伤口迸裂、人要晕倒,现在不妨事了,在下抱着他赶路也是一样。”   岳小钗暗道:你们这般举动,还不是为了早脱围困,逼我交出那“禁宫之钥”,也不致谢,转身又向前奔去。   山道曲转,一夜奔行,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天色又到了破晓时分。   只听汪汪两声狗叫,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大喝,道:“狗眼看人低,你这畜生,也敢欺侮我老叫化子。”   商八暗道:糟,怕遇见鬼,绕来绕去,怎么又遇上了这老叫化子。   停下脚步望去,只见三道山谷交连之处,有一座小土地庙、庙前老松之下,坐着一个鹑衣百结,简直遮不住身体的老头子,身前放着一个大铁锅,旁边横着一只木杖。两只高大的黑毛巨大,站在四五尺外,望着那楼衣老人,作势欲扑。   商八口中低啸一声,召回两只黑毛巨大,拱手一礼,道:“沈兄,久违了!”   那褛衣老人缓缓转过脸来,望了金算盘商人一眼,说道:“商兄是越来越发福了,生意发财。”   商八笑道:“托福,托福,大赚小赔,还过得去。”   那褛衣老人目光移注到那两只黑色巨大身上,说道:“这两只畜生,可也是商兄养的吗?”   金算盘商八道:“兄弟远行西域,做了一笔买卖,钱没有赚到,却带了这两只虎獒回来。”   那褛衣老人道:“虎獒太不雅了,两只大狗就是,商兄有钱人,连那两只大狗,也带了一身富贵气,见着老叫化这副形貌、很不顺眼。”   金算盘商八笑道:“畜生无知,沈兄不用见怪,兄弟这里赔礼就是!”说罢抱拳一揖。   褛衣老人目光7转,投注到岳小钗的身上,道:“不得了,商兄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连人口也贩卖起来。”   岳小钗心中恼怒,本待发作,继而一想,以商八在武林中的威望,对这老叫化竟然这般客气,看来又不似想和他谈生意,定然是一位大有名望之人,说不定就是侠名满江湖的饭丐了。当下隐忍下去。   只听商八打了两个哈哈,说道:“沈兄言重了,这位姑娘乃我们兄弟一位大大的主顾。”   冷面铁笔社九突然放下怀抱中的张乾,大步行了过来,冷冷接道:“咱们兄弟买卖事忙,无暇和沈兄叙旧,异日有缘再会。就此别过。”   那褛衣机突然放声大笑,道:“老二究竟是不如老大沉得住气……”   杜九冷冷接道:“沈兄可是有意和我们兄弟为难吗?”   那褛衣老人笑道:“岂敢,岂敢,老叫化这几年时运不济,年景不好,三餐难继,贵兄弟财宝如山,富可敌国,、也不在乎一笔生意赔赚,今日既叫老化子凑巧赶上,、还得请贵兄弟顾念旧情,分我些残茶剩饭。”   杜九冷笑一声,道:“枕兄既是有意找我们兄弟麻烦,干脆划出道来!”   那褛衣老人探手从面前大铁锅中,抓起一把米饭,一口吞了下去,笑道:“有道是穷不和富斗,你们两兄弟,富甲天下,老叫化穷无立足之地,如若斗将起来,老叫化是必败无疑。”   商八接口说道:“沈兄游戏风尘,侠名卓著,兄弟一向敬重得很……”   褛衣老人道:“好说,好说。”   商八接道:“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沈兄此来,想必也是为着那‘禁宫之钥’?”   褛衣老人道:“这个老叫化想是想,但只怕无福取得。”   商八脸色一变,道:“沈兄是请有帮手来了?”   楼衣老人道:“老叫化走了大半辈江湖,一向是独来独往,如果真有帮手,那也是无心的巧合。”   商八道:“兄弟有一件事,必得先行说明。”   褛衣老人道:“愿闻高论,老叫化洗耳恭听。”   商八目光一掠岳小钗,道:“这位岳姑娘令堂保存的‘禁宫之钥’早已卖给我们兄弟了,沈兄如若是为此而来,在下先致歉意,只怪枕兄来迟了一步,被我们兄弟抢了先着。”   楼衣老人道:“这么说来,那‘禁宫之钥’是已落在商兄的手中了?”   商八道,“迄至目前,兄弟还未见过那‘禁宫之钥’,不过这位岳姑娘已立约为凭,卖给我们兄弟了。”   楼衣老人又探手向那铁锅之中抓起两把冷饭吞了下去,说道:“请问这位岳姑娘,可是岳云姑的后人?”   岳小钗道:”家母已仙逝多日了。”   那楼衣老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老叫化生平之中,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点滴的负欠,唯独……”突然有所警觉,住口不言,回顾了中州二贾一眼,缓缓说道:“老叫化听得传言,赶来此地,有道是见者有份,你们兄弟这些年来,生意一帆风顺,那也不过是别人不屑为金银珠宝,与两位为难罢了,但这‘禁宫之钥’,却是大不相同……”   冷面铁笔杜九冷笑一声,打断那楼衣老人之言、接道:“老叫化不用讨巧卖乖,既有意和我们兄弟为难,用不着嫁祸他人,中州贾的金字招牌,也不是才打三年两年,不论什么人,想砸我们兄弟的招牌,我们都伸手接着。杜老二久闻你饭丐之名,今宵能有机会领教领教,也算是一件幸事。”   褛衣老人冷冷说道:“想打架,老叫化当然奉陪。”   金算盘商八外表一团和气,其实却是个极工心计之人,一看今宵形势,似是难以善罢,如其拖延时光,倒不如早些动手,饭丐之名,虽然震动江湖,出了名的难缠,但估计他一人之力,绝难拦得住自己兄弟两个,当下微微一笑,道:“老二,沈兄武功高强,你要小心一些了。”   这两句话,其实却是点醒杜九,要他快些动手,不要拖延时间。   两人数十年相处一起,形影不离,彼此心意早已相通,杜九如何会听不出商八言中的弦外之意。当下右掌护身,左掌待敌,身子一侧,向前冲去,正待出手,突听一声长笑传来。   转脸看去,只见一条人影,疾如陨星飞堕一样,由对面不远处一棵千年巨松之上,急泻而下,落着实地,两个飞跃,已到几人身前。   随着那急来的身影,飘过来一阵酒气。   冷面铁笔杜九,陡然收往身子,凝目望去。   只见来人身躯高大,满脸红光,光着一个脑袋,身披一件袈裟,但却沾满了油污,醉眼半启半闭,扫掠了中州二贾一眼,笑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两位大老板。”   说着话,回手一捞,从背后抓过来一只奇大的铁葫芦,拔开塞子,咕咕嘟嘟大喝一阵,才缓缓放下铁葫芦,合上盖子,笑道:“好酒,好酒。”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说道:“兄弟倒是忘了,醉憎,饭丐,由来是焦不离盂,孟不离焦。”   酒僧醉眼包斜,身子不住地左右晃动,生似醉得已站不稳脚步,口中却哈哈大笑:   “恭喜两位大老板,生意发财呀!”   金算盘商人心中叫苦,口中却微笑道:“托福,托福,大赚小亏、差强人意。”酒僧伸出右手指着商人笑笑道:“两位大老板向来有赚无赔,今宵只怕是要打错算盘了。”   杜九冷哼一声,道,“就是两位吗……”   酒僧笑道:“你慌什么?还多的很。”   金算盘商八心知酒僧看上去虽然醉态可掬,似是终日里沉迷醉乡,其实是机智过人,绝不放无的之矢。当下他喝住了杜九,大步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兄弟领教,不知还有哪几位高人,要和我们兄弟为难?”   酒僧哈哈大笑,道:“我和尚是个有酒万事足,那老叫化更是但求一饱,咱们两个酒囊,饭袋,自是不会放在两位大老板的眼中的?”   金算盘商八目睹酒僧出现之后,已知今宵之局,极难对付,酒僧,饭丐盛名卓著,武功高强,一对一的对起手来,已不是三五百招,能够分出胜败,他长于算计,既无必胜把握,到不如待机再动,当下打消强行闯过的念头,打了个哈哈,道:“客气,客气,咱们兄弟是久慕两位的大名了。”   酒僧微微一笑,道:“中州双贾无怪能够生意兴隆,招财进宝,果是有见风转舵之能。”   商八笑道:“和气生财,那是咱们兄弟的信条。”   酒僧道:“两位大老板一向手风极顺,数十年从未做过赔钱买卖……”   商八道:“这都是江湖朋友赏咱兄弟的面子。”   酒僧突然语气严肃他说道:“常年上山终遇虎,两位大老板这次只怕要遇上麻烦了。”   商八笑道:“酒憎,饭丐,如若执意要和我们兄弟为难,倒是麻烦的很。”   酒僧道:“除了和尚和老叫化之外……”   商八接道:“这倒叫咱们兄弟想不起还有哪些高人了?”   饭丐突然接口说道:“神风帮高手如云,倾巢而来。”   商八道:“神风帮中高人,咱们兄弟已经会见了几个,那也不过是虚有其名。”   酒僧冷笑一声,道:“一般武林中人,自是不会放在两位大老板的眼中,但那神风帮主……”   话还未说完,突然几声尖厉的长啸传来。   酒僧突然回过身去,行到饭丐身旁,盘膝而坐。   四外人影闪动,两只虎莫巨大狂狺不休。   商八沉声喝止两犬,目光转动,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低声对岳小钗道:“姑娘请移驾左侧背峰那块大岩石之旁,看来今宵只怕难免一场拼斗了。”   就这一瞬工夫,那四下里人影闪动,已然逼近到几人停身处数丈之外。   岳小钗星目流转,看左侧背峰屹立的突岩,不失为一处较好的避敌所在,当下牵着萧翎,走了过去。   张乾、何坤,紧随在岳小钗身后行去。   商八目观四方敌势,手中却松开了两只虎獒颈间的铁环。   显然,他已对逼近的敌势,生出了警惕之心。   萧翎站在岳小钗的身边,双目转动,四下扫视,只见逼近之人,个个都是夜行劲装,手中兵刃,都已出鞘、寒光在星月下闪动。   商八、杜九选择了一处有利的地形,背对背站在一起。   萧翎估计那些四面包围而来的劲装大汉,不下二十余人,但在逼近四五丈时,都停下不动,三五成群的扼守住四周通路,似是在等待什么。   但闻一阵呜呜的怪鸣声传了过来,远远地,现出来两点灯火。   那灯火来势奇快,转眼间已到十余丈处。   灯光更见明亮,来人已清晰可见。   第五回 妙手回春     萧翎凝神注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只觉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来。   只见两个细高的黑衣人,高举着两盏垂苏气死风灯开路,两盏灯火之后,是四个身躯魁梧的大汉,凛冽的寒风中,赤着双臂,抬着一个面目狰狞、体格高大的怪状神像,疾奔而来。   在那神像之后,紧随四个全身黑衣,身佩彩带的人。   深夜、荒山、星月下,凛冽寒风雪光中,出现了这一群装束诡奇的人物,也带来了一阵阴森。恐怖之气。   岳小钗感觉到萧翎全身都在颤抖,低声说道:“兄弟,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入鼻中,不禁抬头望去。   只见岳小钗神定气闲,毫无畏惧之意,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姊姊乃女流之辈,尚毫无惧意,我萧翎堂堂男子,怎生这般胆小。当下一挺胸,昂首而立。   中州双贾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虽已早闻神风帮主之名,但却未见过其人。这股新近崛起武林的势力,扩展迅速,充满着神秘。   冷面铁笔杜九轻轻吁一口气,低声说道:“老大,这些人抬了座狰狞的神像,不知是何用心?”金算盘商八施展传音入密之术,答道:“单是闻神风帮三个字,也不难想到那主事之人,极善故弄玄虚,见怪不怪,咱们等着瞧吧!看他们究竟耍出些什么花样。”   只见那两个高举气死风灯的瘦高黑衣人,陡然停下了脚步,双手高高举起。   四个高大赤臂人,缓缓放下了抬着的狰狞神像,排列在那神像两侧。   商八借着灯火,打量那座神像,放在地上,仍有着七八尺高,头如巴斗,脸似蓝靛,高鼻阔口,却微闭着两只眼睛,嘴角处,两根撩牙,伸出有七八寸长,前面两只手,合掌当胸,后面两只手,高高举起,一手执着令牌,一手执着长剑。   以中州双贾的见识之广,亦是认不出,这是座什么神像。   只见那四个身佩彩带的黑衣人,绕到神像前面,恭恭敬敬一个长揖,霍然转过身来,其中一人大步对中州双贾行去。   商八凝目看去,只见那黑衣人身佩彩带之上,写着四个字:“坛前护法”。   那人侧目望了中州双贾一眼,直对岳小钗行了过去。   冷面铁笔杜九身子一横,拦住了去路,冷冷喝道:“站住。”   那黑衣人突然一伸右臂,右掌一翻,硬接一击。   两掌接实,如击败革,砰的一声,各自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杜九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雄浑的掌力。   那黑衣人亦是微微一愕,停下了脚步,口齿启动,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道:“什么人?”   杜九天生一付冷冰冰的神色,说话口气,冷漠异常,纵然是天下最温柔的言语,从他口中说将出来,亦有着冷水浇头之感,但这黑衣人的口气,冰冷之感,尤过杜九。   金算盘商八哈哈十笑,接口说道:“咱们兄弟中州双贾,金字招牌,代客买卖,关外皮货,南疆珠宝,一应俱全,无所不包,一言为定,向不二价。朋友如想买点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一番嬉笑言谈之中,大包大揽,示出身份。   那黑衣人似是已听过中州双贾之名,目光转动,打量了商八,杜九两眼,冷冷说道:   “本帮帮主驾前的开道二将,就是伤在两位的手中了?”   杜九道:“小买卖,不值一提。”   黑衣人突然把两道冷森的目光,投注到岳小钗身上,道:“那位姑娘可是姓岳?”   岳个钗道:“本姑娘正是岳小钗,有何见教……”   商八纵声大笑,打断了岳小钗未完之言,接道:“岳姑娘是咱们的主顾,什么事只管找咱们兄弟说话。”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回身对那神像走去。   商八借机施展传音人密之术,道:“老二,今宵之局的凶险,是咱们兄弟生平未遇之事,这周围环伺的强敌,不去说它,单是那四个护法,就够咱们兄弟对付了,还有那四个赤臂大汉、个个雄武威猛,亦非好与之辈,酒僧饭丐和咱们道不相同,难与为谋,但形势所迫,咱们势又不能不借他两人助力,以度险关,这其间必得大讲讥巧。”   冷面铁笔杜九低声应道:“斗心眼的事情,小弟向是听命大哥。”   商八道:“据为兄的观察,那老叫化子此来,关心岳小钗似是尤过‘禁宫之钥’,但那醉和尚,心机深沉,智谋百出,必将让咱们先和神风帮斗个精疲力尽之后,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如若咱们能够利用岳小钗的安危,用以激那老叫化子出手,饭丐、酒僧情同手足,只要老叫化子出手,不怕那醉和尚不卷入漩涡。”   杜九道:“小弟听命行事就是。”   商八道:“此事必须做的不着痕迹,以免落入了岳小钗的口实。”   杜九道:“小弟记下了……”微微一顿,又道:“适才小弟和那黑衣人对了一掌,觉出来人功力,似不在小弟之下,动手之时,大哥万勿大意轻心。”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劳贤弟费心。”   抬眼望去,只见那黑衣人已行到神像之前,屈下一膝,似在等待示下。   萧翎看的奇怪,低声问岳小钗道:“姊姊,那神像是活的还是死的?”   岳小钗不自觉间,已对萧翎生出了深深的惜爱,萧翎的幼弱,激发了岳小钗潜在的母爱之心,不但觉得萧翎的生死,必需得自己维护担当,就是他的寒热饥饱,也要得自己呵护关注。当下微微一笑,道:“泥塑木雕,自然是死的了。”   萧翎想到岳小钗昨天叱责之言,心中虽然仍有着甚多不解之处,但却是不敢再多追问。   凝神看去、只见那高大的神像后高举的左手,突然缓缓晃动着手中的令牌。   这等奇异之事,唬不住走江湖、见多识广的中州双贾,但却使少见多怪的萧翎大为震惊,心中疑虑重重,但又怕岳小钗生气,不敢多问。   那狰狞神像后背高举令牌的左手,晃动了一阵,自动停了下来,一缕清音传了出来。   中州双贾虽然武功高强,耳目灵敏,但那清音细小,相距数丈之遥,也听不出说的什么。   只见那单屈一膝跪在神像前的黑衣人,突然站了起来,回身一跃,纵到中州双贾的身前,身法快速至极。   冷面铁笔杜九双肩晃动,陡然间横行三尺,拦住了那坛前护法黑衣人的去路,冷冷说道:“咱们兄弟走南闯北,见过无数怪异之事,贵帮这点玄虚,也吓不退咱们兄弟,朋友究欲何为,不妨先开出价钱,小号也好盘算一下,看看是否能接受这笔生意。”   那黑衣人道:“本帮主已传下神符令谕,不究贵兄弟打伤本帮主驾前开道二将之罪,只要留下那姓岳的姑娘,两位就可全身而退。”   金算盘商八摇头大笑,道:“价钱大大,小号不做这笔买卖。”   那黑衣人冷冷笑道:“本帮主特示殊恩,贵兄弟如不领受,那是自寻死路了。”   商八笑道,“做买卖讲求赔赚,贵帮主如想要强买强卖,那是砸咱们中州双贾的招牌了。”   那黑衣人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突然举手一挥,登时人影闪动,八个手执厚背鬼头刀的大汉,一拥而来,团团把中州双贾围了起来。   商八看那八个劲装大汉奔行而来的身法,迅快矫健,疾逾飘风,似是人人都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禁心头发毛,暗道:神风帮不知在何处,收罗了这么多高手。   他心头虽是暗生慎骇,但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容道:“做买卖,难免要遇上风险,贵帮如若一定要砸咱们兄弟的招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黑衣人冷冷说道,“你们中州双贾,自寻烦恼,怪不得人。”说话间,缓步向后退去。   金算盘突然一撩长衫,伸手摸出一把金芒灿烂、珠光耀目的算盘,随手一挥,一阵哗哗乱响,高声说道:“朋友留步。”   那黑衣人停下了后退身子,冷冷说道:“有何遗言?”   商八笑道:“一回生,两回熟,咱们打了一次交道,兄弟还未请教贵姓。”   黑衣人道:“神风帮主随驾坛前护法,招魂手常明。”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这笔欠债、咱们兄弟记下了。”   招魂手常明冷笑道:“只怕两位今宵已难生离此地了。”   商八手握金算盘,目光一转,星月下,只见八个环伺四周的劲装大汉手中厚背鬼头刀上,泛起一片蓝汪汪的颜色,立时低声说道:“老二亮兵刃,他们刀上有毒。”   杜九应声探手人怀,摸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圆圈,和一支铁笔。   商八手中算盘一挥,笑道:“诸位是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他手中算盘乃纯金打成,盘上的珠子,却是用明珠所串,挥展之间,珠光宝气,耀眼生辉。   杜九右手铁笔一击左手银圈,当的一声脆响,高声说道:“我瞧诸位最好一齐上来。”   八个劲装大汉,分站了八卦之位,缓缓向前逼进,不徐不疾,脸上一片冷肃,不发一言。   萧翎望了望杜九左手银圈,回头低声问何坤,道:“何叔叔,那杜九手中的白圈圈,也能作打架之用吗?”   何坤道:“那是一种奇怪的外门兵刃,名叫护手圈,能用这等兵刃的人,必得身负上乘武功,才能以小制大,发挥妙用。”   萧翎似懂非懂的啊了一声,双目又投向场中。   这时,商八身后两只黑毛巨大,突然仆下身子,作势欲扑。   那八个手执鬼头刀的劲装大汉,已然迫近到两人六八尺外,但却一齐停了下来,不再逼近。   商八运用目力,遥向酒僧、饭丐望去,只见两人并肩盘膝而坐,对眼下的情势发展,视著无睹、心中暗暗发急,忖道:神风帮声势浩大。这两人今日如当真的袖手不管,只怕今日之局,是凶多吉少。   只见那站在两丈开外的招魂手常明,突然提气一声长啸。   八个执刀的劲装大汉闻得啸声,陡然齐齐攻上,刹那间,寒芒展布,囚面八方攻了上来。   商八一挥手中金算盘,宝光四射中一阵金铁交鸣,封开了四柄鬼头刀。   杜九左手护手圈,右手铁笔,齐齐抡动,封开另外四柄单刀,正待挥笔反击,八个劲装大汉,却突然齐齐跃退。   商八看强敌进退有序,各攻一刀后,自行跃退,分明是一种奇门阵势,刚才一招,不过存心试敌,阵势尚未发动,心中更是惊骇,这神风帮的盛名,果不虚传。一面默查敌阵变化,一面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杜九说道:“老二,强敌布的是一种奇门阵势,刚才一刀,不过是测验咱们功力,阵势的变化,尚未发动,看他们站立的方位,暗含八卦,且不可恃强硬闯,待为兄的查看出破阵的方法,再一鼓而进,击溃敌阵,保存下真力,准备对付那神风帮主。”   冷面铁笔杜九,微一点头,代表了回答。   两方成了一种僵持的局面,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仍无动手迹象。   杜九等的大感不耐,左脚一抬,欺进了一步,右手铁笔一招“风凰点头”,疾向巽位攻去。   他铁笔出手,阵势迅快的起了变化,刀随人转,分由四方八面攻了上去。   杜九左手护手圈,右手铁笔,同时展开了迅快的招数,圈守笔攻,凌厉的攻势中,门户却又守的十分谨严。   金算盘商八原想在查看出敌人的阵势变化后,一击成功,但经杜九这一扰,局势大变,对方攻势一经发动,立时如江河堤溃一般,汹涌而来,似是个个都忘去生死之事。   大变的形势,迫得金算盘不得不挥动兵刃,出手拒挡。   岳小钗冷眼旁观,看中州双贾和强敌搏斗之情,心中暗暗想道:中州双贾之名,果非虚传,这八名强敌,攻势猛恶,非同小可,而且身法之中,还似是暗含着奇奥的变化,中州双贾竟然能硬凭武功,听风辨声,挡住了八名强敌的猛攻。   忖思之间,双方已恶斗了十几个照面,八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攻势更见灵活,八刀结合成一片刀山,分由八方迫压而上。   中州双贾登时被这弥漫的刀光包围了起来,远远看去,但见一片白光翻滚,不见中州双贾的人影。   萧翎长长吁了一口气,暗道:完啦,看来今宵那胖子和瘦子是死定了。   突然间月隐光消,天色更加黑暗起来,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浓云,飞驰而来,掩去了月光,眨眼间星隐云层,寒风狂啸,大雪纷纷而下,场中搏斗,已然看不清楚,只见白光闪转在雪地上。   只听一声惨叫传来,似是有人受了重伤。   萧翎目光已难见丈外景物,不知何人受伤。   正自惊愕猜想之间,忽觉眼前白影一闪,岳小钗长剑突出,同时觉着身子被人抱了起来。   身侧的何坤、张乾,齐声怒吼,铁笔单刀,一齐出手。   狂风呼啸,夹杂着汪汪狗叫,划破了深夜寒山中的沉寂。   沉沉的夜色,急速的变化,萧翎己无法看清四周的形势,但他却已觉出,岳小钗已和人动上了手,而且拼斗激烈。   狂急的旋转,使萧翎觉出岳小钗似是陷入了苦战的危急之中。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使惊乱的心情,激动的情绪,逐渐的平复下来,第一个闪转脑际的念头,就是早些离开岳小钗的怀抱。使她能专心一意的对敌。   他不知一个人抱着一个人,再和一个武功相若的人动手相拼时,吃亏有多大,但他却深觉岳小钗抱着自己定然是个累赘,心中想到,口中立时高声叫道,“姊姊,快放开我。”   岳小钗只道他受到伤害,不禁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兄弟,你怎么了?”就这微一分神,肩上已然着人一掌。   这一掌落势甚重,打得岳小钗闷哼一声,身不由主地向前冲了两步,吐气出声。   萧翎虽未看到,但他已隐隐觉出,岳小钗似是已受了伤,心头大急,叫道:“姊姊,你受了伤吗?”   岳小钗道:“我不要紧,你好吗?”   她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似是这一句话,用了很大的气力,才说了出来。   萧翎心中愈急,情绪更乱,想到岳小钗为敌所伤,全是抱着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施展武功所致,立时大声叫道:“姊姊,放开我,我……”   高手相搏,最忌分心,岳小钗独对两个高手围攻,仗着岳家剑法精奇的剑招,虽然吃力,但如能心无挂虑专心一志的和人家动手,就是有着萧翎的累赘,也可以支撑一阵时间不败。   萧翎的自疚关心,大声叫喊,弄巧成拙,反而招致了岳小钗的受伤之祸。   岳小叙又听他大声叫喊,心下更是惊骇,“急急问道:“兄弟,你伤的很重吗?”   萧翎道:“我很……”忽的肋间一麻,知觉顿失。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光,萧翎从晕迷中醒了过来。   睁眼看时,红日满窗,停身在一个古老的庙字,自己正躺在一堆厚厚的稻草上。   这个荒凉的庙字,供案上积尘盈寸,蛛网封绕。   神像上色彩剥落,已看不清楚是供奉的什么神位。   萧翎揉了揉眼睛,目光转动,只见数尺外并肩坐着一个身背大葫芦,满身油污的大和尚和一个蓬发破衣的老叫化子,身前横着一支竹杖,和一个破了一个大口的铁锅。   两个人似是都很疲倦,头上的汗水,仍然历历可见,正在闭目运气调息。   萧翎自随云姑学得打坐吐纳之术,已知两人正在运功调息,也不去惊扰两人,缓缓挺身坐起了一半,忽觉肋间一阵剧痛,不自主义躺了下去。   幽寂、荒凉的古庙,听不到一点声息,萧翎定定神,想起那一夜的惊险际遇。   他记得岳小钗和人动手,在生死一瞬的险恶环境中,仍然关心到自己的安危,他记得正回答岳姊姊的问话时、肋间一麻就晕了过去,以后什么变化,他已无法知道。   这些历历际遇,似是就在眼前,也好像已过了几年一般。   突然间响起一苍劲的声音,道:“小娃儿,你醒了吗?”   萧翎道:“我醒了,噢!你们可知道我岳姊姊在哪里吗?”他边答边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老叫化子。   满口酒气的大和尚,忽的睁眼,说道:“你姊姊已被两个做生意的救走,你不用多担心事。”   那者叫化子接道:“为救你性命,我和半戒师兄,已经耗了一日夜的功夫,内力损耗极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现下伤势未愈,体能尚未全复,如若想留得小命,最好是不要讲话。”   萧翎口齿启动,正想说话,那满口酒气的和尚抢先接道:“哈哈,你如现在死了,那是永远见不着你的岳姊姊了!”   萧翎怔了一怔,果然闭口不言,   酒僧半戒回顾了饭丐一眼,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叫化兄,你说商八、社九,能不能保护岳小钗闯出那神风帮的重重埋伏?”   老叫子道:“据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贾武功不在咱们之下,闯出重围,倒非难事。”   两人谈话之间,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闭目想着心事的萧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声所惊,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长髯飘飘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进来,此人面如满月,一身青绸宽大的道袍,背插宝剑,手执拂尘,足着云履,一派仙风,飘飘出尘,一个十六七岁的黑袍道童,紧随在他的身后。   酒僧、饭丐目光微一轩动,似是已看出了来人是谁,但却立时紧紧闭上双目,装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态。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饭丐,便转注到萧翎的身上。   萧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恶人,心目中胆气一壮,盯着那道人望了一阵,目光又转到那道童身上。只见他穿着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脸色白中透红,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不知是何来历?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尘一挥,一片灰土飞扬,扫了一处两尺见方的静地,盘膝坐了下来。   那道童却站在背后,一语不发。   萧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后,竟也闭上双目,暗道:这道人身佩长剑,只怕也是个身负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认识这酒僧。饭丐,决计不会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识得酒僧、饭丐,何以不肯招呼两人一声。   只听殿外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传来道,“这座破落的古庙,大殿尚甚完好,且进去歇一会儿再走。”   声音由远处传来,卫话一落音,人已进了大殿。   萧翎此时心情平静异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侧目大殿中又多了两人,第一个长衫儒中,一副秀才衣着,白面无须,看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后面一人,却是脸如炭灰,又黑又矮。   这两人似是未曾料到,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这样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阵,才缓步而入。   萧翎想道:这座古庙,积尘、蛛网,平常之日,定然是难得有人进来坐坐,此刻却来了七人之多,不知后面是否还有人来。   那长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脸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长难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驾亲临。”举步直行过来。   那闭目盘坐的道人睁开双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纳福,厌问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宫之钥’一旦出现江湖,势必将引起武林中一场轩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传钥讯,已然有无数的高手,赶来此地。”   那道人道:“贫道奉命而来,情非得已。”   青衫儒士抬头望了饭丐,酒僧一眼,笑道,“这两位先道长在此呢?还是后道长而来?”   那道人道:“先贫道而来。”   饭丐本想装作人定之状不理几人,但他终是忍耐不住,伸了一个懒腰,一睁双目,哈哈大笑,道:“好热闹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场盛会。”   青衫儒士缓缓撩起长衫,取出一个五寸长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违了。”启开瓶盖,登时酒香扑鼻,接道:“兄弟随身带了一瓶美酒……”   只见酒僧半戒忽睁双目,大声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五瓶之上,馋涎欲滴。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师虽有酒憎之称,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浅尝即止。”   殿中酒香,愈来愈是强烈,酒僧半戒已是馋涎垂滴而下,洒在沾满油污的僧袍之上,双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脸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只见那青衫儒士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玉杯子,倾出半杯梅花露来,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没有未吃过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强烈,生平未闻,如何能忍得下,当下咽了一口馋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过去,张口说道:“贫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缘。”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这半瓶梅花露吗?”   半戒大师道:“不错,不知成兄肯否割爱?”   这时,那青衫儒士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想是他力不胜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师的酒量,天下无人不知,兄弟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给大师,其他之人是别想尝到了。”低下头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诸位高人相遇见面,总算有缘,可惜兄弟离家之时,带酒不多,想先请殿中请位,人尽一杯,余下之酒,一并送于大师如何?”   半戒大师望着那玉瓶,说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尽一杯,只伯瓶中的存酒,还不足用。”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夸口,这大殿中人,除了大师之外,只怕难再有超过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难一次尽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饮酒之人,闻上一闻,也就够了。”   只听那中年道人说道:“贫道方外之人,素来戒酒,成兄的盛情,贫道心领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倒出一杯酒,缓缓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   “道兄不吃,何妨闻上一闻,非是兄弟夸口,当今之世,只怕难再找出一种酒来和兄弟这梅花露相提并论。”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着盛情难却之感,伸手接过玉杯,举杯放在鼻息之间,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贫道虽不善饮,但此酒香透心肺,实乃上上之品。”   半戒大师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够品尝一下,当可有所定论。”   青衫儒士笑道:“大师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当以余酒相送。”   萧翎眼看殿中几人,为一瓶酒你推我夺,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讨取,那青衫儒士却偏多刁难,那中年道士力辞不饮,那青衫儒士却又偏偏起身相敬。   只见那中年道士缓缓地把手中玉杯,递了过来,说道:“美酒当前,可惜贫道却无福消受。”   青衫儒士接过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递了过去,说:“小道兄,请品尝一下,如何?”   那黑衣道童侧过脸去,说道:“小道闻不得酒气。”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当门规清严,果不虚传。”转向饭丐行去。   云姑生前,曾对萧翎谈过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记忆之中,武当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风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那青衫儒士行近饭丐,递上酒杯,说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沈兄的大名,却是常常闻及……”   饭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说道:“老叫化生来喜饭,素不爱酒,好意心领了。”   青衫儒士脸色微微一变,道:“兄弟这梅花露,乃当今第一名酒,错过今日只怕沈兄再无品尝的机缘了。”   饭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并转送半戒师兄好了。”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青衫儒士。   酒僧半戒大步行来,哈哈笑道:“货卖识家,老叫化生来不解酒滋味,那牛鼻子老道,自恃身份,不肯饮用,看来还是给我和尚算了,和尚嗜酒如命,只要果是好酒,纵然酒中下的有断肠毒药,和尚也是慷慨赴死,而且死而无怨。”   青衫儒士沉吟了片刻,突然纵声笑道:“不错,货卖识家,兄弟这瓶梅花露,连瓶带杯,一并奉送了。”   酒僧半戒伸手接过,一仰脸嘴到酒干,笑道:“好酒啊!好酒!”   青衫儒士不理半戒的呼喝,盘膝坐下,长长呼一口气,道:“诸位不肯品尝兄弟的梅花露,那是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他这番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人解说。   那中年道士突然站了起来,精芒闪动,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小施主,可是身体不大舒服吗?”   萧翎对他印象甚好、当下点头答道:“一些小病。”   中年道士笑道:“贫道略通医理,愿代效劳,一诊小施主的病势。”   目光却投注在饭丐的脸上,查看他神情变化。   萧翎虽是聪明绝顶,但也无法了然这些江湖上的机诈,敌友是非,当下接道:“好啊!我先谢过道长。”   那中年道人却凝立不动,似在等待着什么。   只听饭丐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孩子已费了老叫化一天一夜手脚,但他还未能完全复元,道长如肯施以援手,老叫化一样感激不尽。”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只不过略谙医道,据外面观。这位小施主的伤势,似是先天具来,再加上近日受了外伤,引发内伤……”   饭丐接道:“不错,他被点中了阳明胃经上的太乙穴,引发先天具来阴脉硬化,重伤则七日之内殒命,轻伤落个半身麻痹的残废,老叫化不解医道,只不过就观查所得而言。”   那中年道人笑道:“沈兄说的句句中的,一字不错,惭愧的是贫道无能促他复元,如若沈兄允把他交付贫道带走,贫道当尽快赶回武当山去,请掌门师兄为他疗伤。贫道师兄医理精深,功力胜过贫道十倍,料想绝不致误了他的病势。”   饭丐蓦然一张双目,湛湛神光直逼那中年道人脸上,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云阳子,老叫化走了大半辈子江湖,经历了无数的大江大浪,难道还会在阴沟里翻船不成。”   云阳子微微一笑,道:“贫道纵然是另有用心,但可疗好他的伤势,当非虚言相欺。”   饭丐突然一闭双目,道:“好吧!你带他走!”   云阳子右手一挥,那黑衣道童一跃而至,俯身抱起萧翎,急向殿外奔去。   那青衫儒士冷笑一声,道:“云阳道兄。”左手一摆,紧随他身后那又黑又矮的人,突然一跃而起,横身拦住了那黑衣道童的去路。   云阳子肩头晃动、疾快的绕到那黑衣道童身前,冷冷喝道。“成兄可是想和贫道为难吗?”   那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这个兄弟只怕没有那样的胆子、哈哈!武林中有谁不知云阳道兄之名。”   萧翎眼看这些人,竟然争相抢夺自己起来,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暗道:怎的我萧翎竟受到他们如此重视起来。   只见云阳子拂尘一摆,道:“成兄既然没有和贫道为难之心、那是最好不过。”   那青衫儒士冷然一笑,道:“兄弟虽不愿和云阳道兄为难、但并非惧怕武当派的盛名,和云阳道兄手中的长剑。”   云阳子眉头微微耸动,但他终于忍了下去,说道:“成兄有何见教?贫道洗耳恭听。”   青衫儒士两道目光一直在萧翎的身上打转,瞧了半天,道:“云阳道兄不惜千里跋涉,把这位小兄弟送回武当山去,当真是为了替他治病吗?”   云阳子道:“不错。”   青衫儒士道:“有道救人如救火,这位小兄弟既是身罹重病、如何还能忍得千里奔波之苦。”   云阳子道:“这个贫道自有良策,不劳成兄费心。”   青衫儒士笑道:“我看不用了!”   云阳子道:“什么不用了?”   青衫儒士道:“兄弟不才,亦通医理,这位小兄弟的病势,兄弟亦可医得,那是用不着再千里迢迢,赶回武当山了。”   云阳子道:“贫道已得沈兄同意,成兄这等横里插手干涉,不知是何用心?”   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救人性命,兄弟是不甘后人。”   萧翎听得心中直叫奇怪,暗道:他们这般吵来争去,抢着要为我医病,这等好心之人,当真是世上少见的很。   云阳子脸色一整,冷冷说道:“贫道自忖医道,恐不在你成兄之下,但尚自知无能医好这位小施主的病势,凭成兄那点医道,哼!只怕是自诩太高了吧!”   青衫儒士笑道:“兄弟被武林同道称作百手巧医,难道是白叫的吗?”   云阳子道:“贫道只听过成兄那百手书生之名,却从未闻过百手巧医之称。”   青衫儒士笑道:“那只怪道兄少在江湖之上走动,见闻不多罢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道兄既不信兄弟的医道,兄弟当场试验给道兄见识一下如何?”   云阳子冷冷地道:“一个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死亡,这等大事,岂可试验着玩的吗?”青衫儒士回顾了酒僧半戒一眼,只见他双手抱着那盛装梅花露的玉瓶,鼻息间鼾声大作,似是已酒醉入梦,心中胆气一壮,高声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你们武当门下吗?”   云阳子道:“虽非武当门下,但贫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是当尽心力。”   青衫儒士笑道:“你受何人所托?”   云阳子似是不愿和百手书生翻脸,闹成僵局,忍了又忍才说道:“成兄亲目所见,贫道受沈大侠的嘱托,送这位小施主回武当山去疗治痼疾。”   青衫儒士笑道:“这么说来,如若沈兄答应,道兄就留下这个小兄弟了?”   云阳子冷哼一声,未置可否。   那青衫儒士提高了声音,叫道:“沈兄如若信得过兄弟医道,兄弟立即可动手替这位小兄弟疗治伤势。”   萧翎仔细看那青衫儒士,虽然生的五官端正,皮肤白净,但双目之中,神光闪烁不定,眉字之间,隐隐泛现出一层黑气,心中不喜,生恐饭丐答应那青衫儒士之语,当下高声说道:“沈伯伯,我不要他替我医病,我要跟这位道长去。”   青衫儒士双目一眨,两道森冷的寒芒,暴射而出,冷冷说道:“武当山离此遥远,只怕你到不了武当山就要病重而死。”   萧翎道:“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那青衫儒士双眉耸动,似想发作,忽闻饭丐冷冷说道:“人是老叫化相托云阳道兄带回武当山的,如若有人想横里拦阻,那是和我们酒僧,饭丐有意为难。”   百手书生脸色一寒,眉字间的黑气忽见强烈,但在一瞬之间,立时消失,哈哈一阵大笑,道:“既是沈兄的主意,兄弟自是不便再横里阻扰了,唉!只可惜这位小兄弟的性命,只怕要送在云阳道兄一番好心好意的手中了。”   云阳子涵养过大,淡淡一笑,道:“成兄不用替贫道担忧。”微微一顿,又道:   “成兄请让让路吧!”   百手书生冷冷一笑,说道:“祝道兄一路平安。”举手一招,那又黑又矮之人,应手而退,站在百手书生的身边。   云阳子当先开路,护着那背萧翎的道童出了大殿,放腿向前奔去。   那道童虽然年龄不大,但却脚程奇快,萧翎只觉耳际间风声呼呼,寒气扑面,吹得他连气也喘不过来,只好一缩头,把面孔隐在那道童头后。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萧翎突然觉着那道童停了下来,伸头望去,只见正停身一座高峰之下。   云阳子手执拂尘,立在四五尺外,面上带着微笑,低声对那道童说道:“放他下来,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那黑衣道童举手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说道:“师父,那百手书生,可会追赶上来吗?”   云阳子道:“他们虽有追来之心,但我料想饭丐沈重定然会出手拦阻于他的。”   那道童缓缓地放下了背上的萧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显然这一阵子奔走,使他很累了。   云阳子轻撩道袍,取出于粮,微笑着对萧翎说道:“你可不要害怕,贫道绝不会亏待于你。”   萧翎接过干粮,三人坐下分食,休息一阵,又开始上路,仍由那黑衣道童背着他赶路。   萧翎人既聪明,幼小时又务旁学,这些时日之中,追随岳小钗,历经凶险,使他那纯洁的心灵之中,对人世的险诈,又深了一层认识,他心中亦明白,这位仙风道骨、飘飘出尘的道长,并非是真的要为他医病,才带着他而行,必然另有所图,只是用心何在,萧翎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问题一直苦恼着他,也使他开始动用心机,思虑安危。   又行一日,离开了山区,那道童不便再背着萧翎赶路,只好替萧翎雇了一辆马车,坐着赶路。   萧翎自觉到身体有了变化,先天的痼疾,被外伤引发了重症,他开始发起高烧,四肢沉重难抬,但神志还能保持清醒。   云阳子似是十分焦急,极尽心力的疗治萧翎的病势,不停地替他把脉,并以本身的内力助他畅和血脉。   可是萧翎的病势,毫无起色,人也逐渐的晕迷过去,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服用过很多次药。   这日,萧翎昏迷的神智,忽然清醒了过来,睁眼看时,只见云阳子端坐在身侧,那黑衣道童满面焦急之色,端着一碗药汤,见他醒来,忽现喜色,微微一笑,道:“你可觉着好些吗?”   萧翎摇摇头,道:“我的心里很烧,只怕是不能活了!”   那道童道:“不要紧,咱们已经快要到武当山了,我大师伯精通医理,有着妙手回春之能,只要咱们一到武当山,你就很快可以复元。”   萧翎叹道:“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关心我的生死呢?”   那道童呆了一呆道:“因为,因为……”他不善谎言,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因为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翎凄凉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并不是真的要替我医病,只不过是想把我带上武当山去……”   云阳子忽然接口说道:“你的病势很重,先天的痼疾,再加穴脉受了极重的内伤,体内又被风寒侵入,一病发作,百病俱来,除了我那大师兄外,只怕当世之间,已无人能够医好你的病了。”   萧翎道:“那不要紧,我不怕死。”   云阳子似是料不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一证,笑道:“你虽身罹绝症,但相貌之上,却非早夭之征象,贫道大师兄医术回天,当不难治好你的病势。”   萧翎突然一挺身子,想坐起来,但微一用力,立时双眼发黑,全身骨骼一阵剧疼难忍,人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萧翎昏迷中觉得两只带着热力的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游动,内心之中,也感觉一阵舒畅,睁眼看去,只见一个白髯长垂,高挽道窖,面如古月的道人,正自挥动着双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游动,掌指所经之处,带着一股热力,攻入体内。   在那白髯道人身后,站着面容肃然的云阳子,靠窗处放着一只黑色的古鼎,鼎中白烟袅袅,散发出满室清香。   只听那道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双手,凝目望着萧翎,在他的面容上,泛现出一丝慈爱的微笑道:“孩子,好过些吗?”   萧翎道:“好一些了,老道长定然是那云阳道长的师兄,武当派的掌门人了?”   白髯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无为,小施主的病势很重,目下血脉初畅,不宜多费神讲话,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时间好谈,此刻最好能好好养息一下。”   萧翎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我那岳姊姊,不晓得现在何处?”说罢缓缓闭上双目。   云阳子欠身对无为道长一礼,缓步退了出去。   无为道长亦似是极为困倦,云阳子退出之后,立时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房中一片寂静,寂静得落针可闻。   萧翎熟睡了一阵,精神大见好转,睁开眼来,只见那老道长仍然盘膝闭目坐在自己身侧。   这已是深夜时分,室外一片黑暗,那靠窗处的古鼎中,却冒起一片蓝色的火焰,室中景物,让这片蓝色火焰一照,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青光。   萧翎挣动了一下身躯,双手支榻,缓缓坐了起来,正想溜下床去,无为道长忽然睁开了眼睛,笑道:“孩子,夜深寒重,不可在室外走动,你刚刚服下药物,在贫道这丹室中随便走走,对行药方面,倒是有些帮助。”   武当派掌门人,在武林中身份是何等尊崇,这般对待萧翎,实为极大荣耀之事,可是萧翎却是懵无所觉,当下举步向冒着蓝色火焰的古鼎行去。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再管他。   萧翎走到那黑鼎之旁,立觉热力逼人,心中甚觉奇怪,暗道:鼎中不知烧的何物,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探头望去,只见那深蓝色的火焰之中,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方盒,那方盒也不知是何物制成,已被烧成了通红之色。   隐隐间,似有一片青色的流质,在那烧红的方盒之中滚动。   蓝色的火焰,由那方盒下面儿个大指粗细的圆孔之中,冒了上来,仍然未曾看出烧的何物。   萧翎忽然想起幼年之时,父亲谈过炼丹的事,忍不住问道:“老道长,你可是在炼丹吗?”   无为道长笑道:“在替你炼制一种药物。”   萧翎奇道:“为我炼制丹药?”   无为道长笑道:“大概再过上三天三夜,就可以熄去炉火,取出服用了。”   萧翎茫然的叹息一声,缓步行到木榻前,说道:“老道长,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呢?”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方外人慈悲为怀,贫道既然发觉到你身罹绝症,岂能不管……”他微微一顿,又道:“何况,你这三绝阴脉为先天奇疾,那也非一般人能够医得。”   萧翎倚在木榻上,支颚沉思了半晌,道:“我不信老道长只是为了慈悲胸怀,救我之命。”   无为道长似是未料到他会突然提到此等问题,而且单刀直入,不禁一愕,沉吟良久,缓缓说道:“贫道留你在武当山,即或另有用心,但替你疗治绝症,那也是一大原因……”   语音忽然一顿,沉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室外传进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弟子有事禀报。”   无为道长慈眉耸动,但仍原地盘坐未动,说道:“进来吧!”   木门开启,走进了一个黑髯飘飘,身材修长的中年道人。   看此人年纪,似和云阳子不相上下,但举动之间,对待无为道长,更见恭谨,遥遥抱拳,欠身而入,行近木榻,仍然是垂首肃立着,接道:“有夜行人上山来了……”   无为道长脸色微微一变,道:“来的什么人?”   那中年道人道:“来人武功不弱,云阳师叔已传下令渝,观中五大护法,已全都出动,务求查个水落石出,但怕惊扰到师父静修,特来禀报一声。”   无为道长恢复了镇静之容,左手一挥,道:“知道了。”   那中年道人合掌当胸,躬身退出室外,随手带上了两扇木门。   萧翎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跃下榻,大步向外行去。   无为道长一皱眉头,道:“孩子,你要到哪里去?”   萧翎道:“我也出去瞧瞧,看是不是我岳姊姊找我来了。”伸手拉开木门,大步而出。   抬头看去,星河耿耿,这是无月的深夜。   一阵寒风吹来,萧翎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   忽然由身侧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夜风寒冷,小施主还是请回去吧!”   萧翎转脸望去,不知何时,身侧已然站着一个背插宝剑的少年道人,当下定了定神,道:“我不回去!”   那少年道人不过十八九岁,生的眉清目秀,背插长剑,道袍飘风,打量了萧翎一眼,冰冷道:“此地何地,岂可乱闯,小施主如若不肯自动退回,贫道只好代为效劳了。”   说话之间,一伸手,横向萧翎手腕上抓了过去。   萧翎手腕一缩,大声喝道:“我偏不回去,你要怎样?”   那道装少年出手如电,萧翎如何能逃避得过,只觉左臂一麻,左腕脉穴,已入那少年道人的掌握之中。   但听一声沉重的叹息传了出来,紧接着响起了无为道长苍劲的声音,道:“不许迫他回来,让他自去吧!”   那少年道人急急松开了握在萧翎左腕上的五指,口中连连应是,人向丈余外一株巨松下面退去。   萧翎抖动了一下麻木未消的左臂,大步向前行去。   隐隐见满院花树,在夜风之中摇动,阵阵香气,迎面扑来,苍苍青松,杂陈于花树之间,景物十分清幽。   一来夜色膝陇,萧翎的视线不清,二则他也无心观赏景物,大步而行,寻门而出。   这座道院,十分广大,萧翎地势不熟,走了甚久,仍然在花树林中穿来行去。   但他生性坚毅,虽然冷得全身颤抖,认定了一个方面,仍然是勇往直前,毫不畏缩。   但见两只高大的白鹤,散行于花树之间,眼看萧翎行近身侧,也不逃避。   这些新奇的事物,都已无法引起萧翎的兴趣,一心之中,只在想念着岳小钗。   他坚信岳小钗会来找他,于是忍不住高声喊道:“岳姊姊,岳姊姊……”   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呼唤,深夜之中,响起一片回音,尽都是呼叫姊姊的声音。   呼叫中,仍不停向前奔行、穿过一片广大的花圃,到了一座青石砌成的围墙下面。   一扇圆门,早已打开。   萧翎身体虚弱,经过这一阵奔走呼喝,头上已出了汗水。   他举起衣袖,擦拭了脸上的汗水,身子一侧,穿门而出。   圆门外,交错着白石铺成的小径,夜色中望去,隐隐见楼阁耸立。   萧翎略一打量四周的形势,选择了一处空旷的方向奔去。   此时、他已有如疯狂一般,一面拼尽全力向前奔走,一面不住的大声呼叫着岳姊姊。   不知奔跑了多少路程,萧翎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晃动着片片的云彩,每一片云彩中,都站着一个美丽的玉人,那正是对他关爱备至的岳姊姊,这幻觉激发了他生命的潜力,呼叫着向前狂奔。   他拼命的狂奔着,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汗水湿透了他全身的衣裤。   他已无力再奔行一步,眼前金星直冒,内腑中气血上涌,只觉双腿一软,栽倒地上。   第六回 处处现敌踪     萧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光,醒来已是满眼阳光。   目光转动,只见数尺外盘膝端坐着云阳子,自己却躺在一片柔和的草地上,四周苍松青翠,景物悦目。   数丈外,是一道百丈深壑,一道瀑布由对面山峰上直垂而下,水落深涧,声如闷雷。   只见云阳子脸上挂着一片慈和的笑意。道:“孩子,你醒了吗?”   萧翎揉揉眼睛,坐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云阳子笑道:“这是三元观的后山。”   萧翎抬头望去,果然见身后殿阁耸立,已在三四里外。   他想起昨夜狂奔的事,腿上筋骨仍有些隐隐作痛。   云阳子缓缓站起身子,走了过来,笑道:“还觉着难过吗?”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但觉气血舒畅,除了筋骨有些酸痛外,毫无不适之感,当下说道:“我很好,唉!道长可见到我的岳姊姊吗?”   云阳子笑道:“没有,令姊如若想念于你,想她不久定会寻来。”   萧翎道:“昨夜来的不是我岳姊姊吗?”他追随岳小钗数日涉险,对江湖中事,已然略有所知。   云阳子笑道:“不是。孩子,我那掌门师兄虽然医道通神,胸罗玄机,但他一向深居避世,就是本观中的弟子们,也是难得见他一次,难得他赏识于你,替你治疗绝症……”   萧翎接道:“这有什么稀奇,岳姊姊也会帮我疗病。”   云阳子微微一笑,道:“就算她能疗治你的绝症,可是她此刻行踪不明,远在天涯,一时之间,也是见她不着。”   萧翎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云阳子道:“你如不肯听我的话,绝症未愈之前,擅自行动,不但我那掌门师兄一番苦心,将付流水,你那与生俱来的绝症,亦将提前发作,那时,你那岳姊姊纵然寻来,亦是无法见到你了!”   这一番言语,果然说得萧翎大为心动,暗道:是啊!如我病重而死,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到岳姊姊了!   心念一转,说道:“要我听你相劝之言不难,但必须答允我一件事情。”   云阳子道:“你说吧!只要贫道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要知武当派,是江湖间正大门派,素来受武林同道尊仰,无为道长和云阳子,都是武当派中,百年来未见的人才,不但武功成就,强过上几代的师长,道德修养,也都有过人之处,只因心中暗愧利用一个尚未全解人事的孩子,是以对萧翎百般容忍。   萧翎凝目寻思了一阵,道:“我留在此地可以,但如我那岳姊姊来寻我时,你定要告诉我,让我跟她离开这里。”   云阳子沉思良久,说道:“好吧!贫道答应你。”   萧翎缓缓举步向前行去,一面自言自语他说道:“我知道,我那岳姊姊,一定会来找我。”   云阳子听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紧行了两步,抱起了萧翎,笑道:“孩子,你昨夜狂奔而行,力脱晕倒,耗费了贫道几个时辰的内力,才把你由死亡的边缘中拯救回来,此刻你体力未复,不宜劳动,贫道抱着你走吧。”   萧翎行了几步,已觉着两腿酸软,知他所言非虚,不再坚持,任由云阳子抱着。   云阳子放腿而行,片刻之间,已入观中,萧翎伏在云阳子肩上望去,只见很多道人,往来行走于青石铺成的道上,一见云阳子,立时合掌垂首,退到路侧,让开大道,神色之间,一片恭谨。   穿过了几道广大的殿院,只见一堵青石围墙,环绕着一座院落。   在广大的三元观中,这座院落独成格局。   一座大开的圆门口处,站着一个青衣道童。   云阳子放下怀抱中的萧翎,行了过去。   却不料那青衣道童身躯一横,竟然拦住云阳子去路,低声说道:“三师叔留驾,掌门师尊正在会客。”   云阳子目光凝注在那道童的脸上,缓缓说道:“什么客人,连我也要回避?”   那青衣道童沉吟了一阵,道:“弟子不识,但掌门师尊对他极尽礼遇,特命我守候此地,未得他允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师叔如若有事,请稍候片刻,容弟子先禀报掌门师尊一声。”   云阳子道:“不用了,我微候片刻再来就是。”牵着萧翎缓步而去,心中却是暗暗纳闷。   须知云阳子素得师兄器重,无为道长生性恬淡,喜爱清静,三元观中事务,一向都交由云阳子代差代行,数十年来不论何情事,都由云阳子出面担当,此刻不知何人来访,竟然云阳子也要回避。   萧翎随着云阳子漫步而行,到了一所幽静的小跨院中。   这是云阳子的用功之处,小院中遍植着花树,三面雅室,窗明几净,虽不若无为道长养性丹室那等宽大气派,但却别有一种玲珑纤巧之妙。   云阳子带着萧翎步入雅室,微笑说道:“孩子,你随便坐吧,室中之物,任你观赏,但切不可出手动它。”   萧翎目光转动,只见壁面挂着一柄长剑,一个锦袋,后壁处一张条桌上,放着三支六八寸长的金箭,另有白绢覆盖着两个白玉瓶,却不知放的何物。   云阳子似是极为疲累,盘膝坐于云床,闭上双目,不再理会萧翎。   萧翎暗暗忖道:你房中这些东西,谁稀罕了,我才不要瞧它,也免得他轻视于我,当下也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之上。   忽听道童在室外说道:“掌门师尊有请师父。”   云阳子道:“客人走了吗?”   召随童道:“弟子得青鹤师兄传偷,有请师父,客人是否已去,青鹤师兄倒未提过。”   云阳子回顾了萧翎一眼,还未来及开口,那道童已接着说道:“掌门师尊请师父带着这位萧施主。”   云阳子微一点头,带着萧翎而去。   两人赶到无为道长的丹室,只见无为道长背着双手,站在丹炉前面,双目神凝,望着炉中闪动的青色火焰,眉字间笼罩着一片深沉的忧郁。   云阳子心头微微一震,欠身合掌,道:“见过掌门师兄。”   无为道长缓缓抬起头来,望了望云阳子一眼,道:“师弟不用多礼,请坐。”   云阳子依言坐下,恭谨他说道:“师兄相召,不知有何训教?”   他已从无为道长的眼色之中,看出了情势的严重,无为道长人如其名,虽然身具上乘武功,已尽得武当派中的绝技,但他生性恬淡,无意争名武林,下令约束武当门下弟子,不可和人结怨,非属必要,不许离山,是以自他接掌门户之后,武当一派中门下弟子,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也极少和各大门派往来,间有无法推辞的应酬,也大都由云阳子代他而去,因此,在武林中的声名,云阳子反而大过了掌门师兄。   无为道长的淡泊名利,使他变得十分慈和,在云阳子的记忆之中,从未见过掌门师兄有过忧苦的容色,不论何时、何地,他总是面上泛露着慈和的微笑,此刻看到了掌门师兄的忧苦之容,心知必是遇上了极端的困难之事,他平时对大师兄敬重无比,心中虽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无为道长缓缓把目光移注萧翎的身上,道:“孩子,武林中九大门派,和大江南北的各方雄主,无人不希望能得到那‘禁宫之钥’,一窥禁宫之秘,贫道虽然亦遏制住内心中一缕欲望,但却不愿因此掀起了武林中一场杀劫风波。那‘禁宫之钥’虽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一件重宝,但也是最大的祸害,自古红颜皆祸水,匹夫怀壁招杀机,不论什么人,只要收存了那‘禁宫之钥’,整个武林中的高手,都将视他为眼中之钉,纵然是好朋至友,亦可能闹得反目成仇。唉!名利二字,害人非浅……”   萧翎心中暗自想道:这些事,与我何干?   只见无为道长脸色突然间变得十分严肃,自言自语他说道:“贫道虽然无意取得那禁宫中的宝藏,但先师祖遗体,那是不容弃置不顾。因此,贫道虽不愿插手武林是非之中,但此事却是由不得贫道不管。但贫道向主人心自主,从不强人所难,此事要你自己决定了。”   萧翎满脸茫然他说道:“要我决定?”   无为道长:“不错,要你自己决定!”   萧翎道:“决定什么?”   无为道长长长叹息一声,道:“适才贫道接见几位武林中声誉甚隆的高手,以及少林寺中来的两位高僧……”   云阳子脸色一变,道:“他们来此为何?”   无为道长目光一掠萧翎,道:“为这位小施主。”   云阳子冷哼一声,道:“他们查不出岳云姑和岳小钗的下落,把主意打到这位孩子的身上了?”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不能怪他们,想那‘禁宫之钥’,带连广泛,禁宫中除了当今四大门派的镇山之宝以外,还有六位奇绝一代高人的随身之宝,以及那十位武林前辈的生死下落,任何人,只要能和这十位武林前辈攀上关系,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寻那‘禁宫之钥’。”   云阳子道:“可是这孩子和‘禁宫之钥’丝毫攀不上关系,既不懂武功,又身罹绝症,咱们岂能坐视不管,任由他们折磨这孩子不成?”   云阳子微微一顿又道:“唉!武林中的人物,大部分手段阴毒。狠辣,这孩子如若落在他们手中,他们势必将用萧翎的生死,威胁那岳云姑和岳小钗出面,以‘禁宫之钥’交换萧翎,此事咱们万万不能答应!”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因此,此事应该由萧翎决定,他如不愿留此,咱们岂能强他所难。”   云阳子素知师兄的为人,胸怀磊落,不敢再多强辩,目光一转,望着萧翎,说道:   “孩子,这要你自己决定了,如若你自愿随人而去,我们也不便强你留此,如若你愿留此,武当派自当竭尽所能的保护于你,不许可别人伤害。”   萧翎暗暗忖道:武当派正大门户,做事果然和中州二贾大不相同。   目光转动,只见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睁大着四只眼睛,凝注着他,云阳子的脸色,更是充满着期望之色,等待着他的决定。   萧翎心中念头百转,一时间竟是难作决定,既觉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相待自己甚好,留此胜似落入别人手中,但又怕自己答应留此之后,日后岳小钗寻上武当山来,云阳子和无为道长以此作为口实,不放自己下山……   他追随岳小钗时日虽短,但眼看那些武林人物的机诈自私,心中生出了极深的警惕之心,虽然觉这无为道长和云阳子,不应和中州双贾等同日而语,但心中烙痕尤存,不敢轻作允语。   只听云阳子说道:“孩子,你还没有决定吗?”   萧翎摇摇头,道:“我还在想呢!”   无为道长慈和他说道:“孩子,不要勉强,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萧翎道:“我如答应留在此地,日后我那岳姊姊来此寻我之时,我是否可随她而去……”   无为道长、云阳子似是都未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萧翎双眉一扬,说道:“两位道长都是有道之人,和那些坏人有很多不同之处,数日来多承关怀,我心中十分感激,如若要我答应此事,两位道长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倒提出条件来了,好吧!你说吧!”他生性淡泊慈和,对萧翎这冒昧冲动的言语,也不放在心上。   萧翎圆睁双目,满脸严肃他说道:“如若你们答应,日后我那岳姊姊寻来之时,让我随她而去,我就留在此地,如是不肯答应,我就任由别人带走。”   云阳子道:“孩子,你可知道,别人也会像我们一般的善待你吗?”   萧翎道:“我知道不会,但却不要紧,只要我想法子死去,他们就没有法子,利用我威胁我岳姊姊了!”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好倔强的孩子,至情至性,都非平庸之才,贫道答应你就是。”   萧翎心情激动,双目中隐隐现出泪光,长揖拜倒地上,道:“道长仙风道骨,我一见就知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和中州二贾那些坏人,果是不同。”他年纪幼小,毫无心机,这几句话,说的诚诚挚挚,发自内心。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回顾了云阳子一眼,道:“既然萧施主答应留在此地,本观之中,就不得不作戒备了,传渝下去,着令观中弟子,严密戒备,如有人按照武林规矩,登门拜访,立时报我知道。”   云阳子记忆之中,从未见过师兄这等紧张神色,不论什么大事,无为道长总是淡淡一笑,漠然视之,毫不放在心上,此刻,忽然这等重视,想来适才几个来访之人,定然是极为难惹的人物,哪里还敢怠慢,当下站起身来,急步而出。   无为道长缓缓把目光凝注到萧翎的脸上,庄严他说道:“孩子,你可明白目前你已成江湖上很多高手寻求的目标吗?”   萧翎若有所思地道:“我有些知道。”   无为道长脸色更见庄严,缓缓说道:“贫道数十年来,一直严令约束我武当门下弟子,不许和江湖中人物造成纷争,但为了小施主,不但我们武当一派,完全卷入了江湖的纷争之中,就是贫道也将亲身置入这场是非之中了。”   萧翎正待接口,突然一阵钟声传了进来。   无为道长脸色微微一变,道:“不知来的又是哪路人物!”   萧翎忽然叹一口气,暗道:想不到像我这样一个全然不懂武功的孩子,竟然成了这些武林高手处心积虑追擒的对象!   钟声余音未绝,突然见一个青衣道童,急急奔来,站在门口,合掌欠身一礼,道:   “江南四公子求见掌门师尊。”   无为道长脸色一变,但不过刹那之间,立时又恢复了镇静之容,挥手一笑,道:   “待茶听蝉阁,我立刻亲往迎见。”   那道童应了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无为道长面色严肃的回望着萧翎,说道:“孩子,贫道生平不作屈理之事,当着天下英雄之面,你必得坦诚说出,自愿留居三元观中,其他之事,都有贫道为你做主。”   萧翎点头应道:“记下了。”   无为道长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走!你跟我一起去见识一下,武林中盛威名著的四公子!”   萧翎这些时日,和岳小钗历险犯难,胆子大了甚多,一挺胸大步而行。   无为道长看他豪壮的气概,不禁暗暗点头,说道:“江南四公子,个个身负绝技,贸道虽然未曾见过四人,但听闻传冒,四人的武功,已到了飞花伤人之境,你毫无武功,自无防身之能,会见四人之时,不可离开贫道三尺之外,以免我救援不及。”   萧翎道:“我不怕死,但我会听从道长的话。”   无为道长笑道:“孩子,你的胆气很大。”牵着萧翎,离开了丹室。   萧翎紧随无为道长的身后,步行在白石铺成的小径上,流目四望,见观中景象已变。   那些川流不息,穿行小径的成群道人,已然不见,但每一要道上,殿房的门口,都肃立着一个手拿拂尘,背插长剑的道人。   这些道人对无为道长,都有着无比的崇敬,丈余外就合掌当胸,垂下头去,不敢仰视一眼。   穿过了两重殿院,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一座广大的花园中,耸立着一座红色的阁楼,一方横匾上写着“听蝉阁”三个大字。   四周苍松环绕,水声瀑瀑,行得切近,才看清那“听蝉阁”是建筑在河他之中,一座朱栏浮桥,接通阁中。   两个身着青衣的道童,分站在朱桥两侧,二人一见无为道长,立时欠身合掌,垂首恭迎。   左面一个道童,未待无为道长相询,已先行说道:“客人已到,现正由云阳师叔相陪在听蝉阁中待茶。”   无为道长举步登上朱桥,低声对萧翎说道:“孩子,记着,不要离开我身旁三尺以外。”   萧翎道:“记下了!”举步上桥。   行完了三丈朱桥,进入阁中。   但见阁中窗明几净,打扫的纤尘不染,云阳子正陪着四个身着彩衣的少年,围坐在一张松木桌子四周谈话。   云阳子当先站起身子,欠身对无为道长一礼,道:“见过掌门师兄。”   四个身着彩衣的少年,也徐徐地站了起来,拱手作礼,但八道目光,却都不期然地投注到萧翎身上。   无为道长合掌欠身,还了四人一礼,笑道:“不知四位大驾莅临,贫道未能亲迎观外,深以为歉,还望见谅。”   四个彩衣少年微微一笑,齐声说道:“我等久慕道长的大名,思欲一见,只因不便打扰清修,以致拖延至今,始能一偿心愿。”   无为道长笑道:“贫道疏懒成性,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近年来很多武林奇人,均未一晤,今日一睹诸位风采,实乃一大快事。”说话之中,就云阳子身旁一张松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听左首一个彩衣少年笑道:“道长世外高人,自是不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整日里在江湖上混闯。”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贫道虽然极少涉足江湖,但江南四公子的大名,却是敬闻已久,只因是尚未得人引见……”目光一掠云阳子,接道:“师弟还不替我引见一下……”   左首之人,接口说道:“不用了,还是我等自己来吧!兄弟一阵风张萍。”   第二个彩衣少年笑接道:“兄弟五毒花王剑。”   第三个彩衣少年轻笑一声,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第四个彩衣少年冷冷接道:“兄弟寒江月赵光。”   无为道长向四人一拱手,微微一笑道:“幸会了。”   寒江月赵光仰起脸来,望着屋顶,冷冰冰他说道:“我们四兄弟今日联袂来访,是想向道长请问一事。”   无为道长道:“贫道洗耳恭听!”   一阵风张萍朗朗一笑,道:“道长德高望重,天下敬仰,想必对咱们四兄弟的名声,已是早有所闻了?”   六月雪李波不容无为道长开口,抢先接道:“江湖传言我门四兄弟,行事偏激,心狠手辣,但在兄弟看来,那是见仁见智之说,是非善恶,无非是心念作祟罢了。”   无为道长仍是一副和善的神态,微微一笑道:“贤昆仲声威远播,天下有谁不知……”   一阵风张萍朗朗长笑,打断了无为道长之言,接道:“江湖上的传闻,岂可尽信,我们兄弟今日冒昧来访,一则是久慕道长的大名,特来拜见,二来是听得人言,云阳道兄南下归来时,带回来一个人质,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人言语尖厉、刻薄,只听得云阳子双眉耸动,满脸愠意,正待反唇相激,却被无为以眼色阻止。   五毒花王剑目光一掠萧翎,接道:“道长乃武当掌门,一言九鼎,我们兄弟自然是信而无疑。”   这几句话,明捧暗刺,不让无为道长有婉言推拒的余地。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诸位言重了,贫道师弟确曾带回一个身罹绝症的童子,但绝谈不上什么人质!”   寒江月赵光冷冷说道:“道长可知那人是谁吗?”   无为道长道:“愿聆高见。”   六月雪笑道:“咱们兄弟四人,一向是直来直去,不转弯子。道长可知道岳云姑吗?”   无为道长道:“岳家剑法誉满天下,贫道虽未见过那岳云姑,却是早闻其名。”   寒江月赵光道:“那人就是岳云姑之子……”   萧翎一挺胸,道:“谁说的,我叫萧翎。”   江南四公子八道目光,齐都投注在萧翎的身上,笑道:“你叫萧翎?”   萧翎道:“不错啊!”   五毒花道:“岳小钗是你的什么人?”   萧翎道:“是我姊姊。”   寒江月赵光冷冷道:“你姓萧,她姓岳,怎么是你的姊姊呢?”   萧翎究是年纪幼小,被他这一逼问,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不禁为之一呆。   一阵风张萍微微一笑,道:“不管你叫萧翎还是岳翎,和那岳云姑有着深厚的关系,那是不会错了。”   风花雪月四公子,常年相处,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不论武功,言语,均能相互配合,一冷一热,一进一退,丝丝入扣。   只听五毒花王剑打了个哈哈,接道:“九大门派中人,早已把我们四兄弟,列名黑道,但真正黑道上的朋友,却又把我们兄弟视作白道上的人物,也许我们四兄弟,平日里为人做事,不够圆滑,以致落得两头为敌,都不讨好。”   这几句话,听起来平常的很,而且隐隐间,大有倾诉苦衷之意,其实骨子里,却是暗示无为道长,我们兄弟,可正可邪,可敌可友,行事独来独往,不论黑白两道,我们都不买帐。   无为道长修为有素,虽闻弦外之音,只不过付之一笑,云阳子却忍不住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王施主的话,听来含含糊糊的,使人经纬难分,最好是说的清楚一点。”   六月雪李波哈哈一笑,道:“我们兄弟的意思是,此次登山相访,只是为了这位小兄弟,并无其他用心。”   此人阴沉圆滑,言意露骨,词不伤人。   云阳子道:“这位小兄弟怎么样?”   寒江月赵光冷冷说道:“我们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贵派在武林中,一向声誉清高,如若留着一条祸根,不但要招来无穷后患,且将落人话柄,两位如肯答允把那萧翎交给我们兄弟带走,既可兔去无穷后患,也可和咱们四兄弟交个朋友。”   云阳子正待发作,却被无为道长摇手阻止,微微笑道:“对四位的一番盛情,贫道先行领谢了,不过……”   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来,由听蝉阁敞开的大门之外,奔进来一个青衣道童,合掌对着无为道长一礼,急急递上了一个大红柬帖。   无为道长一皱眉,打开封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曹州楚昆山拜”六个大字。   无为道长一摆手,道:“接待一位佳宾,和接待十位有何不同,请他进来,就说为师在听蝉阁候驾。”   那道童应了一声,急急奔了出去。   风花雪月不知来人是谁,但既能当得武当掌门人一个请字,此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自是不会很低,忍不住探头向那大红柬帖之上望去。   哪知无为道长早已料知风花雪月四公子,定有此举,随手放置拜束时,故意把拜束掩了起来。   一阵风张萍心知今日之局,来人一多,对自己等并非有利之事,当下问道:“无为道兄,来的是哪一道上的高人?”   无为道长笑道:“四位稍候片刻,就可以见到他了,急也不在一时。”   寒光月赵光,突然举手一招,那放在无为道长身侧竹几上的红柬,突然飘飘飞起,直向赵光手中落去,口中说道:“我们兄弟,向来是急脾气,先看看柬子,再见来人,也好有个称呼。”   无为道长肃然静坐,任他卖弄,视而不见。   云阳子却是看的暗暗吃惊,道:久闻风花雪月四公子,个个身负绝技,看来果非虚传,单是这一手挥掌招柬的工夫,非有深厚过人的内功,绝难办到,眼看师兄不肯阻止,也强自按下心头激愤。   五毒花王剑右手一挥,中途抢过红柬,看了一眼,笑道:“我道是哪路高人,原来是楚昆山。”   六月雪李波接道:“可是那圣手铁胆楚昆山吗?”   五毒花王剑道:“不是他还有哪个!”   赵光冷冷他说道:“萤火之光,也敢来和日月争明?”   一阵风张萍笑道:“楚老儿那三十六招龙虎轮法,使的还不算太坏。”   王剑接道:“我瞧还是那一对铁胆唬人,如论江湖上的暗器之重,恐怕是无出其右了。”   无为道长任他等自相言笑,始终不插嘴。   云阳子对四人言笑自如,旁若无人之态,虽然不满,但在掌门师兄面前,不便擅作主意,只好隐忍了下去。   片刻工夫,一个青衣道童,带着一个虎背熊腰,白须垂胸,肩背青铜日月轮的老者,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那迂腐顽固的楚昆山。   此人右手之中,托着两枚铁胆,放步入阁,神威凛凛。   无为道长离座欠身,道:“楚大侠驾临寒山,荒观生辉不少。”   楚昆山道:“好说,好说,在下擅闯仙观,不速而来,得蒙道兄接见,当真是荣幸的很……”目光一转,投注到萧翎的身上,接道:“你果然在这里了。”   萧翎笑道:“楚伯伯,你好啊!”   楚昆山道:“我很好,很好……”   一阵风张萍高声说道:“楚老儿,好大的架子,还识得我们兄弟吗?”   楚昆山右手五指轻拨,两枚铁胆陡然在右手掌急转起来,双胆相击,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目光缓缓由江南四公子脸上扫过,道:“风、花、雪、月四公子……”   五毒花王剑接道:“不错,你还能认得出我们四兄弟。”   楚昆山冷冷说道:“老夫听人说过四拉……”   赵光道:“哼!老匹夫讲话最好能留心一些。”   楚昆山气得全身颤抖,白髯无风自动,指着赵光怒声喝道:“你敢辱骂老夫,这非得教训你们一场不可。”   一阵风目光转了两转,毒念忽生,暗道:这楚昆山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若我兄弟能在举手之间杀了这楚昆山,一则相示此事决心,二则也好给武当派一个见识,当下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道:“楚昆山,在我四位兄弟面前,口不择言的人,从未留过一条活命,你已经连连自称了几个老夫,那是死有余辜了。”   楚昆山更是气得一张脸变成了铁青颜色,一双虎目圆睁,大步直对江南四公子行了过去,准备出手教训四人一番。   哪知对方早有准备,希望在两三招之内,击毙于他,以示威给武当派中人瞧瞧。   幽雅精致的听蝉阁中,立时泛升起一片杀机。   楚昆山铁胆交在左手之上,右手早已运集了功力,准备出手,但见这听蝉阁四周壁间,排满了字画,竹几之上;放置不少细磁茶杯,心中想道:如若和江南四公子对上一掌,那强猛的掌风,势必要把这听蝉阁上存放的字画茶杯,损坏甚多不可……   他为人迂腐,顽固,想到此事,就立时停下了手,大步退了回去。   一阵风张萍,早已把内劲运足到十二成,准备楚昆山一有举动,立时全力反击,他自信这暗施阴风指的合力一击,纵然不能把楚昆山立毙当场,至少可以使他身受重伤。   楚昆山收掌而退的举动,却是大大的出了一阵风张萍的意外,不禁一怔,道:“楚昆山你怎么不出手了?”   楚昆山拂髯说道:“这听蝉阁乃人家武当派的迎宾之地,岂可毁在我们的掌力之下,如若想打,我们到外面空地之上去打。”   一阵风张萍笑道:“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楚昆山道,“老夫非是怕你,只不过是不愿毁了人家阁中之物而已。”   无为道长看他言语行事,不失磊落气度,心中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暗道:江南四公子面色诡异,眉字问杀机泛现,此人如一出手,只怕要吃大亏,当下说道:“几位都是远来佳宾,不论你们来此的用心如何,一见面动手就打,总是有些不大雅观。”   楚昆山道:“道兄说的不错。”他虽迂腐。顽固,但不失侠义气度,这一句话,倒是由衷之言,说的理直气壮。   一阵风张萍的阴谋未逞,气得连声冷笑,道:“好啊!大名鼎鼎的圣手铁胆楚昆山,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楚昆山心中认了死理,那可是只断不弯,不论张萍如何出言激笑,挑逗,诱他出手;但他坚持不肯在听蝉阁中动手,怕掌力毁了阁中之物。   六月雪李波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张萍道,“大哥,这楚老儿乃江湖出了名的固执,他说不愿在听蝉阁中动手,那绝非言语能动,如若定想杀他,何不依他到听蝉阁外去。”   张萍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楚老儿,你可是想到阁外空场之上动手吗?”   楚昆山道:“如若是阁外动手,老夫自是奉陪。”   张萍道:“好吧!就依你之见。”举步向阁外行去。   五毒花王剑、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赵光,齐齐站了起来,离开座位。   这当儿,人影一闪,又一个青衣道童,急急奔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两张大红拜柬。   一阵风张萍心中一动,不知又来的何许人物,倒是不宜先和这楚老儿动手,当下止步,说道:“楚昆山,又有佳宾赶来,我们不能扫了主人迎客之兴,我瞧我们等会儿再打不迟。”   楚昆山想了一想,道:“言之有理。”当先退回原位。   无为道长接过拜柬,打开一瞧,不禁一耸双眉,笑道:“好啊!今日当真是佳宾云集,群贤毕至,请他们进来吧!”   那道童应了一声,大步向外奔去。   五毒花王剑望了望那大红拜柬一眼道:“敢问道长,这次来的,又是何路高人?”   无为道长笑道:“这两位嘛,盛名只怕不在你风、花、雪、月四公子之下。”   寒江月赵光故技重施,举手一招,道:“可否先把那拜柬给我们兄弟瞧瞧?”一股强大的吸力,应手而出。   无为道长脸色一变,冷笑道:“可一不可再,施主一定要看,也不用这等霸道。”   袍袖微拂,借机发出内劲,两张拜束一前一后,突然加快速度,闪电一般,直对赵光飞了过去。   赵光胆大,冷哼一声,右手食中二指微张,向那第一张拜柬夹去。   就在他手指将要夹住第一张拜束之际,两个大红拜柬的速度突然一缓。   赵光此时才看清那两张拜柬,乃是旋转而来,不禁心中一惊,但手既伸出,势难缩回,硬着头皮夹去。   哪知手指刚刚一和拜柬接触,那拜柬旋速突加,呼的一声,滑过双指,斜向一侧飞去。   五毒花王剑一皱眉头,左手微扬,暗发一股内劲,卸去那拜束旋转的力道,口中却哈哈笑道:“好手法。”   一阵风张萍右手斜里一抓,抢过拜柬,那拜束上旋转的力道,先经赵光一挡,再吃五毒花王剑暗发内力一震,旋转拜束的内劲,虽未完全消失,但已成强弩之未,张萍探手一抓,自是手到擒来。   寒江月赵光吃了一次苦头,手指还隐隐作疼,眼看第二张飞了过来,哪里还敢大意,右手疾快伸出,先发一股内劲,一挡那拜柬来势,左手五指箕张,随着抓去。   不料那拜柬被他掌劲一挡之后,突然向上旋高三尺,疾快的向回飞去。   六月雪李波冷哼一声,右掌一挥,拍出一股奇强的内劲,推动拜柬上旋转之力,硬把拜柬震得一偏,飞向窗外。   云阳子袍袖疾拂,袖底内劲涌出,拜柬呼的一声,又被挡了回来。   楚昆山哈哈大笑,扬开掌势,劈了出去,一股呼呼的掌风,直向那拜柬撞去。   别人发出内力之时,或借拂袖相掩,或是微微作势,内劲涌出,只见拜柬变向旋飞,此人劈出的内力,却是扬掌作势,啸风盈耳。   被张萍几人内劲来回撞击的拜柬,来回盘旋横飞一阵,几人内力相抵,力尽将落之际,却被楚昆山呼呼的掌风,卷飞起来。有如狂风卷走一片落叶.直旋而上。   无为道长伸手一招,笑道:“几位玩够了吧!”那拜柬有如乳燕投怀般,直向无为道长的手中飞了过去。   这一阵暗较内功,群豪口中不言,但心中都很明白,是无为道长占了上风,抢尽优势。   无为道长抓住拜柬,随手放在身侧竹几之上,正襟而坐。   一阵风张萍虽然抢得一张拜束,因恐那第二张拜柬飞旋之间,伤到了三个兄弟,准备随时出手抢救,一直无暇瞧看,直待无为道长收回第二张拜柬,他才抽出工夫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浙北向阳坪璇现书庐主人宇文寒涛拜。   字字如雷轰顶,只见一阵风张萍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五毒花王剑一皱眉头,道:“大哥,来的是哪方高人?”探首望去。   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赵光,齐齐伸过头来,一望之下,江南四公子不觉同时为之一呆。   愕然之间,一个道装童子已带两个身着儒衫之人,缓步走了进来。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合掌对当先而行的一个中年儒士说道:“来的想是宇文兄了,贫道心慕已久。”   那中年儒士点头笑道:“道兄想必是无为道长了,兄弟这次惊扰清修还望多多恕罪。”   此人身着天蓝长衫,胸前黑髯及腹,脸色红润,有如童子,神态潇洒,飘逸出尘,手中提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的描金箱子。   紧随他身后的一个儒生,白面无髯,正是百手书生成英。   云阳子冷笑一声,道:“成兄来的好快呀!”   百手书生目光一扫江南四公子和楚昆山,笑道:“好说,好说,在下仍是来的落后了一步。”   字文寒涛缓缓放下手中的描金箱子,笑道:“兄弟隐居漩玑书庐,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今日造访贵观,乃十年来第一次走下向阳坪。”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重下向阳坪,就驾临敝观,实叫贫道有着无限光荣之感。”   字文寒涛笑道:“道长言重了,想我宇文寒涛,只不过是一个息隐山林的寒儒,声威名望,都难和当世高人相提并论,何况道长乃武当掌门之尊……”   语声一顿,伸手打开描金箱子,取出一个玉盒,接道:“承蒙延见,兄弟感激不尽,区区一点薄礼,尚望观主笑纳。”   无为道长一皱眉头,合掌说道:“这个贫道如何敢当,侠驾光临,已使寒观生辉,假如再受重礼岂不……”   字文寒涛笑接道:“不成敬意,道长如不肯收,那是看不起兄弟。”   此人十年前,出现江南武林道上,不过半年时光,便搅混了江湖半边天,一时声威大噪,黑、白两道中人,闻他之名,无不头疼,虽已事隔十年,但余威仍在江湖,是以,江南四公子看到那拜柬上的姓名之后,心神大为震动。   无为道长虽然未在江湖上走动过,但对宇文寒涛之名,却是早有所闻,看他双手捧着玉盒递了过来,如再缩手不接,不但礼数不合,且有示弱之意,但想到此人胸罗之能,这玉盒定非平常之物,只好一提真气,暗作戒备,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玉盒。   玉盒入手,立时觉出盒中一阵跳动,敢情那玉盒之中,竟然是盛装着一个活动之物,当下更加重三分警惕之心,暗运功力,捏在手中。   字文寒涛眼看无为道长接过玉盒,脸色突然一整,回顾了百手书生一眼,道:“英儿,你把咱们的来意说出来吧!”   百手书生成英,恭恭敬敬地应道:“领师叔面谕。”抬起头来,目光掠了大厅一眼笑道:“兄弟这次跟随宇文师叔同拜贵山,想和掌门人与云阳道兄,商讨一件大事。”   无为道长手捏玉盒,微闭双目,似在凝神静听,但成英话说完了一遍,无为道长却浑似不闻一般,端然静坐,宝相庄严。   字文寒涛冷哼一声,还未来及发作,云阳子却已接口说道:“成兄原来是宇文兄的师侄,这倒叫贫道失敬了。”   云阳子道:“岂敢,岂敢,成兄看不起酒僧、饭丐,却把主意打上了我们武当山来了。”   成英冷笑一声,道:“云阳道兄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气兄弟吗?”   字文寒涛冷冰冰他说道:“英儿,把话说完,人家可以不答应,但咱们话不能不说明白。”   成英恭恭敬敬欠身一礼,接道:“既是两位道长听不入耳,在下只有简短的说了,在下师叔之意,是想和贵派联手,一同追索那‘禁宫之钥’的下落。”   楚昆山哈哈一笑,道:“只怕此事不大容易。”   成英道:“怎么?楚兄可是也想插进一脚吗?”   一阵风张萍道:“还有咱们四兄弟。”   成英冷笑一声,目注云阳子,道,“你可听清楚了吗?江湖之上,贪图此物者,多至难以数计,如若贵派不肯和在下师叔联手合作,只怕……”   无为道长蓦然一瞪双目,两道湛湛眼神,有如冷电寒芒,直逼成英脸上,淡淡一笑,道:“可惜我们武当派,并未握有那‘禁宫之钥’的线索,两位一番好意,贫道等是只有心领了。”   成英目光一掠萧翎,道:“道长身后,现有人质,据兄弟所知,只要留下此人,不怕那岳小钗不肯自动送上门来。”   无为道长冷冷说道:“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无辜孩子,诸位就不肯放过他吗?”   成英道:“但要引诱那岳小钗自投罗网,逼她交出‘禁宫之钥’,非得……”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之声,起自听蝉阁外,道:“哪一位想取得‘禁宫之钥’?可惜已被咱们兄弟定下了。”   话落人现,阁门外,大步走进来一个圆团团脸,又矮又胖,足登逍遥福字履,身穿青绸长衫,外罩黑缎团花大马褂,大腹便便的人来,正是中州二贾中的老大金算盘商八。   商八身后紧随着个子枯瘦,毡帽压眉的冷面铁笔杜九。   商八不容别人接口,抱拳一个罗圈揖,笑道:“兄弟走的快了一步,擅自闯了进来,莽撞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萧翎一见中州二贾,忍不下激动之情,大声叫道:“你们把我岳姊姊带到哪里去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不要急,你姊姊现在一处豪华隐秘之地,养息伤势,她心中挂念于你,特命我们来此接你。”   萧翎吃了一惊,道:“怎么?我岳姊姊受了伤?”   百手书生冷笑一声,道:“两位大老板生意好啊!”   商八目光一转,望了成英一眼,正待说几句讥讽之言,忽见他身侧,端坐着一个中年儒士,黑髯垂胸,脸如童子,白中透红,商八见多识广,一眼之下,已然看出这人内功,已练到返老还童之境,看那身侧的描金箱子,若有记忆,只是一时想不起,他走南闯北,终日里逐取厚利,一双眼睛,不但有鉴别珠宝之能,识人之明,也算得举国第一。   当下轻咳一声,道:“成兄谬奖,小号生意,赔赚互见,勉强过得。”   冷面铁笔杜九左眼盯在萧翎身上,冷冰冰他说道:“快过来,咱们就要走了!”   无为道长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他既掌一派门户,自有过人成就,武当派威名远播,那杜九虽然冷做,但心中却是未敢稍存轻视之心,看萧翎紧傍无为道长而立,亦不便擅自出手去牵他过来。   萧翎想念岳小钗,不禁怦然心动,望了无为道长一眼,问道:“我可以跟着他们去吗?”   无为道长虽觉不能答应,但以他掌门身份,却又不便出言阻拦,只好微闭双目,置若罔闻。   云阳子却淡淡一笑,接道:“令师姊如若当真想念于你,何不亲身来此,接你而去?”   这几句话,听来平淡,但事实上,却无疑否定了中州双贾之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那岳姊姊,素来厌恶中州双贾,岂肯放心让他们来此接我,心念一转,摇头说道:“除了我岳姊姊亲来之外,谁的话我也不信。”   杜九冷笑一声,道:“咱们兄弟既来了,岂有空手而退之理,你信不信都得跟咱们回去。”   萧翎对他素无好感,当下怒声说道:“我偏不跟你下山,怎么样?”   商八急急接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们确实应令姊之请而来。”   萧翎道:“那我岳姊姊为何不来?”   商八道:“一则她伤势未愈,二则目下的武林人物,个个以她为追逐的目标,仇踪遍地,一旦出现在江湖之上,立时将引来无数的追踪铁骑……”   萧翎转转眼珠儿,道:“我岳姊姊要你们来接我,可有她的亲笔函件?”   杜九道:“中州二贾的金字招牌,还要的什么函件。”   那久久不发一言的字文寒涛,突然冷笑一声。说道:“两位的金字招牌,今日恐怕是要砸了。”   杜九慢慢的转过身子,道:“阁下的口气不小。”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两位不信吗?”   轻描淡写中,气势逼人。   商八两道眼神一直投注在那中年儒士身上,就所有记忆中,搜索此人来历。   杜九左眼眨动了一阵,道:“兄弟向不信邪,阁下贵姓?”   宇文寒涛仰脸望着屋顶,道,“向阳坪,璇玑书庐宇文寒涛。”   金算盘商八心头一震,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字文兄,咱们兄弟失敬了。”   字文寒涛道:“不用客气,两位既知兄弟薄名,还望能把岳小钗的下落见告……”   金算盘商八微微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中州双贾……”   宇文寒涛接道:“贵兄弟集宝之僻,兄弟早已闻名,璇玑书庐中,倒也藏有几件弥足珍贵之物,兄弟愿意奉送……”   江南四公子眼看在宇文寒涛威迫利诱之下,中州双贾即将与其联合一气,单是中州双贾已极为难缠,如若再和宇文寒涛联手,那可是大难对付,不禁心头大急,正待出口挑拨,突然无为道长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嘹亮,有如龙吟虎啸,群豪只觉心波微荡,个个不由自主运功抗拒。   无为道长收往了长笑之声,说道:“诸位今日赏光驾临,贫道自当以礼相待,武当三元观清静之地,贫道极不愿演出相争之局……”目光一转,投注到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更以重礼相赠,实叫贫道内心难安。”   宇文寒涛笑道:“区区薄礼,观主笑纳。”   无为道长脸色一片庄严,道:“璇玑书庐中藏宝无数,贫道是早已久仰,这玉盒中的礼物,只怕是异常贵重,贫道想当面打开,也好让今日驾临的贵客同时一开眼界。”   宇文寒涛道:“只怕不成敬意,贻笑大方。”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太客气了……”   语音微顿,突又肃然喝道:“诸位留心了。”   左掌托着玉盒,右手缓缓打开盒盖。   群豪凝神望去,只见无为道长掌指上,泛起一片鲜红之色,双目圆睁,注定手中玉盒。   眼看无为道长的凝重,群豪都不觉暗中提聚功力戒备。   玉盒大开,先闪动两点绿豆大小的绿芒,缓缓抬起一个金黄色的蜈蚣头来。   金算盘商八吃了一惊,叫道:“金蜈蚣?”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不错,金蜈蚣!”   群豪个个凝神屏息,目注玉盒。   但见金蜈蚣缓缓扬起双翅,微一扇动,呼的一声,飞了出来。   无为道长慢慢放下手中玉盒,冷冷说道:“字文兄好贵重的礼物。”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这金蜈蚣,虽然产于苗疆,但也极是少见,兄弟和苗疆一位善驭毒物的奇人,相交甚厚,承她专程东来,送了兄弟这一条金蜈蚣,据她告诉兄弟,这条金蜈蚣,已有近百年的道行,百毒雌伏,乃极为难得之物。”   金算盘商八道:“字文兄说的那位苗疆奇人,可是那金花夫人吗?”   宇文寒涛脸色一整,道:“不错,正是此人,贵兄弟可也和她相识吗?”   商八道:“别人金枝玉叶,咱们做生意的高攀下上,仅只是闻名而已。”   宇文寒涛冷哼一声,突然举手互击两掌,口中发出一种低沉的啸声。   啸声隐合节拍,若有所宗。   啸声一起,那金蜈蚣突然加快了飞翔之势,愈飞愈快,盘舞在听蝉阁中,片刻间,只可见一点金光,上下飞舞,满阁流动。   无为道长目注那满阁飞舞的金光,高声说道:“金蜈蚣身蓄奇毒,诸位请各自当心了!”   宇文寒涛突然一声长啸,举起左臂,那金蜈蚣随着啸声,一敛双翼,落在字文寒涛的左臂肘间,翼收蛰伏,闭目而卧。   无为道长举手向外一招,立时有一个青袍道童,跑了进来,躬身说道:“恭候法渝。”无为道长目注在宇文寒涛肘间的金蜈蚣,口中缓缓说道:“摆上酒宴。”   那道童应了一声,急步奔了出去。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这岂不叨扰道兄。”   无为道长道:“贫道理应一尽地主之谊。”   宇文寒涛笑道:“道兄啸做松云,逍遥山水,视虚名如云烟,严令弟子不得和人冲突,这一点到和兄弟有些相同。”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贫道如何能及得宇文兄。”   宇文寒涛又道:“世人无识,不知道长是虚怀若谷,不屑为虚名拔剑而争,还认道长怯弱怕事,哈哈,实叫兄弟为道长叫屈。”   无为道长道:“世人之论,见仁见智,贫道但求无愧于心,世人如何评论,贫道也不放在心上。”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道兄高论,使兄弟茅塞一开……”目光转动,缓缓扫掠了江南四公子和中州双贾等一眼,语气突转冰冷,接道,“道兄虽然宽宏大量,但江湖上却尽多不识时务的奸诈之徒,会几招花拳绣腿,浪得一点虚名,就目空四海,眼中无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胆大妄为,自称自高,看今日之事,道兄当知兄弟之言非虚……”   冷面铁笔杜九冷哼一声,道:“嘿嘿!好大的口气!”   宇文寒涛望也不望杜九一眼,接着说道:“道兄虽然没有和世人争名之心,但也当了然那‘禁宫之钥’非同小可,兄弟修养虽然不及道兄的清静无为,但十年来从未离开过璇玑书庐一步,此次为那‘禁宫之钥’出现江湖的传言,不得不重人江湖,以查真象。   却不料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魉,大都贪念早生,插手其间,因为兄弟一向敬慕道兄,不远千里而来,想和道兄联手保护那‘禁宫之钥’,不使它落入江湖肖小之手……”   一阵风张萍纵声大笑道:“好堂皇啊!好光明啊!”   五毒花王剑接道:“咱们兄弟都算是江湖肖小,会几招花拳绣腿,浪得一点虚名,哈哈,当真是被骂得狗血喷头。”   六月雪李波冷冷他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偏又妄想一手掩遮天下英雄耳目,未免是太可笑了。”   寒江月赵光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如若能说动无为道长,帮他先挡锐锋,那才是当得奸诈之称,咱们兄弟是望尘莫及了。”   江南四公子,你言我语,极尽讥讽之能,宇文寒涛虽然为人阴沉,也不禁被激生怒,冷冷地望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道:“四位声名狼藉,积恶无数,论罪定罚,那是早该死了。”   一阵风张萍笑道:“客气,客气,咱们玩乐未够,还想活上个三五十年。”   宇文寒涛纵声而笑,道:“但四位鬼录有名,只怕是难以活得下去了。”右手在左时之上一拍,金蜈蚣突然振翼而起,呼的一声,直向一阵风张萍冲了过去。   江南四公子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见闻阅历,十分广博,早已留心到字文寒涛肘间那个金蜈蚣,见他一拍左时,立时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   那金蜈蚣飞速奇快,振翼之间,有如一道闪电,疾快地射向一阵风张萍,张萍也不过是刚刚拔出长剑,那金蜈蚣已然扑到了面前。   一阵风张萍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来势!长剑一振,幻起朵朵银花,护住了身子。   但听砰的一声,如击山石,那疾射而来的金光,陡然向后退出,似是被张萍舞起的剑花击中。   一阵风张萍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一条金蜈蚣,也能要了张某人的命……”话未说完,突然一顿。   原来,在他想象之中,这条金蜈蚣,虽然是绝毒之物,但终是血肉之躯,既被长剑击中,纵然不死,亦将身负重创,落在实地,却不料那金光一退之后,突然又振翼而起,满阁盘旋起来,不禁心头大震,暗暗付道:我这一剑,至少有百斤之力,怎的连这一条蜈蚣,也打它不死,难道这蜈蚣是铁打铜铸的不成?”   其实不只张萍一人心中震惊,就是全阁中所有的人,都为之吃惊不小,料不到这小小一只蜈蚣,竟能承受这一剑之力,若无其事。   但见那金蜈蚣愈飞愈快,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金光,带着一阵轻微的呼啸之声,满阁飞绕,金光过处,散发出一股轻淡的黑气,同时有一股腥味,扑入鼻中。   厅中群豪,个个都是久经大敌之人,看到那轻淡的黑气,心中已然有了怀疑,再闻那股腥味,立时暗运功力,闭住了呼吸,以防中毒。   五毒花王剑。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赵光,看那金蜈蚣身体坚硬,有如铁石,担心张萍安危,齐齐拔剑而起,和张萍并肩而立,排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剑阵。   这本是江南四公子搏斗劲敌时的剑阵,此时却用来对付一条蜈蚣。   但是那金蜈蚣散发出来的黑气,逐渐增多,由淡而浓,腥味也随着加重。   宇文寒涛满脸肃穆,望着那金蜈蚣,神情间十分凝重。   忽听萧翎大声叫道:“我的头好晕啊……”砰的一声,仰脸倒在地上。   原来阁中群豪,全神贯注在那电闪轮转的金蜈蚣上,竟然忽略了不会武功的萧翎。   直待听得他喝叫之声,才引起群豪注意,但闻衣袂飘风之声,数条人影,齐齐向摔倒在地上的萧翎扑去。   无为道长冷笑一声,霍然而起,宽大的道袍一拂,立时有一股绝大的劲力,自袖底涌了出来。   只见扑向萧翎的群豪,陡然收住身子,各自扬手劈出拳掌,一挡那涌来的潜力,回归原位。   第七回 剑气漫仙观     扑向萧翎之人,正是圣手铁胆楚昆山,冷面铁笔杜九和百手书生成英,那杜九,成英见萧翎晕倒地上,忽然心中一动,想借机去抢萧翎,纵然阴谋不逞,别人质问起来,亦可理直气壮他说是救人,这两人一般心意,不约而同的一齐出手。   至于那楚昆山为人虽然迂腐固执,但却不失侠风,自那日在绝峰顶上和萧翎一番论对,觉得十分投缘,看他晕倒,心中大急,倒是真的存了救人之心。   但三人接得无为道长拂袖一击,立时觉出对方武功高强,非己能敌,不约而同,倒跃而退,落归原处。   无为道长一招惊退三人,立时探手抱起萧翎,右手摸出一颗丹丸塞人萧翎口中。   只听金算盘商八高声说道:“宇文兄,好毒辣的手段,明里对付江南四公子,暗中却是存心算计这阁中所有之人,想叫咱们尽皆中毒,任你宰割,嘿嘿,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商兄未免是大多心了。”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啸,那金蜈蚣突然又飞落宇文寒涛的左时之上,但见他扬起右掌一拍左臂,金蜈蚣挺首疾起,直向江南四公子飞扑过去。   要知那金蜈蚣虽然是世间仅有的通灵毒物,但它究竟非人,袭人放毒,都有固定的方式,如要它由放毒突然易转袭人,非得召它回来,重新放出不可。   五毒花王剑眼看金蜈蚣飞扑过来,冷笑一声,说道:“我就不信这东西是百炼精钢铸的,宝剑劈它不死。”   当先出手,长剑一挥,迎击过去。   哪知这金蜈蚣突然一敛双翼,疾沉而下,贴地疾飞,直扑王剑。   这,一下大大出了江南四公子意料之外,想不到此物居然如此灵巧,吃了一次苦头之后,竟然知道闪避长剑,眼看金蜈蚣电奔而至,就要扑中王剑,但王剑击出的剑势,却是无法收回。   江南四公子的剑势,都注意到中上二路,未料到它从下面攻来,竟然都有着措手不及之感。   六月雪李波疾发一掌,拍出一股掌风,震得那金蜈蚣身子一侧,王剑借势一跃,闪开三尺。   寒江月赵光排在王剑身侧,金蜈蚣去势一偏,王剑又借机闪开,寒江月赵光变成了首当其冲。   但见那金蜈蚣双翼震动,飞快地飞向赵光握剑的右腕。   奇变横生,赵光虽有一身武功,却也来不及收剑封挡,匆忙之间,挥掌拍出。   但闻啪的一声,正击在那金蜈蚣的身上。   仓促间,发出一掌,用力甚猛,那金蜈蚣吃他一掌,击得斜翻出六八尺远,只见它双翼振了一振,重又飞起,又扑过去。   一阵风张萍、六月雪李波,双剑齐出,展布成一片剑幕,挡住了金蜈蚣。   五毒花王剑低声说道:“兄弟这一掌出的好快……”瞥见赵光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上,一片紫黑,肿了起来,不禁为之一呆。   寒江月赵光激动地道:“我中毒了……”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接道,“不错,是中了毒,这金蜈蚣毒绝天下,而且全身生满了坚硬的刺须,你用手击它一掌,那是自找苦吃。”   上剑仔细看去,只见赵光双指上的黑气,漫展迅快,片刻间,已到指根,心头大为震动,尖声叫道:“好利害的奇毒。”   长剑一挥,鲜血喷洒,竟然把寒江月赵光两个中毒的手指,齐根削去。   寒江月疼得冷哼一声,道:“多谢王兄,替小弟断去中毒手指。”   王剑正待答话,那金蜈蚣却绕过张萍和李波连手展布的剑幕,直扑过来,王剑来不及再开口说话,长剑运动,幻起一片寒芒,挡住了金蜈蚣一扑之势。   一阵风张萍目光一掠两个落在地上的手指,已完全变成紫黑之色,心头大是骇然,右手中长剑一紧,剑光扩展,人却移到赵光身侧,低声说道:“决些把伤处包扎起来。”   李波身躯横移,和张萍。王剑,布成了一个三角形,三支剑交错飞舞,结成了一个严密的剑网,护住了赵光。   寒江月摸出金疮药,包起伤口,右手长剑一振道:“三位兄长,请让出兄弟的位置。”   张萍道:“不碍事吗?”   赵光道:“区区断指之伤,岂放在兄弟心上。”   王剑身子侧移,空出了赵光的位置,四人联手,剑光大盛,只见寒芒电旋,满布了一丈方圆。   但那金蜈蚣却也是愈飞愈快,只见一点金光,盘旋在四人剑光之外。   阁中群豪,眼看此等情势,无不暗暗吃惊,既震骇于那金蜈蚣的奇毒,又畏惧此物的飞速和灵巧,堂堂江南四公子,竟然被一条金蜈蚣迫得结阵以拒。   这时,阁中弥漫的黑气,却是逐渐消失,腥味也逐渐淡去。   无为道长低头望了怀抱中的萧翎一眼,只见他眉字之间,隐隐泛升一股黑气,心头暗自焦急,忖道:看来这孩子中毒不浅,必得早行设法解救。目光一转,投注到字文寒涛身上,只见他背手而立,目注江南四公子和那搏斗中的金蜈蚣,脸上既无笑意,亦无得意之色,心中暗忖道:此人手段之毒,心地之狠,实非江南四公子能够及得,如若放任这场搏斗再继续下去,江南四公子,势非死在此人手下不可,我岂可放任他在武当山上伤人……   心念一转,突然大声喝道:“宇文兄快请住手,贫道有话要说。”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道兄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听。”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那金蜈蚣的奇毒,贫道等己见识过了。”   宇文寒涛笑接道:“道兄之意,可是让兄弟饶过这四个狂妄之徒吗?”   无为道长道:“一则贫道有事请教,二则到我们武当山上,都算客人,贫道不愿在三元观中,闹出流血惨剧。”   宇文寒涛笑道:“道兄之命,兄弟岂敢有违。”   当下一声低啸,那绕飞在江南四公子剑光之外的金蜈蚣,陡然又飞了回来,落在他左肘之上,说道:“若非无为道兄代为关说,四位难逃今日之劫。”   江南四公子在武林中名气不小,竟然对付不了一只小小的金蜈蚣,而且还闹得寒江月赵光断去了两个手指,使四人此来雄心,顿然受挫,但四人纵横江南道上,十数年未遭挫折,这番身受奇辱,实难忍得下去,一阵风张萍仰脸打个哈哈道:“咱们四兄弟出道以来,从未受过今日之辱,这笔账咱们兄弟是没齿不忘。”   五毒花王剑接道:“凭仗毒物,胜之不武,咱们兄弟倒是希望能见识一下,璇玑书庐主人的真实武功。”   宇文寒涛冷笑一声,道:“四位如若不服,兄弟自当奉陪,总要你们输的心眼口服,死得心安理得。”   这时,四个青衣道童,已然捧着酒菜,走了进来。   无为道长回顾了怀抱中的萧翎一眼,见他紧闭着双目,中毒似是极深,但他修养过人,遇事沉着,心中虽然焦急,形貌之间,仍然保持镇静之色,微微一笑,道:“诸位不是一方豪雄,就是江湖游侠,难得聚会寒观,贫道理应一尽地主之谊,从此刻起,诸位最好能把此来的用心,和彼此间的恩怨,暂时抛下,如若再有搏斗之事,那是诚心看不起贫道了。”   但见几个青衣道童彼来此往,川流不息,无为道长说完了几句话,听蝉阁中的酒菜,已经摆好。   宇文寒涛缓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点头道:“道兄适才有言相询,不知有何见教?”口中对无为道长说话,两道眼神却一直盯注在萧翎的脸上。   无为道长怕他暗下毒手,再伤萧翎,暗运内功,逼出一股暗劲,挡在身前,护住萧翎,说道:“贫道想请教一事。”   宇文寒涛行走之间,突觉身前横立一股极强的暗劲,有如一堵气墙,不禁心头一骇道:这牛鼻子老道果是有惊人之能,竟然已练成聚气阻敌的上乘内功,当下一提真气,拱手笑道:“道长有何教言,只管请说,只要兄弟力所能及,那是无不遵从。”借那拱手之势,暗发内力,劲由五指涌出,有如五道无形利箭,直冲过去。   无为道长只觉五缕凌厉的指风,直逼过来,心中亦是暗暗吃惊道:这璇玑书庐的主人,确是不可轻视,当下袍袖微拂,又加二成内劲,笑道:“贫道请教宇文兄,这金蜈璇之毒,可有解救之法?”   两人借拱手拂袖,作礼客套之间,暗中却各凭神功,相较内力。   这两人内功修为,都已入炉火纯青之境,凶险有过出拳挥掌相搏,但却不着皮相,只见无为道长全身道袍,起了一阵微微的波动,仍然面含微笑而立,宇文寒涛却脸色大变,胸前长髯无风自动,身不由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双方一触即收,但彼此之间,心中都已有数,宇文寒涛长长吁一口气,笑道:“可是要解这位小兄弟的毒吗?兄弟自当效劳。”说话之间,顺手捡起无为道长身侧的玉盒,启唇两声低啸,肘间的金蜈璇,自动飞回那玉盒之中。   无为道长道:“不敢有劳宇文兄动手,只请说出那解毒之法,贫道就感激不尽了。”   宇文寒涛随手合上盒盖,凝目沉思了一阵,道:“据兄弟那位苗疆挚友相告,这金蜈蚣,乃天下毒物之绝,极是罕见,兄弟虽然略知一些解毒之法,但对此天生的奇毒之物,却非兄弟力所能及,幸得那位苗疆挚友送给兄弟这金蜈璇时,顺便给了我三粒丹丸,兄弟初驯金蜈璇时,不慎被咬了一口,自行眼了一粒,目下还有两粒,连同这金蜈璇,一并相赠道兄,以示兄弟此来之诚。”   说完话,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连那盛放金蜈蚣的玉盒,一并递了过去。   无为道长接过玉瓶,倒出一粒丹丸,笑道:“承蒙厚赐,贫道取一粒解毒丹丸已足,余一粒,和金蜈璇,贫道不敢拜领,还是宇文兄自己收着吧!”   厅中群豪眼看那金蜈蚣的厉害,个个心中羡慕,但无为道长却是拒不肯受,不禁暗叫可惜,就连那云阳子,也有些感到奇怪,茫然的望了师兄一眼,暗道:你纵然不喜爱此等毒物,也该把它收来毁去,免得宇文寒涛借它害人。   只听字文寒涛笑道:“道长一派掌门之尊,德望并重,想必是不喜此等毒物,既然这般坚拒,兄弟也不便强人所难了。”   缓步退回,打开描金箱子,把那盛放金蜈璇的玉盒,放入箱中。   无为道长缓缓起身,单掌立胸,肃容入座。   江南四公子虽然吃了一次大亏,但四人贪心未敛,竟然也厚颜入座。   筵席之间,中州二贾一直注视着萧翎,看他紧闭双目,一直在晕迷状态之中,不禁大为担心,无为道长虽然一直把萧翎抱在怀中,但却不见替他疗治伤势。   酒过三巡,冷面铁笔杜九再也忍耐不住,冷冷道:“道长既不肯替这孩子疗治伤势,那就交给我们兄弟带走如何?”   宇文寒涛笑道:“两位可自信有能疗治他的毒伤吗?”   冷面铁笔杜九哼了一声,道:“这个不劳阁下费心。”   无为道长缓缓站了起来,脸色肃穆他说道:“诸位远道来此,贫道以礼接见设筵为各位洗尘,武当派礼数已尽……”   他顿了一顿,继又淡淡说道:“贫道还有事待办,诸位酒足饭饱,也该下山去了。”   冷面铁笔杜九冷笑一声,道:“咱们兄弟千里迢迢的赶来此地,岂只是为了吃一顿酒饭吗?”   云阳子道:“不知贵兄弟还有何见教?”   金算盘商八道:“贵派在江湖之上,声誉素著,想必不愿背上个巧抢豪夺之名,咱们兄弟受人之托来此,迎接那萧翎归去。”   云阳子接道:“两位受何人之托?”   杜九道:“岳小钗,咱们兄弟和她有约,非得接回萧翎不可,道兄不该作强词夺理之辩,当知兄弟之言,并非是信口开河。”   宇文寒涛突然插口说道:“两位大老板可是和那岳小钗定有约言,非得救回这孩子吗?哈哈!想不到中州二贾,竟然作起人口贩子了。”   商八道:“咱们做买卖的,是只问赔赚多少,不问哪类生意。”   宇文寒涛本还想说几句讥讽之言,以挑起两人和武当之间的怒火,但转念一想,这两人久负盛名,常年在江湖上闯荡,见多识广,莫要弄巧成拙,先和他们兄弟闹成残杀之局,而让武当派坐收渔利。   他本是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转,立时干咳了一声,住口不言。   金算盘商八望了无为道长一眼,道:“但望道兄能看在我兄弟的薄面之上,把这萧翎交给咱们带走……”   云阳子道:“商兄纵然和那岳小钗定有约言,但这番话也未免说的大轻松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们做生意的,素重赔赚,如若只请贵派交人,那是不近情理,咱们自是有以相酬。”   无为道长长眉轩动,但却隐忍未发。   商八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锦袋,接道:“这锦袋之中,乃是咱们兄弟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道长笑纳。”   云阳子眼看师兄眉字间已泛温意,哪里还敢伸手去接,冷哼一声,道:“贫道和贵兄弟道不相同,那是有负雅意了。”   冷面铁笔杜九推案而起,道:“老大,谈判不成,咱们只有凭武功强抢。”   无为道长冷冷说道:“如若两位自信能够抢得,那就不妨试试。”   商八摇手说道:“咱们兄弟投柬拜山,承道长以礼相待,纵然要抢,那也不该现在动手。”   无为道长道:“很好,贫道随时候教,而且不只两位,凡是今日上山之人,如若自信能够恃强抢得人走,都可出手一试。”   金算盘商八一拉杜九,道:“咱们兄弟先行告辞。”转身出了听蝉阁,大步而去。   江南四公子齐齐一抱拳,道:“多谢款待。”   云阳子道:“好说,好说,四位想来是必然有兴一试了?”   一阵风张萍道:“江南四公子,从不后人。”   无为道长道:“四位慢走,恕贫道不送。”   五毒花王剑道:“不敢有劳。”   四公子联袂而行,奔出了听蝉阁。   宇文寒涛回顾了圣手铁胆楚昆山一眼,道:“你这老儿酒足饭饱了,还等在这里作什么?”   楚昆山怒道:“你管得着老夫吗?”   宇文寒涛笑道:“你可是有些不信。”突然一挺身子,疾飞而起,直逼楚昆山身前,闪电一指点了过去。   楚昆山料不到说来就来,而且出手奇快,一时间应变不及,被迫得一连向后退出五步。   宇文寒涛攻出一指,迫退楚昆山,不容他还手,立时返身一跃,重又坐回原位。   楚昆山气得哇哇大叫,扬起右手,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百手书生成英斜里迎了上来,右手一挥,接下一掌,冷冷说道:“凭你这点武功岂是我师叔之敌,兄弟陪你几招吧!”右腿一抬踢了过去。   楚昆山立掌如刀,疾削而下。   成英冷笑一声,身随脚起,连环踢出三腿,快似奔雷,竟然又把楚昆山迫退两步。   无为道长袍袖一挥,推出一股潜力,逼退成英,道:“两位如定要动手,最好是能离开我们这三元观!”   宇文寒涛微微一笑,道:“兄弟有几句重要之言,想和道兄谈谈,这老儿在此碍事得很,倒不如让英儿超度了他吧!”   楚昆山厉喝一声,道:“好啊!竟敢这等藐视老夫。”纵身向宇文寒涛扑了过去。   无为道长袍袖一拂,又一股强猛的暗劲漫了出去,挡住了楚昆山,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楚大侠,不是贫道长他人的志气,你绝然不是那宇文寒涛之敌,他所以不愿施下毒手,无非是心中有所顾忌,此时此情之中,还望忍耐一二。”   要知那楚昆山在江湖之上的声誉甚好,无为道长虽然很少下山,但江湖中事,常有弟子们禀报于他,故而对那些稍有名望之人,行事为人的正邪,亦大概有个了解。   楚昆山心中虽然不服,但却知道无为道长是一片好心,当下一抱拳,道:“老朽就此别过。”大步行出了听蝉阁。   听蝉阁中,只剩下了无为道长,云阳子、字文寒涛和成英四个人。   无为道长回顾了怀抱中的萧翎一眼,道:“此子伤势甚重,不能再多耽误,宇文兄有何见教,快快请说。”   宇文寒涛道:“兄弟请问道兄一声,道兄可是自信凭仗贵派之力,能够保得这‘禁宫之钥’的安全吗?”   无为道长笑道:“可是敝派并未收有那‘禁宫之钥’,但天下武林同道,定要误会我们武当派,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宇文寒涛笑道:“兄弟这次离开向阳坪璇玑书庐,另有重大之事,想和道长商议,至于那‘禁宫之钥’,兄弟只不过是借作拜山的借口,以免天下武林同道生疑。”   无为道长脸色也逐渐变的庄严起来,缓缓说道:“贫道不惯转弯子,宇文兄还是明说了吧!”   宇文寒涛神秘地一笑,答非所问地接道:“当世武林之中,大都尊奉那少林一门,为领袖九大门派之首,但兄弟却是最佩服贵派的武功,刚柔互济,内外兼修,才称得上是玄门正宗。”   无为道长道:“宇文兄过奖了,敝派担待不起。”   宇文寒涛突然一整脸色,欠身对无为道长一礼,笑道:“兄弟乃受人之托,想请道兄出面主盟一次盛会。”   无为道长讶然说道:“什么盛会?”   宇文寒涛道:“道兄如肯赐允,兄弟才好直说。”   无为道长略一沉吟,道:“宇文兄还是先说出来,让贫道斟酌一下如何?”   宇文寒涛道:“此事关系甚大,道兄如若不能先行赐允,兄弟也不敢随便启齿……”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不过在下可以先略示一二,道兄如若允予主盟,不出一年,目前的江湖形势,当可有一番重大的改变。”   无为道长双眉轩动,默不作答,双目投注在听蝉阁外,似是在考虑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宇文寒涛突然拱手一礼,道:“事情重大,道兄请多想几日。过几天兄弟再来拜晤。”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百手书生成英,紧随宇文寒涛身后,急急而去。   云阳子望着两人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听蝉阁外,才低声问无为道长道:“师兄,可知他说的是些什么吗?”   无为道长如大梦初醒般,深深一笑,道:“似乎是一桩很重大的阴谋,真象如何,目下我也难作断言……”   他回顾了怀中的孩子一眼,脸色忽然一整,说道:“你传谕下去,观中二三两代弟子中,全部动员,严密戒备,今夜之中,或将有强敌犯山。”   云阳子很少看到师兄这等凝重严肃之情,心中虽有着重重疑问,也不敢再提出来,应了一声,急步行出听蝉阁。   无为道长紧随着离开了听蝉阁,直奔丹室,取出宇文寒涛相赠的一粒解毒丹丸,托在掌心之上,检视了一阵,仍是不敢使用。   他把萧翎放在云床之上,扬手点了几处穴道,自言自语他说道:“可怜的孩子你先休息一会吧!贫道既不敢擅用药物,疗你之毒,那只有凭仗内功,慢慢地逼出你身上之毒了。”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来自室外,道:“师兄对一个孩子这般仁厚,那是未免太过分了。”   随着说话之声,缓步走进一个气宇轩昂。身着蓝绸长衫的俊美少年。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愈发精进了,几时到了丹室之外,我竟未听得出来。”   那蓝衣少年笑道:“小弟适才遇上了二师兄,看他带着观中弟子,到处布置安排,忙碌异常,难道咱们三元观中,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无为道长点头说道:“你这次闭关练的功夫,可有些成就了吗?”   那蓝衣少年笑道:“只有七成火候,有负师兄的厚望了。”   无为道长对这位英俊的师弟,不但十分和蔼,而且异常的敬重,以他掌门人尊崇的身份来说,这实是有些反常。   只见他微微一笑,道:“能有七成火候,那已是很难得了。”   那蓝衣少年望了那卧在云床上的萧翎一眼,道:“这孩子可是中了什么毒?”   无为道长道:“不错,但幸而中毒不深,纵然不用药物,亦可救得。”   那蓝衣少年道:“那内力逼毒之法,乃大耗真元之举,师兄纵然功力深厚,也不宜随便施为……”   无为道长接道:“本来我带有几分犹豫,但此刻倒是要决定一试了。”   那蓝衣少年奇道:“为什么?”   无为道长笑道:“近几日中,随时都可能有强敌犯山,我正担心你那云阳师兄一人之力,难以兼顾全局,你却提前满了关期。”   那蓝衣少年豪气忽发,朗朗笑道:“不知来的都是些何等人物?”无为道长道:   “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师弟从未涉足过江湖,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   那蓝衣少年不失天真之态,凝目想了片刻,道:“我今年几岁了?”   无为道长被他问的一怔,沉吟了一阵,才缓缓答道:“二十三岁了。”   那蓝衣少年道:“我练了几年武功?”   无为道长道:“你三岁……”忽然改口说道:“不多不少的二十寒暑了。”   那蓝衣少年道:“二十年不算很短啊!但不知小弟的艺业如何?”   无为道长道:“从小习武,心无杂念,二十年刻苦自励,其间三度闭关修为,除了对敌经验稍嫌不足之外,成就当可凌驾在你那二师兄之上。”   那蓝衣少年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什么重要之事,一皱眉头,道:“大师兄,小弟有几句蕴藏在心中之言,一直未曾问过掌门师兄,不知今日可否一问?”   无为道长笑道:“只怕我也无法答复你询问之事。”   那蓝衣少年道:“师父仙逝,距今有多久时间了?”   无为道长道:“十八年。”   蓝衣少年道:“我总共学艺这二十年,师父死去了十八年,我虽是五六岁的孩子,但师父传技之事,总该多少有着一点记忆,怎的我一点也记不起呢?好像我的武功都是由大师兄传授的。”   无为道长笑道:“为兄的不过是代师授艺,那时师父卧病甚久,已无法亲授你的武功了。”   蓝衣少年道:“奇怪也就在此了,既是大师兄传授我的武功,为什么我会拜在师父门下呢?”   要知以他的年龄,纵然作无为道长的门下弟子也是不能算大,无为道长首座弟子,已是三十余岁之人,算起年龄,比他要大上十几岁。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武林中规矩,最重辈份,你是师父亲口答应收入武当门下的弟子,我虽代师授艺,也不能轻视了辈份的大小。”   那蓝衣少年似是言未尽意,欲待出口时,却又突然隐忍了下去,仰面长长吁一口气,言道:“大师兄,我既是毫无搏斗经验,那是得历练了?”   无为道长道:“那是自然。”   蓝衣少年精神一振,道:“小弟练了二十年的武功,从未和人动手打过一拳一招,今日出关,正好赶上了咱们三元观中有事,这是最好的历练机会,不知掌门师兄可否给小弟一个力搏强敌的机会?”   无为道长笑道:“你就负责守护我这丹室……”   蓝衣少年似是有些不愿他说道:“师兄这丹室重地,别人岂敢侵犯……”   无为道长道:“如若我料断不错,这丹室之外,才是最重要之地,决战之场,登山高手的目的,大部在为兄这丹室之中。”   那蓝衣少年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我到后山闭关石洞中,去取兵刃,即刻就赶回来……”也不容无为道长答话,转身一跃,人到两三丈外,隐失于花丛之中不见,奔行奇快,疾如闪电一般。   无为道长长吁一口气,扶起萧翎的身子,靠在壁间,自己站了起来,缓步在丹室之中走动起来。   片刻之间,只见他头顶之上,冒出一片云雾般的白气,显然,他借那走动之势,默默运起内功。   只见他突然停下了身子,扬手一指,疾向云床上的萧翎点去,一缕淡淡的白气,随指而出,击中了萧翎的任脉源起处的中极穴。   萧翎靠在壁间的身躯,突然颤动了两下,似是一股强劲的潜力,攻入了他体内经脉之中,在身内流窜,使身体起了阵剧烈的波动,但身体却仍是靠在壁间,原地未动。   无为道长点出一指后,那头顶之上的白气,突然散去,神色之间,流现出十分困倦的模样,缓步向云床走去,放下萧翎,盘膝而坐,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大约有一个时辰之久,无为道长的困倦神色,才逐渐消去。   这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当无为道长睁开双目之时,丹室门口,已并肩站着两人,正是云阳子和蓝衣少年。   云阳子微一欠身,道:“观中二三两代弟子,已然全体出动,凡是重要的关隘,都有五行剑阵阻敌,师兄可要察看一下?”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不用啦,你代我传谕下去,未得金钟令渝之前,各处弟子,都不许擅离守护之地,追杀敌人,只可护守住禁要之地,不让敌人侵犯,也就是了。”   云阳子微微一皱眉头,道:“掌门师兄之意,可是说来人只要闯过拦截,就放任他们进来吗?”   无为道长点点头道:“今宵来犯之人,大都是三山五岳的魑魅魉魍,虽然我接掌门户之后,曾严令约束弟子,不可随意和人为敌,但以咱们武当派数百年来的威名而言,如若不是有些自恃之人,绝不敢自找麻烦。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而且此来品流复杂,各门各色的人物,无所不包,三元观中弟子,大都是未经过阵仗之人,要他们全力阻敌,必然个个奋勇,争先恐后,一人贪功,章法自乱,倒不如先让他们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另由全观弟子中,选出十五个武功高强之人,组合成三组五行剑阵,专以阻杀强敌。”   云阳子道:“师兄顾虑周详,小弟望尘莫及,我这就立刻去办。”单掌立胸,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那蓝衣少年仍然是一身蓝衫,只是右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左手提着一只皮带,带上那七个皮囊中,插着七支八寸二分长短的短剑。   无为道长望了那皮带上短剑一眼,脸色肃穆他说道:“师弟,你可知那囊中的短剑,是什么制成的吗?”   蓝衣少年答道:“我知道,是千年寒铁炼制而成。”   无为道长道:“你知道那就好了,此剑锐利无比,本身已具有穿石洞金之能,再加以每支剑锋之尖,有着两个锐利的针尖,专破内家气功,不论何等武功高强之人,也是难禁受得住,此物最是歹毒不过,千万不可乱用!”   蓝衣少年点点头应道:“小弟记下了!”   无为道长慈和的一笑,道:“这七柄短剑的名字,你可知道吗?”   蓝衣少年应道,“小弟记忆似是叫七休剑。”   无为道长严肃他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叫七休?”   这蓝衣少年,不但苦习武功,而且兼习文事,微一沉吟,道:“顾名思义,七休二字,似晕隐合七绝之意,但却又较七绝梢为缓和,七情六欲,一遇此剑,事事皆休,不知小弟这番解释,是否通达?”   无为道长道:“你只能算说对了一半,此剑取名七休之意,除了说明此剑歹毒之外,而且严戒不可妄用,恩师仙去之日,遗嘱为兄把此七休剑交给师弟应用,想他老人家必有作用,师父遗命,为兄的自是不敢违背,此物歹毒,师弟千万不可滥用。”   蓝衣少年恭恭敬敬地应道:“小弟当谨记师兄之言,非遇十恶不赦之人,绝不妄用此剑。”   无为道长一挥手,道:“你能不负先师遗爱,为兄的就很放心了……”举手一挥,接道:“你替为兄护法。”立时又满室绕行起来。   片刻之后,无为道长的顶门之上,又冒起了一片云雾般的白气。   只见他陡然停下脚步,扬手一指,一缕白气,应手而出,点向萧翎。   这次却是点向那督脉源起之处的下极穴。   要知那任督二脉,乃人身阴阳二脉之总司,任脉总阴,起于会阴曲骨的中极,经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腕、紫宫。华盖等,经历二十四穴;督脉乃督阳脉之海,起于下极,经命门、阳关、玄柱、脊中、中枢、脑户等二十八穴,乃人身穴脉的枢纽。   但见萧翎的身体,又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无为道长凝聚在头顶上的白气,突然又消散不见。   这一次,他显得更为疲倦,顶门上,隐隐现出汗水。   那蓝衣少年剑眉耸动,突然踏前一步,一掌按在无为道长的背心之上,说道:“小弟助师兄一臂之力。”   耳边响起了无为道长低沉的声音,道:“你不用助我,今宵之中,你还要应付强敌呢。”   那蓝衣少年轻轻叹息一声,收回了按在无为道长背上的手掌。   无为道长缓缓的走近云床,盘膝坐了下去,闭上双目。   那蓝衣少年初次遇上对敌之事,心情免不了有些紧张,举手向丹室外面一招,立时有两个道装童子跑了进来,垂手说道:“师叔有何吩咐?”   蓝衣少年望了盘坐云床上的无为道长一眼,低声说道:“如有警兆,快告诉我。”   那道童应了一声,悄然退去。   丹室中炉火熊熊,一片烂然青光。   那蓝衣少年虽然极力想借这大风暴前的一刻时光,得以稍作调息,但他初次临敌,脑际之中,幻想出各种对敌相搏的举动,竟然无法静得下来。   纷乱思潮,彼起此落,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二更时分。   蓦地,传过来一声钟响,划破了深夜的沉寂。   那蓝衣少年心知这是传警的钟声,显然是三元观中,已经发现了敌踪。   他霍然站起身来,系好七休剑,提起长剑,缓步行出丹室。   夜风阵阵,花树摇舞,星光闪烁,隐隐可见剑光在花树丛中闪动。   但闻钟声急促,连鸣九响,这是紧急的传警讯号,来人已闯入了三元观中,短兵相接。   躺在云床上的萧翎,连得无为道长以本身真元之气,攻入任、督二脉,全身气血行速大增,冲开了被点穴道,突然睁开了双目,挣扎坐起。   无为道长忽然一伸左手,按在萧翎的“玄机”要穴之上,说道:“孩子不可妄动,贫道助你逼毒,你觉着有什么不适之处,快些告诉贫道。”   萧翎隐隐记得自己在听蝉阁中,闻到了一股强烈腥臭之气,人就晕了过去,以后之事,全然不知,听得无为道长相询,立时答道:“我党着心胸之间,有一股腥臭的闷气,很想呕吐。”   无为道长道:“那很好,你如若想吐时,尽管呕吐就是,千万不可强自忍耐。”暗中一提气,掌心之内,立时涌出了一股热力,循着玄机穴直攻体内,分向百脉行去,一面低声说道:“但愿贫道能借这逼毒之力,冲开你与生俱来的三阴绝脉。”   萧翎也不知何谓三阴绝脉,但他却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两处所在,常有酸疼之感,似是行血淤积,不能通过,这毛病自他记事之后,就一直如此,因那酸疼轻微,也未放在心上,自从岳云姑传他坐息运气之法后,似乎更为严重,每经一次坐息运气,那酸疼之处,就随着发作,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缓缓消失。   但觉无为道长掌心中涌出来的热流,由弱渐强,透体入穴,直向四肢百骸间流行开去,一种本能的反应,使他不自觉的运气引导那攻入穴脉之中的热流。   无为道长微微一愕,道:“孩子,你练过武功吗?”   萧翎道:“没有啊!唉,本来云姨要传我武功的,却不料她竟伤发死去……”话至此处,似是自知说溜了嘴,赶忙停下。   无为道长缓缓的收回按在萧翎玄机穴上的右掌,问道:“孩子,你现在还想吐吗?”   萧翎道:“不想了,好像那闷在胸中的那股腥臭之气,自动消散了去。”   无为道长道:“你体内三条绝脉,已快硬化,如若一旦全部凝固,纵然有千年参王、万年灵芝,也没法能够救你了……”   萧翎右手一撑云床,坐了起来,接道:“我从小就得爹爹训告,讲我难以活得长久,人活百年,也是难免一死,早死几年算得了什么?”   无为道长怔了一怔,想不到这年纪幼小的孩子,竟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当下点头一笑,道:“不过你那三阴绝脉,尚未全部凝固,自非无救,但如只凭贫道的真气内力,攻通你的穴道,需时甚长,过了今宵这场风暴,贫道试用一下金针过穴之术,看看能否找出捷径,我刚才已用本身真气,把你体内之毒,逼集在一起,一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致再有变化。”   萧翎奇道:“今宵有什么风暴?”   无为道长笑道:“有很多武林高手来此探你。”   萧翎道:“可是今天咱们见的那些人吗?哼!我知道,他们不是探我,只不过是想用我来逼迫我那岳姊姊,交出‘禁宫之钥’罢了。”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贫道既然答应了要保护你,纵然是天下高手,齐集武当山来,贫道亦将不改承诺……”微微一顿,接道:“孩子,那岳云姑可是当真的死了吗?”   萧翎道:“我亲自所见,干真万确!”   无为道长道:“你说她伤发而死,可知伤在了何人的手中吗?”   肃翎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语声甫落,突闻一阵尖厉刺耳的长笑之声,传了过来。   笑声似是由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声音刺耳异常,听得萧翎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寒颤。   无为道长低声说道,“孩子,记着,静静的守在此地,未得贫道之允,不可擅离此室。”   萧翎亲身经历过和岳小钗突围之战,那激烈的搏斗,在闪耀的刀尖下,死亡的决定,只不过是一刹那间,他自知不解武功,帮不上忙,只有拖累别人,当下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少年,大步行了进来,怀抱带鞘长剑,神情间十分庄肃,欠身对无为道长道:“大师兄可听到了那声长笑吗?”   无为道长道:“那人武功很高……”突听两声喝叱,传了进来。   蓝衣少年身子一转,疾如轻烟流矢般,跃出了丹室。   萧翎已听出那喝叱之声,就在数丈之外,来人似是已到了丹室外面。   他天赋胆气过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勇不畏死,回头望着无为道长,说道:   “我想瞧瞧你们打架,可以吗?”   无为道长一皱眉头,道:“兵战凶危,有什么好瞧的!”   萧翎道:“我躲在丹室门后,绝不出丹室一步。”   只听一声大喝,道:“什么人?既然敢夜闯三元观,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人物?”   但闻一个冷漠的声音答道:“凭你这点年纪,也配问老夫的姓名吗?”   萧翎看了无为道长一眼,见他并无阻止之意,下了云床,掉头向外望去。   第八回 几经风险脱困难     朦胧夜色中,只见两个手执长剑的道童,并肩而立,拦住了一个身躯修长的黑衣人,那人用黑布包起了头脸,只露出一对眼睛,闪烁生光,但和那黑衣人说话的,却是那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似被那黑衣人托大之言激怒,冷笑一声,道:“阁下能闯过重重拦截,武功定然不弱,在下领教几招。”   右手一振,手中宝剑剑鞘,突然飞落。   那黑衣人语气仍甚冰冷他说道:“你不配和老夫说话,叫无为道长出来。”   蓝衣少年怒声喝道:“你们闪开。”长剑一挥,幻起了两朵剑花,道:“阁下胜得我手中之剑,再见我师兄不迟。”   无为道长一直盘膝静坐云床之上,对室外剑拔弩张的局势,恍如未闻。   那黑衣人道:“你是无为道长的师弟吗?老夫还未曾听到过净尘老道有你这个传人。”   那净尘道长乃无为道长师父,武当上一代的掌门人,此人言语间毫无尊敬之意,听得蓝衣少年大为恼火,冷冷说道:“你敢轻薄先师。”唰的一剑,刺了过去。   星光夜色中,只见一片银芒闪动,幻起朵朵剑花。   那黑衣人道:“好一招‘天女散花’。”袍袖一拂,涌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接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少年道:“展叶青,再接我几剑试试。”口中说话,手中长剑却是绝招连出,但见寒芒飞旋,倏忽间,连攻八招。   那黑衣人袖拂指点,暗劲源源涌出,八剑尽被封开。   展叶青初次对敌,遇上这等高手,心中又惊又恐,正待尽出绝学,那黑衣人却突然跃退五尺,说道:“内力、灵快、都不在你那二师兄之下,只是对敌的经验不足。”言词老气横秋,但却是毫无敌意。   丹室中传出来无为道长的声音,道,“师弟不可再对邓大侠无礼,快些收起长剑。”   说话之间,人已迎出丹室。   展叶青呆了一呆,收剑退到一侧。   无为道长右手立胸,微微一笑,道:“什么风吹来了大驾,邓兄,咱们十几年未见面了吧?”   那黑衣人扬手指着无为道长,说道:“好啊!你倒是轻松的很,强敌压境,大战序幕已启,你竟坐在丹室独享清静。”   无为道长笑道:“贫道早知邓兄侠驾光临,故而能临危不乱。”   一面说话,一面大步向丹室之中行去。   展叶青看的一皱眉头,暗道:此人狂妄不羁,对掌门师兄,也是这般的随随便便。   要知武当派掌门的身份,在武林中极是崇高,那无为道长人虽和蔼,但武当门下弟子,对他却是敬若神明。   这黑衣人放浪形骸,竟似未把无为道长放在心上,但见大师兄对来人礼若上宾,展叶青心中虽然不忿,但却不便出口质责,紧随无为道长身后,进入丹室。   那黑衣人也不等无为道长相让,自行坐了下来,说道:“邓老二路过鄂西,眼看很多武林中人,奔向武当山来,不知为了何事,急急赶来此地,想不到我是看戏掉眼泪,白操了心啦!”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十年不见,邓兄这暴急的脾气,仍然一丝未改。”   黑衣人纵声笑道:“这一辈子改不了啦……”微微一顿,接道:“牛鼻子老道,你别把事情看的很容易,如若来的都是小猫小狗,三四流的脚色,邓老二也不会兼程赶来这里报讯,来人中有几个收山归隐已久的老魔头,论声名、武功,只怕未必在你牛鼻子老道之下,你要大而化之,非要把事情闹糟不可,哼!那时候,你就悔之晚矣!”   无为道长仍是满脸笑容他说道:“有你邓大侠在此,自然不用愁了……”   那黑衣人急得直摇头,道:“哼!你这牛鼻子和我们老大一样,天塌了也是急不起来。”   无为道长举手一招,登时有两个道童,跑了进来,手中捧着茶盘,献上香茗。   黑衣人伸手拉下包脸黑中来,取过盘上茶杯,一饮而尽。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这黑衣人满颊短须环绕,环目方脸,浓眉高鼻,像貌极是威猛,和他那修长的身材,却有些不甚相配。无为道长回头对展叶青笑道:“师弟快来见过,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终南双侠的邓二侠……”   展叶青欠身说道:“邓兄武功高强,果是名不虚传。”抱拳一揖。   邓一雷摇着双手,连道:“不用行礼,邓老二是最怕这个,你这牛鼻子师兄,和我们老大,都是酸气相投,能够坐在丹室中论道说法,一论三日夜乐此不疲,为了他们酸气太重,礼法大多,我邓老二足足有十年未到过你们武当山来……”上下打量了展叶青一眼,接道:“喂!我说老道士你几时有了这个师弟,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无为道长笑道:“先师遗命,指令他练习几种武功,因此,他一直独居后山,很少露面,不但两位不知,就是武当门下弟子,也很少知道他们有这位三师叔。”   展叶青听那邓一雷开口一个牛鼻子,闭口一个老道士,心中不悦,暗道:我师兄乃一派掌门之尊,你这般牛鼻子老道士的呼来喝去,成何体统,但见无为道长神色自若,毫无不愉之色,自己自是不好发作。   邓一雷目光一转,投注到萧翎身上,问道:“这孩子又是什么人?”   无为道长道:“这孩子么?哈哈!很多武林高人,今宵上我们武当山来,都是为了这孩子。”   邓一雷双目一瞪,打量了萧翎几眼,道:“为他,难道这孩子牵缠到什么武林恩怨……”   无为道长接道:“如只是牵缠到一桩武林恩怨,那也不致便惹出这样大的麻烦了。”   邓一雷高声说道:“你不用卖关子,干脆说个明白吧!”   无为道长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肃穆,把萧翎牵扯上“禁宫之钥”的事,说了一遍。   邓一雷沉吟了一阵,道:“这‘禁宫之钥’,牵连太大,我们老大曾经说过,如想要江湖上能保得一片祥和之气,第一件要事是毁去那‘禁宫之钥’,想不到竟然被他言中了……”   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但这些人舍本逐未,不去找那岳小钗和中州二贾,却来找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只听一阵喝叱之声传了过来,展叶青身子一晃,闪电一般穿了出去。   邓一雷霍然起立,道:“你那位小师弟武功不错,我瞧他将来的成就,绝不在你之下,只是锋芒大露。今宵来犯之敌,据我邓老二所见,有两个极为难惹的魔头,我去给他观战。”也不容无为道长说话,脚步一抬,人已到了室外。   萧翎忽然长叹一口气,道:“我非得学会武功不可,哼!那时候,我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   无为道长微微一笑,道:“你的志气不小,你可知……”   突听一个阴沉的声音,遥遥传来,道:“老夫北天尊者,法驾行经此地,风闻‘禁宫之钥’,出现江湖之中,室中那小娃儿。就是这追寻‘禁宫之钥’的唯一线索……”   话至此处,声音突然断去。   萧翎抬头望去,不见人踪何处。   再回顾无为道长时,只见他脸色大变,头上隐隐现出汗水。   忽然间室中炉火摇颤,微风拂面,丹室中已然多出了三个人来。   正中一个身着盘龙锦袍,胸垂雪白长髯的老者,两侧分站着两个身着白衣的中年儒士。   无为道长挺身站了起来,合掌说道:“不知尊者驾到,贫道有失远迎。”   那居中老者微微上笑,道:“老夫路过此地,风闻传言‘禁宫之钥’重现江湖,老夫昔因闭关错过了那场盛会,数十年来,耿耿于怀,一直引为大憾……”两道森冷的目光投注在萧翎身上,接道:“老夫虽无取得这禁宫中遗宝之心,但却希望能得一入禁宫,查看一下进入禁宫的昔年故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   无为道长虽然凝立着不动,暗中却已把苦修数十年的玄门罡气,提聚到十成,留神戒备。   北天尊者眼看无为道长一言不发,脸色微变地接道:“但那开启禁宫的金钥,却有如投注在海中的沙石,数十年仅有传闻,始终未得出世的传说,老夫亦曾三入中原,暗访禁宫的下落,可是始终未能如愿,此次闻得传言,故而登山造访,老夫曾目睹无数高手,齐向这武当山中集聚而来,想那传言,绝非妄语。”   经过这一阵时间,无为道长反而静下了心神,淡淡一笑,回目望了萧翎一眼,道:   “传言中那唯一可寻‘禁宫之钥’的线索,就是这孩子了,老前辈神目过人,请看这孩子,可是习过武功之人?江湖上以讹传讹,闹出这一场风波。”   北天尊者一拂胸前白髯,仔细打量了萧翎一眼,双目中迸射出冷电一般寒芒,庄肃他说道:“你可知道欺瞒老夫,是何等下场?”   无为道长心头一震,道:“这个贫道不知。”   北天尊者语气冷漠他说道:“一门诛绝,鸡犬不留!日后如若被老夫查出其事有诈,武当一派,将永远绝迹于江湖之上,老夫告退了。”   萧翎圆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竟是没有看清楚三个人怎么走的,只觉眼睛一花,三人的踪迹顿沓,看得心中大为羡慕,暗道:这些人的武功,当真是高强的很,唉!我如能练成此等武功,那就用不着岳姊姊分心照顾我,也可助她替那死去的云姨报仇。   只听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缓步向室外行去。   萧翎突觉胸中热血上冲,紧随无为道长说道:“道长不用叹气,贵派这次纷争,全由我萧翎身上而起,只要我离开此地,他们就不会再来生事了。”   无为道长回顾了萧翎一眼,道,“好倔强的孩子。”突然纵身一跃,飞出室外厂口中厉声喝道:“什么人?”呼的一掌,遥遥劈出。   花树影中,陡然跃出一条人影,右手一挥,接下了无为道长一记劈空掌力,人却借势飞跃出两丈多远,口中冷然答道:“武当掌门,名不虚传,好雄浑的劈空掌力。”话声划空而去,一闪而没。   无为道长也不追赶,两手左右探出,分别一捞,反身一跃,飞回丹室。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无为道长一手抓着一个青袍道童,两人背上长剑,尚未离鞘,显然还未和人动过手,已被人点了穴道。   无为道长在两人身上查看了一阵,突然双手齐分,拍在两个道童的右肩灵门穴上。   只听两个道童长长吁了一口气,同时转动眼珠,望了无为道长一眼,面泛愧色,拜伏地上,道:“弟子等无能,替本门丢人现眼,愿领责罚。”   无为道长摇头说道:“起来,不怪你们,今宵来敌之强,大出了为师意外。”   他心知这两个道童定然是被北天尊者点中穴道,以那北天尊者武功,无为道长自知尚非敌手,何况两个随侍弟子。   两个道童伏身一拜,道:“谢师父破格施恩。”   无为道长一挥手,道:“丹室花树之中,可能已潜伏着不少武林高人,你们在丹室一丈之内警戒,只要那隐身在花树中人,不犯丹室,那就不用管他。”   两个道童应了一声,霍然拔出背上长剑,并肩而出,这两人吃了一次苦头,哪里还敢大意,仗剑贴背而立,四外搜望敌踪。   无为道长脸上泛现出一片深深忧郁之色,目光却投注在丹室中的青色火焰之上。   萧翎望着无为道长忧苦的神色,心中百念杂陈,往事历历,尽浮脑际,暗暗地忖道:   我萧翎怎的是这样一个不祥之人,生我那年,父亲被陷害罢官;云姨对我亲情如山,但却死于那枯井之中;岳姊姊待我好,此刻却生死下落不明。我到了武当不足三日,却替武当一派招来了许多麻烦。心念一动,愈想愈觉不错,只觉热血沸腾,突然失声叫道:   “我是个不祥之人,谁也不能管我!”   无为道长一怔,道,“孩子,你怎么了?”   萧翎小脸庄肃他说道:“我要问你几件事情,你可不许骗我。”   无为道长只觉他双目充满激愤之色,不禁一皱眉头,道:“孩子,你问吧。”   萧翎道:“你说过,我如要离开此地,你决不拦阻于我,是吗?”   无为道长道:“不错。”   萧翎突然伏身拜了一拜,道:“道长待我一番恩情,萧翎终身不忘,我如能活在人世,学会武功,定当补报今日之情。”   无为道长茫然说道:“孩子,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离开这里。”   无为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目下强敌四处,三元观中,到处杀气弥漫,你手无缚鸡之力,身上余毒未净,你要到哪里去?”   萧翎道:“不用你管。”大步向丹室外面行去。   无为道长身子一闪,拦在萧翎前面,道:“孩子,你如真要修学武功,贫道当尽我之力,造就于你。”   萧翎摇摇头道:“道长盛情,我感激不尽,但我不要拜在你的门下,我要走了。”   忽听微风飒然,一个蓝衣仗剑的少年,拦在丹室门口,挡住了萧翎去路,长剑上血迹未干,顶门间汗水隐隐,显是刚经过一场剧烈的恶战。   萧翎望了少年一眼,昂然挺胸,大步行去。   那蓝衣少年左手一抄,抓住了萧翎,道:“不知进退的孩子,武当掌门人是何等身份,收你为徒,那是你的造化了。”   无为道长慈和地接道:“贪念一动,灵智立闭,贫道数十年,一直严令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妄生是非,想不到仍是免不了和武林同道,闹出这一场风波……”   萧翎接道:“事由我起,如若我离开了武当山,他们自然不会再找上三元观了。”   无为道长道:“话虽不错,不过……”   萧翎道:“不过什么?道长可是也想用我作饵,诱我那岳姊姊,迫她交出禁宫之钥吗?”   他这段时光之中,连连目睹江湖上的凶诈,似是长大了不少,词锋大见犀利。   无为道长道:“贫道虽有一窥禁宫之意,但却并无用你作饵之心。”   萧翎道:“那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无为道长道:“三元观激战正烈,你不会武功,如何能走得了?”   萧翎庄严他说道:“来人虽多,但他志在擒我作饵,绝然不会伤我。”   无为道长道:“你如肯投在武当门下,贫道当不借闭关三月,疗好你三阴绝脉,你禀赋骨胳,都是上上之材,不难尽传贫道衣钵。”   萧翎大眼睛眨了一阵,说道:“你比那北天尊者如何?”   无为道长闻言,脸色一变,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突然一挥手,道:“师弟,放开他。”   那蓝衣少年心中虽然不愿,但又不敢抗拒师兄之命,左手一松,放开了萧翎。   萧翎右手腕被那蓝衣少年握了一阵,他虽然未敢用力,但萧翎已觉着血脉不畅,右腕隐隐作痛,正待举步而行,突闻衣袂飘风之声传来,几条人影疾奔而至,一字排开。   左边两人,正是向阳坪漩现书庐主人宇文寒涛,他身侧,紧随倒提长剑的百手书生成英。   靠右两人,却是中州二贾,这时,两人手中都还握着兵刃,商八左手拿着宝光闪闪的金算盘,杜九的左右手,分握着护手银圈和铁笔。   那蓝衣少年突然一挫腰,直扑过去,快如电火,长剑挥转,剑花飘飘。   无为道长低喝一声:“回来……”   那蓝衣少年应声而回,来去之间,不过是眨眼工夫,就这一瞬之间,他已向中州二贾攻出三剑,迫的商八、杜九,齐齐挥舞兵刃,封架他的剑势。   那蓝衣少年心中不眼,沉声对无为道长说道:“今宵如若让这几人生离而去,传到江湖之上,岂不大损咱们武当派的威名?”   宇文寒涛和中州二贾,似是都不愿和武当派结下梁子,对那蓝衣少年狂放的口气,都未出言反驳。   无为道长脸色严肃,未理那蓝衣少年相询之言,两道眼神,却扫掠了宇文寒涛和中州二贾一眼,道:“诸位能在本派森严的戒备之下,闯过重重拦截,直逼丹室,足见高明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贵派弟子,泱泱大度,未出全力,咱们兄弟才得闯过拦截……”   宇文寒涛接道:“这活不错,如若贵派中散布要道之上的弟子,全力拼战,兄弟也难冲过重重防守。”   无为道长淡然一笑,道:“诸位武功高强,贫道自知门下弟子之能,绝难拦挡得住,以诸位的功力,想必伤了本门中不少弟子。”   说话之时,目中精芒闪动,不停向几人脸上打转。   金算盘商八笑道:“咱们兄弟,虽然侥幸的闯过了贵派三道兰截,但却是兵不血刃,互无伤亡。”   宇文寒涛道:“兄弟点伤了贵派中三名弟子,但事出非常,青非得已,兄弟不能让五剑合壁,组成贵派那扬名天下的五行剑阵。”   但闻厉叱怒喝之声传了过来,显然尚有多处,恶战正酣。   无为道长脸上的愠色渐渐平和,微微一叹道:“今宵中来了下少武林高手,乃百年以来,我们武当从未有过之事……”   商八接道:“咱们做生意的幸未辱命,如约而到,不知道兄可否卖给咱们生意人一个薄面,让我们把人带走……”   宇文寒涛冷笑一声,接道:“商兄说的未免大轻松了,兄弟在此,如想轻轻易易的带人而去,岂不是使兄弟难看吗?”   冷面铁笔杜九道:“哼哼!宇文兄,若硬想插上一脚,那咱们只有各凭手段了。”   商八打了两个哈哈接道:“事关血本,我们兄弟赔不起这笔买卖。”   那蓝衣少年突然接口说道:“天地辽阔,何处青山不埋骨,诸位想拼命,最好不要在我们的三元观中。”   无为道长道:“如若贫道推断不错,定还有武林高人赶来,四位最好是能再耐心等待一会。”   语声甫落,耳际间已响起衣袂飘风之声,三条人影,有如闪电般,疾跃而入。   中州双贾和宇文寒涛,都不自禁的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色的银灰劲装,黑布包头,只露出两只寒光闪动的眼睛,手中各提着一柄长剑。   从三人飞跃身法上,和那冷电一般的眼神中,不难了然,都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   无为道长心头暗生傈骇,忖道:这三人不知是何等来路,竟然能闯过拦阻的弟子……   心中念头未完,又是两条人影,并肩跃入。   这两人装束十分怪异,左面一人,身着大红长袍,前胸之处,用金线绣了一个火炬,背上斜着一柄三尺八寸长短,儿臂粗细的青铜管子,手中倒提了一把亮银打穴镢,年纪四旬上下,短须如戟,一副马脸,一双三角怪眼,精芒外射,身高在八尺以上,头戴着一顶金冠。   右面一人,长发披肩,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腰间却系了一条白麻绳子,手中提一支蛇头拐杖,足登着高腰白靴。   这两人一入仙观,放缓了脚步,大咧咧的旁若无人一般,直向丹室行去。   中州二贾和宇文寒涛回目打量了来人两眼,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默然不言。   无为道长修养过人,暗中凝聚功力戒备,但表面之上,对两人的滔滔来势,却是视若无睹。   那蓝衣少年却是沉不住气,长剑一领,欺进三步,右腕挥摇之间,撒出一片剑花,挡住了两人,冷冷喝道:“站住。”   那长发披肩的白衣人手中蛇头拐杖一伸,当的一声,封开了长剑,说道:“老夫三阴手刁全。”   蓝衣少年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除了二位师兄,别无相识之人,就算比刁全名气再大十倍,也是唬他不住,当下长剑一振,暴闪起一片寒芒,道:“管你阴手、阳手,到了我们三元观,都不得有撒野举动。”   无为道长望了师弟一眼,也不出言喝止,显然,这位修养过人的全真道长,也瞧出今宵局势,已难免一场凶恶的搏斗,势成水火,纵然阻止住了师弟,也是难以消弭今宵兵战之灾。   三阴手刁全怪眼一翻,道:“娃儿胆子不小,你是什么人的门下,报个名字上来。”   蓝衣少年冷冷说道:“武当门下展叶青。”   刁全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老夫之敌,你想动手,请你那掌门师尊出来。”他见展叶青不过二十一二,误认他是无为道长的门下弟子。   展叶青冷冷说道:“在下那掌门师兄身份何等尊高,岂肯随便出手,你先胜了我手中长剑,再找我师兄不迟。”   刁全心中一动,道:“你是无为道长的师弟?”   展叶青道:“不错,怎么样?”   刁全道:“这么说来,倒是老夫小觑你了?”   右手一抬,蛇杖陡然点出。   展叶青右手长剑一抖,内力贯注在剑身之上,那百炼精钢的剑身,柔若软枝的闪了几闪,贴在蛇头拐杖之上,向外一滑,把刁全点来一杖,封开一侧。   两人兵刃相触,不闻一点声息,其实这一攻一拒之间,却已暗交了一次内劲,展叶青虽然把对方蛇头拐杖封开,右臂却隐隐发麻,心中暗暗吃惊道:这怪老儿功力深厚,不可轻敌。   三阴手刁全心中亦是暗生惊骇,付道:此人这点年纪,内力竟如是之强,武当派能卓立武林盛名不衰,果非虚传。   彼此交接一招,两人的心中,都有了警惕之意,谁也不敢再稍存轻敌之心。   刁全冷哼一声道:“武当派名非幸获,老夫今宵要领教贵派中几招镇山之学。”蛇杖伸缩,疾点而出,倏忽间,攻出三招,分袭展叶青三处大穴。   展叶青和他暗拼一招内力之后,已知他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自己宝剑乃轻兵刃,硬封他沉重的杖势,先已吃了大亏,当下一提真气,避开杖势,长剑侧进,横里削去,这一剑变出意外,刁全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手中蛇头杖,突然展开,刹那间杖影滚滚,劲风呼啸,攻了过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得退了一步,心中羞怒交加,挥杖抢攻。   展叶青长啸一声,领动剑诀,一道银虹,疾射入那滚滚杖影之中。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斗,但见杖影如山,裹着一道白芒,旋封扑击,敌我难分。   无为道长双目中神光如电,凝注场中,暗中蓄集了十成功力,只要一见师弟不支,立时全力出手抢救。   那身着红袍,头戴金冠的怪人,圆睁着一对三角眼,看着场中搏斗,脸上是一片愕然神色,似是未料到武当一派中,除了无为和云阳子外,还有这等年青的高手。   一侧观战的宇文寒涛和中州二贾,亦都看的暗暗心惊,想不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竟能和名满江湖的大魔头三阴手刁全,打一个平分秋色。   杖影纵横,剑光旋转,片刻之间,两人已恶斗了三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那红衣人一扬手中亮银打穴撅,冷冷对着无为道长说道。“哪一位有兴致,和兄弟玩上几招?”   无为道长道袍飘飘,缓步行来,道:“贫道来领教几招。”   忽听一声大喝道:“师兄且慢,待小弟先会会他。”   群豪转目望去,只见云阳子仗剑飞奔而来,身后紧随着十二个中年道人,每人手中捧着一柄长剑,神色肃穆,大步行来。   云阳子来势奇快,一掠而至,距那红衣人还有四五尺远近时,陡然停下了身子,长剑斜垂,肃然说道:“贫道武当门下云阳子,领教高招。”   那红衣怪人冷森他说道:“兄弟毒火井伽。”   云阳子道:“闻名已久,今宵幸会,主不欺宾,请出手吧!”   毒火井伽冷笑一声道:“武当正大门派,一向讲究江湖礼数,兄弟草莽之人,不懂这个。”亮银打穴撅一扬“天外来云”,呼的一声,点向云阳子的玄机重穴。   出手一击,就是致命的所在。   云阳子长剑斜出“金丝缠腕”,削向井伽的握镢右腕,以攻迎攻,迫使井伽撤招。   毒火井伽冷哼一声,道:“好剑法。”   右腕一沉,避开剑势,左掌疾拍而出,同时旋身欺进,亮银打穴撅“腕底翻云”,呼的一声,由下面卷袭而上。   云阳子长剑,幻起一朵剑花,人却疾退三步,但一退即进,侧袭而上,剑势绵绵而出,但见寒光电旋,剑花飘飘,上手就是连环八剑。   这一轮急攻,抢尽了先机,迫得毒火井伽连连后退。   但云阳子八剑攻过,井伽立该振腕反击,亮银打穴撅,有如灵蛇吐信,伸缩变化,极尽诡奇,招招指袭向大穴要害。   云阳子凝神运剑,剑转如轮,精芒闪闪,门户封守的严谨无比。   宇文寒涛目光一转,拱手对无为道长笑道:“道兄,可需要兄弟出手相助吗?”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不敢有劳。”   这时,那相随云阳子而来的十二个中年道人,已分别布成了两座五行剑阵,举剑待敌。   武当的五行剑阵,和少林罗汉阵,驰名天下,极少有人能在剑阵合围中全身而退,这十二个道人,都是云阳子由门下弟子中,十中选一而来,可算得武当门中下一代的精英,每人侵淫剑术,都有二十年以上的工夫,对五行剑阵,更是熟练异常,两座剑阵,隐隐布成了合围之势。   冷面铁笔杜九眼看大战形势已成,武当似是尽出全力,保护萧翎,心中暗急,低声对金算盘商八道:“老大,今宵来人虽然不少,但未必能是武当之敌,咱们难道等他们打出胜败,才出手不成?”   商八道:“能闯到此地,岂是平凡之辈,咱们如出手过早,势必成众矢之的,那三个银灰劲装、黑布包头的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等他们一动手,大战必起,咱们就在混乱之局初成之际,动手抢人。记着,你抢人,我开道,一得手立刻突围,千万别让五行剑阵缠上。”   这两人暗用传音入密之术,低语相商,算计虽然不错,可惜那三个银灰劲装人,竟也似存心耗上,自从现身之后,始终一语不发,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动也不动一下。   这时,展叶青和刁全的恶斗,已渐入紧要关头,蛇杖、长剑,愈打愈见辛辣,展叶青胜在剑招变化灵巧,刁全却功力较为深厚,扯成平手,成了一个全力死拼的局面。   云阳子和毒火井伽,也是棋逢敌手,难分上下,云阳子早闻毒火之名,如让他施展出毒火之技,今宵势非要吃大亏,是以长剑一路紧迫急攻,不让他腾出手来,施展毒火暗器。   宇文寒涛仰脸望望天色已近四更时分,他别有用心而来,并未重视萧翎,眼看云阳子和展叶青都还有耐战之力打下去,也非百招内可分胜败,如不挑起一点炽烈的恶战,今宵算是白跑一趟,约定之人,还不见到,心中渐感不耐起来,目光一扫那三个银灰劲装的大汉,冷冷说道:“三位可也是为那‘禁宫之钥’来的吗?”   他心知中州双贾难缠,商八又老好巨猾,机智过人,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不惹中州双贾,却找上了三个黑布掩面的劲装大汉。   这三个银灰劲装之人,六道目光。一齐转注到宇文寒涛的身上,那当先一人,冷冷说道:“是又怎样?”   宇文寒涛道:“既然敢来武当山,又闯过重重拦截,绝非无名之辈,这般藏头露尾,不觉着丢人吗?”   那当先大汉道:“我们兄弟的事,不劳多费闲心。”   宇文寒涛笑道:“那不行,在下非得看看三位的真面不可。”右手一扬,快如电光石火,向当先一个大汉扑去,五指箕张,要扯他包头黑布。   那大汉长剑一撩,刷的一招“帘卷西风”,向上削去,出剑之快,大大的出了宇文寒涛的意料之外。   宇文寒涛懔然跃退,避过一剑。   那大汉仍然站在原地,不肯迫袭。   无为道长暗暗一皱眉头,付道:这三人不知是何来路,单看这出手一剑,只怕武功不在那毒火井伽和三阴手刁全之下。   只听宇文寒涛纵声大笑,道:“好快的剑招,就冲你出手这一剑,兄弟也得领教领教了。”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那大汉长剑疾举,迎着掌风劈出。   掌风过处,飘起那大汉衣袂,但他人却依然站在原地未动。   宇文寒涛只觉那大汉挥来一剑中,暴射出一缕锐风直逼过来,心中暗暗吃惊道,这小子竟然能把内力贯注在剑身之上。   心中在想,双掌却连环劈出,内劲山涌,直撞过去。   那大汉接下宇文寒涛一掌,表面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神大为震荡,只觉此人掌力雄浑,乃生平仅遇的强敌,见他双掌交互劈出,心知难以硬挡,左掌一扬,迎着宇文寒涛的掌势劈出,人却急向旁侧退去。   另外两个银灰劲装人,一见同伴身子移动,似是已知他用心,但见两人疾快的一转,由三角形,排成一线,同时伸出左掌,抵在前面一人的背心之上。   原来,这三人施展上乘内功中传力之法,合力硬接下宇文寒涛的掌势。   两股潜劲一接,霍然旋起一阵狂风。   宇文寒涛只觉一阵强大的反震之力,弹了回来,身不由己的退后了两步。   就在四人硬拼掌力的同时,中州二贾也同时发动,商八一挥手中的金算盘,宝光闪闪的直向萧翎扑去。   无为道长大袖一挥,怒声喝道:“两位当真未把我门武当派放在眼中吗?”   商八金算盘向前一推,但见宝光流动,响起一阵劈劈啪啪之声,口中却哈哈笑道:   “道长好雄厚的劈空掌力。”   身子摇了一摇,硬把一掌接下。   冷面铁笔社九紧随在商八身后,商八接下无为道长一击,杜九却借势跃出,右手执笔护身,左手一抄,抱起萧翎,翻身一跃,腾空而起,直向外面冲去。   无为道长怒喝一声,大袖一挥,人如巨鹤,凌空而起。   忽见宝光耀目,商八一式“潜龙升天”,跃入空中,金算盘呼的一声,直推过来。   无为道长盛怒之下,右手一摆“手挥五弦”,直拍而出。   商八金算盘“逆水行舟”,硬向无为掌上迎去。   但闻呼的一声,商八连人带算盘,横飞出六七尺外,落着实地。   无为道长也在一招硬拼之下,真气一懈,落在地上。   商八长叹一声,字:“武当掌门,功力果然非凡,兄弟不是敌手……”   无为道长冷冷接道:“如若当真让你们把人抢走,武当派还有何颜在江湖上立足。”   喝叫声中,人已扑近商八,右手五指箕张,抓了过去。   商八挺着大腹,身躯肥胖,但动起手来,却是灵活异常,身子一转,避开无为道长一击,说道:“咱们兄弟血本有关,因此不得不动点心眼了,道长右手之上,已然中了剧毒,如着勉强运气动手,不出十招,毒性即将发作。”   无为道长呼的一掌迫得商八退了两步,抬起右手一看,果见掌心五指之上,有着无数黑点。   金算盘商八接道:“兄弟早知道道长的武功高强,内力深厚,那寻常的暗器毒物,绝难伤得道长,因此,不惜工本,在算盘之内暗藏了化血金针,此物出自西域天山一门,用千年寒铁制成,细如牛毛,浸有奇毒,锐利可穿铁石,纵然是金刚之躯,也难抵受得住,道长想必是早已听说的了。”   无为道长低头看去,果见手掌之上,一片紫黑,逐渐向手腕之上蔓延,连忙止住右臂行血,左手连挥,自点了几处穴字,冷冷说道:“贫道可以断去这只右臂,决不受你们中州二贾的威胁。”   商八回目一顾,只见杜九左手抱着萧翎,右手铁笔飞舞,左冲右突,身外剑光重重,密如光幕,已陷入武当名震天下的五行剑阵之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久走江湖阅历丰富,心中虽急、表面上仍能保持镇静,微微一笑、道:“贵派名门大派,武当三元观天下皆知,纵然今宵你留下萧翎,但此后登山的武林人物,必然是络绎不绝,不像我们兄弟,可以隐秘行踪,流浪天涯,何况那‘禁宫之钥’并不在萧翎身上,我们兄弟只不过是答应了岳小钗,保护这萧翎的安全,让他们姊弟相见,一言如山,不容损坏招牌。江湖上以讹传讹,好像是谁要带去萧翎,就可轻易取得那‘禁宫之钥’。试想那岳小钗既落入我们兄弟手中,这萧翎岂能真有大用不成,道长请三思兄弟之言,是否有理。”   无为道长冷冷说道:“话虽不错,但贫字已答允相护萧翎,岂肯为一身之生死,有违承诺之言。”   商八突然收敛起嘻笑之容,肃然说道:“道长,咱们兄弟只不过有些爱财,其实,我们积敛的财宝、古玩,虽深宫内苑,也是难以及得,这些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咱们兄弟一旦死去,这些东西还不是一样的辗转流失。论说是早该收山,只是一点贪念,甚难遏止,再加上一点好名之心,情不自禁的又接下这笔生意。我兄弟做买卖虽然施展心机,迫人就范,但却从没有强抢豪夺之事,在下兄弟一生中,亦从无毁约弃诺之事,兄弟今宵愿向道长许下一个诺言,那‘禁宫之钥’如若是在中州双贾手中揭开,定当算你道长一份。”   无为道长冷然一笑,道:“贫道岂能是屈服在威迫利诱之下的人。”   商八正容说道:“咱们兄弟,只不过是贪财,但还有要命的人物……”   突闻一声惨叫,传了过来,三阴手刁全突然倒拖蛇头拐杖,疾跃而去。   毒火井伽听得刁全惨叫之声,心中一寒,疾攻两招,一挡云阳子的剑势,腾身而起,一跃三丈,伸手去拉背后青铜管子。   云阳子知那铜管之中,藏着井伽赖以扬名的毒火,此火恶毒无比,如若被他施放出来,势必有人遭殃、心中大急之下,厉声喝道:“鼠辈敢施毒火。”一提真气,连人带剑直飞过去。   他举动虽快,但仍是晚了一步,那毒火井伽,已取下了背上的青铜管子。   就在于钧一发之间,一股暗劲悄然涌至,井伽闷哼一声,打两个跟跄,手中那青铜管子,跌在地上,他想伸手去捡,但云阳子已连人带剑飞奔而至,剑光幻出朵朵银花,当头罩落。   毒火井伽来不及再捡地上青铜管子,倏然飘退七尺。   耳际间响起三阴手刁全的阴沉之声,道:“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咱们走。”   一个中年道人,长剑一摆,斜里冲了过来,却被五尺外的刁全扬手一记阴风掌击中,那道人只觉全身一寒,身子摇颤,向厅退去。   云阳子左脚一抬,挑起地上的青铜管子,左手接过,张口咬住长剑,腾出右手,扶住那摇摇欲倒的中年字人,低声说道:“快些坐下,运气疗伤。”   抬头看时,毒火井伽和刁全已借机遁走,隐入夜色之中不见。   金算盘商八目光一掠场中变化,探手人怀,摸出一粒丹丸,道:“此药可解那化血之毒,道长快请服下,再用气迫住毒针,施用磁铁吸出,以道长的功力,休养上一两天,大概就可以复元了。你刚才那一记内家上乘无形掌力,击落了毒火井伽的青铜管子,但只怕也将使那化血之毒,趁机浸过你封闭的穴道。”   话至此处,声音突然转低,道:“谨防那宇文寒涛,道长虽然不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弄巧成拙,因他这份神秘,更增加了你的重任,道长任重道远,且不可轻贱生命,在下言尽于此,我要走了。”一挥手中金算盘,直向五行剑阵之中冲去。   云阳子长剑一振,挟一阵道袍飘风之声,冲了过来,寒芒一闪,直点商八背心。   商八回手一抡,宝光闪动,响起了一声金铁交呜,挡开云阳子手中长剑。   云阳子只觉右臂微微一麻,心头暗暗吃惊,付道:中州二贾之名,果不虚传,功力尤在那毒火井伽之上,心中在想,手中的剑势未停,刹那之间,连续刺出三剑。   商八抡动手中金算盘,劈劈啪啪声中,硬接下云阳子的剑势。   无为道长手中托着商八交来的药丸,沉思片刻,突然仰脸吞下,沉声说道:“师弟,散开五行剑阵,放他们走。”   云阳子怔了一怔,长剑领动,化解开五行剑阵。   商八低声说道:“有劳道兄。”   挥动金算盘,当先开道,冲出围困,转眼间,消失于夜色之中。   三元观中,虽仍有重重拦截,但两人武功高强,武当弟子又早奉令谕,不可死拼,不到顿饭工人,两人已闯出了三元观。   冷面铁笔杜九回首望着三元观,长长吁一口气,道:“牛鼻子老道那五行剑阵,果然是利害的很。”   商八无限感慨地长叹一声,道:“老二,做完了这笔买卖,咱们也该洗手归隐了。”   撩起长衫,放好金算盘,当先大步而行。   两人放腿一阵疾奔,天色黎明时分,已到武当山下。   商八霍然停下脚,回头问道,“老二,那娃儿怎么了,听不到一点声息”   杜九道:“我点了他的穴道。”   原来萧翎被杜九抱起,不停挥动手脚挣扎,在强敌环攻之下,杜九只好点了他的穴道。   商八举手连挥,推活了萧翎的穴道。   只听萧翎长吁一口气,睁开了双目。   这时,天色已亮,晨曦中,景物清晰可见。   萧翎转动一下大眼,望了两人一眼,冷冷他说道:“可是你们两人带我出来的?”   言词之间,不大客气。   杜九道:“难道那几个牛鼻子老道,还能真的拦住我们兄弟不成?”   萧翎道:“你们带我到哪里去?”   商八道:“去见你那岳姊姊。”   萧翎道:“你们的武功很好,竟然能在三元观中,把我抢了出来……”   杜九道:“中州双贾,数十年来的金字招牌,岂是容易闯得的吗?”   萧翎道:“你们两人武功虽然高强,但作事霸道,为人险恶,我所不喜……”   杜九怒道:“小鬼头,你敢骂人。”   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商八横出一臂,架开杜九掌势,笑道:“小娃儿,你的胆子不小……”   萧翎一挺胸,道:“打什么紧,顶多不过是一个死字。”   商八怔了一怔,道:“好倔强的孩子。”   杜九道:“你可尝试过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萧翎道:“那有什么?杀一刀是死,杀上千刀百刀也是死,我不怕死,还怕你杀我几刀吗?”他幼小诵读杂学,胸中记下了甚多一知半解的故事,这几句话说来,竟是昂胸、挺首,大有视死如归的豪气。   杜九目中寒光一闪,冷冷说字:“好啊!今日要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这娃儿当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举手一指,点了过去,手指将要触及萧翎,突然又收了回来,长叹一,声,道:“我杜九要和你这个小娃儿一般见识,那还能在江湖之上混吗?”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娃儿,咱们毫无加害之心,我背着你赶路吧!”   萧翎双目圆睁,道:“我有两只脚,自己会走。”大步向前行去。   杜九右手一伸,抓向萧翎右臂,却被商八拦住,笑道:“让他自己走吧!”   萧翎凭着锐气,竟然一口气走出了七八里路,但他身体虚弱,岂能久支,行来大是不易,只累得满脸汗滚如雨,衣裤尽湿,两腿一软,栽倒地上。   商八伸手一把抓起萧翎,笑道,“孩子,累了吧?”   萧翎举袖一抹脸上汗水,挣扎着叫道:“放开我!”   杜九一皱眉头,道:“老大,这娃儿个性倔强,我瞧还是点了他穴道带他走吧!”   也不容商八答话,伸手点了萧翎的睡穴。   第九回 绝处又逢生     萧翎在晕迷之中,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待他醒来之时,见自己正卧在一木榻之上,耳际间水声奔腾,不知置身何处。   转目望去,只见商八面含微笑,停身在木榻旁侧,说道:“娃儿,睡醒了吗?可要吃点东西?”   萧翎一挺身,坐了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商八道:“长江之中,咱们现在一艘大船之上。”   萧翎只觉头重脚轻,眼前金星乱闪;但他仍然下了木榻,手扶船板,向舱外行去。   商八身子一闪,让开了去路。   萧翎扶着板壁,行出舱去,一阵江风吹来,神智陡然一清。   艳阳高照,水天一色,江流滚滚,浪花翻白,远处帆影点点,心胸为之一阔,自己正停身在一艘双桅巨帆的大船之上,行驶在江心之中。   身后传来商八柔和的声音,字:“孩子,江风甚大,你要站稳了脚跟。”   萧翎回头望了商八一眼,凝目沉思不言。   商八只觉他目光变化不定,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不禁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在想什么心事?”   萧翎道:“我在想我虽然不喜你们为人,但你们也不算很坏的人,日后我如练成武功,不杀你们就是。”   商八哈哈大笑,道:“你要跟什么人习练武功……”   舱门口人影一闪,冷面铁笔杜九已到甲板之上,冷冷一笑,道:“娃儿,这当今之世,只怕还找不出能够教得你能杀了我门的师父。”   萧翎忽然想起无为道长,听到那北天尊者之名后的紧张神色,当下冲口而出,道:   “那北天尊者如何?”   商八呆了一呆,道:“北天尊者,你在哪里听到了他的称号?”   杜九冷哼一“声,道:“小娃儿,满口胡言,那北天尊者,早已死去多时,难道又还魂重生不成?”   萧翎道:“你可是不信吗?”   杜九道:“自然是不信了。”   萧翎道:“好吧!你不信,那就算了。”   商八却是神色凝重的沉思片刻,道:“孩子,你当真见过那北天尊者吗?”   萧翎道:“自然是真的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忽听橹声咿呀,一只小船破浪而来,将近大船时,突然飞起一条人影,扑向萧翎。   商八怒喝一声,一掌劈去。   萧翎身子虚弱,吃那掌力荡起的风势一逼,双脚站立不稳,一个跟斗,栽入了那滚滚江流之中。   那跃飞向大船的人影,突然一个大转身,直向那波涛汹涌的江流之中落去。   中州双贾武功虽然高强,但两人不解水性,眼看那人投入水中不见,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转眼望去,只见那小船后梢之上,端坐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竹笠的大汉,背对大船而坐,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见他一手掌舵,一手支颐,小舟在滚滚江流之中起伏不定,但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航向,保持着和大船的距离。   冷面铁笔社九低声说道:“那身着蓑衣的人,绝非正当来路,我先去把他生擒回来……”   商八道:“老二不可……”   杜九动作奇快,商八话刚出口,他人已飞起了一丈多高,悬空一收双腿,变成头下脚上的扑向那小舟之上,人未落地,右手五指,已向那身披蓑衣的大汉抓去。   眼看五指就要搭上那大汉的肩头,那大汉突然一伏身子,险险让过一击,人却借势跃入江流之中。   杜九这一招“飞鹰搏兔”的身法,可算得到了炉火纯青之境,飞跃扑击之间,不带一点声息,那大汉竟能够在指力近身之际,险险避过,社九立时警觉到,遇上了劲敌,当下一提真气,双臂一振,双脚先踏在船头。   他生平不知水性,此刻生怕那蓑衣大汉突然自水中冒起,趁机将他翻落水中,是以身形不敢在小船之上停留,竟在这滔滔江水之上,施展“大力千斤坠”的内家绝顶身法。   但见他身形落处,那小船竟随之向下猛然一沉,两旁江水,涌泉般飞溅而起,社九的身形,也借着这一踏之势,冲天而上。   骤眼望去,宛如一尾蓝色鲤鱼,突然自如山江浪中跃出,凌空一个转身,借着双臂一抡之势,掠上了大船,双足一沾船板,身形立刻稳住,双掌护胸,目光四扫,不敢有丝毫大意,显然,直到此刻他还是生怕那大汉自水中突施袭击。这冷面铁笔多年来未在江湖栽过跟斗,端的不是侥幸,胆大心细,处处谨慎。   哪知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非但萧翎踪影不见,那两条投入江中的大汉竟也未再露面。   放眼望去,只见大江浊浪滔滔,奔流东去,那小舟已然翻覆,在江流中缓缓打转。   此刻虽是午后,但残冬未尽,江面甚是凄清,除了这一大一小两艘船外,附近一里之内,却瞧不见别的船只。   商八、杜九两人对望了一眼,面上都现出惊奇之容,杜九沉声道:“老大,你瞧他三人若是自水中钻出,咱们会瞧不见吗?”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们兄弟又不是瞎子,怎会瞧它不见。”   杜九沉声道:“既是如此,他们显然是还未出来。”微一沉吟接道:“这两人既是有备而来,水性必是十分精通,想必不会在水中淹死。但那萧翎如何能在水中闷得许久,怎地直到此刻,还未出来?”   商八道:“他们不上来,咱们又不能下去,就这样耗着吧,看是他们闷得住,还是咱……”面色突然一沉,闭口不语。   他平日满面笑容,团团和气,纵然临敌对阵,亦似行若无事,若非情况十分严重、绝不致如此,社九与他多年兄弟,自是知道他脾气,当下屏息静气,也不敢胡乱开口。   只见商八俯首沉吟半晌,方自缓缓道:“老二;你快去下游巡视一下,那两人可是带着萧翎自水底潜至下游上岸,你我却在此呆等,岂非冤枉。”   社九心头一震,道:“不错……”方自举步,却又缩了回来。   商八道:“你还等什么?”   社九道:“江水滔滔,难以施展轻功,下游如何去法?”   商八道,“运筹料敌,乃老大的事,如何去法,是老二的事了。”   社九呆了一呆,道:“小弟遵命。”   微一挫腰,身形突又跃起。   只见他去势有如海燕凌波,身形一闪,又自跃上了那只小船。   小船舟底朝天,难以操桨,但船身覆在水面上,船舱与江水间有一段中空,却是稳妥已极,再也难以沉覆,杜九既不识水性,亦不识操舟,这覆舟对他来说,实比不覆还要好许多。   商八见他身形落下,方才微微一笑,道:“去吧!”扬手挥出一股掌风。   这掌风看来并不凌厉,但力道之大,却令人难以置信,那小船竟随着他挥手之势,箭一般顺流窜下,杜九回首一笑,气贯丹田,反手又是一掌击向船后的江水,江浪山涌而起,小船自然向前窜去,他接连挥掌,小船顺流而下,端的快如离弦之箭,船后江水此起彼落,波涛如龙,景象更是壮观。   商八卓立船头,眼见小船顺流飞奔,目光四扫,不敢丝毫松驰,他早已令那梢公掌稳了船,让大船在水中打转,那两条大汉只要稍一现身,商八的暗器与掌风便要令他们浮尸江上。   商八面色越来越沉重,双眉也皱得更紧,直到黄昏时分,杜九方自雇了条小型快舟回来,两人面面相觑,良久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杜九神色疲倦,似已累得精疲力竭,显然,他在下游搜寻得必定十分辛苦,但他素性不喜多言,只沉声说了句:“找不着。”   商八知道他必已尽力,也不问他。   又过了良久,杜九忍不住长叹一声,缓缓抬起头来,道:“老大,你可猜得出那两条大汉,究竟是什么来历?”   商八叹道:“我非但猜不到那两人来历,就连人家武功强弱都难以断定……唉,看他方才避过你那一招‘飞鹰搏兔’的身法,似是武功绝高,但又怎知他不是被你那一招逼入了水中……”   说到这里,两人又复默默无言,他两人行走江湖多年,虽非事事称心,但似今日这样的扎手,却是生平从未遇到。   江船顺流而下,那梢公探首数次,方才壮起胆子问道:“两位要在哪里泊岸?”   金算盘商八冷哼一声,扬手一掌,劈在那江面之上,登时波翻浪涌,滚滚浊流中,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水柱。   那梢公晴叫一声,我的妈呀!缩回头去,哪里还敢多问。   只听商八纵声长笑,声如龙吟,直冲云汉,良久之后,才收住大笑之声,脸色严肃他说道:“老二,咱们数十年的金字招牌,想不到竟然砸在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之手。”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河流滚滚,也许那两人和萧翎早已沉尸江心了。”   商八长叹一声,道:“不论萧翎生死,但咱们不能带他回去,还有何颜去见那岳小钗呢?”   杜九道:“事非得已,难道就不能从权应变?”   商八双目一瞪,厉声喝道:“什么?难道咱们要自毁数十年坚守的诺言?”   他平常之时,总是面带微笑,不论遇上何等大事,始终不动怒火,但此刻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般,一张圆团团的脸上,暴起了一片紫红,双目圆睁,激动、愤怒,完全流露于神色之间。   冷面铁笔杜九道:“咱们数十年来,一诺之信,从无更改,眼下既难把那萧翎带交给那岳小钗,自是无颜再去见她,也无颜再见天下英雄,岂能再向人讨那‘禁宫之钥’。”   这中州双贾在江湖之上走动,虽然处处谋利自饱,但却从未失信于人。一言既出,绝不更改,武林道上对两人这坚守信诺举动,早已有了极深的认识,只要中州双贾一句话,那是无不坚信,两人也以此沾沾自喜,奉作金字招牌。此刻萧翎沉江失踪,生死不明,也是商八对岳小钗许下的诺言,无法兑现,他一生以此自重武林,这时,顿觉豪气尽消,无颜面再在江湖之上走动。   杜九长长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大哥也不用大过自责。”   商八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炯炯的眼神,凝注在杜九的脸上,接道:“老二,咱们兄弟合伙数十年,历生死共患难,可算是情重骨肉,想不到数十年的英名,信用,竟然毁于一旦,为兄已有了自处之道,但却不愿强迫兄弟,和我同走此路……”   杜九激动他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中州双贾,有如秤不离锤,锤不离秤,大哥请说明咱们应走之路,做兄弟的皱上一下眉头,那就算不得堂堂七尺男儿。”   商八一拍大腿,道:“好!咱们砸了招牌,那就是无颜再在江湖之上走动了,从此刻,江湖上算是没有咱们兄弟两人,别提去见那岳小钗了,我要易容改装,追查那萧翎下落,一日不得萧翎,咱们就一日不复中州双贾之名……”   杜九道:“如若萧翎淹死在江中呢?”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咱们中州双贾之名,也算随着那萧翎永沉于滔滔的江流之中。”   杜九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那萧翎还活在世上,咱们兄弟就还有复名之日。”   商八道:“只要咱们能把那萧翎带交给岳小钗,实现了承诺之言,中州双贾之名,岂不更加见重于江湖。”   社九道:“好吧!反正咱们和那岳小钗相约之言,也未确定日期,十年八年,也不算失信于她。”   商八心念既经决定,激愤之情,大为消减,回顾了驶船的艄公一眼,道:“船靠江岸。”   那艄公适才见到两人身手,哪里敢分辩半句,明知不是码头,强行靠岸,要冒着触礁之险,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向江岸靠去。   商八似是急欲下船而去,距江岸还有两丈多远,突然纵身而起,有如巨乌凌空,飞落到江岸之上。   杜九掏出一锭黄金,放在甲板上,紧随商八身后,飞落江岸。   这是一段十分荒凉的江岸,放眼一片碎石、淤泥,数里内不见村落。   三株古老的垂柳,并生在一处,矗立在江岸上。   商八望了那古老的三株垂柳一眼,缓步走了过去,暗运内力,挥指在正中那株老柳之上写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萧翎在此落江,中州双贾留书。   金算盘商八写完之后,仰天大笑一阵,道:“这行留书,算咱们兄弟给那岳小钗的交代,也给那些有心夺取那‘禁宫之钥’的武林同道一个无法揭开之谜。”   杜九道:“不错,多邀一些武林人物,陪陪咱们兄弟,找找那娃儿的死活。”   商八仰脸望着西沉落日,突然纵声长啸,转身疾奔而去。   且说那萧翎被商八劈出一掌带起的掌风,震落江中,只觉全身一凉,直向下面沉去,暗叫一声:完了!   他虽生来身体虚弱,但性格倔强,坚毅过人,在这生死之间,心神不乱,闭住呼吸,随着那滚滚的江流,忽沉忽浮,正感气闷难支,忽觉身体被人一把抱住,向上升去,同时有一根竹管,伸入了口中。   萧翎正觉得难过,立时借那管子,吐出一口闷气,但感身子被人抱着,在水中游行,江水混浊,双目难睁,无法看清那人、但口中借那竹管呼吸并无气闷难过之感。   中州双贾,虽然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闻广博,但两人不会水中工夫,哪能想到来人借一根竹管之力,维持住萧翎的生命,不让他闷死,江流起伏,竹管微小,虽然浮出水面,也不易看出来。   萧翎身子被人抱住,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但感全身愈来愈冷,手脚都已冻僵,浮出水面时,全身已难挣动。   但他神志尚还清醒,觉着被人放在榻上,脱去衣服,盖上棉被,身子逐渐回暖。   睁眼看去,自己正卧在一座小舱之中,天色早已入夜,舱中点着一支烛火,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年纪五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正和一个三旬左右,身着黑油布水靠的大汉,对坐喝酒。   两人的菜肴十分简单,一盘干鱼,一盘炒花生,便盛酒的杯子,也是吃饭的大碗。   萧翎伸动一下手脚,暗暗忖道:看来这两人,也不是好东西,八成也是追问那“禁宫之钥”的人。   当下转过脸去;不望两人。   这两人也不和萧翎多言,吃完酒,立时起碇行去。   萧翎睡在舱中,但闻怒潮澎湃,水声隆隆,小船似是逆水而行。   他的身体本已虚弱,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早已疲累不支,晕晕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红日满窗。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送来饭菜,打量了萧翎一眼,放下菜饭,离舱而去。   萧翎腹中饥饿,只好坐起身来自用,那两人很少进舱,一日过去,也未与萧翎说一句话。   天色渐渐入夜,满天繁星,捧出来一轮明月。   那大汉走进舱来,道:“下船了。”   也不容萧翎说话,一把抱起,背在背上,跳下船向前行去。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人手足并用,向一座峭壁之上爬去,回头探视,峭壁千寻,江河奔腾,景象吓人。   萧翎暗道,完啦!,他把我送上这等险峻的高峰之上,不知是何用心?   那人动作甚快,爬了一顿饭工夫,已然将近峰顶,却不料他突然向右一折,转入了一个黑暗山洞之中。   萧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很但然,只觉那人左弯右转,走的速度甚快,行了很久、才陡然停下来用手向前面一推,呀然声中,眼前忽然一亮。   那大汉放下背上的萧翎,整了整衣衫,肃容而立。   萧翎打量四周一眼,但见这座石室,不过两间房子大小,顶上高吊着一盏琉璃灯,四壁莹莹如玉,室中除了一张松木椅子之外,别无陈设,心中暗暗奇怪,付道:这人把我带人这山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正忖思间,突听一阵轻咳,石室的一角;缓缓开启出一扇门来,走出一个青衣少年。   那身着黑衣的大汉,欠身对那少年一礼,说道:“幸不辱公子之命。”青衣少年一挥手,那大汉退了出去,回手带上了石门。   石室中,只余下萧翎和那青衣少年二人,只见那青衣少年一招手,低声说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   萧翎一挺胸,道:“我不怕。”   青衣少年先是一怔,道:“你的胆子很大,家父特令人请你到此,只不过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只要你据实而言,绝不会伤害于你。”   萧翎道:“你们尽管问吧!”   那青衣少年举手一招,道:“小兄弟请随我来。”   萧翎随在那青衣少年身后,进了那启开的石门。   这间内室,比外间大了很多,靠后壁处,有一张椅子及铺着虎皮的木榻,榻上面侧卧着一个老人,身上盖着棉被,看样子,似是正在卧病。   青衣少年轻步行近木榻,低声说道:“爹爹。”   只听榻上老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子,道:“扶我起来。”   青衣少年双手齐出,扶那老人坐起来,拉一下棉被,围在他身上。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老人骨瘦如柴,全身只余下皮包骨头,但骨骼粗大,想他当年未病之前,身躯定然十分魁梧。   那老人两道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身上,望了一阵,说道:“孩子,你识得岳云姑吗?”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忽然提起我云姨,不知是何用心?口中却朗朗应道:“自然识得了,那是我姨母。”   瘦老人一皱眉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翎道:“我叫萧翎。”   瘦老人道:“江湖之上盛传那岳云姑得到了‘禁宫之钥’,此事是真是假?”   萧翎道:“自然是真的了。”   他答话但然,干脆,倒是大大的出了那瘦老人的意外,呆了一呆,又道:“她得到‘禁宫之钥’,可是天下武林之敌,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   萧翎黯然一叹,道:“死了……”   那枯瘦老人脸色忽然大变,道:“这江湖传说她逝世之讯,是当真了?”   萧翎道:“是啊!云姨虽然死去,但面目如生,除了不会说话行动之外,和活着一般无二。”   那枯瘦老人心情似是受到了巨大震撼,热泪盈眶,神色凄伤,低声对萧翎道:“孩子,那岳云姑可有子女吗?”   萧翎道:“有一位姑娘。”   枯瘦老人一挥手,说:“你去休息吧!江湖之上,到处张满罗网,追查你的行踪,但在此地,你可放心的玩耍,不要担心事了。”   萧翎心中甚多疑窦,正待出言相询,那青衣少年却忽然伸出手来,抓住萧翎右腕,道:“小兄弟,我带你去休息吧!”   也不容萧翎答应,硬把他牵出石室。   这山腹密洞,半出天然,半由人工修整,到处是开阔的石室,那青衣少年,带着萧翎绕行一阵,扬手指着一间石室,说道:“这间石室,就是你养息之处,进去瞧瞧吧!   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自会有人过来效劳。”   这青衣少年,对萧翎似甚厌恶,也不待萧翎答话,立时转身而去。   行出室门,突然停了下来,回顾萧翎说道:“你最好学安分一些,不要乱跑,免得招惹了杀身之祸。”   萧翎道:“什么事?”   那青衣少年道,“告诉你,你也不懂,你只要记住除你室中之物以外,不论见到什么希奇古怪的事物,都不要妄生乱动之念,那就够了。”转身急行而去。   萧翎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心中不自禁生出来强烈的反抗意识,暗道:你不让我看,我偏要到处瞧瞧不可。   他生性倔强,想到就做,缓步离开石室,沿着石壁向里行去。   这山腹石洞,岔道虽多,但要属主洞最为广大,萧翎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少时光,穿行过多少岔道,忽听轰轰隆隆,水声奔腾,不禁心中大奇,暗道:这石洞之中,哪来的水势奔腾之声?   凝神听去,清晰异常,似是那奔腾的水声,就在前面不远之处。   萧翎忽然想着,这一座山腹石洞之内,充满着神秘,似是每一座紧闭着的石门内,都有着一件隐秘新奇的事物。   忖思之间,那石道已到了尽处,奔腾的水声,也更加清晰,似是就在石壁外面。   萧翎伸手摸去,石壁上生满了青苔,这地方不但人迹罕至,而且异常阴湿。   忽然间,手指触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微一用力,那石头竟然有些活动。   萧翎心头大急,不自禁用力一旋。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传入耳际,整个石壁,开始动摇起来。   萧翎大惊,骇然而退。   忽然间亮光透入,水气拂面,那当前的石壁,竟然裂开一扇门来,敢情那突出的石块,是这暗门机关的枢纽。   开裂石门之外,有一条倒垂的宽大瀑布,整个的石门,都在那瀑布笼罩之下,声势夺人,蔚为奇观。   萧翎瞧了一阵,忍不下好奇之心,缓步向前行去。   这座石门,宽约三尺,萧翎双手扶石壁,探首向外望去,只见峭壁千寻,下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绝壑,瀑布由山峰上直垂下来,因水势太过猛烈,冲力奇大,一泻而下,看上去,有如一道水帘,垂在洞口,其实相距石洞还有一丈多远,除了可见日光隔水透入之外,景物尽被那水帘挡住。   萧翎看得大是神往,暗道:行过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话当真不错,此等险绝的奇景,岂是在书上能够看得。   正自看的入神,突听一声轻微的冷笑传来,道:“哼!自寻死路……”   萧翎还未来得及回头瞧瞧那发话之声,忽感全身被一股轻微的潜力一推,身不由主的冲出洞口,直向那万丈绝壑之中沉落下去。   那劲道用的恰当无比,只把萧翎推出洞口,让他贴着石壁向下落去。   激瀑澎湃,溅飞出蒙蒙水雾,石壁间一片潮湿,青苔盈寸,滑溜无比,别说萧翎是个丝毫不懂武功之人,就是身负绝世武功,也难在这等峭壁青苔间,停留刹那。   下望绝壑,弥漫着一片蒙蒙水雾,正不知多深多远。   萧翎暗暗叹息一声,道:完了,绝壑千丈,摔下去,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生具绝症,幼小之时,就一直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这些时日,连经凶险,生死的事,在他已看的十分轻淡,心中虽知摔下去,尸骨无存,但却毫无死亡的恐惧。   生命中潜在的求生本能,使他明知在无望中,仍不甘束手待毙,不停的伸手乱抓。   忽然,他似觉出抓住了一件事物,只是那物件十分柔脆,无法挡住他疾冲而下的身体,一冲之间,立时折断。   顿觉无数柔脆之物,挡住了身子手臂,纷纷折断,但经此一挡,他冲落之势,大见缓慢。   忽然间,觉出向下冲落的身子一顿,双脚之上似是受了重重一击,不自主两腿一分,似是骑在了一块冰冷的石笋之上。   萧翎定定神,仔细看去,只见自己正骑在一条突出的石笋之上,这石笋横生在千寻峭壁之间,粗如巨碗,长不过三尺,在石笋的周围,生满了白色菌形植物,每一株不过三寸,茎杆淡红,细如线香,顶端形如张伞,大的有如人掌,小的直径盈寸。   下面是绝壑千丈,上面是水瀑帘天,除了那银白的菌状物外,触目一片青苔。   这真是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处险恶之地。   那激射而下的瀑布,到此散布的更见辽阔,横面足有一丈六七尺宽,水雾更浓,片刻间衣履尽湿。萧翎惊魂甫定,刚刚脱离了死亡的边缘,好奇之心又动,暗道:奇怪,这峭壁辽阔数百丈,为什么其他之处不见生物,只有这根石笋附近才生出这些菌状物来?   原来那红茎白盖的菌状物,只生在这突出石笋周围三四丈内。   萧翎伸手向壁间摸去,竟然觉出停身壁问,甚是松软,心中暗道:是啦,这一片山壁,含的土质最多,才会生出这些菌状物来。   冲动的好奇,逐渐消失,天色也忽然暗了下来,原来太阳爬过了山峰,光线忽的暗淡了许多。   他觉着腹中有些饥饿起来,暗道:这地方鸟兽绝迹,入夜后定然十分寒冷,看来不被摔死,亦将活活的饿死,冻死。   只觉腹中饥肠辘辘,甚是难耐,忍不住随手采了一株白菌,放人口中。   人口之后,但觉一阵清香,直透肺腑,口中微微觉着一股甜味,竟然是香甜可口,十分好吃。   萧翎一口气吃下了七八株,腹中的饥饿,才觉消去,心中暗道:如今是食物暂无可虑,这石笋四周生的白菌最密,双手所及之处,也可以吃上个三两天,眼下忧虑的是如何能抵御夜间寒冷,和怎生设法离开这个地方。   天色渐渐的黑暗下来,风势转强,那激射而下的垂瀑,吃那强劲的夜风吹袭,不时飞溅过来一片浓重的水珠,打在萧翎的身上。   但也全凭宽阔的垂帘,挡住了那吹来的寒风。   寒夜漫漫,绝壑幽深,除了那声如雷鸣的激瀑之声外,只有那呼啸的夜风伴着孤独凄凉的萧翎。   这险恶无比的境遇,已非萧翎之力所能改变,似乎除了坠入那深谷摔死之外,只有在这石笋上熬受着死亡前的痛苦。   他靠在山壁间,闭上双目,按照岳云姑授与他的内功口诀,运气调息起来,希望借运气调息之力,挡受寒夜的凄冷。   出于他意外的,并未觉得如何的寒冷,漫漫一夜,就在他调息中过去。   天色大亮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峭壁上,萧翎又觉着腹中有些饥饿。   随手采来几株白菌,吃了下去,又要等待另一个黑夜降临。   凄凉的日子,痛苦的熬煎,就这般度过三天三夜。   萧翎又觉到腹中饥饿,但这石笋左右的白菌早已被他食用干净,附近白菌虽然还有很多,但已非萧翎能够取得。   潜在的求生本能,使他开始寻思延续生命的方法,他脱下衣服,撕成布条,连接在一起,一端绑在石笋之上,一端绑在自己的腰间,缓缓向下滑去,采得一些白菌,重又攀索而上,骑在石笋之上,心中暗暗想到:这白菌虽多,但总有食完之日,我纵然不被冻死,亦必被活活饿死,何况这峭壁石笋之上,只要一个失神,摔将下去,亦自是非死不可。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出一条活路来,只有过得一日算一日了。   匆匆数日,那石笋下面的白菌,又已食完,上面和左右两侧,余量虽丰,但萧翎却已无法取得,屈指算来,在这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峭壁之间,竟然是度过了十日十夜。   这日黎明,天气忽的大变,风雨交加,雷鸣电闪,骤雨和那激射的瀑布连结,天地间一片混饨。   萧翎已数日未食,腹中早有饥饿之感,但精神却是极为催旺,他上衣早已撕去,结作索绳,用作取食之需,但并未感受到寒冷。   这场暴风雨来势猛恶,一连下了三四个时辰之久,才停了下来,虽然几个时辰,但在萧翎的感受之上,却如过了几年一般。   狂风骤雨,来势迅急,但去势亦快,片刻之后,风住雨敛,日光重现。   萧翎在这怒瀑悬崖之间,停了十余昼夜,长了不少经验,一看日光,已知是午时过后不久。   原来这绝壑四面高山拱围,一日之中,只有两个时辰可见到日光。   萧翎仰脸望望上面的白菌,腹中更觉饥饿,忖道:怎么想个法子采它几支下来,以疗饥饿。   心念转动,人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左手向壁间抓去。   只觉石壁一软,一片沙石应手而下,五指竟是深入石壁之中。   萧翎心中大喜,暗道:原来这石壁如此柔软,右手一抓,又深入石壁之中,微一用力,身子升高了甚多,抽出左手,采了几支白菌,又落在石笋之上。   身子刚刚转过,尚未坐下,一片水珠急射而来,紧接着一团黑影,急冲而至,萧翎还未看得清楚,那黑影已落在了石笋之上。   那黑影虽然落在石笋之上,但却似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萧翎伸手一把抓去,只觉入手一片柔软,原来是一只大鸟。   那大鸟得萧翎一扶之力,才收敛好双翼,稳稳的站立在那石笋之上。   萧翎看那巨鸟,站在石笋上,仍是高达胸前,如若是扬起头来,还要高过自己,萧翎幼习杂学,看那巨鸟雄伟,颇似书中记述的大鹏一般,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如若我萧翎不是被困在这峭壁之间,如何能见得此鸟。   忽然发觉那巨鸟垂首闭目,似是染上重病,奄奄一息。   这时,萧翎的右手仍然抓着那大鹏羽毛,用力一拉,竟把那大鹏拉近身前,却不料那巨鸟突然张开口,抢吃了一支白菌。   萧翎心中忽生怜惜,原来这只大鹏是饿坏了。   把采得的几支白菌,尽行给它服下。   那大鹏连食了六七支白菌之后,忽然精神大振,仰首长鸣,声音嘹亮,震得萧翎耳间嗡嗡直响。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白菌怎得如此神效,这巨乌大病奄奄,眼见将死,食得几支,精神尽复。他本是聪慧异常之人,这一联想,觉着这些时日,十几个白昼夜晚,只不过倚在石壁间,稍作养息,既不畏山间阴寒,又不觉疲累,扯衣结索,垂首采菌,指入石壁,借力而升,这片石壁虽是土砂凝结不够坚牢,但亦非自己往日所能,想来都是食用这白菌之力……   那大鹏精力诙复,振动双翼,似欲飞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大鹏鸟染得重病,飞来此地,取食白菌,这一去不知几时再来,这是千载难逢的脱身之机,何不借这大鹏离此绝境,念转心动,低声说道:鹏兄,鹏兄,有劳你带我一下,离此绝境了。   右手解去结在石笋上的布索,抬腿跨上鹏背。   那大鹏张开双翼,微一振动,呼的一声飞了起来,穿过瀑布,双翅疾飞,破空而去。   萧翎坐在大鹏背上,但觉耳际风声呼呼,心中大是惊骇,双手紧紧的抱住鹏颈。   大鹏双翅生风,壮观奇丽,虽然骇人,但飞行的却是极为平稳,过了一阵,萧翎胆子渐大,探首望去,但见群峰罗列,壮观奇丽,生平未见。   忽觉身子有如陨星飞坠,直泻而下,几乎摔下鸟背,赶忙伸出双手,抱着鹏颈。   原来,那大鹏束敛双翼,直向一座深谷中泻下去,待要将着实地之际,忽然双翼一展,稳住了下坠之势,轻灵的落着在实地之上。   萧翎转眼四顾,只见这深谷中青松苍翠,绿草如茵,夹杂着无数山花,景物秀丽,暗暗喜道:原来这深山绝谷之中,也有这等好所在。翻身下了鹏背,向一株巨松之下行去。   这巨松不知历经了千百万年,粗如磨盘,密枝茂叶,荫地亩许,萧翎行近松下,忽见一座木屋,倚松而搭,心中大喜,暗道:好啊!原来这里早已有人住了。   那木屋半借巨松作壁,双门紧闭,萧翎大喜之下,直向木屋冲去,双手用力一推,木门应手而开。   推开木门,似是才觉到自己太过莽撞,顿然停下,高声说道:“室中主人请恕晚辈无礼。”   但闻室中传出回音,竟是无人相应。   萧翎略一犹豫,举步而入。   室中四壁萧条,除了一张木榻,别无陈设,木榻上盘膝坐着一个面蒙白纱的人,萧翎一步步行近木榻,那人动也不动一下。   萧翎心中纳闷,暗暗付道:这人不知是死是活,这般静坐不动,口中却高声说道:   “晚辈萧翎,打扰老前辈的清修,这里先谢罪了。”   那人仍是端坐不动,有如一座木雕的神像一般。   萧翎心中有气,想道:好啦!你装聋作哑的不理,我也不理,看咱们哪一个先说话吧!退到木屋一角,盘膝坐了下去,竟闭上双目,也自运气调息起来。   待他运息完毕,已是黄昏时分,回头望去,那人仍是端坐如故,萧翎心想和他怄气,也不再出口喝问,只觉腹中又饥又渴,大步行出木屋。   这道山谷,气候温暖,生了甚多果树,累累果实,满谷皆是,大都是未闻未见之物,萧翎爬上树去,摘了几个果实吃下,忽然想起那只大鹏鸟来,满谷不见踪迹,不知已飞往何处。   这谷中别无存身之处,萧翎只好又回到木屋之中,想起借宿别人之室,先得打个招呼,当下深深一揖,道:“晚辈流落在此,此谷别无宿处,不得已只有借住老前辈的木屋了。”   他自觉说过就算,也不奢望那人答应,退在屋角,倚壁睡去。   他这些时日中,一直未曾好好睡过一次,这木屋虽然简陋。却是比那峭壁石笋安全的多了,心中一宽,沉沉睡熟过去。   第十回:深谷传绝技     萧翎醒来天已大亮,看那蒙面人时,仍是原姿端坐,暗道:   哼!你不理我,我也不再和你说话。走出木屋,摘了一些水果吃过,又找了一处山泉洗洗脸,看阳光满谷,景物更见秀丽,想到回那木屋中去,也是一人孤坐,不如在这谷中走走,遂信步行去。   这山谷不过百八丈长,萧翎虽是走的很慢,但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已到尽处。   只见两座山峰在此连接一处,一块高逾两丈的大岩石,挡在双峰交接之点,萧翎童心大起,绕过大岩,忽见一座石门,半启半闭,心中喜道:好啊!这里有座石室,如是可以宿住,那就不用借他的木屋了。   那石门开启不过三寸,容不得一人通过。   萧翎双手用力一推,沉重的石门竟也应手而开。   他在无意之中,服食了许多极为难得的千年石菌,气力大增,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这是座天然的岩洞,用人工加了一扇石门,岩洞甚浅,深不过两丈,宽不足九尺,室外天光透射全室,景物清晰可见。   萧翎仔细一瞧,不禁心中一跳,原来这岩中,也有一个身着黄袍的人,面对石壁而坐,不禁暗暗一叹,想不到这石洞也有人住了。   目光转处,只见光滑的石壁上,画了八幅人像,或坐或立,或卧或伏,姿势各自不同,痕迹宛然,似是用刀刻在壁间。   除了八幅画像和那面壁而坐的黄袍人外,这室内竟连一座木榻也没有。   萧翎绕过身去,想看看那人的面貌,但那人面颊极近石壁,鼻尖和石壁几相接触,除了搬动那黄衣人的身体之外,别无可想之法。想到私自闯入了别人的安居之室,乃是太不礼貌的事,急急抱拳一礼,道:“晚辈萧翎,无意之间,闯入了老前辈清修之室,还望恕罪。”   那面壁端坐的黄袍人,竟也是理也不理,端坐不动。   萧翎心中有气,忖道:怎么这谷中之人,尽都是些不肯讲话的怪人。   一阵山风吹了进来,飘起那黄袍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但那黄袍人仍是动也不动一下。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了萧翎的脑际,暗暗想道:这些人端坐在此地,既不见食用之物,也不闻呼吸之声,我推门而入,满室绕走,如是活人,那是万万忍受不住的,难道他们都是死了的人不成……念头一转,又暗自思忖道:这山谷之中,定有虫蚁之物,如是死人,岂有不招来虫蚁之理?   这两人是死是活,各有其理,在萧翎心中盘旋不决,竟是无法料定。   忽然间他想起了云姑的死状,也是这般盘膝而坐,面目如生,风华犹在,想这两人,能到这重山隔阻,绝壁拦道,四面峭壁千寻,人迹难至的深谷之中,那自是身负绝世武功之人,纵然死去,也能和云姑一般保持着尸体不坏。   他虽然聪慧绝伦,但究是孩子之心,想到这些人孤苦伶仔的死在这大山深谷之中,连一个凭吊祭奠之人,也是没有,不禁悲从中来,黯然位道:“老伯伯,你们死在这等深山之中,终年山洞处孤寂,可怜连一个祭奠之人也是没有,这深谷之中,没有纸钱,我去采些生果,当作祭品,拜祭你们一番,聊表一番尊敬之心……”说完,跑出石洞,采了一些生果,供在那老人身后,拜倒地上,说道:“老伯伯,我萧翎给你叩头了。”   跪在地上大拜三拜。   他本是一时动了敬老之心,采来生果,作奠相拜,但想到此地四面绝壁,人迹罕至,今生只怕也将老死这深谷之中,再也难和岳姊姊见上一面,竟引动了心中的愁苦悲伤,忍不注放声大哭起来。他生性倔强,纵是遇上生死交关的大事,也是队不落泪,但此刻情由心生,悲从中来,这一哭,直哭的哀哀欲绝,泪尽肠折,大有一泻千里,不可收拾之局。   那面壁而坐,形如泥塑木刻,心似古井铁石的黄袍人,似是也被萧翎凄绝的哭声所动,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黄袍颤动,回过身来,出指点在萧翎的“下极”穴上。   萧翎已哭的人如酒醉,感觉早失,那黄衣人叹息转身,均无所觉,糊糊涂涂的被点了穴道,沉沉睡去。那黄袍人点了萧翎穴道之后,凝目沉思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伸出双手,在萧翎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说道:“倒是一付百世难得的习武之材,可惜生具三阴绝脉的缺陷……”声音微微一顿,哈哈笑道:“是啦,他如不生具三阴绝脉之症,似此等良好的习武之材,自是早被人收罗门下,哪里还能遇得到老夫。”   这石室中只有他和萧翎两人,那萧翎晕迷不醒,“可算只他一人了,”但他这般自言自语放声而笑,生似和别人说话般,忽然一皱眉头暗道:“我们相约各自参悟绝学,我如相救此子,定然消耗不少时间,那一定比不过他们了。”   一念至此,对萧翎生出了极深恨意,想道:莫要是他们故意找这孩子,用来耗我参悟神功的时间,这计策果然毒辣,哼!此事误我神功,留他不得!杀机上涌扬起掌来,一掌劈下!   掌势将要触及萧翎的天灵要穴,心中又是一动,暗道:他适才哭得肠折气竭,泪尽血流,那绝非装得出来,他误认我已死去,采摘甚多生果,奠祭于我,是何等仁慈之心,我如一掌把他打死,那是终生一世,难以心安了。再想到自己已是年登百岁之人,纵然悟通神功,也是难以再活多久时间,此子和我素不相识,这般待我,其情是何等深厚,倒不如把我这身武功,传授于他,由他承继我的武功,虽死犹生……他心中念头百转,忽善忽恶,面上神色也随着心念变化不定,忽而面涌杀机,忽而满脸仁慈,可怜那晕迷在地上的萧翎,已然数历生死之劫,而不自知。   只见那黄袍老人面上的煞气,逐渐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脸慈祥笑容,望着那晕卧在身侧的萧翎,低声说道:“孩子,你在我神功将通之际,来到此地,误了我大乘之学,这究竟是缘是孽,连老夫也是无法分辨它了。”   两手挥动,在萧翎全身推拿起来。   他掌指所到之处,萧翎全身的骨骼,一阵格格作响,阵阵白气,由那掌心指尖之间冒了出来。那白气越来越浓,片刻之间,笼罩了萧翎全身,有如浓雾轻云。这黄衣老人竟用出了数十年苦修而得的真元之气,替萧翎化解那与生俱来的三阴绝脉。   萧翎穴道虽然被点,但他内藏功力未息.仍然有着强烈的反应,全身的肌肤,随着那黄袍老人移动的掌指,微微的颤动。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那老人的脸上,开始泛出汗水,再过片刻,已然汗落如雨,但他仍然不肯停手。   汗水湿透了他的黄袍,滴在萧翎身上。   直待他开始喘息起来,才停下两手,长吁了一口气,探手由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玉瓶来,启开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托在掌心,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望着那白色的丹丸,脸上泛现出无限惜爱之情,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托开萧翎的牙关,把那粒白色的丹丸放入了萧翎的口中,自言自语他说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会。”   一掌拍活了萧翎的穴道。萧翎突然睁开了双目,望了那老人一眼,似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困倦难支话还未说出口,人已睡熟了过去。   醒来时,室中景物大变。只见石室一角处,火光熊熊,两只又大又肥的山鸡,正架在火上烧烤,阵阵香味,传了过来,身旁边,坐着那银髯垂胸的黄袍老人,面色慈和,望着他微微而笑。萧翎舒展一下臂腿,但觉全身舒畅无比,有如脱胎换骨,一挺身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黄袍老人,暗道:原来他没有死……   只听那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醒了吗?”   萧翎道:“老伯伯,你还好好活着吗?”他想到那老人面壁而坐的情景,目下虽然见他笑容慈和,明明是好好的人,但仍似不敢深信。   黄袍老人笑道:“自然是活着的人。”   萧翎叹道:“老伯伯,你在深谷中很久了?”   黄袍老人道:“大概有三十年。”   萧翎吃了一惊,道:“三十年,啊!好长的一段时光!”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日月轮转,数十年弹指即过,老夫入这山谷之时,你还未出生人世,但此刻老夫已然行将就木了。”   萧翎暗暗想道:这人生在世,总是要难免一死,你活了这大年纪,还这么贪生。他因是身罹绝病,难以活过二十,幼小之时,常常听父亲谈论这生死之事,他早知自己难以活得多久,是以十分轻淡生死。   那黄袍老人看他只管望着自己出神,似是正在想着一桩极重大的心事,当下问道:   “你是在想些什么?”   萧翎心中大急,暗想:总不能告诉他,说他活的太长命了吧!   大急之下,忽然想到那木屋之中,白纱蒙面之人,当下随着说道:   “老前辈既然未死,想那木屋中的人,定然也是活的了?”   黄袍老人道:“你见过她了?”   萧翎道:“我看她盘膝坐在木榻之上,面上垂着厚纱,看不出她是否还有气在,你既然未死,想来那人定然也不会死了。”   黄袍老人笑道:“你想的不错啊!要知内功深厚之人,再习过龟息之法,闭上几个时辰的呼吸,那可算不得什么难事。”   萧翎无限羡慕他说道:“原来习武有这么多好处!”   那黄袍老人道:“你可想学武功吗?”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想学,不过我要学世间第一流的武功。”   黄袍老人笑道:“那你算找对人了,当今之世,能胜过老夫之人,可算绝无仅有了。”他虽已是发髯俱白,但因久年僻处深山,孤独伶仔,仍然保有一些赤子之心。   萧翎一皱眉头,沉思不言。   黄袍老人道:“怎么?你可是有些不信任老夫的话吗?”   萧翎道:“你自称武功高强,世无敌手……”   黄袍老人接道:“谁说我无敌手,只不过不多罢了。”   萧翎道:“那是有人胜过你了?”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至多是打一个平分秋色。”   萧翎道:“你比北天尊者如何?”   黄袍老人不由呆了一呆,接道:“那老魔头的武功高强,盛名久著……”   萧翎无限失望他说道:“那你是打他不过了。”   黄袍老人双眉陡然一耸,道:“谁说的,老夫虽然知那老魔的凶名,但却从未和他动过手,这胜负之分,便也不能预料……”此老争胜之心,似是很强,顿了一顿,又道:   “但在老夫想来,他未必是我的敌手,至多打上一个半斤八两。”   萧翎喜道:“此话当真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真的了。”   萧翎抬头望着那黄衣老人,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敬佩之色,道:   “老伯伯你可要收我为徒吗?”   黄袍老人摇着手,道:“不成,我不能收你。”   萧翎突然长叹一声,道:“可是我说话得罪了你老人家吗?”   黄袍老人笑道:“你如想学成第一流的武功,那就不能拜我为师,但如你想学第二流的武功,那就快给老夫叩头,拜我为师。”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不明白了,老伯伯可否说明白些?”   黄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果告诉你就不灵了。”言下面有得色,心中似是极为欢畅。萧翎一时间想不出个中玄妙,抱头苦思。   黄袍老人停下大笑之声,目光投在萧翎脸上,凝注了良久,叫道:“喂!小娃儿,咱们商量一件事情成不成?”   萧翎抬起头来,道:“老伯伯尽管吩咐。”   黄袍老人道:“你想学第一流的武功,那是不能拜我为师了!”   萧翎道:“是啊!晚辈正觉百思不解。”   黄袍老人道:“这事不用想了,你想破脑袋,只怕也是想不明白,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咱们先要商量一番,咱们无亲无故,我如传你武功,岂不是太吃亏了。”   萧翎道:“那样怎么办呢?”   黄袍老人道:“老夫吃一点小亏,收你作个干儿子吧!”   萧翎怔了一怔,忖道:你收我作为弟子,父子师徒辈份如一,你哪里吃亏了。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满脸迷惘之色,神色间更是得意,笑道:   “老夫如不告诉你,那你是永远想不明白了,如论老夫的年岁,作你祖父,也不为过,我收你作为义子、岂不是吃了亏吗?”   萧翎暗暗笑道:原来如此,他既这般斤斤计较辈份,想来他在武林之中,定然是一位辈份极高的人物!   只听那黄袍老人接道:“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先答复老夫,我才收你作为义子。”   萧翎暗道:好啊,认干爹还有这样多的规矩。口中却问道:   “什么事?”   黄袍老人道:“你学会老夫武功,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之时,不论遇上武功何等高强的人物,只要他是活人,那就要和他平辈论交,不能让老夫吃亏。”   萧翎暗自忖道:他想的当真是远。起身一揖道:“翎儿记下了。”他聪慧绝伦,看这老人古古怪怪的,生怕他等一会,又改了主意,赶忙起身一揖,接着拜了下去。   那黄袍老人端然而坐,受了萧翎三拜九叩的大礼,直待萧翎拜完起身,才微微一笑,说道:“从此刻起,咱们父子相称了。”   萧翎道:“义父说的是!”   黄袍老人喜道:“你这孩子,当真是聪明得很,也不枉老夫耗消真元,打通你三阴绝脉了。”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翎儿的三阴绝脉通了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通了,你如不通。我岂肯收个短命的干儿子吗?”   萧翎扑身跪倒,说道:“义父恩赐,翎儿感激不尽。”   黄袍老人笑道:“起来吧!我有话告诉你。”   萧翎站起身子,坐在那老人一侧,道:“义父有何训教?”   他左一个义父,右一个义父,只叫的那黄袍老人心花怒放。   黄袍老人伸出手来,拂着萧翎乱发,道:“义父练的是童子一元功,如若你随我练此武功,基础一奠,那是终身一世,不能娶妻,岂不绝了老夫的干孙子么……”   萧翎道:“这个翎儿不怕!”   黄袍老人双目一瞪道:“不成,我因练这童子一元功,树下了一个强敌,缠斗了几十年,还是未能解决,何况这武功,属于纯刚至猛的路子,刚则易折,我不能害了自己的干儿子。”他似是觉出适才之言、太过小觑自己,忍不住又接口笑道:“刚虽易折,但极刚则柔,不过那非要数十年苦修难以办到,几十年虽然转瞬即过,但人生有限,等你由刚则柔,岂不要变成了小老头子,因此你学不得义父这种功夫。”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要学上几十年,我真变成老人,岳姊姊也将两鬓班白,欺侮我岳姊姊的那些人,只怕都已死去……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沉思不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孩子,你怕了吗?”   萧翎道:“翎儿……翎儿……”   黄袍老人突然一整脸色,道:“老夫只怕难以活得多久了,孩子,你既然认我做义父,我如不能把你造成一株武林奇葩,日后你在江湖之上走动,受人轻藐,岂不要大大损及老夫的威名吗?”   萧翎道:“翎儿愚笨,不解义父之言。”   黄袍老人笑道:“不能怪你笨,只怪老夫没说清楚,在这条深谷之中,除了义父外,还隐居着两位绝世高人……”   萧翎接道:“啊!那木屋中,面垂白纱的人……”   黄袍老人接道:“不错,但她是以轻功、暗器和指法独步武林,至于修习的内功,也属于一种偏激之学。”   萧翎大为惊奇道:“怎么?难道这深谷之中,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三个人你已经见了两个,还有一个,住的地方更是古怪,要是我不指点,你绝然找他不着。”   此人虽然白髯长垂,但言笑无忌,仍带着几分天真之气。   萧翎童心大动,急急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猜猜看吧!”   萧翎暗想道:义父住在石洞中,还有个住在木屋里,那人住的地方更是古怪,想来一定更不平常。当下脱口说道:“可是住在树上吗?”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住在半空中。”   萧翎奇道:“住在半空中?”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啊,我们三人在此地修练三十年,隔上一些时间,总要比试武功一次,但比来比去,这深谷数十年不秋色,谁也无法胜得……”   他本正谈的兴高采烈,却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   “孩子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里几十年不出去吗?”   萧翎忽然想到那“禁宫之钥”,无数的武林高手,追踪抢夺,口头上虽说是为了一窥那禁宫之秘,其实还不是各存私欲,想从那禁宫之中,得点前辈遗留的武功,以作争雄武林之图。习武之人,最重名心,我这位义父,在这深谷绝壑之中,一住数十年,只怕也不是出于甘心情愿,定然和那争名之心有关。念头一动,微笑说道:“义父定是为盛名所累,才在这深壑幽谷之中,一住数十年。”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你只算猜对了一半,唉!幽居数十年,除了为一点争名之心外,还牵缠到一个情字,此事说来话长,咱们父子,日后相处的时日正多,以后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直到你那哭声闹醒我之后,我还未参透名字一关,但此刻我却茅塞顿开,回首前尘,尽是那可笑可悲的事。”这几句话,语含禅机,那萧翎虽然聪明,却也是听不明白。只见那黄袍老者轻捋胸前白髯,沉吟了一阵,严肃他说道:“孩子,急不如快,咱们就去找那酸秀才去。”拉起萧翎,大步向室外走去。   艳阳当空,百花如锦,小溪瀑瀑,幽谷中景色如画。黄袍老人仰脸长吁一口气,伸手遥指着正东说字:“翎儿,看到了吗?   那就是酸秀才住的地方。”   萧翎极尽目力望去,果见正东方一处悬崖之下,晃动着一点黑影。   黄袍老人一手提起萧翎,道:“欲习上乘武功,必得先从内功着手,那酸秀才习的玄门正宗内功,你如能得他传授内功、剑法,刀法,掌法,和柳仙子的轻功、指法、暗器,不出五年,你就能回江湖去了。”   黄袍老人飞行时速很快,萧翎只觉两耳风生,山壁花树,掠目而过,就一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晃动的黑影下面。   抬头望去,只见那晃动的黑影,竟然是一个藤子编成的软榻,隐隐可见一个人盘膝坐在上面,两侧峰上,各有两条长藤,系在那软榻之上,吊在两峰之间,山风吹来摇摆不定。   萧翎估计那软榻距地,至少要三十丈以上,万一不慎掉了下来,别说血肉之躯,纵然一块坚石,也将摔的粉碎,大为担心的问道:“义父,他日夜就坐在那藤床上吗?”   黄袍老人道:“孩子,你可是担心他摔下来吗?”   萧翎点点头,道:“如若遇上大风大雨,那山峰两侧的长藤,如何能系得住一张软榻?”   黄袍老人哈哈大笑道:“这个不用替他担心,他坐了几十年,就没有摔下来过。”   萧翎在那峭壁石笋之上,度过了数日夜,虽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危险异常,但那石笋坚硬,足可承受人体之重,比起这软榻来,那是安全的多了,一个人能在此等险恶的环境之中,一住数十年,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只听那黄袍老人高声叫道:“酸秀才、想通那宗神功了吗?”   悬空软榻上,传下来朗朗的笑声,道:“怎么?南兄可是有些技痒了吗?”   黄袍老人笑道:“算老夫打你不过,咱们以后不用比了。”   此言似是大大的出那软榻上人的意外,良久之后。才听那软榻上传下来一声叹息,道:“南兄的武功,实在不在兄弟之下。”这吊榻距地甚高,但两人对答之言,却听得清清楚楚,连那叹息之声,也清楚的传了下来,如在耳际。   黄袍老人突然附在萧翎耳边说道:“那酸秀才外和内刚.你说话时要小心一些。”   萧翎点头道:“翎儿紧记义父之言。”   这黄袍老人性格孤做,为了名气之争、隐居这深谷数十年不履尘世,但此刻为了萧翎,却自甘承认打人不过。   只见一条长藤,由软榻上垂了下来,紧接着传下来一阵笑声,道:“南兄这般给兄弟面子,兄弟是感激不尽,你叫那娃儿上来吧。”言下之意是说,你自认打不过,那是有求于我,垂藤接引萧翎,更是一针见血,尽揭那老人心中之秘。   黄袍老人黯然一笑,道:“孩子,你上去吧!”   缓缓转身而去。   萧翎只觉义父那笑容中,包括着无比的委屈,无限的凄凉。   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原因何在。他怔怔地望着黄袍老人的背影,像是突然老了甚多,蹒跚而去,消失在花树丛中。   回头看时,垂藤已到头顶,当下伸手抓住垂藤,向上攀去。   他无意中眼了千年石菌,又得那黄袍老人凭借本身真气,打通了三阴绝脉,不知不觉,气力大增,攀藤而上,速度竟然甚快,不大工夫,已攀上了四五丈高。   只听一声:“抓牢了。”垂藤突然向上收去,萧翎觉着眼睛一花,有如骇浪驰舟、天空行马,糊糊涂涂的翻上了软榻。   定神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蓝长衫的儒中中年文士,盘膝坐在榻中,面露微笑,正望着自己,想到义父相嘱之言,此人外和内刚,赶忙拜了下去,道:“萧翎叩见老前辈。”   中年文士神色慈和地笑道:“你坐下。”   萧翎道:“晚辈站着也是一样。”挺身站起,垂手肃立。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定是那南逸公说了我的闲话,你才这般拘谨。”   萧翎心道:不错啊!我义父说你外和内刚,要我说话小心,口却是默不作声。   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收起脸上笑容,道:“孩子,你能到了此地,可算得旷世奇缘,而且来的时间又恰当无比。”   萧翎茫然应道:“晚辈幸得遇上我义父和老前辈,要不然势必被活活困死这深谷之中不可。”   两人问答之言,却是各不相关。   中年文士突然朗朗一笑,道:“怎么?那南逸公收你作为义子了?”   萧翎暗道:惭愧,我连义父的姓名,也不知道。当下含含糊糊的应道:“就是那送我来此的人。”   中年文士道:“就是那黄袍老人,他叫南逸公……”微微一顿,又道:“他送你到此,你可知为了什么?”   萧翎道:“他要晚辈相求老前辈传授内功,剑术。”   中年文士沉吟一阵,笑道:“我如不允传你武功,你那义父势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萧翎突觉胸中热血浮动,忍不住说道:“老前辈也不用太过以为难,如若晚辈的才质愚鲁,不堪造就,那就不用多费心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就因为你的禀赋过人,我才犹豫该不该传你武功。”   萧翎虽是智慧过人,但终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能够想得通语中的玄机,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遂凝目不言。   那中年文士轻轻叹息,道:“孩子,不用多想了,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够穷通事理……”   萧翎接道:“晚辈无知,还望老前辈多多指点。”   那中年文士两目突然暴射出两道精芒,脸色严肃他说道:   “南逸公和我比了数十年武功,始终是不分胜败,他本是喜好游乐之人,为了争一口气,竟然会在这深谷中,幽居了数十年,未出此谷一步,虽说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但数十年时光,在一个人有限的生命之中,实非一个短暂的时间,他竟然为你放弃了争胜之心,自认打我不过,这虽是一句谦逊之言,但在他而言,实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萧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义父爱我甚深,这个翎儿知道。”   中年文士道:“我们三人,虽是所学不同,但却是各擅胜场,这几十年来,大家幽居这深谷之中,与世隔绝,各尽其能的参研武功,希望能够胜得对方,也好出此绝谷……”   萧翎道:“要是你们三人比不出胜败来,就永远不出谷吗?”   中年文士道:“不错,我们来到此地之时,相约许下誓言,谁要能胜得两人,就可以出此绝谷,余下两人,再行比试,那得胜之人,亦可离此,但必得相距那第一位离谷人三年之后。”   萧翎道:“那两次落败之人,难道就永远不能离去吗?”   中年文士道:“那人要终老此地,一生不能出谷。”   萧翎暗暗想道:这等打赌的办法,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个人留在这等人迹罕至的深谷之中,忍受一生凄凉岁月,这份幽深的痛苦当真是难以忍受,无怪他要专心一志,刻苦求进了。只听那中年文士接道:“起初几年,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充满得胜的信念,每半年比试一次,为了求得公平,各出心裁,轮流主持打赌,先由两个赌输之人,出手相搏,再依序轮番搏斗,但却始终无法分出胜败,他善以掌法称绝,柳仙子以指法领先,我以剑术制胜,每场比过之后,三人都累到精疲力竭,寄望于下一场胜得两人。但五年之后,连经十场比试,彼此心中都有些明白,要想压倒两人,实是困难万端,三人协议改为一年比试一次,又五年,改作三年比试一次,忽忽数十年,就在我们三人争胜之心下,度了过去。”   萧翎心想:既不分胜败,那是各有所长,还要比个什么劲呢?   中年文士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们隐此绝谷,度过数十年的光阴,但却也有一种好处,那就是我们三人的武功,都有了惊人的进步,昔年甚多不解之处,都在这数十年中参悟了出来,如若能得出江湖,那是足以做视武林了……”他忽的长长一叹,黯然接道:“可是我们都已面临到体能的极限,这数十年来用尽心智,想创出一两招深奥的手法,以求制胜,肉身虽然是端坐不动,但内心脑际却是江海浪潮,从未休息,数十年来,可算得没有片刻宁静,大大的背逆了修身养生之道,这几月来,我已不如你那义父,但我习的内功,却是玄门中上乘心法,如若能稍注养生之道,活上一百岁,实是轻而易举,只为一点名心所累,竟然饮鸩止渴,明知错了,却偏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我既如此,想你那义父和那柳仙子,亦必有此不久人世的感觉。”   萧翎听得大为震惊,暗道:原来他们都已有了死亡的感觉。   那中年文士两道锐利的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道:“因此,我说你来的大巧了,你如早来几年,我们争胜之心仍切,不管你惊扰到哪一个人,也难活命;如是晚来几年,只能见到三具白骨。可是你却无巧不巧的,在我们死之将至,名心渐淡的当儿,赶来了此地。”   一阵山风吹来,吊榻突然晃动起来,萧翎心中一慌,站立不稳,一个跟斗,向下栽去。那中年文士右手一抖,手中软藤突然飞了出去,缠住了向下急坠的萧翎,手腕一挫,萧翎身不由己的翻了上来。又落在软榻之上,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害怕吗?”   萧翎道:“有一点怕。”   中年文士道:“你如学会了我们三人的武功,天下恐难再有胜你之人,你要是一旦沦入魔字,岂不是世间一大祸害。”   萧翎道:“老前辈此虑不错,但晚辈又该将如何?”   中年文士道:“再过三月,就是我们三人比武之期,届时我当和你义父相商,想个法子在你身上加些限制。目下我先传你内功筑基之法。”   萧翎心中暗暗奇道:在我身上加些限制,这倒是从未闻过的奇事。   那中年文士传了萧翎坐息之法,起身离开软榻,踏着那吊榻的藤索而去。   萧翎心想:我还道他是跳下去的,原来是借这藤索而去。   需知那吊塌距地三十余丈,再好的轻功,也是难以一跃而下。   那中年文士去势奇快,眨眼间,已看不见,只余下萧翎一人坐在软榻之上,他既怕山风吹动吊榻,把自己翻了下去,又怕那藤索突然断去,忧心重重,但却又无可如何,只好不去想它,依照那人传的口诀,运气行功。   直待天色入夜,那中年文士才回到吊榻上,手中拿了几枚鲜果,和一只烤好的山鸡,笑道:“这是你两日食用之物。”   交给萧翎,转身又去。   夜色朦胧,山风渐强,吊榻的晃动,重见厉害,摇摆不定,惊心动魄。萧翎心中害怕,只好运气行功,也只有如此,才能忘去身处的险境,随时有粉身碎骨之危。   一连两日夜,不见那中年文士回来,萧翎眼见山鸡生果尽都用完,如若那中年文士再不回来,那是只有挨饿了。一想到食物用尽,顿觉腹中饥肠辘辘,仰望云天,正是落日时分,彩霞绚烂,映照着山峰积雪,幻出了绮丽无伦的景色。   萧翎被那景色吸引,忘去了饥饿之事,心中暗道:夕阳返照,彩霞映雪,只可惜这等绔丽景色,难有多久时光……   付思间,瞥见那白雪峰后,现出一点黑影,那黑影来势奇快,片刻之间来到谷中,已然清晰可见,正是那带自己到此的巨鸟大鹏。   萧翎看的高兴,大声叫字:“鹏兄,鹏兄,快来带我下去,摘几枚生果。”   他只觉那巨鸟硕大无比,世所罕见,颇似书上记载的鹏鸟。   那巨乌却不理他呼叫之言,双翼一敛,落入谷底,萧翎估计它落地之处,距离巨松下木屋甚近。萧翎暗暗想道:鸟儿究竟不是人,岂能解得人言。   太阳沉下山去,绚烂的彩霞,已为朦胧的夜色掩去,天上闪起了明灭的星光,但仍不见那中年文士回来。萧翎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看来他今晚上,又不会回来了。”失望中无法排遣,只好又开始运气行功起来。   时光匆匆,又过三天,萧翎在饥饿中度过了三昼夜,但也在饥饿中有了成就。他赌气要忍受饥饿,把心神集中在修习内功之上,只有在真气流达四肢,浑然忘我之际,才能忘去饥饿,他虽然有着过人的毅力,坚强的性格,但却无法克服那饥饿加诸的痛苦。   当他由那浑然忘我中,不时就觉腹中的饥火上腾,饿肠折转,除了忍受饥饿之外,他还得忍受那太阳曝晒的痛苦,唯一能使他忘去痛苦的,是屏弃胸中所有的杂念,忘去自己的存在,但每次由行功运息,进入那浑然忘我之境,必得先经过一番饥饿痛苦的折磨,才能澄清思虑,进入那浑然无我的境界。   这日,他坐息醒来,忽然闻到一阵强烈的肉香,扑入了鼻中。   回头望去,只见那中年文士面带微笑,站在身后,手中提着一只烤好的山鸡,强烈的肉香,勾动萧翎腹中饥火,恨不得伸手抢过山鸡,一口吞下,但他却强自忍了下去。   那中年文士举起手中烤好的山鸡,递了过去,笑道:“孩子,艰苦吗?”   萧翎想到这几日受的饥饿、曝晒之苦,实非人所能忍受,但他一向嘴犟,淡淡一笑,道:“一点饥饿之苦,算不了什么。”   中年文士点头说道:“天将降大任子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   孩子,你的成就,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外,快把这只山鸡吃下。”   萧翎心道:你差一点把我饿死了!接过山鸡,立时大嚼大吃起来。他腹中饥饿难耐,一只肥大的山鸡,竟然完全吃了下去,抬头看去,那中年文士,早已不知何时走去。萧翎暗暗想道:他这一去,又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我势必又得作忍耐着饥饿的准备。   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境遇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饥饿的事,既然克服了饥饿的威胁,自是极易澄清心中的杂念,玄门上乘内功的筑基工作,就在他存心和饥饿的搏斗中,奠定了起来。果然,那中年文士这一去,过了四天,才转回吊榻上,又带来了一只烤好的山鸡和很多水果。   萧翎内功大进,禅定的时间渐久,肉体上的痛苦,逐渐减少。   轮转日月,匆匆时光,转眼之间,过了三月。   在这三月之中,他尝试了从未经历的惊险,狂风大雨,闪电奔雷,软榻像一艘行驶在狂涛怒海中的小舟,起伏波荡,忽升忽沉,他担心那起沉的软榻被狂风吹翻,把自己跌摔下去,又忧虑那系在两峰上的藤索,突然断去,当真是经常面临着生死边缘。   每当他面临惊险时,他就用禅定之法,使自己浑然忘我,在萧翎只不过用此来逃避那惊心魂魄的感觉,但他却不知这正是玄门上乘内功心法中,最难的大慧定力。   度过了最难的一关,正好颠倒了这上乘内功修为的法则,由深入浅,短短三月,竟然扎下了极深厚的基础。这时,他由禅定无我中,清醒过来,只觉全身气血流畅,舒适无比,似欲要腾空飞去,但下临深谷,一个忍耐不住,那将要摔个粉身碎骨,他极力按耐下心中那跃跃欲动的冲动,不得不疏导那涌集在丹田中的一口真气,渐渐的由烦恼进入寂静,那一股跃跃欲动的感觉,也随着流转的真气,消失于无形之中。   这正是内功初奠之后,面临的最大干扰,平常之人,在这种成败交关的当儿,都有师长或同门师兄弟从旁相助,以本身真气,疏导他胸中的冲动,这一股冲动之气,如是无法疏人经脉,势必在身上到处流窜,形露于外,是暴急焦躁,内则有岔气,破穴之危,亦即道家所谓的走火入魔。萧翎凭仗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生恐跌下软榻,竟然未借外来助力,把蠢动于胸腹间的一股流动真气,流归经脉。   醒来时,天已入夜,冰轮高挂,月华似水,那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软榻之上,双目中闪动奇异的光芒望着萧翎,点点头赞道:“孩子,你的禀赋,实非常人能够及得,竟然能不借外力,渡过了一次险关。”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险关?”   中年文士道:“你适才可有冲动欲飞的感觉吗?”   萧翎道:“是啊!但我怕从这软榻上跌了下去,只得硬把那冲动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中年文士道:“这正是我玄门上乘心法要诀,孩子,你在无意中,体会得了个中的重大诀窍。”   萧翎若有所知地点头应道:“这个,晚辈还不大了解。”   中年文士仰脸望望天上明月,道:“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你说了,咱们走吧!”   萧翎道:“去见我义父吗?”   中年文士道:“还有那柳仙子。”   探手一把,抓起萧翎,沿着那藤索,疾奔而行。   萧翎探首下望,只觉一阵头晕,赶忙闭上了眼睛。但觉身子悬空而行,急风扑面,心中却在担忧那中年文地着自己,重量增了甚多,如若藤索负荷不了,骤然断去,势必要摔一个尸骨无存。正忖思之间,突觉身子停了下来,睁眼看云,只见停身在一个积冰堆雪的绝峰上。   这片峰顶只不过两丈见方,坚冰如镜,滑难留足,反映月光,一片通明。左面七尺外,盘膝坐着一个长发披垂、面目姣好的中年妇人,想来定是那柳仙子了。右面坐着那黄袍老人南逸公。两人都闭着两目,面容异常严肃。   中年文士缓缓放下萧翎,也盘膝坐了下去,闭下双目,不再理会萧翎。   萧翎站起身子,行了几步,只觉地上坚冰滑难落足,当真是举步维艰。   南逸公忽然睁开眼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庄兄辛苦了。”   那中年文士道:“幸未辱命,令郎确已得兄弟内功心法要诀,如若兄弟今宵不死,三年内可传兄弟衣钵。”   柳仙子冷冷说道:“今宵咱们如是还不能分出胜败,只怕再难有比试的机会了。”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道:“兄弟亦有同感。”   南逸公接道:“庄兄的内功、剑术,高过兄弟一筹、兄弟自知难以胜过他了……”   柳仙子冷笑一声,接道:“那你是胜过我了。”右手一扬,点出一指,疾劲指风,直袭向南逸公的前胸。   南逸公左掌一推,劈出了一掌,迎向指风,但见两人身躯,同时晃动一下。身不由己的向后滑退半尺。   柳仙子冷冷道:“三年时光,你的掌力又强了不少。”双手连扬,点出五指。   南逸公说:“好说,好说,柳仙子的指上功力,进境不在兄弟之下。”   口中说话,双掌连连挥舞劈出,强劲的掌风,排山涌出,挡过五缕指风。   萧翎正向义父行去,只因这坚冰上滑难着足,虽只数尺的距离,走起来却是十分艰苦,行及一半,那柳仙子已和南逸公打了起来,指劲掌力。交相激荡,余力不衰,波及萧翎,哪里还能向前走动,就是坐也无法坐稳,这还是南逸公早已留心到他,尽量把柳仙子点来的指力引开,不使伤着萧翎。   这时,两人打的更见激烈,那柳仙子一指连一指的点向南逸公。南逸公却是全采守势,两掌左拍右推,引开、化解柳仙子的指力。   萧翎本想呼叫义父,但见两人掌指挥动,战斗激烈,生恐分了义父的精神,不敢随便出口。回头看去,只见那中年文士闭目静坐,对眼前激烈的打斗,恍如未见。   忽然间,一股强猛的力道波荡而来,萧翎被那强力一撞,哪里还能坐得住、直向峰下滑去。南逸公眼看萧翎被伤,心头大怒,厉喝一声,呼呼反击两掌,劈向了柳仙子。   他虽有反击之能,但却无分心救助萧翎之力,眼看萧翎双手挥抓,却抓不住可资借力之物。那中年文士忽的反臂一抓,萧翎骤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自己硬吸过去。   萧翎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多谢老前辈相救。”   中年文士既不答话,也未睁动一下双目,似是连说一句话的工夫,也腾不出来。   萧翎仔细看去,皎洁的月光下,只见他顶门之上,似是浮动着一层白气,脸色庄严肃穆,知他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刚才出手相救,已是极度危险之事,哪里还敢出言打扰,心想这三人打斗,自己势难从中排解,如若妄自行动,反而碍了几人手脚,影响所及,非同小可,但看到他们比试武功的险象,又由不得不替义父担心,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管他们比武,当下闭上双目,竟也运气调息,想进入那浑然忘我之境,不理身侧打斗之事。但这次却是难以如愿,真气似调息不均,始终无法使心情平复下来,忍不住还是睁眼去瞧。   这时,南逸公和柳仙子的打斗,似已不若适才的激烈,相对良久,才互攻一招,发出的指、掌,也不似刚才那般激烈,暗劲应手而生,划空风啸。他哪里知道,这等看是平淡的斗法,才是真的凶险之搏,一指、一掌的攻袭,无不是运足了全身功力,而且各凭内功,硬把对方指力,掌劲,承受下来,如若有一人功力稍有不济,立时将重伤当场,轻则残废,重则殒命。   两人互攻了一十三招之后,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出手。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皎月已然偏西,再未见两人出手互攻。忽然响起一声柳仙子娇脆,冷漠的声音,道:“庄山贝这三年以来,不知你的剑术如何?”   庄山贝微微一笑,道:“柳仙子可要较量较量在下的剑道吗?”   柳仙子道:“正要领教,你亮剑出来吧!”   庄山贝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把五寸八分左右的短剑,退了皮鞘,道:“柳仙子,请留心了。”   柳仙子冷笑一声,道:“尽管施为,量你也伤我不了。”   萧翎看那庄山贝手中短剑,只有匕首大小,不由心中暗暗忖道:你这宝剑,如此短小,岂能伤得了人……   正自觉着奇怪,忽见那庄山贝手中短剑一震,脱手飞出,绕空打了一转,飞攻向柳仙子。   萧翎暗暗忖道:我说呢?原来他这短剑,可当作暗器使用。   只见柳仙子扬手一指,点向短剑。短剑吃那指力一震,在高空旋转了两次,又向柳仙子攻了过去。   但见柳仙子指力乱点,那短剑有如生了翅膀一般,始终不肯退落,庄山贝却似由掌中发出了一股暗劲,吸住了短剑,手臂舞动,挥转之间,短剑随着团团乱转。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庄山贝突然右掌一挥,短剑直向正西飞去。   一道白光,疾如电奔,啪的一声,击落在一块山石上,那山石应手而裂成两半。   南逸公道:“庄兄这驭剑之法,果然又长进了许多。”   庄山贝一招手,收了短剑,道:“南兄过奖小弟了。”   柳仙子道:“纵然他驭剑术独步武林,也是无能伤得我柳仙子。”   南逸公道:“这事何足为奇,只要伤不了你柳仙子,兄弟也自信绝难伤到我……”   庄山贝突然长长叹息一声,语意深长地道:“两位说的不错,兄弟再练三年,也难胜得两位。”   柳仙子,南逸公各自沉默不言,其实,两人心中感慨万千,三人比了几十年,表面之上,虽然没有分出胜败,便两人心中知道,庄山贝实要强过两人一些。   良久之后,南逸公才接口说道:“庄兄不用谦虚,庄兄如想把兄弟完全打败,虽非易事,但兄弟自知内力上恐难及庄兄绵长,如若上天能再假咱们三个人十年寿命,庄兄可能在千招内胜得兄弟。”   庄山贝道:“好说,好说,南兄过奖兄弟了。”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南逸公,你认输了?”   南逸公道:“兄弟说的句句真实之言。”   柳仙子道:“你知不知道,咱们已难活过五年……”目光一掠庄山贝,接道:“如若咱们都死了,庄山贝自然是不劳而获。”她言语之间,断言自己和南逸公难以活过五年,但对庄山贝,却是不能预断。   南逸公道:“兄弟自料能够再活上三年,那已是够长的了。”他仰脸望望夜空,接道:“唉!其实兄弟三年前,就该认输,就是庄兄这一手驭剑气功,已非兄弟所及。”   那柳仙子虽是女流之辈,但她好胜之心,实则尤过男儿,冷哼一声,道:“武功一道博大深奥,人生短短百年,如何能够尽都学会!庄山贝驭剑气功虽然强过咱们,但掌力、指功,却是逊上一筹。”   庄山贝忽然微微一笑,道:“柳仙子说的不错,咱们三人比武数十次始终是个平分秋色之局,唉!两位都觉着难以再践下一个比武之约,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脸色一整,缓缓吁一口气,道:“兄弟在近月之中,已觉出身体有了变化,不瞒两位,如是再像昔年比武一般,咱们三人都打到精疲力竭,只怕难再活上三个月了。”   南逸公道:“这个兄弟亦有同感。”   柳仙子望望庄山贝,又瞧瞧南逸公,突然长长一叹,道:   “两位都不愿再作盛名之争了?”   庄山贝哈哈一笑,道:“柳仙子的指法、轻功,世无匹敌,兄弟再习上三十年,也是难以及得。”   南逸公道:“柳仙子那几手‘三元联第’、‘漫天花雨’、‘五凤朝阳’的暗器手法,兄弟更是望尘莫及。”   柳仙子嗯了一声,突然站起身子,转身疾奔而去,眨眼间,人已下了冰峰不见。   庄山贝一挥手,道:“南兄,能在生死交关之间,放弃了好胜之心,对咱们三人而言,都有着莫大的益处,至低限度,可以使咱们多活上两年时光。”   南逸公目注萧翎,说道:“庄兄请多多照顾兄弟的义子,兄弟就感激不尽了。”站起身子,缓步向峰下走去。   庄山贝道:“兄弟亦不愿使一生辛苦得来的武功,随尸骨埋葬此谷,南兄只管放心。”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叫道:“义父!”放腿向前追去。   第十一回:挥泪别三圣     这峰顶积冰滑溜异常,萧翎行得两步,扑的一声,跌在地上,但他冲奔之力未消,人虽跌倒,但仍然向前滑冲过去。   南逸公右手一翻,立时有一股暗劲,推了过来,力道柔和,但却很强,萧翎向前滑冲的身子,吃那力道一推,立时倒向后退去,耳际间同时响起了南逸公的声音,道:   “孩子,修武筑基,最怕分心,事关你一生的成就,不要以我为念,好好的追随你庄伯伯,学习武功,他修习的玄门正宗心法,你如能得他垂青,是终身受用不尽了。”声音中充满着慈爱之情。   萧翎只觉一股热血冲了上来,热泪盈眶的抬头望去,冰峰上,哪里还有南逸公的影子。   庄山贝突然伸出右手,按在萧翎背后的命门穴上,说道:   “孩子,快些静下心来。”萧翎只觉一股热力,由庄山贝的掌心内,源源而出,攻入内腑,直透四肢百脉,赶忙运气相引。   耳边响起庄山贝的声音,道:“孩子,你那义父南逸公,一生孤做自负,当年我们相约到此比武,就是他的主张,山居数十年,竟是改了个性,昔年他嗜杀任性,凡是犯到他手下的人,纵然能够保得性命,亦必要落下残废之躯,武林中人,闻他之名,无不退避三舍,想不到他垂暮之年,竟然动了慈爱之念,对你这般爱护。孩子,你不能负了他一番苦心,他不仅希望我尽传所能,而且寄望你能尽得我们三人的绝学……”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义父用心虽苦,但此事谈何容易,尽我们余生之年,全力造就于你,你能学得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内的热力,愈来愈强,有如长江大河般,汹涌攻入内腑,心想说几句话,竟是难以分神。   只听庄山贝接道:“我本想和你义父谈谈,要我尽传所能可以,但必须点死你一处穴道,使你终身一世,难通任、督二脉,这样可以限制你日后的成就,也消灭你艺成之后的狂傲之气,以你义父为人,想他绝然不至反对。适才我用传音入密之术,和他商量,竟遭他一口回绝,他说你至情至性,绝对不会为害武林,又说他昔年杀人大多,虽然杀的都是恶人,但因生性急躁,难免误伤了不少好人,他要假你之手,多积一些善功,以弥补他两手血腥之咎,你义父这般苦心,我倒不便坚持了。”   萧翎虽想答话,但那攻人体内的热力,有如野马奔腾,全力控制,尤恐不及,哪里还能抽暇说话。   只听庄山贝接道:“这些日子里,你的成就,大大的超过了我的预想,因此,也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世上如能有一个人,集你义父、柳仙子和我的武功于一身,不知世间是否还有敌手?”   他自说自话,萧翎能闻难答。   过了片刻,萧翎已能控制那攻入内腑的热力,随着行血,运转于经脉之间。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热力忽强,翻翻滚饭的涌了进来,心知一不小心,岔气伤脉,重则殒命,轻则残废,至少也得数月生息调理,才能恢复,怎敢轻视,果然凝集心神,澄去杂念,一心一意的运气行功,和那外来热力融合一起,冲行于经脉之间。   渐渐的,进入了忘我之境。醒来时、阳光耀目,已是日出三竿。   这座绝峰,高出群山,峰顶之上,虽然终年在太阳照射之下,但坚冰盈尺,凝结了数千百年,每当盛夏之日,阳光强烈,峰顶上积冰,表层融化,但阳光一弱,积水立时又成坚冰。此刻,朝阳照射在积冰上,反射出片片金芒,远山上皑皑积雪,幻出一片闪光彩霞,景色绮丽,人生罕见,不禁心中一喜,叫道:“老前辈,山峰积雪,彩霞绚烂,这景物能得几回见。”只觉空山寂寂,不闻回应之声。   回头看去,哪里还有庄山贝的人影。萧翎心念一转,是了,他把我一人留在那吊榻之上,要我全心一意,进修内功,这时,又把我一个留在这绝峰之上,必然另有作用。   时近中午,太阳光更见强烈,萧翎曝晒于日光之下,身上肌肤隐隐作疼,但峰上的冰层,经过阳光曝晒,泛起缕缕白烟,寒冷更浓,烈日积冰,在山峰上交织成一种寒热各极的感受。萧翎为了抗拒寒热交迫的侵袭,不由得运起内功抗拒,他虽已得庄山贝玄门上乘心法,初奠内功基础,但还不知如何运气和外来的侵袭对抗,但在这寒热交迫之中,为了减少疼苦,极自然的,又会运功抵抗外来的侵袭。   天色入夜,狂风怒吼,积冰光滑的峰顶上,风势尤为猛恶,萧翎觉着那猛烈的风势,直似要拔山而起,心中大为震骇,暗道:这风势来的如此猛恶,峰顶积冰光滑无物可攀,岂不要被吹下峰去。一种强烈的求生意志,使他挥拳在坚冰上敲打,积冰终于被他打了一个缺口,然后用手挖了一个可以蛤伏的小洞,伏身冰上,度过了漫漫的长夜,身上坚冰,溶化成水,湿透了他仅着的一条棉裤。原来他上身的衣服,都在悬岩石笋间,采食那千年石菌时,结作索绳之用了。   流光匆匆,萧翎在这积冰如镜的峰顶,度过了百日之久,一百个白天和寒夜,日晒、雨打、风吹、寒侵。   庄山贝每隔上几日,总是来看他一次,指点那内功心法,送给他一些食物,但却绝口不谈带他下峰之事,倔强的萧翎,竟然也忍住不提。   在这等艰苦、险恶的积冰绝峰之上,激发了萧翎生命中的潜能,昼抗烈日,夜御严寒,内功进境奇速。   这一夜,蓝天如洗,皓月当空,山风轻吹,萧翎绕峰顶行了一周,月色下见群山罗列足下,不禁豪情大发,仰天纵声长啸。   啸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叹息,道:“好一个坚强的孩子。”萧翎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六七尺处,站着一个全身蓝衣的中年妇人,百日之前,他目视三人比武之事,对这妇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眼之下,立时认出来人正是那柳仙子,当下抱拳一揖,道:“晚辈萧翎,见过柳老前辈。”   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留在这冰峰上多久了?”   萧翎道:“今夜明月当头,刚好是一百天了。”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那酸秀才中了孔孟之毒,说什么,身担大任者,必行劳骨、饿体,把你留在这绝峰之上受苦,我就不信,不受这日晒,雨打之苦,就学不成上乘武功,走!跟我下峰去,我要叫他瞧瞧看,不受这些折磨,能不能学成上乘武功。”   萧翎心下为难,暗暗忖道:我义父要我跟那庄老前辈学武,我虽未拜他为师,未定名份,但事实上已有师徒之实,岂可不告而去……   正自为难间,突然一个极细微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求人不如等人,你这百日之苦,并未白受,跟她去吧!”   语声熟悉,正是那庄山贝的口音。   萧翎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的成全。”   柳仙子道:“我要让那酸秀才见识一下,不习玄门乾清气功,亦可入登峰造极之境……”她越说越火,扬手一指,点了出去,无形劲气,激射而出,击在丈余的冰地上,嗤的一声,冰屑纷飞,那坚逾铁石的积冰,应手裂了一尺方圆、五寸深浅的凹坑,接道:   “那酸秀才的乾清罡气,手中利剑,未必就强过我这修罗指力。”   身躯一晃,人已到萧翎身前,一把抱起萧翎,疾奔而出。   此刻的萧翎,实已有了很好的内功,胆子大了甚多,睁眼看柳仙子,飞奔下峰的身法,有如流星飞坠,一起一落间,就是数丈,只需借物一阻下落之势,立时又飞身而起,端的是惊险绝伦、触目惊心。   柳仙子带萧翎飞落谷底,直入那巨松下的木屋之中。   这时,木屋中的情景,已和萧翎初见时,大不相同,只见锦帐绣被,陈设的十分豪华。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这地方可比那山峰好些吗?”   萧翎道:“自不可同日而语。”   柳仙子道:“我要你在这舒适的环境之中,仍然能习成绝技。”   萧翎从此过上了安适的生活,那柳仙子好胜之心,十分强烈,萧翎生活虽然舒适,但柳仙子督促他习武却严厉异常。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萧翎在柳仙子严厉督促之下,修罗指功大有进境。   这柳仙子以轻功。修罗指和暗器,称绝一代,萧翎在一年苦学之中,尽得诀窍。   一年来,他未见过义父南逸公和庄山贝,虽然两人近在咫尺,但柳仙子督促严格,竟然抽不出片刻时光,去探望两人。   这天早晨,萧翎用功完毕,睁眼忽见南逸公和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和尚,在木屋外面青草地上,相对而立,各出右掌相触一起,似是正在比拼内力,那和尚神色自若,南逸公却是满头大汗,处境甚是险恶。   萧翎心头大震,一跃而起,冲出木屋。只见庄山贝手执短剑,站在一侧,目注双方搏斗,柳仙子却依在木屋壁上,脸上的神情极是奇异。   萧翎一年来武功大进,心知莽撞不得,如若大呼小叫,分扰义父心神,只怕南逸公立时要伤在那和尚手中,是以心中虽然惊骇震荡,但却极力压制着呼喝的冲动。   只听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道:“孩子,快些过来。”   虽然年余不见,萧翎一听之下,仍能辨出是庄山贝的声音,回顾了柳仙子一眼,缓步向庄山贝身前行去。   那柳仙子虽然眼见萧翎由身前走过,却是视如不见。   萧翎心中盘旋着千百疑问,放快脚步,行到了庄山贝的身前,低声说道:“老前辈,我义父形势危殆,你去替他下来吧!”   庄山贝神色肃穆他说道:“你义父内力雄浑,还可支撑一些时候……”   他虽是在和萧翎说话,但两道目光,却仍然注视在南逸公和那和尚的身上,关注之情形,露于神色之间。   萧翎暗暗忖道:义父和庄山贝,柳仙子,武功各擅胜场,数十年来,就未打出一个胜败来,如是我义父不敌那红衣和尚,庄山贝,柳仙子,自然也不是他的敌手了。   朝阳由谷口透射入来,照在南逸公和那红衣和尚的身上,那身躯高大的红衣僧人,脸上也隐隐现出汗水,南逸公形状更是狼狈,汗水湿透了整个黄袍。   萧翎只觉热血沸腾,伸手从庄山贝手中夺过短剑。   庄山贝忽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把夺去,但庄山贝的武功,何等高强,右手一挥,扣住了萧翎右腕脉穴,低声说道:“孩子,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去助义父,杀了那红衣和尚!”   庄山贝摇头接道:“你义父尚且无能胜他,你去了岂不是白送性命!”   萧翎道:“我虽不能胜他,但却死而无憾。”   庄山贝低声说道:“孩子,不能冲动,今日之事,种因于数十年前,而且牵连柳仙子和你义父之间的恩怨,你虽有着很深的孝心,但你的武功,却是难挡那红衣和尚的一击,我如出手,恐将激起那柳仙子的反感,弄巧成拙了。”   右手微一加力,夺下了萧翎手中的短剑。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难道你就看着我义父伤在那红衣和尚的手中吗?”   庄山贝脸色严肃他说道:“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论道石室,彼此间情意甚重,如若形势迫的我非得出手不可,今日恐将是一个血溅寒山的惨局……”   萧翎心中一震,接道:“怎么?难道那柳仙子要帮助那红衣和尚吗?”   庄山贝道:“柳仙子此刻的心情如何,连我也无法忖度,但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都大改了昔年那苦苦静参武学的生活,笑傲松月,石室论道,但武功却反而大有进境,始知数十年来各穷心智,实犯了欲速不达之病,妄图以苦修超越人体的极限,却忘了宁静而致远,这中间微妙消长之机,一时间,也无法给你说的清楚……”   庄山贝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言,双目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寒芒。   萧翎转脸望去,只见南逸公身着黄袍,波纹荡漾,全身后仰半尺,显是已难抗拒那红衣和尚深厚的内力,不自觉脱口大叫一声。   南逸公突然转过脸来,望了萧翎一眼,后仰的身躯,一挺而起,扳平劣势,双方又成了一个平分秋色之局。   庄山贝长长吁一口气,道:“你义父不愿让你看到他败在和尚手中,运功反击对方了。”   萧翎道:“但愿义父能够胜过那大和尚。”   庄山贝心中了然,南逸公这尽出余力的反击,反将要减少他的支撑时间,暗暗叹息一声,道:“翎儿,我有两句重要之言,你必得牢牢记着,全心奉行。”   萧翎道,“什么事?”   庄山贝道:“我一出手,你必需立刻回到你义父石室中去,在那石室中,我已手录了一本绢册,以你的才智聪明,和现已奠下的基础,只要你肯用心去学,不难尽得你义父和我的真传突闻一声尖叫道:“住手!”   只见那紧依木门而立的柳仙子,纵身一跃,直向场中飞去。   庄山贝喜道:“好啊!柳仙子如肯出面……”一语未完,突见南逸公整个身子飞起了一丈多高,向外摔去。   柳仙子本是向两人搏斗之处跃去,身子还未着地,大变已生,立时一提真气,身躯一转,向南逸公摔落之处飞去。她轻功卓绝天下,但见人影一闪,竟是先那南逸公摔落的身子而到,双臂一展,把南逸公接在怀中。   庄山贝早已怒声喝道:“好一个黑心和尚,乘人不备,暗施算计,岂是英雄所为。”   喝声中,白芒一闪,直向那红衣和尚扑去。原来那红衣和尚,在柳仙子大喝住手声中,乘着甫逸公收回内力之际,陡然用出全身功力攻出一掌,南逸公骤不及防,吃他强猛的内力一震,伤了内腑,人也被震的飞了起来。   庄山贝含愤出手;剑势威猛异常,人未到,强烈的剑气,已破空先至。   那红衣和尚反手劈出一掌,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直击过来。   庄山贝一沉丹田,向前疾冲的身子,陡然停了下来,手中短剑摇挥,幻起朵朵剑花,剑气掌力一触之下,那个红衣和尚,陡然向后退了两步,庄山贝也被震的双肩晃动,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红衣和尚冷笑一声,道:“倚多为胜,佛爷要失陪了。”喝声中转身一跃,疾如流矢般飞奔而去。   庄山贝未料到,他竟然会返身逃走,略一犹豫,那和尚已到三丈开外,追赶已自不及,当下提聚真气,短剑脱手飞出。一道白光疾如闪电,直向红衣和尚飞去。   只见那红衣和尚突然回头拍出一掌,横向剑上击去,短剑旋转,悬空打了两个翻身,斜落一侧,那红衣和尚,却一伏身疾窜而去。   萧翎眼看那红衣和尚兔脱而去,心中大急,说道:“庄老前辈,那和尚逃跑啦!”   转脸望去,只见庄山贝闭目而立,顶门间隐隐现出汗水。   萧翎心中一惊,怎么?难道他也受了伤吗?缓步走了过去,说道:“庄老前辈,你怎么啦?”   庄山贝缓缓睁开双目,道:“我很好,孩子,你可看到我刚才那投掷出手的一剑吗?”   萧翎道:“看到了。”心中暗想:你追人不上,那是只好把兵刃当作暗器出手了。   只听庄山贝严肃他说道:“孩子,那就是剑道最高的心法,驭剑术,只不过我火候不够,难以身剑合一,伤敌于五丈之内。”   萧翎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不为然,暗道,把兵刃投掷出手,那还算什么剑道中上乘心法。   庄山贝又道:“那和尚虽然伤了你的义父,但他也没有讨了好去。”回目望去,只见柳仙子盘膝而坐,右掌按在南逸公的背心上,正在替他疗伤,当下又道:“孩子,咱们走远些,柳仙子内功深厚,身上又怀有二位前辈遗留人间的两粒灵丹,有她相救,你义父当可无恙,咱们不要惊扰她。”牵着萧翎,直向那短剑飘落之处行去。   萧翎心中虽然惦念义父的安危,但却又不敢抗拒庄山贝之命,只好任他牵着行去。   庄山贝捡起短剑,叹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我这全力一击,只不过削落他两个手指。”   萧翎凝神望去,果见那青草地上,遗落有两个血淋淋的手指。   庄山贝短剑一挥,挑起了两个断指,说道:“这是无名指和小指,可惜呀!可惜……”   萧翎奇道:“可惜什么?”   庄山贝道:“可惜我的火候,差那么一点,唉!只要能再增加一成火候,今日这红衣和尚,纵然是能够逃得性命,至少将留下一只手掌。”   萧翎道:“老前辈这驭剑术,有了几成火候?”   庄山贝道:“差的远,只能说初入门径,还未登堂入室。”他脸色忽然间变得十分严肃,接道:“可惜这一门绝技,或将至我而绝。”   萧翎只觉这句话,大有含意,只是一时间却思解不透,不禁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这时,庄山贝已带着萧翎转过几丛花树,说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如何才能使这驭剑术,留传世间?”   庄山贝道:“此技非同小可,岂是人人可传,如果是禀赋不好,那就是学上一辈子,也只能和我一般,止于掷剑伤敌而已,终生难有大成。”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想助岳姊姊,抗拒天下无数的英雄人物,那是非得练成上乘武功不可,当下说道,“老前辈,不知晚辈可否学此神技?”   庄山贝笑道:“你骨格清奇,乃百世难求的习武之材,如肯下苦功,十年内当有大成。”   萧翎悠然神往,说道:“还请老前辈慈悲。”   庄山贝仰脸望着天上一片浮动的白云,道:“尽我所知,这驭剑之术,该是剑道中登峰造极的大成之术,剑道中若还有高过此技之学,那就是我的孤陋寡闻了。”   萧翎道:“我义父夸赞老前辈的内功是玄门正宗,剑术卓绝一时。”   庄山贝接口笑道:“你义父说的不错,但他说的是我胸中所知,并非武功上的成就……”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受了先天体质的限制,又是在弱冠之后,才开始习学武功,虽得良师,却是难有大成,为了不负恩师厚望,我亦曾痛下苦功,想以勤补拙,可惜禀赋难当大任,虽有良师,亦然无可奈何……”   他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目光,凝注萧翎身上,道:“孩子,你明白我的话吗?”   萧翎先是点头,但又立时摇头接道:“我不大明白。”   庄山贝指着草地上的两个断指,道:“那红衣和尚断指的一笔仇恨,已记在你的帐上了,唉!我们隐居这幽谷中数十年,虽然自己没有比出一个胜败,但心中却有着一种十分自负的感觉,心想,我们三人虽是今生难以分出高低,但这数十年来,静居参悟,武林中该唯我们三人为尊了。但今日和这红衣和尚一战,使我隐藏在心中的部分自负,立刻消失,而且又为你树下一个劲敌,日后你如在江湖之上行走,那和尚绝然不会放过你的……”   萧翎接道:“难道老前辈和柳仙子,都打他不过吗?”   庄山贝道:“他这负伤一去,定然将先找一处隐秘的所在疗治伤势,谅他受此挫折,也不敢再来三圣谷。”   萧翎暗道:原来此地叫三圣谷,定是他们自己起的名字了。   说话之间,瞥见柳仙子急急奔来。   庄山贝起身相迎,说道:“南兄的伤势如何?”   柳仙子向庄山贝道:“不妨事了。想不到他竟是一个那等卑下的人,日后如若我们再见到他,绝不放过。”   庄山贝微微一笑道:“他遁入空门,无非是装给你看……”微微一顿接道:“这样也好,南兄虽是受了点伤,但却化解了你们之间数十年的嫌怨,这点伤受的值得!”   柳仙子目光凝注到萧翎身上,岔开话题,道:“酸秀才,你看翎儿的禀赋如何?”   庄山贝道:“上上之才,世所罕见。”   柳仙子道:“那你为什么不成全他?”   庄山贝笑道:“我已答允南兄,传我所学,还要如何成全?”   柳仙子道:“你既垂爱,为什么不要他拜列门墙。”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   “笨孩子,还不快些拜见师父。”   萧翎应声拜倒,行了大礼。   柳仙子娇声笑道:“翎儿虽是我南师兄的义子,但却是你的徒弟,日后他如打人不过,可是你庄山贝没有教好。”   庄山贝脸色一整,抱拳一揖,道:“还得柳仙子多多成全。”   柳仙子笑道:“倾尽所能,绝不藏私。”   笑声中转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庄山贝摇头晃脑他说道:“恨起来,刺骨椎心,爱起来油里调蜜,此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也。”   萧翎心中虽然升起甚多疑问,但却不敢多问,只好闷在心头。   庄山贝回顾了萧翎一眼,道:“走!瞧瞧你义父去。”   两人行入木屋,只见南逸公仰卧在木榻之上,柳仙子站在榻旁,正在运内功推拿南逸公的穴道,见两人进屋来,微微一笑,仍不停手。   庄山贝望了望南逸公的脸色,笑道:“南兄伤势,虽已无碍,但也得三五天养息,才能尽复神功,我暂带翎儿借住南兄石室。”   柳仙子停下双手,笑道:“徒弟是你的,你高兴带到哪里都好。”   庄山贝微微一笑,带萧翎离开木屋。   五日之后,南逸公,柳仙子联袂同来石室,萧翎行功正值紧要关头,虽知义父入室,却是不能起身拜见。   庄山贝眼看南逸公伤体尽复,神采奕奕,人也似年轻了不少,心知这一对师兄妹,纠缠了数十年,闹不清楚的嫌恨,已然完全消除,只可惜青春难回,时光不能倒流,两人都是花甲以上的迟暮之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南逸公眼看萧翎练功勤奋,心中快慰,一拉柳仙子,低声说道:“咱们不能扰乱庄兄课徒,翎儿用功。”双双转身而去。   匆匆岁月,似水年华,萧翎在师父、义父、柳仙子严厉的督促之下,过了数年,虽然火候尚差,但却已尽得三人的武功窍要真传。   这日,萧翎习剑完毕,转回石室,只见庄山贝盘膝而坐,睁着双目,似是正在等他归来。   萧翎放下短剑,拜伏地上,道,“师父,可有话训教徒儿吗?”   庄山贝点点头,道:“翎几,你可记得你在这山谷中注有多久时光?”   萧翎凝目寻思了片刻,道:“五年有余。”这些时日之中,不论晴雨,日夜都在苦习各种神功,连在这山谷中住了几年,也得想了半天才算出来。   庄山贝道:“不错,五年多了,你也应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了。”   萧翎呆了一呆,道:“弟子武功尚未学成……”   庄山贝摇头接道:“学无止境,你再多留五年,一样是觉着尚未尽窥堂奥,其实你已尽得我们三人绝学,只要能刻苦自励,自有进展……”   萧翎习艺繁忙,对周围事物,都未留心,此刻仔细一想、才想到,近半年来,师父,义父和柳仙子三人,很少离开木屋、石室,隐隐间觉着三人都老了很多。   抬眼看去,师父那满头青发,已渐成苍白之色,不禁心头大愉,低声叫道:“师父……”   庄山贝突然一瞪双目,冷厉地接道:“你义父和柳仙子,都在木屋中等你,今天日落之前,离开此谷。”   这几句说的斩钉截铁,萧翎哪敢多言,拜了三拜,起身离开石室,向那木屋之中行去。   木门大开,南逸公和柳仙子,并肩盘坐在木榻之上,南逸公须发如银,脸色枯黄,似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容色明艳的柳仙子,竟也形貌大变,苍白的脸色,堆累的皱纹,己不复初见时照人的艳光。   三人在这深谷中,一住数十年,比武数十次,但均能青春长驻,那南逸公虽早已白髯如银,但脸色红润,有如童子,庄山贝儒衫青发,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柳仙子更是驻颜有术,明艳若青春少妇。   但此刻,这三人都显得那般老迈,使人顿感觉三人已入风烛残年之境。   萧翎黯然神伤,热泪夺眶而出。   南逸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不要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在这深谷留居五年有余,也该到外面去看看了……”   伸手指着木榻前一个黄色的包袱,道:“那是你柳姑母生平最为珍视的,一并送你,以壮行色。”   萧翎道:“翎儿五年日砥武学,未能尽过一日孝心,容翎儿晚走三日,也好为义父、姑母,尽几日孝道。”   柳仙子摇头微笑道:“孩子,你能有此心意,十分难得,但限你今日离山之事,早已在半年之前决定,你义父、师父和我,几经商讨,才留你到今日,唉!孩子,我们已尽到最大的心力了,只要能多留你一个时辰,我也不愿你早走一个时辰,你不用求告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慈爱地接道:“榻前的黄色包袱之内,有一张地图,那是你师父手笔绘制,指明你下山之路;还有一副千年蚊皮手套,可避刀剑,那是我珍藏一生之物,你也带下山去。备不时之需;两粒灵丹,功能起死回生,疗伤除毒,好好珍惜用它。快些去吧!”   萧翎提起了黄色包袱仍是恋恋不舍,倚门挥泪,不肯离去。   甫逸公突然睁开双目,大声喝道:“痴儿,还不快走,尚恋什么?”   萧翎心头一震,长揖拜别,道:“义父、姑母,多多珍重,翎儿去了。”缓步退出木屋。   柳仙子举手一挥,两扇木门,砰然关上。   萧翎孺慕情深,对木屋又拜了两拜,才起身行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未向师父辞行,匆匆又奔入那石室中去。   但见石室已空,哪里还有庄山贝的影子。   萧翎只觉一阵悲苦,泛上心来,绕室行了一遍,才缓步离开。   萧翎这时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和来时大不相同,提聚真气,纵身攀登上百丈峭壁。   峰上冰封依旧,但冰中反映出来的影子,已非是当年的萧翎模样,那时的萧翎,还是不满五尺的儿童,此刻却已是昂然七尺的英俊少年。   看到衣服,萧翎才想起,这些时日中自己一直未穿过衣服,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   萧翎穿上衣服,回顾留居数年的三圣谷,只见谷中山花如锦,开的和来时一般繁盛,细想这五年来,从未发现过花树凋谢,暗道:原来这谷中的花树,四季不谢,八节常春。   他对着那山谷拜了三拜,暗暗祝道:三位老人家圣寿无疆。   拜后起身,依照图上所示,下山而去。   次日天色微明时分,已出了山区。   放眼江流滚滚,又到长江岸畔。   萧翎望首那滔天的浊浪,心中泛起来无限感慨,回想落江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但流光如轮,转眼间已然过了五年,五年来,在人生中也不算太短的时光,不知岳姊姊是否还安好无恙。   一想到岳姊姊,不禁豪气忽发,仰天长啸一声,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太阳爬上中天,已然是近午时分。   萧翎一阵放腿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见行人接踵擦肩,竟然到了一座热闹的城市中。   萧翎随着人潮,进入了闹区,忽觉一阵酒肉香气,扑鼻袭来。   酒气饭香,勾动他辘辘饥肠,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酒楼,矗立眼前,萧翎腹中饥饿,信步走了进去。   这饭店生意兴隆,十几张桌子上,坐满了人,萧翎衣着破旧,又不合身,而且赤着双足,穿了一双草履,这是他在三圣谷中,自己采集山藤编制而成,经过这一段奔行早已经破去,有道是车、船、店、脚、牙,最是势利,看萧翎赤足草履,衣衫不整,又是正在午忙时间,也没有人过来理他,萧翎还不解人间冷暖之事,只道店伙计无暇招呼,看楼下食客拥挤,就举步向楼上走去。   登楼一看,大大出了萧翎的意外,只见窗明几净,打扫的异常明亮,却不见一个食客,不禁心头纳闷,暗道:楼下那等拥挤,座无虚席,但楼上却连一个食客也是没有……   忖思之间,瞥见一个店伙计急急跑了进来,打量了一阵,道:“大爷可是周二爷请的客人吗?”   萧翎这身奇形怪状的装束,反使那店伙计,迷惑起来,竟然不敢怠慢,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周二爷,哪一个周二爷?”   店伙计眼睛一瞪,吼道:“好小子,你是混水摸鱼来了,快给我滚下去!”   萧翎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那店伙计看萧翎乱发破衣,赤足草履,既不是周二爷宴请的江湖豪客,定是乡下放牛的野孩子跑进了城,一面怒声喝道:   “你这野小子,滚是不滚?”一掌向萧翎胸前推去。   萧翎此时的武功,岂同小可,纵是不运气,也有一种本能的反击之力,店伙计一掌击中萧翎前胸,只觉如击在坚石金铁之上,腕骨剧疼如裂,同时有一股强劲的反震之力,回撞过来,竟身不由己一个筋斗,倒翻了过去,撞在桌子上,一阵嘭嘭乱响,桌倒椅翻,杯碗乱飞。   这一交跌得那店伙计鼻青脸肿,但也跌开了他的心窍,挣扎站起,兜头一个长揖,道,“大爷,你老真人不露相,小子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周二爷到来时,你老千万别提这回个,你请坐,我给你提壶热茶。”   萧翎看他前据后恭之态,心中暗暗好笑,正侍说出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周二爷,那店伙计已抱着头溜了下去。   望着那店伙计奔下楼梯的背影,心中晴自盘算道:那周二爷不是巨绅,定然是一方的绿林雄主,我要访查岳姊姊的下落,势非得在武林中的人物口中打听不可,何况袋中无钱,腹中又甚饥饿,只好先混它一顿吃吃再说片刻之后,那店伙计头上包着白纱,双个捧着茶盘上来、先给萧翎倒了一杯茶,才去收拾那摔破的杯盘,神情之间,恭谨无比。   萧翎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望着楼下攘攘人群,想着此次入江湖,欲要打听出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先找中州二贾,这两人声名甚著,想来不难寻得……   忖思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花白长髯。身躯魁梧的老叟,带着一个全身青衣的少女,走上楼来。   那老叟浓眉、虎目、方脸、海口,精神奕奕,满脸红光,两道眼神,有如冷电暴射而出,扫了萧翎一眼,在萧翎对面坐了下青衣少女坐在老人的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那店伙计看这两人神情,哪里还敢多问,先沏上一壶茶,才陪笑说道:“老爷子,可是周二爷的高宾?”   那老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店伙计己被萧翎吓破了胆子,看那老人神色不好,放下茶壶,打个躬,退了下去。   那老人两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萧翎,萧翎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望向窗外。   只听脚踏楼板之声,那老人竟然站起了身子,缓步走了过去,举起手中茶杯,道:   “小兄弟高名上姓?”   萧翎端杯而起,道:“在下萧翎,老前……”他本想称呼老前辈,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义父之言,不论遇上何等武林人物,都要和他平辈论交,当下改口说道:“老兄有何见教?”   那老人长眉耸动,脸色微微一变,就是那微闭双目正襟而坐的青衣少女,也不禁闪动秀目,望了萧翎两眼。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他说道:“世问同名之人甚多,此萧翎,未必就是彼萧翎?”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道,“难道老兄台,还见过另一位萧翎不成?”   那老人道:“老夫虽未见过,但却是久闻他的大名了。”   萧翎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那老人道:“老夫八手神龙端木正。”   萧翎道:“端木老兄。”暗暗忖道:惭愧!我竟然忘记请教别人的姓名了。   那老人缓缓放下茶杯,伸出右手,道,“今日得会萧大侠,实乃老夫的荣幸。”   萧翎看他右手已近前胸,只好伸出手去,道:“以后还望端木老兄多多指教。”   只觉五指一紧,那老人已握住自己的右手。   他从无江湖阅历,虽和老人双手相握,仍然无备,只感到那老人的掌势愈收愈紧,才忽然警觉到不对,暗中一提真气,内劲直贯右手。   那老人突觉掌中紧握的五指,由柔而坚,变的有如钢条一般,心中暗暗吃惊,忖道:   那萧翎出道不足一年,竟能名声大噪,果是名不虚传。当下松开右手,哈哈一笑,道:   “萧兄的盛名,果非幸至,老朽得罪了。”   言语间大见恭敬起来。   萧翎道:“好说,好说,端木兄的武功内力,都不在兄弟之下。”心中纳闷,暗暗忖道:他叫我萧大侠,定然误认我为另一个萧翎了。   那老人端起茶杯,正待转身而去,萧翎却突然拱手一礼道:   “老兄台慢走一步,在下还有事想要请教。”   八手神龙端木正停下身子,缓缓回头,笑道:“萧兄有何见教?”   萧翎道:“兄弟已往从未在江湖之上闯过,这次是初入江湖。”   端木正呆了一呆,道:“萧兄是和老朽说笑呢?还是真心相问?”   萧翎道:“自是真心相问,哪有说笑之理。”   端木正道:“这么说来,萧兄当真不是那位真萧翎了?”   萧翎道:“兄弟才是真真正正的萧翎,只怕那位萧翎才是假冒兄弟之名。”   端木正两道目光,一直在萧翎身上打量不停,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道:   “如若两位果非一人,那就连老朽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萧翎道:“请教原因何在?”   端木正道:“江湖传言,那萧翎人品俊雅,出没无常,武功奇高,年岁也和萧兄相仿,萧兄此刻虽着布衣草履,但却掩不住轩昂英气,俊雅人品……”   只听一阵咚咚之声,似是有很多人上楼而来。   端木正一拱手,道,“此事咱们有暇再谈。”   说完一句话,人已归了座位。   萧翎暗暗赞道:这老兄好俊的轻功。   就这眨眼工夫,楼门口处,已拥入十几个人来。   这些人穿着各异,有着长衫,有着劲装,但个个目透精芒,一望之下,立可辨出都是武林人物。   八手神龙侧过去身子,故意避开了登楼之人的视线。   几十道精芒闪动的眼神,一齐闪转在萧翎以及八手神龙和那青衣少女的背影之上。   除了萧翎之外,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一直是不停的侧转身子,避开那投向两人的目光。   突然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排众而出,直向萧翎走了过去,冷漠地问道:   “大驾何人?可接过敝庄二庄主的请帖了吗?”   萧翎目光一转,看这人尖头削腮,心中没有好感,当下冷冷答道:“萧翎。”   两个字却似有绝大的威力,那中年大汉骇然倒退了两步,抱拳一揖,道:“原来是萧大侠,失敬了!”   萧翎心中奇怪,暗道:好啊!这萧翎的名字,竟然是这般的有煞气,威风,口中冷冷他说道:“好说了。”   那中年大汉堆下满脸笑容,又是一个长揖,说道:“二庄主想是不知大驾行踪敝处,致未能奉上请帖,还望萧大侠大度包涵。”   萧翎道:“那倒不用了。”   只听步履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着华衣的少年,带着两个小童,大摇大摆的走上楼来。   楼上群豪纷纷抱拳作礼,行态之间,对那华衣少年,似是十分恭敬。   萧翎暗道:不知道是何许人物?   适才和萧翎说话那尖头削腮的大汉急步行了过去,和那华服少年低语一番,那华服少年先是微耸眉头,继而点头一笑,直对萧翎行了过来。   他距萧翎还有四五步远,停了下来,拱手说道:“兄弟周兆龙,不知萧兄驾临敝地,未能远迎,还望原谅。”   此人眉目清秀,一身华衣,听他口气,大概就是那店伙计口中周二爷了,当下站了起来,道:“言重了,兄弟初……”   微微一顿,接道:“初到贵地,人地生疏……”   周兆龙伸手一把,抓住了萧翎的右腕,暗合五指,发出内劲。   萧翎吃过那八手神龙端木正的苦头,他骤然出手,几乎叫自己应变不及,周兆龙重施故技,萧翎已有戒备,当下运气右臂,也不让避,故作不知。   周兆龙一把握住了萧翎右腕,正是脉穴要害之处,他存心恶毒,如若此人真是萧翎,必然将避开脉道要穴,如若不是萧翎,这一握,立可置他死地。   初入江湖的萧翎,哪知江湖上的险恶狡诈,竟是不知让开腕脉要穴,但他内功深厚,玄门无上心法的乾清气功,已有七成火候,这一气贯右臂,行气似珠,运劲若钢,竟然把脉穴封住。   周兆龙只觉如握在一根铁条之上,而且隐隐觉着,萧翎肌肤之内,真气流动,心头大吃一惊,暗念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内功。赶忙放手笑道:“萧兄的盛名卓著,兄弟早已倾慕,只恨缘悭一面,无由识荆,今日幸得一晤,足慰生平的渴慕。”   一面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快请入席。”   那尖头削腮大汉,躬身说道:“剑门二英,和唐家的三姑娘,大驾还未赶到。”   周兆龙挥手笑道:“不用等他们了。”   那大汉面现难色,低声说道:“二庄主今日之宴,原为替三位远客接风……”   周兆龙笑接道:“今日之宴,改为替萧兄洗尘。”   那大汉不敢再说,回首对店伙计道:“摆酒。”   酒席早已备好,片刻间酒菜齐上。   周兆龙和萧翎坐了上席,举杯笑道:“萧兄游戏风尘,真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今日肯赏兄弟一个薄面,自报姓名相见,实叫兄弟感觉到荣宠万分。”   萧翎虽想解释,但又觉其中复杂万端,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举杯说道:   “周兄实是大客气了。”   心中念头轮转,想道:那人冒我之名,我就借借他的名誉,也不为过,何况此时心情,纵用千言万语,只怕也无法分说的清楚,念转意决,立刻安下心来。   周兆龙似是有心和萧翎结交,曲意奉承,极尽礼遇,满楼群豪眼见周兆龙对萧翎曲己结交之情,立时纷纷敬酒,词态恭谨,把萧翎捧上了三十三天。   萧翎涉世未深,初入江湖受人如此的宠敬,虽是聪明人,也不禁有些飘飘然难以自持,觉得这些人如此对待自己,实是盛情可感。   那周兆龙更是奉承的恰到好处,恭而不卑,每一句话都流露无限情意,只把个初出茅庐的萧翎安抚的心花怒放,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在这猜拳行令,群豪拱托萧翎的热闹之下,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僻坐一角,更是显得凄凉、孤独。   周兆龙早已暗示随来群豪,不得查问那僻处一角的老人、少女,是以群豪尽管哄闹,却无人去搅扰那老人。少女的清静,但周兆龙却在暗中留神看那老人和少女的一举一动。   如若萧翎是常在江湖闯荡的人,或是他稍为留心一些,必可查觉那周兆龙对那一老一少作戒备的神情,但他已被那争献殷勤的群豪包围,何况那周兆龙又十分谨慎,每当和萧翎谈笑之时,又装出一付神情欢愉的轻松神态。   欢笑敬酒声中,突然奔上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劲装汉子,刚一登上楼梯,立时遥对周兆龙一个长揖,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归州城外。”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了。”   那劲装大汉抱拳一揖,转身下楼而去。   那大汉刚去不久,又一个汗透劲服。满脸尘土的大汉,奔上楼来,躬身在楼梯口处,躬身抱拳,说道,“报二爷,四川唐三姑娘的驾轿,已到了城外三里之处。”   周兆龙笑道:“好,我这就亲往相迎。”   那大汉翻身一跃,下楼而去。   周兆龙目注萧翎,微微一笑,道:“等会儿兄弟要替萧兄引见几位名震武林的大英雄……”敞声大笑一阵,接道:“这几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一时俊杰,但如和萧兄的声名相较,那又是输上一筹了。”   萧翎道,“周兄这般夸奖,兄弟如何敢当……”   话还未完,突闻一声低沉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萧翎闻声回头,瞥见那青衣少女,已站了起来,翠袖扬处,三道白芒,悄无声息的袭向了周兆龙的背后三处大穴。   陡然惊变,萧翎未及思索,已扬手拍出一掌,口中大声喝道:“周兄,小心了。”   周兆龙闻声警觉,肩头微晃,人已横跨出三尺多远,才转身回头望去。   萧翎势在意先,出掌奇快,周兆龙回头望去,那三道白光已被萧翎掌势震的偏向一侧。   那青衣少女眼看发出的三柄淬毒飞刀,被萧翎掌力震的偏向五尺外飞去,心中又惊又恨,既惊萧翎雄浑的内家劈空掌力,又恨他多管闲事,冷笑一声,一双翠袖齐扬,四道金芒,电射而出,两柄奔向萧翎前胸,两柄射向周兆龙。   萧翎双手并出,一挥之间,竟然把两道金芒,一齐接在手中。   周兆龙显是不敢冒险,右手一抛,绿芒暴闪,叮咚两声,近身金芒,尽为击落。   萧翎看手中的金芒,竟是两柄形如短剑之物,两侧形如锯齿,无数铁刺,泛出一片蓝汪汪的颜色。   这时,楼上群豪,暴喝一声,分头向八手神龙及那青衣少女扑去。   只听周兆龙低声叹道:“萧兄艺高胆大,实叫兄弟佩服,这金剑两侧无数的锋刺,尖利无比,纵然是练过铁砂掌的功夫,也是无能禁受,上淬剧毒,人中必死,萧兄竟能凭借两指之力,挟着金剑的剑身,毫厘之差,生死殊途……”   萧翎暗叫一声:惭愧。放下手中金剑,转眼望去,只见周兆龙右手之中,握着一支翠玉尺,长约一尺二寸,隐隐泛现一片绿芒。   周兆龙不待萧翎询问,已抢先说道:“兄弟这翠玉尺,虽然谈不上什么稀世之宝,但却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千年寒玉,坚如铁石,不畏刀剑,萧兄如若喜爱,兄弟愿以玉尺相赠。”   萧翎急忙双手乱摇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只听两声闷哼,紧接着响起了砰砰两声大震。   转眼望去,只见那些扑向八手神龙和青衣少女的群豪,已然躺下了四五个。   八手神龙功力深厚,劈出的掌势,威猛无涛,群豪虽然分由四面八方扑击,仍是无法近他之身。   萧翎扫掠那青衣少女一眼,只见那原本端庄严肃的脸上,此刻却现出激愤之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充满着仇恨和怨毒,萧翎和她的目光一触,不自觉心中一震。   回头望去,只见那周兆龙带着微笑,望着场中搏斗的形势。   这时,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但周兆龙仍是凝立不动,仿佛那些伤亡,都和他无关一般。   萧翎眼看着伤者渐多,心中老大不忍,突然一迈步,欺身而上。   他一出手,立时有两个大汉闪身退到两侧,让开了一条路。   八手神龙端木正双目尽赤,看萧翎攻了上来,不禁大怒,厉声喝道:“接老夫一掌试试。”呼的一掌,当脸劈到。   萧翎初次和人动手,毫无经验,看掌势猛恶,竟不敢硬接,右手斜里划出,五指拂向端木正的脉门。   端木正霍然一惊,疾退两步,道,“兰花拂穴手。”   萧翎道:“是啊!”忽见金芒一闪,刺向左肋,兵刃来到,寒风先至,萧翎吃了一惊,身子一侧,反臂拍出一掌。   他惊惶之间,无暇转头,这一掌势在意先,只听啪的一声,一只金剑,斜里飞出,那青衣少女疾退两步,左手抱着右腕,双目中泪水盈睫,显是受伤不轻。   原来萧翎反臂一掌,正击在那青衣少女右腕之上。   萧翎微微一怔,心中甚觉歉然,正想说几句告罪之言,忽见八手神龙袍袖一抖,一片金星银芒,漫天袭来。   耳际响起了周兆龙的声音,道,“萧兄小心暗器。”   那端木正号称八手神龙,暗器手法,独步武林,挥手之间,飞刀、袖箭、银梭、金镖等多达十余件,当真是密如骤雨,分袭萧翎全身十余处大穴要害。   萧翎心中大惊,暗道:一手能发出这多暗器,当真是闻所未闻。右手疾急的拍出一掌,人却向后跃去。   一股强猛的内劲,涌了出来,那飞来暗器,有如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斜飞横走,纷纷向两侧偏去。   端木正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孩子,咱们走吧!”左手一探抱起那青衣少女,右手疾快的劈出了一掌,人却穿窗而去。   萧翎微一挫腰,人已到了窗口,但见人影一闪,周兆龙跟踪而至,道:“萧兄,有道是穷寇莫追,放他们去吧。”   萧翎本无追人之心,只是想看看那端木正抱着一个人,能否跃下高楼,只见他右手一按窗台,借力跃上一座屋面,去如惊鸿,转眼不见,暗暗舒一口气,回头说道:“这两人和周兄有过节吗?”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江湖上恩怨是非,自是难免,这两人兄弟不相识,不知为何要行刺兄弟,今日多亏萧兄相救,要不然兄弟恐早已伤在那淬毒飞刀之下了。”   萧翎暗想:我那岳姊姊又何尝和那些人有仇恨了,他们只为贪图“禁宫之钥”,就不惜使用各种手段,和我岳姊姊为难。   当下叹道:“周兄说的不错,这江湖间的是非,当真是莫可预测。”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楼下。”   周兆龙低声说:“快些把受伤的人扶下楼去。”牵着萧翎右手,接道:“走!萧兄弟,我替你引见一下剑门双英,多识几个人,总是无害。”   萧翎只好随着周兆龙走下楼梯,刚行到店门口处,两匹高大的健马,已到店外,马上坐两个身着浅灰劲装,身披黑色斗篷的大汉。   周兆龙放开萧翎,双手抱拳,道:“兄弟适才遇上了刺客,未能远迎二兄,还望恕罪。”   马上人一跃而下,齐声说道:“周兄言重了,那刺客可曾抓到?”   周兆龙笑道:“刺客已逃,有劳二兄下问。”   那当先一个年龄较大,留有黑色长髯的大汉说道:“可惜我们兄弟晚了一步,如若能早到一步,量他难以逃走。”   后面一个年纪较轻的,白面无须之人,接道:“什么人吃了豹胆熊心,敢对周兄无礼?”   周兆龙笑道:“来人武功高强,连伤了敝庄七位好汉……”目光一转,投注在萧翎身上,接道:“如非这位萧兄援手,兄弟恐早已伤在那刺客的淬毒飞刀之下了。”   那黑髯大汉叫道:“有这等事,那还得了……”   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这位是……”周兆龙笑道,“兄弟忘记为二位引见了……”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萧大侠萧翎,萧兄年纪不大,但艺业惊人,早已是名重武林的人物了。”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萧翎一眼,似是不信,微一拱手,道:   “久仰大名了。”   萧翎虽觉此人词态冷漠,但还未觉到对方有着看不起自己之遂抱拳还了一礼,道:   “好说,好说。”   周兆龙指着当先那黑髯大汉,道:“这位是剑门双英的老大,追风剑裴百里……”   微微一顿,又指着白面无髯的大汉接道:   “这位是老二,无影剑谭侗。”   萧翎又一抱拳,道:“以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教。”   裴百里冷冷他说道:“咱们兄弟不敢当。”   周兆龙眉头一皱,道:“二兄跋涉远来,腹中想已饥饿,楼上备有酒饭,为二兄接风洗尘。”牵着萧翎,闪到一侧,欠身让客。   谭侗紧随裴百里的身后,行近萧翎身侧时,突然屈指一弹,一缕指风,袭向萧翎左膝间的“阳关”穴。   萧翎万不料他突然弹指施袭,一时慌张失措,骇然避开。   谭侗微微一笑,道:“萧兄好快的闪避身法。”词意刻薄异常。   如以萧翎的武功而论,运气闭穴,硬挡他这弹指一击,也是无碍,只是他从无对敌经验,是以临事慌乱,不能自已。   周兆龙生恐萧翎气愤之下,绝袂而去,暗施传音之术,说道:“萧兄看在兄弟份上,不用介意,这两人雄居一方,狂放惯了,再有机会时,萧兄不妨露一两种绝技,给他们见识一下,以后,他们就自知收敛了。”   萧翎本想发作,但听得周兆龙这一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强忍下这股闷气。   楼上残席早已重整,周兆龙牵着萧翎和剑门双英,同坐一桌。裴百里抢过酒壶先倒了一杯酒,站起说道:“萧兄,咱们初度见面,兄弟先敬一杯。”   萧翎已有戒心,缓缓站了起来,正待举手去接酒杯,突听一声微响,一枚隐泛蓝光的银针,刺入了酒杯之中,同时耳际响起了一个娇若银铃的笑声,道:“好啊!客人还未到齐,你们就喝起酒来,我瞧哪一个有脸子,敢把那杯酒喝下肚去。”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斜倚在楼梯口处,咯咯大笑。   周兆龙起身一个长揖,道:“三姑娘好俊的轻功,咱们这样多的眼睛,竟然未见三姑娘几时上了楼来。”   那红衣少女笑容突然一敛,冷冷他说道:“周二庄主飞函相请,邀我来此,竟然是这等怠慢,那是显然瞧不起我唐三姑了。”   周兆龙拱手赔笑,道:“唐三姑说的哪里话,兄弟对四川唐门绝技,仰慕万分,岂有存心怠慢三姑娘的道理,只因兄弟适才遇上一件意外之变,才致有失远迎,失了礼数。”   唐三姑道:“什么意外之变?”   周兆龙道:“兄弟遇上了刺客。”   唐三姑秀眉耸动,星目在剑门双英脸上一转,道:“有这两位名剑在此,想那刺客,不死亦要伤在剑下了。”   裴百里心中早就不乐,唐三姑一现身就发出一枚毒针,射穿他手中酒杯,但碍于周兆龙的情面,不便发作,哪里还能再忍受唐三姑的撩拨,冷笑一声,接道:“四川唐门的暗器,威震江湖,这个咱们兄弟是早就听说过了,今日见识姑娘这毒针穿杯的绝技,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可是有些不大服气吗?”   裴百里话未说完,又被她接了过去,心中更是恼怒,脸色一变,愠道:“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虽然毒绝天下,但剑门双英还未放在心上……”   唐三姑一面缓步行来,一面接道:“你如不信唐家的暗器之毒,那就不妨把手中一杯酒喝下去试试看?”   第十二回:不识江湖险恶     裴百里低头一看,只见杯中之酒,已变成了一片紫黑之色,心头骇然,但神情仍是十分镇静,冷笑一声,道:“就算吃了这一杯药酒,也未必能把我裴某人毒死。”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那就请吧。”   裴百里暗运内力,杯中毒酒突然化作一道细小的喷泉飞起三尺多高,直向唐三姑樱唇中射了过去,口中却淡淡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先敬三姑一杯。”   楼中群豪目睹此等内功,相顾失色,暗自惊骇不已。   唐三姑樱口轻启,吹气如兰,那射向樱口的毒酒忽然又折转向裴百里酒杯之中射出。   这两人各以上乘内功,逼出杯中毒酒,往返折射,蔚为奇观,只见楼上群豪个个凝神相注,目瞪口呆。   裴百里暗暗惊叹道:这唐三姑一个女流之辈,武功如此了得,江湖上只传四川唐家的暗器,毒绝天下,未免是委屈他们唐三姑也为对方的深厚内功所慑,暗自吃惊,心想:   无怪这剑门双英,能得周兆龙这般尊敬,果是名不虚传,武林中只传诵剑门双英剑术,却不料内功竟也是这般精纯。   这两人相互生出了敬仰之心,敌意顿消,相视一笑,齐齐坐了下去。   萧翎眼看两人各以内力逼出酒线,来回折返,心中亦甚惊骇,暗自忖思,不知自己是否也有此等功力。   只听周兆龙朗声说道:“在下再替三姑娘引见一位朋友……”   唐三姑接道:“什么人?先说给我听听。”   周兆龙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三姑娘定已是早就听过他名头了……”指着萧翎接道:“就是这一位,鼎鼎大名的萧翎萧大侠。”   唐三姑秋波一转,投注到萧翎身上,他虽然衣着破旧,满脸风尘之色,但却掩不住那天生的秀拔英挺,不禁微微一笑,道:   “江湖间盛传那萧翎,剑如神龙,人如玉,今日方知见面尤胜传言许多,只可惜这身装束,未免不够风雅。”   萧翎被一个大姑娘在人前这般称赞,甚觉不好意思,双颊间,顿时泛起了两圈红晕。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愿炫露,这般衣着,无非便于江湖之上行动罢了。”   萧翎暗道: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还有银钱来做衣服,但此等之言,自是不好出口,淡谈一笑,默然不言。   剑门双英已领教过唐三姑的武功,那确实高明的很,但萧翎这名不见经传的人,不但极受周兆龙的礼遇,而且唐三姑对他似是亦很服贴,心中好生不服,但那萧翎沉默寡言,两人一时间想找岔生事,却是无从找起。   只见唐三姑缓缓站起来,伸出纤纤玉手,挽起酒壶,满斟了一杯酒,轻启樱唇,笑道:“萧相公布衣玩世,那正是名士风采,适才贱妾言语问多有得罪,奉敬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众目睽睽、她这般婉转道来,直似旁若无人。   萧翎有着手足无措之感,他心中本想说几句谦谢之言,再婉言拒酒,但行动却是刚刚和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驰,缓缓站了起来,茫然端了酒杯,说道:“唐三姑娘言重了。”   仰脸喝了下去。   唐三姑一仰脸,也把杯中酒喝个点滴不剩。   周兆龙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三位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给兄弟这个面子不小,兄弟这里先干为敬。”   此人心机深沉,随时留心着四周形势,看谭侗脸色大变,唯恐引起纠纷,赶忙举杯敬酒。   剑门双英只好也陪着干了一杯。   唐三姑的为人一向是我行我素,萧翎破衣草履本不起眼,唐三姑原也未把他放在眼中,但经过一番仔细品量,却不禁怦然心动,只见他轮廓端正,英华内蕴,清秀中含蕴一种刚健气度,有着温文尔雅的美,也有着豪情慷概的英雄气质,但最是撩人处,还是那一双黑白分明。朗如寒星的眼睛,犹如深壑大海,雾里冬阳,有时清澈照人,有时却一片迷茫,叫人看不真切。   她幼小在唐门的威名翼护下长大,行走江湖,任性放浪,武林中人,大都怕结怨唐门,对她都逊让三分,十余年来,养成一股骄狂之气,有如脱缓之马,心之所愿,那是从不顾及旁人。   她既对萧翎生出了好感,纵然在大庭广众之间,也是不多顾忌,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萧翎身边坐下。   萧翎只觉一阵脂粉的幽香,扑人鼻中,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身躯,正襟而坐。   无影剑谭侗冷冷的望了唐三姑一眼,缓缓站了起来,道:   “兄弟也敬萧兄一杯。”右手一伸,平托酒杯,递了过去。   萧翎想到适才他弹指袭穴一事,料想这杯酒定非好意,星目中寒芒一闪,暗自运起了乾清罡气,护住身子,正待伸手去取,忽见一只粉白皓腕,横由身前伸过,耳际间响起唐三姑的娇笑,道:“你不能吃!这杯酒让我替你喝吧!”   无影剑谭侗,五指暗蓄功劲,只待萧翎接取酒杯时,暗点他的脉穴,却不料半路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唐三姑横里插手,竞是代他喝酒,而且动作奇快,玉腕一伸,纤纤玉指,已搭在酒杯之上。   萧翎一看唐三姑代行出头,知她一番好意,只好坐着不动。   谭侗冷冷说道:“三姑娘如若想和在下拼酒、谭某人自是舍命奉陪,这杯酒,是敬萧兄的,三姑娘何苦要扫兄弟的面子?”   唐三姑道:“反正是一杯酒,谁喝也是一样。”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谭侗脸色大变,但却忍了下去,五指上蓄劲未发。   周兆龙眼看情形,愈来愈行紧张,再吃下去,势非要闹出事情不可,赶忙起身说道:   “大庄主还在庄中相候诸位,咱们也该去了。”   也不容剑门双英答话、举手一挥,道:“回庄。”   四周群豪,纷纷站起,下楼而去。   剑门双英脸上一片阴沉,随着站起了身子。   唐姑娘却依然是笑容满面随着萧翎身侧下来。   店门口,早有人牵马恭候,周兆龙欠身肃客,先让剑门双英上了马,说道,“三姑娘坐的轿子,已经备好……”   唐三姑接道:“我要骑马。”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早已教人多备了一匹,三姑娘请上马吧!”   唐三姑侧身低声对着萧翎,道:“剑门双英处心积虑要暗算于你……”微微一顿,接道:“不过,你和我走在一起,就不用怕他们了。”   一伸手,把接过的马缰,转交到萧翎手中。   萧翎跨上马鞍,周兆龙早已控缓在等候,道:“两位慢慢走,兄弟要先行一步。”   唐三姑道:“尽管请便,你要去劝劝那剑门双英,别要自寻苦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在我们百花山庄,量他们也不敢多生是非。”一带缰,转身纵马而去。   唐三姑回眸一笑,道:“咱们也该走啦!”一掌拍在萧翎的坐马上,健马一声长嘶,放腿向前奔驰而去,唐三姑纵马急追,和萧翎并骑而行。   快马如飞,转眼问跑出了六七里路。   萧翎的心中,正在想念岳小钗,暗自忖思道,如若此刻和自己并骑而行的,是日夜想念的岳姊姊,岂不是一件莫大的赏心乐事……   唐三姑俏目流转,看萧翎端坐马上,正在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一般,神情痴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喂!你在傻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一个人……”   唐三姑一扬柳眉儿,道:“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唐三姑满脸期待之色,等待答复,他涉世未深,不善谎言,心中明明知道,不便说出实言,但却不自禁的脱口说道:“女人。”   唐三姑先是脸色一变,继而淡淡一笑,道:“那一定是人间绝色,比我这丑丫头漂亮多了。”   萧翎上下打量了唐三姑一阵,道:“你很美,只是没有我姊姊那种清高的风标……”   唐三姑那眉梢眼角间,展布开一片喜气,接道:“你是在想你姊姊?”   萧翎正待答话,瞥见周兆龙纵马如飞而至,遥遥抱拳笑道:   “有扰两位谈兴。”   唐三姑道:“什么事?”   周兆龙道:“小事情,有几位武林同道,下顾敝庄,两位请慢一点走,兄弟先回庄去,此事原本不愿惊扰两位,但恐两位入庄之时,误以为兄弟怠慢佳宾。”一带疆,就要放马疾奔。   萧翎突然说道,“既是有人相犯贵庄,在下等亦当同去,或可略助一臂。”   周兆龙道:“区区小事,怎敢有劳萧兄和三姑娘。”   萧翎道:“彼此相交,正该如此。”   周兆龙道,“如此劳动两位,叫兄弟如何安心。”   唐三姑道:“救人事急,咱们得快些走了。”   一抖绥绳,当先纵马急驰。   三匹快马,急如流星闪电,飞奔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大道上。   这条路行人甚少,但修筑的却整齐宽阔,两旁插柳植花,风物宜人。   绕过了一座突起的石岗,景物忽然一变。   触目百化余际,五色缤纷,邵觅阔人道,也至此而断。   花丛后,转出来好几个青衣少年,垂手肃立道旁。   周兆龙一跃下马,拱手笑道:“到了。”   唐三姑和萧翎双双跃下马背,几个青衣人,伸手接过几人坐马,转入右侧花丛之中,消失不见。   萧翎追随庄山贝,学艺数年,不但尽得庄山贝武功真传,而且学得了易理五行,一看那杂陈百花行列分布,已瞧出暗合五行之数,微微一笑,道:“寓奇阵干花树之中,当真是高明的很。”   周兆龙眉宇间闪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口中却微微一笑道:   “雕虫小技,萧兄见笑了。”   萧翎胸无城府,那周兆龙又是有意笼络于他,处处讨好,萧翎如何能不跌入圈套之中,当下纵目四望,一面笑道:“正奇变化,相互为用,如若这花树阵中,再布上一些反五行,那就更见佳妙了。”   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但却身怀绝技,胸罗万象,幸是他涉世未深,还未尽解江湖间的权谋运用,如是假以时日历练,必将是武林中一代天骄人才,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必得趁早杀之……   萧翎不闻周兆龙言笑之声,还道这等不留余地的批评,伤了他自尊心,接口说道:   “兄弟是随口胡言,周兄不要见怪才好。”   周兆龙笑道,“萧兄言重了,兄弟是正在想着,如何能够留萧兄几日,兄弟也好向萧兄多讨一点教益。”   穿过十丈花阵,但见翠树迎风,楼台亭阁,景物绔丽。   两扇黑漆巨门,早已大开,只见十二个身着劲装,怀抱雁翎刀的大汉,分列大门两侧。   萧翎抬头望去,那十二个黑衣大汉,身材一般高大,都是二十二三的精壮少年,一色青绢包头,白裹腿倒赶千层浪,雁翎刀把处,飘垂着二尺长短的红绸子,心下呷,暗道:这些人都是劲装抱刀,如临大敌,排列门侧,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唐三姑娇声笑道:“啊哟!二庄主,这等重礼迎接,叫我们如何敢当。”   萧翎暗暗叫道:惭愧,这原是迎客之礼,幸好我还未问出口来。   周兆龙笑道:“萧兄初度驾临敝庄,自是应该大礼迎接……”忽然觉着冷落了唐三姑有点不对,赶忙叉接口说道:“三姑娘虽然和兄弟相识已久,但这番应邀而来,给足了兄弟的面子,自是也该大礼相迎。”   唐三姑笑道:“迎接他也是一样。”   周兆龙回顾唐三姑启齿一笑,唐三姑才觉出这句语病太大。   不禁脸上一热,泛起了两朵羞红。   萧翎却是懵无所觉,大步儿直往前走。   将近门前,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挥动手中雁翎刀,但见刀花一错,红绸子飘飘乱飞,十二人姿势全变,右手单刀,斜指地上,左手立掌当胸,欠身垂首,神态恭谨无比。   萧翎一时间,不知是否该答人之礼,不禁停了下来。   周兆龙大迈一步,挽着萧翎的左手说道:“萧兄请啊!”并肩而入。   进得大门,乐声忽起,十二个分执弦管乐器的彩衣少女,缓缓奏起细乐。   周兆龙侧身让萧翎行前半步,穿过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步入大厅。   大厅中极尽豪华,红毡铺地,白玉作壁,画梁雕栋,四个身着白绞的垂髫美婢,手捧玉盘,款步迎来。   周兆龙肃容让客,笑道:“两位请稍坐片刻,兄弟去请大庄主来。”   萧翎道:“如此大礼相待,兄弟心已不安,如何还能惊动大庄主。”   心下暗自狐疑,想道:方才说是有人犯庄,但我一路行来,不见半点迹痕,想来那来访之人,定是百花山庄的朋友了,下人传事不明,才有误报。”   周兆龙道:“不瞒萧兄和三姑娘说,在下义兄,一向很少见客,但萧兄名重一时的大侠,兄弟有幸攀交,三姑娘武林世家,门望盛誉,百年不衰,自是又当别论了。”   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原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一走,萧翎如若问起这百花庄的底细,唐三姑口没遮拦,泄露了自己身份之秘,大有不便,目下和萧翎初交不久,对他为人性格,尚未了解,唐三姑一泄底细,萧翎或即将拂袖而去,这一场用心,岂不是白费了。当下举手一招,唤过一个美婢,低言数语,那美婢匆匆出厅而去,自己却重又退了回来,拱手一笑道:“兄弟一去,实有怠慢佳宾之嫌……”   萧翎接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道:“我已着人去请大庄主。”   唐三姑笑道:“百花山庄二庄主这般的屈己待客,我还是初次见到。”   周兆龙道:“兄弟和萧兄虽是初交,但却一见如故,但愿萧兄能折节下交,也把我周某人当个朋友看待……”   萧翎急急接道:“兄弟得周兄垂顾,幸何如之。”   这时,三个白衣美婢,行了过来,手托玉盘,奉上香茗。   萧翎取过玉杯,喝了一口,但觉清香可口,不禁赞道:“好茶。”   他山居五年,一直吃的是粗茶淡饭,此刻骤饮香茗,自是倍觉甜香。   周兆龙看他神情举动,确非装作,心下暗暗喜道:看来是不难网罗于他,口中却朗朗说道:“此茶乃兄弟亲手焙制的菊松香,萧兄能一口品出,足见渊博。”   萧翎被他不着痕迹的捧来捧去,不觉间对周兆龙生出甚深的好感。   唐三姑大眼睛转了两转,忽然问道:“贵庄中全无警兆,犯庄之人,可是退走了吗?”   周兆龙道:“江湖之上,虽是难免是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敝庄……”   肩三姑道:“哼!武林中有谁不知你们两兄弟心……”   周兆龙重重咳了一声,接道:“三姑娘此次虽是应了兄弟之邀,束装东来,但得以结识萧大侠,可算得不虚此行,日后两位并骑江湖,英雄佳人,珠联壁辉,定然将大大哄动武林。”   唐三姑只觉心中一甜,回眸望着萧翎一笑,道:“只怕我没有这好福气。”   萧翎心中若有所觉,但却又不全然明了,怔了一怔,道:   “好说,好说……”   正自苦思不出措词,瞥见一个白衣小婢,急奔而入,步履矫健,分明是身怀武功,直奔三人身前,欠身说道:“大庄主在望花楼恭候佳宾。”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啦!”起身抱拳对萧翎一礼道:“有劳萧兄登楼一行,兄弟心甚不安。”   萧翎道:“兄弟应该拜见大庄主。”   周兆龙当先带路,穿过了二重庭院,但见奇花罗布,环绕着一座青石砌成的高楼。   萧翎约略一眼,暗估那石楼要高在九丈以上,工程宏伟,异常壮观。   周兆龙带两人拾梯而上,直登楼顶。   萧翎心中暗数,这石楼共有一十三层,每一层都有一人把守,把守之人的年岁,越到上层越大,到了十二层楼,守门之人,已是个发髯皆白的老叟了。   七层之前的守门人,还对周兆龙欠身作礼,愈高愈冷漠,十层之上的守门人,竟是望也不望周兆龙一眼,看样子,不拦他已然是很给面子了。   萧翎心中想道:这大庄主不知是何等人物,气魄如此之大?   忖思之间,已登了第十三层。   周兆龙抢先一步,抱拳说道:“拜见大哥。”一撩衣襟,似要跪拜,只听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不用施礼了。”   萧翎转目看去,只见北面壁间靠窗处,一张雕花的檀木椅上,坐着一个黑须及腹,儒中长衫,驼背的中年文士,面色红润,丰颊隆额,浓眉海口,气度威严,凛凛然慑人心神,如若他不是驼背,神态将更见肃穆。   周兆龙放下衣襟,欠身行到那人身侧,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小弟结交不久的萧翎萧大侠。”   驼背文士微笑颔首道:“后起之秀,果是神采不凡。”   萧翎听他口气托大,不由激起傲气,右手微微一挥,道:   “兄弟萧翎,请教老兄贵姓。”   周兆龙脸色微变,心中暗叫糟糕,生恐大庄主突然变脸,下令逐客,他熟知大哥性格,此事几乎是定而不移。   但事情却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那驼背文士微微一笑,道:“在下沈木风,号称血影子,你满意了吧?”   萧翎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沈兄,久仰,久仰。”   唐三姑娇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虽知百花山庄盛名,向为江湖视作畏途,但却不知百花山庄的大庄主,竟然是江湖上人人畏俱的血影子,当下欠身说道:“小女子常听祖母谈起沈老前……”她本想说老前辈,但话将出口之际,突然想起自己和周兆龙平辈论交,这血影子是他义兄,自己如若叫声沈老前辈,岂不自贬身份。   沈木风似是知她心中之难,淡淡一笑,道:“在下和唐老太大,有过数面之缘,但武林无长幼,咱们各交各的朋友就是。”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这话不错,在下是一向主张,和人平辈论交。”他心中一直牢牢记着那南逸公嘱咐之言,行走江湖,不论遇上何等人物,都要他平辈称呼。   沈木风笑道:“好一个平辈论交。”   举起双手突然互击一掌。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屋壁间,突然裂现出一扇门来,四个身着红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捧着一个锦墩,款步分行到几人身侧,放下锦墩。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坐。”   萧翎首先移步,大模大样的坐了下去。   唐三姑嫣然一笑,也随着坐了下去。   沈木风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二弟也坐下吧!”   周兆龙道:“谢大哥赏坐。”   行近锦墩,正襟挺胸的坐了下去。   萧翎暗暗忖道:这两人虽是称兄道弟,但这周兆龙对这血影子的敬畏,似是尤过师徒。   忖思之间,瞥见那裂开的石门中,又走出四个绿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盘上放着一只瓷杯,分行到四人身前,屈下双膝,高高举起玉盘,顶在头上。   萧翎心想这沈木风好大的排场,当先伸手入盘取过瓷杯,打开盖子,立时有一股清香之气,冲入了鼻中。   低头看去,只见杯中一片深绿的浓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酒不像酒,茶不像茶。   沈木风扫掠了萧翎和唐三姑一眼,道:“不知两位驾临寒庄,未备美味待客,请吃千年松参茶,聊表在下待客之诚。”当先举起瓷杯,一饮而尽。   萧翎取过瓷杯,但见那少女仍然跪地不起,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说道:“姑娘请起。”   那绿衣少女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但却仍跪着不动。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萧兄,请用参茶。”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举起手中瓷杯,一饮而尽,把瓷杯放在那玉盘之上,那少女才欠身站了起来,悄然退去。   沈木风缓缓把目光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萧老弟出道不过年余时光,但已声名大噪武林,想必是身怀绝世之技了?”   萧翎正待否认,那声名大噪武林的萧翎,是另有其人,并非自己,沈木风已接口说道:“不知萧老弟,可否显露出一两种绝技,让在下也开开眼界。”   周兆龙道:“萧兄的武功,兄弟是亲眼看到,还望能给我们兄长一个薄面。”   沈木风接道:“萧老弟,需用何等之物,尽管请说,在下立刻叫人备来。”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四个绿衣少女,并肩站在靠壁之处,心中忽然一动,想起柳仙子穷尽了数年苦功,研练而成的一种绝技“回旋指力”,当下举手对着一位绿衣女一招,说道:“请借姑娘玉盘上的瓷杯一用。”   那绿衣女望了沈木风一眼,才款款行近萧翎身侧,屈膝跪下,双手举起玉盘。   萧翎伸手取过一只瓷杯道,“兄弟如若少手,诸位不要见笑。”   这番话虽是谦词,其实也是实情,他虽得庄山贝、南逸公、柳仙子三人传授,但自己究竟有了几成火候,学得多少,心中却茫然不知。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用谦辞,兄弟等拭目一观。”   唐三姑看他取过一个瓷杯,心中暗自着急,忍不住低声说道:“萧兄弟,这沈木风乃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你如无出奇之技,那就不如藏拙的好。”   但事情已如满弦之箭,不得不发了,萧翎心中虽无把握,也只有硬着头皮挺了下去,缓缓站起了身子,暗运内力,手腕一振、一只瓷杯,穿窗飞了出去。   唐三姑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等拙劣的暗器手法,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她心中对萧翎情意真切,对他的荣辱,关怀异常,眼看萧翎竟以此等平淡无奇的暗器手法,打出瓷杯,心头难过至极。   那瓷杯飞出窗外,有如投海泥牛,半晌不闻声息。   周兆龙脸上微现讶然之色,望了萧翎一眼。   沈木风神态肃穆,一语不发,他为人一向阴沉,别人也无法看出他心中是怒,是乐,就是那追随他十余年的拜弟周兆龙,也是无法预测他的喜怒。   望花楼一片静寂,静的可听得心跳声音。   萧翎心头暗急,忖道:糟糕,莫非是用错了暗劲,那瓷杯直飞而去,或是力道用的不够,瓷杯认向不准,中途碰上了什么物体撞碎,这个丑可是出得大了。   正自焦虑之间,忽然沈木风脸色一变,侧身让开窗口。   只听呼的一声,一团白影,由沈木风身后窗中飞了进来,直向萧翎扑去。   唐三姑惊叫一声,正待扬腕发出暗器,萧翎右手已突然疾伸而出,道:“三姑娘不用惊骇,这是瓷杯。”   凝神望去,只见萧翎手中托着的正是那只掷出窗外的瓷杯。   楼上又是一阵沉寂,但这次沉寂,却和上次不同,是惊骇的一种沉寂。   半晌之后,周兆龙才长身而起,抱拳一礼道:“名不虚传,萧兄这惊世骇俗的武功,让人叹为观止矣,兄弟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长长吁了一口气,粉脸上绽开出如花笑容,道:“我们唐家世代以暗器驰名武林,但我却未见过这样手法。”   沈木风微微颔首道:“数十年前,有一位中帼女杰柳仙子,以轻功,暗器、修罗指,名震武林,号称武林三绝,在下出道晚了几年,未能得睹那柳仙子的风采,但萧兄这等回旋暗器的手法,纵然柳仙子重临江湖,只怕也要自叹弗如了。”   他当着唐三姑之面,却不肯称赞唐家暗器手法,隐隐间流现着内心的狂傲之气。   唐三姑正满心为萧翎高兴,虽然听得了沈木风的话,也未放在心上。   萧翎心中暗道:这暗器手法正是柳仙子传授之技,除她之外,世界上人只怕再也无人有这奇奥的暗器手法了,心中却微笑说道:“诸位过奖。”   缓缓将手中瓷杯,放入玉盘之中。   只见沈木风举手一招,那托着玉盘的绿衣女,立时急步行了过去,沈木风伸出右手,取过一只瓷杯言道:“在下也用这一只瓷杯献丑。”   缓缓伸出左手,掌心托着瓷杯,此人除了驼背之外,玉面长髯,生相十分俊雅,纤长手指,莹白如云。   只见他五根莹白的手指,逐渐由白泛红,片刻之后,成了一片血赤,掌中瓷杯,也渐渐泛起一片殷色。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沈木风掌指上的红色,逐渐退去,又恢复那莹白之色,但那雪白的瓷杯,却变成了一片灰白,沈木风轻轻一吹,掌心瓷杯突然化作一阵细灰,飘落一地。   萧翎心头骇然,暗暗惊道:是什么内功,如此利害?   但闻沈木风朗朗一笑,道:“献丑,献丑。”举手一挥,道:   “摆酒。”   周兆龙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走近萧翎身旁,低声说道:“望花楼乃大庄主静修之地,平常之人,难得登上一步,在此地设筵待客,那可是从未闻过之事,足见大庄主对萧兄的推崇了。”   萧翎口中谦逊道,“得蒙庄主如此盛情款待,兄弟甚感不安。”心中却是暗自忖道:   这又有什么稀奇之处,也值得这般郑重、令兄也不过是一个庄主而已。   但闻细音传来,十分悦耳动听,一对美艳小婢,鱼贯由那壁间门户中走出,送上餐具桌倚,桌倚刚刚摆好,酒菜随着上来。   沈木风缓缓站起身子,萧翔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此人身体奇高,这一站,足足有九尺以上,如若不是驼背,只怕要一丈开外了。   周兆龙拱手笑道:“萧兄请入上座。”   萧翎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沈木风道:“百花山庄,立庄以来,萧兄是我沈某人第一次在这望花楼上欢筵的佳宾。”   萧翎道:“兄弟亦甚感荣宠。”   沈木风微微一笑,坐了下去,唐三姑却傍着萧翎一侧坐下。   沈木风、周兆龙,各坐一方相陪。   席间的佳看美味,无一不是珍品,大都是萧翎未曾吃过之物。   他虽然出身官宦世家,吃过不少罕奇之物,但这筵席上的东西,却大都是未曾品尝之物,只觉吃来味美可口。   一席酒罢,沈木风起身送客,抱拳对萧翎笑道:“在下身体有些不适,还未疗养复元,恕我不送下楼了。”   萧翎一挥手,道:“不敢劳动大驾。”转身大步而行。   周兆龙紧行一步,走在萧翎身侧,笑道:“萧兄那回旋暗器手法,当真是技绝人世,兄弟今日还是初次闻见,如若萧兄不吝绝技,还望今后能指点一二。”   萧翎心下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于他,此技乃柳讪子毕生心血研创而成,岂能随便授人。   正自为难之际,唐三姑却接口说道:“此等师门绝技,萧兄未得师父允准之前,只怕是不能随便传人。”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只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言,萧兄不用认真。”   萧翎甚感不好意思,说道:“周兄如若是真的想学,兄弟当自告……”   唐三姑此刻已然心向萧翎,怕他承担下来,以后难以改口,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接道:“奇怪呀,怎么未见那剑门双英他们哪里去了?”   周兆龙心中虽然恨她打岔,但却话题已被岔开,自是难再接上,只好微微一笑,道:   “剑门二英,已被兄弟派人引入别院休息,唐姑娘可是想见见他们吗?”   要知萧翎那“回旋指力”,打出暗器的手法,乃武林从未闻见之学,周兆龙原想趁他几分酒意,用话挤着他承诺下来,好叫他无法反悔,却不料唐三姑从中打岔,叫他心愿难偿。   唐三姑道:“谁稀罕见他们了。”   忽然想起来此之时,自己曾大言不惭的要保护萧翎,此时知他武功高过自己甚多,不禁泛起一阵羞惭,双颊飞红,望了萧翎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周兆龙抢前一步,把萧翎和唐三姑带入一座风景幽美的跨院之中。   这百花山庄,占地不下百亩,庄院辽阔,放眼望去,但见亭台楼阁,不知有多少院落。   百盆奇种兰花环绕着一座精细的瓦舍,红墙绿门,极尽华刚。   两个容色娇艳的翠衣小婢,早已迎候门前,见三人缓步行来,齐齐跪了下去。   萧翎赶忙欠身还了二婢一礼,说道:“两位姑娘快快请起,这等大礼相迎,叫在下如何敢当?”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这座兰花精舍,乃敝庄贵宾下榻之处,不知萧兄是否看得上眼?”一面说话,一面举步入室。   萧翎道:“萧翎有何德能,承蒙如此款待,实叫兄弟难安。”   周兆龙道:“萧兄能够看得上眼,兄弟就大感荣幸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萧兄一路风尘劳累,也该早些休息了,兄弟不多打扰……”   目光一转,扫掠了两个翠衣小婢一眼,道:“好好侍候萧爷,如果有怠慢贵宾之处,你们就别想活了。”   两个翠衣小婢齐齐躬身应道:“奴婢等不敢。”   萧翎暗道:这百花山庄好大的气魄,好严厉的家法。   周兆龙欠身抱拳,说道:“萧兄如有什么需要,尽管支使这两个丫头,兄弟告退了。”   萧翎还了一礼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回顾了唐三姑一眼,道:“三姑娘的宿住之处,就在萧兄这兰花精舍西首的梅花阁,兄弟领先带路!”   唐三姑望着萧翎,嫣然笑道:“萧兄休息吧!我要走了。”   萧翎道:“三姑娘一路劳累,也是该休息一下。”抱拳送客。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离开兰化精舍,穿越过一段碎石小径,直人梅花阁。   这梅花阁,顾名思义,满植梅花,品类繁多,不下十余种,看上去又有一番古雅清丽的景象。   梅花环绕中;有一座耸立的阁楼,两个白衣小婢,早已迎候阁外。   兰花精舍和这梅花阁,虽然是紧相连接,但因庭院广大,精舍和阁楼,相距亦有十余丈远近。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步入阁中,轻轻咳了一声,笑道:“三姑娘,那萧翎的人品如何?”   唐三姑常年在江湖之上闯荡,虽还是姑娘身份,但却是早已没有了儿女情态,当下微微一笑道:“嗯!英俊庸洒,秀出群伦,比起你周二庄主,那是强的多了。”   周兆龙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从未对三姑娘存有非分之想。”   唐三姑笑道:“那是最好不过,要不然就要尝尝我唐家一十八种绝毒天下的暗器滋味。”   周兆龙道:“唐门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不知三姑娘学会几种?”   唐三姑道:“不怕周兄见笑,小妹么,只会一十二种。”   周兆龙道:“了不起,一十二种绝毒暗器,那是足以行遍天下了。但不知唐家的暗器手法,比起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如何?”   唐三姑笑道:“那八手神龙端木正,我虽未曾见过,但却听家母说过,以暗器扬名武林,博得八手神龙的雅号。”   周兆龙道:“两下相较,孰优孰劣?”   唐三姑笑道:“如说手法,或将是各有千秋,但如讲到对敌伤人,端木正岂足以和我们唐家相提并论。”   周兆龙道:“愿闻高见。”   唐三姑道:“唐家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中,有九种是小巧之物,落时无声无息,且可一发数十枚,剧毒淬炼,见血封喉,谅那端木正也难以及得。”   周兆龙道:“领教了……”脸色突然一整,接道:“三姑娘接得在下函邀,肯翩然惠临百花山庄,使蓬革生辉不少,但兄弟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还得望三姑娘大度包涵。”说话时神情严肃,郑重其事。   唐三姑微一沉吟,道:“可是为了萧翎吗?”   周兆龙道:“三姑娘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见周兆龙说她只说对了一成,不由问道:“此话怎么说?”眼看周兆龙肃冷的神色,不禁暗自运功戒备。   周兆龙道:“此事不但关系着萧翎,而且也关系着你三姑娘,还牵扯我们百花山庄和区区在下,因此三姑娘只算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周兆龙道:“兄弟想和三姑娘来个君子协定。”   唐三姑道:“什么事呢?”   周兆龙道:“三姑娘和萧翎的私人情事,兄弟不加过问,而且还一力促成……”   豪放的唐三姑,听到周兆龙这等单刀直人的说法,也不禁羞红泛颊,急急接道:   “你说说看要我怎么办?”   周兆龙道:“简单的很,只要三姑娘不与萧翎谈起我百花山庄中的一切情事!”   唐三姑一皱眉头,沉吟了一阵,说道:“如若他问起我呢?   我既不能骗他,也不能推倭说是不知道啊!”   周兆龙道:“其实三姑娘知道的也不过是百不及一,只不过是听到江湖上一些传闻罢了,如若是萧翎问你,你尽可推到兄弟身上,要他问我就是。”   唐三姑道:“如若我说了,那要怎么办呢?”   周兆龙双目精芒闪动,说道:“兄弟自然也要在萧翎面前说三姑娘的坏话了……”   唐三姑急道:“我有什么坏话可说?”   周兆龙道:“三姑娘纵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坏话,但当该知道那谣言足以中伤,兄弟如编些故事,自信也能说的十分逼真。”   唐三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周兆龙一抱拳,道:“三姑娘早些安息,兄弟告辞。”大步出阁而去。   再说萧翎眼望两人去远,返身回入精舍,尚未坐下,一个翠衣小婢已捧了一杯茶送上,萧翎接过茶杯,道:“有劳姑娘。”   那翠衣小婢欠身说道:“萧爷这般称呼我们,如被庄主知晓,定然难免一场好打,小婢叫玉兰,她叫金兰,萧爷以后请呼叫我们名字就是。”   萧翎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兰掩口一笑,道:“萧爷大客气,奴婢等担当不起。”   金兰接口说道:“浴汤早已备好,萧爷,可要沐浴一下吗?”   萧翎想到跋涉奔走,已然快两天没有洗澡,点头笑道:“劳请带路,在下也实该洗个澡了。”   金兰转过身子,款步行去,穿过敞厅,直入浴室,果是浴汤早已备好,蒸蒸热气上腾。   玉兰随后而入,回手关上室门,伸手去脱萧翎的衣服。   萧翎愕然退后两步,道:“你干什么?”   玉兰道:“萧爷沐浴,难道就不脱衣服吗?”   萧翎双手乱摇,道:“你们不出去,我如何好脱衣服。”   金兰笑道:“奴婢侍候萧爷沐浴。”   萧翎急道:“那怎么成?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快些出去吧!”   玉兰道:“我等如若侍奉不周,只怕庄主责罚。”   萧翎道:“男女授受不亲,古有明训,何况沐浴的事,你们快退出去。”   二婢相视一笑,齐齐躬身说道:“既是如此,奴婢告退了。”   萧翎道:“快些出去吧。”   二婢鱼贯退出浴室,萧翎关好室门,才宽衣沐浴。   浴罢出室,二婢早已恭候在门外,与萧翎直入卧室。   卧室中锦榻绣被,极尽豪华。   金兰捧过一套新衣,说道:“庄主吩咐奴婢等为萧爷备好了衣服,萧爷先行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身。”   萧翎望了那新衣新履一眼,道:“你们出去,我自己试着穿吧!”   二婢已知他固执,只好齐齐退了出去。   萧翎刚刚换好新装,玉兰已推门而入,手托玉盘,盘上放了一杯人参莲子汤,笑道:   “萧爷换着新装,更见俊雅,奴婢等三生有幸,得以侍候萧爷。”   萧翎出身官宦世家,儿时身受婢女的侍候,尤有记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玉兰嫣然一笑,道:“不是小婢讨好萧爷,这百花山庄中,佳宾川流不息,倒也有不少潇洒的俊雅人物,但如和萧爷这一比较,实不啻天壤之别。”   二婢不但生得面目姣好,亭亭玉立,而且言词温文,显是受过了长期的严格训练,才培养出这般尔雅娇柔的风情。   萧翎回头望了玉兰一眼,笑道:“你们这百花山庄,不但风物绝佳,而且气魄宏大,豪华瑰丽,虽王宫亦难比拟。”   玉兰笑道:“奴婢等自幼在这百花山庄中长大,住久了,倒也不觉有什么豪华之感。”   萧翎点头吟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金兰掩口笑道:“萧爷年少英俊,资兼文武,无怪能受我们庄主敬重,这兰花精舍,一向是甚少迎客,就奴婢记忆所及,数年来,不过三次而已。”   萧翎道:“这么说来,你们百花山庄的迎客之处,是很多的了。”   玉兰接口道:“就奴婢所知,除了这兰花精舍之外,还有梅花阁、牡丹亭、翠竹轩等三处,百花山庄,一向是高朋满座,宾客川流不息,但这兰花精舍,却是终年空着,很少人住过,但今年倒是两度作迎宾之用,开前所未有的先例。”   萧翎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听她之言,凡是能得住进这兰花精舍之人,似是百花山庄极为敬重的宾客,我和周兆龙不过是萍水相逢,初次论交,竟然得他们这般敬重,心中在想,嘴里却随口问道:“两位姑娘可是常住在兰花精舍中吗?”   二婢似是和萧翎极是投缘,竟是有问必答,金兰微微一笑,道:“是啊!凡是留住在兰花精舍中的客人,都归我们姊妹接待,百花山庄中,每一座待客阁轩中,都有专司待客之责的人。”   萧翎道:“那你们可记得上次居住这兰花精舍的佳宾是何等人物吗?”   二婢沉吟了一阵;王兰才低声说道:“庄中之秘,奴婢等本是不敢多言,但萧爷正人君子,与众不同,奴婢不能相欺,但望萧爷先行答允奴婢等一事,我姊妹才敢畅言所知。”   萧翎道:“什么事,你们说吧。”   玉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萧爷答应我们今宵所言之事,不对外人谈起!”   萧翎好奇之心大起,点头应道:“好吧!我不说出去就是。”   玉兰道:“三个月前吧,那位留住这兰花精舍的人,也极得我们庄主敬重,他叫宇文寒涛。”   萧翎心中低吟道:“宇文寒涛,宇文寒涛,啊,好熟悉的名字啊……”   金兰盈盈一笑道:“除了那位宇文寒涛之外,这兰花精舍还有一次留住佳客的传说,但那时候奴婢等年纪还小,已不复记忆是何等人物了!”   萧翎仍然在想着宇文寒涛这个名字,只觉耳熟的很.却是想不起几时见过。   玉兰看萧翎凝目沉思,忍不住叫道:“萧爷,你在想什么?”   萧翎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那位宇文寒涛,是什么样子的人物?”   金兰道:“看上去四十多岁,儒中长衫,黑髯及腹,怎么?   萧爷认识他吗?”   萧翎道:“这个名字很熟……”   玉兰接道:“那宇文寒涛,育一个极其容易记起的特点,那就是他整日提着一个描金箱子,寸步不离,也不知那箱子里放的是什么珍贵之物,睡觉时枕在头下,吃饭时放在身侧,哼!生怕给别人偷了去似的!”   萧翎只觉脑际中灵光一闪,五年前三元观中的往事,一幕幕展现脑际,心驰神往,久久不言。   金兰嗤的一笑,道:“萧爷,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可要奴婢等为你高歌一曲?”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敢再多劳动两位,二位自管休息去吧!”   二婢相互望了一眼,粉脸上突然飞起两颊红晕。   萧翎奇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玉兰羞泥一笑,垂下头去,说道:“萧爷如有需要奴婢等的地方,只要呼唤一声……”   萧翎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休息去吧。”   二婢欠身辞去,萧翎随手掩上了房门,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但觉重重疑云,泛上心头,竟是难以安心行功。   他毫无江湖阅历,心中虽然觉着这百花山庄有些不对,但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室门启处,玉兰手捧着一支红烛,款步行来,缓缓把红烛放在案上,柔声说道:“萧爷,天要下雨了,可要早些安歇,我帮你款下衣服。”   萧翎道:“不用了。”   玉兰知他脸嫩,不敢相强,放下绣帐,悄然退出。   突然间,亮起了一道闪光,紧接着雷声大震,真的下起雨来了萧翎扬手一挥,一阵暗劲,涌了过去,熄去火烛,仰卧在床上,想着日来所闻所见,越想竟是越觉不对,自己言语中尽多破绽,那周兆龙似该早发觉自己并非那名震江湖的萧翎。   那一十三层的望花楼中,似是到处布满着机关,守护是那等严谨,好像随时都会有人攻袭一般。   他思绪如潮,难以入梦,不觉间,已然是二更过后,听窗外雨声瀑瀑,更是毫无睡意,披衣而起,轻启室门,步入庭院。他怕惊动了二婢,落步甚轻。   只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神陡然一清,抬头望去,望花楼上,灯光明亮,似是那沈木风还未安歇。   闪光划空而过,瞥见数丈外一条人影,漫步行来,匆匆一瞥面,萧翎虽是有过人的目力,也不过只看出来人是一个娇小的体形,当下一吸真气,横移数尺,贴壁而立。   只见来人也不隐蔽,竟是踏着石径而来。   萧翎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气,忍不住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顿然而住,答道:“是我,你可是萧兄吗?”   柔音细细,赫然是唐三姑娘的声音。   萧翎迎了过去,道:“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这里作甚?”   唐三姑低声说道:“说话声音低些,不要惊动了那两个丫头,百花山庄中,人人都是会家子,耳目极是灵敏……”不容萧翎接口,又抢先说道:“你又为什么不睡呢?”   萧翎道:“我睡不着,想在雨夜中散散步。”   唐三姑笑道:“我也是睡不着啊!所以来找你谈谈。”   萧翎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谈,你有事咱们明天再谈也是一样。”   唐三姑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萧翎正色道:“咱们虽然是心胸磊落,但终是男女有别,被人瞧见,难免要说闲话。”   唐三姑道:“咱们武林中人,哪有那多规矩,如果和世俗儿女一般,岂还能在江湖之上走动。”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也是,武林中人,是无法严守一般世俗礼法。   唐三姑看他不言,心知已为自己言词所服,当下微微一笑,道:“咱们雨中走走如何?”   萧翎心中正闷着重重疑问,暗道: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出身武林世家,见闻甚广,倒是不妨向她请教一些疑难,当下举步,向一片花丛中行去。   唐三姑冒雨而来,全身衣服,已然淋湿,但见萧翎的衣服,未为雨淋,伸手牵着萧翎左腕,道:“咱们到那边花架下去,别要淋湿了衣服。”   萧翎知她是一番好心,也不便拒绝,只好任她牵着行去。   阴云低沉,夜色如墨,如非两人都有极好的内功,目力异于常人,绝难见三尺外的景物。   两人刚刚奔入花架下,突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升高约七八丈后,爆开了一片火花。   紧接着,亮起数盏红灯,高高挑起。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数盏高挑的红灯,忽沉忽升,不停的移动。   唐三姑轻轻一扯萧翎的衣服,道:“有人摸进了百花山庄,如若不找到咱们跟前,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萧翎道:“咱们既在百花山庄作客,岂有袖手不管之理。”   唐三姑道:“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咱们如若擅自出手,不但难以使那周兆龙心生感激,反将招引起他们多疑之心。”   萧翎奇道:“为什么?”   唐三姑道:“他不愿咱们知道这百花山庄中太多的秘密。”   萧翎轻轻嗯了一声,道:“三姑娘的高论不错。”   定神看去,风雨中只见那红灯忽沉忽起,忽左忽右,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唐三姑看那红灯、沉浮移动,久久不停,又轻声对萧翎说道:“来人武功甚高,看样子,恐一时之间,还难击退,嗯!是啦,这些人定然白昼来探过道,对这庄中的布置,虽然未必能了若指掌,但却有了大略的了然。”   她似是要在萧翎面前表现出她的广博见解,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这些人,似是想攻向那望花楼。”   第十三回:义结金兰望花楼     萧翎仔细看去,果然发觉高挑的红灯,都缓缓集中向望花楼。   这时,那望花楼上的灯光,早已熄去。   只听一阵娇嫩呼叫之声,传了过来,道:“萧爷……”   萧翎一皱眉头,大步出了花架,道:“玉兰吗?”   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道:“正是小婢。”声落人到,玉兰、金兰联袂而至,一色绢帕包头,劲装佩剑。   金兰目光一掠唐三姑,道:“姑娘也在此地,那是最好不过。”   唐三姑道:“我刚到不久。”   玉兰微微一笑,道:“小婢等适才接得二庄主传来的口谕,问两位是否有兴致去看看热闹,如是有此兴致,奴婢们即刻带两位前往,如是没有兴致,两位请早些休息。”   这几句话,听在萧翎耳中还没有什么,但唐三姑却是听得暗暗惊心,二婢之言,分明是早已在暗中监视着两人的举动了。   萧翎看那高挑红灯,突然沉落下去,只余一盏,在夜暗风雨中移动,不禁动了好奇之心,道:“既是周二庄主相请,我等自是应该去瞧瞧才对。”   玉兰道:“萧爷既有兴致,奴婢等走前一步,替两位带路。”   萧翎道:“不要慌。”   飞步奔入卧室,取了随身带来之物,才随着二婢行去。   他暗中留心两人的身法,竟然十分快速矫健,心中暗自惊佩,道:想不到这百花山庄中的一个婢女也是身怀有上乘武功。   二人行速甚快,地势又熟,只见她们穿花绕树,片刻间,已到了望花楼下。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劲装大汉,手中高举着一盏红灯,周兆龙仍然是穿着一身华丽衣服,赤手空拳,但他身后却排列着一行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   但见玉兰脚步加快,两个飞跃,人己到周兆龙的身前,欠身说道:“萧爷和三姑娘大驾已到。”   周兆龙转身迎了过来,笑道:“有扰两位清兴,兄弟不安的很。”   萧翎道:“言重了,那犯庄之人哪里去了?”   周兆龙笑道:“已进了望花楼。”   萧翎道:“周兄,何以不拦住他们呢?”   周兆龙笑道:“他们指名要闯望花楼,如若不让他们试试,只怕他们死也难以瞑目。”口气平和,行若无事一般。   但见火光闪动,望花楼一十三层,同时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萧翎心头纳闷,暗道:哪有敌人想到哪里,就让他到哪里去,这倒是未闻未见之事。   周兆龙低声笑道:“怎么?萧兄和三姑是否想登楼去瞧瞧他们的搏斗?”   萧翎按不下好奇之心,说道:“如是可以的话,兄弟倒是想登楼见识一番。”   周兆龙笑道:“好吧!咱们就上楼去看看吧!”回顾身侧的玉兰、金兰一眼,说道:   “你们回兰花精舍去吧!”   二婢躬身一礼,返身而去。   目光一转,扫掠了那些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一眼,接道:   “你们守在楼下,如若那登楼之人,能够全身下楼,便送他们出庄,不许留难。”   萧翎只听得暗暗赞道:这周兆龙的气度,果然非常人能及。   只见周兆龙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萧兄和三姑娘请。”   唐三姑正待谦辞,瞥见萧翎已大步进了望花楼,立时举步紧随萧翎身后而入。   周兆龙负起双手,走在最后。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守护第一层楼的劲装人,面色苍白,靠在壁上,手中一柄锯齿刀,垂在地上,右臂间鲜血湿透了大半个衣袖,显是受了重伤。   周兆龙对那伤者淡淡一笑,道:“怎么?他们上了第二层吗?”言词间,既无慰问之意,亦无代他疗治伤势之心。   那大汉挣动了一下身躯,说道:“奴才无能,挡不住那来犯之敌……”   周兆龙接道:“不要紧。”   牵着萧翎、登上了第二层楼。   只见那守门之人,盘膝坐在地上,身前放着一把奇形外门兵刃万字梅花夺,双眼眼角和两个嘴角间,尚在滴着鲜血。   周兆龙微微一皱眉头,沉声问道:“来人呢?”   那人道:“奴才中了一掌,伤及内腑,被他们冲上去了。”   周兆龙道:“萧兄,咱们上三楼看看。”拉着萧翎,奔上三楼。   三楼上打斗痕迹尤新,那守楼的劲装大汉,抱着左臂,靠在一张木桌上。   周兆龙不再问那伤者,拉着萧翎直登四楼。   烛光照耀之下,只见那守楼大汉,仰卧在地板上,全身有四五处创伤,仍在流着鲜血。   一阵兵刃的交击之声,由五搂传了下来。   周兆龙道,“萧兄,来人正在五楼,咱们快些去看。”   萧翎看那躺在地上的守楼人,伤势甚重,而且鲜血仍然不停往外涌出,显是已经无能自行运气止血,如不及早设法相救,纵然伤势不碍,亦必将流尽身上之血而死,心中甚觉不忍,挣脱周兆龙握住的右手,说道:“这人伤的很重,咱们救救他吧。”   周兆龙微微一笑,也不阻止。   唐三姑抢先奔了过去,掏出金疮药,敷在那大汉四处伤口之上。   萧翎右手连扬,点了他四处穴道。   那大汉微微一挺身子,道:“多谢援手。”   萧翎道:“一个时辰,最好是不要移动身子。”   但闻楼上兵刃的撞击之声,十分猛烈,显是恶战已到了紧要关头。   萧翎顾不得再和那大汉说话,翻身一跃,直奔五楼。   五楼上正展开着一场猛烈的恶战,剑花惜落,刀光如雪,裹起了两条人影。   靠在楼梯口处,站着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右手握着一个李公拐,另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手中横着一柄长剑。   那老者神态沉着,望了周兆龙和萧翎等一眼,仍然不动声色,但那大汉却有些沉不住气,长剑一挥,挡住了三人。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台尽管放心,我等并无出手之意。”   那老者冷冷说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萧翎走在最先,那大汉伸来长剑,剑尖直逼萧翎的胸前,不及半寸,萧翎心中极是厌恶,冷冷他说道:“拿开。”   左手一拂,暗蓄修罗指力,弹在剑身之上。   但闻铮的一声,那大汉手中长剑,突然脱手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那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脸色大变,望着萧翎,说道:   “兄台好惊人的一指禅功……”   萧翎道:“在下并非是用的一指禅功!”   那老者登时飞起满脸羞红,垂下头去、萧翎胸无城府,不知此言大伤了那老者的颜面。   在场之人,无一不看的暗暗惊心,他这随手弹指一拂,竟然能使对方紧握的兵刃,脱手飞出,除了少林的一指禅功外,世间还很少闻到此种惊人的指上功夫。   那握剑大汉,长剑被萧翎弹指一击,脱出手后,惊奇、惭愧,交集心头,呆在当地,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愕然一声长叹,退到那老者身侧。   只见那花白长髯的老名、一顿手中的李公拐,道:“住手!”声若突发的焦雷,震得人耳际嗡嗡乍响。   那交错的剑光刀影,乍然分开,现出两个人来。   一个二十上下,全身劲装的英俊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另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手中横着一柄厚背薄刃的鬼头刀。   那握剑少年欠身说道:“师父有何训教?”   那老者长叹一声,道:“百花山庄中藏龙卧虎,今生只怕已难报你爹爹的大仇了。”   那少年双目中滚下来两行热泪,道:“为人子者不能手刃亲仇,还有何颜立足人世。”长剑一扬,疾向颈上抹去。   那老者扬手一挥,一股暗劲冲了过去,正击在那少年右肘间的曲池穴,那少年但觉手肘一麻,长剑脱手落地,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好啊!你可想死给为师的看吗?”   那英俊少年一屈双膝,跪了下来,道:“弟子,弟子……天胆也不敢有此用心。”   那老者脸上泛现出悲愤之容,长叹一声,道:“孩子,捡起兵刃,咱们走!”   那少年不敢再出言顶撞,捡起长剑,退到那老者身侧。   萧翎只看的如坠在五里云雾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只见那者者回过头去,对萧翎一抱拳,道:“请教兄台高名上姓?”   萧翎道:“在下萧翎。”   那老者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说道:“原来是萧大侠,老朽今宵承蒙教训,终生感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回顾了身后两个弟子一眼,接道:“咱们走!”   铁拐触地,当先行去。   那大汉、少年,脸上泛现出困惑、迷惆的神色,但见师父忿忿而去,只好紧随身后而行。   周兆龙一闪让开去路,抱拳一礼道:“三位慢走,兄弟不送了。”   那长髯老者冷冷说道:“如若老夫不死,三年内,定然重来。”   周兆龙笑道:“百花山庄日夜畅开大门,兄弟随时候教。”   那老者脸色一片惨然,目光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老朽已十年未履江湖一步,此番离山,已闻大名,想不到却在百花山庄幸会。”   萧翎一拱手道:“老兄台贵姓?”   那老者双目中寒芒一闪,道:“江湖无名小卒,说出来萧大侠也是不会知道。”   萧翎道:“在下初入江湖,的确是识人不多。”   那老者狂笑一声,道:“好一个识人不多。”   回身一跃,下楼而去。   三人去如飚风,眨眼间走的踪迹全无。   萧翎一皱眉头,道:“周兄,这三位是何等人物?”   周兆龙笑道:“江湖上尽多狂妄之徒,萧兄不用理他们,也就是了。”   唐三姑突然接道:“那老头子好像是传说中跛侠常大海……”   周兆龙冷冷瞪了唐三站一眼,道:“兄弟从未听过此人之名。”   唐三姑已然警觉,住口不言。   萧翎道:“跛侠常大海,这人既有侠名,那自然不会是坏人了。”   唐三姑想到和周兆龙相约之言,当下微微一笑,道:“我只听母亲提过此人之名,但是不是他,那就不清楚了。”   周兆龙道:“萧兄的大名,已然震动武林,这三人知难而退,算他们运气不错。”   萧翎道:“好说,好说……”   周兆龙道:“被这三人一扰,打搅了两位的安歇,此刻时光已是不早,萧兄和三姑娘也该早些休息了。”   当先带路,直把萧翎送回兰花精舍才告辞而去。   金兰、玉兰,早已恭候室中,屈下一膝,替萧翎脱下靴子,笑道:   “萧爷可想吃些夜点?”   萧翎一挥手,道:“不用了,你们去睡吧!”   金兰一笑而去,玉兰却在室内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萧翎又待催她去,玉兰已抢先说道:“萧爷尽管上榻休息,小婢守在这里等候使唤。”   萧翎两手乱摇道:“孤男寡女,长夜漫漫岂可同处一室,这不行,你快退出去,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   玉兰缓缓站起身来,神色黯然,双目中流露出无限的忧苦,欲言又止的款步退了出去。   萧翎不愿再和她搭讪,虽然看出她神情有异,但也不愿多问,关上房门,登榻休息,心中暗暗地想道:这两个丫头似是有些不对,明日得告诉周兄,另行换两个来。念转意定,闭目睡去。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醒来天已大亮,着衣起床,打开室门,金兰、玉兰晨妆早罢,相候室外。   二婢今天换着了一身银红短装,明艳照人,巧笑情兮,齐齐躬身,娇声说道:“萧爷早安。”   萧翎笑道:“不用了,你们这百花山庄好大的规矩。”   玉兰道:“婢子们如若侍候不好,要受二庄主的责打,但得萧爷快乐,小婢等是万死不辞。”   萧翎不愿和二婢纠缠,说道:“我要到室外走走,你们不用跟着我了。”举步出室。   但见花色绚烂,兰香扑鼻,心神为之一畅,漫步向花间走去。   昨夜阴云早散,东方天际,旭日初升,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露珠上,闪闪生辉,有如千万颗珍珠,散在五色缤纷的花叶上。   萧翎徘徊在花丛中,心神一清,脑际登时泛升起重重疑云。   他感觉,这座美丽的百花山庄,似是潜伏着无数的隐秘,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氛。   那大庄主沈木风,口头上虽和周兆龙称兄道弟,但那周兆龙对他的敬畏,却尤过父子师徒。   那金兰、玉兰二婢,看上去端庄秀丽,但举动却又是那般放荡轻浮……   正付思间,突听一阵朗朗的笑声传了过来,道:“萧兄,怎不多睡一会,可是那两个丫头侍候不周吗?”   萧翎转头望去,只见周兆龙一袭青衫,缓步行了过来,只好迎了上去,拱手笑道:   “二位姑娘的礼数大多……”   瞥见二婢,并肩站在丈余外傍花而立,柳眉轻锁,满脸哀愁,目光中流现出无限惊恐,他本想说二婢礼数大多,兄弟深觉不惯,要周兆龙调换两个新人,但见二婢那样惊恐之色,不自觉改口说道:“兄弟承蒙这般款待,心中不安的很。”   周兆龙笑道:“兄弟和萧兄一见如故,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萧兄尽管说出,如若这样,那就是见外了……”   微微一顿,接道:“大庄主心感萧兄昨宵代为逐敌之情,特命兄弟邀请萧兄再上望花楼头一叙,兄弟未便惊扰萧兄的好梦,不敢早来打扰。”   萧翎心中暗想:他如果真是感激于我,为什么不肯移樽就教,却要我上楼一叙,口中却应道:“兄弟去梳洗一下,周兄请梢等片刻。”大步奔入室中,二婢早已备好面水,萧翎匆匆梳洗完毕,随着周兆龙同向望花楼去。   周兆龙心思缤密,默查萧翎神色,已料到他心中所思,不待表示,抢先说道:“大庄主身体不适,尚未完全康复,不能亲来相请,特命兄弟向萧兄致歉。”   这一来,萧翎倒觉着不好意思起来,急急说道:“周兄言重了。”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大庄主自养疴望花楼以来,从未接见过宾客,独独对萧兄这般看重,确实从未有过之事。”   萧翎道:“周兄,可知大庄主请在下为了什么?”   周兆龙道:“这个萧兄见着大庄主后,自会明白。”   谈话之间,已到了望花楼。   昨夜的打斗痕迹,早已收拾,几个受伤的守门人,也换了新人。   周兆龙带着萧翎,直登上十三层楼。   沈木风早已在楼门口处,微笑相迎。   萧翎一抱拳道:“承蒙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沈木风笑道:“昨宵承蒙代退强敌,在下甚为感激。”   萧翎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目光转动,觉出这楼上,和昨日有些不同。   原来,靠东面壁间,垂着一幅八尺宽的黄缓慢子。   沈木风产客人座后,说道:“周二弟昨宵谈起萧兄,对萧兄的武功为人,敬佩的五体投地,言中之意,颇有高攀萧兄的用心!”   萧翎茫然说道:“什么事?”   周兆龙接道:“大庄主亦觉着萧兄才华绝世,为百代难见之才,有心结盟相交,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翎怔了一怔,道:“这个兄弟如何能高攀得上两位,我不过是一个未学后进……”   周兆龙接道,“昔有刘关张桃园结义,患难与共,留下千古美谈,兄弟等不才,也不愿古人专美于前。”   萧翎暗暗想道:这两人突然对我这般器重,不知是何用心,难道当真是为了我的武功高强?   他虽身兼三位异人之长,但自己仍是不明白,自己武功究竟到了何等程度,在武林该列名第几流中人物。   周兆龙伸手拉开黄竣垂慢,只见一幅桃园三结义的画像,挂在壁间,壁前的香案上,早已摆好四色礼品,和一大碗好酒,两只高大的红烛,分列画像两侧。   看样子是只要萧翎答应,立时就可以各叙年庚,结作兄弟。   周兆龙双目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萧兄是否看得起我们兄弟,还望明言赐告。”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得让兄弟考虑考虑,才能答复。”   沈木风脸色微变,道:“此等结盟相交的事,岂可强人所难,萧兄如不愿和咱们结作兄弟,也就算了。”   这是个极为尴尬的场面,沈木风、周兆龙四道目光一齐盯注在萧翎的身上,那周兆龙目光之中,更是流露出无限的乞求之色,沈木风却是神色如常,叫人无法看出他心中之意,萧翎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子,道:“两位这般看重兄弟,兄弟如再推辞,那是不近情理了。”   周兆龙喜道:“萧兄答应了?”   萧翎点头应道:“兄弟少不更事,以后还得要两位兄长多多教诲。”他年轻面嫩,虽觉事出突然,却是难以坚持,被两人情面困扰,竟是答应了下来。   沈木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绽开了一片笑容,道:“萧兄弟但请放心,咱们今日结盟之后,从此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兄弟如有需用为兄等之处,自是水里水中去,火里火中行。”举步行进画像前香案上,合手轻击两掌。   但见壁间暗门启动,走出来两个素衣少女,点燃火烛后,悄然退下,沈木风当先拈起一住贡香,就高烧的红烛之上点燃,插在香案上的金炉之中,屈膝跪倒,合掌说道:   “沈木风,现年五十八岁,今日和周兆龙。萧翎,结盟订交,从此患难相扶,生死与共,如有异心,不得善终,天神共鉴。”祝毕站起身来,取过桌上锋利的匕首,刺破中指,一滴鲜血,滴入酒中。   周兆龙和萧翎如法炮制,各在那刘关张画像之前,立下誓言,滴血入酒。   沈木风调开血酒,三人各饮一杯,举手一挥,两个素衣少女急急行了过来,收了香案。画像,撤下黄幔,退了下去。   沈木风心中似很欢乐,微微一笑,道:“三弟,从此之后,咱们是结盟的手足兄弟,彼此如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说出来。”   萧翎突然想起岳小钗来,说道:“小弟眼下就有一桩为难之事,不知如何着手。”   沈木风道:“什么事情?只要为兄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萧翎笑道:“也算不上什么紧要之事,只不过是寻找两个人。”   周兆龙笑道:“什么人?说出姓名来,好叫大哥为你做主。”   此人巧言令色,处处讨人欢心。   萧翎道:“我想找中州二贾。”   他记忆之中,只有中州二贾,知道那岳小钗的下落,他若要想找到岳小钗,势必得先要找着中州二贾不可。   沈木风沉吟了片刻,道:“五年之前,中州二贾突然隐没江湖,匿迹不见,世人大都误以为他们死去,或是已经积够了金银珠宝,避世不出,但他们却逃不过为兄的慧眼,这两人不但未死,而且也未避世不出,仍然和往常一般的在江湖之上走动,只不过凭仗着奇妙的易容药物,改变了样子而已。”   周兆龙接道:“这中州二贾,乃数十年来出名的难缠人物,何以不肯以堂堂正正身份,在江湖上走动,却隐名埋姓,混迹在江湖之上?”   沈木风笑道:“这两人贪得无厌,软骗豪夺,积聚了世无伦比的财富,仍是乐此不疲,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两人只要活上一天,必然是不肯收手。他们隐名埋姓在江湖上走动,定然在寻访什么,或是吃了大亏,尽负数十年之名,不好再在江湖上行动,只好惜易容掩去本来面目,暗中在江湖之上行动,访查敌踪。”   周兆龙道:“那中州二贾和咱百花山庄,可有来往吗?”   沈木风笑道:“昔年我们倒有过数面之缘,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萧翎接口道:“大哥可知道那中州二贾现在何处吗?”   沈木风轻轻叹息一声,道:“十年来,我一直养菏在望花楼上,从未离开过百花山庄一步,对中州二贾目下的行踪,还难说出,但为兄的当尽我之力,绝不使兄弟失望。”   萧翎心中甚为感动,道:“多谢大哥……”   沈木风摇手拦住萧翎,不让他再说下去,接道:“兄弟,你急于要找那中州二贾,为了何事?”   萧翎心中暗道:此事牵扯到我岳姊姊和那“禁宫之钥”,眼下还是不要说出的好,但他又不善说谎,沉吟良久,仍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兄弟如有不便出口之处,那就不用说了,为兄的当尽我之能,为兄弟追查那中州二贾的下落,五日之内,当可给你一点消息……”他微微一顿,又道:“你们下楼去吧!为兄的也已到了行功的时间。”   周兆龙和萧翎起身告辞,离开了望花楼,周兆龙一直送萧翎到兰花精舍,才告辞而去。   萧翎和衣卧在榻上,越想越觉不对,心中暗暗自责,道:这藏龙卧虎的百花山庄,似是隐藏着无限的神秘,自己尚未认清那沈木风和周兆龙的为人,竟然和人结作兄弟,情势已成,此后如若发现义兄都非好人,岂不是要自背誓言吗……   但转念又想到,这两人相待的情意,在当时情景之下,如不答应,实在给人大过下不了台……   这两个矛盾的念头,不停的在他心中激荡冲突,他不愿去想这件事,但又无法抛得开这盘旋在脑际的两个冲突念头。   玉兰、金兰二人,悄然站在室中一角,看他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也不敢惊扰于他,悄然退出室外……   归州城外酒楼上,八手神龙端木正行刺那周兆龙的一幕往事,又清晰的展现萧翎脑际,面容冷肃,端庄的少女,临去时眼神中流现出的怨恨,和脸上的激愤之色,有如一颗陨星,落在了他的心上,挥之不去。   还有那跛侠常大海,这些人,似都非凶恶之辈,何以竟然和百花山庄结下了很深的仇恨。   这些疑问,在他心中构成了重要的疑云。   正自忖思间,突听室门呀然而开,唐三姑缓步走了进来。   萧翎一跃而起,道:“卧室不便留客,咱们到外面厅中去谈吧!”   唐三姑摇头笑道:“你哪来这样多的酸礼,内室外室,不都一样。”   口中虽是反驳,但人却退到了外室。   萧翎随后而出,肃容人座。   唐三姑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去了望花楼?”   萧翎道:“是呀!你怎么知道,可是那金兰、玉兰告诉你的?”   唐三姑摇头说道:“她们不会说,也不敢说,是我亲眼看到你上了望花楼,不知那沈大庄主找你去干什么?”   萧翎沉吟一阵,道:“他们在那望花楼上,摆好了香案,要和我结为兄弟。”   唐三姑的脸上,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不知她心中是喜是愁,半晌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萧翎道:“他们殷殷相请,我自是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唐三姑道:“那你是答应了?”   萧翎道:“答应了!”   唐三姑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极为重视长幼之序,师徒之间有如父子,那是不用谈了,结过盟的兄弟,亦都得终身受命于长兄,你既己和那沈大庄主,周二庄主结作兄弟之盟,此后,凡是两人所谕,你必要全力以赴了。”   萧翎想起心中积存的重重疑云,不禁一声长叹,道:“如若他们要我做的事,非我所愿,我自然要他们收回成命。”   唐三姑目光流动,四下望了一眼,道:“如若他们要你去杀一个人,你去是不去?”   靓道:“那要看那人是好还是坏,如是作恶多端的人,杀了他为世除害,有何不可?”   唐三姑低声说道:“如若是好人呢?”   萧翎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他心中想到此事,顿觉心中惶惶,不知如何措词。   唐三姑接道:“如是你不知那人的好坏,你又将该当如何?”   萧翎但觉心中一阵怦怦跳动,仍是答不出话。   唐三姑微微一笑,又道:“咱们是相识的人,你瞧瞧我是好是坏呢?”   萧翎道:“在下和姑娘相识不久,不敢妄言。”   唐三姑又道:“如是你那两位盟兄,此刻传下手谕,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提我的人头见他,你要怎么办呢?”   萧翎道:“这个,在下从未想到过此事!”   唐三姑忽然站起身来,满室绕走,目光却是不停的四下流转,似是要借这游动,查看四周,是否有人在暗中窥听。   萧翎早已心有所疑,此刻心中郁结更深,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要去找他们问清楚!”   唐三姑急道:“不行,你要去问他们什么……”突然伸出食指,轻轻按在樱唇之上,低声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快坐下去。”当先就原位坐好。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分着五色劲装的大汉,缓步向兰花精舍行来。   这些人个个佩带着兵刃,似是要出征一般。   萧翎心头茫然,猜不出这些人到兰花精舍,是何居心。   但见那些分着五色劲服的大汉,在兰花精舍外面排成五行,每行五人,共有五五二十五人,然后,五个当先领队之人,直向兰花精舍行来。   萧翎心中纳闷,回顾了唐三姑一眼,道:“这些人来这里做什么?”   唐三姑说道:“你不用紧张,反正他们绝对不是来捉你,急什么呢?先坐下来,听他们进来说些什么。”   萧翎心中暗想:这话倒是不错,看他们来说些什么,再行设法应付不迟,当下落座以待。   那五个分着五色服装的大汉,行近兰花精舍外面,一列横排,垂手肃立,那当先一个身穿红衣的大汉,缓步走入室中,遥遥对萧翎抱拳一揖,道:“小人等奉命而来,向三爷报到。”   萧翎微微一怔,举手一挥道:“什么事情?”   红衣大汉道:“我等奉命,此后终身追随三爷,听候差遣。”   萧翎暗暗想道:此后终身追随于我,不知是何缘故?嘴里却随口问道:“奉谁人之命?”   那红衣大汉道:“二庄主转下大庄主的手谕,要我等来见三庄主。”   萧翎有些茫然无策之感,侧脸望了唐三姑一眼,挥手说道:   “你们先行退去,等我见过二庄主后,再作道理。”   那红衣大汉应声而退,和室外之人合在一起,退出了兰花精舍。   萧翎眼看那些身着彩衣的人去远,才低声问唐三姑,道:   “三姑娘,这些人用心何在?”   唐三姑笑道:“事情很明白嘛,你已是这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岂可无随行护驾之人,我已替你看过了,那行至室外的五个带队之人,都还不错……”   萧翎道:“什么不错?”   唐三姑道:“武功,那五人还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萧翎默然垂下头去,心中却是百感交集,理不出一个头绪。   唐三姑缓缓站了起来,行近萧翎身侧,柔声说道:“你可是有些……”   只听一声轻咳,打断了唐三姑未完之言。   抬头看去,只见金兰手托茶盘,站在室门口,双目盯注着唐三姑的脸上,神情间充满着敌意。   唐三姑故作不知。淡淡一笑,接道:“你既然有些后悔答应我的太快,那就不用跟我去了。”   施展传音入密之术,接道:“这丫头已然对我动了怀疑,咱们胡扯一通,让她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萧翎心中奇怪,初和这唐三姑相见之时,只见她一付骄狂之气,就是周兆龙也未放入眼中,但自见了那血影子沈木风后,神态突然收敛了很多,好像忽然对百花山庄,生出畏惧之心。   只见金兰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三爷用茶吗?”   萧翎暗道:好啊!看来这百花山庄上上下下,都已知道我们结盟之事。   伸手取过茶杯,问道:“你怎么称我三爷起来?”   金兰笑道:“百花山庄中上上下下的人,有谁不知萧爷加盟之事,您已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   萧翎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金兰又接着说道:“二爷已派了快马传出金花令谕,晓知三爷加盟的事,百花山庄也将大开盛宴,邀请武林高手,祝贺三爷入盟。”   萧翎奇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只听一阵朗朗笑声传来,接道:“这等大事,岂可不贺。”周兆龙大步行了进来。   萧翎起身说道:“二哥请坐。”   周兆龙笑道:“三弟,大哥对你器重异常,不但咱们百花山庄,要张灯结彩,为你祝贺,而且还请了当今武林中,几位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咱们百花山庄,来一次英雄大会,使三弟一举之间,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英雄人物。”   萧翎道:“小弟何能,劳大哥这般铺张。”   周兆龙笑道:“兄长之命,咱们做兄弟的岂可不从……”   目光一转,望着唐三姑笑道:“三姑娘的祖母,也列在贵宾之中。”   唐三姑道:“沈大庄主能看得起我们唐家,那是我们唐家的荣幸。”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届时尚望三姑娘和令祖母一起同来。”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周兄可是在下逐客令吗?”   周兆龙道:“好说,好说,三姑娘大多心了。”   唐三姑道:“你们兄弟或将有机要之事相商,我要告辞了。”   周兆龙一抱拳,道:“在下不送。”   唐三姑道:“怎敢有劳。”步出兰花精舍而去。   周兆龙望着唐三姑背影去远,落座笑道:“大哥因修习一种至高的武功,不幸走火入魔,已绝迹江湖整整十年,近来沉菏已好,武功亦已圆满练成,又得三弟加盟,可算是百花山庄立庄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   萧翎道:“大哥功行圆满,那自是一大喜事,但小弟加盟,却是算不得什么。”   周兆龙笑道:“三弟不可自轻,以你武功而论,当世武林,只怕还很难找出几个敌手……”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大汉,扶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奔入了兰花精舍。   那红衣大汉不敢闯入室中,扶着那黑衣大汉奔到门口,立时自动停了下来,肃然站在门外,高声说道:“二庄主、三庄主都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那黑衣人有如酒醉一般,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萧翎霍然离座,肩头一晃,人已到了门口,伸手扶住了那黑衣人。   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左肋处,衣服破裂,血水已然凝结,想是受伤已经很久,又经一阵奔走,神志已然有些不清楚了。   周兆龙端坐未动,沉声说道:“三弟,放开他,让他休息一下。”   萧翎道:“这人受伤很重,只怕是很难复元了。”右掌轻轻按在那人背心之上,一股热力,由那人的命门穴中,直冲而入。   那黑衣人吃萧翎深厚的内力,攻人体内,催动的行血真气。   将苍白的脸色上,逐渐泛现出轻淡的血色,神志也缓缓的清醒过来。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周兆龙,口齿启动了半晌,叫出一声:   “二庄主。”   周兆龙面色肃穆,语气森冷他说道:“你怎么受了伤?”   那黑衣人讲话似已十分困难,常常是口齿启动了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来。   只听断断续续他说道:“小的……在江畔,被人刺……了……一剑,伤的……很重……”   周兆龙接道:“我知道你伤的很重,只怕是已经救不活了快些把经过讲出来吧!”   黑衣人道:“那人问我是不是百花山庄中人……大庄主……   是不是叫血影子沈木风……”   周兆龙接道:“你可告诉了他吗?”   黑衣人道:“小的牢记着咱们百花山庄的规矩……纵是身受严刑拷打,……也……   也不会说出庄中情形。”   周兆龙微微点头,道:“那很好,你往下说吧!”   黑衣人道:“小的心中怒他出言无状,叱责了他几句,那人就拔出剑来,刺了小的一剑……”   周兆龙道:“你是死人么?站在那里等着他刺?”   黑衣人道:“他出手太快了……快的叫人看不清楚,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人已中剑倒了下去。”   周兆龙脸色微变;道:“他只攻了一招,就伤了你吗?”   黑衣人道:“不到一招,小的只看到他右手握着剑柄,接着就是寒光一闪,小的就受了伤,根本没有看清楚他如何拔剑出手。”   周兆龙道:“你还记得那人的形貌吗?”   黑衣人道:“详细形貌,已然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年纪很轻,出手奇快……”话至此处,已然讲不清楚,唔唔呀呀,也不知他说的什么。   周兆龙霍然站立起来,抓过身旁的茶杯,举手一挥,把一杯冷茶,泼在那黑衣人的脸上,又厉声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黑衣人吃那冷茶一激,神智忽然一清,道:“小的记不不清了,好像叫什么萧……   翎……”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他叫萧翎?”   那黑衣人身子一阵抖动,缓缓闭上双目逝去。   周兆龙脸色一片镇静,毫无激动之色,说道:“三弟,放开他吧!他已经死了。”   萧翎缓缓放下那黑衣人的尸体,弹了一下衣袖上的水珠,说道:“如若不是二哥问话太急,让他能运气调息,再由小弟用真气助他行血运气,这人或可有几分生机,至少他不致死的这么快,咱们也可以多问他一点事情。”   周兆龙笑道:“他重伤之后,又经过一阵奔行,失血甚多,救活之望,十分微小,万一救他不活,岂不是连这几句话,也是问不到了?”   萧翎口中不言,心中暗想道:这位盟兄看上去十分温文尔雅,怎的心地如此歹毒。   只不过是想问几句话,就不借见死不救。   只听周兆龙温和笑声,传入耳际,道:“怎么?三弟可是觉得我心地太狠吗……”   微微一顿,接道:“唉!三弟,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必得讲究心狠手辣,有道是: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量、毒二字,各自奥妙不同,但却要靠人去如何应用。”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哥,小弟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三弟尽管请说,为兄的洗耳恭听。”   萧翎道:“适才那黑衣人提起的萧翎,只怕……只怕那人才是真正扬名武林的萧翎。”   周兆龙道:“这么说来,三弟用萧翎之名,是冒充的了?”   萧翎道:“这倒不是,兄弟的名字,就叫萧翎,那人也叫萧翎,不知是何用心?”   周兆龙道:“世间尽多同姓同名之人,那也不算什么。三弟不用放在心上。”   萧翎道:“我要去找他问问,他这萧翎的名字因何起的。”   周兆龙只是微微而笑,不作答复。   萧翎接道:“小弟想到江畔去瞧瞧,那人是否还在。”   周兆龙道:“不用去了,他一定不在啦。”   萧翎回顾那黑衣人一眼,道:“难道咱们就任他伤人之后,平安而去吗?”   周兆龙道:“三弟之意呢?”   萧翎道:“找那人讨还一个公道。”   周兆龙略一沉吟,道:“就以三弟之见。”举手一拍,那肃立在门口的红衣人,急步奔了进来,躬身一礼,垂手肃立,周兆龙一指那黑衣人的尸体,道:“把这人尸体拖出去埋了,再替我和三爷备两匹马。”   那红衣人应了一声,抗起那黑衣人尸体退去。   萧翎道:“二哥也要去吗?”   周兆龙道:“三弟武功,天下都可去得,只是江湖上经验缺乏,难以对付狡诈人物,为兄的相偕同去,也好从旁照应。”   说话之间,那红衣人已去而复转,站在室外,抱拳说道:   “请两位庄主登程。”   萧翎暗暗忖道:这百花山庄中的行动好快。   他哪里知道这庄中,各种事物,都有专人管理,一声令下,立可办好。   周兆龙当先举步而行,笑道:“三弟用的什么兵刃,庄中皆有准备,吩咐一声,让他们取来。”   萧翎道:“小弟用剑。”   周兆龙一挥手,向那红衣人道:“替三庄主带上一把宝剑。”   那红衣人应声而去,沿花径疾奔如飞。   周兆龙带萧翎缓步而出,穿越花径,直向庄外。   第十四回:落花流水空留恨     庄门外早已排列了数十个劲装大汉,每人佩带兵刃,牵马肃立,眼看两人行来,齐齐躬身相迎。   周兆龙举手一招,五个分着红,黄、蓝、白、黑的大汉,迎了上来,抱拳作礼,神态间极是恭谨,周兆龙笑对萧翎说道:   “不论一个人武功如何精深,亦必得有人相助,红花绿叶,相得益彰,这五人分着五色衣服,那是代表五行,每组五人,合共五五二十五人,都是大哥选出的资质绝佳之人,苦心训练而成的勇士,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三弟加盟百花山庄,大哥欢喜异常,不瞒兄弟你说,为兄的记忆之中,还从未见过大哥那等欢愉之情,特地把这二十五人,交由三弟统领,以三弟的神勇,加上这二十五人相助,扬名武林,立威江湖,实如折枝反掌之易……”   萧翎还未及答话,那周兆龙又接口说道:“还有一事,小兄还未告诉三弟,咱们这百花山庄中,不论男女,都会武功,一向被武林视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自诩寺中僧侣,无一不会武功,但咱们这百花山庄,却不让它专美归前,金兰、玉兰聪慧过人,秀出伦群,在诸婢中,武功最好,大哥已下令拨为三弟随身侍婢,二婢武功上的成就,三弟或已看出,不去说它,而且二婢还极善心机,日后追随左右,当可代三弟运筹、献策,分担忧苦……”   突闻蹄声得得,一骑健马,飞奔而来。   马背上驮伏着一个黑衣人,直向几人停身之处冲来。   周兆龙右手一摆,道:“看看他断气没有。”   那红衣大汉应声转身,迎着快马奔去,左手一探,抓住马组,用力一带,那急奔健马,打了一个旋身,停了下来,右手一把抓起那黑衣人头骨,抱起一看,道:“禀告二庄主,这人断气多时了!”   周兆龙道:“伤在何处?”   那红衣人答道:“眉心之上,一剑致命。”   周兆龙道:“放他回庄,咱们上马赶路。”   那红衣人应了一声,放开缰绳,那健马驮着黑衣人的身躯,向庄中奔去。   萧翎目光一转,眼看二十五雄,都上了马,忍不住说道:   “二哥,咱们只不过是到江畔找人,能否找着还难预料,带着这样多人同去,如临大敌一般,岂不要人耻笑咱们胆小怕事,倚多为胜。”   周兆龙道:“那咱们少带几个。”转身对身侧五个分着五色衣服的大汉,道:“你们既是五组中的首脑,就由你们五个去吧!”   五人齐齐应了一声,举手向后一挥,其余之人,转身退了回庄去。   周兆龙道:“三弟上马吧!那人又伤了咱们庄中一人,想必还在近处。”   萧翎一跃上马,道:“二哥请。”   周兆龙道:“咱们并骑而驰。”   双骑齐齐放辔,健马奔行如飞,片刻时间,已出去了七八里路。   周兆龙突然一收马缰,道:“三弟,等一下。”   萧翎疾收辔缰,快马人立而起,打了一个急转,才停了下来,道:“二哥有何见教?”   周兆龙道:“那边有咱们派出的暗桩迎来,或有要事禀告。”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渔人,大步行了过来。   那渔人行近了两人的勒马停身之处,低声说道:“来人在三柳弯。”匆匆行了过去,似是甚怕被人瞧出他的身份。   那人头上的竹笠,低压眉际,萧翎只看到他留着山羊胡子,竟未看清楚他的面貌。   周兆龙把马一带,低声说道,“咱们到三柳弯去。”   七骑马奔行在黄土小径上,又行数里,已无路径,放眼看一片碎石、淤泥,耳际间响起了澎湃的江涛。   马匹踏着淤泥,浆水溅飞。   周兆龙伸手遥指着遥远一丛树影,道:“那就是三柳弯了,这是一片荒凉的江岸,不知那人何以会来此地?”   萧翎抬头看去,果然不错,这是一片异常荒凉的地方,除了碎石、淤泥之外,数里内不见人迹。   三株老柳,并排而生,矗立在江畔,老柳下放着一张木桌,桌前放着一个香炉,炉中的烟气袅袅升起,随风飘散,阵阵香气,扑进鼻中。   木桌上摆着酒菜,还微微冒着热气,显然是这酒菜摆上的时间不久。   萧翎道,“不知在祭奠什么人……”   目光一抬,瞥见那并生的三株老柳,正中一株上,挂着一方雕花的精致木牌,上面写着:亡弟萧翎灵位。   下款写道:断魂人奉立。   萧翎只瞧得心头大震,暗道:这世间不知究竟有多少萧翎,一个已然名重天下,我好好站在这里,又有人在这老柳之下,奠祭萧翎的灵位。   周兆龙回头望了萧翎一眼,道:“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萧翎虽和沈木风、周兆龙结拜兄弟,但却未把自己身世际遇,告诉两人,周兆龙虽然是才思敏锐,城府深沉之人,一时间,也是想不明白,不禁脱口一问,但话一出口,立时警觉。   萧翎茫然说道:“我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取下那灵位瞧瞧。”   周兆龙一伸手,拦住了萧翎,道:“三弟不可造次,江湖险诈,不可不防。”   萧翎道:“怎么?难道那灵位之后,还藏有什么暗器不成?”   周兆龙道:“这个小兄很难断言,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一跃下马,缓步行到那老柳之下,抬头看了一阵,低声对萧翎说道:“兄弟,那人挂这灵位,只用白线系上,显然是还要来取的……”   萧翎接道:“咱们大队人马一来,只怕是把他吓跑了。”   周兆龙凝目沉思了一阵,突然一跃而起,去取那挂的灵位,只听一声清叱传来,道:   “不许动。”寒芒一闪。电射而来。   周兆龙跃起取那灵位之时,早已有了戒备,闻得那清叱之声,立时一沉真气,身子疾沉而下,右手挥处,一片绿光飞起,击落那射来寒芒。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十五六岁的青衣童子,双目中暴射出森寒的冷芒,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凝注几人,神态倨傲,毫无畏惧之意。   那五个分着各色衣服的大汉,迅快的移魂身躯,布成了合围之势,兵刃出手,已成剑拔弩张之局,只要同兆龙一声令下,立时将一齐出手。   萧翎目注那高挂的灵位,耳听着滔滔江流,数年前的往事,忽然间回集心头,他想到自己被商八掌风震落江中的往事……陡然大声喝道:“二哥,请不要动手。”喝声中—跃而起,随手抓下那高挂的木牌。   但闻青衣童子怒声喝道:“不要动那灵位。”右手扬处,三点寒芒,一齐飞来,紧接着飞身急扑而上,长剑在日光下闪起朵朵剑花。   萧翎心中有备,左掌疾翻,劈出了一掌,右手已取下灵位,跃飞出一丈开外。   其实,不等他动手,周兆龙已代他挡住了那青衣童子的攻势,右手翠玉尺飞旋,连击脆响中,震飞了那青衣童子三支飞鱼刺,但他未料那青衣童子打出暗器之后,人也跟踪扑上,要待跃起拦住,已自不及,但萧翎翻手劈出一掌的内劲,却及时而至。   那青衣童子,接了萧翎一掌,人被震的落着实地。   萧翎取下灵牌,只见灵牌后面后面写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萧翎在此落江,中州双贾留书。   这几个字写的歪歪斜斜,但却深深陷入树中二分多深,一望之下,立可辨出是用惊人的指力,刻在上面。   萧翎心中默算时间,那正和自己落江时间相合。   他落江一事,虽是记得清楚,但却不知在何处落江,目睹中州双贾的留书,心中再无怀疑,这人分明是来奠祭自己了,但不知那断魂人是谁?   这时,那青衣童子又仗剑冲上,却被周兆龙挥动翠玉尺截住,那青衣童子剑招十分辛辣,着着攻向周兆龙的致命所在,两人交手几招,已然是凶险百出。   萧翎大声喝道:“二哥请停手,小弟有话问他。”   周兆龙心中正自惊异那青衣童子小小年纪,剑招如此辛辣,听得萧翎呼喝之声,立时闪身让开。   那青衣童子长剑护胸,飞身一跃,人已到了萧翎身前,怒声说道:“决把灵牌还我!”   萧翎看他急怒之情,溢于言表之间,这灵牌对他似是十分重要,微微一笑,道:   “灵牌还你不难,但你得回答我几件事情。”   青衣童子道:“那要看你问的什么。”   萧翎道:“这灵牌之上,写的萧翎,你可认识他吗?”   青衣童子摇头说道:“不认识。”   萧翎道:“你既不认识他,为什么要祭奠他的灵牌?”   青衣童子道:“又不是我要祭奠他。”   萧翎道:“不是你,是哪一个?”   青衣童子道:“是我们相公。”   萧翎道:“他现在何处?”   青衣童子怒道:“你这人问起话来有完没完?快把灵牌还我。”   左手电疾伸出,来夺灵牌。   萧翎肩头微晃,人已后退三步。   那青衣童子一把没有抓着灵牌,右手长剑却突然刺了过来,剑势奇快,一闪而至。   萧翎料不到他出剑如此之快,几乎被他刺中,当下一提丹田真气,横跨三尺,急急避开一剑。   只听周兆龙道:“三弟小心,此人剑招奇辣,甚难对付。”   那青衣童子已然在他说话工夫中,刺出了四剑。   萧翎闪开四剑后,一跃而退,笑道:“不用打啦,我还你灵牌。”   那青衣童子闪电般四剑,一气呵成,对方竟能在闪动剑光中脱身而出,心中亦是暗暗震骇,忖道:他们人数众多,个个武功似是都很高强,大是不好对付,听得萧翎说要还灵牌,立时停手不攻,道:   “拿来,哼!你们要是不肯还我,事情就不能算完,我接受一顿责打,非得杀了你们不可……”   萧翎伸手递过灵牌,笑道:“这灵牌又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有什么好抢的!”   周兆龙却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青衣童子接过灵牌,心中气愤顿消,微微一笑,道:“你们把灵牌还我,那自又当别论,等会我家相公回来,我不给他讲就是。”言词之间,对主人充满恭敬和信心。   萧翎回头对周兆龙道:“二哥,此事甚多可疑之处,小弟想多问他几句。”   周兆龙对这青衣童子的辛辣剑招,也动了好奇和怀疑,甚想查明对方的来历和底细,当下说道:“三弟尽管请问。”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那青衣童子,竟然抱着灵牌,转身而去,不禁心头大急,厉声喝道:“小兄弟快站着,我有话问你。”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那青衣童子突然放腿疾奔而去,眨眼间已出去四五丈远。   萧翎怒喝一声:“你跑得了吗?”拔步飞追。   周兆龙紧随萧翎身后追去。   五个随行大汉,也紧紧追了上去。   那青衣童子轻功奇佳,矫健如飞,疾逾飘风,萧翎追出百丈,只不过赶上二三尺远,周兆龙还可勉强赶上,那五个随行大汉,已被甩后了两丈多远。   只见那童子沿江而奔,行约四五里,突然跃上了一艘停泊在岸边的小舟,双手拖起铁锚。   船舱中人影一闪,又跃出一个青衣童子,竹篙一点江岸,小船立时向江心冲去。   这时,萧翎距那青衣童子,还有两丈多远,他拖锚动作虽快,总要延误一些时间,小船划动,萧翎已到了岸畔,纵身一跃,直向那小舟上飞去。   那撑篙的青衣童子一挥竹篙,一招“横扫千军”击了过来。   萧翎身子疾沉,竹篙掠顶扫过,左手疾快的伸了出去,顺势抓住了竹篙,沉身,出手、抓篙,在一刹那间完成,动作快的使人看不清楚。   那执篙童子突然振腕一掷,手中竹篙,斜向江里飞去。   周兆龙大声叫道:“三弟快退回来,他们绝跑不了。”   萧翎抓住竹篙,借势换一口气,原想借这竹篙之力,跃上小船,却未料到,那青衣童子突然投掷出手,身子吃那竹篙一带,斜向一侧,小舟却破浪突向江心,这一去一来间,又拉长了不少距离。   萧翎虽然身负着三位奇人传授的绝技,但他毫无临敌经验,应变不够灵活,直待那竹篙将要落水,才一振右臂,把竹篙下冲之力一收,乘竹篙下冲之势,左足踏上竹篙,一点水面,重又跃飞而起,飞向江岸。   这时,他距江岸已然四丈多远,那竹篙借力有限,距江岸还有丈余左右,已力尽向下落去。   只听周兆龙大声喝道:“三弟接着!”   一条白索,抛了过来。   萧翎伸手抓住绳索,双足已落入水中。   周兆龙用力一带绳索,萧翎又借势跃起,飞到岸上。   回头看小舟,已然远在数十丈外,不禁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是狡猾异常。”   周兆龙道:“江湖中本多阴诈,以后小心就是。”   萧翎望着渐远小舟,心中实有未甘,叹息一声,道:“二哥,可有办法追上去吗?”   周兆龙沉吟了一阵,道:“他们行舟手法甚熟,纵有快舟,只怕也追赶不及,不如先回庄去,只要他们在归州境中百里之内,至多一日夜间,可查出他们的行踪。”   萧翎望着那消失于滚滚江流中的舟影,心中泛起了无数的疑问,那祭奠自己的人是谁呢?还有那两个青衣童子,只看那轻功的提纵身法,和那挥篙一击的雄浑腕力,分明都是从小即有良师调教的内家高手,这些人为什么跑到这荒凉的江畔,来祭奠自己?   他默算时日,那中州双贾留在那老柳树上的日期,正是他落江之日,世上也许有无数的萧翎,但却并未均在此地落江,那人来此祭奠,分明是有心而来,但使萧翎不解的,在茫茫人世上,他认识的人太少了,会有什么人,专程到这荒凉的江畔上,奠祭他呢?   回头看去,只见周兆龙低首凝目,亦似在用心思索,显然,他也对那两个青衣童子的武功,有着极深的震骇,良久之后,才见他抬起头来,目注萧翎,缓缓说道:“兄弟,那灵位上记着的萧翎,可是你吗?”   萧翎道:“是的,中州二贾的留字,证明确是小弟。”   周兆龙目中光亮一闪,道:“兄弟,你仔细想想看,武林之中,会有什么人来这里祭奠你?”   萧翎低首沉吟,默然不语。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这很好想,你也许认识很多武林人物,但身负有绝世武功的绝然不多,尤其那两个青衣童子,年岁不大,但剑招的辛辣、诡异,都是江湖上甚少见闻,如若你见过他们,那该是不会忘记。”   萧翎摇摇头,苦笑道,“二哥,那两个青衣童子,会不会是武当门下?”   周兆龙道:“武当门下的剑术,虽然驰名天下,但却不及那青衣童子的剑招辛辣……”   他忽然放声笑道:“兄弟不用想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牵着萧翎,直奔百花山庄而去。   那通往百花山庄的大道上,一反平日的寂静、荒凉,衔接不断的快马,往来飞驰,触目一片紧张。   萧翎心中奇怪,低声问道:“二哥,咱们的百花山庄中出了事吗?”   周兆龙摇头笑道:“大哥养疴数年,目下体能已复,又得三弟加盟,大哥为使兄弟一举成名武林,特地派出快马捷足,遍传金简,要在咱们百花山庄,举行一次英雄大会,一则庆祝三弟入盟,二则庆祝他功行圆满,三则昭告武林,血影子沈木风,重出江湖。”   萧翎道:“原来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这么说来,大哥昔年在江湖上,名头是很大了?”   周兆龙笑道:“眼下咱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结盟兄弟,百花山庄中的隐秘,自然也用不着再避着你了。”   两道冷厉的目光,缓缓由萧翎的脸上扫过,道:“兄弟,咱们大哥的名头,何至是很大,在十几年前,凡大哥行踪所至,不是引起轩然大波,便是令那一带武林人,退避三舍。”   萧翎道:“这些年来,大哥退出江湖,不问武林中的是非,可是因为养病吗?”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内功精深,哪里会真的有病……”   萧翎道:“是啦!大哥要闭门不出,苦练绝技。”   周兆龙对萧翎似已十分放心,淡淡一笑,道:“三弟只能猜对了一半,大哥避世不出,固然是为了苦练绝技,怕人打扰,但也确实要借机养息伤势。”   萧翎道:“养伤,大哥被谁打伤了?”   周兆龙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三弟只怕还在呀呀学语之中,大哥虽然被人打伤,但那一战,却是大大的哄动江湖,大哥是虽败犹荣。”   萧翎道:“大哥可是中了人家的暗算吗?”   周兆龙道:“大哥武功高强,已有罡气护身,别人想暗算他谈何容易。”   萧翎道:“哪是怎么败的?”   周兆龙道:“那一战,参与的高手甚多,九大门派中,有四家掌门人,亲率高手临敌,还有各处的寨主、帮主、教主等,都是一方之雄,大哥连胜十三场,击败了少林寺中罗汉三僧,武当派中的云阳子、终南二侠,和峨眉、青城两派的掌门人,当真是天下哄动,最后败在了少林寺达摩院主持十方大师手下。那十方大师号称当代少林门中第一高僧,岂不是虽败犹荣。”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常听人言,少林一派乃是武林中正大门户,沈大哥和少林派作对,只怕不是好人……   但觉一阵烦恼涌上心头,不愿再想下去,放腿疾奔,五个随行的大汉,又被甩落甚远。   百花山庄中,刁斗森严,如临大敌。   周兆龙送萧翎进了兰花精舍,才告别而去。   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一见萧翎归来,巧笑相迎,送茶捧水,极尽柔媚。   玉兰提着一双便鞋,屈下一膝,替萧翎脱下靴子,道:“三爷,奴婢和金兰姊姊,已奉庄主之命,拨作三爷随身侍婢了。”   萧翎嗯了一声,道:“这个我如何敢当。”   玉兰笑道:“我和金兰姊姊,为此欣幸万分,此后得常随三爷身旁,铺床叠被,执鞭随镫,不再侍客兰花精舍,但愿三爷能恩准留用,实奴婢姊妹之福。”   她脸上满是乞求哀怜,显然,这几句话是由衷而发。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这般垂青于我,在下感激不尽。”   二婢慌的齐齐跪了下去,眼眶中泪光隐隐,同声说道:“三爷答应了?”   萧翎点头一笑,伸手去扶二婢,口中说道:“你们快站起来。”   二婢一跃而起道:“谢三爷的恩典。”   萧翎心中仍然惦念着江畔灵牌之事,说道:“我要回房去休息一下,无事不要扰我。”   是夜二更,萧翎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带上了柳仙子赐赠的千年蚊皮手套,赤手空拳,轻启室门而出。   哪知二婢对萧翎的一举一动,都异常留心,萧翎刚出房门,二婢早已悄立室外,劲装佩剑,似已等候多时。   金兰轻声说道:“三爷,可要奴婢等随行听差?”   萧翎怔了一怔,道:“不用啦。”   玉兰解下背上长剑,道:“眼下这百花山庄,风云紧急,三爷最好带上兵刃。”   萧翎笑道:“不用啦!我随便走走!”大步离开了兰花精舍,穿越花圃,直出庄外。   花园中虽有守夜之人,他们都已识得萧翎,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谁还敢拦阻于他。   萧翎仰望星辰,辨识了一下方向,突然一提真气,直奔三柳弯。   这是晚月之夜,星光朗朗,景物依稀可辨,三柳弯仍然一片荒凉,寒冷。   萧翎鹿伏鹤行,走近那三株老柳,提气跃起,抓住一个柳枝,借力一个倒翻,隐入枝叶密茂之处,探首向下望去,只见那木桌依然放在原处,香炉也好好摆在上面,只是金炉中,已没有那飘升起来的袅袅烟气,显然,在这一段时间中,无人来过。   江涛澎湃,浊浪滚滚,夜暗中望上去一片银白。   萧翎隐身在老柳密枝处,足足等候了一个更次,仍不见有何动静,不禁暗暗一叹道:   看来今夜是不会有人来了。   正等跃下树去,突闻一阵木橹划水之声,传了过来,不禁心中一动。   转头望去,只见朗星微光下,一艘小舟,急驰而来,片刻间,已近江岸。   三条人影,连翩由小舟之上飞起,瞬间已到了老柳树下。   萧翎仔细一看,不觉心头一跳,暗道:我如早离开一刻工夫,也难见到他们了。   敢情那当先一人,正是白昼在此见过的青衣童子。   只见他身上斜背长剑,双手捧着那块灵牌。   紧随他身后,也是个身着青衣的童子,手中捧一架古琴。   最后一人,蓝衫白履,右手拿着一个折扇,缓步随在两个童子身后。   萧翎目光一转,瞥见一条黑影一闪而没,似是伏下了身子,心中纳闷,暗暗忖道:   这一条人影,不知是何许人物?   就这一转念间,那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已然行近木桌。   那当先一个青衣童子,跃身而起,挂上了萧翎的灵位,然后取出三至香夹,晃燃火折子,点起了拜香,插入香炉。   借着火光望去,看出那蓝衫人,也不过二十左右,玉面剑眉,生相十分俊雅。   香烟袅袅升起,清香四溢。   蓝衫人放下手中折扇,微微一整衣衫,抱拳对着灵位说道:   “兄弟年前到此,见兄大名刻在树上,一时动了奇想,借用了萧兄之名,萧兄地下阴灵有知,请恕在下冒名之罪。”   萧翎暗暗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道这世上,当真有着两个萧翎呢。   只听那蓝衫人继续说道:“兄弟虽然是冒用了萧兄之名,但自信并未有辱萧兄的名讳。”   但闻蓝衫人接下去说道:“兄弟受人之托,带这灵牌,来此奠祭萧兄,今日己满七日,明晨兄弟就携这灵牌别去,交还那相托之人,但愿今宵萧兄能显些灵异,也好让兄弟归去时,讲给那相托之人听,唉!萧兄啊!你虽然已经死了,但世间还有一位红颜知己,为你痛不欲生,晨昏时分,对着你的灵牌流泪祈祷,比起兄弟来,萧兄是强得多了,萧兄阴灵有知,也可瞑目九泉了。”   萧翎听得心中纳闷,忖道:这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蓝衫人又朗朗接了下去,打断了萧翎的思路,道:“你那红颜知己,为你谱了一首凭吊你的曲子,兄弟今宵就弹此一曲,一慰萧兄亡魂。”   只见那青衣童子,捧过古琴,端放在木桌之上,蓝衫人扬手把折扇插入衣领之中,右手一挥,铮铮几声弦响,划破了寂寂静夜。   紧接着琴音丝丝扬起,果然是声声断肠,九曲百转,如泣如诉,古琴哀弦,闻之断魂。   萧翎心神受到了强烈的感染,不自觉潸然泪下。   突然,铮铮两声,哀哀琴音,倏然而止。   两个青衣童子霍然拔出长剑,跃向两侧,流目四顾。   原来那蓝衫人正弹到哀伤紧要之处,琴弦忽然断了两根。   只听那蓝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是萧兄的阴灵,来此听琴?”   他举起衣袖,轻拭去颊上泪水,道:“你那红粉知音,在伤心千回、断肠百折之中,谱出这一首‘流水断魂’的曲子,当真是每一声,每一字,都和她那哀哀哭声一般,萧兄啊!萧兄,你如阴灵有知,能忍心让她为你哀伤一世吗?”   萧翎只听得大为感动,忖道:这个人不错啊!他不过受人之托,但却能这般的忠人之事……   但闻那蓝衫人口风一转,接了下去,道:“她为你这般伤心欲绝,萧兄也该为她想想才对,如若萧兄的阴灵,能显些灵异,使兄弟取信于她,兄弟不才,愿一生追随她罗裙之下,慰藉她的哀伤。”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好啊!原来你这般求我,要我显些灵异,好如你求凰之愿……”   那蓝衫人突然撩起长衫,不顾满地泥浆,跪了下去,说道:   “兄弟借用了萧兄名讳,当尽我之能,使萧兄的大名,宏扬于武林之中,人人敬慕,流芳百代,兄弟这一生一世,永作萧兄的化身……”   萧翎暗道,你又不是真的为我……   那蓝衫人接了下去,道:“萧兄如肯答允兄弟之求,就请显灵给兄弟瞧瞧。”   这时,那同来的两个青衣童子,已然搜索过四周归来,一左一右的站在蓝衫人的两侧。   蓝衫人目光左右一扫,冷冷说道:“你们拔剑出鞘,如临大敌,岂不要吓跑了萧兄的阴灵,还不快给我收起。”   两个青衣童子依言还剑入鞘,看那蓝衫人跪在地上,也跟着跪了下去。   荒凉的江畔,恢复寂静,只有澎湃的江涛声,永不绝息。   萧翎居上临下,看的甚是清晰,那蓝衫人闭着双目面对灵牌,口齿还不住微微启动,似是在暗暗祈祷,一时间,倒不知是否该现身问他一声,那位红粉知音,究系何人。   正自拿不定主意当儿,忽见遥远处,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掩了过来。   那人举步落足,轻如落叶,虽是行走在泥浆地上,也是听不出一点声息。   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似都在至诚的期待着萧翎的阴灵出现,全神贯注,不知危难将至。   星光下,可看出那是个瘦高的人影,已然逼近那蓝衫人身后丈余之处。   那人的行动更慢了,似是对那蓝衫人甚多顾忌,蹑手蹑足,异常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息,惊动了三人。   萧翎的心中也开始紧张起来,不知是否该出手救那蓝衫人。   沉默寂静中,弥漫着沉沉的杀机,那悄然而至的瘦高黑影,每向前移动一步,就加重了一分杀机。   蓦地里,江流中又传来一阵木橹划水声音,又有一艘小舟,如飞而至,那瘦高的黑影,似是被那划水的木橹声所惊,陡然停下了脚步。   急遽的变化,使萧翎有着目不暇接之感,回头望去,只见那小舟上飞起了一条娇小的人影,一跃飞下,落在江岸上。   来人是个全身劲装的女子,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剑,脚落实地,略一回顾,纵身而起,飞向那蓝衫人停身之处。   就这一刹那,那悄然掩至近处的瘦高黑影,忽然不见,萧翎穷目搜望,才看出他伏卧在地上,想是因为那劲装少女出现的大快,那黑影自知逃避不及,才伏身倒卧了下去。   那劲装少女飞落在木桌旁侧,砰的一掌击在木桌上,说道:   “我到处找你不到,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蓝衫人缓缓站起身子,语气中甚是冷漠,说道:“你这一闹,惊跑了萧翎的阴灵,我祈祷了半天,眼看阴灵将至,却被你这一闹,前功尽弃了……”   那劲装少女怒声接道:“哪里来的阴灵,我瞧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啦。”   蓝衫人道:“就算我被鬼迷了心窍,也用不着你来担心。”   那劲装少女呆了一呆,嘤的哭出声来,飞起一脚,踢飞了木桌,桌上的古琴、香炉,一阵乒乒乓乓飞出了两三丈远。   萧翎看她飞出一脚的威势,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女子的武功不弱。   两个青衣童子,早已吓的呆了,眼看主人心爱的古琴飞摔出去,也不知飞身去接,半晌之后,那适才捧琴的童子,才讷讷他说道:“公子,那张古琴……”   蓝衫人接道:“快去捡回来,咱们走啦。”   青衣童子应了一声,跑去捡回古琴。   另一个青衣童子说道:“公子,那萧翎的灵牌,要不要带走?”   蓝衫人怒道:“那灵牌如是丢了,你就别想再活了。”   这青衣童子一惊,暗暗忖道:想不到那萧翎的灵牌,竟是比公子心爱的古琴更加重要。   心中忖思,人却返身一跃,直向那正中老柳之上飞去,伸手取下灵牌。   只听那劲装少女喝道:“什么人的灵牌,拿来给我瞧瞧。”   这少女似是也有着一种很高的身份,竟使那青衣童子大大为难,捧着灵牌,呆在当地。   劲装少女怒道:“你敢不听话吗?”   剑童望了蓝衫人一眼,慢慢抬起右腿,向少女迈出一步。   那蓝衫人喝道:“大胆,掌嘴!”   剑童扬起手,乒乒乓乓,自己掌起嘴来。   他虽是自己掌罚,但落手很重,片刻之间,双颊都肿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越看越感觉得不是味道,厉声喝道:“住手!”   剑童停下双手,望了那劲装少女一眼,又继续打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羞怒交集,长剑一挥哭道:“好啊!你欺侮我还不算数,要琴剑二童也来欺侮我了?”   那蓝衫人举手一挥,道:“不用打了。”   剑童停下手来,但双颊已红肿起老高,嘴角汩汩流出血来。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盏茶工夫,那蓝衫人有如未闻未见,既不劝解,也不喝止。   萧翎隐身在老柳之上,看的十分真切,暗暗想道:看来这一对男女,有着很深的渊源,不知何故,蓝衫人竟然对她如此冷漠,唉!女的虽是泼辣一点,但这男的心肠却是太过冷酷一些。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阵,也不见那蓝衫人来解劝,似是下不了台,哭声愈发尖厉,一面怒骂道:“你们站在这里瞧什么?快些替我滚远些去!”   那蓝衫人不劝不问,似是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当下冷笑一声,道:“很好,可是你让我滚的。”抱起萧翎灵牌,大步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护拥着蓝衫人上了小舟,但闻木橹拨水之声,小舟去如惊鸿,片刻间走的踪迹不见。   那劲装少女耳闻小舟去远,似是真的伤了芳心,呜呜咽咽的当真哭了起来。   她适才的哭声,旨在撤泼,是以哭的声音尖锐刺耳,此刻哭声,却是由内心之中发出,哀哀切切,动人心弦。   萧翎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自想道:得想个法子劝她一劝才行……   心念初转,忽见那卧伏在地上的瘦高黑影,突地又站了起来,缓步向劲装少女行去。   那劲装少女哭的天昏地暗,耳目早已失去灵敏,那瘦高黑影逼近了她四五尺远,仍无所觉。   萧翎心中大为紧张起来,暗道:姑且不论这女子,是好人、坏人,但堂堂男子,乘人不备,暗算一个女子、实是有欠光明之举,我萧翎岂可坐视不救。伸手折了一段柳枝,分断三截,扣在手中,暗运内力,蓄势待发,如若那瘦高黑影,一声不响的暗中施袭,立时将以三元联第的手法,打出柳枝。   哪知事情变化,又大大的出了萧翎的意外,那瘦高的黑影,逼近那劲装少女五尺左右时,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姑娘,不用哭了!”   他虽然尽量想使自己的声音平和,但听上去仍然带着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声音有些耳熟,当下运足目力望去。   那劲装少女,似是突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哭声顿住,一跃而虱剑随身转,护住了前肌目注那瘦高黑影,冷冷喝道:“什么人?”   那瘦高的黑影道:“在下毫无恶意!”说话之间,人又向前跟了两步。   劲装少女宝剑一挥,划起一片寒芒,道:“快给我滚开,再要妄进一步,可别怪姑娘我手中宝剑无眼。”   那瘦高的黑影,突然放声一阵哈哈大笑,道:“姑娘今宵的际遇,在下已是亲目所见,亲耳听闻的了!”   那劲装少女道:“你看到了,听到了,又怎么样?”   那瘦高的黑影笑道:“那人对姑娘实在是太过份了。”   劲装少女道:“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瘦高的黑影道:“可是那人早已不把姑娘当作自己人了,哈哈,如若在下把今宵所见在江湖上宣扬出去,日后姑娘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走动?”   劲装少女怒道:“你敢!”   瘦高的黑衣人道:“为什么不敢,一个大姑娘家,向男人撒娇耍赖,人家却不顾而去,这件事当真是好笑的很,哈哈……”   那劲装少女怒道:“闭口,你这般耻笑我,可别怪我要杀你灭口了。”   萧翎暗作评论,道:那男子阴沉、险恶,施出各种手段,迫那女子就范,固是可恶,这女子要杀他灭口,倒也算得上毒辣的了!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只怕姑娘难以是在下之敌……”   那劲装少女怒道:“胡说!”   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那瘦高黑衣人侧身一闪,避开一剑,却不肯还击,冷然接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我合作,不但可挽回情郎变去之心,而且还可大大的在武林中扬眉吐气一番,当可使举世须眉,自愧失色。”   那劲装少女似是被说动了心,刺出的长剑,陡然收了回来,缓缓说道:“咱们要如何合作?”   黑衣人道:“只要姑娘听在下之言,假冒一个死去之人的名字,做几件惊人之事。”   那劲装少女对蓝衫人,似是有深挚异常的情爱,急急问道:   “要我冒什么名字?”   黑衣人道:“萧翎。”   藏身那老柳树上的萧翎,只听得心头一震暗道:好啊!想不到我萧翎这名字,竟然是如此的吃香,除了那蓝衫人冒用之外,还有人威迫这劲装少女冒用……   只听那劲装少女低声说道:“萧翎,萧翎……就是那灵牌上的名字吗?”   黑衣人道:“不错,那人因假冒萧翎之名……”   劲装少女接道:“你说的哪一个?”   黑衣人道:“就是那个穿蓝衫的少年!”   劲装少女嗯了一声,道:“他叫蓝玉棠。”   黑衣人道:“就是那蓝玉棠了,他假冒萧翎之名,引出了一位绝代红颜,才使他见新弃旧,不再喜爱你了……”   那劲装少女急急问道:“哪女子长的好看吗?”   黑衣人道:“自然是好看了……”   劲装少女接道:“不知比我如何?”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那劲装少女一眼,道:“以在下的眼光。   评论两位,那该是春兰秋菊,各极其美,不过,在那蓝玉棠眼中瞧来,那人是比姑娘好看多了。”   劲装少女道:“你又不是他,怎知道他的看法?”   黑衣人道:“事情明显的很,如是那蓝王棠觉着姑娘比她好看,也不会弃姑娘去喜爱那人了。”   劲装少女的杏目圆睁,冷哼一声,道:“我非得找着她瞧瞧不可,看她哪里比我强了!”   黑衣人道:“那位姑娘武功高强,你纵然找得到她,也未必是她敌手,何况你也找她不到。”   劲装少女道:“这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道:“姑娘还未答复在下之言!”   劲装少女道:“我这样去找她也是一样,为什么要假冒死去的萧翎之名?我不干。”   黑衣人道:“好!,姑娘既是不愿,在下也不勉强,咱们就此别过了!”转身大步行去。   劲装少女心中大急,高声叫道:“站住……”   黑衣人停下脚步,劲装少女问道:“你话还没有说完,她叫什么名字,我要到哪里找她?”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她远在天涯海角,世外仙境,你这一辈子,别想找到她了;近在飓尺毗邻,随时可在你身边出现。”   劲装少女垂下头去,沉吟不言。   黑衣人接着说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区区合作,咱们是各取其利……”   劲装少女奇道:“怎么各取其利……”微微一顿,接道:“是啊!因为那女子长的美貌,你可是想打她的主意……”   黑衣人接道:“区区在下的喜好甚多,唯独不爱女色,姑娘猜错了!”   劲装少女道:“那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道:“在下只要她身上一件东西,其余尽交由姑娘去处理。”   劲装少女道:“什么东西?”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姑娘不觉着问得大多了吗?哼哼!   你若不愿答应,在下还得去找别人,无暇奉陪了。”   劲装少女突然长叹一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可不能食言,要把她交我处理,杀剐任我做主。”   黑衣人道:“这是自然,在下生平,和人斗智用谋,倒是无计其数,自毁承诺,从不屑为。”   劲装少女道:“你等一下,我去取来应用之物。”   黑衣人道:“慢着!有一件事,在下必得先行说明,姑娘也可想一想,就是在未曾找到那位女子之前,姑娘必须听从在下之命。”   劲装少女道:“依你就是。”转身一跃,登上小舟,摇橹而去。   黑衣人道:“姑娘要快去快来,在下不能多等。”   劲装少女遥遥答道:“我要到坐来的大船上去,一则取应用之物,二则要他们自行回去,不用等我了……”   一顿又道:“阁下的话,姑娘不能相信,我不能在此耽搁,要去追赶那蓝玉棠……”   说到最后一句话,小舟已没入起伏的江涛之中不见。   黑衣人缓步走近江边,举目远眺。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悄无声息的跃下树来,正好落在那黑衣人的背后。   这时,如若他在暗中算计那黑衣人,只不过举手之劳,生擒打死,都无困难之要知江涛如啸,声闻数里,那黑衣人又正在想着心事,虽然有很好的武功,过人的耳力,也是难免受到干扰,不若平时灵敏,何况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嫡传,飘身下落,不带一点声息。   那黑衣人心中似是焦虑,站立不安,转身游走,哪知目光一瞬,突见萧翎站在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久经大敌,遇事的应变能力过人,右掌一立,护住前胸,霍然横移三尺,冷冷地问道:“什么人?”   萧翎道:“萧翎……”   黑衣人心头一震,道:“什么……”   萧翎道:“货真价实的萧翎,你如是想找我,那就用不着请别人假扮了!”   黑衣人镇定一下心神,道:“那萧翎早已葬身江中鱼腹,世间哪里还有真的萧翎,区区亲眼所见,你还骗得过我不成?”   萧翎冷笑一声,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好啊!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了。”   黑衣人越发惊异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翎道:“冷面铁笔杜九,中州双贾中老二,哼哼!你可以易容改装,却无法改变你的声音!”   黑衣人呆了一呆,道:“你当真是五年之前,落在这江中的萧翎吗?”   萧翎道:“托天保佑,在下未死!”   黑衣人一拉包头黑中,道:“那很好,在下正是杜九,你既然没有死,在下也用不着改装易容,掩去本来面目了!”   萧翎冷冷说道:“中州双贾一向是形影不离,你既然在此,想那商八也定在左近了?”   杜九道:“不错!”   萧翎道:“带我去见他!”   杜九道:“你要见他不难,但中州双贾一向是不受人令,何况你是否真是萧翎,在下还未曾认得清楚!”   要知萧翎跌人河中之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身罹绝症,瘦弱异常,此刻的萧翎,雄挺秀伟,英气逼人,五年之变,判若两人,那杜九阅人再多,也是难以辨识。   杜九道:“我要你说明那日落江的情形。”   萧翎道:“这又何难。”   当下把那日落江经过,说了一遍。   社九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道:“果然是你了,我们兄弟,为你改扮易容,五年余未以真面目出现江湖,哈哈,从今之后,再也用不到这般……”   萧翎接道:“快带我去见那商八。”   杜九冷笑一声,道:“急什么呢?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不同?”   萧翎怒声喝道:“我心急如箭,等它不得,你走是不走?”   杜九仍是那种冷冰的语气,道:“这五年的时光中,你一定有了奇遇?”   萧翎剑眉耸动道,“你可要试试吗?”   杜九道:“该当领教。”   萧翎提起了右掌,道:“那就接我一掌试试!”缓缓推出右手。   他不知自己五年的成就有多大,但脑际中却记着中州双贾的武功十分高强,这一掌去势虽缓,却运足了十成劲力。   杜九疾快的抬起右掌,推了出去。   双掌接实,萧翎蓄蕴在掌心的暗劲,突然发了出来。   杜九在双方相触的一刹那,已然觉出不对,但已无法闪避,只好硬接下了一掌。   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道,直撞过来,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退了三步。   萧翎收了掌势,道:“可以去见商八了吧?”   杜九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压制住翻动的气血,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真的投到了北天尊者门下。”转身放步而行。   萧翎急欲早见商八,也懒得解说,紧随在杜九身后而行。   第十五回:神功震双贾     杜九逐渐的加快行速,行了顿饭工夫,到了一处孤立的茅舍前面。   茅舍的木门紧闭,室中不见灯光。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在吗?”   木门呀然而开,一个竹笠鱼装的白髯老人,当门而立。   杜九晃燃火折子,点起了烛火,道:“大哥,从今以后,咱们用不着掩饰本来的面目了,萧翎他没有死去……”   突然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摔倒在地上。   白髯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投注在萧翎的身上,道:   “你真是五年前落江的萧翎吗?”   萧翎应道:“正是在下。”   白髯老人突然举手在脸上一抹,白髯尽落,露出一张团团的圆脸,道:“可是你打伤了他?”   这张圆脸,留给了萧翎很深的记忆,正是那金算盘商八。   萧翎道:“适才在江畔,在下和他对了一掌。”   商八脸上泛现起困惑之色,道:“只一掌你就震伤了他?”   萧翎道,“他伤势本来不重,只因他太逞强好胜,不肯及时运气调息,又经过这一阵奔走,血气难平,故而吐出一口血来。”   商八伏下身子,扶起杜九,接道:“救人要紧,咱们等一会再谈。”   萧翎倚门而立,道:“既然见着了,我也不怕你逃走。”   商八仔细在杜九身上查看了一阵,推活杜九的脉穴,摸出一粒丹药,送入杜九口中,低声说道:“二弟,你运气先调息一下,我和这位萧兄谈谈……”   萧翎冷冷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瞧咱们也不用谈了,我记得五年前,我曾说过不杀你们,快些告诉我那岳姊姊现在何处?”   商八微微一笑,道:“萧兄的武功,诚然不错,但如说能杀了我们兄弟,却也未必!”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冷冷的扫掠商八一眼,道:“这些事,倒也不用争执,我只问你我那岳姊姊的下落。”   商八摇摇头,道:“不知道,自从你落江之后,咱们兄弟失信于那岳小钗,也无颜回去见她,屈指算来,五年有余,没有见过她了!”   萧翎眉字间泛现出一片忧郁,冷然说道:“如若我那岳姊姊,有了三长两短,两位纵然被我斩作肉酱,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语音微微一顿,接道:“我那岳姊姊是被你们囚禁起来的,这话没有冤枉两位吧?”   商八道:“不错,岳姑娘确是我带她安居在一处安全所在,可是我们兄弟答应了把萧兄带去见她,交换那禁宫之钥,不幸你落江失踪,咱们兄弟在左近十里江面上寻找甚久,但却一直未能找到萧兄,中州双贾能在江湖之上立足,受到武林中朋友器重,就是因为一生中从未失信于人,既是找不到你萧翎的下落,那等于砸了我中州双贾的招牌,自是壮士无颜去见那岳小钗了……”   萧翎急急接道:“她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她!”   商八摇头说道:“岳姑娘的秘密居所,咱们只留有半年的食用之物,我们兄弟找不到萧相公,无颜回去见她,但却不能让她活活饿毙,因此,在萧兄落江五个月后,咱们兄弟易容改装,悄然潜返,给她送去些食用之物……”   萧翎接道:“这么说来,两位还是有点人心了。”   金算盘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但当咱们兄弟回到那处秘居,岳姑娘早已自断铁栅而去,行踪不明,咱们兄弟化装寻访数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仍是找不出她的下落。”   萧翎冷笑一声,道:“未找到我岳姊姊之前,两位不能算脱干系,有劳两位随我一行……”   商八道:“到哪里去?”   萧翎道:“百花山庄,咱们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内,如若找到了我岳姊姊,自是释放两位……”   杜九突然一睁双目,失惊道:“百花山庄!”   萧翎道:“不错,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语音微顿,接道:“如是三年之内,还找不到我那岳姊姊,我就杀了两位。”   杜九功力深厚,又得灵丹之力相助,经过这一阵调息,早已复元,一跃而起,道:   “在下适才因是轻敌,被你一掌震伤,岂能心服。”   萧翎道:“那你是还想试试了?”   杜九道:“当然奉陪。”   萧翎目光一转,道:“室中狭小,咱们到外面较量。”   商八一伸左臂,拦住了杜九,道:“且慢,纵然要打,也得把话先说清楚。”   萧翎道:“什么话,快说!”   商八道:“你认识那血影子沈木风?”   萧翎略一沉吟,道:“那是我的结盟大哥!”   商八道:“他为什么不收你为徒?”   萧翎怒道:“这些事,你也要管。”   商八道:“你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艺,武功自是了得,五年时间,不算太长……”   他顿了一顿,又道:“纵然他细心相授,你天资聪慧,尽得他的真传,但真力内功方面,却未必就强过咱们兄弟,一对一的搏斗,你可以巧补拙,以血影子传你的诡奇招术,可打成一个半斤八两的平分秋色之局,你或可有取胜的机会,但如我们兄弟二人联手,你却是必败无疑之局……”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接道:“就算那血影子沈木风亲自到来,也难在百招内,胜得中州二贾。”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听这两人口气,对我那结盟大哥沈木风,似是甚多畏惧,看来大哥的名头,果然是威震江湖,非同小可。   金算盘商八不容萧翎开口,又抢先接道:“你估量一下目下之局,在下是句句出自挚诚。”   萧翎道:“我从何人习武,不用两位多管,如若我存下了杀害两位之心,适才长江岸畔,那杜九早已横尸溅血了!”   杜九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的想到:这话不错,如若他在岸畔出手多攻我几招,我在重伤之下,绝对抵拒不住,势必非伤在江畔不可……   萧翎道:“两位既然说不出我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委屈同往百花山庄一行了!”   商八道:“如是我们兄弟不走呢?”   萧翎道:“由不得你两位做主。”   商八笑道:“好大的口气,中州双贾做了数十年的生意,好不容易创出的金字招牌,毁于一旦,害得咱们易容改装,在江湖上混了五年,这宗买卖,已然大亏血本,你还来讨债不成。”   萧翎道:“对本对利,找不到我岳姊姊,贵兄弟两条命抵她一条。”   商八道:“做生意讲究本钱,你这娃儿凭什么?”   一萧翎道:“就凭我这一双掌。”   商八笑道:“那很好,我们兄弟是当得奉陪。”   萧翎道:“这室中狭小,动手时有碍手脚。”   商八道:“北行三四里,有一座荒凉的破庙,咱们到那里去如何?”   萧翎道:“事不宜迟,要走就得立刻动身。”   商八一跃而出,道:“兄弟带路。”   三个人影联袂而起,疾向正北方奔了过去。   果然,行约四里左右,有一座残破的大庙,商八带路,跃入庙中,直奔大殿后一座阴森的大院里。   这座后院,足足两亩大小,荒草及膝,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槐树,只有中间三四丈见方处,长草已被铲去,露出一片黄土地。   商八伸手指着近东一排厢房,道:“在那排厢房中放有二口空棺材,如若我们兄弟伤亡在你的手中,那就有劳代为收了我们兄弟尸体,埋人这一片黄土地中。”   萧翎微微一怔,道:“如是兄弟战死,也要劳请两位代办一事。”   商八道:“但得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萧翎道:“日后两位如能再见到我岳姊姊时,别告诉她我战死此地的事!”   杜九接道:“不行,中州双贾素不说谎。”   萧翎心知中州双贾的武功高强,如若二人一齐出手,实难有制胜把握,淡淡一笑,道:“有我遗言相托,自是算不得说谎。”   商八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萧翎道:“两位是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动手?”   商八回顾了杜九一眼,道:“在下先单独领教,如若是你当真能把我打败,我们兄弟再联合出手如何?”   萧翎豪气飞扬他说道:“如若是我萧翎怕你们中州二贾联手合击,也不敢奉陪来此了。”   商八道:“那就请出手吧!我们人多,先让你三招。”   萧翎道:“且慢,还有一事,必得先说清楚。”   商八道:“在下洗耳恭听。”   萧翎道:“贵兄弟为了一世英名,此刻已有了拼命一战的决心,但兄弟此际却无杀害两位之意,如若我侥幸胜了两位,还得两位答允留下有用的性命,帮我寻找我那岳姊姊!”   商八哈哈大笑道:“看起来,萧兄这胜我兄弟之心,倒是坚强的很……”语声微顿,肃然道:“我兄弟如若当真是同败在你手下,那就终身听命于你,如果我兄弟胜了呢,也得你答允一事。”   萧翎道:“什么事?”   商八道:“寻得你岳姊姊之后,你得帮我们讨来‘禁宫之钥’!”   萧翎道:“好吧!小心了。”   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商八身躯横里一闪,一式脱袍让位避开一掌,只觉一股劲急的掌风,从身侧飞过,飘起衣袂,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小子,掌力果然不弱。   萧翎一击不中,跟着欺身而进,双手左右合击,拍了过来。   这一击却是无声无息,劲力蓄蕴掌心不发。   商八一式移形换位,身子滴溜溜一个大转身,又避开了一掌。   但觉人影一闪,萧翎双掌如影随形般,紧接而到,这次却是擒拿手法,五指搭向了商八右腕。   商八心头大骇,暗道:好快的手法,急施了招风回弱柳,脚尖微微一用力,身子飘飘而起,避开一击。   他虽然避开了三招,但人却退后一丈多远。   萧翎停手不攻,冷然说道:“这一次,你该还手了。”   商八道:“不劳费心。”身子向前一探,右拳迎胸击了过来,拳势将要接近萧翎时,突然一张五指化作神龙探爪,抓向萧翎肩头。   萧翎一塌肩,入立原位不动,右掌却疾然而起,食中二指急急划出,拂向肩头。   商八骇然而退,失手叫道:“兰花拂穴手!”   萧翎道:“不错啊!贵兄弟当真是见过世面。”   左手一探,五指平屈半伸,拂向肩头。   商八哪里还敢大意,右手一招惊涛裂岸,呼的一掌,劈了出来,强猛的内劲,山涌而至。   萧翎已打的性起,右手一挥,接了一掌,左手斜里拂出食、中、无名三指,半屈轻弹,点向商八左肩缺盆、堂门、中府三穴。   这一招兰香四射乃十二兰花拂穴手中一记绝招,金算盘商八,虽是久经大敌之人,也不禁有些应变不及之感,何况他右手已和萧翎硬拼上了掌力,闪避之间,更是困难。   匆忙中一吸真气,左肩疾沉,塌落五寸。   他应变虽已够快,仍是晚了一步,中府穴上,已被萧翎弹出的指力拂中。   冷面铁笔杜九,眼看商八已吃了亏,如不及时解救,三两招中,即将落败,冷冷喝了一声:“接我一掌。”   中州二贾,正好和萧翎相反,越打越是心惊,杜九首先为萧翎快速掌法所惑,右手斜里推出一招闭门推且,去封萧翎掌势,却不料萧翎左掌穿隙而入,拍向前胸。   杜九门户洞开,这一掌眼看招架不及,只好向后退避。   却不料萧翎拍向前胸的掌势,陡然收回,左掌一翻,拂穴手掠着右臂而过。   杜九只觉臂膀一麻,一条右臂劲道顿失,   商八大惊之下,突然拍出一掌百鸟朝凤,幻起无数掌影,当头罩下。   萧翎毫无对敌经验,眼看对方掌势幻起罩下,心头微慌,身躯一转,准备避开,左手却施一招满天星斗,封架攻势。   就这稍一犹豫,已然慢了一步,商八的掌势,已然拍中右肩肩头。   萧翎得庄山贝传授乾清气功,护身罡气,已有小成,商八一掌击中,立时有一股反震之力,弹了回来,心头更是惊骇,失声叫道:“护身罡气!”   萧翎受创之下,左手一招点出,修罗指力激射而至,点中了商八天池大穴。   金算盘商八身躯摇了两摇,一交跌倒。   杜九大吃一惊,急急叫道:“大哥……”扑了过去。   他右手受伤,难以运劲,左手一探,抓起了商八的身子。   萧翎右肩挨了商八一掌,打的骨疼如折,他护身罡气,只不过三成左右的火候,如何能挡得商八的雄浑掌力。   这一战,三人尽皆受创。   但萧翎受伤一事,中州双贾却是懵无所觉。   要知那玄门罡气,乃武林一道中至高绝学,在中州二贾的观念中,萧翎既有罡气护身,自是不会受伤。   萧翎暗中咬牙,强忍伤疼,沉声说道:“不要动他,他中了我修罗指力,不知解救之法,不但徒劳无益,且将害他性命。”   杜九脸色一变,道:“修罗指力?”   放下商八,缓缓退到一侧。   萧翎运起功力,抵拒伤疼,一面又施展柳仙子传授的独门手法,解开了商八为修罗指力所点伤的穴道。   他虽然解开了商八的穴道,但自己却疼出了一身大汗。   杜九冷眼旁观,还道他为了替商八解穴疗伤,累出了一身大汗,心中暗生感激之情。   商八穴道被解,挺身坐了起来,双目圆睁,望着萧翎出神,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萧兄身兼数家之长,我商八今宵   算是大开了一次眼界……”   长长唱叹一声,接道:“兄弟这一生之中,和人斗智比武,虽非第一次挫败,但却从未败的似今日之惨……”   他回顾冷面铁笔杜九一眼,道:“兄弟,今将如何?”   杜九一时之间,不明所以,茫然说道:“什么事?”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为兄的已答允了萧翎,如若是败在他的手中,那就终身听命于他,但此事是重过一个人的生死,为兄的虽然是答允,但也不敢迫使兄弟相随。”   杜九默然不言,但从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显见他心中正自有着强烈的变化,良久之后,才缓缓接口说道:“大哥之意呢?难道你当真的要追随于他,终身听他之命吗?”   金算盘商八道:“为兄出口之言,几时不算过了,但兄弟并未亲口答允过他,眼下倒还有一个摆脱为兄代你承诺之策。”   萧翎心知此刻是两人今后一生作为所系,任由两人研讨相商,也不插口。   杜九心中为难,来回绕了两个圈子,道:“有何良策?”   商八道:“如若兄弟此刻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从此两不相关,那兄弟自是可不受为兄承诺之言的约束了。”   但见冷面铁笔杜九仰脸长长吁一口气,突然放腿疾奔而去。   他奔行之势,迅若闪电飘风,眨眼之间,已走的踪影不见。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一言承诺,事关终生,也难怪他要远远的离你而去了!”   商八摇头说道:“我那义弟,绝不是这等含含糊糊的人,他纵然要走,亦必是清清爽爽,绝不会拖泥带水,但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他一时难以决走罢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萧兄!”   萧翎道:“但能力所及,无不应允。”   商八道:“如若我那兄弟决心要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而去,萧兄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许出手拦阻于他。”   但见一条人影流矢一般奔了过来,绕着两人打个转,又疾奔而去。   萧翎看的真切,来人正是那冷面铁笔杜九,当下一挺胸,道:“商兄也不用太过为难,武林中人,视声誉重过生死,如果商兄有些后悔了,亦不必为此承诺所苦,尽可离此而去。”   商八双目中暴射出无限欢愉之色,但瞬即消失不见,长长叹一口气,道:“我商八一生之中,从没有说过不算的话,武林同道看得起中州双贾,其因在此,我商某人也因此自傲江湖,这是我商某人一生奉行的金科玉律,头可断,血可流,信念不可屈辱。”   但闻步履之声,传了过来,杜九重又奔了回来,行近两人身侧,突然停了下来,缓缓他说道:“大哥,小弟想了好久,才决定下来……”   商八哈哈一笑,接道:“为兄已和萧兄谈好,他已答允不阻拦兄弟,咱们兄弟半生劳碌,积聚的珠宝,算是兄弟你一个人所有……”   杜九接道:“小弟想来想去,还是要追随大哥,不论天涯海角,刀山剑林,生死不离。”   商八一皱眉头,道:“你并未亲口允诺,尽可独行其是,何苦要终身受人之命,兄弟你……”   杜九道:“我知道,但大哥答允了,和小弟亲口承诺,有何不同。”   此等友爱诚挚之言,出自他的口中,仍是有些冷冰冰的味道。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兄的害了你啦。”   萧翎突然一抱拳,道:“两位肯答应,帮我找寻我那岳姊姊,兄弟已感激不尽,此后咱们是兄弟相称,平坐平行,不要谈那些   终身受命的事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萧兄的年岁不大,胸襟气度,实非常人能及,既是如此,兄弟也不再谦辞,从此刻起,萧兄是我们龙头大哥就是。”   萧翎道:“兄弟这等年岁,如何敢当……”   商八接道:“武林之中,强者为高,原本也无年岁之分,大哥请受兄弟一礼。”一撩长衫,拜了下去。   杜九紧随着商八拜倒地上。   萧翎也急急大礼相还,相对一拜而起。   杜九突然说道:“萧大哥,做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萧翎道:“江湖阅历,我不如两位甚多,这方面还得多承指教了!”   杜九道:“大哥言重了……”   他仰起脸来,望着满天繁星,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我们今宵一诺,那是终身奉行,但却是只听你大哥一人之令,至于其他的人,不管和你萧大哥什么关系身份,咱们可是不卖这份交情。”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个任凭两位。”   商八道:“兄弟也有句不当之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大哥这身武功,是不是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的?”   萧翎道:“不是,不过那三位授艺前辈,都已多年绝迹江湖,说将出来,只怕两位也不知道。”   他年轻面嫩,面对着两个几十岁的大汉,实在叫不出兄弟二字。   商八哈哈笑道:“大哥如是有不便告人的地方,那就作罢,但得无碍,何妨告诉小弟们听听。”   他心中对萧翎在短短五年多的时间中,有得这样一身成就,实是百思不解,疑问重重。   萧翎道:“已是自己兄弟,说说自是无妨,但两位却不可随便告人!”   杜九道:“大哥放心,小弟等岂敢乱谈大哥的出身。”   此人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冰冷之味,纵然是天下最柔和的言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听来也有着冷若冰霜的感觉。   萧翎道:“我这身武功,得自三位奇人,义父南逸公、恩师庄山贝,还有位姑姑柳仙子。”   商八双目圆睁,道:“这三人还活在世上吗?”   萧翎黯然说道:“他们隐居在三圣谷内……”想到别离三位老人时,那等情景,心头一酸,再也接不下去。   商八道:“大哥旷世奇遇,能得这三位老前辈的垂青,各传绝艺,那是无怪大哥的成就,超逾了武学常规。”   杜九接道:“血影子沈木风,十年前凶名已震动江湖,大哥和他交往,还望要小心一些!”   商八道:“沈木风,周兆龙,阴险毒辣,最擅暗箭伤人,他们结交大哥,恐是别有用心,唉!大哥的事,小弟们本是不该多问,但此事关系大哥安危,务望大哥多多留心。”   杜九道:“最好把咱们今宵之事,别告诉两人,免得他们对你生疑。”   萧翎还未及接口、商八又抢先说道:“近日中,江湖上,似是起了甚大的波动,但小弟等一直全神在追查那蓝玉棠,希望能查出岳姑娘的下落,未曾留心其他的事,明日起当在暗中查明情势,禀报大哥……”   萧翎急急接道:“怎么?那位蓝玉棠和我岳姊姊有关连吗?”   杜九道:“眼下还未查出眉目,小弟等还不敢妄言,大哥请耐心等待几日,小弟必有确讯禀报。”   语音微顿,立刻接道:“那蓝玉棠冒用大哥之名,出道不过年余时光,已然震动江湖,此人出身如谜,来历不明,但剑招之诡奇、辛辣,却是一时无两,小弟眼看他和人动手从未用过两招,拔剑一击,对方不死即伤,大哥日后遇得此人,还望多加谨慎小心。”   商八道:“未遇大哥之前,小弟等是一心一意的查追那岳姑娘的下落,但此刻,小弟却不得不留神江湖上的动静了,大哥目下和绝世凶人相处一堂,诸事望多小心,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萧翎急道:“咱们日后要如何相会?”   商八道:“我等如有要事,自会找上大哥,传递消息,但如大哥相招,可用暗记指引。”当下把暗记告诉萧翎。   此人心思缜密,说完暗记之后,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回头指着那正东厢房,接道:   “如是江湖有甚惊变,咱们兄弟连络不易,或小弟等因要事困扰,难以晋见大哥,大哥可到那厢房之中,靠南方一口棺材里取阅小弟们的报告,但这等连络之法,乃非常手段,平常之时不可轻用,大哥珍重。”抱拳一礼,回身而去。   杜九随着离去。   萧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两人再三警告他处境险恶,使萧翎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想不到那日和周兆龙等结盟,确实是为人情、形势所迫扰,糊糊涂涂的答应了下来,事后想来,无疑中了圈套,但米已成饭,悔之已晚,日后要小心从事,相机应付了。   这番深深的思量,似是陡然间长了不少见识,仰天长长吁一口气,离开了荒凉的破庙,直向百花山庄而去。   夜色沉沉,寒风拂面,萧翎一路急奔,直待将近百花山庄,才放缓了脚步。   忽然间,瞥见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这么慌急的赶路,而且不走大道,看去向,又似是赶往百花山庄。   正自难作主张,突然身后蹄声得得而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闪电流矢一般,飞驰而来。   萧翎暗暗赞道:好快的马儿……心念初动,健马已到身侧。   马上人一身黑色的劲装,伏在鞍上疾奔。   萧翎还未看清楚来人面貌,那马上人已抢先喝道:“什么人?”呼的一声,一条长长的皮鞭,抽了过来,萧翎心中大怒,暗道:这人好生冒失,也不问清敌友,出手就是这样重的鞭子,左手二挥,疾向那马鞭抓了过去。   马上黑衣人武功了得,右腕一挫,长鞭陡然收回。   那前行的健马,快速惊人,那人收回鞭子,快马已远距萧翎两丈开外。   萧翎心头大怒,一提真气,正待施展轻功,追那快马,却不料那快马突然打了一个旋身,重又转了回来,长鞭扬处,又抽过来。   这一次,萧翎有了准备,哪还容他收回长鞭,右手疾翻而起,一式破云摘星五指一合,已然抓住皮鞭。   萧翎这快速,准确的手法,使那马上黑衣人大力吃惊,冷哼一声,道:“放手。”   寒光一闪,削向萧翎的右腕。   此人出手奇快,长剑紧随在长鞭之后削来。   萧翎暗暗吃惊道,好快的剑招。右手一挫,带动长鞭,左手兰香暗送,五指半屈半伸,拂向那人腕脉。   快马上的黑衣人,似是知道此招利害,虽然未失声叫出兰花拂穴手,人却松开了长鞭,一跃下了马背。   萧翎右脚一抬,直踏中宫而上,左手闪电劈出四掌。   南逸公那连环闪电拳掌,为武林一绝,出手之快,变化之急,世问拳掌,无与匹敌,这四掌快攻,迫的那黑衣人连退了四五尺远。   那黑衣人跃下马背时,长剑已横胸而立,准备出手抢攻,哪知萧翎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欺而上,照面攻出四招,抢尽先机,迫的那黑衣人不但无力还手,而且连招架也来不及。   但他武功确实不弱,待萧翎四掌攻过,势道一缓,立时展开了反击,长剑挥动,寒芒流转,快剑急攻,涌起朵朵剑花,又把萧翎迫退了两步。   萧翎怒气上涌,暗忖道:素不相识,无仇无恨,出手如此毒辣,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正等出手反击,忽听一声熟悉的大喝道:“快快住手,是自己人!”一条人影,疾奔而至。   那黑衣人当先一跃而退,收了长剑肃然而立,道:“不知二叔驾到,小侄未能迎候,尚望恕罪。”说话中抱拳一揖。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华衣,正是百花山庄的二庄主周兆龙。   周兆龙挥手微笑,道:“这位是你的萧三叔,快快过来见过。”   那黑衣人愣愣的望着萧翎,呆了一阵,抱拳说道:“小侄单宏章,见过萧三叔。”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单宏章二十四五,面如锅底,黑中透亮,虎目阔口,两道浓眉,看上去一脸精悍之气。   这人的年龄大过萧翎甚多,这么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萧三叔,萧翎心中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急急还了一礼,道:   “不敢当,单兄……”   周兆龙急急说道:“长幼有序,这辈份礼数,乱它不得,三弟不用客气了。”   单宏章一直瞪着一双虎目,不停的打量萧翎。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单贤侄不用多礼。”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单贤侄乃大哥的入室弟子,派去塞外两年,今宵才赶了回来,不知三弟加盟之事,如有开罪兄弟之处,万勿放在心上。”   萧翎道:“小弟亦有莽撞之处,如何能怪得单贤侄。”   单宏章欠身说道,“小侄不识三叔,多有得罪,愿受责罚。”   萧翎只觉脸上一热,连连说道:“错在双方,不提此事也罢。”   周兆龙接口笑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贤侄也不用抱疚了,你这萧三叔武功绝世,日后你要向他多多讨教。”   萧翎道,“二哥不用捧小弟,这单贤侄的武功,不在小弟之下”   周兆龙道:“彼此一家人,三弟不用大过谦辞……”目光一转,望着单宏章,道:   “贤侄最得你那恩师器重,此行塞外,定有大成了?”   单宏章道,“只能说幸不辱命……”   微微一顿,又道:“我那恩师伤势可好了吗?”   周兆龙笑道:“足以告慰贤侄,令师不但伤势痊愈,而且他数十年的苦练,始终未能大成的‘血影神功’,也借这养伤之机,功行圆满,连带几种绝学,均都练成,再有你萧三叔加盟相助,单贤侄塞外之行,又圆满如愿归来,行即将见百花山庄的金花令谕,号令天下武林。”   单宏章道:“这些年来恩师闭门养伤,庄中大事,都由二叔一人承担,这多年来二叔实也够辛苦的了。”   周兆龙笑道:“总算平安度过了。”   单宏章抬头望望天色,道:“小侄还得先行回庄,禀报此次塞外之行的经过,两位叔父且请慢行一步,小侄得先走了。”   周兆龙道:“你那恩师正在望花楼上欢宴佳宾,遍寻三弟不着,庄中已派出一十八骑快马,传愉百里内的暗桩,找寻你萧三叔的下落,想不到你们叔侄,却在这里打了起来……”   他纵声一阵大笑,接道:“大哥久候三弟不见,又不便怠慢佳宾,已然开了筵席,咱们也得早些回去了。”带着萧翎,放腿   而奔。   萧翎低声问道:“来的什么人物,竟得欢宴于望花楼上?”   周兆龙遣:“届时大哥自会替三弟引见,急也不在一时,咱们得快些赶路了。”   三条人影,疾如流矢般,奔行在宽阔的大道上。   单宏章虽然已和萧翎动手数招,觉出他武功确实不弱,但见他那点年龄,心中仍是有些不平,暗暗想道:师父也是,纵然是邀人加盟,也该找个年龄大一点的才对,此人年不过弱冠,此后我要以长辈之礼,侍奉于他,实叫人心下难服。   他胸中一股闷气,难以发泄,全力提气奔走,希望能在轻功之上,压倒萧翎,也好舒出一点闷气,弃马步奔,疾若流星,眨眼间已然超过了周兆龙和萧翎。   周兆龙何等狡猾,那还会猜不出单宏章的用心,当下放开萧翎手腕,低声说道:   “三弟,咱们也走快一些。”   全力奔驰,快如飘风。   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传授,那柳仙子昔年以轻功称绝江湖,一时无两,但是萧翎不愿大露锋芒,始终追随在周兆龙的身后,三个人保持不足一丈的距离,电掣垦驰般,冲向百花山庄。   这一段行程,不足五里,三人这般追奔,那消片刻,已然进了百花山庄。   单宏章陡然收住奔行之势,暗运一口真气,调息一下,转目望去。   只见周兆龙和萧翎并肩而立,相距自己不过二尺。   那周兆龙面上微现红晕,隐隐间有喘息之声,但萧翎却是行若无事,不禁心头微微震惊,忖道:看来,我和周二叔,都已使出了全力奔走,这位萧三叔却是轻描淡写的追踪而行,幸得这段行程很短,难以明显的分出优劣,如是长程奔走,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不自禁的对萧翎多生出两分敬重之心。   周兆龙是早已知萧翎的武功,自是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贤侄北上塞外两年,轻功反是大有进步了,可喜,可贺。”   单宏章道:“小侄急欲晋见恩师,面告塞外之行的经过,致放肆抢先而行,两位叔叔勿怪。”   周兆龙笑道:“见贤侄武功日益精进,我们这作叔叔的高兴还来不及,哪有见怪之理。”当先举步领路,大步直奔望花楼。   高耸的望花楼上,灯火通明,隐隐可闻到传下来的欢笑之声。   周兆龙当先人楼,单宏章却欠身相护,走在最后。   萧翎目光微转,见各层楼门处的守护之人,都是兵刃出鞘,戒备十分森严,心中暗暗忖道:看来那来人身份不低。   三人直登上了十三层楼,见楼上盛筵已开,四名美婢,出侍两侧,首位坐着一个全身白衣、绣有金花的美妇,次位上坐着一位四旬左右,天蓝长衫,胸前黑髯及腹,脸色红如童子的人。   萧翎只觉那人十分面熟,似在哪里见过,目光一转,看到他脚旁放着一个三尺长短,二尺宽窄的描金箱子,心中灵光一闪,暗道:是了,这人是浙北向阳坪漩现书庐的主人宇文寒涛。   周兆龙急行两步,欠身说道:“大哥,小弟已把三弟找回来了。”   沈木风缓缓转过脸来,望了萧翎一眼,拍拍身边的椅子,道:“你过来,坐在这里。”   他气度言行,自有一种威严,萧翎不自主的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周兆龙独自在下首落座。   单宏章屈下一膝,道:“弟子叩见师父。”   沈木风道:“你回来了,塞外之行如何?”   单宏章道:“未辱师父之命。”   沈木风举手一挥,道:“知道了,你下楼休息去吧!”   单宏章起身倒退至楼梯口处,抱拳说道:“弟子告退。”转身下楼而去。   沈木风指着那胸绣金花的美妇,道,“这位金花夫人,远由苗疆到此,三弟快敬一杯酒。”   萧翎端起酒杯,道:“兄弟萧翎,夫人多指教。”举杯一饮而尽。   金花夫人樱唇轻启,笑道,“传言中原多灵秀,今宵见得小兄弟,可证传言不虚。”   皓腕轻伸,取过面前酒杯,也干了一杯。   沈木风道:“在下这位兄弟,武功虽小有成就,但江湖见闻不多,以后还得夫人多指点他一些。”   金花夫人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地笑道:“如若令弟有兴,我绝不吝绝技。”   她口中虽是在和沈木风说话,但两道目光,却是一直在萧翎的身上打转。   萧翎暗道:好大的口气,这不过是一句客气之言,难道我萧翎还真的要向你求教不成。   沈木风道:“在下代三弟谢谢夫人了……”目光一转,望着宇文寒涛,接道:“这位是璇玑书庐主人,宇文寒涛先生。”   萧翎一抱拳,道:“久闻大名,有幸一会。”   宇文寒涛笑道:“萧兄出道江湖,不过一年有余,便已盛名大噪,今宵得能一见,实偿渴慕。”   那宇文寒涛虽在武当山上听蝉阁中见过萧翎,但那时萧翎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和此刻大不相同,哪里还能记得萧翎的样子。   沈木风见宇文寒涛称赞萧翎,淡笑道:“宇文兄夸奖了。”他抢先出口,不要萧翎有辩证的机会。   萧翎心知这等缠夹不清的事,纵然解说,也是难以说的明白、索性默默不言。   宇文寒涛道:“沈兄神功已成,金花夫人也从苗疆赶来,眼下时机已熟,但不知沈兄作何安排?”   沈木风道:“兄弟想到几点办法,但却不敢专擅,两位来的正好,兄弟正想听听两位的高见。”   金花夫人道:“我僻居边疆,对中原武林形势不甚了然,但凭两位做主就是。”   沈木风道:“宇文兄近年足迹遍及大江甫北,暗里审度武林形势,想必早已成竹在胸。”   宇文寒涛道:“目下各大门派中,除了武当派中的无为道长之外,都还如在梦中一般……”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宇文先生数度驾临武当山,难道还没有说服那无为道长吗?”   宇文寒涛道:“那牛鼻子老道,虽曾数度和我接谈,但却一直没有和咱们联手之意,每当我话及正题时,他不是装糊涂,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硬把话题岔开,兄弟也不便讲的太过露骨,虽然数度晤面,却是一无所成。”   沈木风道,“那无为牛鼻子,自认是正大门户中人,自是不肯与咱们联手了!”   宇文寒涛笑道:“这个沈兄但请放心,一个月之内,我料他必然到百花山庄之中求救。”   沈木风奇道:“求救?”   宇文寒涛道:“不错,求救,兄弟前数日和无为道长见面之时,暗中施放了金花夫人相赠之物,那毒物发作虽然缓慢,但却利害无比,除了夫人的独门解药外,无法解得,故而我料他一月之内必来。”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那无为道长一向自负,只怕他宁让毒发而死,也不肯来这百花山庄求救!”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除非那无为道长是钢筋铁骨,不畏疼苦的人,只要他是血肉之躯,就难熬受那金忙噬体之苦……”   她带着笑容的脸上,突然泛现出一片冷厉之色,两道勾魂摄魄的秋波,也暴射出一片寒芒,凝注着宇文寒涛,道:“宇文兄,可知那无为道长会到百花山庄中求救吗?”   宇文寒涛道:“夫人但请放心,在下离开那武当山时,曾经面告无为道长……”   金花夫人接道:“你可是告诉他暗中放出了我的金蛇?”   宇文寒涛笑道:“在下虽然愚拙,也不至如此的冒失,我说他近日气色不佳,或将身罹怪疾,在下现在借居百花山庄,道兄如有不适之感,不妨派人赶往百花山庄之中。”   沈木风道:“那无为道长聪慧过人,宇文兄这几句话又说的十分露骨,难道他就未当场发觉吗?”   宇文寒涛道:“也许那牛房子当时已发觉,也许他真的还懵无所知,我起身告别,他还送出丹室,但却一直未发一言。”   金花夫人凝目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暗放金蛇袭攻那无为道长,今日是第几天了?”   宇文寒涛道:“算上今日,已有七天,不知那金蛇该在何时发动?”   金花夫人微作沉吟,道:“算来早该发动了!就算他内功精湛,开头两天能忍得住,但昨天便该躺下,彼等若是见机得早。   今日就该有人赶来。”   突然莞尔一笑,接道:“如果三日之内尚无人前来,那就只好打消与武当联手之议了。”   沈木风道:“夫人的意思是……”   金花夫人道:“那时武当派忙着料理掌门人的丧事,自然更无余暇沾惹江湖是非了。”   沈木风暗暗一惊,忖道:事情尚未发动,如若先废了无为道长的性命,武当弟子势必鼓噪起来,那可弄巧成拙,想不坏事也不能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含笑道:“在下虽是久知苗疆绝艺的厉害,却还不知厉害到这等境界。”   金花夫人毫不谦逊,目光一转,笑道:“一个人身怀绝艺,难免好强,其实呢,以真实功夫取胜固然也好,只是多费手脚,有时大不值得。”   萧翎暗暗忖道:她东扯西拉,讲出此等闲话,不知用意何在?   他心中早已惊疑不已,隐隐听出这几人聚在一处图谋着一件大事,那无为道长似是首当其冲,先遭毒手……   忽听一阵喝叱之声隐隐传来,似是第三层上有了事故。   沈木风忽然端起酒杯,笑道:“夫人的见解高人一等,三弟入世未深,多向夫人讨教,一定得益匪浅。”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一伸皓腕,“酒杯朝萧翎一晃,萧翎只好举杯就唇,三人干了一杯。   这几人谈笑自若,镇静逾恒,全都不将下层隐约的喝叱声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宇文寒涛忽道:“沈兄,来人能够硬闯到七层楼上,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沈木风面庞一转,道:“二弟下去瞧瞧,来人若是武当派的,就将他领来此地。”   周兆龙急忙放下酒杯疾步走下楼去,片刻之后领着一位仙风道骨、飘飘出尘的道人登上楼来。   沈木风转面一看,原来竟是武当门下名重一时的云阳子到了,这云阳子面如满月,黑髯拂胸,十多年间,相貌一些未变,沈木风虽然与他久违,仍旧一眼即认了出来。   云阳子乃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沈木风未便失礼,当下离座而起,拱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云阳道兄,朱曾远迎,罪甚罪甚。”   沈木风离座相迎,萧翎主人身份,也随同起立,跟在他的身后,宇文寒涛与云阳子亦是旧识,彼此未曾破脸,因而也出座相迎,只有金花夫人留在座中,恍若未睹。   只见云阳子走前两步。朝沈木风稽首一礼,道:“昔年一别,匆匆十余载,沈庄主英风胜昔,可喜可贺。”   沈木凤见他气定神闲,飘逸雍穆,一点刚刚激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心头亦是暗暗佩服,听他恭维自己,不禁哈哈一笑,道:   “这位是武当派下大名鼎鼎的云阳道长,三弟先行见过。”   萧翎忙一拱手,道:“不才萧翎,道长多指教。”   云阳子先是一怔,随即单掌当胸,道:“原来是萧公子,恕贫道眼拙了。”突然转过身子,将手一伸,含笑道:“宇文施主果然在此,贫道那掌门师兄是有救了。”   他口中讲话,手已伸了过来,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这举动显然含有较量功力之意,宇文寒涛微感意外,暗道:这老杂毛急昏了头,居然也来这俗套。   他但然无惧,伸手迎去,纵声笑道:“日前到武当拜访,适逢道长云游在外……”   说话中,两人的手掌业已紧紧握住,云阳子的手掌灼热无比,内力非同小可,不过宇文寒涛劲力足以承受。   云阳子好似点到为止,略略一握,立即内力一收,把住字文寒涛的膀臂,笑道:   “贫道的掌门师兄对施主佩服不已,叮嘱贫道一定要向施主好好请教。”   沈木风肃容入座,心头直是犯疑,暗道:这老道的言语举动不伦不类,大是反常,其中必然有诈。   众人坐定,沈木风一指金花夫人,道:“这一位是苗疆奇人金花夫人,道长可曾见过?”   云阳子举掌一礼,道:“贫道前此无缘识荆,夫人的大名却是久已耳闻。”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听道长先时之言,莫非贵掌门玉体违和了?”   云阳子道:“夫人猜的不错,敝掌门忽然身罹怪疾,百药罔效,想起宇文施主曾经讲过,有事可至百花山庄求救的活,贫道因掌门人的安危非比寻常,故尔不揣冒昧,擅自闯到此地来。”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在下虽然善观气色,略识休咎,却无回春妙手,不懂针灸药物,不过道长宽心,沈庄主这首花山庄之内,时有奇人异士来往,无为道长的贵恙,包在宇文寒涛身上便了。”   云阳子举掌为礼,道:“宇文施主鼎力相助,贫道感激不尽。”   金花夫人倏地冷冷一笑,道:“道长此来,除了求药之外,难道就没有旁的事?”   云阳子道:“贫道来此之前,也曾问过掌门师兄……”   宇文寒涛道:“令师兄可曾交待什么?”   云阳子故作沉吟,道:“没有啊,敝师兄言道,那药求得到则求,万一求不到么……”   众人见他欲言双止,全都感到为之一怔,那金花夫人冷哼一声,道:“求不到则怎样?”   云阳子道:“万一良药难求,那就只有交换了。”   金花夫人黛眉一耸,道:“武当派有什么稀世之宝,能够换回掌门人的性命?”   云阳子神情肃然,目光由沈木风,宇文寒涛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金花夫人的脸上,缓缓说道:“自然是价值连城之物。但贫道要事先了解你们如何能救得敝掌门的性命。”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只要那宝物的价值,确能重过于无为道长的生死,我自然有药到病除的手段;如是那宝物不值一顾,倒也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云阳子道:“哪两条路?”   金花夫人道:“一条是由贵派和百花山庄联手合作,听命于沈大庄主;一条是你立刻回归到武当山去,为贵派掌门人准备后事。”   云阳子脸色一变,似要发作,但立刻又忍了下去,淡淡地笑道:“可有第三条路吗?”   宇文寒涛接道:“道兄不用太急,慢慢的商量,总可以找出两全其美之策。”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这第三条路么,那就瞧瞧道长那价值连城的家物了。”   突然撩起衣衫,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淡青色盒子,扬手一挥,叭的一声,投在那楼梯门口之处,盒子应手而碎。   她这出人意外的举动,不但使云阳子瞧的莫名其妙,就连那沈木风和宇文寒涛,也瞧的有些大惑不解,却不禁凝目望去。   一瞧之下,室中群豪,都不禁为之心头一震。   原来那淡青色盒子破裂之后,八只黑色人面蜘蛛,一拥而出,交错游走,片刻之间,在那楼梯门口结了一片蛛网。   灯光照射之下,那蛛网上泛现出一片惨绿之色。   八只黑色蜘蛛,分盘在一大片蛛网之上。   金花夫人举起雪白的右手,理着鬓边散垂下来的秀发笑道:   “诸位纵然认不出这黑色蜘蛛是何等可怖的毒物,当该从那绿芒闪闪的蛛网上,瞧出异常之处,别说被它们咬一口了,单是那蛛网丝沾在身上,就足致人死命了……”   她洋洋得意一阵娇笑,接道:“中原武林之中,盛传我们苗疆女子,善于放蛊,却不知除了放蛊之外,尚可役施百毒。”   萧翎突然插口说道:“那蛛网纵含奇毒,但却未必能够伤得到人。”   此言如是出自别人之口,金花夫人必然大为震怒,但自萧翎口中说出,情势大为不同,金花夫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柔媚一笑,道,“小兄弟这般说来、想是已有高见了?”   沈木风本想喝止萧翎住口,但见金花夫人毫无怒意,也就不再阻拦。   萧翎道:“那蜘蛛纵有奇毒,但它行动缓慢,岂能追得上人,至于那片蜘蛛网,更是不足为害,缕缕弱丝,当不得一阵风雨,难道还能挡得内家掌力一击不成?”   金花夫人咯咯一阵娇笑,道:“问得好,亏你想得这般周到,可惜,这等苗疆特产的毒蜘蛛,不但绝毒无伦,而且生命力十分坚强,行动虽然迟缓一些,但如它们结成了蛛网之后,那就又当别论了,小兄弟如是不信,何妨试它一掌。”   萧翎心中暗作忖思,道:云阳子昔年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看今日形势,他似已陷入了十分险恶之境,我何不设法助他一臂之力,只怕今宵他已难安然离开这望花楼……   只听沈木风说道:“我这位三弟少不更事,出手不知轻重,还是夫人自行试它一掌吧!”   原来这沈木风的为人,老好巨猾,他虽然瞧出蛛网大不同于一般蛛网,但想到萧翎的内力,何等的深厚,掌力是何等的雄浑,如若一掌把那片蜘蛛网劈碎,伤了黑蜘蛛,说出去也不好听,是故从中阻劝。   哪知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就请沈大庄主,试它一掌吧!”   沈本风微微一怔,回顾了云阳子一眼,笑道,“咱们彼此之间,都是结盟好友,如是一掌击不破一片蛛网,只怕云阳道长难以心服,在下之意,不如由云阳道长试它一掌,结果如何,也好   叫他心服口服。”   此人阴险恶毒,不肯出掌相试,却嫁祸于云阳子。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笑道,“不错,让这牛鼻子老道试上一掌,也好让他开一开眼界。”   云阳子心念掌门师兄的安危,不得不忍气吞声,抬头看了那蛛网一眼,缓缓举起右掌,道:“既是如此,贫道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右掌一挥,发出了四成内力。   一股潜力,直涌过去。   别说云阳子,就是室中所有之人无不认为那区区一片蛛网,如何能挡得内家掌力,还不是应手而飞。   邮知事情的变化,大大的出了几人意料之外,云阳子掌力击中那蛛网之后,分布在那蛛网的黑色蜘蛛突然四面分开,口吐毒丝,悬空一荡,竟向发掌之处游了过来,扑向云阳子。   那片蛛网,在掌力催动之下,一阵起伏,竟然是完好无恙。   这意外的变化,不但使云阳子为之大吃一惊,就是沈木风也有些脸色微变。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道长小心了,如是沾上毒丝,或是被蜘蛛咬上一口,那就比令师兄的伤势严重多了!”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八个黑蜘蛛已随扩大的蛛网,向四壁和屋顶伸延开去。   这黑蜘蛛看上去行动虽然迟缓,但在那游丝上行动,却是快捷异常,只见那毒丝愈荡愈长,逐渐的接近了云阳子。   云阳子一翻右腕,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道:“夫人如若再不制止这些毒物,只怕贫道要失手伤了它们。”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道长如若自信能够伤得了它们,尽管出手就是。”   云阳子道:“这般说来,贫道倒要试试了。”眼看一只蜘蛛荡了过来,立时一振右腕,长剑疾点而出,劈了过去。   第十六回:暗箭伤人     沈木风右手突然一拍,一缕潜力,激射而出,点向云阳子长剑之上。   云阳子手中长剑,将要点中那黑蜘蛛时,突觉长剑向下一沉,几乎脱手,不禁心头一震。   耳际间传来了沈木风冷冷的声音,道:“道长到敝庄来,是为救令师兄的性命呢?   还是来展露武功来了?”   云阳子心中暗道:江湖上传说这血影子沈木风武功惊人,看来果是不错,单是这无声无息击来的暗劲,就非我能力所及,口中却冷冷说道:“沈大庄主这弹指震剑的功力,果然不凡。”   沈木风眼看那蛛丝愈扩愈大,由屋顶上蔓延而来,已然将近席筵之上,忍不住说道:   “夫人快请设法制住这几只毒物,别让它们把整座房屋,都盘上毒网。”   金花夫人笑道:“这蜘蛛虽是绝毒之物,但它究竟非人,只要那位道长向后退开两步,那蜘蛛找不出施袭之人,自然停下,不再扩张毒网了。”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道长请退后两步如何?生死大事,犯不着和几个蜘蛛怄气。”   云阳子想到师兄命在旦夕,此来旨在讨药,小不忍则乱大谋,虽受着宇文寒涛的讥刺,只好忍了下去,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室中所有之人,都把目力集中那黑蜘蛛上,几个蜘蛛荡游在云阳子停身之处,未找着施袭之人,就自动停了下来。   沈木风道,“夫人这毒蜘蛛,也使在下开了一次眼界,看来倒还是有些通灵,酒席之上,有这几个毒物,大不雅观,不如把它们收起来吧。”   金花夫人笑道:“大庄主的眼光果是超人一等,这几个蜘蛛,不但毒绝千古,而且已有些通灵,如是把它毁去,那是太可惜了。”   沈木风心头一震,暗道:毒网已然蔓延半个房子,楼门亦被毒网封死,如是不能收起,咱们都将被困在这层楼上,最毒妇人心,莫要她借机,把我们也算计其中了。   他为人心机深沉,心中虽已动疑,但神色却是丝毫不露痕迹,微微一笑,道:“怎么?这毒蜘蛛无法收回了吗?”   金花夫人道:“办法倒有两个,但不知哪一种好。”   沈木风道:“夫人请把两个办法都说出来,也好让我们长些见闻。”   金花夫人道:“第一个办法,是让我的白线儿,把它们一齐吃掉,只是这一来,却白耗了我十余年的心血,而且这等异种毒蜘,求之不易,实在太可惜了。”   萧翎心中奇道:“什么是白线儿?”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小兄弟想见识一下吗?”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尺余长短、直径不足半寸的玉盒,接道:“在这里了。”   萧翎去接,金花夫人却一缩手,把玉盒收过去,笑道:“不是我小气不让你瞧,只是白线儿性情躁急,万一伤着了你,如何是好!”   沈木风接道:“第二个办法呢?”   金花夫人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是这位道长惹恼了它们,还是请这位道长施舍点东西,喂喂它们。”   沈木风道:“什么东西?”   金花夫人笑道:“最好是一条手臂,如是这位道长舍不得的话,那就请斩下三恨手指……”   云阳子冷哼一声,道:“贫道如若不答应呢?”   金花夫人笑道:“那就只好用你的心肝喂它们了。”   她言词锐利、毒辣,这等渗酷之言,由她口中说出,却始终面带笑容,若无其事一般。   沈木风回顾了云阳子一眼,笑道:“云阳道兄远来是客,我沈木风力一庄之主,岂可这般对待佳宾,在下自有道理。”   举起双掌,互击一响。   一个绿衣美婢,应声走了过来。   沈木风神情冷肃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美婢道:“小婢荷花。”   沈木风道:“本庄主想向你借点东西,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荷花道:“庄主之命,奴婢怎敢推辞。”   沈木风道:“很好,很好,把你的左臂斩下来吧!”   荷花呆了一呆,道:“奴婢自奉命调到望花楼来,从没有半点错误……”   沈木风接道:“这个我知道……”目光一转,望着周兆龙道:   “二弟可带有匕首吗?”   周兆龙躬身而起,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沈木风接过匕首,放在桌上,道:“你自己动手吧!”   萧翎只瞧得热血上腾,激动他说道:“大哥,无缘无故,如何要她自残肢体……”   沈木风伸出左手,轻轻拍了萧翎两下,接道:“三弟不用多管,难道当真要云阳道长自断一只手臂不成?”   荷花似是已自知难免,一咬牙,伸手去取桌上匕首,道:   “庄主之命,奴婢怎敢不遵。”   云阳子长剑一探,按在匕首之上,说道:“姑娘且慢,贫道有几句话说。”   沈木风道:“道长请说。”   云阳子道:“贫道惹出的事情,岂肯让一个无缘无故的女子担当,要贫道自断一臂,亦非难事,但先请庄主交出解药。”   金花夫人笑道:“解药虽有,但却不在沈大庄主那里。”   云阳子道:“那是在夫人你那里了?”   金花夫人道:“除我之外,世间恐怕已无第二个人有!”   云阳子道:“看起来,我掌门师兄,也是被你施放毒物算计的了?”   金花夫人道:“你如一定想知道,那就不妨告诉你了。”   云阳子道:“贫道洗耳以待。”   金花夫人道:“毒物是我所有,但却借宇文兄的手中放出。”   云阳子脸上神情,片刻间,连现数种变化,道:“夫人如肯相赠解药,贫道愿自断一臂。”   金花夫人道:“此一事,彼一事,两件事岂可混为一谈。”   只听嚓的一声,红光迸冒,溅飞一片血珠,荷花一条左臂,已然齐肘而落。   原来云阳子和金花夫人谈话,荷花突然抽出匕首,自己斩了一条左臂。   萧翎两目中冷芒如电,凝注着金花夫人,道:“我还未听说过蜘蛛能吃人手臂。”   右手疾伸而出,点了荷花左臂穴道,替她止了流血。   沈木风提起断臂,递给金花夫人,道:“这只手臂,不知是否可用?”   金花夫人接入手中,道:“自然是可以用了……”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小兄弟不是想见识一下么,留心了。”   右手一挥,半截断臂直向蛛网中投了过去。   断臂沾在那蛛丝之上,前后一阵闪荡后,停了下来。   八只黑蜘蛛疾快的回奔过去,齐齐奔向那只断臂,动作之快,目不暇接,一刹那间,八只黑色的蜘蛛,竟然一齐叮在那断臂之上。   眼看着那浑圆雪白的小臂,缓缓的枯了下去,断臂中的存血,似已被八只黑蜘蛛吸完。   萧翎只看的脸色微变,长叹一声,道:“吸血的蜘蛛!”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不错,吸血的蜘蛛,这是毒绝天下的奇种蜘蛛,小兄弟,你今天是否算开了眼界?”   萧翎心中既是惊骇,又对金花夫人生出了无比的厌恶,暗暗付道:这女人的心肠当真是毒过蜂针蛇蝎……   沈木风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目睹这一幕蜘蛛吸血的奇事,亦不禁脸色微变,轻轻叹息一声,言道:“兄弟久闻金花夫人为苗疆第一位役施百毒的高手,今日算是有幸一睹了!”   金花夫人伸出雪白的玉手,理了理头上的长发,笑道:“好说,好说,沈大庄主夸奖了,妾身虽然僻居边陲,但却常和中原武林人物往来,久闻沈大庄主身负绝世武功,不知可否现露一二,让妾身也一广见闻?”   她虽然是苗疆之人,但言词文雅,声音清脆,有中原儿女的气度。   沈木风暗暗忖道:她逼我现露武功,不知是何用心,这女人娇媚迷人,全身带满了无数奇奇怪怪的毒物,虽然还不知她真正的武功如何,但心机的深沉,已然可见端倪,倒是不得不防她一着。   心念警惕暗生,口中却是微笑说道:“兄弟一点微未之技,只怕有污夫人的双目,好在来日方长,总有让夫人看到之时,此刻此情,高宾远来,兄弟如不藏拙,恐难脱炫露之嫌。”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沈大庄主说的不错,咱们谈论正事要紧。”   那荷花虽被萧翎点了穴道,止了流血,但断臂之疼,岂能易受,只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但她深知百花山庄的规矩,一向森严,故仍强自咬牙忍受,静立不动,一声不出。   沈木风回顾了荷花一眼,道:“你可以退下去休息一下了。”   荷花躬身说道:“多谢大庄主的恩典。”   回过身子,缓步而去。   她虽然极力保持平静,和走路姿势的端正,但伤疼刺心,疼得她娇躯微微颤动,身躯摇摆不定。   云阳子望着她踉跄的步履,不禁心头黯然。   八只奇毒的蜘蛛,吸完荷花臂上存血,立时静止不动。   沈木风回顾云阳子一眼,笑道:“武当派在江湖地位崇高。   道长在武当一门,身份仅次于掌门无为道长,无为道长派道兄大驾亲临敝庄,想是定能全权做主了?”   云阳子道:“贫道奉敝掌门的令谕而来,只限于谈论易换解药之事,不及其他。”   沈木风道:“如是令师兄不幸逝去,武当一派掌门之位,自是舍道兄莫属了?”   云阳子道:“各门各派,都有它们的规矩,掌门之位如何传接,似和别人无涉。”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如是在下相助道兄一臂,接掌武当门户,荣任掌门之位,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云阳子严肃他说道:“木门中人才鼎盛,敝掌门纵然是当真的毒发而死,也轮不到贫道接掌门户,此事不劳费心了。”   沈木风看名位利禄都难诱使云阳于投靠百花山庄,不禁脸色一变,道:“好!那咱们就谈谈令师兄的生死之事。”   云阳子道:“这才是贫道此来最首要的大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情。”   沈木风望了金花夫人一眼,道:“这位道兄性格高做,不屑和咱们论事,夫人,你和他谈谈解药的事吧!”   金花夫人笑道:“但凭沈大庄主裁决,妾身是无不遵命。”   沈木风道:“夫人言重了……”目光又转到云阳子身上,道:   “不知道长要以何物,易换解救令师兄的解药?”   云阳子道:“如是普通之物,想来庄主也不会答应……”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无为道长是何等身份之人,自非普通之物,可以换回性命。”   云阳子道:“一本三奇真诀价值如何?”   沈木风呆了一呆,道:“三奇真诀在你们武当门中?”   云阳子肃然说道:“此物虽在武当门中,但据敝师兄说,上面记载的武功,和本门法统不合,奇则奇矣,但太过偏激,失之于惨,故而本门中人,没有一个学过。”   沈木风道:“无为道兄一向固执成性,又深信贵派武学,师法正宗,故不愿旁支混杂其中,想来定是不错……”   云阳子道:“贫道只问其价值如何。”   沈木风道:“三奇真诀虽然可列武林之宝,但如和贵掌门性命相较,仍显得有些份量不够。”   云阳子沉吟了良久,道:“再加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如何?”   沈木风双目一瞪,道:“你说什么?”   他耳目何等灵敏,云阳子说话的声音很大,满室中人,个个闻听得十分清楚,那沈木风岂有听不清楚之理,但他仍是忍不住失声一问。   云阳子道:“玉仙子的画像。”   沈木风缓缓移动一下身子,道:“但不知是否真迹?”   云阳子道:“那玉仙子的画像,天下只有一幅,那自然是不会错了!”   金花夫人突然插口问道:“玉仙子是何等人物,区区一幅画像,有什么稀奇之处?”   沈木风道:“夫人不知,那玉仙子的画像,乃中原武林中盛传的一件奇物,据说那画像出于百年前画圣时天道之手,彩笔传神,栩栩如生,那时天道生具怪僻,不愿把绝世画笔,传留人间,逝世之前,把他所有的画,全用火焚去,只有一幅半画,留在人间……”   萧翎听得大为神往,忍不住问道:“何谓一幅半画?”   沈木风笑道:“因那时天道焚画之时,只留下玉仙子一幅画像未毁,这是留传于世唯一完整的一幅画笔;至于半幅画,据传是在焚画之时,一幅画烧了一半,另一半被隐伏一侧,准备抢他手绘图画的武林高人,暗发劈空掌力,震飞室外,那时天道不但画笔精绝一时,而且武功之高,亦为当时极少数高人之一,在那个时代中,能和他颌顽的武林人物,很难找出三五个来,时天道眼看未烧完的半幅画,被人震得飞出室外,心中大为震怒!”沈木风顿了一顿,接道:“他提聚了毕生功力,一举之间,击毙了那随伏在一侧的武林同道……”   萧翎叹息一声,道:“这人也真奇怪的很,为什么不肯把他的绝世画笔,留传于世呢?”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假如那时天道在人间留上干幅、万幅的名画,那也不会被人视作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了!”   宇文寒涛接道:“这话不错,但据兄弟所知,那时天道一生呕心沥血,也不过画成了十幅名画,纵然全都留传于世,也不能算多。”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宇文兄隐居漩现书庐,读尽万卷书,跋涉名山胜水,行过万里路,见识自然是强过兄弟,但不知那时天道留下的半幅画,是画的什么?”   宇文寒涛笑道,“据兄弟所知,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可惜的是那最耗时天道心血的半轮明月,已然为火焚去,余下的只有一十二颗星星了。”   沈木风道:“宇文兄果然是博闻广见,那时天道遗留人间的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稍有不同的是,留下的星星,只有十一颗半。”   萧翎问道:“那时天道既然出手击毙那暗发掌力的人,何以不肯追回那半幅飞出室外的图画?”   沈木风道:“那时天道其时己是大病奄奄,行将绝气,又在震怒下拼尽余力一击,病势发作更快,那半幅众星捧月图被震出室外之后,又被一阵大风吹走,他纵有追回之意,但追至室外,已然力尽而死,两只脚还留在室门口。”   萧翎道:“他焚尽了一生心血结晶的画笔,何以单单留下这一幅玉仙子,不肯焚去?”   沈木风道:“那一幅玉仙子,是他一生中大半的精力所铸,他虽然不愿名画留存于世,只怕也不忍心一并毁去……”   宇文寒涛接道:“据兄弟所知,那幅玉仙子的画像还包括一个情爱故事,传说那幅画像确有其人,此事倒十分可信,不论那时天道天赋多高,手笔多妙,也无法凭借想象之力画出那玉仙子的轮廓……”   云阳子心悬掌门师兄的安危,忍了又忍,还是忍耐不住,接道:“两位的宏论,贫道虽然神往,但敝师兄命悬旦夕,无心多听,两件价值连城的珍物,换取解药一事,还得请沈大庄主早作决定,也好让贫道安心。”   沈水风抬头望着金花夫人,道:“在下之见,三奇真诀和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已然重过那无为道长的生命,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片刻,道:“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但不知庄主是否赐允?”   沈木风道:“夫人尽管请说,在下力能所及,无不答应。”   金花夫人笑道:“妾身原来无所需求,是否给他们解药,全由两位做主,但闻两位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讲的天下少有,世   间无双,使妾身亦动了好奇之心……”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木风,此刻也不禁脸色一变,道:   “夫人可是想得那幅玉仙子的画像?”   金花夫人道:“正是如此,不知庄主是否赐允?”   室中突然沉寂下来,静得可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娇笑起来,望着萧翎说道:“小兄弟,你可要见识见识我这白线儿的威力吗?”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但却按不下好奇之心,忍不住说道:“什么是白线儿?”   金花夫人取出怀里那只长约尺余。直径不及半寸的玉盒,笑道:“小兄弟,看清楚了。”玉手突地一挥,一道白芒,由那玉盒中激射而出,盘空打了个急旋,落在席筵之上。   萧翎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白色的小蛇,下半身盘成一个小盘,抬起蛇头,口中红信伸缩,四下张望,在群豪目光注视之下,竟然毫无所惧,大有一副唯吾独尊之概。   金花夫人又从怀中摸出一只淡青磁盒,打开盒盖,投向蛛网之上,口中发出一种低沉的怪啸。   八个叮在那已然干枯手臂上的蜘蛛,闻得那怪异的啸声之后,突然向那磁盒中游去,鱼贯而入。   尚有最后一只未入磁盒,金花夫人口中的低啸,忽然一变。   只见白光一闪,那盘居在宴席上的白线儿,突然跃飞而起,扑向那蛛网之中。   那余下的黑蜘蛛,本来长腿挺立,神态十分威猛,但见到那白蛇之后,忽然自行收足缩头,片刻之间,身躯缩小了一半。   小白蛇红信一伸,点在那蜘蛛身上,卷入口中吞下。   这一幕蛇蛛自相残杀之事,只看得群豪个个神色为之一变。   金花夫人突然离开座位,缓步走了过去,合上那淡青磁的盒盖,把余下的七只蜘蛛,藏入怀中。   那小白蛇吞下一只黑蜘蛛,突然发起威来,咕咕两声大叫,全身的白鳞倒立起来。   金花夫人突然举手一挥,小白蛇应手而起,又落在筵席之上,目光四下转动,红信伸缩,似欲择人而噬。   萧翎只看的暗暗惊心,付道:这条小白蛇纵跃如此迅速,实是叫人难防。   沈木风目光一掠金花夫人,道:“在下答应夫人。”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大庄主果然是慷慨的很,妾身定当有以相报。”举起玉盒,日中又发一种怪异的啸声,那条小白蛇缓缓的游入盒中。   沈木风阴沉的脸色上,泛现一片笑意,道:“云阳道兄,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但不知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现在何处?”   云阳子道:“此物眼下并不在贫道身上。”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这个早在我沈某预料之中,道长请说出一个交换之法,咱们作一场公平的交易。”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如是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让令师兄服下解药,异种金虻奇毒,攻入他的心脏之中,纵然取回解药,也难再救他的性命了!”   云阳子目光缓扫了室中群豪一眼,道:“此刻什么时辰了?”   沈木风道:“四更过后,五更不到,寅未卯初。”   云阳子道:“今日已午之间,贫道乘小舟一只,恭候于三柳湾江面之上,双方不许多带人手,各乘小舟一只,在江心之中会晤,彼此交换。”   沈木风笑道:“很好,很好,但不知双方准备许几人参与?”   云阳子道:“各以四人为限,不得超过。”   沈木风道:“就依道长之意。”   云阳子冷冷望了宇文寒涛一眼,道:“敝师兄对宇文先生,优礼有加,却不料中了宇文先生的暗算。”   宇文寒涛干笑一声,道:“江湖上斗智斗力,各凭才能,令师兄虽然对我很敬重,那也是他别有用心,讲不上情义二字。”   云阳子冷笑一声,道:“如若敝师兄有了三长两短,宇文先生可算是首恶元凶。”   宇文寒涛道:“道兄夸奖了!”   云阳子目光转到沈木风的脸上,道:“贫道就此告别。”   沈木风目光一转,望着周兆龙道:“有劳二弟,代我送送云阳道长。”   周兆龙应声而起,抱拳应道:“道长请。”   云阳子也不谦辞,转身向前行去。   金花夫人突然起身喝道:“慢着,那蛛丝之上,奇毒甚烈,两位如是被蛛丝碰着,只怕将先那无为道长而死。”   沈木风道:“那就有劳夫人,送他们下此楼门了。”   原来,那楼梯门口之外,仍然是蛛丝盘绕,封住了出路。   金花夫人笑道:“大庄主养尊之处,如若有这片绝毒蛛丝,代封门户,岂不是多了一层险阻,全都毁去,未免是太可惜了?”   沈木风微微一皱眉头,笑道:“百花山庄,虽然谈不上铜墙铁壁,但防备足以御敌,夫人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金花夫人笑道:“既是如此,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代庄主除去这片蛛丝就是。”莲步款移,行了过去。   室中群豪个个凝神相注,看她如何除去蛛丝。   沈木风心机深沉,要她除去封门的蛛网,用心也就在于瞧她除去毒网的方法,日后也好有个破解之策。   但见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只长不逾尺的金色短剑,举手一挥,立时闪起一片蓝焰,所有封门蛛网,顿然化作乌有。   金花夫人似是不愿让厅中群豪,看清楚手中兵刃,极快的把金剑藏入怀中,回头笑道:“两位可以走了。”   周兆龙抢先一步,道:“在下替道长带路。”   云阳子紧随在周兆龙的身后,大步下楼而去。   金花夫人缓缓地坐回原位,笑道:“大庄主可是当真准备把金蛇的解药给他交换吗?”   沈木风道:“不错,江湖之上,虽然讲究险诈,但这信诺之言,却是必得遵守,如若那云阳子当真以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交换解药,咱们不能失信于人。”   金花夫人道:“如若我另易药物给他呢?”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那武当派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盛誉不衰,岂是很好对付的么,夫人适才听云阳子的安排,各以小舟一只,在江湖之上交换,当知他们是如何的细心了。”   金花夫人笑道:“如若我随便拿出一种药物,说是可解金虻之毒,只怕大庄主也难瞧得出来。”   沈木风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夫人大小觑中原武林人物,也低估了武当派中的人才!”   宇文寒涛生恐两人言语冲突起来,赶忙接口说道:“沈兄十年前已然领袖中原绿林,夫人也坐镇苗疆,雄视一方,两位都是号令一方的霸主……”   语声微微一顿,笑道:“但此刻形势不同,携手合作,贵在相互忍让,何况目前已然骑上虎背,欲罢不能……”   轻轻叹息一声,回望着金花夫人,接道:“夫人已在那云阳子的面前,承认了咱们暗算无为道长的事,那无疑与武当为敌,武当派声势浩大,而且和少林、峨眉、青城等互通声息,守望相助,事情闹开之后,少林,峨眉等定然会拔刀相助,夫人和沈大庄主,如再不能和衷共济、诚心合作,正好授人以可乘之机。”   沈木风点头说道:“宇文兄的高论不错,兄弟是由衷的佩服。”   金花夫人沉吟了一阵,笑道:“你言未尽意,怎的忽然不说了?”   宇文寒涛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当真是有着过人之才。   兄弟的意思,是想由夫人和沈兄两人之中,推举出一位主盟大局之人,也好收事令统一之效。”   沈木风道:“夫人千里跋涉而来、应为盟首。”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了片刻,道:“大庄主不用客气,强宾不压主,还是由大庄主主盟的好。”   宇文寒涛笑道:“如论两位的才智武功,都足以主盟大局,不过兄弟之见,还是沈兄主盟的好,夫人虽然身负绝技,但因久居苗疆,对中原形势,不甚了然,不如沈兄调度得宜。”   金花夫人道:“妾身也是这般看法,沈大庄主也不用再推辞了。”   沈木风道:“两位这般说法,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但兄弟有一件心愿,必得先予说明,能得两位允准,兄弟才敢答允。”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默不作声。   宇文寒涛道:“沈兄有何高见,尽管请说。”   沈木风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贵在事令统一,兄弟才学平庸,势难独当大任,因此每一件重大决定,还得两位参与其中,共商良策。”   金花夫人道:“应该如此。”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事情如经决定那就义无反顾,两位还得率先遵行,以重盟规,因此兄弟主张设制一面盟旗,令旗所至,任何人不得有违。”   金花夫人笑道,“那玉仙子画像一事,当不在此限之中……”   沈木风接道:“夫人取笑了,在下既然已答允了那玉仙子的画像,归于夫人所有,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宇文寒涛道:“沈兄言之有理,那盟旗当由兄弟负责设计。”   沈木风道:“好!兄弟已派出快马,邀请昔年故友、旧属,和几位盛誉卓著的高人,举行一场群英大会,兄弟想借机邀请他们入盟。”   宇文寒涛笑道:“沈兄重出江湖一事,已然使武林震动,这一场群英大会,势必将引起各大门派的注目。”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宁文兄过奖了。”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群英大会,尚有一段时间,咱们尽可从长相商,眼下有一桩事,还得沈庄主早作决定。”   沈木风道:“可是云阳子那正午之约?”   金花夫人道:“是啊!那牛鼻子只限定一只小舟,四人与会,庄主可曾想过哪四个人去吗?”   沈木风道:“有劳夫人一行,宇文兄随伴夫人同行。”   宇文寒涛颇感意外他说道:“沈兄不去吗?”   沈木风笑道:“兄弟不去了,由我二弟、三弟代我就是。”   金花夫人笑道:“百花山庄的隐秘已露,庄中随时可能会有强敌来袭,由大庄主坐镇庄中,自是上策。”   沈木风笑道:“夫人才慧过人,此行定然是马到成功,在下先为夫人浮一大白。”   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金花夫人也举起面前酒杯,一口喝干,笑道:“但愿不负庄主厚望。”   沈木风目光一转,扫掠了周兆龙和萧翎一眼,道:“二弟、三弟,下楼去休息一会,听我之令,随从夫人赶赴正午之约。”   萧翎欠身而起,当即下楼而去。   望花楼半宵时光,使他大开了一次眼界,也使他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布好的陷阱之中。   他满怀着激愤忧郁,直奔入兰花精舍。   金兰、玉兰,早已盛装含笑,迎候在兰花精舍之外,但见萧翎满脸温意,不禁笑容一敛,悄然随萧翎身后而入。   玉兰捧了一杯茶,轻步走到了萧翎身侧道:“三爷,可是生奴婢们的气吗?”   萧翎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和你们毫无关系,你们退下去吧,我要静静的坐一会。”   二婢知他脾气,不敢停留,悄然掩门而退。   萧翎熄去烛火,和衣而卧,只觉思绪如潮,涌上心来,哪里能够睡的安稳。   突然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三弟睡了吗?”   这声音异常熟悉,萧翎一闻之下,立即辨出是沈木风,一跃而起,道:“大哥吗?”   但闻门声呀然,火光一闪,金兰举着火折子当先走了进来,燃起烛火。   沈木风背负双手,缓步踱入室中,笑道:“今午之约,金花夫人为主,兄弟要听她之命行事。”   萧翎欠身应道:“这个小弟知道。”   沈木风道:“那玉仙子的画像,乃一代画圣时天道的绝笔,珍贵无比,如说价值,实在高过那三奇真诀,如是落入那金花夫人之手,未免是太可惜了!”   萧翎望着沈木风,茫然说道:“大哥不是已经答应,那玉仙子的画像,归于金花夫人所有吗?”   沈木风点头笑道:“不错,为兄的虽然是答应了,但兄弟没有答应啊!”   萧翎道:“可是要小弟抢回画像吗?”   沈木风道:“眼下咱们正在需人之际,那金花夫人武功高强,尤其是那满身毒物,举世间,不作第二人想,对咱们乃是大大的一个帮手。”   萧翎一皱眉头,道:“大哥既想得回那玉仙子的画像,但又不让小弟由金花夫人手中抢来,这就使小弟难以区处了。”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咱们不能失去那玉仙子的画像,也不能由金花夫人手中去抢,难道兄弟不可以由那金花夫人手中骗过来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骗过来……”   沈木风笑道:“天生一物,必有克制,那金花夫人善役百毒,智慧绝人,除了兄弟之外,放眼当世之人,只怕难再有第二人能够使她服贴……”   萧翎接道:“大哥不用取笑,小弟才智阅历,件件不如金花夫人,如何能骗得到她的画像?”   沈木风道:“正因兄弟毫无江湖阅历,不带风尘气息,才使她无法防备……”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历来武林之中,确曾出过不少绝世才女,貌美如花,心毒手辣,武功、才智,都不在男人之下,但试看今日武林,有几个女英雄,创出了百年不朽大业,在武林独树一派门户?她们本身最大的一个缺点,那就是由来才女最多情,不论她们把多少男人们玩弄于掌股之上,但终归为情所困,抱恨而终……”   他脸色突然间转变成一片肃穆,接道:“苗女多情,尤胜汉人,兄弟如能动之以情,不难取回那玉仙子的画像。”   萧翎道:“这个小弟不屑……”   沈木风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接道:“三弟可记得你立下的誓言吗?”   萧翎道:“小弟记得。”   沈木风道:“那很好,长兄之命,万死不辞,何况那金花夫人,并非良善之辈,为兄的告辞了。”   萧翎一抱拳,道:“小弟送大哥……”   沈木风举手在萧翎肩上,轻轻拍了一掌,笑道:“为兄对你寄望甚深,日后能继我大业者,非你莫属。”   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去。   萧翎望着沈木风远去的背影,心中更加深一重烦恼。   太阳爬过了树梢,秀致的兰花精舍,沐浴在一片金黄的阳光中。   萧翎满怀着郁闷,烦恼,徘徊在花丛中。   金兰、玉兰悄然站在数丈之外,望着那绕花踱步的萧翎,暗暗为他的生死担忧,二婢从小在百花山庄中长大,对这里排除异己和惩治叛徒的惨酷手段,了然甚深,萧翎这形诸于外的不满神情,只怕已埋下了杀身大祸的种子……   二婢虽然是同在一起长大,情如姊妹,但心中仍然是彼此有疑,不敢互相吐露为萧翎担忧的心事。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好像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玉兰正待接口,忽见周兆龙一身华衣,急奔而来,改口说道:“你去迎接二庄主,我去通报三爷一声。”   二婢还未来及行动,周兆龙已然急奔而入,高声叫道:“三弟起来了?”   萧翎回身一抱拳,道:“起来了。”   周兆龙道:“金花夫人和宇文先生,己在厅中相候咱们,三弟去收拾一下,咱们也该去了。”   萧翎道:“不用收拾了,咱们走吧!”   两人行入大厅,那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果然已早在相候,宇文寒涛一拱手,道:   “有劳二庄主和三庄主了。”   周兆龙道,“彼此乃是一家人,宇文兄大客气了。”   金花夫人换了一身轻装,白衫白裤,白绢包头,前胸上仍然绣着两朵金花。   她虽已是四旬以上之人,但内功精湛,驻颜有术,望去不过二十许人,只见她,秀眉淡扫,脂粉薄施、瑶鼻樱口,秋波勾魂,纵然是中原之地,也难得找出这般秀致人物。   萧翎心中虽然不愿敷衍于她,以骗取她那玉仙子的画像,但沈木风临去那几句相嘱之言,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不自觉举拳对金花夫人一礼。   金花夫人秋波转动,以苗礼还了萧翎一礼,娇声笑道:“小兄弟大多礼了,这叫我作姊姊的如何敢当。”   萧翎心中暗道:谁是你的兄弟了,自拉自唱。口里却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他为结义誓言束缚,心结难以解脱,不自觉的依照沈木风之命行去。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厅外马已备齐,请夫人和宇文兄上马赶路。”   四人鱼贯出厅,四个劲装大汉,早已牵马相候多时,周兆龙当先跃上马背,说道:   “在下为夫人和宇文兄等带路。”   纵骑出庄,直奔三柳湾。   金花夫人微笑一带经,健马紧依萧翎,并骑而驰,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日光耀射下,只见他剑眉星目,脸儿嫩红,蜂腰猿臂,滞洒中微带几分羞意,英挺秀伟,撩人春情,不禁暗暗一叹,忖道:这等人物,放眼天下,只怕也难找得出几个。   四骑马放辔疾驰,一口气奔出去数十里路,只见江涛汹涌,已然到了长江岸畔。   周兆龙一勒马疆,停了下来,遥指着下游一丛隐现树影,笑道:“那就是三柳湾了,咱们由此地登舟,顺流而下,不出一顿饭时光,就可到了。”   金花夫人飘身落马,目光转处,只见江岸畔早已泊好了一只小舟,两个身披蓑衣渔人装着的大汉,迎了上来,抱拳对周兆龙一礼,道:“小舟早已备好,二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周兆龙一挥手,道:“你们去吧!用不着在此等候了。”   两个渔人欠身应了一声,跳上另一只渔舟,摇橹而去。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笑道:“小兄弟,你们百花山庄的伏桩很多啊!”   周兆龙接口答道:“不瞒夫人,归州百里方圆之内,到处都有百花山庄眼线,伏桩。”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举步一跨,娇躯突然离地而起,飞上小舟。   周兆龙只瞧的暗暗惊心,忖道:这女魔头,当真是一位难缠人物,不但能使百毒,武功亦有着惊人的造诣,就凭适才她那举步一跨,行若无事的飞落小舟,已足见其惊人轻功了。   那小舟距几人停身之处,还有近丈的距离,腿不曲膝的举步一跨而上,如非有极深厚的内功修为,和特殊的轻功,绝难办到。   萧翎暗暗一提真气,身子突然一转,凌空旋飞,落到了小舟上。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小兄弟好俊的轻功。”   萧翎道:“班门弄斧,还得夫人多多指教。”   萧翎说话之间,宇文寒涛和周兆龙也双双登上小舟。   周兆龙目光一掠萧翎,说道:“三弟掌舵,我来摇橹。”   萧翎应了一声,走向船尾。   金花夫人目光一直在萧翎的身上移动,看他双手抓橹的姿态,不禁尧尔一笑,道:   “小兄弟,你掌过舵吗?”   肃翎摇头道:“没有。”   金花夫人双肩微微一晃,娇躯带着一阵香风,飞落到萧翎的身旁,笑道:“我这做姊姊的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但沈木风那相嘱之言,却在心中生出了很大的力量,言不由衷他说道:的口此多谢夫人了。”   金花夫人伸出纤白的玉手,把住舵把,道:“小兄弟不用客气,日后咱们合作之处甚多,只要小兄弟不嫌弃我这做姊姊的愚鲁,我当把苗疆绝艺,一股脑传授给你。”   萧翎暗暗骂道:不知耻,谁要你那些玩蛇的鬼玩艺了。口中却微笑答道:“只怕在下才拙质愚,有负夫人雅意。”   金花夫人道:“大姊姊从不走眼,只要你肯用心去学,不足三年,姊姊就没东西教你了。”   萧翎道:“好说,好说。”   周兆龙两手摇橹,小舟疾驰离岸。   金花夫人一转舵,小舟转头顺流而下。   萧翎望着那滔滔江流,想到五年前落江之事,不禁感慨万千。   日升中天,已到过午时分。   周兆龙缓缓摇橹,小舟回荡在三柳湾的水面上。   金花夫人已然等待不耐,忍不住说道:“这牛鼻子竟然延误了相约时刻,要咱们在这江中等了这久的时光,等一会非得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不可。”   宇文寒涛笑道:“夫人不用急,事关无为牛鼻子的生死,料想他们绝然不致失约,此刻,还不过刚到午时……”   说话之间,遥见一点舟影,分浪裂波而来。   那小舟来势奇快,片刻工夫,已然驰近,船头之上,站着一个羽衣椎譬的中年道长,背插长剑,衣袂飘风,正是那云阳子。   金花夫人一转舵盘,冷然说道:“决迎上去。”   周兆龙应了一声,双手加劲摇橹,小舟快如流矢,迎了上去。   第十七回:各逞其能     两只快舟,一来一迎间,疾快的接触一起,金花夫人微转舵盘,两只小舟擦身而过,各自打了一个旋身,慢了下来。   云阳子仰脸望望天色道:“有劳几位久候了。”他见天色不过正午时分,那自是不用为晚来致歉。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晚来一刻时光,贵掌门就多一分死亡之险。”   这时,双方小舟,相距不过两三尺的距离,舟上全无隐蔽,一目可见全舟景物。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对方小舟之上,也是四人,除了云阳子站在船头上,还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劲装少年,面目英俊,气宇轩昂,腰中横束着一条白色的英雄带,排插着七柄小剑,背上插着一柄长剑,红色剑穗,随风飘拂,萧翎凝目想了一刻,忽然忆起此人正是五年前在无为道长丹室之中见到的展叶青。   除了这两人之外,船后舵盘旁侧,一前一后的坐着两个人。   较前一人,短须绕颊,根根如戟,环目方脸,相貌十分威猛,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劲装。   较后一人,胸垂花白长髯,儒中蓝衫,白净面皮,看去十分斯文。   宇文寒涛微微一皱眉头,继而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终南二侠竟然也赶来参与了这场盛会。”   此人心地阴毒,惟恐金花夫人和周兆龙不认识终南二侠,先行出言叫出终南二侠之名,好让金花夫人和周兆龙知道来了劲敌,早作准备。   那儒中蓝衫,一派斯文的老者,轻拂胸前长髯,淡淡一笑,道:“兄弟和无为道长数十年交往,情谊深重,自不能坐机不管。”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却冷笑一声,道:“宇文寒涛,无为道长对待你十分仁厚,你却人面兽心,暗中施放毒物,伤害于他!”   宇文寒涛脸色泛起一片愧色,垂下头去。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今午之约,诸位是交换药物呢?还是想借这机会,动手拼搏一阵?”   云阳子说道:“今午之约,自然是以交换夫人的药物为主。”   金花夫人已放开舵盘,缓步走到船头之上,道:“道长那本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可曾带来了吗?”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都在贫道身上,夫人的药物呢?”   金花夫道:“药物自然是随身所带,但必得道长先行交出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让我瞧瞧是真是假,然后再交付药物。”   云阳子微微一沉吟,道:“夫人不觉着此举有欠公平吗?”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如若是不想易换,那就算了,咱们用不着多费唇舌……”回头一挥玉手,道:“咱门走!”   展叶青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站住!”   金花夫人当下脸色一沉,冷峻他说道:“就凭你那几招把式?”   展叶青正待反唇相讥,却被云阳子摇手喝止,道:“夫人如是想先看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倒也非难事。”伸手入怀,摸出付白绢,抖将开来,高高举起,道:   “夫人先请观赏玉仙子的画像。”   阳光照耀之下,凝目望去,只见一个绝世无伦的美女,依附在白绢之上,罗衣轻飘,面带微笑,直似要乘风而去。   这哪里是一幅画像,简直是一活生生的玉人。   金花夫人素以美貌自负,但和那彩笔传神的画像一比,却自觉一无是处。   宇文寒涛、周兆龙己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连萧翎也看得油然而生倾慕,暗暗叫几声神仙姐姐。   展叶青别过脸去,目光不敢落在画像之上。   高举着画像的云阳子,一脸虔诚之色。   那坐在舵盘下的老者,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够了,收起来吧!”   云阳子迅快的收起画像,藏入怀中,道:“诸位看清楚了?”   宇文寒涛道:“画圣时天道之名,果非虚传,这玉仙子的画像,实算得天下第一奇宝。”   周兆龙道:“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欺,这幅画像,当使得天下美人自惭形秽……”   金花夫人冷哼一声,接道:“不论她如何的传神、动人,还不是一幅像,岂能和真人相比!”   周兆龙偶然的神志,突然一清,道:“夫人说的不错。”   云阳子又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道:“这本三奇真诀,想来也不致使四位失望。”   揭开黄色的绢皮,高高举起。   金花夫人等的目光,是何等敏锐,纵然在深夜之中,亦能见物,那绢册上字虽不大,但在几人的目光中,却是清晰可见。   这几人都有着精博的武功,看得数行,已瞧出上面所记,果然是极深奥、绝世的武学。   金花夫人秀眉耸动,似想跃过小舟抢夺,但却被宇文寒涛施展“传音入密”之术阻止,说道:“夫人不可造次,那终南双侠,在武林久负盛名、是两个极难缠的人物,力搏起来,咱们纵然不致落败,只怕也难以抢得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何不以假药换回二物再说。”   只见云阳子双手一合,收了绢册,道:“诸位已然过目了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当知贫道所言不虚。”   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这瓶中有三粒丹丸,专解金虻之毒,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粒,三粒服完,毒伤可愈。你把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一齐递来,咱们一手交药,一手交货。”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夫人,这交易未免是不公平吧?”   金花夫人温道:“一手交画,一手交药,哪还不公平?”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夫人已然看过,那是货真价实,毫无虚假的了,但夫人瓶中的药物,如何能让贫道相信不是伪药。”   金花夫人道:“要如何你才能够相信?”   云阳子道:“敝师兄现在五里外一座茅舍之中,劳驾夫人同往一行,只要药物确能救活贫道师兄,贫道立刻奉书献画……”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接道:“道兄之话,未免是有欠思考,咱们相约在江心之中,以真诀和玉仙子画像,易药换物,而且规定双方只许四人参与,不得多带一人,这规定是道兄所订,此刻,不但要我等到江岸上去、而且还要等令师兄醒来之后,才能算数,此等之言,从道兄口中说出,前后不足半日,但是却自相矛盾,不知道兄如何自圆其说?”   云阳子道:“宇文先生能够想出一个办法,证明金花夫人手中玉瓶内的药物,确是专解金虻巨毒的丹丸,贫道就立刻奉过书画。”   宇文寒涛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云阳子似已瞧出,这四人之中,以金花夫人为首,合掌欠身说道:“贫道既出示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确系诚心以二物换药,贫道以武当派数百年来的信誉担保,绝不会有诡计,引诱夫人等入伏。”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道长之言,甚是公平,我们应该如此。”   金花夫人柳眉儿扬了一扬,娇声说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萧翎道:“彼此之间,相对为敌,那是难怪人家不能相信咱们了。”   金花夫人笑道:“小兄弟的意思,是咱们应该真的救活那无为道长了?”   萧翎道:“那是当然,一诺千金,岂可使诈。”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好吧!就依小兄弟之见。”   玉手一挥,接道:“道长带路。”   云阳子望了萧翎一眼,掉转小舟,直向江畔驰去。   周兆龙划动小舟,紧追云阳子小舟而行,一面低声对萧翎说道:“三弟,咱们此来,只是听命金花夫人行事,且不可擅作主张。”   萧翎本待反驳、却又咽了下去,道:“二哥责备的是,小弟以后不再多言。”   金花夫人回眸一笑,道:“不妨事,你有什么尽管说出来,说错了也不要紧。”   两艘快舟,疾驰在滚滚的江流中,不大工夫,已靠江岸。   云阳子一跃登岸,回首肃客,合掌说道:“有劳夫人跋涉。”   金花夫人笑道:“就算那无为道长在龙潭虎穴中养息,我也是一样的敢去。”   展叶青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道:“你如是不信,何妨试试?”   云阳子厉声叱道:“师弟不许多口……”   回首对金花夫人笑道:“夫人说笑了。”   这位玄门高人,一心以掌门师兄的安危为重,处处忍气吞声,耐受着冷嘲热讽。   终南二侠大部分保持着缄默,很少开口。   这是处荒凉的江岸,极目不见渔舟人家。   云阳子当先带路,提气疾走,穿越过一片杂林,到了一座破落的茅舍前面。   云阳子停下脚步,道:“敝师兄就在茅舍中养息,夫人请进。”闪身让到一侧。   金花夫人也不客气、一低头,当先进入屋内。   云阳子横跨一步,挡住了宇文寒涛,紧随金花夫人入屋。   这是一座荒凉的茅屋,屋外生满了乱草,但室内却已扫得十分干净,一张竹床之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卧着一个长髯黑袍的道长,紧闭着双目,似是已睡熟过去。   两个佩剑的道童,分立榻旁,神情间一片沉痛。   萧翎眼看到奄奄一息的无为道长,陡然间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那时,如非无为道长全力相护,只怕自己早已为宇文寒涛、江南四公子等擒去,大丈夫受人点滴之恩,当该涌泉以报,我萧翎岂能眼看着无为道长死去,不予救治……   一念动心,主意暗定,准备倾尽所能,暗中相救无为道长。   他出道虽仅短短月余,却遇到了武林中最厉害的凶人,眼看到他们的阴沉、狡诈,不觉间大长见识。   这短短的月余时光,抵得上他数年江湖阅历,暗中打了王意,但外形上却是丝毫不露神色。   云阳子挡在竹榻之前,说道:“这就是贫道掌门师兄,已然晕过去两日未醒,全要仗夫人灵丹相救了!”   金花夫人缓缓从怀中摸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的丹丸,道:“你让他先服下这粒丹丸。”   云阳子留心观察,果然发现玉瓶的颜色不同,暗暗提高警觉,忖道:这金花夫人如此阴沉狡诈,这只玉瓶的药物,也不知是真是假,缓缓伸手接过丹九,道:“夫人,这药物没有错吗?”   金花夫人冷漠他说道:“你如不相信我,那就别让他吃了!”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贫道实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金花夫接道:“你说吧!”   云阳子道:“夫人这疗毒丹丸,并非是施舍给我们,而是贫道以价值连城的奇书,和一幅名画所换得……”   金花夫人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云阳子道:“夫人适才在江中小舟之上,也曾取出一个玉瓶,和此刻玉瓶的颜色不同,怎能使贫道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赞道:这云阳子名满天下,果非幸至,除了武功之外,心思竟也是这般缜密。   周兆龙却听得暗暗骂道:这牛鼻子老道,当真是难缠的很。   金花夫人又缓缓从怀中摸出两个玉瓶,一齐放在竹榻旁侧的一条木凳上,说道:   “我能够役使百毒伤人,但解毒之药,就这三种,这三种之内,自然是有一种可解那金虻之毒,你如不信任我,那就自己选一瓶用吧。”   云阳子望了三个玉瓶一眼,微微一笑,道:“如若贫道也备有一册假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让夫人凭运气,自行选它一幅,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暗道:这牛鼻子老道胡吹大气,我且逼他拿出两幅出来瞧瞧,当下道:   “如若当真有此准备,妾身倒是想见识一下。”   云阳子望了宇文寒涛一眼,道:“阴谋暗算只能使用一次,贫道当不致再蹈覆辙。”   探手入怀,果然摸出了两本黄绢封皮,大小一般,厚薄相等的绢册,和两卷羊皮封包的图画,接道:“夫人可要从这一真一假的书册、画绢中,凭运气选上一幅吗?”   金花夫人仔细瞧了两本绢册,和两幅画卷一眼,只见形状相同,竟是难分真假,一时间哑口无言。   萧翎突然一侧身,大步行了过来。   展叶青只道他要出手抢夺,肩头微晃,闪身而上,挡在书画前面。   但见萧翎拿起三只玉瓶,道:“请问夫人,这三只玉瓶中,哪一瓶中的丹丸,可解金虻之毒?”   金花大人道:“白色玉瓶中的白色丹丸,但他们却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萧翎伸手抓起那白色玉瓶,托在手中,道:“夫人,这药物不会错吧?”   金花夫人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咱们此来,旨在取那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如若这般各逞心机,相斗下去,只怕谁也讨不了好去,因此,在下想请求夫人,先以治疗金虻剧毒的药物相赠。”   金花夫人笑道,“好啊!小兄弟、我这作姊姊的成全你的英名就是,你换过左面那翠色的瓶子。”   萧翎暗忖道:这女人果然阴毒的很,当下换过左面玉瓶,递向云阳子,道:“道兄请倒出瓶中的药物,让贵掌门试服一粒。”   他心中不敢信任金花夫人,因而言词之间,也不敢说的十分肯定。   云阳子亦觉此等对峙下去,非长久之策,接过玉瓶说道:   “萧大侠誉满武林,贫道相信得过。”言中之意,把责任完全加诸萧翎身上。   萧翎被云阳子大帽子一扣,心中突然二震,暗道:那云阳子为了信任于我,才让无为道长服下瓶中药物,如若这药物之中有毒,那无为道长岂不是死在我一句话中,心中紧张,不禁回头望了金花夫人一眼。   金花夫人美丽的脸上,绽开一片笑容,道;“小兄弟你瞧什么?难道不信任我这大姊姊吗?”   萧翎心中暗道:你狡诈凶险,实难叫人信任。   但却连连应道:“哪里,哪里。”   云阳子打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亲手服侍无为道长服下。   周兆龙虽觉萧翎多管闲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斥责于他,只好闷在心中。   展叶青、终南二侠和云阳子,八道眼神一齐投注在无为道长的身上,瞧他服过药物后的反应。   破烂的茅屋中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却潜伏着无比的紧张,终南二侠、云阳子、展叶青,以及宇文寒涛、周兆龙等,都暗暗运集了功力戒备,如若无为道长服下药物的反应不对,立时将展开一场凶险的恶战。   金花夫人那深深的心机,狡猾的生性,和那美丽娇靥上如花的笑容,使人无法捉摸她的为人,行起事来更是真真假假,莫可预测。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忽见无为道长伸动一下双臂,长长的吁一口气。   萧翎暗暗放下一块石头,忖道:看来这药物不似假的了。   忽闻柔音传入耳际,道:“小兄弟,让那牛鼻子老道倾尽玉瓶中的两粒丹丸,一齐给无为道长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他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萧翎目光转动,回顾茅屋中人,都无所觉,心知是金花夫人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一时间也无暇细作思量,急急说道:“快把瓶中余下两粒丹药,给他一齐服下。”说过之后,心中才霍然警觉,暗道:金花夫人之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话既出口,已难收回。   云阳子回目望了萧翎一眼,倒出瓶中药物,投入无为道长的口中。   展叶青剑眉微微一蹩,似是对云阳子信任萧翎一事,大不满意,但他却隐忍未发。   突然间,蹄声得得,传了过来,由远而近,似是直向这茅屋而来。   终南双侠紧靠屋门而立,听得蹄声之后,回手掩上了两扇柴扉。   但闻蹄声愈近,健马似是已到了茅屋外面。   这是片荒凉的郊野,这茅屋更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荒舍,一不近官道,二不通要隘,陡然间有快马奔来,自非寻常。   但茅屋中的群豪,却是一个个凝立不动,除了终南二侠随手掩上柴扉之外,对那已奔近茅屋的快马,浑如不觉。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剑童,你进这座茅屋中瞧瞧去。”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是假冒我名字的蓝玉棠到了,只怕此番免不了真假萧翎要对面相见了。”   但见展叶青口齿启动,那儒中长衫、胸垂花白长髯的终南大侠,不住微微点头,但却不闻声息,显是两人正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   只听砰的一声,柴扉被人踢开,一个十四五岁手横宝剑的青衣童子,大步而入。   他似是未曾料到这茅屋之中,竟然有这样多人,不禁微微一呆。   室中群豪仍然凝神肃立,竟无一人理他。   那剑童颇有识人之能,目光一转,已瞧出茅屋中无一弱手,个个都是内外兼修的高人,最使他不解的是这茅屋中人,个个都己提聚了真气,蓄势待敌。   区区一座破烂的茅屋、不过两间房子的大小,但却有八个武林高人,各提真气运功相持,似友非友,似敌非敌,扑朔迷离,玄奇难测。   只听那清冷宏亮的声音,由室外传了进来,道:“剑童,室中有人吗?”   剑童后退一步,长剑护住胸前,急道:“禀告相公,这茅屋中都是人,站满了人。”   他急切之间,难以修词,慌慌张张,词不达意。   室外人冷哼一声,道:“都是些什么人?”   剑童道:“我认不出来,对啦,那日在江畔夺萧翎……”忽然想起主人现在正假冒萧翎之名,急改口说道:“抢夺那灵牌之人,也在这里。”   室外人温声说道:“你是怎么了,今日连话也说不清楚。”   语声未落,一个穿着蓝衫背插宝剑的英俊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茅屋中的终南二侠,宇文寒涛等人,似是都不愿首先和来人冲突,竟是无人挡阻于他。   萧翎目光一转,看那蓝衫少年,果然是假冒自己之名的蓝玉棠。   蓝玉棠似是也未料到,一座荒凉的茅屋中,竟然有这么多人,也不禁为之一呆。   他目光流转,发觉室中之人,竟都是目光炯炯、英华内蕴的武功高手,心中更是震惊。   金花夫人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回顾了蓝玉棠一眼,不禁芳心一动,暗道:中原武林道上,竟有这许多俊俏人物,当下娇声说道:“看样子你们是无意闯到此地了?”   蓝玉棠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冷冷答道:“就算是有心到此,又怎么样?”   宇文寒涛暗道:好横的小子,如非大敌当前,就对这句话,也该出手教训他一顿。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口气很大,想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玉棠俊目中寒光一射,扫射了群豪一眼,道:“萧翎……”   室中群豪,全然为之一怔,十几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蓝衫少年的身上。   金花夫人咯咯大笑,道:“萧翎,不知这中原武林道上,一共有几个萧翎?”   蓝玉棠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身子一侧,直向金花夫人冲了过去。   宇文寒涛右掌一挥,拍出一招“天外来云”,口中冷冷喝道:“小小年纪,怎的这等放肆?”   但闻砰的一声,蓝玉棠竟然硬接了宇文寒涛一掌。   一掌交接,全室中群豪震动。   原来宇文寒涛一掌虽然把蓝王棠的去势挡住,但宇文寒涛却脚下移位,横里退了两步。   那蓝玉棠出手快速,内劲的强猛,不但使宇文寒涛心头震动,就是旁观诸人,也暗自吃惊不已。   蓝玉棠接下一掌,身子微一停顿,左脚一抬又跨了进去。   这茅屋中本就狭小,一榻、一凳,已占了不少地方,再加上几个人,余下的空位,实在有限,蓝玉棠举步一跨,冲向了萧翎停身之处。   如若萧翎不肯闪身让避,两人非得撞上不可,如是闪身避开,让出去路,蓝玉棠落足之处,正好是木凳旁侧,伸手可取木凳上放的两幅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萧翎连转了两三个念头,决定封挡住这蓝玉棠的来路,不让他有机会取到那玉仙子的画像,和惊扰着无为道长,当下暗运功力,身子一横,反向蓝玉棠身上撞去。   蓝玉棠冷笑一声,抬起的脚步,悬空下落,右手疾快拍出,点向萧翎的左肩。   萧翎早已有备,身子一侧,避开了一击,正待反袭一掌,瞥见金花夫人纤手横里扫来,五指尖尖,扫向了蓝玉棠的脉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几人虽只是简简单单的放对几招,掌不带风声,招不见诡异,只看那出手的速度,都已知遇上了劲敌。   蓝玉棠抬起的右脚,突然向后踢出,攻向了周兆龙。   这一着突然至极,他本待向前冲进的右脚,忽的前后易势,攻向后面,周兆龙骤不及防,竟然被迫的横移一步。   原来,在那一瞬间,蓝玉棠已发现了萧翎防守之势,严密之极,无懈可击,而且在那防守之势的后面,还隐伏着凌厉绝伦的反击之能,金花夫人拂出一掌之后,也有着连绵攻出的后招,正是武功中极上乘寓守于攻,攻中含变的手法,自己一脚悬空,两则受敌,形势大为不利。   只有先稳住身子,立于可攻可守之地,才能从容对付这两个生平未遇过的大敌,才陡然问易势变向攻向周兆龙了。   周兆龙横移一步,蓝玉棠右脚踏落实地,右手斜里推出一招“巧扣连环”,封挡住了金花夫人的攻势,头未转顾,左手同时向后拍出,一招“云封雾锁”,封住了身后的门户。   果然,周兆龙不甘受欺,身子移位的同时,右掌疾快的拍出了一招“浪撞礁岩”。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如击败革,双掌接实,周兆龙被震的又向后退了两步。   蓝玉棠晃了两晃,才把身子稳住。   显然,这一掌硬拼之中,双方都用出了六七成功力。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嗯!果然是身手不凡。”   柳腰一探,左手斜斜扫来。   蓝玉棠剑眉一耸,双手忽然合掌当胸。   金花夫人攻出掌势,疾快收了回来,脸上笑容敛失,泛现出凝重之色。   周兆龙连吃两次大亏,众目睽睽之下,有着难以下台之感,右手一探,翠玉尺已握手中。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料到他要恼羞成怒,身子一转,挡在周兆龙的前面,暗施“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周兄,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人武功高强,室外还不知有几位帮手,如若和他拼了起来,岂不是授人以柄,让那武当派坐收其利。”   周兆龙道:“宇文兄说的不错,错过今日之局,再和他算帐不迟。”   那蓝玉棠连试数招之后,心中暗生凛骇,已知这室中之人,无一弱手,默察形势,双方似敌非友,倒不如暂坐以观变,是以,金花夫人缩手不攻之后,竟也不再出手。   室中,暂时恢复了沉寂,但加上个蓝玉棠出手一搅,原本紧张的局势中,又渗入了一层微妙的混乱。   金花夫人暗施传音之术,对萧翎说道:“小兄弟,来人武功很高,只要他不再乱闯,暂时不要惹他。”   萧翎淡淡一笑,代表了答复。   但闻一声轻微的叹息声,那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忽然睁开双目。   展叶青情绪激动,忍不住低声喊道:“大师兄……”   云阳子以目示意,阻止展叶青再说下去。   无为道长涣散的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重又缓缓闭上。   金花夫人道:“令师兄已经醒来了,我们不用再等了。”右手一伸去取木凳上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展叶青一式“手挥五弦”扫了出去,说道:“你急什么?等上一会工夫,再拿不迟。”   金花夫人伸出的右手原式不变,五指却突然一曲,疾快弹出。   这一曲一弹之间,反守为攻,数缕指风,袭向展叶青的脉门。   展叶青右腕一沉,指风掠掌而过,扫出的右手,竟是也不收回,化作“迎云捧日”,反扣金花夫人的手腕。   两人掌未易势,但沉浮曲指间,连变数招,各抢先机。   金花夫人掌势一翻,五指半曲,向下拍去。   这一次,双方都已无法再变招式,势非接实不可。   忽然间寒芒一闪,剑气森森,云阳子长剑递出,就在两人掌势欲接未触之际,扫了过去,硬把两人将要接触的掌势分开,说道:“夫人暂请忍耐片刻,贫道出口之言,焉有反悔之理,那玉仙子画像、三奇真诀,已是夫人之物,又何必这般的迫不及待呢?”   金花夫人柳眉间杀机涌现,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她显然已动了怒火,但又似顾虑甚多,强自忍了下去。   蓝玉棠啊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玉仙子的画像。”双目中暴射出冷电般的寒光,投注到那木凳上的书册和画卷之上。   金花夫人,云阳子等齐齐望了蓝玉棠一眼,谁也没有理他。   忽听木榻边,一阵轻微的响声,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全身在轻微的颤抖起来。   展叶青脸色一变,右手一探,刷的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糟糕,金花夫人如若是给的毒药,武当派必将我恨之入骨,我原想暗助无为道长,却不料竟然害了他的性命,这狡猾阴毒的女魔头……   忖思之间,忽见无为道长一挺而起,缓缓下了木榻。   沉着、稳健的云阳子,也有些按耐不下心头的激动,沉声问道,“师兄的伤势……”   无为道长说道:“好多了。”   两道目光投注在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别来无恙。”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兄弟如若不死,随时候教。”   云阳子双手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和一幅画卷,递向金花夫人,道:“木凳上的两份,全是伪品,夫人刚才纵然抢到了手中,也是白费一番手脚,真品在此,敬请收过。”   金花夫人接过绢册,画卷,道:“道长老谋深算,好生令人佩服。”   云阳子道:“事非得已,贫道不得不防人一着,并非是故意施诈。”   金花夫人道:“怎能证明你这份绢册和画像,不是伪品。”   云阳子道:“夫人如若不信,不妨当面看过。”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打开画卷,略一过目,立时合上,又翻了两页真诀,发觉果是真品,才缓缓收藏怀中。   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目光一直随着金花夫人手中画卷、绢册移动,直待她收入怀中之后,才冷笑一声,道:“喂!   你那玉仙子的画像,可肯卖吗?”   金花夫人收过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画像,心中已较为宽畅,淡淡一笑,道:“你买得起吗?”   蓝玉棠道:“你开价吧!”   金花夫人怔了一怔,道:“我要你一双眼睛,纵然你得到了名画,也是瞧看不成。”   蓝玉棠道:“哼!好大口气,你如果不肯卖,可别怪在下要抢。”   金花夫人道:“那就抢一下试试?”   蓝玉棠道:“有何不可,咱们走着瞧吧!”   说着转身向室外行去。   金花夫人担心如和这人冲突起来,只怕授给武当派以可乘之机,他既不愿此刻动手,那是最好不过,也不出言拦阻,回顾了宇文寒涛和萧翎一眼,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向外行去。   萧翎缓缓扫掠了云阳子和无为道长一眼,欲言又止,转身紧随在周兆龙身后而行。   展叶青突然高声喝道:“宇文寒涛,你站住……”   宇文寒涛霍然回身,道:“展兄有何见教?”   展叶青冷冷说道:“你也想走吗?”   宇文寒涛道:“如是展兄想赐教几招武当绝学,兄弟自是当留此地奉陪。”   展叶青肩头微微一晃,突然欺进三尺,长剑护胸,冷笑道:   “室中狭小,咱们到室外去较量吧!”   宇文寒涛左手仍提着那只描金箱子,横在身前,道:“兄弟就用这只箱子,试试武当派的绝学。”   云阳子肃然说道,“师弟,回来。”   展叶青停下脚步,道:“师兄有何吩咐?”   云阳子道:“宁叫他人无义,但咱们武当派不能失信于人,今日是换药物,不可迫人动手……”   目光一转,投注到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请便吧,错开今日,咱们哪里见面,哪里算这笔帐。”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很好,很好,兄弟当随时候教。”   紧随在金花夫人身后,大步出门而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咱们身怀重宝,不宜节外生枝,早回百花山庄,不知道夫人和宇文兄的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怕我把这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带回苗疆去吗?”   周兆龙听得心头一震,暗道:你这种女人阴毒狡诈,什么事做不出来,口中却说道:   “夫人说笑话了。”   金花夫人道:“我此番进入中原,一来想畅游中原的名山胜水,二来想见识一下中原武林人物,此刻周兄就算想让我回归苗疆,妾身亦难应命,但请放心好了。”   这番话表面上甚是柔和,骨子里却是大大把周兆龙挖苦了一顿,只听得周兆龙暗暗骂道:好一个多疑恶毒的女人。但他脸上却仍是陪笑说道:“夫人中帼中一代女杰,此番东来,不难扬名于中原武林道上。”   天下人,无不喜爱别人奉承,周兆龙这一顶高帽子顿使金花夫人眉开眼笑,道:   “周二庄主太夸奖了,风闻那沈大庄主,除和我及宇文先生结盟之外,尚从关外请来一位高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周兆龙微笑道:“这个兄弟不太清楚,回得庄去,夫人一问大庄主,当可尽悉内情了。”   金花夫人笑道:“你和那沈木风,虽是以兄弟相称,但却是畏他若师是吗?”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刻薄的口舌。口中却笑道:“咱们中原人物,一向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谈不上什么畏惧。”   金花夫人突然回过头来,望着萧翎说道:“小兄弟,你也很怕沈木风吗?”   萧翎扬了扬剑眉说道:“礼义当先,长者为尊。”   金花夫人笑道,“好一个长者为尊……”   突然停下脚步,住口不言。   抬头看去,只见适才闯入茅屋中那蓝衫少年,背插宝剑,卓立在道中,两眼望天,一派傲气。   在他两侧,各站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童子,左面的仗剑,右面的捧琴。   宇文寒涛道:“此人就是年来突起武林,名噪一时的萧翎,夫人不可大意。”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道:“小兄弟,你不也是萧翎吗?   怎么凭空的又多出一个萧翎来呢?”   萧翎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很多,这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那蓝衫少年似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望着天空的目光,突然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   “怎么?你也叫萧翎吗?”   萧翎道:“不错啊!兄弟可是货真价实的萧翎。”   蓝衫少年冷笑一声,道:“哪一个还是假冒的不成?”   萧翎心中暗笑,忖道:“那夜你跪在江边拜我灵位,要我阴魂显灵,助你好事,此刻你面对真人,却又是这般的理直气壮。”   他想到可笑之处,不觉由脸上流露了出来。   蓝衫人怒道:“你笑什么?”   萧翎道:“笑一笑也不行吗?”   蓝衫人冷冷他说道:“不行,如若你真的叫萧翎,今日咱们两人中,必应有一个死亡。”   萧翎扬了扬剑眉,道:“要拼命吗?咱门无仇无恨,何苦定要你死我活?”   左面那捧剑的童子,道:“谁要犯了我们公子的名讳,死了自是活该。”   萧翎暗道:当真是蛮不讲理,你们公子冒用了我的姓名,还要指我犯了他的名讳,怒从心起,冷笑一声,道:“眼下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不用口气大大。”边说边向前行去。   周兆龙突然一飘身,挡住了萧翎,低声说道:“三弟且请忍耐片刻。”回头又对那蓝衫人一拱手,道:“兄弟周兆龙……”   蓝衫少年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二庄主,贵庄中有几个管事的兄弟,是伤在兄弟的剑下,你如想替他们报仇,那就不妨和萧翎一齐出手。”   周兆龙一皱眉头,暗道:江湖上传他是个冷面辣手,看来是传言不虚。   他为人心机阴沉,不愿这真假难辨的两个萧翎,在这时动手相搏,强忍心中怒火,笑道:“萧大侠言重了……”   忽见一骑快马,闪电飘风般直冲过来。   马上人手中高举着一面金花令旗,大声叫道:“大庄主传下了金花令愉,要诸位快些回庄中去!”   百花山庄中的弟子,一向狂做惯了,虽见路上有人,也不肯勒缰转马,竟直向那蓝衫人冲了过去。   周兆龙正待出言喝止,已然不及,但见那蓝衫人身子一转,右手抬动,寒光一闪,耳际间一声人叫马嘶。   那骑马大汉,已然连人带马被劈作两半,横尸路旁,流了一地鲜血。   再看那蓝衫人拔剑出手快速,手法干净利落。不但使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就是金花夫人,宇文寒涛和萧翎,也都是看得惊奇不已。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道:“这是哪一家的剑法?”   宇文寒涛道:“这剑法,在下亦未见过,不知是哪一家的独门密技。”   但闻那蓝衫人冷冷说道:“萧翎,出来啊!可是害怕了吗?”   萧翎道:“二哥闪开!”身子一闪,呼的打个转,从周兆龙的身侧翻了过去。   周兆龙伸手一把,竟然没有抓住,不禁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身法?迅如电转,诡奇莫测。”   金花夫人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这萧翎的武功很高,周兆龙只怕是望尘莫及,单看那闪身一转的身法,似已得上乘武功神髓。”   宇文寒涛启齿一笑,道:“这萧翎似是甚得那沈木风的宠爱,如果伤在那个萧翎的剑下,沈木风绝然不肯罢休。”   金花夫人急道:“不错啊!”   忽一挫柳腰,一式“海燕掠波”,呼的一声,由周兆龙头上飞了过去,落在萧翎的身后四五尺处,说道:“小兄弟!放心动手,做姊姊的替你掠阵。”   萧翎已看到那蓝衫人的身手,凝神对敌,心无旁骛,右手拔出背上的长剑,蓄势待攻,虽然听到了金花夫人之言,却不愿分神答话。   那蓝衫人脚下不丁不八,但两道眼神,却暴射出森寒的冷光,凝注萧翎,眉字问,笼罩着一片杀机。   双方对立相持良久,那蓝衫人仍不拔剑。   萧翎忍耐不住,说道:“阁下为何不拔剑进击?”   蓝衫人不理萧翎的问话,只是圆睁着双目,不停的上下打量。   他似是要从萧翎那仗剑防守的架势中,找出破绽,以便一剑致命。   萧翎暗提真气,已然如满月之弦,但那蓝衫人仍是不肯拔剑出手,但脸上煞气却是愈来愈浓。   金花夫人似是已看出,双方都已把功力提到十成以上,正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出手一击,定然是石破天惊,必有一伤,细看形势,竟然找不出自己有下手之处,不禁心神微震,暗道:原来这两个萧翎,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   萧翎究竟是对敌经验不足,面对强敌,不知蓄力自保,却把真气遍行百骸,已成了欲罢不能之势,双方如再相持下去,自己只有冒险一击了,否则那提聚的真气难以宣泄,势将凝成内伤。   那蓝衫人仍是那样不丁不八的站着,似是毫无准备,但如仔细看去,立可发觉那竟是一种极深奥的起手之式,不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招,他都可凌厉绝伦的反击过来。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过去,但沉默中却充满着杀机,紧张得使人窒息。   双方又相持了大约一盏热茶工夫,萧翎全身突然微微的颤抖起来,脸红如霞,衣袂无风自动。   那蓝衫人的神色,也是愈来愈见凝重。   琴剑二童已看出形势不对,缓缓的向后退去。   萧翎虽然仍无法找出那蓝衫人防守之势中的破绽,但已然无法再忍耐,突然一振长剑,剑花一闪,幻起了一片寒芒,连人带剑直冲过去。   但见那蓝衫人手臂一招,迅快绝伦的拔出了背上长剑。   寒光交错,剑气漫空,人影闪动中,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两条相接的人影,突然又分散开来。   两人这交手一击,快速无比,快得连周兆龙和宇文寒涛都无法看得清楚。   定神望去,只见两人仍是相对而立,但中间已然相隔了七八尺远。   萧翎脸上的红霞已然褪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手中握着一柄断剑。   再看那蓝衫人手中的长剑,也成半截,眉字间杀机已消,代之而起的是隐隐的困倦之容。   原来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几招,剑法是各极其妙,功力上半斤八两,手中长剑,一齐震断。   那蓝衫人望了萧翎一眼,突然投去手中的断剑,冷冷地道:   “阁下的剑道,果然不凡,一年之内,在下当造访百花山庄领教。”   回顾了琴剑二童一眼,道:“咱们走!”当先转身,疾奔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相护。   周兆龙眼见蓝衫少年和琴,剑二童渐渐远去的身形,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   “这人的武功不弱,今日如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洞悉了周兆龙话中之意,冷笑一声,道:   “周兄何不追上去杀了他,斩草除根?”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个老好巨猾的东西!大步行了过去,伸手在地上捡起那金花令旗,说道:“敝庄主既传出了金花令谕,想必有紧要之事,咱们得早些回去了。”当先带路,急奔而去。   四人急急赶路,一口气奔回百花山庄,直入大厅。   宽敞的大厅中,坐了不少的人,血影子沈木风高踞桌首而坐,眼看四人归来,起身相迎,拱手对金花夫人一礼,道:“夫   人和宇文兄辛苦了。”   金花夫人道:“不用客气。”   沈木风道:“夫人可曾取来交换之物?”   金花夫人道:“幸未辱命。”   沈木风道:“诸位辛苦归来,本该先行休息一阵,但有一桩要事,必得请诸位参与才好……”瞥见萧翎脸色苍白,说道:“三弟怎么了?很累吗?”   萧翎微微喘息了两声,道:“路上遇到一位强敌,动手大战一场,但见到大哥的金花令谕,未及运气调息,就赶了回来,故而疲累未复。”   沈木风道:“遇上了什么人?”   周兆龙接口道:“萧翎。”   沈木风道:“胜负如何?”   周兆龙道:“三弟和他动手,一齐震断了手中长剑。”   沈木风转眼望着萧翎道:“你快坐下休息一会吧。”   萧翎道:“多谢大哥。”就近一处坐位,坐了下来。   沈木风欠身肃客,让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坐上上宾之位,才缓缓就坐。目光一转,扫掠了厅中之人一眼,笑道:“他们远道来此,又不能停留,在下既和夫人携手合作,自是当开诚布公,以示诚意,是以,才传了金花令谕,催请几位早些归来。”   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瞧了那排列而坐的群豪一眼,只见他们个个黑中包面,只露出两只眼睛。金花夫人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如是普普通通的人,在下也不会催请夫人等回来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们各自报出身份来吧!”   这些人都穿着一身劲装,满脸风尘之色,一望之下,即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来此。   但见左首第一人站了起来,欠身一礼道:“小憎现在少林罗汉堂……”   紧接着第二个站了起来,道:“贫道在武当门下。”   第三人站起说道:“小僧在峨眉门下。”   第四位站起说道:“贫道托身在青城门下。”   右手一扬,举起了一只形如柳叶的小剑。   第五个紧接站起,右手一圈一吐,左掌随势推出,道:“在下托身在昆仑门下。”   第六个起身说道:“在下混迹丐帮之中。”右手托出一枚金钱,高高举起。   第七个身子奇矮,站起来还不足四尺身材,声音冷漠他说道:“现在神风帮中。”   沈木风突然一摆手,不让余下之人再接下去,起身说道:   “夫人够了吧!”   金花夫人点点头说道:“沈大庄主之能,妾身佩服之极,余下之人,想也是混在各大门派中的伏桩了。”   沈木风道:“不错,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天下各门各派,都有我沈某伏桩,不论武林中形势如何变化,各大门派的情形,我都能了如指掌。”   语声微顿,挥手说道:“眼下武林中风云紧急,你们不宜多留此地,各自起程去吧。”   厅中群豪站起,鱼贯出厅,分头而去,片刻间走的一个不剩。   宽敞的大厅上,只剩下了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萧翎、宇文寒涛等五个人。   沈木风目注金花夫人,说道:“兄弟在各大门派中,埋下暗桩一事,除我之外,世间本无第二个人知道,今日兄弟借他们五年一度聚会之期,公诸在夫人和宇文兄的眼前,以示推心置腹,   合作之诚。”   金花夫人道:“沈大庄主数十年前,已然处心积虑,派人到各大门派中卧底,这等深谋远虑,实叫妾身敬服,如今他们都身居要位,对沈大庄主,自是更有大用了……”   沈木风道:“对夫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换回之物,可曾查看过吗?那云阳子狡狯难缠,不能以等闲视之。”   金花夫人笑道:“都已查过,想是不会错了。”   一面取出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接道:“这本三奇真诀,请沈大庄主收下,这幅玉仙子的画像……”   沈木风急急接道:“那玉仙子的画像,已归夫人所有,还提他作甚……”右手一扬,说道:“三弟好好的保管此书。”挥腕向萧翎投了过去。   萧翎一直微闭双目,装作调息,其实在那沈木风指令埋伏在各大门派中的暗桩,自报身份时,他已凝神静听,心中震骇不已。   直待听到沈木风呼叫之声,才霍然睁开双目,伸手接过三奇真诀,正待出言推辞,沈木风已抢先接道,“这本三奇真诀,乃是咱们百花山庄和金花夫人及宇文兄共有之物,必得妥为收藏起来,如有遗失,唯你是问了。”   萧翎只好应了一声,收起书册。   金花夫人缓缓收起玉仙子的画像,目注萧翎说道:“小兄弟深藏不露,剑术精绝,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沈木风接道:“在下还未听得你们的详细经过,不论你们哪位说给我听听,那武当派中,应约的人,除了云阳子外,还有何人?”   宇文寒涛笑道:“还有终南二侠,及武当一位俗家弟子。”   沈木风道:“终南二侠,也参与了这场是非中吗?”   宇文寒涛道:“不错、兄弟亦曾劝过两人,无如两人执意地趟这次混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金花夫人道:“怎么?那终南二侠,很扎手吗?”   宇文寒涛道:“终南二侠,威震江湖三十年,盛名不衰,那位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葛天仪,一把铁骨风火扇,不但招术精绝,变化万端,而且暗藏水火暗器,歹毒绝伦,独步武林三十年未逢过敌手,这两人如若全力相助武当派,倒是两个劲敌。”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将起来,我倒要得斗斗他们了……”   语声一顿,目光缓缓由宇文寒涛脸上扫过,道:“相烦宇文兄一事如何?”   宇文寒涛暗暗一皱眉头,道:“在下能力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金花夫人道:“趁他们还未行远,劳请代我邀约终南二侠,明晨日出时分,在这百花山庄外面一会。”   宇文寒涛道:“夫人为何要邀终南二侠?”   金花夫人道:“我要会会那葛天仪的风火扇。”   沈木风笑道:“咱们准备尚未成熟,邀约的人手,尚未到齐,夫人最好先忍耐一二。”   金花夫人道:“妾身之见,和沈大庄主不同,那无为道长身体尚未复元,武当派领导无人,明晨妾身约斗那终南二侠,得手之后,便一鼓作气,生擒那无为道长,然后迫使武当门下归附百花山庄……”   沈木风接口笑道:“据在下所知,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等,都是生性高做之人,纵为玉碎,亦不为瓦全。”   金花夫人道:“那就借机先把武当一派首脑诛绝,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余下的弟子人数虽众,但领导无人,不难扫穴犁庭,先清除卧榻之侧的威胁,亦可惜机大振百花山庄的威名。”   萧翎只听得心神震动,暗道:这女人当真是又毒又辣!   沈木风沉吟了一阵,道:“夫人既然智珠在握,有把握胜得那终南二侠,就依夫人之见,但送信之人,却用不着劳动宇文兄的大驾了。”   金花夫人笑道:“武当一门中人,似是对宇文兄恨入骨髓,若由他出面邀约,云阳子和终南二侠,绝然不会推托。”   沈木风道:“以终南二侠在江湖上数十年的威名,接到夫人邀战之请,绝然不会借故推托……”举手一招,立时有一个青衣美婢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大庄主有何吩咐?”   沈木风道:“传我令谕下去,着令各处暗桩,注意那无为道长的行踪。”   那美婢应了一声,急急而去。片刻间又回大厅,欠身说道:   “已派遣出一十八匹快马,传出了大庄主的令谕。”   沈木风微一点头,道:“好!要当值夫子写一封邀斗终南二侠的书信送来。”   那美婢应声而去,片刻间携信而至。   沈木风看了一遍,送给金花夫人,道:“夫人请过目一下,如无修改之处,落下头名,我立刻派人送出。”   金花夫人略一过目,取过毛笔,写了姓名。   沈木风随手把书信交给那青衣美婢,道:“交给当值的管家传我令偷,今夜子时以前,如若交不到终南二侠手中,要他提头来见。”   那美婢应了一声,接过书信,匆匆而去。   沈木风目睹那美婢出了大厅,缓缓站起身子,道:“夫人和宇文兄,也该休息一下,在下不再打扰。”当先起身,离了大厅。   第十八回:龙争虎斗     且说萧翎回到兰花精舍,那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捧送茶水,侍候的无微不至。   萧翎伸手从怀中取出三奇真诀,和衣倒在床上,心中暗暗付道:听那金花夫人口气,似是早已成竹在胸,无为道长对我有保护之情,云阳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坐视不管吗?怎生得想个法子,通知他们一声,也好要他们早作准备……   玉兰捧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一碗桂花白木耳百合汤,仍在冒着热气,她向萧翎恭声道:“三爷,请您吃碗桂花木耳百合汤。”   萧翎心绪紊乱,本待拒绝,但见玉兰捧碗而立,神情间无限关怀,不忍再拒绝,取过银匙舀了一口吃下,道:“很好吃。”   玉兰道:“但得适合爷的口味,妾婢就心满意足了。”   但见软帘启动,金兰捧着银盘进来,笑道:“爷的头发乱了,我替你梳梳头。”   萧翎想到岳云姑替自己梳头的事,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金兰打开了萧翎头发,用梳子梳理。   玉兰却从萧翎手中取过银匙,舀汤送入他的口中。   一碗桂花木耳百合汤吃完,金兰也替萧翎梳好了头。   萧翎突然想起了唐三姑来,一日夜未见过她了,忍不住问道:“那位唐姑娘可来找过我吗?”   玉兰呆了一呆,手中瓷碗,几乎跌在地上,望着萧翎答不出话。   萧翎暗暗想道:她们这般怕我,想是我对她们太凶恶了,以后该对她们好些才是,当下微微一笑,道,“用不着害怕,我以后再不对你们发脾气了。”   玉兰道:“妾婢们得三爷提携,摆脱苦海,终生为奴为婢,任凭三爷打骂,也是心甘意愿,但望三爷答应我等执鞭随镫,不要在大庄主面前辞了妾婢们,我们姊妹已感激不尽了。”   萧翎道:“好吧!我只要留在百花山庄一日,就要你们随我身侧就是。”   玉兰愁眉一展,道:“多谢三爷,如若三爷离庄时,能把妾婢们带在身侧,那就更好不过了。”   萧翎笑道:“我在江湖上走动,带着你们两个姑娘,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玉兰道:“如若三爷不喜女妆,妾婢们可改扮作小厮书童,也是一样。”   萧翎道:“好吧……”   玉兰接道:“三爷答应了,我给你磕头啦。”   真的屈膝拜了下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对她们从来少假词色,但她们却对我这般迁就,我答应留她们在我身侧,带她们随我在江湖上走动,竟能使她们这般的欣喜若狂……   忽然想到望花楼上,婢女荷花断臂一事,心中若有所悟,缓缓伸出手去,扶起玉兰,道:“你们放心吧!我答应了,绝不欺骗你们。”   玉兰忍着眼泪,笑道:“妾婢姊妹们,当尽心尽力的侍候三爷。”   萧翎笑道:“不用谈这些事了,那位唐姑娘来过没有?”   玉兰眼睛一眨,滚下来成行泪水,望着金兰,默然不语。   金兰轻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玉兰妹妹不敢言,那位唐姑娘,已经被大庄主下令关人石牢中了。”   萧翎吃了一惊,叫道:“为什么?她不是二庄主特地请来的客人吗……”   金兰骇的娇躯一颤,急急说道,“三爷,小声点好么!”   萧翎镇定了一下心神,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兰道:“爷和金兰姊姊谈吧!我去把风。”放下瓷碗,一闪而出,身法干净利落,轻功竟是不弱。   金兰道:“详细的情形,小婢亦不知道,好像和爷有关!”   萧翎脸色一变,道:“和我有关,这非得问问不可了。”霍然站起,举步欲行。   金兰大急,横身拦住了萧翎,道:“三爷,你要去问哪一个?”   萧翎道:“我去问二庄主。”   金兰道:“问了又能怎样?二庄主也难做主放她出来。”   萧翎道,“那我去找大庄主。”   金兰摇摇头,道:“大庄主既然下令把她关人石牢,自然也不会答应再放她出来,问明白也没有用。”   萧翎道:“这么说来,我就不能管了?”   金兰道:“不管最好。”   萧翎道:“不成,这件事我非得管管不可,无缘无故,函邀别人而来,为什么却又要把人家关入石牢?”   金兰道:“三爷,你可知道,咱们这百花山庄中,从无一人敢违抗大庄主的令谕……”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接道:“你虽得大庄主垂青,但也不可件犯于他。”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我知道啦,多谢你的指点,但此事情理有亏,我必得问个明白。”   金兰道:“你不怕……”   萧翎接道:“怕什么?我不信大庄主就一点不讲道理!”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妾蝉自幼在百花山庄之中长大,耳闻目睹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惨事,三爷一定要问大庄主,妾婢也不敢强劝,但望三爷多多留心……”   萧翎道:“我不怕,你不必为我担心!”   金兰黯然泪下,轻声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爷要小心了。”   萧翎沉吟一阵,道:“我一步走错,陷入泥淖……”   突然人影一闪,玉兰疾跃而入,道:“金花夫人来了。”   萧翎急急收起三奇真诀,刚刚藏好,室外已传进来金花夫人娇脆的笑声,道:“小兄弟在家吗?”   萧翎正待答话,那金花夫人已一阵风般冲了进来,目光四顾,打量了金兰、玉兰一眼,道:“这两位姑娘不错吧!小兄弟艳福不浅。”   二婢齐齐躬身一礼,道:“夫人说笑了,奴婢等如何担当得起。”   金花夫人道:“谁和你们说笑了,我是由衷的赞美你们。”   二婢知她是百花山庄中的贵宾,哪里敢和她顶嘴,奉上一杯香茗后,悄然退出。   萧翎起身说道:“男女有别,这卧室中谈话不便,咱们到外面厅里坐吧!”   金花夫人笑道:“男女有别,那两个丫头就可以在你的卧室中停留吗?我瞧这地方不错,就在这里谈谈吧。”   萧翎无可奈何他说道:“夫人莅临,有何见教?”   金花夫人道:“你对我这做姊姊的这般客气,不觉着有些见外吗?”   萧翎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回答,只好沉吟不语。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姊姊明日约斗终南二侠,你是知道的了。”   萧翎,点点头,道:“适才听夫人之言……”   金花夫人接道:“夫人是别人叫的。”   萧翎道:“那我要如何称呼你呢?”   金花夫人道:“我叫你兄弟,你该叫我什么?”   萧翎不愿叫她姊姊,灵机一动,道:“可是要我明晨为你助阵吗?”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用不着了,姊姊自信还能对付得了终南二侠……”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但战阵之间,难免有失手伤亡之虑,听你那大哥和宇文寒涛之言,终南二侠个个身负绝技,尤其老大葛天仪一柄风火扇,更是暗藏绝毒暗器,变化神鬼莫测,姊姊也不得不准备一下。”   萧翎道:“不知有什么需在下效劳之处?”   金花夫人道:“效劳倒不用,委托你代我收存一件珍贵之物。”   萧翎道:“什么珍贵之物?”   金花夫人道:“玉仙子的画像。”   萧翎呆了一呆,道:“这个……”   金花夫人道:“不用这个那个了,这玉仙子的画像,由沈木风亲口之中说出,为我一人所有,明日一战,我如不幸战死,这画像就送给你了。”   萧翎暗道:她为什么不把画像交给那沈木风保管,却要交我代她收存?   只听金花夫人接道:“不瞒你说,你那两位义兄和宇文寒涛,都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我瞧来瞧去,只有你可靠一点!”   萧翎道,“那倒未必。”   金花夫人笑道:“你纵然不肯还我,也不要紧……”探手入怀,摸出玉仙子画像,道:“小兄弟,你打开瞧瞧,看看画像是真是假。”   萧翎道:“自然不会是假的了,不用瞧啦。”   金花夫人道,“那你就好好的收存起来吧!明晨恶战过后,我如不死,再来取回画像。”   萧翎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花夫人四下打量一眼,突然低声说道:“那个小婢,可是沈木风给你的吗?”   萧翎道:“她们都是百花山庄中人,一向在这兰花精舍之中待客。”   金花夫人嗯了一声,打断了萧翎之言,接道:“可是你却加盟这百花山庄不久。”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金花夫人当真是不可轻视,百花山庄规戒森严,想来无人告诉她,口中却反问道:“何以见得?”   金花夫人道:“我从两件事情上推断出来。”   萧翎心中大奇道,“哪两件事?”   金花夫人道,“第一件事,是你的武功路数上看去,我虽然未见过沈木风的武功,但已从那周兆龙和贵庄中的属下瞧出,武功路数似出一源,但你却大不相同……”   萧翎道:“我们兄弟并非同出一师,武功上自是大有差别的了。”   金花夫人笑道:“还有一件事,你就无法狡辩了。”   萧翎道:“什么事?”   金花夫人道:“物以类聚,以那沈木风的阴沉,周兆龙的狡诈,但你却是不够阴沉,也说不上狡诈,和他们全然不同,如你是久在百花山庄,本性难移,沈木风纵然不杀你,亦必早在你身上敝下手脚,以便控制于你。”   萧翎只听得心头一寒,默然不言。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一笑,道:“但请放心,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沈木风纵然已动了杀你之心,暂时也不会下手……”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但你要留心那两个小婢……”   萧翎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金花夫人道:“今日在那茅舍之中,你明里为百花山庄,暗中相助那云阳子,救了无为道长性命,这件事我能瞧得出来,宇文寒涛和周兆龙岂有瞧不出来之理,自然这做姊姊的也替你担了大部责任,把那真的解药给了无为道长。”   萧翎心头大震,但表面上却极力的保持着镇定从容,说道:   “在武林中走动,信义当先,人家既然以真本真画,给咱们交换解药,咱们岂可以伪药给人,沈大哥纵然是知道,也未必就会怪我……”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至于要我留心二婢,那更使在下不解,难道二婢还敢谋算于我不成?”   金花夫人笑道:“你一片天真,对人对事,毫无戒备,在江湖之上走动,未免是太可怕了。二婢固然是不敢害你,但令兄位木风难道也不敢害你吗?”   突然停口,侧耳听了一阵,疾快的一个翻身,跃出室外,又缓步走了回来,接道:   “如若我的推断不错,这两个丫头,必然极尽温柔体贴,撒娇卖乖以博取你的信任宠爱,使你对她们丝毫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这两个丫头确实如此。   但闻金花夫人继续说道:“沈木风把两个深得你宠信的内奸,放在你的身侧,如是想动手谋算于你,你自是防不胜防,姊姊役使百毒,但亦有用毒的能手,如若有一天,沈木风发觉你桀骜难驯,或是发觉你为人大过端正,难以和他们同流合污,随时可以命二婢在你的茶、饭之中下上缓性毒药,解药由他控制,迫你就范,听他之命,为他所用……”   萧翎想到沈木风喝令那侍女荷花自断手臂的残酷,心中油生寒意,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如若那沈木风觉着我不和他们合流时,以他为人,极可不顾结义之情,在我身上下毒。   只听金花夫人接着道:“那时,你悔之已迟,姊姊言出由衷,小兄弟你可要三思,最好能够和二婢疏远……”   突然伸手,由头上拔下一支玉替,接道:“小兄弟,这支玉簪,乃天山特产的寒玉,带在身上,不但可避瘴气,且可试出百毒,吃饭用茶,先用这簪试试,如若茶、饭之中有毒,这玉簪立时变成紫黑之色……”   萧翎道:“这等珍贵之物,在下如何能……”   金花夫人笑道:“此事关系你的生命安危,我这做姊姊的岂能不关心么,快些收起来吧!”   萧翎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玉簪,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夫人的宠赐,使在下心中不安。”   金花夫人道:“你只要知道姊姊对你一片爱护之心,那就够了。”缓缓站了起来,接道:“姊姊不打扰了,这就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萧翎只觉心中一片偶然,想叫住金花夫人说几句感激之言,又觉甚难启齿,只好忍了下去。   在这充满着心机、狡诈的环境之中,使萧翎有着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初入江湖,即卷人了一场势关武林劫运的漩涡之中,而且他已隐隐觉着,自己正是制造这场劫运的要角之一。   突听一声轻咳,传入耳际。   抬头看去,只见沈木风背着双手,依门而立,不禁心头一震,抱拳一个长揖,道:   “不知大哥驾到,小弟未曾远迎……”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你心有所思,耳目失去了灵敏。”缓缓行前两步,坐了下去,接道:“那金花夫人来过了?”   萧翎道:“刚去不久,大哥如早来片刻,就可见到她。”   沈木风道:“那倒不用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森严的脸色。   萧翎暗道:糟了,只怕玉兰、金兰二婢,当真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想那二婢定在暗中偷听,把金花夫人之言告诉了他……   但闻沈木风长长叹息一声,道:“三弟,你可听过苗疆养蛊的事吗?”   萧翎道:“这个小弟听人说过。”   他在三圣谷中之时,已从庄山贝口中听得了江湖上各地奇事,苗人养蛊之事,早已由庄山贝详于讲解。   沈木风缓缓接道:“你可知道那金花夫人,乃当今唯一养蛊的名手吗?”   萧翎吃了一惊,道:“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沈木风道:“一般人下毒,大都是在茶饭之中,但那金花夫人却能借肌肤相触间,传下蛊毒,唉!为兄的一时忽略,忘记早些告诉你了。”   萧翎只觉前胸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般,心神震荡不已,良久才镇静下来,道:“那金花夫人既要和大哥推心置腹,共图大事,难道还会在小弟身上下毒不成?”   沈木风道:“为兄在这一方面,可是全然不精,更无法看出端倪,好在三五日内为兄有一位精通医道的好友,即可赶来,不论何等药毒,他无所不精,为了学解蛊毒,他曾在苗疆住了十年之久,待他赶到之后,就可看出你是否中有蛊毒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着道:“在那位神医未到之前,兄弟要多多小心一些,为兄的告辞了。”说罢转身而去。   萧翎急急说道:“大哥止步!”   沈木风回身笑道,“三弟还有事吗?”   萧翎道:“那金花夫人适才来到小弟之处,曾把玉仙子的画像交由小弟代她保管。”   沈木风神色间掠过一抹森冷的笑意,但一闪而逝,缓缓说道:“她为什么交你代她保管呢?”   萧翎道:“她说明晨要和终南二侠决战,生死难卜,故而把玉仙子的画像,暂时交由小弟保管,如若明晨胜得终南二侠,再来取回画像,如是不幸伤亡在终南二侠手中,那幅玉仙子的画像就算送给小弟。”   沈木风道:“那你就好好的代她收存着吧!待她赴过明晨之约,再还给她就是。”   他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每一句话都在激动着萧翎的感情,使初出茅庐,识见不多的萧翎步步自蹈入他的陷讲之中。   果然萧翎中了沈木风欲擒故纵之计,忍不注说道:“此图现在小弟之处,大哥可要过目?”   沈木风道:“画圣时天道遗留在人间的,只有这一幅是完整之作,小兄虽然见过那‘众星捧月’残图,却未见过这玉仙子的画像,如若方便,那就不妨取来瞧瞧。”   萧翎伸手将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大哥请看。”   沈木风接过画像道:“为兄原想要你骗取那金花夫人这画像,但想到她会下蛊毒一事,心中甚是不安,特地赶来告诉你小心一些,却不料她却先我而来,如今暂把这画像交你保管,咱们势难不还,待为兄鉴赏之后,明晨之前,定当派人送回,免得你到时作难。”   萧翎呆了一呆,道:“大哥要带回望花楼去吗?”   沈木风笑道:“风闻这玉仙子的画像,巧夺天工,为兄如在此处鉴赏,万一金花夫人撞来,反有甚多不便。”缓步出门而去。   萧翎心中灵机一动,道:“大哥携走画像,万一那金花夫人再来问起,小弟甚难回答于她,不如小弟出庄避她一避。”   沈木风略一沉吟,道:“目下咱们百花山庄之外风云紧急。   不如就在庄中避起来吧!”   萧翎道:“这个小弟自会小心,不劳大哥挂怀。”   他是异常聪明之人,交出玉仙子的画像之后,已知道入了圈套,图既到了沈木风的手中,势难立刻讨回,想到结盟兄弟之间,还是这般的尔虞我诈,心中大是不安,但此情此景,自己又想不出对付之策,只有设法和中州二贾,会上一面,研商一个方法出来。   只见沈木风点头说道:“你如避出庄外,可得小心一些,早去早回,免我挂念。”   萧翎道:“小弟记下了。”送沈木风离开了兰花精舍,返回室中,收起三奇真诀,立时离开了百花山庄,直奔正北而行。   萧翎出了百花山庄,撇开了大道,专走田野,旋展开轻身提纵之术,疾奔而行。   他隐隐还记得那夜和中州双贾比武订交的破庙所在,认定方向一阵急赶,夕阳返照下,果然看到了一座破落的大庙。   这是片异常荒凉的所在,一座破落的荒庙,四周生满了杂树、野草。   萧翎隐身在一株大树后,向后探视良久,不见有人追踪,才一提真气,施展开“八步赶赡”的上乘轻功,一连几个飞跃,人已跃过围墙,进入了庙中,穿过二门,直入大殿后院。   仔细一看,景物依旧,乱草之间,空出三四丈见方的一片黄土地。   萧翎看景物和记忆相合,辨认一下方向,直向正东厢房行厢房中木门已朽,满地积尘,但却一左一右的放着两口棺材。   他迅快打量了一下室中景物,走向南面一口棺材,暗运内力、轻轻一推棺盖。   但闻呀然轻响,棺盖应手而开。   低头一看,不禁为之一惊,只见那棺木之中,铺着锦被,锦被上仰卧一人,全身都被一付白布单掩起,无法看得出面貌、衣着,但见身体娇小,如不是女子,亦必是一个十几岁的童子。   破落的古庙,阴森的厢房、存棺中竟有一具尸体,萧翎纵然胆大,也不禁心头一阵怦然跳动,良久之后,才恢复了镇静。   低头嗅了一下,竟是毫无腐尸气味,暗道,这人如不是血肉早化,定然是刚刚存入的新尸,正待伸手去揭开那覆身的白单瞧瞧,忽然心中一动,又停下手来,暗道:“如若这是具女子尸体,我岂不是太过唐突了吗?此来旨在寻找那中州二贾的留书,如是不见书信,也不用惊动这棺中停尸。”   目光转动,忽见一角纸笺,露出在那自单之外,心中一阵惊喜,伸手探入棺中,手指还未及笺角,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不要动他!”   这一声轻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字字充满森寒的味道,只听得萧翎毛骨惊然,头皮发乍,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枯瘦大汉,当门而立,睁着一双圆大的眼睛,逼视着萧翎。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以萧翎的耳目,竟然不知他何时到了门口。   萧翎略定惊魂,暗中提聚了真气戒备,才缓缓问道:“这棺木中的尸体是你的什么人?”   那黑衣枯瘦大汉,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你管不着。”声音一片冷漠。   萧翎看他举步一跨,竟然有七八尺远,人已到了那棺尾之处。   萧翎暗道:不能问死人,活入该可以问了,一抱拳,道:   “兄台上姓大名?”   那黑衣人突然又向前跨了一步,人已到棺头,随手一拂,已把打开的棺盖合上。   这时,萧翎惊魂大定,胆子也壮了起来,目注那黑衣人,道:“阁下如再逼进一步,休怪在下无礼。”   那黑衣人忽然纵声大笑,道:“可惜你已失去制服我的机会……”   萧翎茫然道:“咱们尚未动手,胜负根本无法预料,在下失了什么机会?”   黑衣人道:“你如不离这具棺材,我纵有一击毙你之能,也是不敢下手。”   萧翎暗暗忖道:那具棺木,有何重要,而重要的是想必是那棺木中的人了,难道那是一位活生生的人不成?   疑念丛生,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那黑衣人冷漠他说道:“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动手?”   萧翎道:“不知如何一个动手之法?”   那黑衣人道:“你如自己动手,我就借给你一把毒刀,刀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你只在身上随便刺破一处,立时可以死去,而且还落得一个全尸!”   萧翎忍下怒火,淡然一笑,道:“如著是让你动手呢?”   黑衣人道:“那就有你的痛苦受了,我要把你活擒过来,每日杀你几刀,七日你才能死,那份活罪,纵然钢筋铁骨的人,也是承受不了!”   萧翎道:“我不愿自己动手,也不愿让你动手,那该如何?”   那黑衣人脸上突然泛现出喜悦之色,道:“有办法,有办法,你这人当真是聪明的很。”   萧翎道:“什么办法?”   黑衣人道:“看你的神态,似是有着很好的武功……”   萧翎道:“武功么,略知一二。”   黑衣人道:“内功愈深的人,效果也愈大……”   萧翎听得茫然不解,大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叫人听不明白。”   那黑衣人道:“我每日为你预备下最好吃的东西,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绝不伤害你的性命。”   萧翎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黑衣人忽然变的很有耐性,笑道:“我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就未瞧到过有你这般的人物,只要你肯帮忙,小女定然是有救了。”   萧翎笑道:“如若是救人的事,在下倒是愿尽心力,你说出来听听吧,要我如何帮忙?”   那黑衣人道:“小女患染了一种绝症,就是躺在那棺木中之人,你刚才已经瞧到了。”   萧翎道:“她还活着吗?”   黑衣人点点头,道:“她病势发作之后,就和死人无疑,我必得点她几处穴道,以保住她最后一口元气不散,护住心脉,然后再设法替她疗治,每次她都能幸得生还……”   萧翎道:“有这等事,那你的医道不错啊!”   黑衣人道:“这倒不是老夫自夸,当世之间,恐难再有超过老夫医道之人。”   萧翎仔细瞧去,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僵硬,除双目可以转动,嘴巴可以说话之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活人面孔,暗道:这么样一位形容古怪的人,还要自夸医道绝世,如若他说的是实话、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只听那黑衣人接着说道:“老夫到此,本想访一位挚友,但小女的病势,却突然发作,老夫不得不暂栖身这古庙之中,先设法救了小女之命,再去拜访那位故友。”   萧翎道,“你说了半天,还未说出救人之法,但在下得事先说明,对医道我可是一窍不通!”   黑衣人道:“那倒不劳费心,只要你答应救助小女就行了。”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那黑衣人喜道:“好极了。”突然伸手摸出了一个玉杯,和一把细微锋利的铁管递了过去,道:“你先放出一杯血来,让我瞧瞧你的血色如何?可否能用?”   萧翎呆了一呆,道:“要放出一杯血来?”   黑衣人道:“怎么?你自己答应的,现在又后悔了不成?”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我确实答应过他,拿起那锋利的细小铁管一瞧,不似涂有毒药,当下说道:“如果令爱当真能被在下身上一杯血救活,萧某有何吝惜。”   举起铁管,刺入了左臂之上,果然鲜血由那铁管中流了出来,片刻间已流半杯。   但闻那黑衣人高声说道:“可以了,不用放啦。”   那黑衣人接过玉杯,高高举起,仔细的瞧了一阵,然后用舌尖伸入杯中抵了一下,品尝了一阵,突然笑道:“好血,好血!”   萧翎心中一僳,道,“人身血液,其味如一,难道我身上之血,和别人不同吗?”   那黑衣人眉字间,洋溢着一片欢愉,说道:“不同,不同,这里面学问大了,我走遍天涯,尝过无数人的血液,但却以你身上的血最好!”   萧翎道:“老前辈既是位岐黄妙手,为什么不把令爱的病势一次治好?”   黑衣人道:“良药苦难求,老夫虽然有回春之手,也是无可奈何!”   萧翎道:“你带着重病奄奄的爱女,走遍天涯海角,可就是为她寻药的吗?”   黑衣人道:“十几年来,我足迹遍及了大江南北,但终于被我寻到了疗治小女病势的良药!”   萧翎道:“不知那药在何处?”   黑衣人道:“就在这座荒凉无人的古庙之中。”   萧翎四顾一眼,道:“灵药生天地,想不到你天涯海角都找不到的良药,竟然生长在这荒凉的古庙之中。”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虽然身罹重病,但她的容貌,却依然是娇若春花,你答允赐血给她,那是她的救命恩人,请过来瞧瞧小女的容色如何。”   萧翎摇头笑道:“在下适才不知,多有冒犯令爱,此刻既已知道,岂可再有冒犯,男女不便,不用瞧了。”   那黑衣人左手揭开棺盖,说道:“有老夫在此,瞧瞧何妨!”   萧翎暗道:这人枯瘦如柴,却偏把女儿说的娇艳如花,倒不妨瞧瞧,看他女儿究竟是何等模样,举步走了过去,正待探头瞧向棺中,突然腰问“京门”穴上一麻,不禁心神大震,左手正待回拍出去,左臂“天井”、“曲池”二穴,又已被人点中,紧接着“五枢”、“维道”二穴,又是一麻。   他全身之上,五处要穴均已被点,就是庄山贝、南逸公等也是禁受不起,身子摇了两摇,一交跌倒地上。   那黑衣人拍拍双手,笑道:“年轻轻的,竟有如此功力,唉!   可惜呀!可惜!”   萧翎虽被点了五处穴道,但无一处哑穴,全身的劲力虽已失去,但口还能言,怒声喝道:“在下早该存具戒心才对,但却被你巧言所骗,遭你暗算,大丈夫死而何惧,谁要你假慈悲了!”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沉疴、世无良药可医,兄台乃是她救命之人,老夫这里先谢过。”   萧翎道:“要我救你女儿之命,应该好好的商量才对,为什么还要暗算于我?”   黑衣人笑道:“此等事情,不是商量能成,此刻你为老夫所制,纵然是告诉你,也不妨事。”   他轻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要把你身上之血,放人我女儿的体内,小女固然是沉菏可起,但你却失血枯死,此等事情,岂是可以商量的吗?如若老夫和你商量,你是否能够答应呢?”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从未听人说过,有此等疗病之法!”   那黑衣人又道:“别忘了老夫乃当代第一神医,别人视为难事,但老夫却易如反掌……”   他哈哈一阵,接道:“你还有四个时辰好活,老夫要尽四个时辰之功,打通小女全身经脉,然后换去她身中之血,你虽然死了,但小女的身上,却有着你的血液,那是虽死犹生了!”   萧翎暗暗想道:我从恩师学过运气冲穴之法,只要他一个时辰之内,不再动我,我或可自行解开穴道,他要用上四个时辰打通他女儿的经脉,这时间是足够用了。   他从必死的境遇中,找出一分生机,心中宽慰不少,冷哼一声,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黑衣人。   但闻那黑衣人继续说道:“本来还有一个和缓之法,老夫替你配些补血的药物,让你每日食用,费上七日工夫,一样可救小女之命,也可保下你的性命,但适才老夫点你穴道时,发觉你已练成了护身罡气,如若留下你的性命,定然是一大祸害,为小女借箸代筹,必得置你死地,以绝后患。”   萧翎道:“以我之血,救你女儿之命,那也罢了,却又要把我置于死地,你这位大夫,可称得心狠手辣!”   黑衣人笑道:“武林之中,人人称老夫为毒手药王,这名字岂是让人白叫的吗?”   萧翎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中调息真气,准备冲开被点的穴道。   那黑衣人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支银针,高高举起,道:“老夫虽然不知你的师承,但你既然练成了护身罡气,想必会运气冲穴之法……”   萧翎心神大震,突然睁开了双目。   只见那黑衣人脸上泛现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道:“我毒手药王岂是受人蒙骗的人吗?”突的银针疾起,刺入萧翎的,‘天突’穴中,哈哈一笑,接道:“这‘天突’穴,属于任脉,刺入这枝银针之后,你即将失去运气之能,听候老夫的摆布了。”   萧翎心中泛起的一线生机,至此全绝,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想不到我萧翎不死在对敌相搏之中,却被人放出全身的血液而死。   只见那黑衣人探手伸入棺中,抱起女儿,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重又回来,抱走萧翎,进入另一座厢房。   这座厢房,和那停棺的厢房,不过是一墙之隔,但此屋门窗俱全,都甚完好。   那黑衣人早已把地上打扫干净,铺上褥子,把女儿平放在蜂窝褥子上,却把萧翎放在地上,然后关好木门。   萧翎心念电转不息,谋思求生之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四个时辰之内,中州双贾能够赶来此地,但事先既未约定,这希望是渺茫的。   第十九回 巧逢毒手药王     夜幕低垂,室中更加黑暗,萧翎数处穴道受制,连目为也受了影响,凭借着窗外透入的一点星光,只见那毒手药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了两只细小锋利的铁管,两个铁管之间,连有一道皮管。   毒手药王回过头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你如是想死得舒服一些,那就乖乖的听从老夫的吩咐,如果妄动挣扎之念,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萧翎心中激动异常,恨不得跃起一掌,活活把那毒手药王劈死,但穴道被点,已是心余力拙,只有睁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毒手药王双手开始在他女儿的身上推拿起来;但见他手臂伸缩,口中不时发出深长的呼吸之声,显得十分吃力。   萧翎尽量侧过目光,看那躺在褥子上的少女,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毒手药王的手指,不时带起她身上的衣服,露出来雪白的肌肤。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但萧翎心中却是思绪如潮,历历往事纷至沓来。   他想到慈爱的双亲,重伤死去的云姨,和一直索绕于心头的岳小钗,不禁英雄气短,黯然一叹。   突然间,响起一阵细微的娇喘之声,紧接是几声长长呼吸。   耳际间响起毒手药王的声音,道:“孩子,过了今夜,你就会和好人一样了,爹爹带你游历那名山胜水,吃尽人世间的山珍海味,骑马走山川,坐船行四海,看尽天下好风光……”   萧翎暗道:这人虽然对别人心狠手辣,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却是慈爱的很。   但闻那娇喘之声,愈来愈高,那女子似已清醒了过来。   又过片刻,响起了一个娇弱轻柔的声音,道:“爹爹呀!这是什么地方?”   毒手药王道:“这是咱们借宿人家的好地方,快些运气和爹爹的内力接合起来,等你行血全开,爹爹就要给你治病了!”   那娇柔的声音又道:“爹爹呀,怎么不点起灯火呢?”   毒手药王道:“不用点灯了,爹爹目力过人,不点灯也可以替你治病……”突然住口不言。凝神静听。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有人来了吗?凝神听去,果然隐隐听到了说话之声传来,心中一喜,暗道:不管来的什么人,只要走近此地,我就大声呼叫……   心念初动,突然哑穴一麻。   原来毒手药王早已想到萧翎可能叫喊,先点了他的哑穴。   但闻步履声,愈来愈近,竟然是直到门外。   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这数日来,咱们奔走不停,也未和龙头大哥通个消息。”   萧翎一听之下,已然辨出是冷面铁笔杜九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沈木风阴险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旦和他有利害冲突,便绝不会顾借结拜之情。金兰之义。”   萧翎听出这声音正是那金算盘商八,和冷面铁笔杜九二人。   萧翎心情一阵激动,心想:以金算盘商八为人的精细,必会进室中查看一番……   可惜的是,他只能用心去想,口不能言,手脚也不能动一下。   这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刚由昏迷中醒过来的少女,沉重的呼吸,或弄出些什么音响,惊动中州二贾。   倾耳听去,除了微微可闻的微声呼吸,那姑娘似是也被毒手药王点了穴道。   萧翎唯一的希望消失了,因为这微弱的呼吸之声,绝无法传到门窗紧闭的室外。   只听冷面铁笔杜九说道:“你是说那沈木风会杀了咱们萧大哥?”   商八道:“就算不杀他,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控制于他,那沈木风诡计多端、手段毒辣,他作出的事情,怕咱们想也想它不到,昔年为兄曾经亲眼看到他诱杀少林四位高僧,手段的卑下、阴毒,实非他那等身份之人,该做出来……”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那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打听一下萧大哥的下落才是。”   萧翎暗暗想道:这杜九终日里寒着面孔,言语冷漠,想不到他却是个古道热肠、情义深重的人。   商八道:“不错,咱们要设法探听龙头大哥的下落,看来只有冒险一探百花山庄了!”   萧翎心中急道:百花山庄中,布设险恶无比,如何可以去得,只要打开眼前的木门,就可以看到我了。   一股强烈的求生意识,自萧翎心中涌了上来,暗提真气,猛冲被点穴道。   毒手药王似已感觉到萧翎在运气冲穴,突的伸出右手,按在萧翎“玄机”穴上,暗施传音之术,说道:“你要再妄生挣动之念,我就一掌震断你的心脉。”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有一股热力攻了过来,把他提聚在丹田里的真气,化解开去,心中吃了一惊,忖道:这毒手药王的内功不弱。   但闻冷面铁笔杜九道:“这封书信,仍然留在那棺木之中吧,万一龙头大哥到来、也好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   听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不闻。   毒手药王缓缓站起来,低声说道:“你如再动妄念,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转身过去,打开后窗,跃出室外。   这时,萧翎身上有六七处穴道被点,那毒手药王虽然已去。他也无能挣动。   片刻之后,毒手药王仍由后窗跃回室中,自言自语他说道。“这中州二贾一向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倨傲自负,哪里会多出一个龙头大哥来了……”   萧翎心中道:中州双贾那龙头大哥,就是区区在下。   只听毒手药王长长吁一口气,道:“但愿今夜再无人来打扰。”缓级蹲下身子,取过中间连有皮管的铁管,刺入萧翎的左脉之上,另一面刺入那少女的右臂血脉之中。   萧翎只觉身上的存血,顺着那铁管流了出去,不禁暗暗一叹,忖道:他要放完我身上存血,让我枯竭而死,这法子当真残忍的很。   他虽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但面对着这等惨事,也不禁凛然颤栗,畏惧惊怖。   毒手药王突然伸出右掌,按在萧翎的前胸之上,说道:“你穴道被点,难以自行运气催动行血,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吧!”   掌心热流滚滚,攻入萧翎内腑之中。   萧翎心神悚然,隐隐觉出身上之血,正涌泉一般流了出来;因数处穴道受制,全身真气难以提聚,无法运气防止。   过了片刻,毒手药王突然收回按在萧翎前胸的手掌,右手食、中二指,按在那少女右腕脉门之上,一面伏下头去,在那少女胸上听了一阵,自言自语他说道:“乖女儿,十六年来你一直是在死亡边缘上活着,你固是受了无数的折磨苦难,也让为父的担尽了心事,孩子,你可知道为父的忧愁哀肠,只怕尤要强你自受的折磨痛苦。现在好了,这人身上之血,正合了你的需要,今夜之后,你就可以和常人无疑,随伴为父,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美好世界上了。为父的要带你玩尽天下的名胜,吃尽天下的佳肴美味,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为父的庇护之下。”   萧翎心中想道:这人对女儿例是惜爱得很,一番话道尽了天下父母心,可是我萧翎却无缘无故的流尽了身上之血,枯竭而死。   只见毒手药王又掏出一个铁管来,刺入那少女左臂之中,说道:“孩子,为父现在要吸出你身上的坏血,换上那人的好血,你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张口含住铁管,片刻工夫,松开铁管,吐出了一大口血来,然后又含在口上,吸取那少女身上坏血。   萧翎只觉那毒手药王每吸那少女身上一口血,自己身上血的流动,就加快了一些,暗道: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存血,能够禁得上他吸几口?   突闻砰的一声大震,传了过来,似是一件笨重的东西,被人摔在地上。   紧接传过来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你这丫头,如若再不说实话,我就要一刀一刀的碎剐了你!”   萧翎听那声音,正是金花夫人的声音,不禁心中一喜。   但这喜悦之感,有如电光石火,在脑际一闪而过,只因他想到周身穴道受制,别说开口呼叫了,就是想弄出一点声音,也是有所不能。   只听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答道:“夫人不要冤枉小婢,小婢只是听到埋伏的暗桩禀报说三爷向这个方向而来,但他行迹何处,小婢实不知情,唉!三爷正人君子,对待奴婢们恩重如山,他如真有了什么意外,小婢也不想独生人世了!”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多情的很,我问你,你可是很喜欢你的三爷吗?”   玉兰幽幽说道:“小婢是何等低贱的身份,怎敢存此妄想,但得能常常追随三爷身侧,终身为婢为奴,服侍三爷,小婢就心满意足了。”   金花夫人冷冷说道:“我瞧你这心愿,是难以实现的了,我就算不杀你们,也要告诉大庄主,为你选个缺腿少目的老头子,送他为妾,你不是很想服侍人吗?那就可以好好的伺候那位老丈夫了!”   玉兰似是受了很大的惊骇,半晌之后,才哀声求道:“夫人恩典,小婢对三爷绝无半分妄念……”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你不用求我,我一向说得到,就做得到,出口之言,不折不扣,赶明儿我就和你大庄主讲。”   那玉兰似是已经求告无望,索性沉默不语。   这时,毒手药王已停止吸血动作,拔出那少女和萧翎臂上铁管,放在一旁,悄悄站起身子,站在门后,左手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蓄势待敌。   他存心十分显明,只要有人推门进来,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施袭击,以毒手药王的武功,暗中下手施袭,纵然是第一流的高手,也是难以防守得住,不死亦将身受重伤。   但闻金花夫人说道:“这座破落的古庙,除了那两具空棺之外,鬼影子也不见一个,他跑到此地作甚,我瞧还是到别处找吧!”   声音愈来愈远,逐渐消失。   显然,那金花夫人和玉兰远离而去。   萧翎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她们到处寻我,却不知我就在她们的身侧,这一门之隔,竟是生死两个世界。   毒手药王长长吁了一口气,缓步走了回来,目注萧翎,冷冷说道:“那两个女人,可是前来找你的吗?”   但他还未待萧翎的答复,突然抓起铁管,迅快的刺入萧翎的血管中,想是他已想起萧翎穴道被点,有口难言。   室外又传来了杂乱的步履之声,至少有两个人行了过来。   萧翎希望那是中州二贾去而复返,也许这两人探得了自己不在百花山庄的消息,重来这古庙搜寻自己的行踪,他凝聚了心神听去,希望由来人的声音中,能分辨出来的是谁。   但他失望了,那两人竟然一语不发,但步履声却越来越近。   毒手药王略一犹豫,把另一端铁管接在那少女身上,自己却从后窗中跃了出去。   显是,他已无法等待下去,准备引开或是搏杀两人,以便尽快完成那换血的工作。   萧翎感觉身上的存血,又缓缓向外流出,一缕死亡的恐怖,涌上了心头,暗暗忖道:   只怕我身上的血,快流完了,就要死啦。   他想到年迈的父母,从此将人鬼殊途,难再相见,想到五年来未见面的岳小钗,不知是否还完好无恙……今生今世,是永远见她不着了……   恍忽中,忽听到一声轻轻叹息,那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坐了起来。   萧翎恍忽的心神突然一震,陡的清醒过来。   他用尽了气力,想转过头去清晰的看她一眼,但竟是难以如愿。   那少女似乎已发觉了萧翎,柔声问道:“你是谁,我爹爹哪里去了?”   萧翎心中听的明白,但却苦于无法答复。   只觉插在左臂的铁管,忽的为人拔去,耳际响起一个凄婉柔弱的叹息,接道:“爹爹又在害人了,唉!你纵然真能救活了我,但却害了别人的性命,一命换一命,这又何苦呢?”   萧翎看到一张白脸,由夜暗中伸了过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的按在自己顶门上,一缕婉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当真是对不起你,我爹爹自觉医术高明,整日想找一个根骨奇佳的人,换去我身上的坏血,我虽然不赞成他这做法,但我又无能阻止于他,因为,我常常晕过去,数日夜不会醒来……”   她微微一顿,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萧翎心道: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开不得口罢了!   那少女自怨自艾地叹道:“我知道啦!定然是我爹爹点了你的穴道。”   萧翎心中暗道:是啊!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替我解开?   但闻那少女接道:“很抱歉,我无能解开你的穴道,只好等我爹爹回来时,再替你解吧!我只能先替你包扎一下伤口了。”   萧翎觉着左臂上,似已被缠上一物,但力道微弱,若有似无。忖道:这女子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想不到那般冷酷凶残的爹爹,却有着这么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儿,上天何以加诸她如斯不幸,罹得了坏血绝症……   忽然间心念一转,想到了自己生具三阴绝脉之症,群医束手势将必死,如今不但绝脉已通,而且成就了一身武功,此女能拖数年不死,足见其病非绝,世间或将有疗好她奇病的医药。   付思之间,忽见人影一闪,那毒手药王已跃入室中。   他闪动着两道森寒的目光,扫掠了萧翎和那少女一眼,顿足一声长叹,道:“孩子,你是几时醒来的?”   那少女婉然说道:“我醒来很久了,已经替他包扎了伤口,爹爹快把他穴道解开吧!”   毒手药王轻轻叹息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孩子,你当真是命中注定的要受这绝症折磨的苦难吗?”   挥手一掌,拍活了萧翎的哑穴。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一舒胸中闷气,说道:“令爱的病势能拖延了数年不死,足见并非无药可医之症。”   毒手药王道:“那是老夫的医道高明,才能保得她一口元气数年不散。”   萧翎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不信令爱之病,当真就无药可医,你虽自号药王,却未必能尽知天下药物。”   毒手药王道:“如若是老夫无能救治之病,只怕天下再也无能医之人。”   只听那少女接道:“爹爹呀!他还有几处穴道未解,你为什么不把他解开再谈?”   毒手药王道“孩子,你可知他的武……”   突然住口不言,掌势连挥,解开了萧翎五处穴道。   那少女接道:“他怎么样?”   待她问活出口,萧翎已挺身坐了起来。   毒手药土忽然一跃而起,道:“小女柔弱善良,不关她事,咱们出去较量,不要伤着她了。”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竟是血脉畅通,淡淡一笑,道:“急什么呢,在下是不是要和你打上一架,眼下还未作决定。”   那少女突然转过脸来,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爹爹虽然伤害了你,但他全是为我,我要是身体强健,他自然不会找你来换我身上之血了,你如恨我爹爹,那就先报复在我身上吧,唉!何况我爹爹武功高强,你决然打他不过。”   萧翎突然伸手拔出“天突”穴上的银针,缓缓站了起来,向毒手药王说道:“像你这般残忍冷酷的人,却有着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儿,唉!父女之间,一恶一善,竟有如天壤之别……”   毒手药王怒道:“你敢教训老夫!”右手一挥,一指点来。   萧翎一闪避开,退后两步。   毒手药王骇然跃退,高声说道:“走!咱们到室外较量,你如能……”突然改口说道:“不能伤我女儿,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   原来萧翎退了两步之后,刚好站在那少女身侧,只要一抬脚,就可踏在那少女前胸之上。   毒手药王急怒出手,忘了爱女和强敌,只不过两步之隔、攻出一招,立时警觉,骇然退开,出言相激萧翎,要他到室外比试,但萧翎竟是不吃激将之法,反而蹲下身去,这一来。毒手药王只吓的三魂出窍,七魄飞天,本是正在出言相激萧翎,却变成了改口相求。   萧翎缓缓抬起头来,冷冷说道:“我如要伤她之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毒手药王急道:“她身体虚弱无比,你纵然碰她一下,也可能要她的命!”   萧翎道:“你如能以慈爱女儿之心的一半,施爱世人,只怕你那毒手药王之名,早已被称作神手药王了。”   毒手药王道:“别碰我女儿一下,咱们好好商量,只要是老夫能力所及、我都会答应你。”   萧翎低头看去,只见那少女早已紧闭双目,鼻息声微,似已睡熟过去,不禁一呆,暗道:怎的这等快法,刚刚还在对我说话,眨眼竟已是睡熟过去……   忽见火光一闪,毒手药王晃燃起一个火折子,高举手中,缓缓走了过来,脸上是股惊怒交集的神情,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如敢动我女儿一下,害她死去,我要杀死一千一万个女孩子替她偿命。”   萧翎听得一愣,道:“我如杀了你的女儿,凶手是我,你不找我报仇,又为什么要去杀那些无辜的人?”   毒手药王道:“我要杀上一万个女孩子,到阴间去陪她,免得她孤苦伶仔,无人陪她玩耍,然后再杀了你替她报仇,然后再毒死天下所有学会武功的人。”   萧翎心中大震,暗道:这人对别人手段毒辣,对女儿竟然这般深情,这移爱之恨,竟然要发泄到天下武林人物的身上……   只见那毒手药王低头望了那少女一阵,道:“你没有伤着她?”   萧翎道:“伤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在下还不屑为得,何况,她对我还有着救命之恩……”   毒手药王接道:“不错,不错,如不是小女劝告,哪里还有你的命在。”   他看到女儿无伤,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可怜小女她救了你的性命,却害她自己又陷入病苦的折磨中。”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道:“走!咱们到室外草地上去。”   毒手药王道:“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毒手药王一跃而起,正想发作,忽然又忍了下去,缓缓说道:“你武功虽然不弱,但绝不是老夫之敌。”   他原想怒叱萧翎几句,但见萧翎仍然站在女儿身侧,举手之间,即可伤到女儿,乃强把怒火按了下去。   萧翎大步向前行了几步,道:“我不离开令爱远些,你也不敢对我发作,现在你不必担心我伤害她了。”   毒手药王望了萧翎一眼,点头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有英雄气概,老夫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你可以走啦!”   萧翎道:“你点我穴道,放我身上之血,岂能就此算了,如不让你吃点苦头,我不是太吃亏了?”   毒手药王冷冷道:“你当真要和老夫动手吗?”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要放完我身上之血,置我死地,但你的女儿,却救了我的性命,恩怨相抵,也该算了。”拉开大门,大步而去。   毒手药王没有出手阻挡,望着萧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绕回那存放棺木的厢房中,但见两个棺材盖子,都已打开,棺中空空洞洞一无所有,心中忖道,中州二贾已在这棺木中放下书信,自该盖好棺盖,此刻棺盖大开,那留书必已被人取去,适才金花夫人和那玉兰来过,留书极可能落在两人的手中……   一想到棺中留书,陡然心中一震,暗道:那中州贾探听我的消息,涉险偷探百花山庄,想那庄中防守严密,中州二贾纵然是武功高强,只怕也难以平安的退出百花山庄,一念动心,立时跃出厢房,施展开轻功,疾向百花山庄奔去。   直待到了百花山庄,才突然想到自己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那中州二贾,纵然有着什么凶险,也是不便出手相救,怎生想个法子掩去真正面目……   付思之间,瞥见周兆龙缓步走了出来,道:“三弟到哪里去了?”   萧翎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道:“一言难尽,小弟几乎被人放完身上存血而死……”   周兆龙原本冷肃的脸上,泛起了惊讶情,道:“有这等事,什么人这般大胆?”   萧翎暗想:经过之情,绝不能照实说出,看来只有编造一番谎言了。   他本不善机诈,但自听金花夫人一番话后,心中已然提高了警惕,沈木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半骗半强的取走了玉仙子的画像,更是使他警党到了自己处境,表面上受尽了宠爱,骨子里却是风急浪涌、险恶异常,再在那古庙中听得中州双贾的对答之言,几下里印证所得,已感觉到,自己正陷入泥沼之中。   沈木风未归隐之前,在武林中凶名极著,似是和武林中正大门派都有着很深的仇恨,后来受了重伤,隐居在百花山庄之中,此际正在计划着重出江湖,虽然还未正式出山,但早已着手部署,不但各大门派中,都有他的内应,而且述联络了几位归隐的魔头,正进行着一件震动武林的阴谋……   只听周兆龙说道:“三弟遇上何等人物,他为什么要放完你身上的存血呢?”   萧翎霍然一惊,急急说道:“那人叫什么毒手药王,兄弟一时不慎,被他点了穴道,至于放我身上之血,是为救他女儿性命。”   他谎言还未想好,周兆龙已节节逼问过来,一时情急,只好照实说了出来。   周兆龙接道:“毒手药王,此人乃武林中有名的奇医,小兄似是听大哥说过,和他交情甚深,可是他知你身份之后自行放了你吗?”   萧翎道:“不是,是他女儿救了我。”   周兆龙先是微微一笑,继而面色一整,皱眉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萧翎心知已难欺瞒,只好说道:“正北方一座残破的大庙之中。”   周兆龙道:“这就是了,大哥挂虑你的安危,已派出了十二批人手,追查你的行踪,此刻尚在那望花楼上等待消息,咱们去见见他吧。”   萧翎道:“小弟理该登楼领罪。”   周兆龙道:“大哥神威慑人,一向严肃,咱们庄中的人,无不敬畏于他,但对你却似垂顾极深,破例优容,不是我这做兄长的说你,以后你该好好检点一些才对。”   他一向对萧翎和蔼亲切,此刻却陡然摆起面孔来教训起萧翎。   如是萧翎未知这百花山庄内情,不知自己处境危恶,定然抗言声辩,但此刻却是淡淡一笑,道:“见着大庄主时,小弟自当领责请罪。”   周兆龙轻轻咳了一声,道:“江湖上风波险恶,有时候武功会全然无用,你涉世未深,阅历不丰,很难应付那险诈人心,此后最好不要单独在外面走动。”   萧翎突觉一股怒火,由胸中冲了起来,道:“二庄主责备的是,但小弟别师下山,旨在回籍探亲,不想无意间得遇周兄,得承折节下交,又代为引见大庄主结作异姓兄弟,但锦衣玉食,却无法挡住小弟思亲之情,小弟想明日告别二位兄长,动身回籍。”   周兆龙呆了一呆,道:“大哥对你寄望很高,只怕不会答应让你离开……”   萧翎接道:“人生在世,孝道为先,如若二位兄长把我当作兄弟看待,定将大加赞赏兄弟这番孝心才是。”   周兆龙轻叹一声,道:“见着大哥之时,你自己对他说吧!”放开大步,向前行去。   片刻工夫,二人已到望花搂,但见全楼灯火通明,耀如白昼。萧翎一路留心查看,不见动静,也不知那中州双贾,是否已经来过。   周兆龙带萧翎直登十三层楼,只见沈木风正凭窗而坐,观赏夜景,瞥见两人走了上来,侧身一笑,道:“二弟三弟请坐。”   萧翎随在周兆龙身后,看他毕恭毕敬的抱拳谢座,也只好跟着行了一礼。   沈木风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幅画卷,笑道:“这玉仙子的画像,为兄已然瞧过,虽然是彩笔传神、活色生香,但也未如传言中动人,你好好的收存着吧!不要遗失了,而致无法对那金花夫人交待。”   一向严肃的沈木风,此刻却大反常态,脸上泛现着难得一见的笑容,递过画像。   萧翎接过画像,道:“小弟领罪来了。”   沈木风笑道:“你做了什么错事?口气这般的严重。”   萧翎怔了一怔,半晌答不出话,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小弟私离了百花山庄……”   沈木风笑接道:“你身为三庄主,自该是行动自如,何况我早已知晓同意,此事何罪之有,未免把大哥看的太古板了。”   萧翎接道:“有劳大哥派遣一十二批人手,寻我下落,岂能无错……”   沈木风摇摇手不让萧翎再接下去,道:“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已放心,这些小事,岂值谈论……”起身一笑,接道:“时光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   萧翎急道:“小弟还有下情奉告。”   沈木风又缓缓坐了下来,道:“什么事?只要为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小弟学艺师门,久别高堂,思念亲情甚切,意欲回籍一行,探望双亲。”   沈木风笑道:“为人子者,正当如此,不知兄弟想几时动身?”   萧翎暗中查看沈木风的神情,一片和颜悦色,毫无不愉之情,当下接道:“小弟忽动思亲之情,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回,想明天就动身上路。”   沈木风点头笑道:“明日中午时分,为兄的设筵为你送行。”   萧翎道:“怎敢劳动大哥?”   沈木风道:“为兄本该随你同行,拜望伯父母,但庄中正值多事之秋,不便远离,半日时间,已够小兄准备一份礼物了,下去休息去吧。”萧翎心中十分感动,暗道:似这般明事理,重情义的人,岂是大好大恶?   周兆龙当先起身,抱拳告别,萧翎也抱拳一礼,两人联袂下楼。   刚刚出了望花楼,那满楼灯火,突然熄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对三弟可谓是仁尽义至,爱护情切,三弟回籍见过双亲,最好能早些赶回,免得大哥怀念才是。”   萧翎道:“这个待小弟见过双亲之后,才能作得主意……”语声微徽一顿,又道:   “今夜咱们这百花山庄中,可有人来探窥过吗?”   周兆龙道:“没有,三弟何以有此一问?”   萧翎灵机一动,道:“想那金花夫人约斗终南二侠,全由武当派而起,那武当派岂能坐视不管,或将派人来一探虚实。”   周兆龙道:“言之有理……”   略一停顿,又道:“为兄的不送你了。”   萧翎道:“不敢有劳。”   长揖而别,直回兰花精舍。   只见玉兰、金兰相对坐在厅中等候,一见萧翎归来,齐齐起身迎了上去。   玉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终于回来了,找得我们好苦。”   萧翎心惦中州双贾,答非所问的接道:“今夜中,可有人来窥探咱们这百花山庄吗?”   玉兰道:“奴婢随伴金花夫人,去找三爷,回来未曾闻得。”   金兰接道:“奴婢一直守在厅中,未闻任何警讯。”   萧翎心中奇道:这就怪了,以这百花山庄布设的严密,那中州双贾只要进入庄中,必被发现,何以庄中全无警讯传出,难道这两人口是心非,没有来此,或是行至半途知难而退。忖思之间,随手掀开垂帘,步入卧室。   王兰晃燃火折子,点起木台上的红烛,道:“三爷可要吃些东西?”   萧翎挥手说道:“不用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也该去睡了。”   金兰,玉兰相互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缓缓退了出去。   二婢去后,萧翎立时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他心中一直担忧着身上的存血,被人放出了很多,不知是否会影响到功力,运气一试,但觉血气畅通,直达四肢百骸,竟是毫无阻碍之感。   要知毒手药王放萧翎身上血时,连番经人干扰,放血并不很多,但这等放血之事,在萧翎心中引起恐怖错觉,却是很大,心中一直想着身上之血,最少已被人放出一半。   但觉真气升腾,直上十二重楼,渐渐的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从禅定中清醒过来,已是日光满窗,心中突然想起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之约,急忙一跃下榻,顾不得洗梳,大步向外奔去。   只见玉兰、金兰劲装佩剑,早已站在厅外等候。   萧翎急急问道:“金花夫人来过吗?”   玉兰道:“没有,二庄主倒是来过,请三爷去看比武,小婢见三爷入定未醒,没有叫他进来。”   萧翎道:“去了多久了?”   金兰道:“不足一个时辰。”   萧翎急急说道:“那已经能够分出胜败生死……”举步奔行两步,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望着玉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玉兰凄凉一笑,道:“妾婢没有让二庄主进去,唉!反正妾婢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二庄主生气也不要紧。”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糊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玉兰举手拭一下脸上的泪痕,笑道:“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想已开始,三爷还是请先去瞧瞧吧!反正妾婢已经横下了心,大不了一个死字,千般苦刑、折磨,妾婢也不放在心上了!”   萧翎望了二婢一眼,但见两人星目红肿,定然是经过一场大哭,轻轻叹息一声,道:   “二庄主可是要强行闯进来吗?”   金兰道:“玉兰妹妹横剑拦阻,二庄主含愤带怒而去,如若他在大庄主面前说了玉兰妹妹的坏话,只怕……”   玉兰摇摇头,不让金兰再说下去,道:“别耽误三爷去看比武,不要多说话啦。”   萧翎道:“你们劲装佩剑,可是也准备去瞧瞧热闹吗?”   玉兰道:“妾婢们是何等低下的身份,岂有这等眼福。”   金兰接道:“我们姊妹二人是在等候人来拘拿,万一三爷还未醒来,我们姊妹就准备抗拒那拘拿之人……”   玉兰接道:“但此刻三爷已醒,咱们自是用不着再抗拒拘拿之命了。”   萧翎星目眨动两下,道:“走!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热闹去。”   玉兰道:“妾婢们不去啦,三爷多多保重。”   金兰接道:“三爷看过比武归来,也许妾婢们已不在兰花精舍中侍候了,这些时日中,三爷的食用之物,均有我姊妹亲自动手,如若我们姊妹不在了,三爷要留心食用之物。”   萧翎点头应道:“我有些明白了,你们跟我去吧!”   金兰道:“妾婢们非是不愿去,实是不能去,三爷自己去吧!”   萧翎目中精芒一闪,道:“玉兰,你当真不怕死吗?”   玉兰道:“三爷君子之风,妾婢从未见过,今得有幸一见,死而何憾?”   萧翎点点头,转眼望着金兰说道:“你怕不怕死?”   金兰道:“妾婢从小愿死,也是有所不能,但得三爷无恙,妾婢死亦甘心了。”   萧翎道:“你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跟我去瞧瞧热闹吧!”   二婢齐齐说道:“我等虽不畏死,但却不愿连累三爷!”   萧翎淡淡一笑,道:“我不怕,你们跟我走吧!”   二婢齐流下泪来,跪了下去;道:“三爷的大仁大勇,妾婢姊妹感激不尽,但求三爷且不可正面抗拒大庄主令谕……”   萧翎接道:“你不用再多说了,我会自作主意,起来走吧!”伸手扶起二婢。   金兰擦拭一下目中泪水,道:“妹妹,三爷既然坚持要我们去,咱们就答应了吧!   横竖是死,还伯什么?”   玉兰道:“好吧!咱们在未死之前,还可助三爷一臂之力。”   萧翎笑道:“你们擦干眼泪,别要旁人误认我欺侮了你们。”   二婢相视一笑,举起衣袖,拭去脸上泪痕,随在萧翎身后,疾奔而去。   日升三竿,阳光普照。   百花山庄三里外,一片草地上,正展开着一场凶猛绝伦的恶斗。   萧翎行至现场,立时心神一震。   只见那终南双侠中的老二邓一雷,仰身僵卧在一株柳树下,似是受伤很重,云阳子、展叶青,满脸悲愤之色,分守在邓一雷的身侧,尤以那展叶青,一双星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一般,眼角已裂,鲜血泅泅而下。   周兆龙仍然穿着一身华衣,背负双手,和宇文寒涛并肩而立,在两人身后,站了四个佩剑的少年。   第二十回 别庄探双亲     萧翎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由一阵烦恼,决心要离开百花山庄。   沈木风佝偻着高大的身躯,缓步走进兰花精舍。   萧翎欠身抱拳说道:“不知大哥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哥恕罪!”   沈木风两道眼神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凝注萧翎脸上,似是要从他神色中查出什么。   萧翎眨动了两下圆大的星目,淡淡一笑,道:“大哥这般的瞧着小弟,不知是何用心?”   沈木风肩头一耸,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心中如若没有愧疚、隐秘,让大哥瞧一阵,又有何妨?”   萧翎淡然一笑,并未接言。   沈木风就桌边木椅上坐了下去道:“五年之后,天下英雄,唯三弟才足为大哥之敌。”   萧翎心中吃了一惊,口中却微笑答道:“大哥过奖小弟,小弟虽得良师垂爱,授予绝学,只可惜质愚才庸,未能真正学得恩师绝艺……”   沈木风淡淡一笑,接道:“纵然你武功强过此刻,那也未放在为兄的眼中……”   萧翎道:“大哥说的是……”   沈木风缓缓接道:“我说的是你应变的才智,三弟纯金噗玉,略经历练,必将是一位大智大慧的英雄人物,适才一睹应变之才,更坚信为兄的预料不差……”   萧翎虽是生具慧质,又得庄山贝讲过江湖上百年来出众的英雄人才,和那些绝智绝勇的武林往事,但他终是初出茅庐,历练不足,沈木风一番奖中带刺之言,一时间竟使他难再想出论辩之语。   只听沈木风继续说道:“小兄入室之初,见三弟神色有异,依情推论,你心中定有着什么隐秘?”   萧翎已对他生出了极深的戒心,正待出言反驳,忽然心中一动,暗道:言多必失,不如沉默不语,给他个莫测高深的好,当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这一着又大出了沈木风的意料之外,等待良久,不见萧翎答话,才一皱眉头,接道:“但三弟竟能在片刻之间,恢复镇定,这份冷静的工夫,实叫为兄佩服,但为兄又自信,观察绝不会错,不知三弟的高见如何?”口气之中,逼使萧翎开口。   萧翎淡淡一笑,道:“大哥训教,小弟洗耳恭听!”   沈木风离坐而起,纵声大笑,道:“好一个洗耳恭听。”   萧翎只觉那笑声中充满着一股森寒的杀气,震人心弦。   笑声延续了一刻工夫,仍不停止,满室中回音激荡,尽都是震耳笑声。   萧翎暗运内力,和那刺耳的笑声抗拒,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平静之色。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夹入了笑声之中,沈木风笑声顿注,回目望去。   只见玉兰容光惨然,全身微微的颤抖,手中的茶盘下垂,两只细瓷白杯,早已落地粉碎。   沈木风阴森的脸色上,绽开一缕笑容,道:“三庄主已决定午后动身,回籍探亲,你们可要跟随他去吗?”   玉兰道:“奴婢们听凭大庄主的吩咐!”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这要看三庄主了,不知他肯不肯要你们追随前去。”   萧翎道:“小弟正要请求大哥,金兰、玉兰二婢,秀外慧中,获得小弟欢心,此次小弟回籍,意欲让二人随侍同去,不知大哥是否赐允?”   沈木风道:“金兰、玉兰二婢,确为咱们百花山庄中诸婢魁首,也勿怪三弟喜爱,何况两人的武功不弱,机智应变,都过得去,三弟肯带她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为兄的也可放心了!”   萧翎忽然想起唐三姑,欠身一礼,说道:“多谢大哥,小弟还有……”   沈木风接道:“自己兄弟,不用谢了。”   萧翎接道:“小弟还有一桩事情请求大哥。”   沈木风道:“你说吧!但得为兄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唐三姑犯了咱们庄中的规戒,被大哥关入石牢,不知可否放她出来?”   沈木风笑道:“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萧翎道:“小弟既是三庄主的身份,对咱们百花山庄的事,自是该处处留心才是。”   沈木风道:“你可也要带着她随你回籍探亲吗?”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果不肯带她离此,只怕她难以出这百花山庄,当下说道:“小弟虽有此心,但不知那唐三姑是否答应。”   沈木风道:“三弟英俊潇洒,气度非凡,正是那些自视极高的少女心目中的人物,我想那唐三姑无不应之理。”   萧翎道:“大哥答应放她了?”   沈木风道:“三弟所求,为兄的几时拒绝过你?”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庄中正值多事之期,小弟实不该于此时离去,但思亲情深……”   沈木风接道:“三弟不用为此抱疚,只要早去早回,赶得上为兄替你安排的那场大会群豪之期,也就是了。”   萧翎暗道:我借探亲之名离此,虽非托词,但主要的还是不愿帮你为恶,既然离此,焉肯再自行回来,口中却答道:“小弟尽快的赶回来就是。”   沈木风望望天色道:“为兄已吩咐设下盛宴,为三弟饯行,此刻时已近午,三弟也该准备一下,酒饭后,立时上路。”转身缓步而去。   萧翎望着沈木风背影消失之后,回头对玉兰说道:“你可是很怕那大庄主?”   玉兰黯然叹息一声,道:“三爷午宴时请小心一些。”   伏身捡起地上碎去的瓷杯破片,匆匆离去。   萧翎心中想着:那沈木风除了多疑之外,对我萧翎也算得仁尽义至了,这玉兰却为何又这般嘱咐于我,但她既然这般说了,倒是该小心一些……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漫步向大厅而去。   大厅中,果然高张盛宴,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都已在坐,最使萧翎惊疑的,是那唐三姑也高坐在客位之上。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拍拍身侧的座位,道:“小兄弟,快些过来,这是你的位置。”   萧翎行近座位,掏出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夫人请收下画像。”   金花夫人道:“这画像本该送给小兄弟,但那王仙子画的太好看了,还是由我保存的好。”伸手接过来,藏入怀中。   萧翎又取出三奇真诀,道:“在下大哥要我把三奇真诀也交给夫人保管。”   金花夫人伸手接过,道:“好吧,待我瞧过之后,再交给大庄主收存就是。”   沈木风举起酒杯道:“三弟早去早回。”   萧翎举杯,正待吃下,忽然想起了玉兰之言,不禁犹豫起来。   沈木风却似浑如不觉一般,自行干了一杯。   周兆龙微微一笑,举杯说道:“祝三弟一路顺风。”   金花夫人接道:“小兄弟多珍重。”   宇文寒涛说道:“三庄主此行愉快。”   四人举杯相祝,每人都喝干了杯中之酒、但萧翎的杯中却仍是满满一杯,点滴未尝人口,大大感到尴尬,暗道:这杯酒纵然是断肠的毒药,我也该喝下去了,举起酒杯,正待吞下,突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际:“你这杯酒吃不得。”   萧翎心中一动,闭住气,把一杯酒倒人口中,但却不吞下腹去,缓缓就坐。   在这一瞬之间,他已明白自己正处在一个充满杀机的环境之中,必需要冷静的应付这个局面。   他表面之上,若无其事,暗中却在留神查看那暗施传音之术示警的人。   但这大厅之中,除了坐中几人之外,只有两个青衣小婢、如若是坐中人向他示警,只有唐三姑和那金花夫人可能,但两人一直日未启动,何况那声音十分陌生,记忆中从未听闻过。   沈木风眼看萧翎吃下了杯中之酒,立时举筷说道:“三弟归心似箭,急于登程,咱们尽快吃吧!”   萧翎缓缓举筷,挟了一些菜肴,但却不敢送入口中,原来他口中含酒未吞,不能吃菜。   只听那陌生细微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你如没有听我的话,吃了那杯毒酒,今生一世,都在沈木风控制之下,除非你能遇上了毒手药王,而他又答应救你,始可摆脱,如若没有吞下那毒酒,快些设法吐出来。”   萧翎听得他说出毒手药王,忆起了那晚放血之事,心中信了八成,心念电转,巧计忽出,暗里摸出一枚制钱,运指力捏成一团,由桌下弹了出去。   他从柳仙子学得了举世无双的回旋手法,那枚捏成一团的制钱,由桌下飞出,折转由窗中飞入,掠着周兆龙耳际飞过,叭的一声,击在一盘菜肴中,登时油水飞溅,肉块横飞,瓷盘也片片碎裂。   这变故大出意外,满桌虽坐着第一流的高手,也是未能及时接着那飞来暗器。   萧翎一按桌面,疾飞而起,穿出窗外,脚尖一点地,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跃上屋面,借机吐出了口中含的毒酒。   但见人影闪动,周兆龙和金花夫人以及那宇文寒涛,分由门窗中飞跃出来,登上屋面。   金花夫人低声说道:“小兄弟好快的身法,可曾看到敌踪吗?”   萧翎摇摇头,道:“没有。”   周兆龙道:“什么人竟能混进百花山庄?”   金花夫人笑道:“二庄主常说贵庄中门禁森严,不啻是铜墙铁壁,今日却被人家在青天白日下,混入庄中,而且逼近大厅。”   周兆龙目光转动,四下望了一眼,但见一片平静,毫无警兆,不禁一皱眉头,道:   “今日之事,实是有些奇怪……”   金花夫人细看四周形势,只见相距这大厅最近的一片花丛,乙在三丈开外,但却方向不对,心下暗自震惊,口中却仍是娇声笑直:“嗯!来人的腕力很强,竟然能在五丈开外地方,把暗器打入厅中。”   周兆龙觉脸上一热,突然举手互击三掌,高声说道,“当值的护院何在?”   但见四周花丛中突然站起了十几个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飞奔而来。   周兆龙当先跳下屋面,金花夫人等也随着飞落地上。   几人不过刚刚落着实地,那飞奔而来的劲装大汉,也已奔到,一字排开。   宇文寒涛暗暗忖道:这些人动作如此之快,显是都有一身上乘武功,表面之上瞧来,这百花山庄中似是毫无戒备,事实上却是警备森严,别说来敌难以隐秘行踪,只怕庄中的客人,都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之下。   但见那十几个劲装大汉齐齐抱拳一礼,道:“二庄主召唤我等,不知有何吩咐?”   周兆龙道:“你们可曾发现敌踪混入庄中吗?”   十几个劲装大汉全部听得一怔,面面相觑,讲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才有一人答道,“我等各尽职守,毫无懈怠,但却未曾发现敌踪!”   周方龙被金花夫人连番讥笑,憋了一肚子怒火,厉声说道:“既是没有敌人混入,难道那暗器长了翅膀,自己飞人了厅中不成?”   十几个劲装大汉,一听到有暗器打入厅中,个个脸色大变,庄中规戒森严,发生此等事情,势将要受到重罚不可……   但闻沈木风的声音,遥遥飘送过来,道:“二弟,不用责怪他们了,这事与他们无干,放了他们去吧!”   声音不大,但却传播很广,场中之人,个个都听得十分清晰。   周兆龙素来不敢稍逆那沈木风令谕,举手一挥,道:“你们去吧!”转身向厅中行去。   十几个劲装大汉抱拳一礼,回身飞奔而去,眨眼间,隐入了花丛之中不见。   萧翎紧随周兆龙身后而行,心中七上八下,暗自打鼓,忖道:那沈木风智谋绝人,武功奇高,莫要是已经瞧出是我在搞鬼了!   忖思之间,人已进了大厅。   只见那沈木风端然而坐,神色平静,毫无怒意,颔首一笑,道:“惊扰诸位了。”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大庄主声色不动,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沈木风道:“萧三弟回籍探亲,归心似箭,急欲登程,不要因此事延误了他的时间。”   萧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口中应道:“庄中混入了敌人,是何等重大之事,岂可不查……”   沈木风接道:“不用查了,那人发出了示警暗器,想必早已退去,追亦不及……”   微微一顿,又道:“快请入座,不要搅了咱们的酒兴。”   桌上的碎盘,早已收去,群豪齐齐入座,萧翎担心那酒中有毒,不敢饮用,跟着沈木风落筷的菜肴食用,心中暗道:如若你在这菜肴中也下了毒,连你在内,谁也别想逃脱。   一餐饯行宴,匆匆用完。   沈木风挽住了萧翎一只手同出大厅,穿过花丛,直向庄外走去。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套上了四匹健马,一个青衣童子,高坐车门外,右手里拿着一条长鞭,左手中控缰待发。   沈木风指着那马车笑道:“为兄和你二哥,都备有一份薄礼,奉送双亲,三弟的行李,我已叫人搬入车中,四匹健马,也都是千中选一的好马,足可当长途跋涉之任,三弟思亲情切,就此上道吧!”   萧翎仔细看去,只见那控马的青衣童子,正是金兰扮装,当下躬身一揖,道:“大哥设想周到,相待情深,小弟就此拜别,”   沈木风回顾了身后的唐三姑一眼,笑道:“三弟请扶唐姑娘上车。”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那唐三姑的神情木呆,不言不笑,和初见她时那等巧笑情兮、妙语解颐的情形相较,已是大不相同,心中好生奇怪,但又不便追问,当下一抱拳,道:   “唐姑娘如愿和在下同行,请来上车。”   唐三姑目光缓缓由沈木风脸上掠过,慢步而来,登上马车。   萧翎飞身一跃,登上马车。   金花夫人避过沈木风的目光,向萧翎笑着走来,突然一枚小小纸团飞到萧翎身前,萧翎赶忙接过。   金兰左手缀绳一抖,马车陡然向前飞驰而去。   遥闻金花夫人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你如想要那幅玉仙子的画像,最好是早些回来。”   萧翎站在车头上,挥手致意,但却未答金花夫人之言。   辚辚的轮声,荡起了一片沙尘,沈木风和金花夫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萧翎藏好了手中的纸团,掀开垂帘,进入车厢,只见玉兰也改穿了一身男装,倚栏而坐,目光望着车篷,似是正在想一件沉重的心事。   车厢后面,放着两只大箱子,唐三姑斜斜的靠在箱子上,闭着双目,似是已经熟睡了。   宝马华车,丽人相伴,这该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但萧翎却有着一种茫然无措之感,他觉出这车厢中充满着一种幽伤和诡异的气氛,每个人都似是有着重重的心事。   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道:“玉兰,你在想什么心事?”   原来他自从进入这车厢中后,那玉兰姑娘始终未曾望他一眼,浑似不觉他进入了车厢。   玉兰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把投注在车篷上的目光,移注到萧翎脸上,黯然的叫了一声:“三爷。”又住口不言。   萧翎心中大奇,说道:“你怎么啦,此刻咱们已离开百花山庄,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玉兰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妾婢很好,没有什么。”   她虽然想使笑容自然些,但萧翎却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强,很凄凉。   萧翎心头气闷,暗道:好吧!你既然不愿说,那便算了,我也不来问你,当下闭目运气调息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入禅定,物我两忘。   待他由禅定中清醒过来,夕阳早下,已然是暮色苍茫的时分。   马车早已停下,唐三姑和王兰已然不见,只有金兰一人当门而立。   只听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醒了吗?”   萧翎点点头,道:“她们呢?”   金兰道:“进去休息了,包庄主已在车外等候很久了。”   萧翎道:“哪一个包庄主,我不认识啊!”   只听车帘外响起一个宏亮的笑声道:“在下接得了大庄主金花令谕,特地赶来迎驾,厅中盛宴已张,敬候三庄主上坐了!”   萧翎皱皱眉头,掀起垂帘,出了车厢。   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穿了一件天蓝色湖绸长衫,面带微笑,站在车旁,神态极是恭谨,看萧翎掀帘而出,立时长揖拜见。   萧翎还了一礼,道:“怎敢劳驾。”   那老者笑道:“大庄主在金花令谕中吩咐,要在下小心迎驾,不得有违,但得三庄主不肯怪罪,老朽就欢喜万分了。”   萧翎暗忖道:百花山庄的力量,确是不可轻视,竟是处处都有分舵。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屹立在暮色中,看红门绿瓦,该是个豪富之家,不知内情,谁也难以猜出,这高宅大院,竟然是百花山庄的分舵。   那老者抱拳当胸,躬身说道:“三庄主请。”   两扇黑漆大门,早已大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衣人,高举着一盏气死风灯,肃然而立,灯笼用绢制成,四面各写了一个包字。   萧翎缓步登上七层石级,直向大厅行去。   那老者紧随在萧翎身后,居中而行,金兰走在最后。   三人行不过丈余,身后那黑漆大门,已砰的关上。   穿过了两个院子,才到大厅,厅中烛火辉煌,早已张宴相候。   萧翎日光一转,只见敞阔的大厅中,除了两个绿衣婢女之外,别无宾客。   那老者一侧身,走在萧翎前面,欠身说道:“三庄主请上坐首位。”   萧翎心知谦逊推辞,徒费口舌,索性大步行去,坐了首位。   那老者待萧翎坐好,突然一撩长袍,屈下一膝说道,“包子威见过三庄主。”   萧翎暗忖道:看来此情此刻中,倒是不得不端点架子,举手一挥,道:“不用多礼。”   包子威欠身而起道:“三庄主旅途辛劳,请随便进些酒菜。”垂手站在一侧。   满桌佳肴,只有萧翎一个人高居首位而坐,那包子威站立相陪,不敢落座。   萧翎淡淡一笑,道:“包兄请坐。”   包子威道:“属下谢座。”就主位坐了下来。   两个绿衣婢女,款移莲步,行了过来,伸出皓腕,挽起酒壶,替两人斟满了酒杯,退到旁侧。   萧翎目光转动,早已不见金兰,心中自是纳闷,正待开口询问,那包子威似已瞧出了萧翎心中所思之事,抢先说道:“三位姑娘都己由内人接入内厅款宴。”   这一席晚宴,就在包子威恭谨中匆匆用过,萧翎虽然是受尽了尊严礼遇,但却有着枯燥无味之感。   晚宴过后,包子威亲自送萧翎到安歇之处。   这是座摆满鲜花的精致跨院,锦帐绣被,布设的极尽豪华。   包子威待萧翎落座之后,恭恭敬敬他说道:“三庄主几时上路?”   萧翎道:“明晨一早就走。”   包子威欠身说道:“三庄主是乘坐原车,还是换坐快舟,请吩咐一声,也好让属下准备。”   萧翎暗暗想道:由此归家,自是该坐船的好,但船上必有他们派遣的水手,我的行动,一直在他们监视中,倒不如坐原车的好,当下说道:“我仍乘原车而行,不劳费心了。”   包子威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萧翎打量了一下室中布设和院中形势,熄去烛火,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   但他脑际思潮起伏,竟然难以静下心来,他想到玉兰、金兰的反常情态,在两人的心底处,似是隐藏了一桩很大的隐秘;还有那唐三姑也变的痴痴呆呆,其间定有隐情,明天上路之后,必得设法追问个明白不可。   他打定了主意,心情也逐渐的静了下来,真气逐渐由丹田升起,冲上了十二重楼。   需知他内功正值精进之期,每次调息,必入浑然忘我之境,也正是修习上乘内功最危险的时期,如若在他静坐之时,有人暗中施袭,纵非必死,亦得重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被一阵兵刃接触的金铁交呜声惊醒过来。   睁眼看去,窗外月光如水,有两条人影,正自回旋交错在月光下。   萧翎暗道一声惭愧,起身离榻,轻步行至窗口。   凝神望去,只见包子威舞着一柄金刀,和一个全身夜行劲装,施用文昌笔的大汉,正在打的难解难分,那大汉笔法十分辛辣,攻势凌厉,着着都指向包子威的要害。   包子威武功亦是不弱,手中一柄金刀,环身飞绕起一片光幕,任那施笔大汉攻势凌厉,一时间也无法取胜。   萧翎只瞧的心中暗暗奇怪:这座广大的宅院,如若是百花山庄中的分舵,绝不至只有包子威一人,何以不见有人助战?   他心中疑团未解,场中形势已变,但见包子威金刀疾变,展开了反击,一时间刀光大盛,反把那施笔大汉圈入一片刀光之中。   萧翎暗中观战,长了不少见识,原来包子威在初动手时,隐藏宝刀,采取守势,先让那施笔大汉放手抢攻,直待瞧出他笔法中的漏洞,智珠在握,才展开了反击之势,招数变化,尽找施笔大汉的缺陷,那大汉果然被迫的手忙脚乱起来,几度要振作反击,但一直是力难从心。   搏斗中突然一声闷哼,刀光笔影,突然收敛,那施笔大汉身子摇动了一阵,一交跌倒在地上,包子威左手疾出,点了那人穴道,还刀入鞘,对着萧翎卧房抱拳一礼,道:   “属下无能,致令敌人侵入了三庄主息驾的跨院中,惊扰好梦,心中不安的很。”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我醒了过来,暗中观战的事……   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缓缓应道:“不妨事。”   包子咸道:“多谢三庄主的大量。”   伸手提起那施笔大汉,回身退出跨院。   萧翎心中纳闷,几次想叫那包子威进来问问,那施笔大汉是何等人物,夤夜来此为何?但他终是忍了下去。   次晨起床,包子威早已在室外相候,两个绿衣婢女,捧着漱洗用具恭候门外。萧翎步入室外小厅,两个婢女,立时奉上漱洗用具,待萧翎梳洗完毕,包子威才缓步而入,长揖请安,但却绝口不提昨夜中事。   萧翎看那包子威神色平静,似已忘了咋夜之事,也只好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神情,说道:“她们起来了吗?”   包子威道:“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坐待三庄主的动身令谕。”   萧翎道:“好!你要她们即时登车,我们立刻上路。”   包干威道:“厅中已为三庄主摆下早点,属下斗胆请三庄主食用过后再走。”   萧翎本待推辞,但又觉坚决拒绝,使那包子威太过难看,只好随往厅中,匆匆吃毕,上车赶路。   金兰、玉兰仍然是青衣小帽的书僮装扮,唐三姑也是像昨日一般,登车之后,就靠在车栏上,似是大病未愈,一言不发。   萧翎登上马车,金兰立时扬起手中长鞭,叭的一声,马车起动如飞而去。   只听包子威高声说道:“属下恭祝三庄主一路平安。”   萧翎心中憋了一肚子疑团,车行三里左右,立时掀帘而出,四外打量了一眼,伸手带动马缓,冯车向一条荒凉的山道上转去。   他已暗定主意,今天非得逼出二婢和那唐三姑心中的隐秘不可。   第二十一回 施毒计显杀机     这条荒凉的山道,连人迹也极少见,车行约二三里;已难再行,触目荒草,一片萧索,萧翎一带缰绳,马车停下,冷冷说道:“金兰、玉兰,你们下去。”   二婢应声下来,并肩而立。   萧翎一带缰绳,转过马头,缓缓说道:“此地距那百花山庄不远,你们如是想回百花山庄,那就请便了。”   金兰叹息一声,道:“妾婢们如若有错,三爷尽管责骂就是,为什么要迫妾婢们重入虎……”虎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不言。   萧翎道:“我瞧你们在百花山庄中还快活一些,还是回去的好。”   金兰流下泪来,黯然说道:“三爷可是气恼玉兰妹妹吗?”   萧翎道:“我瞧你们都是一般模样,似是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眼下只有两条路,由你们自己任选一条:第一条路,你们立即返回百花山庄,不管你们有着什么心事,我也懒得多问了。”   金兰举起衣袖,拭一下泉涌而下的泪水,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萧翎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但却又强咬着牙齿,不敢出声,不禁心头一软,叹道:   “第二条路,你们不妨把心中的事,坦坦诚诚的告诉我,不许藏露一句,我绝不责怪追究你们。”   金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一定要问,妾婢们只好从实讲出来了。”   萧翎道:“不许说漏一字一句,如果是被我听出破绽,你们就别想活了!”   金兰点头说道:“妾婢既然讲了,哪还顾及生死的事,但愿三爷无恙就好了。”她顿了一顿,凄凉地一笑,幽幽说道:“就是三爷不问,过了今天,妾婢们也要对三爷讲了,你不能责怪玉兰妹妹,她已经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   萧翎怔了一怔道:“是毒药吗?”   金兰点头答道:“是一种惨绝人寰的慢性毒药,服下之后,七日内不会发作,但人却已变得痴痴呆呆,终日里昏昏欲睡……”   萧翎心弦震动,回目向玉兰望去,只见她双目发直,眼中神光涣散,果是有着中毒之微,不禁长叹一声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金兰道:“三爷不知内情,如何算得错怪。”   萧翎道:“那唐三姑也是服用过化骨毒丹?”   金兰道:“看样子是不错,但内情如何,妾婢实不敢断言,百花山庄中的事情,除了大庄主之外,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变化,但玉兰妹妹,却是在妾婢亲目所睹之下,看到她吞下的化骨毒丹……”   萧翎道:“可是大庄主迫她服下的吗?”   金兰道:“除了大庄主,玉兰妹妹也不会驯如羔羊的听凭摆布。”   萧翎道:“大庄主耳目灵敏,五丈内可辨落叶,你如何能够瞧到,而不被他发觉呢?”   金兰道:“那是有意的让妾婢看到,当时,我和玉兰同在一起,大庄主取出化骨毒丹,先详细的说了那药丸毒性,然后才交给玉兰妹妹吞下,我看玉兰妹妹强忍着眼泪,装出笑容,吞下毒丹。”   萧翎道:“为什么不让你也吞一粒呢?”   金兰道:“我要侍候三爷的起居,要为三爷赶车,如若吞下毒丸,神志恍忽,如何还能再帮三爷做事?”   萧翎道:“大庄主交你办的事,只有这些吗?”   金兰道:“还要我相机劝告三爷早日再回百花山庄,如是三爷不肯听从,就要暗中设法谋取三爷的性命……”   萧翎冷笑一声,接道:“大庄主那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容易了,就凭你那一点本领,岂是我萧翎之敌。”   金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庄主见三爷武功了得。因此赐与我两种东西,如是三爷不肯重返百花山庄,就要我暗中下手!”   萧翎暗道,这话倒也没错,她终日和我相处,如是暗中下手,也实在防不胜防。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般的淡淡一笑,道:“他赐给你的什么?”   金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托在掌心,道:“大庄主告诉妾婢,这盒中共有两件事物,一件是无色无味的毒粉,一件是可以点燃的毒香,如是三爷不肯回转百花山庄时,妾婢先设法在食物中放下毒粉……”   萧翎冷冷接道:“这办法太陈旧了,实无新奇之处。”   金兰接道:“如是三爷防备周密无法在食物中下毒,就要妾婢燃起那支毒香,据大庄主告诉妾婢,这毒香可保燃烧十二个时辰以上,只要放在三爷必经之处,能使你闻到稍许香味,就入了大庄主的掌握之中。”   萧翎心中大奇,暗道:就算那毒香歹毒无比,但稍许闻上一些香味,也未必就能使我入他的掌握之中,口中却问道:“这么看将起来,大庄主倒是一位善使百毒的人了?”   金兰突然一振右腕,欲待投出手中玉盒,萧翎却高声说道:“且慢,把那玉盒给我瞧瞧。”   金兰道:“大庄主心机深沉,只怕是不只这点手段,也许他早已料到我会对三爷吐露,这玉盒中事物,是妾婢听他所言,从未启动查看过,不如把它弃去算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打开瞧瞧再说。”   金兰只好把玉盒递了过去,道:“三爷小心!”   萧翎暗中提气,闭住穴道,打开玉盒一看,顿时宝光耀目,玉盒中哪来的毒香毒粉,竟是一颗奇大的明珠,不禁瞧的一愣。   只听金兰说道:“三爷,别让那毒粉飞了出来。”   萧翎随手合上盒盖,收入怀中,道:“这玉盒由我暂时收着。”回顾了玉兰一眼,道:“该如何才能解除这玉兰腹中之毒?”   金兰道:“据妾婢所知,大庄主只是武功高强,并非是使毒的高手,但他有一位好友,叫什么毒手药王,却是位善用百毒的怪人,大庄主那化骨毒丹,就是出自他亲手调制。”   萧翎道:“你可见过那毒手药王吗?”   金兰摇头说道:“没有见过,他很少到百花山庄中来,但就妾婢所知而论,确有其人。”   萧翎那夜在荒庙之中,遇上毒手药王,被他点了穴道,放他身上之血,对毒手药王有着深刻的印象。   如是金兰随口说上一个形状出来,和自己所见不符,那就可证明金兰并非真心的倾吐胸中之言,也好小心提防于她,却不料她竟没有见过。当下一带马车,道:“两位上车吧!想那大庄主,必然派有暗中监视咱们之人,咱们如在此地停留过久,只怕启动那些人的疑心。”   金兰道:“如是妾婢的料断不错,咱们一路上的行动,都无法逃得大庄主的耳目。”   扶着玉兰上了马车,接道:“但是三爷目下还不会遭受暗算,据妾婢听那大庄主的口气,深盼三爷仍能回到百花山庄中去,在你未确定是否肯回百花山庄之前,他们不会对三爷施下毒手。”   萧翎扬鞭赶车,重又折返大道,口中却缓缓说道:“眼下有一件最使人忧虑的事,就是玉兰和唐三姑的化骨毒丹,一旦发作既不可弃两人于不顾,亦不便带两个毒性发作的病人赶路。”   金兰道:“这个请三爷放心,大庄主亲口告诉妾婢,七日之内,两人药性未发之前,他就会派入送上解药。”   萧翎星目中神光一闪,道:“金兰,我萧翎待你如何?”   金兰道:“三爷是正人君子,妾婢敬佩无比。”   萧翎道:“你觉得在那百花山庄中的生活如何?”   金兰道:“虽是锦衣玉食,但却度日如年。”   萧翎道:“好!我带你们远离了百花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后,你们就远走高飞吧!天下这等辽阔,总不难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彼此摆脱江湖中的生活,做一个安安分分的人。”   金兰苦笑一下,道:“三爷想的倒是轻松的很,如果如三爷之言,百花山庄中,走的何只我们姊妹!但三爷也不用为他们烦心,我早已和玉兰妹妹决定了该走的路。不满三爷你说,我们姊妹虽是对三爷敬爱无比,情甘效死,但残花败柳,自知不配为三爷身旁之婢,但三爷却是妾婢们所见人物中,唯一能使大庄主有些心存畏惧的人,我们姊妹两人的清白,毁在了大庄主的手中,虽是在他严酷的控制之下,不敢反抗,也无能反抗,但心中对他之恨,却恨不得生啖其肉,我们姊妹甘心受三爷百般责骂,敬爱之心始终不减,那不是为了三爷的俊美潇洒,实是出自衷心敬慕三爷的为人英雄,但得有一分心力,就愿为三爷尽上一分心力。”   萧翎原想把她三人带出百花山庄的势力之外,让三人各奔前程,但金兰道出这一席话,却使他心意大变,暗道:是啊!我萧翎既然存心救人,管上了这档事,岂可半途而废,虎头蛇尾,好歹也该使她们身上的奇毒解了之后,才可放手而去。   心念电转,肃然说道:“不论那沈木风恶行如山,血债似海,但他总是我结盟之兄,不管这结盟是圈套,或是阴谋,但木已成舟,悔之已晚,我一日未和他断交绝义,一日就不能和他正面为敌,但这不关你们的事,家师训教,言犹在耳,助弱锄凶,乃是我该为之事……”   金兰接道:“沈木风只不过是为了要利用你的武功才能,助他为害,对你谈不上兄弟情义,如若他把你视作兄弟,也不会让我暗中计算你了。”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话虽不错,但我萧翎却不能留人话柄,不到情义决绝之时,我都将忍耐下去……”   突闻一阵马蹄声,得得而来,三匹健马疾驰而过。   当先一人是一个青衣少女,一脸端庄严肃之色,目不斜视的纵骑而过。   第二骑马上是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虎目、海口,神威凛凛。   那老者一见萧翎,脸色忽然一变,回目一顾,纵马而去。   萧翎只觉这两人面善的很,付思良久,才突然想到,这两人正是在归州酒楼上遇到的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位行刺周兆龙,被自己接了她暗器的青衣姑娘。   第三骑马上是一个身躯瘦小的灰衣人,留着八字胡,双目中神光如电,见了萧翎的马车,突然一收缰绳,健马原本奔驰极快,却突然缓了下来,掠着马车行过。   萧翎缓缓把控车的马缰,交到金兰手中,掀帘进入了车中,探手从怀中摸出金花夫人的纸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沿途必遇拦劫,小心两个丫头。   萧翎一直忍着未看金花夫人交来的纸团,他要凭藉自己的智慧,来澄清胸中的疑虑,然后再看纸团上写的什么,是否和自己想到的事情一样。   他初入江湖,就陷身在充满着凶险的百花山庄,卷入了武林大势纷争的是非中,深觉到一个人不论有着何等高强的武功,也难在江湖上通行无阻,必得配上应变的机智才能应付这江湖上的险诈。   唐三姑和玉兰都已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萧翎也不再忌讳她们,瞧完了金花夫人纸团,随手撕去,丢在车外。   心中却在盘算那纸笺上的两句话,笺中指的两个丫头,自然是指的金兰、玉兰而言,事虽为那金花夫人料中,但其间变化却略有不同,因金兰甘心冒万死之险,背逆了沈木风,使那沈木风原本严密的计划,尽付流水。   萧翎估算沈木风安排在自己身侧的伏桩金兰,作用已失,困扰的是玉兰和唐三姑,这两人服下了化骨毒丹,人已经有些痴痴呆呆,既不能弃之不顾,但自己又无能救治。   还有金花夫人在那纸团上那句沿途必遏拦劫的话,语气十分肯定,如金花夫人没有相当的把握,绝不致说得这般斩钉截铁铁。   这两桩疑难之事,不停的在他脑际间回旋、盘转,但始终想不出缘故何在和解救之策。   忽听垂帘外传进来金兰的声音,道:“三爷,前面有人拦道。”   奔行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掀开车帘,缓步走了出来,只见道旁一片杂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四个佩带着兵刃之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两个是中年大汉,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萧翎数月来连番经历变故,已然学会阅人之术,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已瞧出那老者、和尚,都有着精湛的内功。   那青衫老者一拱手,道:“阁下可是来自百花山庄中?”   萧翎缓缓一点头,道:“不错,老丈有何见教?”   左面一个中年大仅暴声喝道:“你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   萧翎道:“不错,诸位横身拦道,想是必有事故?”   右面那中年大汉接道:“阁下可是姓萧名翎?”   萧翎暗道:好啊!你们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作甚,口中却缓缓地应道:   “在下正是萧翎。”   忽听那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萧大侠虽出道不久,但已名动江湖,想不到竟然会投到了百花山庄,可惜呀!可惜。”   萧翎知他又把自己误认为那位假冒自己的萧翎,但此时此情中,解释不易,也无法解说的清楚,只好含含糊糊他说道:“在下和诸位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不知诸位为何要拦阻住在下的去路?”   那青衣者者目光一抬,瞧了那马车一眼,道:“请问三庄主,这马车中放的是什么?”   萧翎微微一怔,道:“车中乃是在下几位随行的朋友。”   左面那大汉刷的一声,袖出背上单刀,冷冷说:“车中如无别物,可否容得我们搜查?”   萧翎剑眉轩动,俊目中神光闪动,正待发作,突然由脑际间闪过了一抹灵光,暗道: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那林中还隐着无数高手,他们这等纠众而来,必有缘故,车中既无不可见人的事,倒不如让他瞧瞧,也好断去他们的生事借口。”   心念一转,怒火平息,淡淡一笑道:“诸位如是要查看,尽管瞧吧!”闪身退到一旁,回目对金兰说道,“你打开车帘。”萧翎这出人意外的谦和,似是大出两个大汉和青衣老者意外。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缓步行近马车。   那青衣老者一皱眉头,道:“车中是女眷吗?”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那唐三姑仍是穿着的女装,早该要金兰把他换上男装才对,心中在想,口中却应道:“不错。”   青衣老人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不能惊扰到三庄主内眷,有劳三庄主扶她们下车来罢。”   萧翎苦笑一声,低声对金兰道:“扶她们下来吧!”   金兰应了一声,扶着玉兰和唐三姑下了马车。   那青衣老人目光如电,扫掠车中存物一眼,道:“那车中的两只木箱,不知三庄主能否启开给我等瞧瞧?”   萧翎心头纳闷,暗道:这些人不知是何用心?搜查何物?但他心中坦荡。虽是有些气怒;但仍然低声对金兰说道:“把那两只木箱拿下来,给他们瞧瞧吧!”   金兰犹豫了一下,登上车去,抱下来两只木箱。   红漆的木箱上,加上了一把金锁,和两条密封,这本是沈木风和周兆龙托萧翎带回的礼物,箱中存放何物,萧翎并未看过。   那青衣老者目光环扫了车厢一眼,再无别的可疑事物,才回头对萧翎说道:“有劳三庄主启开这两具木箱瞧瞧如何?”   萧翎强自按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诸位劳师动众,白昼拦道,查过这木箱之后,在下倒也得向诸位讨还一个公道……”目注金兰接道:“你打开两具木箱。”   金兰粗着嗓子,道:“小的没有钥匙。”   萧翎经她一提,才想到自己也是没有启锁的钥匙,沈木风只告诉他车上放有让他带回原籍的礼物,并没有交给他启锁之钥。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说道:“你把那金锁劈了就是。”   金兰颦起秀眉儿,伸手从车垫下抽出长剑,寒芒连闪,劈落了两只木箱上的金锁。   萧翎目注那青衣老者一拱手,道:“箱上金锁已落,诸位自己打开瞧吧!”   那老者心中似甚抱疚,沉声说道:“如是我等得讯不确,老朽自当面向萧兄谢罪。”   一伸手打开了左首一只箱盖。   但见一阵白粉飞扬,一股浓重的药味,扑人鼻中。   那青衣老者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击了一拳,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两个大汉探首一望,立时双双拜倒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身披袈裟,一直未曾开口的和尚,目中神光一掠木箱,突然合掌当胸,欠身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翎虽然已从那四人惊愕,惋惜的神情中,瞧出了事情有些不对,但仍想不出箱中是存放的何物,缓缓行前两步,探首一望,亦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那木箱中,铺满了半箱白粉,白粉上赫然是一个人头!   那人头似是早已用药水泡制过,面目仍然清晰可辨,只见他虬髯绕颊。虎目圆睁、乱发披垂,虽只是一个人头,但不难想见他生前的威武形貌。   萧翎愣一愣,突然伸手打开另一只箱盖。   只见那木箱中放着两封白简,已然快变成了黄色,一只金色的短剑,和一面古铜镜子。   那青衣老人究是修养有素,惊痛片刻,已恢复了镇静,冷冷说道:“证物确凿,人赃并获,不知三庄主有什么话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他们竟……”忽然住口,改转话题问道:“这木箱中的人头是谁?”   那拜伏地上哀哀痛哭的两个大汉,突然一跃而起,双刀并出,分左右两路攻向萧翎,招数恶毒,显然存心一击致命。   萧翎纵身避开,沉声说道:“两位暂请息怒,在下有几句紧要之言……”   但那两个大汉早已激忿难遏,形同疯狂,哪里还容萧翎分辩,双刀连环进击,寒光如雪,把萧翎圈入了一片刀影之中。   萧翎赤手空拳,穿行在飞旋的寒芒之中,一味躲避,不肯还手。   那两个大汉一口气各攻了二十余刀,但始终无法伤得萧翎,仍是不肯罢手。   那青衣老人已瞧出萧翎武功高出了两人甚多,如若他肯还手回攻,两个大汉只怕早就伤在萧翎的掌指之下,当下舌绽春雷,大声喝道:“住手!”   两个大汉有些迷乱的神智,突然一清,收刀而退。   青衣老人刷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道:“老夫领教三庄主的武功。”他虽能保持着外形的镇静,但内心之中的悲痛,不在那两个大汉之下,抽出长剑,不问青红皂白,话出剑落,一招“玉女投梭”,迎胸刺去。   萧翎急急说道:“阁下且慢动手,请听在下几句分辩之言如何?”   就在萧翎说话的工夫,那老者已攻出了八剑,他剑招老练辛辣,高出那两个大汉的刀法很多,八剑迫攻,逼的萧翎连退四步。   金兰只瞧的大为担心,忍不住说道:“三爷小心了,他们在激怒之下,剑招毒辣无比,已非口舌能予解说息争了。”   言中之意,无疑是告诉萧翎,要他先以武功镇服这几人之后,再用口舌解说。   却不料这一多口,引起了那两个大汉的注意,虎吼一声,一个扑向金兰,另一个却已向玉兰扑了过去。   金兰吃了一惊,长剑一领,横里跃出,挡在玉兰前面,冷冷说道:“你们不容分说,出手就是致命的猛攻……”   那大汉厉声喝道:“百花山庄中的人,个个都是造孽无数。满手血腥之徒,死有余辜。”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斩来。   金兰自知武功身法,难和萧翎相比,如不还手,不出十招,就得伤在此人手中,只好挥剑反击,一招“金丝缠腕”反向那大汉脉穴扫去。   另一个扑向金兰的大汉,因她跃救玉兰,一招扑空,转身挥刀,迫攻过来。   金兰心知玉兰和唐三姑都已服有毒丹,虽然毒性尚未发作,但神志已然不清,难以拒敌,当下振起精神,长剑飞旋,独当二人。   那身披袈裟的和尚,突然举步行至木箱,伸手拿起箱中的金剑,藏入怀中。   萧翎看的真切,心头怒火陡生,喝道:“你等究竟是要为故人报仇,还是想劫取东西!”喝声中,挥掌反击过去,掌力迅劲,直击青衣老者握剑的右腕。   那老者剑势一偏,闪过一掌,正待挥剑反击,却不料萧翎掌势攻出之时,后招绵连而至,那老者一避之下,先机已失,萧翎双掌连连拍出,一掌快过一掌,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长剑,却是无能反击,被逼的连连后退。   要知萧翎这连环闪电掌法,列为江湖一绝,其妙处就在快如奔雷闪电,使人有着应接不暇之感。   萧翎连续拍出了一十六掌,逼的那青衣老人退了六七尺远,陡然纵身一跃,扑向那身披袈裟的和尚身前,冷冷喝道:“拿出来!”   那和尚虽然身披一件宽大的袈裟,但人却是十分瘦小枯干,启开半睁半闭的双目,道:“什么东西?”   萧翎道:“一把金剑,你可是认为我没有瞧到吗?”   枯瘦和尚淡淡一笑,道:“瞧到了又怎么样,反正也不是你们百花山庄之物。”   萧翎怒道:“瞧你这等猥琐神情,就不似有道高僧和正大门派中人。”   那和尚笑道:“阿弥陀佛!施主看贫偕是什么人物?”   萧翎道:“我瞧像是个江洋大盗,窃人之物的小偷。”   那和尚虽受这等辱骂,仍是毫不生气,淡然说道:“这把金剑,乃贫憎一位故交之物,关系着他的生死之谜,贫僧先代施主保管,日后也好转交给他的后代……”   他轻轻叹一声,道:“贫僧已然数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早已息隐山林,不问江湖中事,但那位死去的故交,和贫僧交非泛泛,不得不出面查询此事,真象未明之前,贫僧不愿和你动手,贫僧目睹金剑时,心中甚是震动,只是出家人早已勘破世情,不愿轻举妄动,几经忖思之后,始行取此金剑,暂代保管,待日后查出了元凶之后,老袖再为故友索命,小施主年轻率直,贫僧也不计较你出口伤人的事了!”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来,那金剑关系着一桩悲惨的往事了?”   那枯瘦和尚道:“何止这把金剑,那箱中的存简、古镜,每一件事物,恐怕都关系一桩武林的恩怨血债。”   萧翎一腔怒火,被他一番心平气和之言,说的完全消失,心中暗暗忖道:人不可貌相,这和尚看上去形貌猥琐,但言语神情,却是有大豪高僧的气度,当下抱拳一揖,道:   “请教大师父的法号。”   那枯瘦和尚淡淡一笑,道:“贫僧天生一付瘦骨嶙峋的样子,如雪中枯树,难登大雅之堂,故而自号枯木……”   萧翎道:“原来是枯木大师,在下失敬了,大师深明事理,尚望能劝请那两位兄台停下手来,在真象未明之前,在下实不愿多造杀孽。”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有此一念,足见慈悲心肠。”   萧翎苦笑一下,道:“有劳大师了。”   枯木大师转脸望着那青衣老者,道:“有劳施主,劝他们暂行停手,该先把事情说个明白……”   那青衣老者接道:“大师言之有理。”   回过头去,高声说道:“两位贤侄暂请停手。”   那两个大汉对这青衣老者似极敬畏,听得喝叫之声,立时收刀而退。   其实这青衣老者和那两个大汉,心中早已有数,萧翎那连环闪电掌法,凌厉绝伦,锐不可当,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利剑,仍是阻挡不住,就是双战金兰的两个大汉,也没有讨得半点便宜,两个人各攻数十刀,都为金兰从容化解开去,再打下去,只不过自取其辱。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抱拳对那青衣老者一礼,道:“请问兄台上姓大名?那箱中人头是谁?”   青衣老人道:“老夫董公诚,乃形意门……”他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箱中人头之上,接着说道:“箱中人头,乃本门中第九代掌门,他们都是门下弟子,师兄弟之情,重如父子,也难怪他们,难以按下激愤之心。”   萧翎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董公诚道:“我是他的师弟。”说话中,一侧身子,又瞧了那人头一眼,接道:   “贵庄保有这颗人头,时间想是不短的了?”   萧翎摇头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董公诚道:“萧兄虽是出道江湖不久,但早已声名大噪,不知何以又加入那百花山庄?”   萧翎苦笑一下,道:“这个,这个……”   他这个了半天,才道:“个中原因,不足为人道。”   董公诚目光一掠那箱中存物,道:“不瞒萧兄,今日来此的人,非我们形意一门……”   萧翎抬头望了那遥遥的林木一眼,道:“我知道,那林中还有着很多高人,在监视兄弟。”   董公诚道:“不知三庄主如何来处理今日的事?”   萧翎道:“在下实不知如何下手,还得就教高明。”   董公诚呆了一呆,道:“这个很困难了,据在下所见,那隐在林中之人,包括了少林门下高僧,以及三大门派中的高人。”   萧翎道:“怎么?他们都是来找我算帐的吗?”   董公诚道:“百花山庄,积欠的血债大多,你三庄主纵然确未参与其事,但为那百花山庄的恶名所累,如想平安度过,只怕不是易事!”   萧翎剑眉微耸,道:“九大门派中人,虽然素为江湖同道敬仰,但亦不能欺人过甚,在下虽有忍耐之心,并非是永无限制。”   枯木大师高声说道:“他们或许有皂白不分之嫌,但他们每人都满怀怨恨而来,如是把他们换了你三庄主,只伯你还不如他们忍耐之力,萧施主如肯听贫憎相劝,还望拿出最大的气度,忍耐下去,不要使今日之局闹出流血惨事……”   他突然合起双手,闭上眼睛,缓缓地接道:“萧施主身负绝技,强过了老袖的预料,今日如是萧施主不肯以无上定力,忍耐下一些屈辱,此后江湖上,必将是血雨腥风,永无宁日,贫僧固步自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无缘会过血影子沈木风大庄主,但只闻他这绰号,和结下的遍地敌踪,不难想见他是武功绝世的人,今日一睹三庄主,当使贫僧此信益坚……”   萧翎冷冷接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世人如若都把我萧某人看成了万恶不赦之徒,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枯木大师道:“荣辱之念,全系一心,今日群豪云集,大兴问罪之师,你萧三庄主纵然可演出一场触目惊心的流血惨剧,但何尝不是你忍辱负重,还我清白的时机。”   萧翎道:“人之生死事小,而荣辱之事大,与其含辱偷生,毋宁载誉而死,更何况胜负乃是未定之数?”   枯木大师道:“话不是这么说,任重而道远,唯君子所能,因小不忍而大流血,并不是光彩,忍为百善之本,其中自有玄机。”   萧翎道:“忍又如何?不忍又如何?”   枯木大师道:“化凶为吉,化暴戾为祥和,在你三庄主之手。个人荣辱事小,众生平安事大。”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道:“多谢大师指教。”   抬头看去,只见那林中缓步走出来僧、俗老少四十余个不同身份的人。   那些人中,有的已然拔出了手中的兵刃,满脸杀机的走了走来。   萧翎举手一挥,低声对金兰说道:“好好的保护她们两人,上车去吧!”   金兰应了一声,扶着唐三姑和玉兰登上了马车。   萧翎长吁一口气,尽吐胸中忧闷,卓然而立。   那现身群豪,迅快的围了上来,片刻之间,把萧翎团团围起。   靠西首一个身着孝衣、满脸忧戚的少年,突然惊声叫道:“家父的遗书!”扑跪在那木箱前面,拿起一封书信。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那封套上写的是:“文谕文娥吾妻启阅”八个草书。   那少年情绪十分激动,跪在地上的双膝和捧信的双手,都不停的微微颤抖。   全场中二十余道目光,都凝注在那少年手中的书信之上。   他们虽无人向萧翎质问一言,但萧翎却有着惶惑不安的感觉,他觉出这些人的心中,都对他有着极深的仇恨,想到感慨之处,不禁失声一叹。   他这轻声一叹,立时便引出四周讥嘲的冷笑。   这是个很微妙的局面,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人指说萧翎,但形诸在萧翎和群豪之间的气氛,却是异常的紧张,似乎都已在暗作准备,立时将展开一场生死的拼斗。   萧翎极力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想开口打破这紧张的沉寂,但却一直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忽听枯木大师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小施主!沉住气,此情此景,实是你日后命运所系,必得以无上禅定之力,来迎接这杀机弥漫,大变饿顷的一刻时光。”   萧翎苦笑一下,无可奈何的望了枯木大师一眼。   突听那手捧书简,跪在地上的少年,喃喃说道,“爹爹一生光明磊落,没有不可告人之事,母亲思念爹爹,十年来与日俱增,不幸在月前去世,孩儿斗胆要拆阅你给母亲的遗书了!”   四周群豪似是都和这身着孝衣的少年相识,而且还对他十分敬重,但又似和他十分陌生,无一人开口劝他一声。   只见他打开封套,把信笺托在掌中,任命四周群豪观看,萧翎目光一掠群豪,转目瞧向那张素笺,只见上面写道:   字奉贤妻妆次,为夫被囚百花山庄,遍历了一十七种不同的毒刑之后,恐已成残废之身,见此信有如见为夫最后一面,盼望顾念夫妻情分,善自珍视吾儿,抚养他成人长大,临书匆匆,不胜依依……   下面落款却是南派太极门,十二代掌门人石俊山。   信上之言,全是对他妻子的抱疚和付托,后面这落款,却和信中内容,有些格格不入。   萧翎心念一转,忖道:是啦!想是这石俊山写成此书之后,并无把握能把此信传入他爱妻手中,才在他落款之上,写下自己身份,万一此信落入武林同道手中,也可转入他南派太极门中。   但闻几声黯然的叹息响起,似是四周群豪都对那石俊山寄有无限的同情。   那身着孝衣少年,双目中泪水泉涌,滴在那信笺之上,双手抖动的越发厉害,竟是连那信笺也折叠不成。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石掌门不用太过悲伤,令尊侠名满江湖,江南武林同道谁不敬重于他,还望节哀应变,留下有用的身体,为令尊报仇。”   语声未落,人群中,突然大步行出两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分站那少年两侧,说道:   “掌门人身负振兴本门大责,和血海深仇,不可哭坏了身子。”   那身着孝衣的少年,缓缓站了起来,叹道:“两位师叔请代我保存此信……”慎重的把手中书信,交给左边一位老人,接道:“如若我不幸战死,就请两位凭借此信,召集南派太极门下弟子,另立掌门人,不能让南派太极门,因我一死从此绝迹江湖。”   他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双目中暴射出仇恨的光芒,凝注到萧翎的脸上,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了?”   萧翎抱拳说道:“兄弟正是萧翎。”   那身着孝衣少年,道:“家父死在百花山庄,有此函为证,自是不会假了,父仇不共戴天,在下今日既然见了证据,心中已无怀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在下要先向三庄主索回这笔血债。”   萧翎不禁叹息一声,道:“石兄话虽不错,但兄弟亦有隐衷,尚望能给在下一个辩说的机会……”   只听人声传来,一个全身素衣的妇人,怀中抱着灵牌,急急奔了过来。   这妇人右手抱着灵牌,左手掩面,哭的哀哀凄凄,但奔来之势,却是快速无比,倏忽之间,已近群豪,直向场中闯来。   四周群豪,看她一个妇道人家,孝衣抱灵,都不自禁的向旁侧让去。   那妇人闯入场中后,反手由背上拔出长剑,高声说道:“哪一位是百花山庄的庄主?”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奇怪呀!这些人不似事先约好,但却都及时赶来……   只听那素衣少妇扬起手中长剑,指着萧翎,怒声喝道:“那人可是百花山庄的庄主?”   萧翎无法否认,只好点头说道:“不错……”   素衣少妇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你替我那夫君报仇。”刷的一剑刺了过来。   萧翎只觉她刺来的一剑,又毒又辣,不禁心头一震,忖道:这妇人剑招的辛辣,似是尤在那董公诚之上,我如再不出手还击,只怕要伤在她的剑下……   就在他念头转动之间,那素衣少妇已然连贯刺出了八剑。   萧翎虽以佳妙的轻功,闪开八剑,但已有着手忙脚乱之感。   那素衣少妇眼看萧翎能够一招不还的避开八剑,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放声大哭起来,手中剑势随着那痛哭之声,越发紧促起来,而且剑剑恶毒无比,均攻向萧翎致命的所在。   萧翎避开她八剑之后,已知遇上了劲敌,已然准备还手,却不料她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觉间激起豪气,暗道,我萧翎岂能和一个弱女子一般见识。   但见那素衣少妇,剑招愈变愈诡奇,攻势也愈来愈凌厉,萧翎的处境也更见险恶。   萧翎在勉强支撑下三四十个照面,已然有着措手不及之感,那素衣少妇手中的剑招,似已进入了佳妙之境,行云流水般,源源不绝。   忽听萧翎大喝一声,劈出一掌,一股强猛的劈空劲气,迫开那素衣少妇。   凝目望去,只见萧翎右手按在左肩之上,鲜血由手指缝上,透了出来,这一剑伤的不轻。   枯木大师低声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定力过人,贫僧十分佩服。”   他说的声音微小,除了他身侧有限几人可以听到之外,大都未曾听到。   萧翎脸色苍白,肃然对那少妇说道:“你丈夫也许是当真的为百花山庄中人所伤,但我绝不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我加盟百花山庄,只不过是数月间事,夫人如若硬要指说在下就是凶手,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但我得事先声明,你如再出手,在下可要还击了……”   那青衣少妇接道:“如没有这般武功的人,也杀不了我那夫君。”   萧翎怒道:“怎么?你认定了我是凶手吗?”   素衣少妇道:“不错啊,只有你这般武功,才有杀死我夫君之能。”   萧翎苦笑一下,道:“倒叫夫人过奖了。”   素衣少妇一振手中长剑,又是一剑刺去。   萧翎心知自己左肩受伤甚重,如若再不还手,只怕难再躲她十剑,右手一挥,迅快拍出,击向那素衣少妇握剑的右腕。   那素衣少妇剑势一沉,避开了萧翎掌势,一招“回风弱柳”,反手劈出。   但见萧翎的掌势一挥,抢在素衣少妇前面,迫得她收剑退了两步。   这素衣少妇剑招的毒辣,场中之人早已有目共睹,那确是极尽变化之能,但萧翎掌势的快速凌厉,更是出人意料,任那少妇手中剑招千变万化,却是一直为萧翎掌势压制,无能发挥威力。   突听萧翎大喝一声:“放手!”   砰的一掌击在那少妇握剑的腕上,登时长剑脱手,跌落地上。   那素衣少妇左袖掩面,放声大哭,放腿疾奔而去。   她来的突然,去的迅快,连那跌落在地上的长剑也未捡起来。   萧翎望着那少妇疾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端,说不出是怒是恨。   他左肩上的伤势,更见严重,血水泉涌而出,湿透了半个衣袖。   枯木大师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上;神色不停变化,心中暗暗震动,忖道:此人骨奇神秀,英华内敛,武功似己到不着皮相之境,日后成就,定是武林中一代人杰,今日如若逼他过甚,激起他的怒火,造出一番杀劫,不获武林谅解,那是逼他为恶,为日后武林劫运着想,老袖必得出面助他一臂之力,解去这个死劫。   只见那身着孝服少年撩起长衫,取出了一把二尺不到的短剑,缓步行在萧翎身前,说道:“在下石奉先,领教三庄主绝学。”   萧翎心中气苦,想到这般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苦苦逼迫自己,平静的心情中,逐渐的泛起了怒意。   他心有所思,连运气止血的大事,也给忘了,直待那石奉先仗剑挑战、萧翎才突然清醒过来,冷冷说道:“令尊伤在什么人手中?你可查问清楚了?”   石奉先道:“百花山庄,难道还不够吗?”   萧翎道:“阁下既然已知是百花山庄,为什么不找上百花山庄去?”   石奉先道:“父仇深如海,生死何足畏,别说区区一座百花山庄,就是龙潭虎穴,石某人也不放在眼中,只是在下一直未曾查得明确的证据,不愿轻举妄动留人口实,今日既见家父遗书,足证此事千真万确,不论阁下是不是杀害家父的凶手,但身为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在那百花山庄之中,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容或未曾参与其事,但如说毫不知情,实叫人难以置信。”   萧翎冷冷说道:“诸位既不肯听信在下的辩解之言,那就只有在武功上分出生死了。”   显然,他忍受已到极限,动了怒火。   石奉先道:“在下正要讨教。”   萧翎终是年轻气盛,再加上左肩重伤,哪里还有耐心,当下一提真气,厉声喝道:   “诸位既然都把我萧某人看成了十恶不赦之徒,萧某人就杀几个给你们见识见识。”   石奉先道:“三庄主请亮兵刃。”他虽是在极度伤痛之下,但仍能保持着一派掌门的风度。   萧翎道:“在下就以这一双肉掌奉陪。”   忽觉一阵头晕,几乎拿不住桩。   原来他失血过多,再加上心中的重重矛盾气怒,神意不能集中,影响到体力,忽有不支之征。   石奉先道:“三庄主既不肯亮出兵刃,在下只有得罪了。”领动剑诀,一招“白鹤剔翎”,斜里刺了过来。   萧翎不再相让,扬手一掌“天雷迅至”,拍向石奉先握剑左腕。   原来那南逸公创出的连环闪电掌法,虽是以迅快求胜,暗中却揉合了天下各家掌法之长,招数一发出,同时包含着避让敌人的身法。   他把这两个动作,混在一招之中,先天上已然快过别家掌法一步。   石奉先剑势虽然先发,但萧翎的掌势却是后发先到,迫得石奉先不得不由攻势易作守势,收剑避开。   萧翎已自知失血过多,难耐久战,何况四周群豪,不下数十人之多,如若拖延时间,对自己大是不利,一面运气止血,一面施展连环闪电掌法,展开了快攻,倏忽之间,连攻九掌。   石奉先手中长剑、已无反击之能,被迫改采守势,那南派太极门的武功,原以阴柔之力见长,剑招辣而不猛,最利防守,连接了萧翎九掌之后,竟仍能从容应付,不露败象。   但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却是纯走的刚猛路子,掌掌风起云涌,威猛无俦,如以萧翎的功力而论,已可把掌势发挥出八成威力,但他一则因失血过多,内力大打折扣,二则运气闭穴止血,一无法全力发掌,九掌过后,强敌未败,他却有些后力不继之感。   但闻石奉先大喝一声,手中长剑突然反守为攻,他的剑势,看上去并不凌厉,但却绵连不绝,飘忽难测,劈刺之间,极是难防。   这正是南派太极门中,赖以争霸武林的绝技“回风十八剑”,虽只有十八招,但每招却含有正反之变,共有五十四招正变,五十四招反变,合共一百零八变,六剑连绵,称作一剑,最是毒辣不过。   萧翎封开了三剑之后,已知难以长久支持下去,心中暗暗忖道:我早该想到失血过多,不宜用义父传授的掌法拒敌,如若此刻我能有一剑在手,凭仗师父传授的剑法,就算不能胜他,至少也打个平分秋色之局,也好借机调息一下,待气力恢复,再以连环掌力胜他。   原来那庄山贝博通天下各门各派的拳掌剑法,萧翎在那三圣谷中,虽然追随他身侧学艺最久,但庄山贝也无法把胸中博记的天下各门各派剑法,一一传授于他,只好去芜存菁,把每一套剑法中的精妙变化,传授于他,然后又解说应对之策,但这都非他本身所学,传给萧翎的唯一剑招,就是他隐居于三圣谷,悟出的驭剑手法。   因此,萧翎的一身武功,成就的十分奇怪、他无法看出任何一套剑法,但当对方剑法、拳掌进入了精奇变化之时,常会触动灵机,恍然大悟,立时可想出破解之法。   但这“回风十八剑”,萧翎却是从未听过,石奉先攻出了十余剑,萧翎仍是瞧不出一点路数,而且险险为长剑刺中。   正感焦急之时,突然石奉先喝道:“着!”剑尖寒芒一闪,点向前胸。   萧翎眼看剑势刺到,但却是无法防阻,只好疾向左侧让开。   哪知石奉先刺向萧翎后胸的剑势,突然一沉,由下面回旋而上,反向左面撩起,这一剑十分毒辣,竟使萧翎立处于危急之中。   石奉先向萧翎刺出这一剑,正是“回风十八剑”中的一记绝招,名叫“回流旋荡”,萧翎自闭左肩穴道,防止流血,一个左臂,本就运转不灵,石奉先这一剑,又偏偏向他左臂刺来,匆急之下,吸气疾退。   但仍是晚了一步,被那长剑尖扫中时下小臂,登时衣破肉绽,鲜血淋漓。   就在石奉先剑势刺中萧翎,群豪暗暗叫好之际,突见萧翎右手一扬,发出了修罗指力,一缕劲气,破空而至,击中了石奉先的右肩之上。   但见石奉先身子摇了两摇,突然丢下手中长剑,一交跌倒地上。   萧翎连受两次剑伤,又运气发出修罗指力,虽然点伤了石奉先,但那闭穴的真气,却难再凝聚,穴道自解,两处伤口鲜血泉涌,湿透了一只衣袖。   四周观战群豪,大都不识修罗指力,看萧翎在两度剑创之后,一扬手间石奉先就倒了下去,无不心头大震,相顾失色。   人群中,快步奔出了两个五旬左右的老人,一个蹲下身去,扶起石奉先,另一个刷的抽出了背上长剑,说道:“南派太极门下邓坤、领教百花山庄三庄主的绝技……”也不容萧翎答话,就亮开门户,准备出手。   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他身受两处剑伤,都为太过慈悲,你们都自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却使车轮战,对付一个受伤的人,算得什么英雄,如若你当真的想打,我来陪你就是。”声落人现,一个青衣横剑书童,挡在了萧翎身侧。   这现身书童,正是改扮的金兰。   邓坤收剑退了一步问道:“你究竟是女子,还是男人?”   原来金兰眼看他们施出车轮战法,对付萧翎,心中一急,忘记了掩去女子声音。   金兰呆了一呆,道:“你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先胜了我手中宝剑再说。”   邓坤冷冷说道:“百花山庄中人,不论男女,大概都已是死有余辜的了。”扬手一剑,刺了过去,金兰不愿多耗内力,硬封他的剑势,侧身避开,还刺一剑。   两人一交上手,立时各出绝学。   剑光闪转,寒芒飞绕,剑尖指袭之处,尽都是致命的要穴。   萧翎看那老者剑招佳妙,不在那石奉先之下,只怕金兰不敌,车中的玉兰和唐三姑,又都服下了化骨毒九,除了弃置她们不顾跑走外,只有击退强敌一途,心念转动,怒火渐起,撕下衣襟,包起伤势,回目望了枯木大师一眼,冷冷说道:“大师亲目所睹,亲耳听闻,这些人既不肯听我解说,也不肯放我们离开,存心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了,在下两次相让,两度身受剑伤,逼人至此,怪不得我萧某人要大开杀戒了!”   枯木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亲仇椎心,急怒难遏,望施主能再忍让一二,等老袖一位挚友到来,有他出面,定可排解开今日一场杀劫,老衲不再在江湖走动,识人不多,虽有排解之心,只怕无排解之力。”   萧翎道:“大师既是自知无能,那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百里行程半九十,施主已然忍让许多,就不能再多忍一刻工夫吗?”   四周群豪,齐齐把目光投注在两人身上,窃窃低语,显然,在场之人都不识枯木大师。   忽听邓坤厉声喝道:“撤手!”   长剑施出拈字诀,搭上了金兰右腕。   在这险恶万状中,金兰仍是不肯弃剑,左手劈出了一掌击向邓坤前胸,右手缩收,向下疾沉。   她应变虽快,但仍是无法闪开邓坤那急快的剑,寒芒闪过,血珠溅飞,金兰那嫩白的玉臂,被剑尖划了一道三寸长短的血口。   金兰强忍疼痛,一振玉腕,挥剑反击,鲜血共剑溅飞,洒飞出一丈多远,溅落在围观群豪身上。   萧翎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体能稍复,眼看金兰受了剑伤,心中大怒,厉喝一声,扬手点出修罗指力。   一缕锐风,破空而去!   但闻邓坤大喝一声,仰身摔倒在地上。   萧翎点倒邓坤之后,突然欺进两步,到了金兰身侧,沉声说道:“宝剑给我,收起箱子,快驰车赶路。”   金兰道:“三爷的伤势……”   萧翎道,“我不碍事……”伸手夺过金兰手中宝剑,健腕翻振,银星飞洒,幻起了一片寒芒,挡住了追上的群豪。   金兰忍疼转身,在萧翎剑光环护之下,合上箱盖,纵身登上马车,握缰驰马,篷车疾向前面奔去。   萧翎剑势连变,刺伤了两个近身侧的大汉,喝道:“挡我者死。”提聚全身真气,剑化八方风雨,寒芒暴射,又刺伤了一名近身大汉。   群豪眼看萧翎如此勇武,个个心生寒意,谁也不敢先挡锐锋。   就在群豪攻势一缓之时,萧翎冲入群豪,剑光旋风中,又伤了两人。   金兰驰车追在萧翎身后,在萧翎的剑势护卫下,冲出重围而去。   萧翎大奋神勇,威震群豪,突围而出,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路,才停了下来,回首望了金兰一眼,口齿启动,话还未说出口,突然一交倒在地上。   原来他在重伤之下,既未及时疗息,复又强行提聚真气出手,以致伤口迸裂,再经这一阵奔走,失血过多,难再提聚真气,回首看金兰无恙,心中一宽,真气顿散,一交跌在地上。   金兰惊叫一声,纵身下车,伸手扶起,连声叫道:“三爷,三爷……”一面伸手在萧翎身上不住推拿。   良久之后,才见萧翎睁动一下失去神采的眼睛,有气无力他说道:“不要怕,我死不了,扶我上车去,快些赶路……”   说这两三句话,似是已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又闭上了眼睛。   金兰咬牙忍着臂伤,扶着萧翎,走向篷车。   正待举步登车,突闻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他伤的很重吗?”   那声音不大,但听在金兰耳中,却如巨雷轰顶一般,全身一颤,双手一松,将怀中的萧翎跌落地上。   只见一只洁白的大手,陡然伸了过来,接住了萧翎,缓缓放下。   金兰目涌泪光,盈盈跪了下去,道:“不知大庄主驾到,贱婢未能远迎,庄主恕罪。”   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袭击     金兰自听得那声音之后,始终未抬头望过来人一眼,那声音太熟悉了,不用抬头,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但闻一个冷漠。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站起来,本座的来去,岂是你能查觉。”   金兰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沈木风高大驼背的身子,就停在身前尺许之处,双目中神光闪烁,嘴角间却带着一分淡淡的笑意。   遥闻马嘶之声传来,几匹健马,风驰电掣一般奔了过来。   沈木风两手一伸,托起萧翎的身躯放人了车中,说道:“快些驰车赶路,但不用太快,让那些快马追来。”   说话间,人已进入了篷车之中,金兰一语不发,登上马车,抖动缰绳,马车疾向前面奔去。   篷车奔行在大道上,荡起了两道滚滚的尘烟。   马蹄声得得可闻,似是那急来的快马,已然追到了篷车后面。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惨叫,混入了辘辘的轮声之中,金兰不用回头张望,已知是沈木风出手伤了那追近马车的人,听那惨叫之声凄厉短促,那人纵然不立刻死亡,恐也难保得活命。她暗暗叹息一声,忖道:那些人对百花山庄,已然恨入刺骨,对三爷的误会,已然够深了,大庄主隐身车中,施放暗器伤了这些紧迫不舍的武林人物,这笔帐,岂不是都记到了萧三爷的身上,日后萧翎纵有苏秦之舌,也是难以解说的清楚,这手段当真是毒辣的很,如若萧三爷被武林各大门派,联手迫得天下无立足之处,只有投效百花山庄一途,甘心受他之命……   她愈想愈觉不错,不禁由心底泛升起一股怒火,当下扬鞭催马,篷车速度突然加快,疾如流星般,飞驰在官道上。   只听车帘内传出沈木风沙哑,冷漠的声音,道:“金兰,走慢一点。”   金兰心中虽然将沈木风恨入刺骨,但她一见沈木风或是听得了沈木风的声音,心中蕴藏着的反抗意识,便立时消失。   是以,听得沈木风呼喝之声,竟是不能自禁,一收缰绳,马车果然缓了下来。   但闻得蹄声,紧逼车后,紧随着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传来。   金兰心中一阵跳动,忖道:萧三爷的头上,又记下了一笔血债。   马车继续奔走在官道上,不时由车后传过来惊心的惨叫。   金兰暗暗的数算那惨叫声,共有九次之多,九笔血的仇恨,记到了萧翎的身上。   突然篷车中传出沈木风的声音,道:“停车。”   金兰一收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帘起处,走出来沈木风那高大微驼的身躯,举起巨灵般的手掌,轻轻在金兰肩上扳了一下,笑着说道:“兰儿,萧三爷待你好吗?”   他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这极难一见的笑容,留给了金兰难以忘去的印象,她记得被那沈木风夺去童贞的一夜,也见过他这般平和的笑容。   金兰对那平和的笑容,有着深恶痛绝的感觉,缓缓垂下头去,说道:“萧三爷人间麒麟,哪里会看上奴婢,纵有好感,也只是对奴婢们一点怜惜而已。”   沈木风道:“他指名要带你和玉兰,岂能说全无好感,只要你好好的侍候三爷,日后我定当成全你们。”   金兰道,“奴妾残花败柳,怎敢出此妄想。”   沈木道:“日久情生,你终日和他厮守在一起,日久天长,自然会获他喜爱……”   语声微微一顿。笑容尽敛,声音也变的十分严厉,接道:“萧三爷醒来之后,不许告诉他刚才的事,也不许提我来过此处……”   金兰吃工一惊,急道:“你可是在三爷身上下了毒……”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你可是很喜欢萧三爷吗?”   金兰道:“三爷对待奴婢们和蔼亲切……”   沈木风脸色一沉,接道:“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付给你的事情,日后我定会要萧三爷收你为妾,如是你胆敢背叛于我,那滋味如何,不用我说,量你心中有数……”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此刻,三爷已遍地仇踪,不用我在他身上下毒,他已难应付那追索血债的武林人物,今后他只有重回百花山庄一途,个中利害得失,一目了然,你好好的想想吧,我要走了。”   金兰紧接说道:“大庄主请留驾片刻,奴婢还有请示之言。”   沈木风道:“什么事?”   金兰道:“玉兰姐姐,和那唐三姑服下的化骨毒丹,时限已然将届,大庄主就慈悲慈悲,赐给她们二粒延缓毒性发作的解药吧!”   沈木风道:“如果我给了她两人解药,三庄主清醒之后,质问此事,你拿何言答对……”   金兰道:“这个奴婢……”   沈木风接道:“此事我已有了安排,不用你多费心了,上车赶路去吧!”   金兰哪里还敢多口,纵身跃上马车,挥动长鞭,马车疾向前面驰去。   一口气奔行七八里路,才收缰停了下来,但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回头看去,沈木风早已是不见踪影,才启开车帘,进入车中。   只见萧翎仰卧车中,紧闭双目,伤口处人有药物,流血已止。   金兰缓缓伸出手去,施展推宫过穴手法。   在萧翎身上推拿一阵,果然找出了几处被点的穴道。   那沈木风故意要金兰解开萧翎的穴道,是以下手甚轻,推拿片刻,萧翎的穴道已解。   但闻萧翎轻轻叹息一声,缓缓睁开双民望了金兰一眼,又望望伤口处敷的药物,说道:“是你替我敷的药吗?”   金兰只好点头应道:“妾婢看三爷流血不止,擅自作主替三爷敷了药物。”   萧翎挺身坐了起来,道:“谢谢你啦……”   回顾了唐三姑和玉兰一眼,道:“唉!如若不是她们两人服有化骨毒丹,咱们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冲出重围,也用不着伤那些人了。”   金兰道:“三爷不用多想了,好好的养息一下吧!”   萧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急问道,“我不支晕倒之后,那些人就没有追赶咱们吗?”   金兰道:“妾婢抱三爷上了马车,立时狂奔赶路,是不是有人追来,妾婢就不清楚了。”   她心中有鬼,说话时粉颈低垂,一直不敢抬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了,唉!他们心怀怨恨而来,激怒虽是难免,但那等咄咄逼人,不问皂白的神态,实叫人有些难以忍耐。”   金兰道:“三爷也不用生气,江湖上原就是个是非圈子,置身此中,难免要被恩怨牵缠。”   萧翎道:“话虽如此,但他们也该问个明白才是。”   金兰道:“他们满腔仇恨而来,已是很难自制,再见到证物,自然理性早失,不问皂白了。”   萧翎道:“这话不错,细细的想上一想,也是难怪他们……”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大庄主把这些和人结仇的铁证,当作礼物放在马车之中,岂不是存心陷害我吗?好叫我有口也无法分辩清楚,这办法当真是毒辣的很。”   金兰轻轻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萧翎仰脸望着车篷,自言自语地接道,“我萧翎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百花山庄的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呢……”   金兰黯然接道:“三爷虽然武功高强,但也不能和天下武林人物为敌,该想一个法子,解说一下才好。”   萧翎道:“铁案如山,证物齐全,要我如何一个解说法呢?”   金兰道:“那位枯木大师,颇能了解三爷处境,三爷最好能和他商议商议。”   萧翎道:“我有两位兄弟,可惜不在此地,这两人声望地位,都足以担当此事。”   金兰道:“三爷恕妾婢多口,不知你那两位兄弟是何许人物?”   萧翎道:“中州双贾……”   金兰失声惊叫道:“中州双贾,亦似听人说过……”   萧翎道:“这两人武功高强,而且阅历丰富,江湖上宵小诡谋,都无法逃出两人的法眼,只可惜两人不在此地。”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有着这样两个帮手,应该早些寻着他们才对。”   萧翎道:“如何一个寻法呢?天涯辽阔,人海茫茫,事先又未有约好……”   金兰接道:“不知三爷和那中州双贾可有约定的暗记吗?”   萧翎精神一振,道:“有啊,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去了。”   金兰道:“那就好了,三爷沿途留下暗记,指示行踪,要那中州双贾赶来相会就是。”   萧翎脸上的欢愉之色,突然消去,叹道:“如是两人不从此地经过,留下暗记,也是枉然了。”   金兰道:“只要中州双贾门下弟子能够看到,定然可转告两人。”   萧翎道:“可惜两人没有弟子。”   金兰道:“事已至此,三爷也不用太过忧苦,中州双贾名头甚大,纵然没有弟子,亦必在江湖上布有眼线,能够识别暗记。”   萧翎道:“好吧,不论那中州双贾能否瞧到暗记追来,此事总算聊胜于无,你驰车赶路时.当心一些,凡是岔道路口,就停下车来,告诉我留下暗记就是。”   金兰应了一声,不敢回过头来,只因她心中矛盾异常,不知是否该把沈木风到此之事,告诉萧翎,生恐萧翎瞧出了自己的心中有事,不敢和萧翎相对而视。   马车奔行的大道上,辘辘轮声,荡起了两道滚滚烟尘。   金兰强自打起精神,留神着四下景物,只见大道岔处,马车正行在一座十字路口,赶忙收缰停下马车,说道:“三爷,这一处十字路口,似是行人必经之道,请三爷下车来留下暗记。”   萧翎昔年被困那绝崖峭壁之下,生食了数千颗千年石菌,使他先天柔弱的体质,大为增强,虽然失血甚多,但经过在车上一阵调息之后,竟然大部复元,一掀车帘,跃了出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你……你的伤势全好了吗?”   萧翎似也未料到,自己的伤势复原的那么神速,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   “我好了,你的伤势轻些了吗?”   他和金兰经过一番合力御敌的恶战之后,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份关怀情义。   金兰喜上眉梢,嘴角间泛升起一缕宽慰的笑意,道:“多谢三爷挂怀,妾婢伤势轻多了。”   萧翎道:“那很好,你要好好的调息伤势,我要传你几招剑式,日后和人动手时,就不致轻易受伤了。”   金兰嫣然一笑道:“奴婢死不足借,但望三爷要好好保重。”   萧翎道:“前程茫茫,日后仗凭之处正多。”   直身行去,在岔道口处,留下了暗记。   金兰口虽未言,双目却不住的四面张望,生恐此时有人追到,又将难免一场溅血惨局。   萧翎划好暗记,幸喜还无人追到。   萧翎登上马车,还未坐好,金兰已扬鞭抖缰疾驰而去。   萧翎骤不及防,身子斜斜倒了下去,刚好憧入了玉兰的怀中。   只见玉兰娇躯微微侧了一下,口中高呼一声:“好疼啊!”   萧翎吃了一惊,挺身坐起,暗道:看来那化骨毒丹,不但可使人慢慢中毒死去,更可怕的还是服用人立刻失去了武功,以玉兰武功而言,我这无意的撞她一下,绝然不致失声呼疼……   忖思之间,忽听玉兰尖叫一声,满车滚动起来。   萧翎心头大震,凝目望去,只见玉兰全身肌肉,都似在开始收缩,声声尖叫,刺耳惊心。   奔行的乌车,陡然停了下来,软帘启动,金兰一跃而入,看玉兰满车滚动的神态,登时花容失色,黯然流泪。   萧翎惊震的心神,逐渐平复下来,右手疾伸,连点了玉兰三处穴道。   玉兰那惊心动魄的尖叫声,停了下来,滚动的身躯,也暂时静止不动,但脸上痛苦的神情,却是更见凄厉。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厉害的化骨毒丹。”   金兰回目望了唐三姑一眼,只见她端然而坐,神情十分平静,毫无毒性的痛苦,心中大为奇怪,说道:“两人都服了化骨毒丹,怎的只有玉兰姊姊一人发作,这唐三姑却没有事情。”   萧翎凝目思索片刻,道:“是啦!如以药性计算,两人都还未到发作的时间,只是全身受不得一点撞击伤害,略受损伤,立时将促使药性提前发作,我刚才无意中撞了玉兰,才引她毒性早发。”   金兰泪如泉涌,缓缓伸手,摸出一方白绢,拂拭着玉兰脸上的汗水。   原来那玉兰虽彼萧翎点了数处大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缩筋之苦,并未消失,只疼得香汗淋漓。   金兰一咬王牙,伸手又点了玉兰的晕穴,缓缓对萧翎说道:“三爷,贱婢实是该死,愿听三爷的责罚。”   萧翎怔了一怔道:“金兰,你这话是何用心?”   金兰道:“贱妾心中还存有一件隐秘,未曾告诉三爷。”   萧翎淡然一笑,道:“什么隐秘?”   金兰道:“大庄主来过了……”   萧翎心头一震,道:“什么?大庄主来过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金兰道:“那时三爷因失血过多,疲劳过甚,晕过未醒……”   萧翎低头望了伤处一眼,道:“我这伤口上的敷药,可是大庄主为我敷的吗?”   金兰黯然说道:“大庄主把三爷扶入了马车之中,替三爷敷上了药物,但也替三爷结下了无数的大仇血债。”   萧翎奇道:“结下了什么深仇?”   金兰道:“大庄主隐身在车篷之中,不知施用的什么武功,连伤了九个迫近马车的武林人……”   萧翎接道:“你都看到了吗?”   金兰道:“妾婢虽未看到,但听到了那惨叫之声,共有九人。伤的定是九个人了。”   萧翎道:“不知他们伤的如何?”   金兰道:“听那惨叫之声的短促凄厉;只怕那些人难以再活了。”   萧翎双目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怒声说道:“大庄主哪里去了?”   金兰道:“大庄主连伤了追兵之后,喝令妾婢停车,再三警告妾婢,不得把他到此之事,说给三爷知道,然后飘然而去……”   萧翎缓缓接道:“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呢?”   金兰道:“大庄主扶三爷上车之时,顺手点了三爷儿处穴道,三爷自然是不知道了。”   萧翎道:“可是你推活了我的穴道吗?”   金兰点头说道:“这辆篷车,已然成了江湖间仇恨和凶残的标志,咱们如若乘此车赶路,不知要招惹多少麻烦……”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我知道你想要弃车而行,以避人耳目,逃过拦劫……”   金兰接道:“三爷虽然是勇武过人,但身受重伤未愈,岂能和众多武林高手为敌,妾婢之意,不如先避敌势,待伤势痊愈之后再……”   萧翎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关系太大,我们如易装弃车而逃,或可避开人们的耳目和迫踪铁蹄,但此后只怕永难解说清楚了!”   金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下的误会,恐已非三爷口舌所能解释,妾婢之意只是暂避敌锋,日后再行设法……”   萧翎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为人,岂可畏首畏尾,何况,玉兰和唐姑娘服用的化骨毒丹,毒性发作在即,如若咱们弃车易装而走,纵然能避开天下英雄耳目,也将使百花山庄送药之人,找不到咱们的行踪,岂不要延误了两人的性命。”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英雄肝胆,儿女心肠,妾婢何幸,得能追随左右……”   萧翎苦笑一下,道:“你不要捧我了,堂堂七尺之躯,不能保护你们的安全,反赖你伸手相助,想来使人惭愧的很……”   突闻蹄声得得,传了过来。   金兰骇然震动,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咱得快些走了。”伸手打开车帘。   萧翎道:“来不及啦……”   语声未落,突听嗤的一声,一道寒芒,穿过车篷而入。   萧翎一皱眉头,伸手接住了飞来暗器。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车中地方狭小,闪避不易,不如到车外去吧!”   萧翎道:“好!你好好的照顾着两人,别让她们受了暗算。”   金兰道:“妾婢尽我之力。”她自知无能如萧翎一般用手去接暗器,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挡在玉兰和唐三姑的身前。   萧翎跃出马车,抬头看去,只见两匹健马,勒缰站立在七八尺外。   当先一人方脸虎目,满脸红光,身着天蓝长衫,胸垂花白长髯,正是那八手神龙端木正。   紧傍他身侧,站着个全身青衣,面目姣好,端庄严肃的青衣少女,背上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拱手说道:“原来是端木大侠……”   端木正冷冷接道:“冤家路窄,今日又叫咱们碰上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两位苦苦追踪在下,不知为了何故?”   端木正冷冷说道:“不用我们费心动手,自会有人前来找你算帐……”回顾了那青衣少女一眼,接道:“雪儿,咱们走吧!”   一带缰绳,拨转马头奔去。   那青衣少女应了一声,拍马紧追端木正身后而去。   萧翎望着两人疾去的背影,心中大感奇怪,暗道:他们追踪我是干什么呢?怎的见了我却又拍马而去,江湖上的事情,当真是奇怪的很。   只听旁立身侧的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咱们赶路吧!”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他说道:“是啦!定然是如此用心。”   金兰道:“三爷,你说的什么?”   萧翎道:“我说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定然赶来瞧瞧我的伤势如何,金兰,看来咱们前程的险阻一定甚多。”   金兰心中忖道:何至是险阻甚多,你不肯弃车易装而行,只怕是永无清静之时……   口中却柔声应道:“吉人天相,似三爷这般正人君子,必获上天垂顾。”   萧翎缓缓登上马车,启帘看去,只见玉兰汗水透衣,有如水淋一般,神情间的痛苦之状,显得十分可怖,唐三姑却仍是那付痴痴呆呆模样,毫无变化。   金兰一抖缰绳,马车又向前奔去。   行约两三里路,忽听几声马嘶,四匹驾车的长程健马,一齐倒摔在地上死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四匹马都已受了暗算,一齐倒毙了。”   其实不用她说,萧翎已然下了马车仔细查看了一下,叹道:“四匹马都中了淬毒暗器,毒发而死,只是那暗器十分细小,当时咱们未能查觉。”   金兰道:“可是那端木正施用的手段吗?”   萧翎道:“大概是他了……”   金兰忽的嫣然一笑,道:“这样也好,迫着三爷弃车易装萧翎道:“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只怕他们早有所谋。”   余音未绝,突然一声厉啸传来。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正南里许除有一座庄院之外,极目力不见人家,那厉啸声,就从那座庄院中传了过去。   金兰张望了一阵,道:“三爷,咱们总得想个法子赶路啊!”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背起玉兰,我提着车中存物,先找出可避风雨的所在,安顿下两人,咱们再行设法……”   金兰遥望着里许外的庄院,道:“咱们可是要赶到那庄院中吗?”   萧翎道:“你可曾听得适才那长啸声吗?”   金兰道:“听到了!怎么样?”   萧翎道:“那啸声就是要引起咱们的注意……”   金兰道:“是啦!他们故意布下陷阶,诱使咱们上当。”   萧翎苦笑一下,道:“此刻咱们已步入杀机的包围之中,由那四匹健马的倒毙,可以断言,那些入已经不和咱们讲什么武林规矩,准备不择手段的对付咱们,从此刻起,要特别小心,咱们随时都可能受人暗算。”   金兰道:“三爷高论,使妾婢茅塞顿开。”   萧翎道:“咱们的处境虽然险恶,但尚未全盘落败,难的是这两位吞服化骨毒丹的姑娘,实在难以安排,既然带着她们迎敌,亦难弃之不顾而去,好生让人为难。”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一人走吧……”   萧翎接道:“你们呢,怎么办?”   目光转动,突然发现一里外一棵大树下,孤立着一座茅舍,当下说道:“先到那座农舍中去,安顿下两人再说。”当先放步行去。   金兰背着玉兰,牵着唐三姑,走在前面。   萧翎提着两只木箱,随后而行。   那唐三姑,似是武功全失,举步行进之间,十分缓慢,里许路途,足足走了一顿饭工夫之久。   这是孤立衣舍,建筑在一株奇大的榕树下,古树茂枝,荫地有半亩大小,农舍就紧傍着那大树身而筑,大约是终年不见阳光所致,农舍四周的砖壁上,生满了青苔。   两扇木条编成的柴扉,半掩半闭,但却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萧翎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有人吗?”   农舍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   萧翎道:“在下路过贵地;两位随行女眷,不幸染上小病,想借贵府暂息片刻,不知可否见容?”   柴扉缓启,慢步走出一个鸡皮鹤发者妪,手握竹杖;缓缓说道:“荒地茅舍,不足以迎遗宾,客人如不嫌弃、那就请进来吧!”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妪言语文雅,颇似位读过诗书之人……   心中念转,口里却连连应道:“多谢婆婆。”当先走了进去。   这农舍不过两间大小,除了一间客室之外,还有内室,中间用竹篱隔开,门口处,垂着一方蓝布帘子。   靠后壁一张白木方桌上,放着一个大瓦壶,两个粗磁的白茶碗。   那老妪望了金兰背上的玉兰一眼,摇动着满头白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客官不要客气,要什么尽管吩咐老身。”   萧翎微微一笑,道:“咱们休息一会就走,不敢劳动婆婆大驾。”   那老妪又仔细打量萧翎和金兰一阵,道:“我已年迈体衰,不能奉陪诸位了。”手扶竹杖缓步走入了内室。   萧翎望着老妪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姬不似出身荒村的人。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钱大娘在吗?”   室中传出老妪的声音,道:“找老身有何见教?”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遥站在农舍的大门以外,抱拳说道:   “在下奉了主人之命,有要事禀告老前辈。”   内室中传出了钱大娘的声音道:“老身今天精神不好,家里又有贵宾,今日不见客,有事改天再说吧!”   那劲装大汉道:“事情十分紧急,必得……”   钱大娘怒道:“老身今天不见客,你听到没有?”   那劲装大汉道:“这事和你老人家室中客人有关,无法等待。”   他一连叫了数声,再不闻钱大娘答话。   萧翎愤然站了起来,低声对金兰说道:“那人既是要找咱们,我先去问个明白。”   正待举步而出,突听那大汉惊呼一声,回头狂奔而去。   内室中又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不识时务的东西,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那位婆婆是一位隐居荒山的高人。”   萧翎点点头,默不作声。   只听钱大娘继续说道:“几位只管放心的休息吧!老身这茅舍虽然破烂,但却是安全的很。”   萧翎道:“多谢婆婆。”   钱大娘道:“不过,诸位也不能常留在此地不走,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得离开此地,不过两个时辰已经是够长了,不论是疗伤或调息,都已经够用了!”   萧翎天生做骨,当下接道:“老婆婆尽管放心,我等绝不至拖累老婆婆就是,不用两个时辰,在下等立刻就要上路。”   金兰哪里还敢多开口,背起玉兰,牵着唐三姑,紧随萧翎身后行去。   忽见软帘启动,衣袂飘风,那钱大娘突然现身,当门而立,拦住了去路,冷冷说道:   “慢着!”   萧翎暗中提气戒备,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钱大娘笑道:“几位就这样走吗?”   萧翎道:“那要怎么一个走法……”   钱大娘微微一笑,道:“留下东西再走!老身这茅庐中,从来不白白接待客人。”   萧翎暗中忖道:看来今日之局,不动手,是无法离开此地了,想不到这荒凉的所在,竟然也会住着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武林高手,当下暗中一提真气,放下手中木箱,道:   “不知老婆婆想要在下留下何物?”   钱大娘道:“嗯!看样子你是想和老身动手了?”   萧翎道:“形势迫人,在下虽有息事宁人之心,也是无法如愿。”   钱大娘道:“初生之犊不怕虎,你这小娃儿的豪勇之气,倒是可嘉的很……”   语声微微一顿,道:“接我三掌,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封架闪避均可,只要你能毫无损伤的躲了开去,就放你们上路!”   萧翎细想日来的际遇。经过,心中就不禁怒火高涨,冷笑一声,道:“只要老婆婆划出道子来,在下是无不奉陪。”   钱大娘笑道:“老身一向喜欢有风骨的英雄人物,小娃儿,你不错。”言笑声中,右手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萧翎右掌一翻,迎了上去,不闪不避,硬接一掌。   但闻砰的一声轻震,两人都站在原地未动。   显然这一掌硬打硬接之中,双方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钱大娘咦了一声,右掌一收,但又迅快的劈了出来。   萧翎暗中咬牙,右掌一挥,竟又硬行接下一掌。   钱大娘肩头摇动,全身晃了两晃,萧翎却不自主的退了两步。   金兰转目望萧翎,只见他神色平静,毫无受伤之征,心头一宽,长吁一口气。   钱大娘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举起的右掌也迟迟不敢劈出,显然这最后一掌,仍无把握能够击败萧翎,不敢再贸然出手。   但见她缓缓收回举起的掌势,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萧翎道:“家师未立门户,姓名恕难奉告。”   钱大娘目中厉芒闪动,怒声喝道:“好狂放的小娃儿,可敢再接老身一掌。”右手一扬,又全力劈出。   萧翎道:“有何不可?”右掌一举,迎了上去。   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大震,萧翎被那强猛的掌力,震得眼前金星乱闪,一连退了四五步,钱大娘也是站立不稳,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三步。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道:“三掌已过,老婆婆还有什么条件?”   钱大娘身子一侧,让开门户,道:“请吧!”   萧翎提起两只木箱,大步出了柴扉,只见四五丈外,站着两个全身劲装,背插单刀的大汉,虎视眈眈,凝注着萧翎。   金兰紧行一步,追上萧翎,低声说道:“三爷,那两个人似在等候咱们。”   萧翎道:“那假冒我萧翎之人,能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人人敬畏,你可知为了什么?”   金兰道:“妾婢不知。”   萧翎道:“那是因为他下手毒辣,杀人大多了,所以人人都敬他、畏他,不敢惹他,如若他们要迫得我们无路可走,我萧翎也只好杀些人给他们瞧瞧了!”   金兰心知日来际遇,已使他蒙受了大多的委屈,玉兰和唐三姑毒性发作在即,又使他心中充满了焦急,这委屈和焦急,已在他胸腹间孕育成了一股怨恨,怒从怨恨起,大有不计后果,放手大干之意,不禁心头微凛……   这是沈木风期望的事,他千方百计,替萧翎造出了重重障碍,其用心就是要把他迫挤的悲忿交集,失去理性,逞一时豪气快意,造成一次杀劫,铸就终身难回之错,以便为己所用……   只听一声断喝道:“阁下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吗?”   萧翎霍然放下手中木箱,冷冷说道:“是又怎样?”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   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忍不下一时之气,只怕要铸成终身大恨。”   萧翎杀机已动,长剑出鞘时,已提骤真气,准备出手一击,就让对方伤亡在长剑之下。   但金兰适时的劝告,使萧翎的杀机顿消,缓缓垂下了手中长剑,道:“两位有何见教?”   那左面一人说道:“三庄主一路行来,连杀了九位武林高手,好煞气啊!好煞气啊!”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看衣着神态,都不像江湖上有名人物,不过是人的属下而已,但竟对自己这般无礼,不禁又生怒意,目中冷芒暴射道:“两位可是不怕死吗?”   右面大汉纵声大笑道:“咱们自知武功非你之敌,也许挡不下你挥剑一击,可是咱们兄弟却是有视死如归的豪气,天下英雄无不恨你入骨,咱兄弟死在你的剑下,必将为天下英雄敬重,哀荣备至,死而何憾!”   萧翎呆了一呆,叹道:“两位赶来此地,可就是来此寻死的吗?”   左面一个大汉道,“寻死倒不是,我们奉了主人之命,来告诉三庄主一件事情。”   萧翎道:“两位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右面大汉接着道:“我家主人设下了一席酒宴,叫我等来问你一声,敢不敢前往赴宴。”   萧翎还未开口答话,左面大汉又抢先接道,“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那宴会之上,除了我们主人之外,还有少林高僧等无数高手,咱们主人,只要我等来告诉你一声;去不去任你决定。”   右面大汉接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光明磊落,不以暗箭伤人,你们那百花山庄可以做事不择手段,事事以诡计暗算伤人,你三庄主也可以施用那淬毒暗器,和阴毒绝伦的武功,不足半日工夫,连毙九位武林高手,但我们却不屑如此,如是你三庄主不敢赴会,那也悉听尊便,只是从此之后,我们以牙还牙,也将用你们百花山庄的手段,对付你了,先此通知……”   萧翎还剑入鞘,朗朗接道,“有劳两位带路,在下极愿一会贵主人。”   那两个大汉似是未料萧翎会选择赴会一途,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说道:“三庄主倒不失豪雄气度,我们兄弟先走一步带路了。”   萧翎道:“且慢!”   两个大汉已然转过身去,闻言一齐停了下来,道:“怎么?三庄主可是又改了主意吗?”   萧翎道:“在下言既出口,纵然是刀山剑林,也是义无反顾,有劳两位等候片刻,在下安排一下私事……”回顾了金兰一眼,接道:“你们去吧!带她们重回百花山庄……”   金兰接道:“三爷不用顾念我等,但请安心赴会,如能解说清楚、那就不要动手好了……”   萧翎挥手接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她们毒性的发作期限将届,你如不回百花山庄,岂不误了两人性命。”   金兰幽幽说道:“唐姑娘心中如何,妾婢不敢妄论,但玉兰姊姊,我是知之甚深,她宁可让毒发而死,也不愿重回百花山庄!”   萧翎仰脸望天,沉思了良久说道:“以你之意呢?”   金兰道:“三爷如是不觉我等累赘,我等甚愿追随三爷身侧。”   萧翎只觉天地之间,确已无金兰、玉兰的存身之处,不禁长长一叹,说道:“好吧!   那咱们就一起走!”   两个大汉当先带路,行约七八里后,折转向一座杂林之中。   金兰突然快行两步,紧傍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三爷,大庄主巧计安排,不能怪三爷,也不能责怪别人,但望三爷多多忍耐一些,不难辨明真象……”   萧翎回顾玉兰和唐三姑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如若大庄主不替我安排下这两个累赘,只怕我也难有这样好的耐性了。”   只听带他的大汉高声说道:“百花山庄三庄主应邀赴会前来。”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空阔的草地上站着一位约四十上下、虬髯绕颊的大汉,虎目生光,神威凛凛,当下一挺胸,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带路大汉,身子一侧,让开了去路。   萧翎直入草坪,放下手中木箱,抱拳说道:“在下应邀而来,敢问主人何在?”   那虬髯大汉自萧翎现身之后,两道炯炯的目光,一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直待萧翎抱拳相问,才收回目光,抱拳答道:“就是区区在下,听你口气,就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   萧翎道:“萧某应邀而来,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突然纵声大笑,伸出手来,疾向萧翎右腕抓去,口中朗朗说道:“三庄主这等丰神俊貌,却有着毒辣心肠,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萧翎右手一扬,五指反而向大汉手上扣去,两人双手触握,寂然无声,良久之后,那虬髯大汉才放开了萧翎右手,赞道:“三庄主好俊的功夫!”   萧翎道:“过奖,过奖,请教兄台大名?”   虬髯大汉道:“兄弟步天星。”   两人双手一握之下,彼此惺惺相惜,敌意大减。   萧翎道:“步兄派人邀约兄弟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步天星道:“有几位武林朋友想见三庄主,兄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萧翎目光环掠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接着道:“不知是何许人物?”   步天星道:“兄弟自当替三庄主引见……”举手一招,东面林木中,缓步走出一个月白僧袍,年约五旬,方面光头的和尚。   步天星指着那和尚说道:“这位大师就是少林门下的智光大师。”   萧翎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智光合掌喧了一声佛号,还了一礼。   步天星举起双手,互击两掌,南面林木中大步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白髯垂胸,背上背了一对日月青铜轮。   此人留给了萧翎极深的印象,一见之下,立刻认出,口齿启动,欲待出言招呼,突然心念一动,又强行忍了下去。   步天星指着那大汉说道:“这位是楚昆山楚大侠,人称圣手铁胆。”   萧翎一抱拳,道:“楚大侠,在下萧翎。”   楚昆山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晤。”   萧翎暗暗忖道:这人不但迂腐顽固,而且毫无心机,我报出了自己姓名,他竟是听而不闻。   第二十三回 百口难申辩     要知五年之前,萧翎只不过是身罹绝症、弱不禁风的孩子,也初随岳小钗行走江湖,处处新奇,见过的人和物,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别人却未必就记得他了。   但闻掌声三响,西方林中,缓缓走出两人,当先一个身着袈裟,满沾油污,一脸油光,身后背着一个奇大的铁葫芦,光秃秃的大脑袋。   紧随他身后,却是一个身穿百绽大褂,足着草履,手中提着一只大铁锅,蓬发垢面的叫化子。   步天星指着两人说道:“这两个是当今江湖上人人敬仰的风尘奇客,酒僧、饭丐。”   萧翎欠身一礼,道:“久闻两位大名了!”   步天星双手高举互击四响,正北方林木中,缓步走出来一个花白长髯的老者,架着一根李公拐。跋着一条左腿,正是萧翎在百花山庄中见的那跛侠常大海。   在他身后,紧随着两个人,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这两手中的长剑,都已出鞘,四目中暴射出仇恨的怒火,凝注着萧翎。   萧翎一见这师徒三人,心中不禁一跳,暗道:这三人被逐出了百花山庄,心中对我记恨极深,如若有这三人从中的作证破坏,今日只怕很难解说的清楚了。   跛侠常大海果似还记着旧恨,不等步天星引见,抢先说道:“三庄主别来无恙,不知是否还记得我们师徒三人?”   萧翎道:“跛侠常大海,常兄,兄弟岂能忘……”   常大海冷冷接道:“月前三庄主在那沈木风庇护之下,把咱们师徒三人,逐下望花楼,那份煞气、威风,咱们师徒是至念难忘。”   萧翎淡淡一笑,道:“贵师徒误会极深,看来不是口舌所能解释了。”   常大海朗朗笑道:“我常某如耳中听闻,还可说传言失实,但我是亲目所见,难道还会瞧错了人不成。”   萧翎只觉心中涌起了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步天星道,“几位既是相识,那也不用在下引见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着道:“咱们今日请三庄主来此赴约,并无酒筵款待,只是请问三庄主儿件公案如何了断。”言词口气咄咄逼人。   萧翎精神一振,道:“诸位尽管请问,萧翎知无不言,言必由衷。”   步天星道:“那是最好不过,咱们在武林中走动的人,正该讲究敢作敢当。”   智光大师合掌喧了一声佛号,道:“三庄主适才连毙九名高手,足见武功高强,老衲一位师侄,也伤亡在三庄主的手下,这只怪他学艺不精,生死原不足借,但不知三庄主为了何故,施下毒手,取了他的性命?”   酒僧半戒包斜着一对酒意蒙蒙的醉眼,打量了萧翎一眼,自言自语他说道:“可惜呀!可惜啊。”回首拉过背上铁葫芦,拔开塞子,咕咕嘟嘟的喝了两大口酒,接着又道:   “可惜一颗明珠,丢在粪缸里了!”   饭丐冷冷他说道:“哀莫大于心死,这种人连肝肠都已死了。给他说话,倒不如省些气力下来,去对牛弹琴。”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人满口胡言,不知他骂的哪个。   其实他心中早已知是骂他,只是心中不甘承受下来,只好假想他既未提自己之名,那就未必是骂自己。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还未想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忽然楚昆山高声接道:“三湘老渔翁,为人谦和,江湖上谁不敬他重他,和你何仇何恨,你竟施展绝毒暗器,伤了他的性命,这个仇楚某人如不代他报了,三十年交往之情,岂不是尽付流水,难免受天下英雄耻笑。”   一字一句都如铁锤锤下去一般,敲打在萧翎的心上,但感脑际一片紊乱,说不出一句话来。   酒僧半戒回目望了饭丐一眼,道:“臭要饭的你来说吧!别人一个个师出有名,咱们也不能打上一场糊涂仗啊!”   饭丐探手从腰中间挂的大布囊中,抓出一把饭来,放入口中,说道:“神行追风客,和咱们酒僧饭丐号称风尘三友,你把他打得气息奄奄,咱们要不替他报仇,别人岂不说咱们风尘三友怕了你们百花山庄。”   五年之前,酒僧饭丐为了岳小钗,出面维护过萧翎,只是那时的萧翎瘦弱异常,和此刻的英伟神姿,大不相同,何况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早已誉满江湖,萧翎加盟百花山庄之事,和沈木风重现江湖,立刻震动武林人心,扬名于江湖之上,但此萧翎和彼萧翎,却无人分得清楚了。   步天星轻轻咳了一声,道:“那沈木风凶名早著,结仇无算,一生中造孽杀人,屈指难数,十年前被天下英雄围攻,身受重伤,武林同道只道他已死去,却不料他竟然还活在世上,十年后重出江湖,又得你萧翎之助……”   萧翎只觉胸中热血沸腾,难以自己,高声接道:“住刚你们凭什么认定那些被杀之人是我萧某所杀?”   步天星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紧追在三庄主马车之后,不是你,还会是旁人不成?”   萧翎激动他说道:“有人看到了?”   步天星道:“我……”   萧翎只觉脑际轰然一震,道:“你看到了?”   步天星脸色一变,举手一挥,道:“抬上二爷的尸体。”   但闻林中应了一声,两个大汉抬着一具尸体急奔了过去。   步天星道:“放下。”   两个大汉应声放下尸体,退了下去。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双目圆睁,嘴角间隐见血迹,僵硬的脸上,怒意仍存,大有死不瞑目之慨。   步天星冷冷说道:“三庄主看到了吗?”   萧翎道:“看到了,但他不……”   步天星悲愤地接道:“我这位义弟,生性最是慈善,和我这嫉恶如仇的性格刚好相反,想不到他这般善良之人,却落得这般下场,难怪他死难瞑目了!”   萧翎挥手说道:“步兄……”   步天星此刻已再难抑心中悲愤之情,厉声说道:“我在他身后三四丈处,眼看他追近马车后,倒了下来,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萧翎道:“你如何能肯定那车中只有我一人……”   步天星接道:“车上只有你们四个,眼下全都在此,不是你是哪一个?”   萧翎只觉心头激跳,有口难辩,急得大声叫道:“他们虽是为追那乘马车被杀,但凶手却非是我萧某……”   步天星怒道:“事实具在,你还要这般狡辩,只可惜当时我为义弟之死大过伤痛,未能追上那马车,抓你出来。”   萧翎怒声喝道:“你们这般不问真象,不分皂白,一口咬定了我,那是逼我……”   金兰突然接口说道:“三爷,真金不怕火,你不用太急,慢慢的给他们说个明白。”   酒僧半戒冷然一笑道:“你是什么人?”   金兰道:“我叫金兰,你们这些自负为侠义道上的人物,竟然都是这般糊涂的人!”   楚昆山吼道:“你说哪个糊涂?”   金兰道:“我说你们所有的人,自然是连你也算在内了!”   楚昆山听她声音尖长,自信必是一个女孩子,但却又穿着男装,纵身一跃,飞了过来,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扬起手掌,准备拍出。   金兰道:“女人!但我看到你们这些堂堂须眉,处事的糊涂,反不如我们女人细心呢!哼!瞧你们这般神色严厉的激动模样,实使人有着可怜复又可笑的感觉。”   楚昆山收了举起的掌势,道:“好男不跟女斗,老夫是何等身份,岂肯和你一般见识。”说罢返身一跃,又退出一丈开外。   步天星举手一挥,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奔了过来,抬下尸体,他刷的一声,拔出背上的一管银笛,冷冷说道:“不论你用的什么手段暗器,但能连续伤亡了九名高手,那也足证高明,我步天星愿先领教高招。”   金兰高声叫道:“三爷……”   萧翎反腕抽出长剑,冷冷接道:“既非口舌能够解说清楚,只有先在武功上分个高低再说,你快些退下去。”   金兰知他此刻心胸之中,填满了悲愤,如不让他发泄出来,憋在心中,十分难过,而且这些人一心认定他是凶手,也非言语能够解说清楚,黯然一叹,道:“三爷小心。”   缓缓向后退去。   步天星强忍心中激愤,早已迫不及待,银笛一振,道:“接招!”   疾挥一笛,点了过来。   萧翎长剑疾起“起凤腾蛟”,这出手一剑,守中寓攻,封开了步天星的银笛,反腕削了过去。   步天星纵身让开,长啸一声,挥笛反击,但见银光流动,漫天笛影,直罩过来。   他心中悲痛,一出手就全力抢攻。   萧翎长剑振起,迎住来势,展开了一场恶斗。   步天星的笛法,攻势发动之后,一招紧接一招,绵绵不绝,其间毫无懈怠,使敌人没有反守为攻的机会,原是极为厉害的一套笛法,寻常之人很少能够接下三十招。   但可惜他遇上了萧翎,使这凌厉的笛法,威势大减。   原来萧翎从那庄山贝学剑,兼得天下各派心法,最是善于应变,忽而使出武当绝学,忽而是青城绝招,剑路之广,变化之奇,立即把步天星的笛势,化解于无形之间,只看得四周观战群豪,个个心中震动,想不出他如此年纪,怎生涉猎如此之广。   转眼之间,双方已交手三十余合。   萧翎突施一剑“春风化雨”,逼开笛势,说道:“在下已领教了笛法,也不过如此而已,当心我要反击了。”   话方落口,剑势已变,寒芒旋飞,银星暴射,凌厉绝伦的反击过去。   步天星缓了一缓,已然失去先机,但觉萧翎剑势如潮,山涌而到,不禁心头大骇,暗道:此人能在不足半日之中,连毙了九名高手,果然有非常的身手……   忖思之间,突觉四面潮涌而来的剑气,忽然消去,所感受的压力大减,不禁心头一喜,正待运笛反击,瞥见寒芒一闪,那漫天剑气,朵朵银花,突然间合而为一,当胸刺到,赶忙举起手中银笛,斜往上撩,银笛一触长剑,突然大喝一声,一股强猛的内劲反向长剑震去。   原来,他和萧翎动手几招之后,已发觉在招式变化上难以胜过对方,这唯一的可胜之机,就是凭借数十年深厚的内力,反震对方的长剑脱手……   他想的虽是不错,但事实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内力弹出,萧翎长剑并未脱手,反而粘在银笛之上,疾向下面沉落。   这正是上乘剑术中粘,滑二诀的运用,先以阴柔之力,承受下步天星那强猛的反震之力,剑势却顺笛而下,找上了步天星的握剑右腕。   如若步天星不肯弃去手中银笛,绝难脱利剑断腕之厄。   形势匆急,步天星来不及多转念头,右手一松,银笛脱手落地。   萧翎疾退两步,卸去承受下的力道,说道:“承让,承让。”   步天星面如死灰,黯然说道:“三庄主剑术精博,在下不是敌手。”   金兰生恐萧翎在受尽屈辱的激愤之下,出手伤人,眼看他适时收手,心中大感快慰。   跛侠常大海一顺手中铁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既非比武定名,败而何憾,步兄请退下休息,兄弟领教领教他的剑术。”   语声未落,人已扑了过来,铁拐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击到。   萧翎听那抡动铁拐中,挟带着呼啸的风声,不敢用长剑硬接拐势,闪身避开。   常大海欺身迫近,铁拐如狂风骤雨,迫攻过去。   萧翎振起精神,长剑幻起朵朵银花,寻空抵隙,迫使他拐势不能近身。   常大海久走江湖,对敌经验是何等的丰富,眼看萧翎不敢封架自己的拐势,立时把一支李公拐的威势,全部发挥出来,拐拐挟着强猛的内力,带起了呼啸的风声。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余合。   萧翎被那急如风雨的拐势,迫的向后退出了六七尺远。   常大海虽然占尽优势,但他心中明白,萧翎只是被自己这威猛的拐势唬住,不敢以长剑接拐势,是以才节节退避,如让他想出破解之法,施展出进逼步天星银笛出手的粘,滑二诀,就不难反宾为主,夺回先机,必得设法在他尚未醒悟之前,把他伤在拐下。   萧翎虽是节节退避,但他门户封守的谨严,剑路之广博难测,却使那常大海寻不出可乘之机。   常大海求胜心切,五十余招仍然找不出萧翎的破绽,不禁心中焦急起来,心中念头轮转,忖思求胜之道,手中的拐势不觉一缓。   就这一缓,触动了萧翎灵机,长剑突施一招“天河倒挂”,剑尖颤动,幻起了两朵剑花,斜刺入了常大海拐影之中,左手却呼的劈出一掌。   强猛的掌力,逼住了常大海的拐势,剑化“回风絮柳”,左右点出。   常大海门户大开,眼看剑势点到,铁拐却收不回来,只好向后退去。   萧翎一掌一剑,扳回劣势,灵智顿开,如影随形般,疾欺而上。   常大海绕场疾走,奔行了三四丈远,仍无甩开萧翎那指向前胸的剑势,心知生望已渺,长叹一声,停下脚步。   四周观战群豪不忍再看,齐齐一闭双目,心想以萧翎连毙九名武林高人的手段之毒,心地之狠,这一剑势必不把跛侠常大海开膛破肚才怪。   两个随在常大海身后而来的仗剑少年,齐齐虎吼一声,一左一右的挥剑扑了上来。   这两人都是常大海的嫡传弟子,眼见师父将要伤死在萧翎剑下,心中又痛又急,飞身一击,各出了毕生功力,两柄长剑,划起了两道森寒的剑气。   但见萧翎健腕翻挥,手中长剑左右摇摆,铮铮两声,弹开两柄袭来长剑,人却仍然站立原地,脸色肃然,俊目放光。   群豪凝神望去,只见常大海前胸处,衣衫破裂了三寸长短一道口子,人却毫发未伤。   两个仗剑弟子呆了一呆,齐齐回头叫了一声:“师父!”   跛侠常大海睁开双目,黯然一叹,道:“罢了,罢了!咱们师徒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扬手一掌,反向天灵要穴劈去。两个仗剑大汉,料不到师父有此一着,眼看他反掌自绝,竟是救援不及。   惊愕之间,突见人影一闪,萧翎左手闪电而出,后发先至的拂在了常大海腕脉之上。   常大海扬起自绝的一条手臂,突然间不听使唤,软软的垂了下来。   两个仗剑大汉,回目望了萧翎一眼,不知是仇视还是感激,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智光大师高喧一声佛号,缓步走了过来,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武林中从没有常胜之人,常大侠也不用太过激动。”   常大海道:“身受强敌相救,此辱日后如何能报?”   萧翎缓缓接口道:“不论哪年哪月,只要我萧某人还活在世上,常大侠随时可雪今日之辱!”   常大海厉声喝道:“我常大海纵有能雪得今日之辱,也必得先饶你一次性命。”一顿铁拐,陡然跃出一丈多远,大步而去。   两个仗剑大汉,望着师父的去向,紧追了出去,师徒三人,眨眼间隐入林中不见。   萧翎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叹道:此人对我误会如此之深,真不知如何才能解释?   只听智光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三庄主剑路之博,变化之奇,实为老衲生平仅见,那就无怪能在半日间连毙九名武林高手,老衲不揣冒昧,还想领教一二。”   萧翎道:“大师空门侠隐,世外高人,只怕在下难是敌手。”   智光道:“老衲自知胜望渺茫,三庄主请亮剑出手吧!”   萧翎心知今日之事,已非口舌能解说得了,也不再客套、长剑一领“天风振袂”,眨眼间幻起三点寒芒,分袭智光三处大穴。   智光沉声喝道:“好剑法。”   袍袖挥拂,扫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呼的一声,当胸劈下。   萧翎长剑斜里兜回,封住智光掌势,道:“大师且慢动手。”智光道:“三庄主还有何言见教?”他连败了步天星和常大海后,已使在场之人,不敢再轻视于他。   萧翎右手一翻,长剑入鞘,抱拳说道:“大师既是不愿动用兵刃,在下亦以赤手奉陪。”   智光道:“三庄主艺业惊人,老衲也不便奉劝,赤手、用剑,悉听尊便。”   萧翎道:“多承夸奖。”   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智光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一击。   双方掌力接实,响起一声砰然大震,萧翎心神一荡,道:“大师好雄浑的掌力。”   施展开连环闪电掌法,连绵抢攻。   智光接下萧翎一掌,心中也是一震,暗道:此人这点年纪,内功却这样精深,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忖思之间,萧翎已攻出一十六掌,出手之快,当真如惊雷骤发,迅电奔至,智光大师被这一轮快速绝伦的连环迫攻,逼得连退四步,大有应接不暇之感。   少林寺十八罗汉掌绝艺,天下扬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这智光大师在少林寺中身份甚高,曾以十八罗汉掌,连胜燕山九兄弟,因而扬名武林,今日竟然被萧翎以连环掌势,迫得连连倒退,瞧得场中群豪个个暗自震骇。   酒僧半戒低声对饭丐说:“臭要饭的,看上去这小娃儿确实有点门道,只怕那大和尚难得胜他。”   谈话之中,忽见智光大师奋力反击,呼呼两声,稳住了劣势。   这是一场罕见的恶斗,四掌交错,丈余内潜力激荡。   萧翎的掌势以快速见长,一掌攻出,第二掌紧随攻到,有如十八只手掌一齐攻出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智光大师却是以掌势雄浑见长,门户封闭的谨严无比,任萧翎攻来掌势千变万化,乘风狂飚,但始终无法突破智光大师的防守之势。   不大工夫,双方已交手一百余招,仍是不胜不败的局面。   在这一百余招的恶斗之中,萧翎攻多守少,智光却守多于攻。   饭丐似是已等得不耐烦,拍拍手中的大铁锅,摇头说道:“我说酒和尚,看两人精神愈打愈好,这场架,只怕有得一阵好打,不到五百招以上,只怕是难以分出胜败。”   半戒道:“我和尚和你的看法不同,萧翎在这百招之内,已有着两个取胜的机会,只是他对敌经验不够,坐失了两次取胜之机,智光大师门户虽然封闭的十分严密,但守多攻少,先已失制胜之机,如果我和尚的看法不错,再有一百招,两人即将分出胜败……”   突听智光大师高道一声佛号,突然反守为攻,左掌右拳,交相攻出。   饭丐微微一笑,道:“酒和尚,你瞧出苗头没有,那智光施出压箱底本领了。”   酒僧半戒道:“他拳掌互攻,却使出了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饭丐道:“不错啊!他右掌虽然用的十八罗汉掌法,左手却是用的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先天性功拳,一招攻势之中,刚柔互济,只怕那小子支撑不久了!”   半戒道:“那小子掌法有点怪异,似是绝传江湖的连环闪电掌,昔年南逸公南大侠,挟此举世无匹的掌法,打遍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极一时盛名……”   饭丐冷笑一声道:“你可见过那南大侠的连环闪电掌法吗?”   酒僧半戒微微一笑,道:“我和尚虽然无缘一睹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但却见过甫逸公本人,这一点只怕是强过你臭要饭的了。”   饭丐道:“你既未见过那连环闪电掌法,为什么要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   半戒道:“我看遍天下掌法,但却从未见过此掌势,南逸公挟绝掌纵横江湖,被人称第一快掌,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和尚洞察细微,卓识高见,非是臭要饭的能够及得了。”   饭丐冷笑道:“自拉自唱。”   这两位风尘怪杰,交往数十年,情谊深重,但却是终日里抬杠,斗口互不相让。   两人说话之间,场中形势已然大变,智光大师因使出了少林镇山之艺,先天性功拳后,果然扳回了劣势,反守为攻。   只因他掌。拳之上,用出了刚柔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劲道忽强忽软,使萧翎那一气呵成的连环闪电掌法,受到莫大影响,速度大为减缓。   这种以快速见长的掌法,势道一缓,威力大为减弱,攻守互易,智光大师反劣为优。   金兰只瞧得大为担心,暗道:如若萧翎伤败在这和尚手中,群情激愤之下,自不会饶过他,那三爷的负冤,也是永难洗刷清楚了!   付思之间,忽见萧翎掌法一变,左手仍然施用连环闪电掌法,右手却施展十二兰花拂穴手,三招不到已把劣势稳住。   那十二兰花拂穴手,不但是攻势凌厉,而且出手的姿势,异常好看,掌指如盘钢珠,始终不离那智光大师时穴腕脉。   饭丐眼看智光大师已操左券,胜算在握,心中甚为高兴,正待讽刺酒僧半戒几句,却不料萧翎掌法忽的一变,不但又把败势稳住,反而逼得智光处处受制,掌势拳法,都有些施展不开,不禁脸色一变,道:“这小子果然是身怀绝技。”   半戒笑道:“我和尚虽是终日的酒不离口,但我是愈喝愈明白啊!”   饭丐道:“不用先乐,少林七十二种绝技,那智光擅长七种,先天性功拳,罗汉十八掌,也不过只用出两种而已。”   语声甫落,场中胜负已分。   两条飞旋的人影,霍然分开。   萧翎和智光大师,甫合又分,智光已合掌当胸,说道:“三庄主武功高强,老衲不是敌手。”   萧翎道:“承让,承让。”   饭丐脸色大变,一跃而出,冷冷喝道:“好小子,果真是有两手,老要饭的要领教领教。”举起手中大铁锅,平举在胸前。   萧翎拱手说道:“在下久闻酒僧、饭丐的侠名……”   饭丐冷冷接道:“不用套交情了,咱们还是在武功上分个高低出来。”   金兰心中暗暗忖道:不论三爷武功如何高强,也无法能胜得这么多高手的车轮战,似这般的打下去,终归是必败无疑,正待出口揭露,使萧翎有所警惕。   哪知萧翎已拔剑在手,道:“好!请出手吧!”   饭丐目睹萧翎武功,连败步天星,破侠常大海和少林智光大师,哪里还敢稍存半点轻敌之心,铁锅起处,兜头罩了下来。   他用一口铁锅作为兵刃,自创了招数变化,路子十分奇怪,萧翎看他一锅罩下,长剑一起,斜斜点了上去。   哪知饭丐并不避让剑势,铁锅和长剑相触,借势一滑,疾向萧翎手腕之上削去。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铁锅原来有如此妙用,身子疾退,腕势下沉,险险的避开一击,举剑封住面门。   饭丐哈哈一笑,道:“老要饭的铁锅滋味如何?”   萧翎道:“高明的很……”   谈笑声中,饭丐已欺进身来。   铁锅挥动,纵削横击,斜斩兜劈,武功自成一家,招数奇特。   萧翎长剑凝劲,每一剑都带起一片剑气,饭丐攻势虽甚怪异凌厉,但也无法胜得萧翎,不大功夫,双方已恶斗了数十招。   萧翎已然逐渐的消去惊惧,手中长剑也力图振作,展开了反击之势。   金兰看萧翎一直败退下去,只道他后力不继,心中大为忧虑,放下了背上的玉兰,正待拔剑助战,萧翎却忽然不再退守,和饭丐相对抢攻起来,唰唰四五剑,已把劣势稳住。   饭丐为一世英名,不能不出全力抢攻,以求胜得此阵,萧翎为了满腹冤屈,必得胜了今日这大战,但因饭丐那兵刃太过奇怪,看上去不伦不类,不在十八般兵刃和九种外门兵刃之内,而招术的奇怪,又令人莫测高深。   萧翎虽然稳下劣势,展开反击,但一时如制服对方,却也是力难从心。   酒僧半戒,一面不停的喝酒,一面观战,看两人斗过百合时,突然松开了手中的酒壶,微现醉意的双目,突然暴射两道寒芒,凝注场中两人。   这时,场中的饭丐和萧翎,已然斗入了将分胜败的关头,只见一团黑影,裹住了一道白芒,盘旋飞舞,交错在一起,难分敌我。   突然间黑影和白芒,同时敛收,两人也霍然分开。   萧翎抱剑而立,欠身说道:“多承相让。”他心中一直念着当年酒僧,饭丐相助自己一事,对两人十分恭敬。   饭丐呆呆的望着萧翎,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这是老要饭一生中第二次的挫败,败兵不言勇,咱们后会有期。”   缓缓转身而去,神色间流露出无限的凄凉。   酒僧半戒高声道:“臭要饭的不要走,瞧我酒和尚给你出气。   饭丐头也不转地答道:“你也打他不过,不用当场出丑了。”   酒僧半戒呆了一呆,凝神望去,只见萧翎神旺气足,两目中神光湛湛,毫无久战之后的疲累之色,心中大惊,暗道:这娃儿好深厚的内功,但此人英俊挺秀,看不出一点凶邪之气,何以会投效入百花山庄,甘为沈木风的帮凶……   但闻饭丐说道:“酒和尚快些走啦,今生之中咱们只有一个胜过他的机会……”   酒僧高声接道:“酒和尚如若不试两下,心中实有未甘……”举手对萧翎一揖,道:   “小心了,我和尚也要领教。”   萧翎道:“理应奉陪。”   酒僧半戒大步而来,行近萧翎六七尺处,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拳剑平胸,道:“宾不压主,先请出手。”   半戒道:“你要小心了。”   萧翎道:“不劳费神……”   语音未绝,突见半戒大师一张口,一股水箭,激射而来。   那水箭尚离数尺,一股强烈的酒味,已然扑人鼻中。   萧翎掌凝内劲,翻腕推了出去。   一股强猛的暗劲,迎向那酒箭劈去。   那酒箭吃那掌劲一挡,骤然间暴散开来,有如一蓬雨丝笼罩了数尺方圆。   那酒箭虽被萧翎震散,但那些散裂的雨丝,仍是冲向萧翎。   萧翎暗提真力,运起护身罡气,那酒丝己近萧翎身前半尺左右,有如遇上了一堵石墙,纷纷落下。   酒僧半戒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护身罡气。”转身疾追饭丐而去。   原来他这喷酒之技,乃生平绝学,用一口真元之气,把饮入腹内之酒喷了出来,纵然是遇上阻力,那酒箭分裂成缕缕雨丝,罩了数尺方圆,更使人有着无法让避之感。   但萧翎的护身罡气,却使酒僧半戒大大吃了一惊,自知酒箭无能攻破那护身罡气,口虽未言,但心中实已认败,反身追赶饭丐而去。   这时,场中除了萧翎、金兰和那服了化骨毒丹的唐三姑,玉兰之外,只剩下步天星和楚昆山两人。   那步天星在萧翎手中,自是不能硬起头皮再战,能和萧翎动手的,只余下楚昆山一人。   那楚昆山为人虽是迂腐固执,但他自知论名气,难及饭丐、酒僧,说武功难及得上智光大师,这三人尚且败在了萧翎的手中,自己纵然奋起一战,也是必败无疑。   但形势如此,又不能纵身而退,因为那比打败更损声名,只好取下背上双轮,举手一挥,闪动起一片青芒,说道:“老夫以双轮领教三庄主的剑术。”   萧翎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还识得在下吗?”   楚昆山已然拉开架势,准备抢攻,他心中不但没有丝毫胜人的信心,而且自知必败无疑,是以双轮握在手中之后,立时全神凝注,却不料萧翎和他叙起旧来。   楚昆山怔了一怔,收起手中双轮,说道:“你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萧翎吗?老夫闻你之名久矣!今日有幸一会。”   萧翎叹道:“在下虽然也叫萧翎,但却不是那位名动江湖的萧翎……”他只觉此事缠夹不清,一时间实难找出适当之言,三言两语,说个明白。   楚昆山一皱眉头,道:“这世间究有几个萧翎,老夫越听越糊涂了。”   萧翎道:“老前辈仔细的想上一想,你见过几个萧翎?”   楚昆山呆了一呆,凝目沉思,良久之后,突然说道:“老夫想起来了,大约五年前吧!老夫曾见过一个虚弱多病的孩子,那孩子似乎也叫萧翎,以后,他被送上了武当山,此后就下落不明了!”   萧翎道:“你可还记得那萧翎的形貌?”   楚昆山道:“这个老夫已是记不清楚,隐隐之间,只记得那孩子身体虽弱,但口齿却很伶俐,胆子很大。”   萧翎道,“老前辈可还想见见那昔年的萧翎吗?”   楚昆山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那娃儿和老夫谈的十分投缘,可惜他身罹绝症,虚弱多病,又被卷入江湖人物的恩怨之中,受尽折磨,唉!风闻他落江而死……”   萧翎黯然一叹,道:“多承挂怀,在下就是那昔年虚弱多病的萧翎。”   楚昆山双目圆睁,打量了萧翎一阵,突然怒声喝道:“你胡说八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是好骗的吗?”   萧翎知他为人迂腐顽固,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五年之前,在下和老前辈被逼在一座山巅之上,在那山上还有我的岳姊姊……”   楚昆山接道:“你说的是岳小钗吗?”   萧翎道:”不错,以后又遇上了中州二贾……”   楚昆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错啊!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   萧翎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人当真是固执的很,我说这般清楚了,他还是不肯相信,但他可爱之处,也就在此了,一旦相信之事,承诺之言,终生不变,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就是那在场目睹的萧翎,自然清楚了。”   楚昆山仔细的看了萧翎两眼,又道:“不像,不像,老夫绝不受你欺骗。”   萧翎一皱眉,道:“你如何才能相信呢?”   楚昆山道:“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舌翻金莲,我不信还是不信。”   萧翎凝目沉思片刻,心中突然一动,笑道:“我说出一件事来,老前辈定然就会相信了。”   楚昆山道:“老夫眼睛里,向来是不揉一颗砂子,你倒说说看,能不能使老夫相信。”   萧翎道:“我还记得,那时在下曾拔过老前辈颚下长髯,说你生的好胡子。”   楚昆山沉思片刻,突然跳了起来,道:“有过此事!”   萧翎道:“老前辈相信了吧?”   楚昆山道:“你当真是他吗?”   萧翎道:“在下为什么要骗老前辈呢?”   楚昆山突然抛去右手的青铜轮,握住萧翎一只手,道:“小老弟啊,五年不见,你竟长的这般高大了……”   他口齿有些拙笨,但字字句句都说的十分真诚。   萧翎自离师门之后,一直在险恶机诈的环境之中摸索,但觉人与人之间,充满着险恶,此刻却被这老人豪爽真挚的热情感动,不禁真情激动,涌现出两眶热泪。   楚昆山摇着萧翎的手,接道:“好孩子,看来这世间当真是有脱胎换骨的灵药了,以你那样纤弱之躯,变的这般英俊,有如换了一个人般,别说老夫了,就是那岳小钗见到了你,只怕也不敢相认了!”   萧翎道:“晚辈的际遇,一言难尽,以后再详细告诉老前辈。”   楚昆山突然松开了萧翎手掌,捡起地上的青铜轮,道:“可是那沈木风改变了你纤弱的身躯,传授你这身惊人的武功吗?”   萧翎接口道:“不是,晚辈这身武功,却是际遇奇幻,想来如梦……”   楚昆山冷冷说道:“人生在世,恩怨分明,那沈木风虽然是积恶如山,双手血腥,但他对你有恩,你助他为恶,总也是情非得已,老夫日后自会替你解说。”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在下说的句句实言,这身武功,丝毫与沈木风无关……”   楚昆山接道:“那你为什么要加入百花山庄?”   萧翎道:“只怪我初入江湖,不解险恶,识人不明,才闹出这样一件事情,一时失足,终生抱恨,使天下武林都不耻我萧翎的为人。”   楚昆山轻轻叹息一声,道:“年轻人没有经验,不能怪你,既知失足,应该及时回头才是……”说至此处,声色突转严厉,大声接道:“为什么还要下那毒手,伤毙了九名武林高手,别人不知他的为人,也还罢了,但那三湘老渔翁,和老夫相交了数十年,他的为人,老夫知之甚深,谦和慈爱,从无仇家,你竟皂白不分的把他也伤在淬毒暗器之下?”   萧翎俊目中神光一闪,肃然说道:“楚大侠也相信那九名武林高手,是我萧翎伤的吗?”   楚昆山道:“众口铄金,人家说的历历如绘,步大侠又说是他亲目所睹,亲耳所闻,要我如何能够不信。”   萧翎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他们都是伤在沈木风的手中!”   楚昆山呆了一呆,道:“沈木风也来了吗?”   萧翎点头说道:“来了,但他却一直隐身在暗处,不肯出面,连伤九名武林高手,是有心要嫁祸于我。”   他回顾了金兰一眼,接道:“如若不是她告诉我事情经过,连我也不知内情。”   楚昆山收了双轮,右手拉着颚下长髯,轻轻的扯动一阵,目注金兰,道:“你当真的瞧到了吗?”   金兰道:“目睹耳闻,一字不虚。”   楚昆山听他声音娇柔,不禁一皱眉头,道:“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人?”   金兰道:“小婢金兰,女扮男装。”   楚昆山道:“原来如此,你说说此事经过,也好洗刷萧翎的冤枉。”   金兰道:“那时三爷身受重伤,力尽晕倒,大庄主却突然出现,点了三爷的穴道,扶他上车,连伤九名追踪马车的高手,事情经过,就是如此简单,但说出来有谁肯相信呢?”   楚昆山手拂长髯,摇头晃脑他说道:“老夫相信,此乃三十六计中移花接木之策,不足为奇。”此人当真是迂腐的可以,似是计出有典,大可不用怀疑了。   站一侧静静听闻,始终不发一言的步天星,突然接口说道:“败兵之将,原已无说话余地,但在下心中有数点疑问难明,实难忍下……”   萧翎道:“步兄有何高论?兄弟洗耳恭听。”   步天星道:“九个受伤武林高手,已然死了八个,只余那风尘三侠中的神行追风客,还有一口气息未绝,此人轻功,盖代无双,他是当先追近马车之人,只要他能够说话,此事不难弄个明白。”   萧翎急急接道:“不知他现在何处,请步兄带兄弟去瞧瞧,或能代为效劳,疗好他的伤势。”   步天星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个必得酒僧、饭丐同意之后才行,兄弟难作主意。”   萧翎知他心中仍有极深的怀疑,不再多言此事,回顾了楚昆山一眼,道:“老前辈既然相信在下之言,还望代我解说一二。”他一直记着南逸公的话,和人平辈论交,难得称人一声老前辈,但想初遇楚昆山时,自己不过十二三岁,楚昆山已白髯垂胸,这才破例称他一声前辈。   楚昆山道:“老夫既然相信你之言,自是要为你解说,但因那沈木风恶名太著,你既和百花山庄攀上了关系;恐非是短时间能够解说的清楚,日后还得你自己忍耐一些才行。”   萧翎道:“但得老前辈为我解说,已经够了,至于他们能否相信,也无法强人所难。”   楚昆山道:“你如能脱离那百花山庄,自可消除武林同道之疑。”   萧翎道:“目下还难如此,必得先见过那沈木风之后,才能决定……”   金兰接口道:“沈木风心机是何等的阴沉,手段是何等毒辣,三爷既已陷足于先,拔足必得等候到适当时机……”   她回顾了玉兰和唐三姑一眼接道:“两位可看到了这两个可怜姑娘吗?”   楚昆山、步天星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到唐三姑和玉兰的脸上,说道:“这两位不知是何等人物,受了什么暗算?”   金兰道:“一位是贱妾闺房好友,同是天涯沦落人,奉侍于三爷身旁为婢,另一位却是武林中大大的有名人物……”   步天星接道:“什么人?”   金兰道:“唐三姑娘,不在西南道上走动之人,提起唐三姑,也许还无人知道,但如四川唐家,只怕天下皆闻了。”   楚昆山道:“数百年来,四川唐家一直是威势显赫,自成一派门户,但不知这位唐三姑唐姑娘在四川唐门中,是何身份?”   金兰道:“唐姑娘得天独厚,境遇和我们两姊妹大不相同,她是当今唐家主事人,唐老太太的嫡亲孙女。”   楚昆山道:“好啊!这沈木风当真是胆大的很,四川唐家的淬毒暗器,天下有谁不知,数百年来,一直被人尊为施暗器的泰山北斗,这沈木风竟是不把唐家看在眼中。”   步天垦接道:“两位姑娘目光迟滞,神情恍忽,似是中了迷魂药物之类的毒。”   金兰道:“如是中了迷魂药物,那也不算沈木风的手段,她们服用了化骨毒丹,此刻毒性尚未完全发作,发作时的痛苦,实叫人不敢去想……”   她回目望了萧翎一眼,接道:“萧三爷大仁大义,侠骨铁胆,他尽可抛弃我们不管,但他却不忍心弃我们独去,才落得这般下场,被武林同道视为杀人凶手。”   她为了萧翎的清白,不计后果,说出了事实经过,话说出口,却突然想起那泄露庄中秘密的森严条规,当真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要遍历百般痛苦。   一念及此,顿时心头大震,冷汗淋漓而下。   萧翎一抱拳道:“两位想已尽知内情,但愿能在天下英雄之前,为我萧翎辩说几句,在下就感激不尽,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楚昆山突然叫道:“且慢!”   萧翎正要转身举步,闻言顿然停下,回首说道:“楚大侠还有何见教?”   楚昆山道:“这两侠姑娘眼有化骨毒丹,药性何时发作?”   萧翎道:“大约是服下后七日左右,但如果太过疲劳,或是受到伤害,药性亦可提前发作。”   楚昆山道:“如她们药性发作,如何是好?”   萧翎道:“沈木风曾经相约在毒性未发之前,送上解药。”   楚昆山道:“沈木风的话,岂能相信,如他不及时送到呢?”   萧翎道:“那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   楚昆山手拈髯尖,不住的来回走动,显然,正在忖思着一件十分疑难的事。   金兰突然插口说道:“大庄主一向心狠手辣,但却不肯加害三庄主,那是因为三庄主对百花山庄未来的关系太过重大,迫得他不得不冒险求全,他隐身车中,连续毙伤了九名高手,旨在替三爷树下许多强敌,如是天下武林同道人人视萧翎为大恶不赦,逼得他无立身之地时,岂不是迫他投入百花山庄,为那沈大庄主效命。”   楚昆山点头赞道:“不错,那沈木风用心确然如此……”   金兰接道:“老前辈既已得悉内情,也无疑在双肩之上,加上了一付千斤重担。”   楚昆山愕然说道:“怎样在老夫肩上加上了千斤重担?”   金兰道:“天下武林人物,人人都认为三爷是大好大恶的人,只有你楚大侠得悉全情,三爷是身负不白之冤,假若你不替他解释明白,天下武林怨愤激怒,都指向三爷,处处和他为敌,别说三爷天生做骨,就是个土人儿,也要有把土性儿,事情如是迫得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难免要闹出一场杀劫,那时,血流五步,铁案如山,天下武林同道故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萧翎为沈木风的帮凶,但萧三爷岂不真的被逼的效死百花山庄……”   楚昆山接道:“高论,高论,老夫自当要天涯奔走,为萧翎解说明白!”   步天星突然对萧翎抱拳一礼,道:“萧兄出污泥不染清白,兄弟适才多有误会。”   萧翎抱拳还了一礼,苦笑道:“只怪兄弟年幼无知,陷足泥淖,如何能怪得诸位,但得再见到沈木风时,必将尽我之力,劝他洗手息隐,不再为恶武林。”   步天垦轻轻叹息一声,道:“大贤大恶,无不是才绝一代之人,只怕萧兄的善良,徒将招致杀身之祸……”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兄弟料理过义弟后事,定当追随楚大侠的身后,为萧兄的清白奔告武林同道。”   萧翎长揖到地,道:“兄弟感激不尽。”   步天星道:“萧兄珍重,兄弟就此别过。”转过身子,大步而去。   楚昆山收起了青铜日月双轮,说道:“据老夫所知,你们这次行动,已然传扬江湖,无数的武林高手,都在向此地集结,准备合力制止一幕惨局!”   萧翎茫然说道:“什么惨局?”   楚昆山道:“传言中说百花山庄已尽出高手,由萧翎领队,沈木风亲自督后,重出江湖,先灭四大贤,然后会合南海五凶,血洗峨眉、青城两大门派……”   萧翎讶然道:“这话从哪里说起,在下只不过回籍探亲……”   楚昆山道:“话从哪里传出,老夫亦不知道,但事已沸扬于武林道上,酒僧、饭丐、跛侠和老夫,只不过是先到的一批而已。此行南下,荆棘正多,小兄弟要多多珍重了……”   金兰接口说道:“老前辈既知三爷是含冤莫自,尚望能代他多作解说。”   楚昆山道:“这是当然,不过集来此地的武林人物,人数众多,老夫一人,只怕难以兼顾,可惜那酒僧,饭丐,早走一刻,如若两人能够尽悉内情,挺身而出,或可消去这番误会引起的纷争。”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是他们硬是不问青红皂白,视我如十恶不赦之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楚昆山道:“事已至此,还望小兄弟能多多忍耐,老夫这就别过。”也不待萧翎答话,转身急急而去。   萧翎望着楚昆山急奔而去的背影,缓缓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天下武林同道,皆曰我萧翎可杀,难道我就引颈受戮不成?”   金兰缓步行近了萧翎身侧,柔声说道:“三爷,真金不畏火,只要三爷能忍耐一些,是非总有辨明之日,那时武林同道,都将觉得愧对三爷了。”   萧翎苦笑一下,挺身而起,道:“纵然是旅途险恶,咱们也不能坐此以待,走吧。”   金兰柔婉地一笑,道:“咱们的处境虽险,楚歌四面,但妾婢却毫无畏惧之感,比起在那百花山庄中,反觉得安全多了。”   萧翎看她背负玉兰,手牵唐三姑,本该是一付凄凉的画面,但她脸上却泛现出欢悦的笑容,不禁精神一振,暗道:那金兰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但她却能不为险恶的际遇困扰,我萧翎堂堂男子汉,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不成。心念及此,豪气顿生,挺胸昂首,大步而行。   出得杂林,瞥见一个满头白发,手执拐杖的老姬,站在丈余外一株大树之下,脸色一片肃穆,双目中暴射出两道森寒的目光,凝注着萧翎。   萧翎心头一震,暗道:这钱大娘两目中煞气甚重,只怕不是好兆头……   只听钱大娘冷漠他说道:“小娃儿,恭喜你了。”   萧翎道:“在下愁处正多,何喜之有?”   钱大娘道:“你能活着出来,这不是大喜之事吗!”   萧翎道:“原来如此,倒是有劳挂怀了!”   钱大娘冷冷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大欢喜,云集干此的武林高手,一批强过一批,你刚才所经,只不过是一场开头戏,此后的遭遇,必将较过去险恶百倍。”   萧翎心中忖道:她这般恫吓于我,不知用心何在?口中却应道:“多承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钱大娘道:“据老身所知,武林中四大贤的门下,也已赶到。”   萧翎道:“知道了!”转身欲去。   钱大娘大声说道:“此外,还有峨眉、青城门下的高手,以及那足智多谋、擅长用毒的南山神医。”   萧翎道:“当真是热闹得很,在下如若能幸脱今日之难,日后必将登门拜谢示警之情。”   钱大娘冷笑一声,道:“那南山神医,和毒手药王齐名武林,你武功虽好,也难逃出他的掌握。”   萧翎暗忖道:这话倒也不错,如若他暗中施毒,确使人防不胜防……   但闻那钱大娘接道:“老身瞧你们几条小命,多则活到明日午时,少则逃不过今晚子夜!”   萧翎虽有重重疑窦,但见她冷冰冰的神情,也不愿多问,淡淡一笑,道:“多承指教,在下自当小心。”   钱大娘气得一顿手中拐杖,道:“你可知道老身为什么要来此告诉你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不知。”   钱大娘道:“此时此情,只有老身能够救得你们四条性命!”   萧翎一时间想不出她的用心何在。愣了一愣,道:“老婆婆难道要为我等四人,和那天下英雄对抗吗?”   钱大娘冷冷说道:“如若你肯答允老身一件事情,老身就设法救你们一次。”   萧翎道:“什么事?在下可能办得到吗?”   钱大娘道:“自然办的到了。”   萧翎凝神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一点头绪,当下举手一挥,道:“在下生死本算不得什么,但这两位病伤的姑娘,已失去了任何反抗之能,如是他们不择手段,施放暗器,谋算在下,只怕遭殃的还是这两位伤病的姑娘……”   钱大娘道:“老身一生之中,最是无怜悯之心,弱肉强食,那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萧翎道:“在下之意……”   钱大娘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看在这两位姑娘份上,仗义援手……”   萧翎正待接口。钱大娘又抢先言道,“老身这一生之中,从来不作施舍的事,咱们还是谈谈交易的好!”   萧翎道:“既是如此,就请老婆婆说出条件吧!在下如能答允,立即答应,如是不能答应,也不耽搁老婆婆的时间了。”   钱大娘缓缓说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你自己借给老身,用上三天,这条件够便宜了吧!”   萧翎道:“什么?借我用三天?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可借用,这倒是未曾听闻的事。”   钱大娘一笑,道:“你不用误会,老身这把年纪了,纵然是风韵犹存,也不会找上你这般年轻的孩子。”   萧翎只觉脸上一热,冷冷说道:“胡说八道……”   钱大娘咯咯娇笑,道:“老身所谓借用,只要你冒充一人,随同者身参加一个宴会,宴会终结之后,还你本身面目……”   萧翎道:“你要我冒充何人?”   钱大娘叹口气,道:“冒充老身一位孙儿,老身这把年纪,做你奶奶,也算说的过去了。”   萧翎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萧翎岂肯冒充你们钱家之人,这事不行。”   钱大娘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不肯答允老身之请,你们四人绝难逃过今日之劫,这其间利弊得失,还望你三思而行。”   萧翎俊目中神光一闪,说道:“如若他们当真的不择手段,那是迫我萧翎以牙还牙了……”   钱大娘道:“既然有安全之路,又何苦多担风险,何况老身只借你三天,三日后你仍然是你的萧翎……”   萧翎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她要我冒充她三日孙儿,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但闻那钱大娘接道:“那两位姑娘毒性发作在即,你一个人武功再高一些,只怕也难兼顾她们的安全,合则对咱们两人有利,分则是两败俱伤之局!”   萧翎道:“改名易姓的事,我萧翎是绝然不干,但如是有利双方,我或可考虑、但你得先说明原因何在,让我想想才能决定。”   钱大娘道:“这么说将起来,那还有商量的余地了。”   萧翎肃然说道:“虽然天下武林同道,尽皆误会我萧翎,但大丈夫但行心之所安,他们迫使的我无路可走,那是他门的事。但我绝不愿做出有愧于心的事,老婆婆请先自考虑一下,如若是要我帮助你行谋算人,那就不用谈了。”   钱大娘笑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只要你心有此意,事情就好谈多了,此地谈话不便,请进老身那茅庐中小坐片刻如何?”   萧翎道:“好!有劳带路。”   钱大娘微微一笑,转身行去。   金兰突然大迈两步,追上萧翎,低声说道:“三爷,你要小心一些了。我瞧这老太婆不像是个好人。”   萧翎点头说道:“此事确是透着古怪,届时再见机而作就是。”   钱大娘的耳目何等灵敏,两人说话声音虽小,仍被她听得一字不漏,但她却恍如不闻,加快脚步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