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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剑绝刀 🥳
天剑绝刀
第 一 章 仇敌满天下     灰暗的天色,飘着蒙蒙细雨,天地间似是弥漫着一片愁云惨雾。   五匹长程健马,踏着溅飞的泥浆,奔驰在风雨中。   当先一骑马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蓝绸劲装,薄底快靴,马鞍上挂着一柄宝剑。   第二骑健马上,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轮廓秀丽,但满脸困倦之色,发乱钗横,满身泥浆,左臂上包扎一块鲜血浸透的白纱,却被雨水、泥浆沾淋成一片酱紫的颜色。   第三骑快马上,是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少年,全身似是在泥浆中浸过一般,已然看不出他穿的衣服颜色。   第四骑长程健马上,是一位中年妇人,双眉愁锁,满脸悲戚,颈间包了一圈白纱,血色鲜艳,显是受伤不久。   最后一匹高大的健马上,是一位五旬以上的老人,劲装佩刀,胸前飘垂着花白长髯,虎目含着泪光,方脸上交错着四条刀疤,两条创痕犹新,显然是最近所伤。   这是幅凄凉的画面,逃亡者的狼狈、忧伤尽形于这活动的景象之中。   秋风苦雨,愁云惨雾,五骑疲累的马,五个衣衫不整的人,绘制成人间逃亡的凄凉、悲苦,纵是世间第一丹青妙笔,也无法描绘出这幅黯然断肠的画面!   阴云更浓,天色也更灰暗,雨势渐渐渐的大了起来。   那胸垂花白长髯的老人,环顾了四周的形势一眼,一提马缰,疲累的健马马,突振余力,扬蹄奔冲,追上那个中年妇人,长叹一声,道:“咱们休息一全再赶路吧!你的伤势不轻……”两行泪水,滚下了面颊,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出是雨水、是泪珠。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中年妇人强忍下心中的愁苦,故作欢颜,微微一笑,道:“我不要紧,这点伤,我还能撑受得了,唉!只怕娟儿她……”   那第二骑健马上的少女,突然回过头来,接道:“妈,我很好。”她虽然极力在压制着内心的痛苦,故作欢愉的一笑,但那双清澈圆大的眼睛中,却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那花白长髯的老人,黯然叹道:“娟儿,你不用骗我……”   那少女急急接道:“爹爹,我真的很好嘛!”暗咬玉牙,举起左臂,摇了两摇,道:   “爹,瞧瞧,一点也不疼了!”   那一阵摇,震动了伤口,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别过头去,双腿暗用内劲,一夹马腹,向前奔去。   那老人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瞧出了女儿伤势奇重,如不早作疗治,拖延下去,一条左臂,可能要成破废,顿感心如刀绞,仰天一声长叹,道:“想我左鉴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何以竟落得这般下场!连累娇妻儿女,陪着我亡命天涯……”   那中年妇人一带马缰,靠近了左鉴白,缓缓伸出右手,握着他的左手,柔声说道:“夫君不用忧苦,吉人天相,这误会、沉冤,总有解雪之日,那时,天下武林人物,都将自惭他们的所为了。”   左鉴白摇头一声叹息,悲愤地说道:“八年了,咱们走遍了黑水白山,大漠边荒,可是,哪里是咱们安身立命之处呢?唉!八年来,从未得过三日的休息,千山万水,跋涉奔走,沉冤如海,昭雪无日,眼下积怨已久,天下武林中人,都似欲得咱们一家人而甘心,唉!我纵有苏秦之舌,也是难以辩得清楚。”   那中年妇人婉言慰道:“夫君不用苦恼,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一时。”   左鉴白回顾爱妻一眼,只见她颈上白纱,已经全变成了殷红之色,想是伤口处,仍在出血,心中愧怍欲死,沉声说道:“咱们已奔走了一夜半日。默算路程,那生死桥,已不足百里行程,咱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那中年妇人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吧,娟儿的伤势,也该好好检视一下,唉!可怜几个无辜孩子,跟咱们一同受苦,八年来,就没有过一天安宁日子。”   左鉴白该然叹道:“堂堂七尺之躯,竞不能保妻护子,想起来,实在叫人痛心……”   那中年美妇接道:“夫君不用自责,细想起来,事都由贱妾而起。”   左鉴白抬头长长吁一口气,道:“那边似是一座小庙,咱们暂且到那里避避风雨吧。”   一带马,当先向前冲去。五骑键马,振奋余力,奔向西北。   雨势骤急,天色也更觉阴暗,远山如烟,似是和云天接在一起。   这一段路程虽然不远,但五匹健马都已如强弩之末,足足顿饭时间,才到那小庙前面。   这是座荒凉的山神庙,只不过一间房子大小,但却墙壁粉白,门瓦完好,似是重新修缮不久。   左鉴白当先下马,正待伸手去扶娇妻,但那中年妇人却已一跃而下,低声说道:“不用管我,快去照应娟儿。”   其实那少女在两人下马时,同时跳下马背,绥步走向那童子身前,低声说道:“弟弟,下马来休息会吧!”   那少年正仰脸望天,双眉微蹙,似是正在想着一件沉重的心事,八年的逃亡生涯,使他早熟了很多,十四五岁的孩子,己失去了天真的欢笑。   那少女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抓住那少年右腕,柔和地说道:“少白,你在想什么?”   左少白蓦然警觉,一跃马下,微微一笑道:“没想什么,姐姐,又要休息吗?”   那少女凄凉一笑,道:“咱们已经奔驰了一夜半天啦,哎!马儿都跑不动了。”她举起右手,量一下弟弟的身高,两行泪水,缓缓滚了下来,想到弃家逃亡之日,弟弟还是个不解人事的孩子;如今,已高过了自己。   左少白望了姊姊一眼,道:“我比你高了。”   那少女谈谈一笑,道:“嗯!高了,你真的长大啦!”   八年的逃亡生活,父母姊弟,患难与共,这家人一直在奔逃,在饥饿和忧苦中,这悲惨的际遇,使他们在愁苦中学到了笑容,父母慈爱,兄友弟恭,不论自身是如何痛苦,但却都把它深藏心中,不愿使父母兄弟分担。   这时,那满身泥浆,二十二三岁的少年,突然走了过来,伸手由弟、妹手中接过马缰,笑道:“和爹娘进庙去休息会吧!”   那少女柔声说道:“大哥总是最辛苦。”   满身泥浆的少年谈谈一笑,也不答话,独自牵着五匹健马,绕向庙侧一片草地上。   这五匹健马,奔走了一夜半日,末进草料,见野草肥嫩,立时低头大吃起来。   左鉴白抖了下身上雨水,说道:“继白,放开马让它们自己吃,你也该进庙来休息一下。”   左继白道:“爹爹该先检视一下妈和文娟妹抹的伤势,不用为孩儿劳心。”   左鉴白拂拭下胸前长髯,默然步入庙中,每当他们休息时,左继白总是抢着照顾五人的坐骑,直待把五匹健马草料都安排好,才肯休息,八年来如一日,从未间断。   四个人围坐在荒凉的小庙中,左鉴白解开腰间的油布袋子,取出干粮,道:“孩子,吃点东西,这是咱们最后的一段行程,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人追咱们了。”   他缓缓放下食物,又取出一个白玉瓶来。启开瓶塞,望了爱妻一眼,苦笑道:“这也是最后一瓶……了……”目光转移到那少女身上,道:“娟儿,过来让爹瞧瞧你臂上的伤势。”   左文娟道:“女儿伤势不重,爹爹还是先看看妈的伤势吧!”   那中年美妇谈谈一笑,道:“为娘的已经老了,这颈上之伤,纵然不理会它,也不过落下一条疤痕,你年纪轻轻的,如是残了一条手臂,那可是终身大憾。”  ”   左鉴白道:“这一瓶药,足够你们两人敷用了。”伸手解开那美妇颈间白纱,只见一条刀痕,深约寸许,环绕半颈,伤口处仍然涌出血来,不禁心头骇然!暗道:“如此厉害的伤;竟然未伤筋骨,也算得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小心异常的由瓶中倒出些白色药粉,敷在那妇人伤处,又替她包好白纱,说道:“娟儿,你过来吧!”   左文娟解开臂上白纱,走了过来,她这伤口,已有数日,末得敷药治疗,再经风雨吹浸,已然有些溃烂。   左鉴白一皱眉头,叹道:“娟儿,若是再晚上两天,伤口全部溃烂,你这条左臂,是非得残废不可了。”尽倾玉瓶中的药粉,敷在女儿臂上伤处,挥手抛去玉瓶,黯然接道:“但愿这最后一段行程,不再被强敌迫上……”   左少白突然接口说道:“爹爹!孩儿有一事心中不明,不知是当不当问?”   左鉴白双目凝注爱子脸上,只见他一脸傲愤之色,长叹一声,道:“你问吧!唉,你们就是不问,我也该告诉你们了。”   左少白道:“孩子记事之日,咱们一家人都在逃亡之中……”   那中年美妇忍不住黯然泪下,道:“孩子,咱们开始逃亡那年,你不过刚满七岁。”   左少白道:“孩儿今年几岁了?”   左鉴白道:“十五岁了。”   左少白道:“孩儿七岁亡命,今年一十五岁,整整的逃亡了八年,翻山涉水,走遍了天南地北,塞外冰雪,大漠风沙,竞没有咱们一家人立足之地,处处都有追踪咱们的铁蹄,爹爹呀!你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天下武林人物都变作了咱们对头……”他数年来积存在胸中的疑问,闷气,一旦发泄出来,心情大是激动,声音也愈高地接道:“每次和爹妈、哥哥、姊姊动手搏斗的人,都不相同,难道那些人都和爹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些人都是凶恶的坏人不成?”   那中年美妇突然厉声喝道:“住口,对你爹爹说话,也敢这般放肆。”   左少白听得母亲一叱,激动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不少,望着父亲,哭喊一声:“孩儿错了。”扑身拜倒地上。   左鉴白回顾了爱妻一眼,叹道:“不要责骂他,唉!我左某无能,连累了妻子儿女,随着我亡命天涯……”举起手来,轻拂着左少白头上散发,悲苦地接道:“孩子,你没错,为父的无能解雪误会、沉冤,使儿女们也蒙上不洁之名。”   左少白缓缓拾起头来,说道:“爹爹身蒙的沉冤,不知可否告诉孩儿?”   左鉴白点头苦笑道:“自然要告诉你们,此刻也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孩子,你纵然不问,为父的也要借此机会,讲给你们。“   左文娟眨动一下圆圆的大眼睛,道:“爹爹,不用气馁,咱们能够逃亡了八年,未为敌人所乘,为什么不能够再逃下去,大哥的武功日渐高强,女儿亦觉着剑术精进甚多,待女儿臂伤痊愈,就可以放手和追踪之人一拼,唉!女儿不解的是,爹爹宁愿伤在人的刀剑之下,却不肯施下毒手伤敌?”   左鉴白悲苦的脸色上,绽出一片安慰的笑意,道:“为父不能一错再错,我已是年过半百之人,生死亦不足借,岂能为你们再树生死仇敌。”  左文娟泫然接道:“爹爹虽然有慈悲心肠,但那些紧迫不舍的强敌,却不肯留给咱们一步余地,爹妈八年来,身经百战,受伤空次,可是仍然无法感动那些追杀咱们的人,爹爹的豪气似已挫折将尽了!”   左鉴白摇头接道:“非是为父的豪气已消,实是大势所趋,已非咱们父子同心合力,可渡难关,唉!九大门派联名传柬,昭告武林,凡是生擒为父的人,可任意选学九大门派中三种绝技,取得为父的首级,亦可选学一种绝技,此等开自古未有之先例的重赏,对武林人物而言,实是比悬赏价值连城重宝,尤为珍贵,不论何人,只要学得当世九大门派中三种绝技,三九二十七绝,那是足以傲视江湖,雄居当世武林魁首了。”   左文娟道:“女儿明白了,那些人为了想学九大门派中的绝艺,虽是和他们漠不相关,却也要苦追咱们不舍了。”   左鉴白道:“正是如此,所以,天下武林人物,大部变成了咱们一家人的对头,此等声势,岂是咱们父子们能够抗拒……”   他长叹一声,脸色严肃地接道:“因此,咱们一家人只有逃命一途,我原想天下之大,岂能无一处立足所在,但八年经历。证明此愿难偿,只有死里求生,试试这最后一条路了。”   左文娟正待询问,什么是死里求生的最后之路,左少白却抢先问道:“爹爹究竞是为了何事?竟然使九大门派联名传柬,不能相容?”   左鉴白望了爱妻一眼,凄凉一笑,道:“此去生死福祸难科,如若再不告诉他们,也许将永无告诉他们的日子了。”   那中年美妇道:“全凭夫君做主!”   左鉴白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孩子,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误会,到目前为止,为父还是无法想得出,是有人存心嫁祸,还是一件偶然的巧合,不过,如不是九大门派中人联手追杀为父,为父相信这八年时光,我已查出真正的元凶。”他似乎自知说出来亦难取得子女相信,长叹一声,突然住口不言。   左少白道:“爹爹蒙受了何等冤屈,怎的不说了?”   左鉴白道:“说将出来,只怕你们也难以相……”突然提高了声音,道:“继白,你进来,为父有事情对你们说。”   左继白应了一声,奔入庙中,抖一下身上雨水,说道:“爹爹有问训教?”   左鉴白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你可知道九大门派为什么要联名传柬武林,要把咱们全家皆置于死地吗?”   左继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儿知道爹爹身负沉冤。”   左鉴白道:“你可知道原因何在?”   左继白道:“起因于九大门派中四位掌门人受人暗算身死,他们怀疑是爹爹所为,不问青红皂白,也不容爹爹解释,就派出九大门派中精锐弟子,夜困白鹤堡,血洗白鹤门,逼咱们举家逃亡……”   左少白望了哥哥一眼,突然接口说道:“哥哥,他们为什么会怀疑到爹爹的身上呢?”   左继白怔了一怔,道:“这个,为兄就不太清楚了!”他缓缓把目光移注父亲脸上,接道:“好像是爹爹恰巧赶在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四派掌门人被害之后,到了那白马山烟云峰上。”   这几句话无疑是向父亲质问,显然左继白内心之中,也存着甚多怀疑。   左鉴白轻捋长髯,苦笑一下,望着爱妻说道:“也难怪九大门派要联名传柬江湖,必欲得我而后快,唉!就是我们自己的儿女,也对我这做父亲的,存有怀疑。”   左少白突然屈下双膝,脆在地上,泣道:“非是孩儿对爹爹怀疑,但望爹爹能够详告内情,孩儿等日后也好查明此事,洗刷爹爹身负沉冤。”   左鉴白脸色大变,全身微微颤抖,显然内心中亦有着无比的激动,但却好久说不出话。   那中年美妇忽的接口说道:“夫君告诉他们吧,唉!事到如今,也不用替贱妾保留颜面了。”   左鉴白轻轻叹一声,道:“你们可知道,咱们此行的去处吗?”   一直静站在一侧的左文娟,插口接道:“生死桥。”   左少白心中疑团未解,还待追问下去,但见母亲双目中泪流如泉,只好忍下不问。   只听左鉴白道:“你们可知道,那地方为什么叫作生死桥?”   左文娟道:“女儿不知。”   左鉴白道:“那是至险至恶的所在,但在武林中,却是盛传不衰,源起为何?为父的也不尽知,但却有千百武林同道在那里送了性命……”   左文娟道:“既是至险至恶的所在,咱们又为何要去呢?难道这辽阔的世界,当真就没有咱们一家存身之处?”   左鉴白道:“没有了,深山大泽,大漠边荒,咱们能去的地方就会有追踪咱们的铁蹄,只有‘生死桥’那处至险至恶的地方,或可能找出一线生机。”   左文娟道:“爹爹请恕女儿多口,那地方何以叫做‘生死桥’呢?”   左鉴白道:“传说中,那是一座石桥,终年为阴暗的黑雾封绕,踏上了那座桥,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数十年来,只有两个人走过了那座桥,但也是生死未卜,此后,不知有多少武林人物希冀渡过桥去,但却无一人能够得偿心愿。”   左文娟道:“爹爹呀!咱们可能渡过去吗?”   左鉴白摇头笑道:“为父的也不知道,但既有两位前辈高人渡过,总算是死中有生,形势所迫,为父的只好带你们冒险一试……”他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缓缓接道:“只要你们之中,有一人能够度过,替左家保留一脉香火不绝,也就够了……”   突听一声马嘶,遥遥传了过来。   左监色脸色一变,道:“又有强敌追到!”   那中年美归娇躯一闪,人出了小庙,说道:“我去牵马。”   左继白道:“怎敢有劳母亲……”正待举步抢出,却被左鉴白一把抓住,道:“由你母亲去吧……”声音转变的异常低沉,道:“如若咱们父子、母女齐齐葬身那生死桥下,那就罢了,但得皇天相佑,你们之间,有一人保得性命,日后可到岳阳城南榆树弯,找一位刘瞎子,问他白门故友托存之物是否还在,他如问你们‘此刻是何时光’,可对说,‘日暮黄昏夕阳红’。他如答说‘黄泉路上无宿处’,那就不会错了,你们再对上一句‘客从西域佛心来’,即可讨回为父的托存之物……”话至此处,遥闻一声大喝传来,左鉴白顾不得再说下去,虎躯一闪,冲出了小庙。   左继白一把抓住了少白的右腕,沉声说道:“弟弟八年来,没有受过伤害,此时相距‘生死桥’近在咫尺,你要保留下有用之身,为父母洗刷沉冤,听大哥的话,上马先走。”   横身挡在弟弟身前,出了庙门。   左文娟娇躯一晃,一式“巧燕穿帘”,由左继白身侧飞过,反而抢到了左继白的前面。   这时,那中年美妇已和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动上了手,那和尚手施一柄月牙方便铲,铲头大如轮月,风雨中闪闪生光,金风呼啸,把那中年美妇困在一片铲光之中。   左鉴白大喝一声,右手拔出金背开山刀,左手却深入怀中,取出一把尺许长短,寒芒闪动的精钢匕首,纵身一跃,直掠出一丈四五尺远近,右手金刀横里闪出,竟然硬封那和尚九尺八寸的方便月牙铲。   只听一声金铲大震,那和尚双重的月牙铲,硬被金刀封开,左手匕首一伸“探领取珠”,迫得那和尚退了一步。   左少白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大声喝道:“他们这般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迫得咱们一家人四处逃亡,安身无处,与其海角奔走,天涯流浪,倒不如战死沙场,和他们拼了算啦!”   只听左文娟道:“大哥,弟弟,快些上马赶路,我去助爹妈拒挡强敌。”   就这一阵工夫,已有十条人影,冲了上来,但却为左鉴白夫妇联手挡住,那左鉴白右手金刀,左手匕首,幻起了一片刀光寒芒,硬打巧袭,合以那中年美妇手中两支长剑,竟然把七八尺宽的一条小道封住,对方十几个人兵刃交击,强攻硬袭,仍是难越雷池一步。   他们夫妇八年逃亡,仍不能甩脱那追踪铁蹄,身经数百战,负伤十数次,但武功却是有了极大的进境,尤其夫妇两人一套刀剑合搏之术,研创于生死存亡的恶战之中,展尽了两人的武功之长,招数配合,天衣无缝,对方人手虽多,而且人多手杂,自相干扰,反而难把一身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左继白右手一松腰间扣把,抖出一条软鞭,左手从长靴简里取出一把尺许长短的金剑,冷厉地喝道:“娟妹站住。”   左文娟已然放下缰绳,拔剑在手,准备接应父母,共御强敌,听得那左继白冷厉的喝声,不禁一怔,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脸来,望着左继自道:“哥哥,什么事?”   在她有生之年的记忆中,从未听到左继白这般冷历的呼喝之声。   左继白双目圆睁,精芒暴射,凝注左文娟脸上,冷冷说道:“我这作哥哥的,从没有对你们厉声说过一句话,此刻谁要不听我的话,那我就不当他是我的妹妹、弟弟……”   话声微微一顿,又到:“你带着弟弟上马先走。”   左文娟双目中流下来两行泪珠,凄凉一笑,说道:“哥哥、弟弟,肩负重任,此后为父洗雪沉冤,这担子是何等沉重,我一个女孩子家,纵然留得住性命,也没有多大用处,哥请恕妹妹出言顶撞,还是你带着弟弟走吧!”   左继白怒声接道:“娟妹住口,你自信比哥哥的武功如何?”   左文娟道:“小妹自知难及哥哥。”   左继白道:“这就是了,这批追踪强敌,大都是九大门派中的高手,你纵有宁为玉碎之心,也难给父母多大助力,听我的话,带着弟弟,先行上马走吧!”最后一句,说得神色黯然,英雄泪下。   左文娟哭声说道:“大哥,你不能……”   左继白豪气一振,厉声道:“不许再说!你究竟听不听哥哥的话?”   左文娟看他怒睁的双目,眼眦破裂,鲜血混泪水,滚下双颊,心头更是黯然,缓缓垂下手中长剑,道:“小妹,小妹……遵命就是。”字字句句混入了凄凉的哭声。   左继白含泪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好好照顾弟弟,不用等爹娘和为兄了,上马去吧!愿皇天开怜弟妹,渡过那‘生死桥’……”缓缓回过头去,伸手夺过左少白手中长剑,却把手中金剑,交到左少白手中、接道:“这金剑是咱们白鹤门的标识,昔年外祖父仗此剑创立白鹤门,在武林中争到一席之地,是以咱们白鹤门,又称作金剑门,外祖父把此剑传给爹爹,爹爹凭此剑,把咱们白鹤门发扬光大,眼看大基已奠,却遭到九大门派。连络武林中四门二会三大帮,近百武林高手,夜袭白鹤堡,把白鹤门两代心血建立的基业,毁于一夕之间。幸赖爹爹的神勇,母亲善战。带咱们兄弟姊妹逃亡天涯,八年来走遍了大江南北,大漠边荒,无数次惊心动魄的恶战,数不清多少次死里逃生,爹爹把金剑传我,我今日转交弟弟,但愿你善保此剑,日后重振咱们白鹤门的雄风。”   左少白接过金剑,道:“大哥,我……”   左继由一挥手,接道:“爹爹一生光明磊落,决不会作出暗中谋杀四大门派掌门人的事来,其间定有缘故,你上马去吧!”   但闻左鉴白厉声喝道:“尔等这等赶尽杀绝的作法,未免逼人太甚,我左鉴白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喝声未绝,突然一声修叫,一个劲装大汉,生生被金背开山刀劈作两半。   只听几声厉啸怒喝,对方攻势更加凌厉,单刀、铁鞭、花枪、亮银棍、月牙铲等,十几般兵刃,急如狂风骤雨一般,攻向左鉴白夫妇。   显然,左鉴白伤了一名强敌,却激起对方的拼命之心。   左继白一把抱过了左少白,放上马背,沉声对左文娟道:“快些带弟弟走。”   左文娟举起衣袖,一拭脸上泪痕,扬手一掌,拍在左少白马背之后,健马长嘶一声,奋起余力,放腿向前奔去,左文娟仗剑紧随在弟弟马后相护。   左继白眼看两匹快马奔出了十几丈开外,才长啸一声,豪壮的说道:“母亲请退下休息,待孩儿挡他们一阵。”软鞭飞舞疾冲而上。   且说左文娟、左少白,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两匹长程健马,突然低嘶一声,齐齐卧倒在地上。   这些马虽是百中选一的好马,但经过月余日夜兼程跋涉,气力早已耗尽,体力未复,又作这一番狂奔,不支倒了下去。   左文娟下了马背,低声问道:“伤着吗?”   左少白道:“没有。“   左文娟拾头看去,一里之外,高山耸立,纵然是健马仍有余力,也难再骑马登山,微微一叹,解下两匹健马上辔绳、鞍镫,轻轻在马身上拍了两掌,道:“马儿,马儿,你们自己走吧!”牵起左少白右腕,向前行去。   左少白突然叹息一声,道:“姊姊,你看爹、娘和大哥,会不会击退强敌?”   左文娟道:“来人势众,个个武功高强,击退只怕不易,但爹爹神勇无敌,母亲剑法精纯,已得白鹤七十二式神髓,大哥武功,近来更是精进甚多,合爹、娘、大哥三人之力,脱身总非难事,弟弟不用担心。”她心中虽是充满生离死别的悲痛,但却又不得不强作欢颜,以慰弟弟之心。   左少白仰望着满天浓云,自言自语地说道:“爹爹似是有着难言的苦衷,唉!他明明可以告诉我们究是为了何事,落得被天下武林追杀的下场,但却不知何故不肯说明……”   他转眼望着左文娟,满脸俱是期待之色,他知道姊姊定然是比自己知道的多些。   哪知左文娟故意岔开了话题,答非所问的接道:“弟弟,爬过了前面这一座高耸的山峰,就快到‘生死桥’了。听爹爹说,那‘生死桥’是一处充满着恐怖的所在,数十年来,死在那里的武林人物,不下数百之多,但愿皇天保佑弟弟,能够安然渡过那‘生死桥’。”   她似是有意的逃避左少白,别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左少白突然一振右手,摔脱了左文娟的五指,激动的说道:“你不要骗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爹爹究竟是作了什么错事?武林中九大门派,一向是声誉良好,为什么会一齐要和我们白鹤门中作对?”他长长喘息一声,接道:“姐姐,我知道你知晓内情,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肯说,我就不认你是我的姐姐!”   他们姊弟之间,一向是相敬相爱,左文娟从未见弟弟发过脾气,心中又急又痛,止不住热泪泉涌而出。   左少白突然仰天狂笑,放腿向前奔去。   他心中充满了激忿,难以自制,用出了全身气力,疯狂一般向山上奔去。   绝峰耸立,阴雨路滑,左文娟眼看弟弟狂奔峭壁山石上,不禁心神皆颤,忍不住大声叫道:“弟弟,快些停住,姊姊告诉你就是。”一面狂喊,一面放腿向上追去。   左少白听得姊姊那泣血杜鹃般的呼叫之声,不禁心中一软,停了下来。   左文娟纵跃如飞,追上了左少白,一把抓住右臂,摇撼着说道:“弟弟,咱们兄弟之中,属你的骨格最好,爹爹常说:咱们左家能否洗雪沉冤,全在你的身上。你如何能轻贱自己,不自珍重?”   左少白举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姊姊,如是爹爹当真的做下了见不得天日之事,咱们做儿女替他顶罪一死,那也算是尽了孝道,如若是他没有做出坏事,为什么不肯说出自蒙沉冤经过?”   左文娟道:“爹爹侠肝义胆,胸怀磊落,岂会做出见不得天日之事,弟弟你不能胡乱猜想,诬蔑爹爹。”   左少白道:“那他为什么不肯说出个中内情?”   左文娟道:“爹爹有他的苦衷,咱们作儿女的岂能迫他?”   左少白仰天思索片刻,说道:“可是为了母亲?”   左文娟摇着头,道:“我……我不知道。”   左少白道:“你知道,只是不肯告诉我罢了……”微微一顿,口气突转的十分严肃,接道:“姑姊,你是父母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父母的儿子,你和大哥都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左文娟心下为难,握着弟弟的手腕,说不出话,双目中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一颗的滚了下来。   左少白看姊姊只管流泪,心中更是怀疑,心知如不追迫于她,她决然不肯说出,当下用力一甩,挣脱了左文娟五指,正容说道:“姊姊,如若是爹娘当真的做下对不起天下武林的事,咱们代父母受过,引颈受戮,死而何憾;如若是他们故意罗织罪状,加在爹娘身上,咱们必得留下有用的生命为父母洗雪沉冤。”   左文娟哭着说道:“弟弟说的不错,你一定要好好的记着。”   左少白高声喝道:“你如不肯告诉我,我就先死给你瞧!”纵身跃起,疾向峭壁上攀去。   峭壁怪石突出,生满了绿苔,再加上雨水涮洗,滑难留足,左少白攀登之此又是专选险恶的所在,下临深谷,一个失足,摔下去,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左文娟只瞧的芳心片碎,大声呼叫,道:“弟弟;你快些下来,姊姊告诉你。”   左少白翻身一跃,倒飞下来,接近左文娟时,疾收双腿向一块山石上面落去。   左少白在兄姊群中,是武功是弱的一个,那左鉴白因为他骨骼资质奇佳,生怕传授本身武功,误了他的前程,不敢轻以传授,只教他内功筑基的坐息之法,和几招最为精妙的剑术,用以在逃亡中自保,轻功提纵之术,却是从未传授,适才他凭籍一股冲动之气,和充沛的内功,攀山渡险而上,这一飞身下落,劲道没有用对,一脚踏在山石边缘的绿苔上,顿觉重心失去,滑向山下裁去。   左文娟惊叫一声,右手疾急伸出,抓住左少白的右腕。   左少白向下冲坠之力,十分强大,左文娟虽然抓住了弟弟右腕,但被那冲坠之力一带,本身也站立不稳,向下滑去。   匆忙中,左文娟突然飞起莲足,勾住数尺处一株松树的树身,才把下坠的势道稳住,用力往上一提,拖起了左少白。   姊弟二人,经历了这一场惊险,人虽无恙,但娟姑娘已然骇得脸色苍自,全身汗水涔涔,双手握住左少白的右腕,摇撼着说不出话。  ”   左少白知她惊魂未定,似难作主意,当下高声说道:“姊姊,你说是不说?”   左文娟拂拭了一下头上的冷汗,道:“我说;我说,不过,我也是由爹爹数年来,言行中综合而得,只怕所知有限……”   左少白道:“你知道多少,那就说多少吧!”   左文娟道:“事关母亲名节,所以爹爹不愿在咱们面前谈起。”   左少白脸色微变,睁大了一双眼睛,道:“怎么会牵连到母亲的名节上?快些说呀!”   左文娟道:“你不要急嘛,让姊姊慢慢的说,好像是母亲接得一封密简,悄然而去,爹爹去找母亲,找上了白马山烟云峰,刚好遇上武林九大门派中四位掌门人被人害死,招惹出这一场沉冤误会。”   左少白长长呼一口气,道:“以后呢?”   左文娟道:“爹爹身受外祖培育教养,恩情如山似海,外祖不但把一身绝艺尽传给爹爹,而且也把他唯一的女儿,许配给爹爹,又让他接掌了白鹤门的门户,继承了外祖的衣钵……”   左少白道:“是啦,爹爹感激外祖的慈爱之请,不忍对母亲有丝毫伤害,虽蒙沉冤,为天下武林人物追杀,但也不肯公布真相,伤害到母亲的名节。”   左文娟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说道:“不,不,我瞧爹娘相爱情深,从未有过一点争执,那次母亲留书出走,只怕是别有苦衷。”   左少白道:“母亲为什么要留书出走呢?事先可有异样?”   左文娟道:“那时候姊姊年纪还小,只不过初解人事,但就我记忆所及,那几日毫无异样情事,我也曾暗地问过大哥,要他回忆母亲出走情形,是否先有异兆……”突然住口不言。   左少白问道:“大哥怎么说?”   左文娟道:“大哥说,他……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全身黄衣的人,把一封密简,交给了母亲一个贴身的小婢,当天晚上,母亲就留书出走了。”   左少白仰天长叹一口气,默不作声。   左文娟道:“弟弟,你不能怀疑爹娘,爹爹为人正大磊落,顶天立地,决不会暗害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何况那四大掌门,都是武林顶尖的人物,爹爹一人,决不是他们的敌手。”   左少白双目凝注在姊姊的脸上,不发一言。   左文娟轻轻叹息一声,道:“母亲温婉贤淑,对爹爹情深万斛,决不会做出对不起爹爹的事。”   左少白道:“那是九大门派的不对了。”   左文娟道:“真象未明之前,姊姊也不敢妄言,好在爹爹已留下了线索,日后咱们依图索骥,不难查出真象。”   左少白道:“我要问问母亲,她为什么要留书出走?”   左文娟道:“弟弟不可莽撞,爹爹不肯对咱们说明此事,只怕有所顾忌,唉!眼下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是你要好好的珍重,爹娘都对你寄望甚深,说你天资聪慧,日后爹娘洗刷沉冤,重振白鹤门的雄风,全靠弟弟你了!”   左少白惨然一笑,道:“天下武林尽是咱们的仇人,这个仇如何报法?”   左文娟睑色一整,道:“弟弟,为人子者岂能轻侮爹娘?”   左少白道:“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只觉心中气血上冲,忍不住流下泪来。   左文娟柔声说道:“弟弟,姊姊长你几岁,这八年来的奔逃流亡,使我多知道很多事情,爹爹为人正直,母亲贤淑端庄,决不会暗中算计他人……”   遥闻怒喝之声,传了过来,道:“娟妹吗?你不带弟弟赶路,站在那里等什么?”用词虽甚委婉,低声音中却充满激动、悲愤!   左文娟不用抬头去看,已听出那是左继白的声音,当下低声说道:“弟弟,咱们走吧!”牵着左少白,向山上攀去。   奔行了一阵,左少白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姊姊,咱们回头瞧瞧再走!”   左文娟何尝不惦念双亲、大哥,但觉保护弟弟脱险的责任重大,强自忍耐下胸中的激动,左少白这一提,再也忍耐不住,停下身子,回头望去。   风雨中,只见刀光闪动,左鉴白居中,母亲居右,大哥居左,金刀、长剑、软鞭,结成了一片绵密的耀目光芒,且战且退。   数十个武林高手,紧随追迫,当先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中飞舞一柄月牙铲,居中迫攻,勇不可当。   在那和尚左边,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左手执着一块铁牌,右手一把短刀,但见他忽而一跃丈余,忽而贴地抢攻,有如巧燕掠波一般,纵跃在山石间,打的刁钻无比。   右边是一个中年道长,手中施展一柄长剑,剑招辛辣异常。   这三人领导群雄,当先迫攻。   左少白道:“姊姊,那和尚可是少林门下吗?”   左文娟道:“一年之前,我和大哥双战他一人,我几乎伤在那柄月牙铲下,这和尚勇猛无匹,乃少林门下一位盛名甚着的高手。   左少白道:“右面那道人,和那纵跃如飞的矮子,姊姊可认得么?”   左文娟道:“怎么不认识,这些人都已和爹娘动过手,那道人法号金钟,是武当门下高手,剑术精绝,享誉一时,那矮子却是八卦门中的高手,叫飞叟胡梅,唉!这些人集中在一起赶来,今日之战,只伯爹娘和大哥难以抵敌。”   说话之间,左鉴白等已然退后了三丈左右。   左文娟霍然警觉一带左少白的右腕,道:“弟弟,咱们得快些走啦!”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左鉴白,你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难道真要战至横尸荒山不成吗?”   左文娟、左少白虽在向前奔走,却字字句句听得十分清晰。   左鉴白金刀一紧,封开了那和尚的月牙铲,说道:“我们夫妻、父子一家五口,已被你铁蹄紧迫,逃亡八年,难道诸位就不肯放松一步么?”   那身躯高大的和尚,冷笑一声,说道:“敝派掌门方丈,被你害死,此仇此恨,难道就不该报么?”   但闻人声杂乱,有人高声呼叫道:“大师何苦和他多费口舌,此人冥顽不灵,作恶多端,岂肯俯首认罪?”   另一个声音接道:“不可伤了他的性命,咱们要生擒活捉。”   又一人接道:“如是一招把他打死,那是太便宜他了。”   紧接着一个声如洪钟的吼声,道:“这左鉴白要是死了,四大掌门被害一事,岂不永成疑案?难以水落石出,万万不得伤他性命!”   这一阵呼叫喝叱之言,字字句句如刀如剑,刺入左少白的心中,只觉血脉暴胀,说不出是痛是怒。   左文娟觉出了弟弟的手腕,不停的抖动,立时暗中一提真气,用出全力,抱着左少白向前奔去。   一口气翻越过两座山峰,左文娟已累得香汗透湿,娇喘不已,倾耳听去,身后已不闻兵刃之声。   转眼望去,只见左少白脸色铁青,眉宇间满布着激愤之色,身躯仍然不停颤动着,显然,他心中的激动不但未能平息,反而越来越重。   左文娟心中大为震惊,柔声说道:“弟弟,你怎么了?”   左少白道:“我如不问明白内情,死难瞑目……”张嘴喷出一口血来,扑在左文娟怀中,失声大哭起来。   左文娟的心中,早已积满了忧郁、悲苦,但她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学会了忍耐,此刻被左少白这一哭闹,积存在心中的忧郁、悲苦,再难压制,姊弟二人相抱而哭。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左少白自觉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拖了起来,耳际间,响起了一个低沉慈爱的声音,道:“孩子,大丈夫岂能轻弹泪珠,不要哭啦!”   左少白抬头望去,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左鉴白左颊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而下,上半身衣服尽为鲜血染红,已成了一个血人。   母亲似是受伤不轻,左肩上衣服破裂,鲜血和雨水,湿透了整个衣袖。   左继白右臂上一条刀伤,可见翻出的血肉,左大褪伤痕宛然,流血末止。   这是幅血的画面,凄惨悲壮,惊心动魄。   第 二 章 魂断生死桥     左少白目睹这惨然的情景,激发起父子天性,仰天悲啸道:“孩儿如能保得性命,必报今日之仇……”   左鉴白缓缓伸出右手,拂着左少白头上散乱的长发,说道:“孩子,大丈夫恩怨分明,咱们左家以你的福缘最厚,如若皇天见怜,左门能保得一脉香火,必是吾儿。日后你如真的有替父母洗雪沉冤之能,亦不可滥杀无辜,必先得查明真象。”   左少白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姊姊说父亲正直,看来是果然不错,重伤悲怒之下,仍然是这般兼顾是非,想到适才对父亲的误解,心中惭愧不已。   只听左鉴白长叹一声,接道:“我早该明白,天下人迹能到之处,已没有咱们一家人的存身所在,如是早带你们来此,也不用多受这八年的亡命之苦了。”   左少白看父亲伤处,仍然流出血来,心头悲痛,有如刀绞,忍不住又失声哭道:“爹娘伤处怎不包扎一下?”   左鉴白道:“这不过是一点皮肉之伤,为父的还忍得住……”微微一顿,接道:“强敌虽被击退,但可能很快的赶来,咱们得早些上路……”目光左右转动,低声问道:“夫人、继白,你们走得动么?”   那中年美妇凄凉一笑,道:“贱妾伤势不重,不劳夫君挂心。”   左继白道:“孩儿尚有余力。”   左鉴白道:“好!咱们左家不论男女,都算得上是硬朗的人。”牵着左少白,大步走去。   那中年美妇和左继白伤势虽重,但竟然都咬牙苦撑,忍痛赶路。   这是一段血泪交织的艰苦行程,夫妻父子间,虽然心中都知道彼此伤势甚重,但却没有一人开口,说几句慰籍之言,沉默中潜伏无比的沉痛。   转过了两个山弯,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头深不见底的绝壑,拦住了去路,谷中黑雾沉沉,难见五尺以下的景物。   靠右边一处断崖,平滑的石壁上,写着“生死桥”三个血红的大字。   在那“生死桥”三个血红大字的两侧,另有两行白色的小字,写的是:   “百年人生无二命。此去死亡路一条”。   左鉴白望着那“生死桥”三个大字,沉吟了良久,叹道:“孩子,绕过这座石壁,有一座通过绝壑的石桥,就是咱们要越过的‘生死桥’了。”   左少白回望了那拦路绝壑一眼,但见黑雾如云,在谷中不停流动,不禁由心底泛起子一股寒意。   这时,大雨忽住,满天的阴云,随风散去,碧空乍现,捧出来一轮艳阳。   强烈的太阳光芒,竟然穿不入绝壑中沉沉的流动黑雾,反而更显得黑白分明,多几分恐怖之感。只听左鉴白接口道:“不知哪一位好心的高人,在这石壁上留下了劝人警语,可是仍然有无数的武林高手,葬身那‘生死桥’下。”   左少白突然接口道:“爹爹,咱们过那‘生死桥’,就可以逃避开武林中追踪的人么?”   左鉴白道:“这该是咱们一家人最后的一条路了,虽然是只有千分之一二的生机,那也是顾不得了。”   左文娟道:“爹爹可知渡桥的方法么?”   左鉴白道:“不知道:举世之人,只怕没有一个知道:因为,踏上‘生死桥’的人从未闻有活着退回来的。”   左文娟道:“这么说来,渡那‘生死桥’岂不是要死定了么?”   左鉴白道:“目下处境,咱们只有从死亡中觅求生机,孩子,若是世间有人知道越渡这‘生死桥’的方法,若是这‘生死桥’很好越渡,为父的也不会带你们来了。”举步向前行去。   左少白、左文娟等,紧随在父亲身后,行近那石壁断崖所在,探头一望,果见旁临绝壑,紧靠在石壁边缘,有一条半尺宽窄的突出石径,石径上多年无人行走,已然生满了青苔。   那石径大约有五丈长短,接在一条通向对岸的白石桥上。   无法看出那石桥是人工还是天然,也无法看出那石桥有多宽多长,石桥伸延出五尺以后,即低陷入那沉沉的黑雾之中,目力难及。   左鉴白长长吁一口气,道:“那座桥,定然是‘生死桥’了……”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五指微一加力,玉瓶应手而碎,手中却多出了三粒深紫色药丸,接道:“孩子们,这三粒药丸由一十二种避毒的药物配制而成,含在口中,可避毒瘴,你们每人含一粒吧!”   左少白道:“药丸只三粒,爹娘就不含么?”   左鉴白道:“这不过是有备无患之意,那流动的黑雾中,是否含有毒瘴,目下还不得而知,纵然是有,为父的和你们母亲,功力也较你们深厚,可以运气和毒瘴相抗。”   左继白道:“孩儿自觉年来功力大进,又正当少壮之年,元气充沛,儿那一粒避毒药丸,让给爹爹用吧!”   左鉴白凄苦一笑,把药丸递向爱妻,道:“继白既有这番孝心,你就含着吧!”   那中年妇人身躯一侧,说道:“贱妾一介女流,死何足惜?你们父子,不论是谁生死都重于我,随便哪个含着吧!”   一语甫落,突闻呼喝之声传来。   转眼望去,只见十几条人影,闪电飘风般疾奔而来。   只见当先一人,身躯高大,身着僧衣,手执方便铲,正是那少林和尚,只是头上包子一块白纱。   左面一个中年道人,手中长剑闪光,正是武当门下金钟道人,左臂也包着一片白纱。   右面一个矮子,左手举着一面铁牌,右手执着短刀,正是那八卦门中的飞叟胡梅。   左文娟冷哼一声,道:“又是这三个人带头而来。”   左鉴白伤势虽重,但他的神志,仍然十分清醒,目光转处,瞥见在那追来的人群之后,十几丈外,隐现一个身着灰袍的人影。   左鉴白突然狂喝一声,放腿向追来的群豪迎去,口中大呼大叫道:“杀不死的凶手们,我和你们拚了!”   左少白但觉一股热血,由胸中冲了上来,探手由怀中摸出金剑,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只听左鉴白肃冷的声音,喝道:“继白、少白给我回来。”   左继白当先停下脚步,回首一看,见弟弟右手执着金剑,发疯一般冲了过来,当下厉喝一声:“站住!”左手一抄,抓住左少白的右腕,硬把他拉了回去。   这时,那跟踪追来的群豪,已然到了几人停身处四丈左右,散布丈余宽一个横面,手中横着兵刃,缓步逼了过来。   左鉴白横移两步,和那中年美妇并肩而立,右手握着金背开山刀,左手握着匕首,目光却望着左继白等喝道:“为父的和你母亲,千辛万苦,含冤不雪,留下了有用的性命,保护尔等逃来此地,只望能保留我们左家一脉香火,强敌有为父和母亲敌拒,你们过桥去吧!”   只听一声喝道:“别要他们跌入绝壑,咱们一起上吧!”   一阵呼喝之声,群豪齐齐挥动兵刃,攻了上来。   左鉴白右手开山刀一招“横扫干军”,划出一道银光,一阻强敌攻势,左手匕首夹在刀光之中,点了出去,刺向飞叟胡梅的前胸。   原来此人轻功最好,当先冲了过来。   左继白一咬牙,拉着左少白,口中却对左文娟道:“二妹,咱们不能有负父母之望,你走在前面,帮弟弟开道。”   左文娟满面泪痕,应了一声,当先踏上那突出的石径上,向前走去。   左继白左手一用力,把左少白推上石径,说道:“弟弟,左氏一门,你的福缘最厚,你要好好的珍重。”   左少白茫然应了一声,慢步向前走去。   左继白举手拭去脸上泪痕,回头望去,只见左鉴白已然横尸地上,只余下母亲—人,形同发疯一般,左右双手,各握一柄长剑,乱刺乱砍。   原来那左鉴白伤势奇重,失血过多,全凭深厚内功,支撑着未倒下去,适才又和飞叟胡梅,硬拚两招,伤口又进裂甚多,被胡梅八卦铁牌封开金背开山刀,架开匕首,踢了一脚,栽倒地上,金钟道长左手一伸,想点他穴道:准备生擒,却不料左鉴白奋起最后余力,扬起匕首刺去。   金钟道长想不到他在如此重伤之下,仍有反击之力,微微一怔间,匕首已然近身,匆忙问闪避已自不及,只好一施右手长剑扫了过去。   左鉴白余力已尽,不如金钟道长手中剑快,寒风划过,拦腰被斩作两段。   这不过是眨眼间时光,左继白推弟弟上了石径回头望时,那左鉴白早已横尸地上,他怕惊动了爱子,分散心神,剑光横斩腰身而过,竟是咬紧牙关,连哼也未哼一声。   左继白只觉胸中热血沸腾,右手软鞭一探,正待冲上去相助父亲,瞥见那少林和尚手中的月牙铲一闪,金铁交鸣声中,震飞了母亲左手的长剑,紧接飞叟胡梅手中的刀光一闪,刺入了母亲的后背。   胡梅拔出短刀,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左夫人也和丈夫一般的咬牙苦忍着痛苦,一言未发的倒在地上死去。   左继白移动脚步,突然又收了回来,回顾了弟弟一眼,只见他右手中提着一柄金剑,慢慢的向前走去。   他想到父亲谆谆的嘱咐,要他们留下生命,为左家保留下一脉香火。   他咬一下牙齿,移动了一下身子,挡在石壁前面,这是一片最有利的拒敌地形,一面临深壑,一面有峭壁,他只要能挡住正面之敌,强敌虽是多,也难破壁越涧,追赶弟妹。   只听一声冷漠的声音,说道:“小娃儿,还不快些放下兵刃,束手就缚,等待什么?”   左继白强行压制下心中激动,冷冷说:“左氏子弟,头可断,血可流,却不能忍得屈辱。”   这几句说的慷慨激昂,逼近他的群豪,都听得暗暗敬佩,心中赞道:“此人小小年纪,临敌行事,颇有父风,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飞叟胡梅一举手中的八卦铁牌,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儿,你自信比得过你那爹爹么?”右手短刀,陡的点了出来,直到左继白的握鞭右腕。   左继白右腕一挫,缩回半尺,左手长剑圈了过来,拦腰横斩。   飞叟胡梅手中铁牌一收,护住身子,疾落风轮的一个急转,“当”的一声,铁牌挡开了左继白手中长剑,人却借势闪了过去。   这是八卦门中的有名的绝技叫作“八卦遁”,能在兵刃交错之中,闪穿重重拦截而过。   左继白大吃一惊,高声叫道:“弟弟小心……”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到胸前。   他右手软鞭,在这近身相搏之中,已是无法施展得开,左手长剑疾施一招“白鹤剔翎”,金铁交鸣声中,挡开刺来的长剑,右手一抖“神龙摇头”扫了出去。   仔细看去,那一剑刺向前胸之人,正是金钟道长。   这时,十数条人影,一齐涌了上来,人人想学九大门派中的三招绝活,个个奋勇争先。   左鉴白的人头,早已为那身躯高大的少林和尚割了下来,系挂腰间,左继白既痛父母惨死,又担心弟妹难渡过“生死桥”,手中软鞭、长剑,交相急攻,挡住蜂涌而上的群豪,人却回头望去。   只见左文娟手中长剑飞舞,和飞叟胡梅,激战在峭壁间突出的石径上。   飞叟胡梅武功虽然高过左文娟,但八卦门中的绝招,全在那铁牌之上,右手短刀,虽有奇招,亦必得左手铁牌掩护,才能攻敌不意,发挥威力。此刻,这峭壁突径,宽不足尺,而且生满绿苔,溜滑异常,一不小心,跌入黑雾惨惨的绝壑之中,势将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胡梅手中铁牌奇大,难在这峭壁要径之上施展,单凭手中短刀,接敌剑势,他兵刃很短,已无铁牌掩护,吃亏甚大。   要知在这等险恶之地动手,既不能施展轻身之术,纵跃搏击,亦不能轻进抢攻,双足札桩,愈稳愈好,才免失足落坠下绝墼之危。   左文娟一面挥剑拒敌,一面高声叫道:“弟弟,左氏一门,行将只有你一脉香火了,你不能让爹娘抱恨于九泉之下,快些过桥去吧!”   原来左文娟走在前面为弟弟开路,听得那左继白呼叫之声,冒险由弟弟头顶飞跃回来,挡住了飞叟胡梅。   左少白满腔悲忿,口中喃喃自语,道:“是的,我不能死,我不能让父母骂我不孝,柱费了大哥和姊姊护我之心……”   突然间,响起一声惨叫,震荡山谷。   声音传入左少白的耳中,熟悉异常,回头望去,只见左继白已被人劈作两半,跌入那绝壑之中。   绝壑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隆隆大震,一蓬血雨,旋飞下来,溅了那金钟道长一脸一身。左少白只觉脑际轰然一声,悲痛激忿,全都消失,空空洞洞,宛如一张白纸,没有了记忆,也没有了思虑。   茫然中隐隐听到左文娟的娇呼之声,道:“爹娘已遭杀害,哥苦战身亡,姊姊也难以支撑了,弟弟呀!左氏门中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坚强的活下去,爹、娘和大哥的阴灵、会保佑你渡过这‘生死桥’。”   这声音尖锐、凄厉,响彻荒山。   突然间,银芒一闪,飞了过来,击在左少白的右后肩上。   左少白只觉右后肩上一凉,迫他连头也未回,过度的悲痛伤心,已使他神经麻木,伤疼、死亡,对他而言,都已失去了恐惧和感受。   他唯一念着一件事,就是渡过“生死桥”去。   他缓慢的移动着脚步,行走在险恶无比的突径上,但因他脑际间一片空白,生死已对他毫无威协,行来甚是轻松,   这时,左文娟已陷入了十分险恶的苦战中,她虽占地势之利和胡梅战了一个平手,但因分心旁顾,却被胡梅欺进了两步,短刀威力增强,攻势突转凌厉。   只见那身躯高大的和尚,挥动手中月牙铲,一阵叮叮当当之声,石径上的绿苔,纷纷向绝壑之下落去。   金钟道长长剑一摆,抢先登上石径,右手扶着峭壁,长剑交到左手,疾行过去,行至胡梅和左文娟交手之处,突然一提真气,从两人头顶上飞了过去。   左文娟长剑一抖,一招“仙鹤凌云”,斜击刺了上去。   这一剑仍白鹤门绝招之一,在此等险恶形势中用了出来,金钟道长又是左手握剑,运用不似右手灵活,但闻“噗”的一声,剑锋刺入了小腿之中,鲜血淋漓而下。   这金钟道长,已得武当派上乘武学,临危不乱,一提丹田真气,伏身向前冲击,头下脚上,左手长剑点在石径上,缓缓落地。   他怕右腿受伤之后,站立不稳,先用长剑点地,稳住身子,再缓缓落在地上。   左文娟虽然刺了金钟道长一剑,但防守之势,却露出空隙。飞叟胡梅乘隙攻入,短刀横削,划伤了左文娟的肩头。   但闻“呼呼”两声,又是两条人影,从两人头上掠过。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条人影,竟向黑雾弥漫的山谷之中摔了下去。   原来那人由胡梅、左文娟头上飞过,双足落地之时,正好踏上了金钟道长身上,匆忙间身躯一闪,一脚踏空,跌入绝壑。   另一人虽然落上石径,但眼见同伴跌入绝壑,只吓的惊魂离体,半响才定下心神。   金钟道长伤势不轻,靠在石壁上,运气调息,不敢再冒险行进。   左文娟肩头中刀,心中又为弟弟安全担心,大急之下,不顾伤疼,左手长剑一招“鹤舞长空”封住胡梅短刀,身躯却直向胡梅撞去。   胡梅骇然一惊,急急向后退了两步,左手丢了铁牌,五指一挥,施展擒拿手法扣住了左文娟的左腕,五指加力,左文娟顿觉半身一麻,劲道顿消,手中长剑握拿不稳,跌入绝壑。   他虽然已把左文娟制服,但那石壁狭窄,前有金钟道长拦路,行走甚是不易,手中又拖着左文娟,更增了几分危险。   这左文娟是目下左氏家中唯一擒得的活口,飞叟胡梅又不忍把她杀掉,万一那左少白越过‘生死桥’,或是跌入悬崖,生擒左文娟该是件最大的功劳。九大门派,信重武林,既然联名传柬江湖,以二十七种绝技交换左家的人,决然不致失信于人;退一步讲,亦可和少林和尚平分秋色,各学九招,他虽取得了左鉴白的首级,自己却生擒了左家一个活口。   金钟道长靠在壁间,调息片刻,突然以剑作杖,跛着向前走去。   此人虽是三清弟子,但贪心之炽,似尤在飞叟胡梅之上,不顾腿上重伤,向左少白追去。   但见人影闪动,六七个人,先后涌上了石径,争先恐后由胡梅头上掠过。   这时,左少白已然走尽了石径,蹭上了石桥,过度的悲痛,已使他神经麻木,不再落一滴眼泪,也没有死亡的畏惧,慢慢的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金钟道长走完石径,相距那左少白,只不过三四尺远,他只要踏上石桥,跨一大步,伸手就可以抓到左少白,但他腿伤很重,不敢飞跃,长剑一探,点在石桥上,正等举步而下,忽听头顶上“呼”的一声,一条人影掠顶而过,抢先上了石桥。   此人一身劲装,右手提着一把单刀,只见那人大迈一步,举起左手,抓向左少白后脑衣领。   金钟道长暗暗怒道:“这小于躲在后面,让别人冒险,到得紧要关头,却来抢功。   他心念还未转完,突听得一声惨叫,那大汉身子突然飞了起来,摔入绝壑之中。   金钟道长怔了一怔,凝目望去,左少白仍然沿着石桥向前走去,身子逐渐没在那黑雾之中,身后惨叫惊心,他连头也未回。   只听身后一个冷漠声音说道:“道兄,我哥哥怎么跌下去的?”   金钟道长怒道:“我怎么知道?”   忽然响起了一声大笑,另一个声音,接道:“两位别在此地吵架!”“呼”的一声,—   条人影,飞了过来,落在石桥上,放步追向左少白。   金钟道长忽觉颈上一凉,一柄刀,由身后伸了过来,架在项上,说道:“家兄是道长暗算的么?”   但闻一声惨叫,那追赶左少白的大汉,也跌入了黑雾沉沉的绝壑之中。   绝壑中黑雾密厚,万丈深渊,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跌下的人影。   金钟道人心中虽然忿怒,但却自知正处死亡的边缘,只要那人手中单刀微一加力,自己立即将横尸刀下,强自忍下忿怒,说道:“如若是没有一点古怪,那也不用叫作‘生死桥’了。”   大概是那人看到了另一人,跌入绝壑的情形,不是金钟道长暗算,立时一收单刀,说道:“兄弟莽撞,对不起道兄之处,还望大度包涵。”   金钟道长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只因他此刻,腿伤甚重,武功大减不少,若在这等险恶之地和人动手,只怕要闹出同归于尽之危,心中咬牙暗恨,口中却不肯发作。   但见左少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那沉沉黑雾之中,渐不可见。   这些人眼看着两个同伴,无缘无故的跌入那绝壑之中,都不禁心中生出寒意,不敢再冒险轻试,一时间怔在当地。   飞叟胡梅望了那伸展入浓深黑雾中的石桥一眼,说道:“奇怪呀!若是这石桥上,真有什么奇怪,那姓左的小子,怎么能安然无恙而过?”   金钟道长站的最近,看的也最清楚,踏上那石桥之人,只要一接触那黑雾,立时就摔了下去,当下接口说道:“胡施主素有‘飞叟’之称,轻功独步武林,何不登桥一试?”   飞叟胡梅呵呵干笑两声道:“兄弟已生擒了左家的女娃儿,如若诸位不能生擒那小子,大概兄弟该算是唯一生擒左家活口的人了。”   金钟道长道:“胡大侠既想学我们九大门派中二十七种绝技,却不想冒险……”   飞叟胡梅接道:“兄弟已生擒一个,总也该为人留下一步余地,岂可做的太绝?”   只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那小子,所以没有出事,定是因他走的很慢……”   又一个沙哑的声音,赞道:“这话不错,兄弟上桥瞧瞧。”   声音甫落,一个身躯矮小的汉子,已跃上石桥。   他站好身子,先行运气调息一下,才缓缓向前走去。   他走的很慢,而且小心异常,每—步,不过数寸光景,当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群豪齐齐凝神观察,希望能从这人身上,找出跌入绝壑的原因何在?   只见他一脚踏入浓重黑雾之中时,立时尖叫一声,直向深壑翻去。   群豪个个睁大了一双眼睛,竟是看不出原因来,不禁心头大震。   飞叟胡梅突然说道:“老朽有一个相互照顾之策,不妨一试。”   金钟道长道:“胡兄办法很多,何不自行一试呢?”   胡梅道:“如果道兄愿意,在下倒是可以奉陪。”   金钟道长冷笑一声,道:“贫道虽是受了伤,但自信还有奉陪胡施主的勇气,但不知有何良策?贫道愿闻高见。”   这时,追踪左鉴白的各路高人,都已登上石径,个个留神倾听。   飞叟胡梅道:“这‘生死桥’上,数十年来,已不知埋葬了多少武林高手,但那姓左的小子,却是能安然渡过,这其间定然有它的奥妙、破绽。”   忽听一个冷如冰霜的声音,接道:“这个不用胡兄说了,在场之人,都已目睹耳闻。”   胡梅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袍,面色青黄,左颊有着一个铜钱大小的黑痣,肩上斜斜背了一柄长剑,飘垂着黄色剑穗的人,正在自己的身后。   胡梅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不知几时赶到?”   原来,这一批追赶左鉴白人马中,本无此人,也不知他如何越过了险恶石径上拦路群豪过来。   飞叟胡梅一怔之后,呵呵两声大笑,道:“我道是哪—位,原来是齐兄驾到。”   黑袍人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胡兄不用客气,兄弟在等待聆闻高见。”   那飞叟胡梅在这一批人中,自负武功高强,居傲不群,就是连那少林僧侣和金钟道长,也未放在眼下,但对此人,神情间却是十分恭敬,轻轻咳了两声,道:“兄弟之见,由一人涉险渡桥……”   金钟道长和飞叟胡梅素来不睦,虽然没有什么大恨、大怨,但心中却是相互仇视甚深,当下接口说道:“那登桥之人,自然是非胡施主莫属了?”   胡梅淡淡一笑,道:“不沦谁都是一样,那涉险登桥之人,腰间用一条绳索,牢牢捆紧,此端牢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如若那涉险登桥之人,跌了下去,至少那负责接近他的人,要全力施救,免得把他也给带下了绝壑。”   那黑袍人冷冷说道:“不错,虽非高明,不妨一试。”   金钟道长接道:“贫道受伤不轻,势难登桥;如若是武功不济之人,那是等于白去。眼下最好的人选,就是你胡施主了,既有卓绝一时的轻身功夫,又有随机应变的智谋。”   胡梅冷笑一声,道:“如果是兄弟登桥,那应救之人,定是道长了?”   金钟道长道:“贫道极愿帮忙。”   这胡梅被江湖上,送了飞叟之号,轻功确实佳绝无伦。   在众目睽睽之下,胡梅虽然明知形势险恶,但也不能说出“不行”二字,心中暗暗叫苦:我出了这个主意,想不到却害了自己,当下疾出左手,点了左文娟两处穴道:说:“有劳齐兄一事。”   那黑袍人森冷的目光,扫掠了胡梅—眼,道:“胡兄请先说说看,兄弟能否办到。”   飞叟胡梅道:“除了齐兄之外,眼下之人,只怕都难当受此任。”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兄弟想请齐兄作一个见证之人,万一兄弟和金钟道兄同遇不测,兄弟生擒这位左姑娘,就送给齐兄,九大门派,联名传柬中,说明以二十七种绝技,授于那生擒左鉴白的人,江湖人尽皆知,目下这丫头是左家唯一活口,纵然他们借词推托,不肯尽兑诺言,但也不能一种绝技都不传。”   那黑袍人脸上毫无欢愉之色,仍是语气冰冷的说道:“这个兄弟多谢了。”   胡梅道:“还有一事烦劳齐兄。”   黑袍人道:“你说吧I”   胡梅双目中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寒芒,凝注着金钟道长,道:“道兄请把手中宝剑交给齐兄保管,免得兄弟坠桥时,道兄斩断绳索!”   金钟道长道:“众目睽睽之下,贫道岂肯作出那斩断绳索的事?胡施主未免是过虑了!”   胡梅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兄弟是不得不多此一虑。”   黑袍人突然伸手—圈,拿住了金钟道长的右腕,道:“胡兄之言,算不得过分之求,道长还是把刀交出的好。”   金钟道长只觉那搭在腕上的手指,坚如铁石一般,自己伤势甚重,难以抗拒,只好缓缓松开长剑。   胡梅右手拖住左文娟的脉穴,交到那黑袍人的手中,说道:“一切烦劳齐兄了!”探手入怀,摸出—条白色丝索,接道:“这条丝索,足可负重千斤,道兄纵然掌力雄浑,也难凭掌力斩断。”   金钟道长伸出手去,道:“把丝索交给贫道吧!”胡梅道:“不敢有劳。”先把绳索在自己身上结好,笑道:“道兄身上的丝索,也由兄弟代为缚结如何?”   金钟道长心中亦是暗自后悔道:“这人老奸巨滑,看来我挤他上桥,倒是替自己也招来了一场凶险。”只好一挺身,道:“胡施主这般多心,倒叫贫道甚觉意外。”   胡梅笑道:“万一有所不幸,道兄舍身相陪,兄弟是死亦无憾了。”双手并出,丝索在金钟道长胸前绕了三圈,才牢牢结了两个死结。   金钟道长暗暗提了一口气,不顾伤势痛疼,双足立地生根,背脊紧贴在石壁之上,道:   “胡施主可以去了。”   飞叟胡梅右手拔出短刀,左手把盘起的绳索交到金钟道长手中,笑道:“道兄缓缓放开绳索,目下咱们还是生死同命的难兄难弟。”举步一跨,落上石桥。   金钟道长虽然未上石桥,但他内心之中的紧张,尤过登桥之人。   这“生死桥”在武林中,早已是凶名盛传,凡是登桥之人,从未闻有得生还,适才他又亲眼看到了两个武功高手,无缘无故的跌下厂桥去。   绝壑中漫升而起的浓重黑雾,和那不时由雾中传出的轰然大震声,构成了一种莫可测知的神秘和恐怖,这莫名的神秘恐怖中,充满着死亡,也加深了给人的畏怯之感,使这些终日里在刀下求生的江湖豪客们,也生出了深深的畏惧。   金钟道长强忍着腿上的伤疼,运起了全身的功力,立地如桩,大睁着—双眼睛,凝注着飞叟胡梅。   飞叟胡梅在金钟道长言语相激之下,闹成僵局,不得不硬起头皮,蹭上石桥,暗中运足功力,缓步向前行去。   一股冰寒的冷气,迎面吹来,使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身子。   这时,他已接近那浓雾的边缘,他发觉那浓重的黑雾,有如一池翻滚的水锅一般,被一股急漩的气流裹住,沉下去再翻上来。   只因那一沉一升之间,速度过快,站在稍远的地方,虽有着很好的目力,却也是难以看出来。   抬头望去,左少白那身影已然完全的消失于那浓密的黑雾之中。   这情景启发了飞叟胡梅强烈的好胜之心,暗道:“左少白那个小娃儿既然能够过去,我又为何不可?”   豪气突生,举步向那浓雾跨了过去。   他老奸巨滑,见多识广,左脚抬起,跨入黑雾的同时,却把全身重量完全的移放在后腿之上,左脚轻飘的伸入了那黑雾之中。   只觉左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似是陡然间把一支腿伸入了冰水中。   一阵微小的暗劲,由那浓密的黑雾中漩转出来,飘起他的衣袂。   胡梅轻轻的把左脚踏在石桥,并无异常的感觉。   他回过头去,冷傲的扫掠了石径上排列的群豪一眼,只见数十对目光,齐齐投注在他的脸上,这刹那时光中,他生出无比的荣耀之感,心中暗暗忖道:“这名震天下的‘生死桥’,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忖思之间,右脚已缓缓抬起,踏入了黑雾中。   这时,他全身都进入弥漫在桥上的黑雾中。   充满死亡和恐怖的“生死桥”,已在胡梅的心目中消失了恐怖之感,他缓缓移动身子,又向前走了两步。   除了那浓重的黑雾中,有着透骨侵肌的寒冷之外,别无异样的感觉,他消失了畏惧,胆子大了起来。   突然间,—股轻微气漩,由那浓重黑雾中冲了出来,像一阵冷风横里吹来。   胡梅左手轻轻推出,发出一股暗劲,挡住那冲上来的气漩。   但见浓重的黑雾中,陡的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大自然的威力暴发了。   胡梅那轻轻推出的一掌,有似点燃了大自然威力的药信,绝壑黑雾中涌起了一阵急劲狂飙,排山倒海般冲击过来。   这力量决非一个人所能抗拒,飞叟胡梅只觉被那强大的漩转之力一撞,身不由主的一个斤斗栽下了石桥。   一声尖厉的惊叫划破了四周的沉寂。   金钟道长只觉系在身上的索绳,直向绝壑沉去,心头大为震骇。   那黑衣人突然伸出手去,抓住索绳,暗运内力,说道:“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傍临金钟道长身侧之人,齐齐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向下沉落的索绳。这几人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合力出手,抓住索绳,其力道不下数千斤。   但觉一种激荡的劲道:不停由索绳传了上来,那抓住索绳的武林群豪,都不禁为之脸色大变,相互望了几眼,各出全力,拖住索绳。   索绳上激动的劲道:渐渐静止下来,群豪手中的索绳,减轻很多重量。   渐渐的看到了胡梅,僵直的系在索绳上。   金钟道长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好险啊!好险,如非这些人出手相助,此刻,只怕早已被胡梅那向下沉坠之力拖入了黑雾弥漫的绝壑中了。”   那弥漫的黑雾,仍然是不停翻动,“生死桥”仍然伫立在那沉沉的黑雾中,但飞叟胡梅却已非适才那等神气活现的模样,脸色一片青紫,全身僵硬,似是早已气绝死去。   那黑袍人突然出手,点了胡梅几处穴道:冷冷的望了金钟道长一眼,道:“咱们出手相救道长,那就有烦道长带着他的尸体,先离开这片险地。”也不容金钟道长答话,挟着左文娟,当先向后退去。   群豪眼看飞叟胡梅这般遭遇,心中早已不寒而栗,哪还有勇气尝试,齐齐沿着石径向后退去。   这一来,却苦了金钟道长,他腿上伤势甚重,未能及时包扎,此刻扛着全身僵硬的飞叟胡梅,心窝里一股怨忿之气,又说不出口。   群豪退出悬崖边缘的石径,那黑袍人语气冰冷的说道:“现在可以放下他了,看看他是有救没救?”   此人一张又长又瘦的面孔上,有如凝结着一层冰霜,只要多望他两眼,心头就不自禁的生出寒意,众豪在他气指颐使之下,竟然无人敢出言反驳。   只有那高大的少林和尚,似是不愿看这黑袍人狂傲的神态,一个人远远的躲在丈余外处,仰脸望天。   金钟道长缓缓放下飞叟胡梅,“嚓”的一声,撕下一块道袍,包好伤口。   黑袍左手提起飞叟胡梅的衣领,右掌“啪”的一声,击在胡梅的背心之上,紧接又推拿了他一十二处穴道。   胡梅那紧闭的双目,缓缓微动,静止的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   黑袍人伸出右掌,轻轻落下,按在飞叟胡梅的顶门之上,一股热流,循掌而下,侵入了胡梅的穴道之中。   但闻胡梅长长叹息一声,睁开了双眼。   黑袍人冷冷说道:“胡兄把这位女娃儿给了在下,在下救了胡兄一命,那是足以报答胡兄了?”   飞叟胡梅心知只要自己稍有辩白,略露不满的口风,他只要一发掌心内力,立时将震碎自己的“天灵”要穴。此人在江湖上,向以心狠手辣著称,二十年来,伤亡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已不知凡几,想到自己已一番舍命苦战,好不容易擒得了这左文娟,要以此女交换九大门派绝技,却不料落得一场空欢喜,心中虽不愿意,但口中又不敢说出来,强忍下心头怒火,道:“齐兄说的不错,正当如此,才算公平。”   黑袍人缓缓收起按在胡梅头上的右掌,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别过于。”抱起左文娟,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一丈开外,接连几个飞跃,已走的踪影不见。   数十道目光,望着那黑袍人,但却无一人敢于出手拦住。   飞叟胡梅缓缓站起身子,捡起那黑袍人放在地下的长剑,一连挥动,长剑打闪,斩断身上索绳,倒握剑尖,把剑柄递到金钟道长的手上,道:“兄弟这次死里逃生,都是道兄所赐,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兄弟要先走一步了。”纵身而起,如飞奔去。   群豪转眼望时,那少林和尚亦早巳走的不知去向了。   原来他身上带着左鉴白的首级,生恐别人动手抢夺,趁群豪注意那黑袍人时,悄无声息而去。   金钟道长挥剑自断身上索绳,长剑点地而去。   群豪回望了那“生死桥”一眼,但见黑雾迷蒙,谁也没有胆子,再冒那恐怖的死亡之险。   且说左少白茫然的踏上了“生死桥”,缓缓向前走去。家破人亡,父母惨死,这些惨重打击,使他心胆俱碎,神经麻木。他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情,就是要过这“生死桥”去。   桥下黑雾翻滚,冒上来阵阵的冷风,飘吹起他的衣袂。   桥身逐渐的降低,黑雾掩没去了他的全身,寒气更加凛冽,刺肤透肌。   这些恐怖的景象,都没有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也没有激起他的运气御寒的念头。   他此刻早已是魂断心碎,早已不知死亡之可怖,就算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在他的面前倒了下来,他也不知闪避。   他这茫然失神的缓步而行,正好暗合了这漩转气流的顺势。这是一股奇怪的气流,由那千里绵延的山势,和一道地层下暗流所形成,地层下的暗流在这道绝壑中,暴出地面顺流而下,澎湃汹涌,但又被几道曲转的山壁阻挡,激流回身,往返激荡,构成了这一段奇怪漩流。   那沿着山势而来的气流,被两侧山势压挤,曲转的山壁阻挡,和地层中随着暗流排出的沼气,混在一起,被谷中激流冲击上漩,形成了一片弥漫在谷中的黑雾,曲转的山势终年有规律地阻挡气流,集成一股“回旋风”。   这股奇异的“回旋风”,随谷底激流旋动,愈向上愈是轻微。   但那轻微的风势中,却潜蕴无与伦比的威力,一遇突来的阻力,威势立时增强,如果那承受之人能够置之不理,全不抗拒,风力随强随消,保持着轻淡的强度;如若稍受抗拒之力,使那终年规则旋转的风势,旋速变逆,立即将产生不可挡的威力。这种大自然的威势,实非任何武功高强之人,所能抗拒。   左少白心痛父母惨死,长兄罹难,茫然行来,竟然被他渡过了凶险无比的“生死桥”。   桥的这一边,景物突然一变,一列山峰,拱围着一片数百亩大小的盆地。   遍地山花,一片绚烂,几竿修竹,混生在山花丛中。   这片不大不小的盆地之中,已然有人开辟出一片田园,种植了五谷、菜蔬。   绚烂山花、蔬菜五谷,都未能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他仍是茫然向前走着。   一棵高大的胡桃树下,坐着一个发髯皆白的老人,面前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四碟菜肴、一杯酒、一付杯筷,自斟自饮,神情怡然自得。   左少白缓步由那树下行过,似是根本不知道树下有人,连头也未转动一下。   他这冷漠的神态,反而引起了老人的好奇,重重的咳了一声,叫道:“小娃儿!”   左少白恍如未闻,仍然慢步向前走去。   那老人一皱眉头,突然屈指一弹,一缕凌厉的指风,直袭过去,击中了左少白右腿膝间的“曲泉”穴。   在那老人想来,这弹指一击,只用出三成力道:未必能够击中,纵然击中,也未必能够伤人,却不料左少白右腿一屈,扑摔在地上。   左少白茫然迷乱的神智,也吃这老人弹指中穴的一击,突然醒了过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发髯苍白的老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不禁暗暗一叹,忖道:“我已然走过了那‘生死桥’,总算未负父母之命,死在这老人手中,也好早在黄泉路上,和爹娘、长兄相见。”当下闭上双目,望也不望那老人一眼。   他迷乱的神智,虽已清醒,但尚未尽复,还未想到父母为什么要再三嘱咐他越渡那“生死桥”。   但觉右腿又被人拍子一掌,被点的穴道:突然解开,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带着和霭的微笑,站在身边,神情之间,毫无恶意。   左少白缓缓坐了起来,四外打量一阵,叹息一声,道:“老伯,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那老人笑道:“你这小娃儿,讲话颠三倒四,老夫为什么要杀你?”   左少白道:“八年之中,我遇上的尽都是要杀我们一家的人。”   那老人笑容一敛,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一点不错啊!所以我奇怪你为什么点了我的穴道之后,又解了我的穴道?”   那老人道:“那是因为你不听老夫喝叫之言,我才点了你的穴道:咱们无仇怨,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何况老夫这一生之中,除了两次失手伤了两个人外,从未杀害过人。”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走完了‘生死桥’么?”   那老人道:“这地方没有名字,老夫叫它‘无忧谷’,哈哈,不论什么人能到这里,都将会无忧无虑,忘却烦恼,你如不走过‘生死桥’如何能进入这‘无忧谷’中?”   父母战死的凄凉景象,突然间浮现在左少白脑际,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是我却忘不了那杀害父母、长兄和姊姊的仇恨!”   那老人道:“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被人杀了?”   左少白道:“不错,我们一家五口,眼下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老人也不禁为之一叹,道:“可怜的小娃儿,他们为什么要杀害你的父母和长兄、姊姊呢?”   左少白道:“这是一段武林公案,我父母不过是受人牵累,跌入了漩涡之中,只落得家破人亡!”   那老人道:“令尊和令堂,不知是何人所杀?杀在何处?”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帮中人,无数高手,个个欲得我左家人而后快,杀我们而后甘心,唉!   爹娘就死在这‘生死桥’外,我要找他们替爹娘报仇!”   那老人道:“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不迟,眼下你神智还未全清醒,先休息一会,待你神智尽复时,咱们再谈谈往事。”   左少白道:“多谢老前辈的关照。”   那老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左少白右腕脉穴,道:“走,我送你到我住的茅屋中去。”   左少白腕穴道被人扣住,纵然不去也不行,只好任他牵住跑入一座茅屋中。   那老人双手托起了左少白,放在床上,随手点了他的睡穴,说道:“你先好好的睡上一觉。”缓步出室而去。   左少白心中虽然很明白,因睡穴被点,有口难言,一双眼皮,不自主的闭了起来,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已黑了下来。   左少白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坐在一张木桌之旁喝酒,神态间十分欢愉,茅屋一角处,插着一只高燃的松油火把。   窗外是一片深沉的夜色,看不清景物。   第 三 章 王者有九剑     左少白缓缓坐了起来,下了木榻,直对那老人行去。   那老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小娃儿,可要喝点酒吗?”   左少白道:“酒倒不喝,但晚辈口渴难耐。”   那老人道:“这茅屋后有三口水井,但井中的水,却是不大相同……”   他脸上突然泛起一种难喻的奇异神情,望着左少白说道:“小娃儿,我希望你选一条安全的路。”   左少白听得茫然不解,道:“老前辈,选什么安全的路?我有些听不明白。”   白髯老人道:“唉!这不能怪你,只怪老夫没有说清楚,那茅屋后面有三口小井,中间的一口,是普通的水,与人无害,最是安全。”   左少白好奇之心大动,问道:“那两边水井中的,异于常水吗?”   老人脸上泛升起一层忧虑,进:“不错,两边的水井,都非普通的水,一口水井中有着剧毒,吃下去在一盏热荼工夫之内,剧毒即时发作,七窍流血而死。”   左少白道:“两口井中,都有剧毒?”   那老人沉吟了良久,才道:“只有一口,另一口井中,乃是极为难得的石乳,吃下去对身体有着很大的帮助,唉!孩子,我瞧你还是吃中间那口井吧!陪老夫在这无忧谷中,安度余下的岁月。”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我要出去,爹、娘告诉我渡过‘生死桥’,我没有使爹失望,但我却无法忘去爹、娘被杀的仇恨,我亲眼看到了爹、娘的惨死,还有大哥、妹姊,他们都死了!白鹤门和左家,也许只有我一个活人了,我要为爹、娘报仇,查明事情的真象……”   那老人轻轻拂一下白髯,接道:“在这无忧谷中,已和世间一切隔绝,仇恨、恩怨,都已不复存在,孩子,你爹、娘就算不死在那些追杀他的武林人物手中,也不能永生不死啊!   哈哈,百年人生如一梦,你又何苦定要报仇呢?”   左少白呆呆的望着那老人,双目暴射出强烈的怒火,但却沉吟不语。   那老人举手喝干了杯中之酒,又满满斟上一杯,笑道:“你这般瞧着我干什么?哈哈,你的眼睛中凶光闪闪,对老夫好像很不满意呢?”   左少白道:“晚辈心中有几句话,说出来,只怕开罪了老前辈。”   那老人笑道:“数十年来,老夫想让人家骂一句,而不可得,不要紧,你说吧!”   左少白道:“老前辈今年贵庚?”   这一问大出那老人意外,咕嘟一声喝干了杯酒,笑道:“小娃儿,你问老夫几岁了是吗?”   左少白道:“是啊!我瞧你总该有六七十岁了吧!”   那老人呵呵大笑一阵,道:“偏偏没有让你猜对,小娃儿,你先说说你几岁了?”   左少白道:“晚辈今年十五岁。”   那老人笑道:“好极、好极,你再活六十五岁,就和老夫一样的年岁了。”   左少白道:“再活七十五年,七十五加十五,老前辈今年九十岁了?”   老人笑道:“是啊!如若老夫不出这无忧谷,再活九十岁那也不足为奇。”   左少白道:“老前辈寿比南山,当真是和那山石一般的健朗。”   那老人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啊!你骂老夫和山石一般的冥顽不灵?”   左少白道:“晚辈倒不是这般用心。”   那老人道:“孺子可教,看将起来,你那骂人的花样很多,老夫愿闻高见。”   左少白只觉嗓中干燥,说话甚是不便,轻轻咳了两声,道:“我先去喝一点水,润润嗓子,咱们再谈不迟。”大步向门外走去。   只听那老人喝道:“不行!”   左少白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那老人已端着酒杯。拦在身前,笑道:“小娃儿,你如误服毒水死去,还有何人来骂老夫,我瞧你还是先喝一杯酒,润润嗓子,也好借酒壮胆,骂个痛快。”   他言笑之间,神色平和,毫无激动愤怒之情。   左少白接过酒杯,一仰脸喝了下去。   这酒性奇烈。左少白喝下一杯,立时觉得力不胜酒,一股热流在丹田之中流动脸上也泛现重重红晕。   白髯老人笑道:“小娃儿,老夫自酿的酒味如何?”   左少白道:“好酒误人,老前辈安于无忧谷中生活,不和人间往来,与草木同腐,正应当有这好酒相伴。”   那老人点头晃脑地赞道:“骂得好,痛快淋漓,听得人过瘾之至!”   左少白接道:“你活了九十岁,还想再活九十岁,二九一百八十,可算是人间的高寿了!”   白髯老人点头笑道:“老夫如若是再注重一些养生之道,活上两百岁,也不是太难的事。”   左少白酒气壮胆,说道:“但两百年之后呢,这青山依然,溪水长流,你的尸骨却已和凋谢的花草,混入这无忧谷中的泥土之中。”   那老人黯然一叹,忖道:这话不错,我纵然活上两百年,也是要死,和这谷中的草木一般,但花谢了,明年春风吹又开,草枯了,来年春到又嫩绿,我如死了呢?   但闻在少白接道:“莫说你只能活上两百岁了,就算你能活五百岁,和你眼下的九十岁,又有何不同?”   白髯老人被骂得心神激荡,如同酒醉,五指一松,酒杯落在地上,打的片片粉碎。   左少白凭仗一股酒意,说话冲动异常,及至那老人手中酒杯落地打碎,才霍然警觉,小小年纪,自己竟然对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者无礼,心中大感惭疚,急急说道:“老前辈生气了吗?晚辈年幼无知,少不更事,得罪了老前辈,还望老前辈大度优容。”   白髯老人摇头叹道:“小娃儿,你没有错,你骂的很对,老夫深居这无忧谷中,一座‘生死桥’横断了人间一切往来,是非恩怨,情仇爱恶,似都远离老夫,唉!其实呢!人间的一切,仍和老夫入谷前一般模样,仇恨爱恶,无一不同,只不过老夫眼不见,心不烦,但这与事何补?”   他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行去。   左少白望着他的背影,只觉他陡然间老了甚多,步履蹒跚,有如负不动他的身躯,不禁油然生出一阵同情之心,急步追了上去,扶住那老人的左臂。   白髯老人慢慢的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孩子,老夫今宵才觉得当真是老迈了,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能在未死之前,又见到晚一辈英雄人物,死亦无憾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过奖了,晚辈家门凋谢,孤臣孽子,流落荒山,满怀怨恨,岂敢当英雄人物!”   白髯老人道:“孩子,你是的,你有英雄情怀,儿女心肠,莽莽神州,阴晦武林,正需要你这等人物,仗三尺青锋,扫除人间险恶,为武林点燃起一盏明灯。”   左少白惶惶地说道:“老前辈,晚辈才学、武功,俱都平庸无奇……”   老人笑接道:“这不要紧,学不足立世,可以再读点书,武不能除恶,可以求名师指点,苦心锻炼。”   左少白道:“名师何处?欲进无门!”   那老人缓缓就竹椅落座,道:“孩子,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左少白摇摇头,道:“恕晚辈年幼,不识老前辈……”   那老人突然一展眉头,脸上的忧郁之容,一扫而空,笑道:“你爹爹是白鹤门中的掌门人吗?”   左少白道:“是的……”那老人接道:“老夫隐隐记得,那白鹤门的掌门人,并非姓左?”   左少白道:“家父从晚辈外祖的手中,接过掌门人之位。”   白髯老人道:“这就是了……”微微一顿,接道:“你可知令尊为什么要你冒着那千分之一的生机之险,渡过‘生死桥’吗?”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就不太清楚,家父也一直未说明原因,但在晚辈想来,我们全家被人追了八年,当真是天下虽然大,已然没有我们左家立足之处,不得不冒奇险。越渡生死桥,以避那追踪不舍的铁蹄。”   白髯老人笑道:“除此之外呢?”   左少白道:“此外,晚辈就不清楚了。”   白髯老人举手拂着左少白的头发,笑道:“除了逃避那追踪的铁蹄之外,还要你来这里碰碰运气。”   左少白讶然说道:“要晚辈碰碰运气?”   白髯老人笑道:“不错,要你来碰碰运气,孩子,千百年前,已有了这座石桥,但它却是一直默默无闻,老夫不敢掠人之美,说这座‘生死桥’,因老夫和一位故友,而名声大噪,但这座石桥,确因老夫和那位朋友的越渡,其名更盛。”   左少白道:“晚辈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白髯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座生死桥,不知被何人发现,百年前才传说在江湖之上,那时,这座‘生死桥’名叫‘死桥’,意思是说,凡是踏上了这座桥,就别想活了!   左少白道:“原来如此!”   白髯老人接道:“江湖道上,最是复杂不过,因为这座‘死桥’秉天地造化之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漩,再加地底暗流,在这条深不可测的山谷中,破土而出,和曲转的山势阻挡,使谷中激流,也形成一种漩流,年深日久,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回旋风’,蓄蕴了强大的自然威力,这等天地造化功能,势道之强,不论何等高强武功的人,也是难以抗拒,自从此桥传于江湖之后,引起无数武林人物的好奇,三五结伴,强渡石桥,但大都被那‘回旋风’吹入绝谷激流之中,无一生还,这‘死桥’之名,由是而得。”   左少白道:“那为什么它又改作‘生死桥’了呢?”   白髯老人眉宇间,突然飞扬起一片欢愉之色,道:“这就和老夫有关了。”   左少白讶然道:“和老前辈有关?”   白髯老人笑道:“那是数十年前的往事,这座石桥已然埋葬了无数高手的性命,不知是何人无中生有,传说这死桥之内,藏着无数的珠宝,和前辈武林高人的遗物,那人当时捏造此事,并非是一时冲动好奇,实是一顶极大的阴谋。”   左少白奇道:“什么阴谋?”   白髯老人道:“试想这座‘死桥’从未有人越渡,此中纵然果有宝藏和前辈高人的遗物,也是无人知道。”   左少白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白髯老人轻拂颔下长髯,笑道:“可笑的是这等无中生有之事,竟然在江湖之上,大为传播,整个的武林道上,传诵着‘死桥’藏宝一事,唉!使这绝谷之中,多增无数冤魂,可笑的是老夫竟也为传言所惑,动了试渡‘死桥’之心。”   左少白道:“老前辈可是也想越渡,找寻宝藏么?”   白髯老人道:“这倒不是,自从传出‘死桥’后藏有武林前辈遗物之后,沉入那绝谷的武林人物,愈来愈多,老夫动了恻隐之心,希望能越过‘死桥’一探究竟……”   他轻轻咳了一声,凝目沉思,似在回忆往事一般,良久之后,才缓缓接道:“老夫要越渡‘死桥’一事,很快传扬在江湖之上,很多武林人物,都赶来瞧老夫越渡这‘死桥’一事。”   “那日老夫是中午到达,但已站满了来看热闹的武林人物,每人都用着十分奇异的目光,瞧着老夫,至今叫老夫想来,还无法分辨出那些人的目光,究是对老夫激励,或是感德。”   那白髯老人,对昔年的往事,似是充满兴趣,接道:“就在老夫要登上桥的一刹那间,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要陪着老夫,越渡那座‘死桥’……”   左少白道:“那位老前辈,可渡过了‘生死桥’吗?”   白髯老人道:“渡过了,他和老夫一般的平安而过,现亦安居这无忧谷中。”   左少白道:“啊!原来这里并非只住你一人,有那位老前辈相伴,你也可以解除不少寂寞了。”   白髯老人道:“我们很少往来……”微微一顿,接道:“那日我们越渡那‘死桥’正好是赶上了千年难过的一次机会,那‘回旋风’力,不知受了什么变化影响,大为减弱,老夫凭藉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功,一口气渡了过来,虽然幸而未落深谷,但已累的筋疲力尽,今生一世,再也无胆子登上‘死桥’了……”   左少白暗暗忖道:“我还道他们要逃世避俗,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不愿出去,哪知却是不敢再踏上那‘生死桥’了。”   只听那白髯老人接道:“老夫越渡过死桥之后,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竟是难于自制的,仰天长啸,大概那些来看热闹的武林中朋友,已经听到了老夫的啸声,想这座‘死桥’还有一分生机,所以把它改名叫作‘生死桥’了……”   他微微一顿,接道:“这不过是老夫的揣测之言,对与不对,那就难说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说的不错,那座桥却已易名叫作‘生死桥’了。”   白髯老人望了左少白一眼,道:“孩子,这座‘生死桥’后,就是这一片空阔小地,老夫来时带了一些种子,你刚才看到的五谷、蔬菜,都是老夫亲手播种,当老夫初入此地之时,确卖很喜欢这块安静的乐土,世外的桃源,在这里没有仇杀、恩怨,和那些一生一世都纠结不清的男女情爱。”   他忽然住口不言,闭上双目,似是异常困倦,无力再接着说下去。   左少白却接口问道:“老前辈,你在此地一住数十年,一直就没有动过离开此地的念头?”   白髯老人长长吁一口气,陡然睁开双目,望了左少白一眼,又缓缓闭上,道:“想过了,也许是这无忧谷中,太过逍遥自在,已使老夫消失去昔年那越渡‘死桥’的豪气了。”   左少白道:“唉!老前辈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那白髯老人叹道:“何止是没有把握,而且完全无望,老夫确知本身功力,难和那大自然的威力抗拒,再想渡过这‘生死桥’,无疑如痴人说梦了,连百分之一的生机也是没有了。”   左少白道:“你不是越渡过来了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回去?”   白髯老人道:“老夫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日我渡这‘生死桥’时,刚好赶上那‘回旋凤’受了天然影响,威力最小的时候,老夫才平安而过,唉!如果那风力和平时一般,老夫早已被卷入那千丈深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讲话?”   左少白道:“此后,你就准备老死此山,永不出去了吗?”   白髯老人道:“看来是只好如此了,老夫不能在百分之百的死路上,去找寻生机……”   微微一顿,道:“孩子,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左少白道:“我就是像平常走路一样的走了过来。”   白髯老人急道:“可遇上什么阻力么……”他生恐左少白听不明白,立时接道:“我是说那桥上,有没有什么风啦一类的自然阻挡力量?”   左少白道:“自然有了,但我心中悲痛父母惨死之情,根本就未想到越渡那‘生死桥’的事情,很自然的走了过来。”   白髯老人点头应道:“可是那阻挡的力量很小吗?飘起你的衣袂没有?”   左少日道:“有,但我却不理它,仍然是一直走过来。   白髯老人似是突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不发一语。   左少白随手取过一个杯子,出室而去。   那老人转目望了左少白一眼,道:“小娃儿,你要到哪里去?”   左少白道:“我要去喝水。”   那老人道:“喝中间那口井吧!那泉水虽然不能帮助人,但它却对人无害。”   左少白道:“我要从两边的井中,打起一杯水来喝。”   白髯老人道:“为什么?倔强的孩子!”   左少白道:“你不是说那边两口井水,有一口是万年石乳么?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强壮身体……”   白髯老人接道:“可是,你别忘了另一口井是烈性很大的毒药啊!吃下去,很快的就会死掉!”   左少白道:“我要冒险碰碰运气。”   白髯老人睁大了双目,道:“为什么?”   左少白突然流下泪来,说道:“我父母、兄长、姊姊,都已惨死,为人子者,不能替他们报仇雪恨,洗清沉冤,活在世上,也无颜见人。如是晚辈取得那井中毒水,饮入腹中死去,也可追随父兄于九泉之下,死而何憾?”   白髯老人笑道:“你要是饮到那万年石乳,身体越发强壮,岂不是更要活得久些?”   左少白道:“老前辈不是告诉过晚辈,一共只有三口井么?”   白髯老人道:“是啊!怎么样?”   左少白道:“中间那一口,乃普通的井水,不用管它了,两侧两口井中,一口是万年石乳,一口是天然的毒汁,我如万一取得万年石乳,难道就不会再取一次么?”   那老人呆了一呆,道:“小娃儿,你好像死志十分坚决?”   左少白道:“活着受一生痛苦、熬煎,岂不是生不如死么?”   白髯老人道:“你不用慌,这等死的事,容易得很,在你未死之前,老夫要劝你一句,还是不死的好,既然有心要死,为什么要冒险越渡这‘生死桥’呢?”   左少白道:“我不愿老父母失望,姊姊伤心,所以才越渡了这‘生死桥’。”   白髯老人道:“你这娃儿;少不更事,不要谈了,难道你那爹爹也像你一般糊涂么?”   左少自傲然说道:“白鹤门在我爹爹苦心经营之下,巍巍然和当世九大门派并立江湖,如非大智大勇的人,岂能办到?我爹爹尤强过我那外祖几分,他哪里糊涂了?”   白髯老人道:“世间到处有青山,埋骨何需‘生死桥’?他如不是糊涂,为什么要你万里奔走,越渡这‘生死桥’来寻死?”   左少白道:“如是我们全家尽都渡过了‘生死桥’父子团聚,那我自是不用死了。”   白髯老人道:“这么说来,你那爹爹是越发的糊涂了!”   左少白讶然道:“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白髯老人道:“难道你那爹爹不知道这‘生死桥’生机茫茫,千不余一,纵然是后无追兵,要你们从容而渡,也是难以举家平安而过。你那爹爹,如不是糊涂之人,计不出此。”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白髯老人道:“以老夫的看法,你那爹爹让你冒万死一生之险,渡过这‘生死桥’来,只怕是别有用心?”   左少白沉吟了良久,道:“也许我爹爹也和老前辈一般,受那江湖传言所骗了?”   白髯老人道:“何以见得?”   左少白道:“爹爹生前,再三的告嘱于我,说我们左家一门,只有我的资质最好,把那洗雪沉冤的千斤担子,放在我的肩上。一家人,都对我爱护备至,八年来,他们拒挡追兵,身经数百战,从父亲到姊姊,个个都负伤累累……”   那白髯老人上下打量了左少白一阵,接道:“果然不错,骨格清奇,气宇不凡,算得上上之选。”   左少白接了下去,道:“只有我,没有受过一次伤,在父母、兄姊舍命苦拼,血汗的护卫之下长大。”   白髯老人点头,说道:“他们的眼光不错,算是把你看对了。”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爹爹说我福缘深厚……”   白髯老人接道:“不错啊!老夫瞧你这小子,福缘也是不浅!”   左少白道:“老前辈取笑了。”   白髯老人接道:“老夫说的是句句真实,一字不错。”   左少白微微一怔,但瞬即又失望的接了下去,道:“大约我爹爹和老前辈一般的受了武林中传说欺骗,说道‘生死桥’后,有什么武林前辈遗物,才一心想越渡‘生死桥’……”   白髯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这话就不对了,受骗的!是老夫,至于你那爹爹么,并未受骗,你也是没有被骗。”   左少白叹道:“爹爹对我寄望深厚,把洗雪我们左家沉冤一事。付托于我,但却又不肯传我武功,只传我坐息固元之法。”   白髯老人笑道:“好极!好极!可以使老夫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左少白双目凝注在老人脸上,瞧了一阵,接道:“但这‘生死桥’后,只不过是数百丈方圆一块盆地,哪里有什么武林前辈遗物?”   白髯老人摇手接道:“纵然是有,对你也是毫无用处。”   左少白接道:“父母寄望愈深,我心头的怨恨也愈大,生既不能为父母昭雪沉冤,那倒不如追随父母于九泉之下,也好尽孝膝前。”   白髯老人厉声喝道:“谁说你不能!”   声音如巨雷轰发,字字钻入了左少白的耳中,只听得左少白心神大震,呆呆望着那老人出神。   白髯老人脸色肃穆,两道森冷的眼神,有如利剑一般,直似要看穿左少白的心腑,声音冷漠,缓缓说道:“追杀你们一家的人,都是些什么人物?”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大帮。”   白髯老人道:“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左少白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白髯老人道:“老夫姓姬单名一个侗字,可听你那故去的爹爹说过吗?”   左少白摇摇头说道:“没有听过。”   姬侗一皱眉头,道:“‘乾坤一剑’之名,就是老夫的绰号,你总该听过了吧!”   左少白摇头说道:“恕晚辈孤陋寡闻。”   乾坤一剑姬侗突然放声大笑,道:“老夫已然绝迹江湖数十年,那时令尊只怕还未出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了。”   左少白道:“爹爹见闻广博,近百年的武林中事,无不了如指掌。”   姬侗道:“那他单单不知道老夫的名号?”   左少白道:“爹爹定然知道,只是他从未告诉过晚辈江湖中事。”   姬侗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武林中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大帮?”   左少白道:“这四门、三会、两大帮的名称,还是晚辈无意中听到。”   姬侗点点头,道:“想是令尊不愿让你尽知武林中事,你如遇不上老夫;那就只好作一个安份守己的农人。”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姬侗道:“老夫昔年在江湖上走动之时,风闻白鹤门声誉甚好,为什么竟然惹起了武林中全面围抄?”   左少白道:“家父英勇异常,如不是这些门派高手联合,岂能把白鹤门一夜击溃!”   姬侗两目中神光一闪,道:“怎么?他们是联手偷袭的吗?”   左少白道:“当时情景,因晚辈年纪幼小,已然不复记忆了,只觉深夜火起,杀声震天,家母用一条汗巾把晚辈捆在背上逃命。”   姬侗道:“那你怎知是四门、三会、两大帮和九大门派联手攻袭?”   左少白道:“事后晚辈从父母、兄姊的口中听得,那夜围攻白鹤门的人,包罗了当代武林中一时精英,白鹤门三十六弟子,男女眷口数百人,一夜间都被杀殆尽,只逃出家父母,我和大哥、姊姊五人……”   一阵伤感,两行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接道:“可是逃亡八年,恶战数百场,仍然逃不了死亡之运,白鹤门数百人,只余下我一个没用的孩子了!”   姬侗也不禁黯然一叹,道:“死者已矣!你应该替他们报仇。”   左少白道:“可是我心余力绌……”   姬侗摇手拦阻了左少白再说下去,冷冷地说道:“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几乎包罗了当今武林中所有的人,如若不是令尊做出了天人共愤,大逆不道的事,岂能天下武林人物尽不相容你们白鹤门?”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对此,亦甚怀疑,也曾问过家父……”   姬侗道:“令尊怎么说?”   左少白道:“家父告诉我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尽出精英人物,一夜间毁了白鹤门数十年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基业,不容他有查究真象的时间,也不容他分辩的余地,那时,晚辈的年龄太过幼小,不解人事,虽是连经险难,但均在茫然迷惘中度过,八年逃亡,行路百万里风吹雨打,颠沛流离,晚辈就在逃亡中长大……”   姬侗脸上微现怒意,冷肃的接道:“九大门派、四门、三会和两大帮,尽起精锐高手,合力夜袭,事前又未示警,当场又不给辩白机会,果真如此,那就是他们大大的不对了!”   左少白接道:“晚辈亦从姊姊中口得知,此事确是如此,但晚辈仍是有些不信,但现在我却相信姊姊的话了。”   姬侗奇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我看到他们惨杀家父母和大哥、姊姊的情形,那是一拥而上群围相攻,使晚辈想到白鹤门被袭之事,定是无数的高手,合手而攻,家父纵要解说,也是没有机会了!”   姬侗捋髯沉吟了一阵,说道:“孩子,如是你有能为父母报仇,重建白鹤门时,你要如何?   左少白道:“如是真有那样一天,晚辈当先行查明真象。武林中门派纷上,别人何以单找上了我们白鹤门中,天下无数的人,为什么别人要追杀家父?”   姬侗点头说道:“不错,正当如此才对,如是查出了错在令尊呢?”   左少白道:“那晚辈就自刎而死,以谢不孝之罪,白鹤一门也将永绝于武林之中。”   姬侗道:“如若令尊无错呢?”   左少白道:“晚辈将查明真象,找出罪魁祸首,血债血还,祭告于亡父灵前,再重振白鹤门的雄风。”   姬侗道:“父仇不共戴天,你却能明辨是非,先求真象,只要惩罪魁祸首,不愿迁怒他人,孩子,只凭你这几句话,就有望报仇了!”   左少白茫然说道:“恕晚辈不解老前辈言中之意?”   姬侗道:“此事最是简单不过,你找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求他为师,学得绝世武功,岂不就可以完你心愿了吗?”   左少白道:“良师难求,何况在这片绝境之中。晚辈糊糊涂涂的走过了生死桥,未曾跌入绝壑,但人生之中,决难有两次死里逃生的幸运,老前辈还是让我死去的好。”   姬侗道:“谁说良师难求了,但那人如是不肯收你,就远在天际,无处可觅,如是愿意收你,就近在眼的。”   左少白两目圆睁,仔细打量了姬侗两眼,道:“那人敢情就是老前辈吗?”   姬侗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可是觉着老夫不配收你作徒弟吗?”   左少白道:“老前辈武功诚然不弱,但如想对抗天下武林,只怕……只怕……”   姬侗道:“只怕什么?你如不信,何妨一试?”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晚辈极愿拜在老前辈的门下。”起身跪倒,大礼叩见。   姬侗双手乱摇,道:“慢来,慢来,我还未答应你。”   左少白黯然泣道:“还来老前辈成全晚辈。”   姬侗道:“此事咱们慢慢再谈。来!先陪老夫喝几杯酒。”   左少白道:“晚辈力不胜酒,只怕难以引起老前辈的酒兴。”   姬侗笑道:“一醉解千愁,你不会喝酒,难道也不会醉吗?”   左少白道:“恭敬不如从命,弟子当尽力奉陪,不醉不休。”   姬侗道:“在我未答应收你之前,咱们还是忘年之交,你用不着对我执弟子礼,免得喝的不痛快。”伸手拉起了左少白,对面而坐,倒了两大杯酒,接道:“咱们先吃一杯。”   左少白捧起酒杯,已觉酒气扑鼻,当下一闭住呼吸,一口吞了下去。   这酒性强烈异常,左少白吃了一杯,立觉腹中热气滚动,满口辛辣。   姬侗又替左少白倒了一杯,笑道:“小娃儿,这酒的味道如何?”   左少白端起酒杯,道:“酒味很好!很好!”一仰脸,又干了一杯。   两杯烈酒下肚,左少白脸巳变成了血红之色,五腑翻腾,天旋地转,已然看不清对面的姬侗了。   姬侗哈哈大笑道:“小娃儿,怎么样了,还能喝吗?”又替左少白到了一杯。   左少白已然语焉不清,喃喃地说道:“能喝……能喝……”   他口中连称能喝,脑袋一垂,却已醉得人事不省。   姬侗见他醉倒,哈哈一笑,掷杯而起,忽在屋中踱起步来。   原来他本是一个热心世务,为善最乐的人,当初甘冒奇险越渡‘死桥’,便是起于恻隐之心,左少白孤苦零仃,身世堪怜,他岂能无动于衷?何况他一见到左少白,就感到投缘,有一股说不了的喜爱。   他走来走去,不时朝左少白望上一眼,神色之间,似有极大难题无法决定,踱了许久,倏地右拳一击左掌,道:“就这么办,且看他的运气如何?”奔到屋外,汲来一瓶万年石乳,灌给左少白喝下,   这万年石乳是稀世之宝,妙用无穷,一会工夫,左少白酒意全消,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道:“老前辈,还喝吗?”   姬侗哈哈大笑,伸出手掌,抚摩着左少白的头发,道:“喝,喝,不过你先听我讲话。”顿了一顿,接道:“孩子,你可知道,何以老夫不肯收你作弟子?   左少白脸色一黯,道:“必是晚辈过于鲁钝,不堪造就,老前辈看不上眼。”   姬侗连连摇头,笑道:“完全不对,像你这等资质,也算得上上之选,难遇之才。”   左少白愁眉苦脸,道:“莫非晚辈的酒量太浅,不合老前辈的味口?”   姬侗呵呵大笑道:“孩子话,越说越不对了。”倏地面容一整,道:“孩子,投师习艺,目的安在?”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拜师学艺的目的人各不同,说到晚辈自己……”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晚辈要为父母昭雪沉冤,为死去的家人报仇雪恨,那……全是一己之私,并非为了行侠仗义,济世救人。”   姬侗摇手笑道:“虽是一己之私,却属人子之道,全忠全孝也是行快仗义,老夫岂有不收你为徒之理?”   左少白惑然道:“晚辈愈听愈糊涂了!”   姬侗笑道:“谅你参详不透。”他语音一顿,拂髯一笑,接道:“实对你讲,老夫当年以‘王道九剑’驰骋江湖,会过黑白两道无数高手,生平从未遭过败绩。”   左少白暗暗想道:“是啊!想那‘乾坤一剑’的外号是何等崇高,若是遭到了败绩,只怕受之有愧哩!”   但听姬侗笑道:“老夫虽然战无不胜,剑下却从未伤过一人,结果赢得‘王者之剑’这许多美称。”   左少白心头暗暗激动,红着脸道:“倘若老前辈成全了弟子,弟子艺成之后,只诛元凶首恶,绝不沾污王剑的美誉。”   姬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话是不错,怕只怕连元凶首恶也诛不了,你岂非空拜老夫为师,白练十载武艺。”   左少白大惑不解,道:“弟子愚蠢……”   姬侗佯怒道:“你是谁的弟子?”微微一笑道:“孩子,老夫虽是不收你为徒,却能指点你一条明路,只是此事太难,还得看你的运气。”   左少白道:“老前辈成全之德,晚辈感激不尽!”   姬侗干了一杯,笑道:“那也不必。”沉吟半晌,忽然问道:“老夫曾经对你讲过,这无忧谷内另外住有一人,你知他叫什么?”   左少白摇头道:“老前辈未曾提到,晚辈如何知晓?”   姬侗道:“他姓向名敖,人称‘寰宇一刀’!”   左少白念道:“乾坤一剑,寰宇一刀,听这外号,倒是与老前辈并驾齐驱的人物。”   姬侗道:“本来是么,当年也有人称咱们为南北二圣的,只是咱们都自愧碌碌,不敢当圣人之名。”   在少白越听越觉有趣,不觉一扫愁容,道:“先父也是使刀的好手,那位向老前辈博得‘寰宇一刀’之名,刀法上定有盖世无双的成就。”   姬侗道:“那还用讲,老夫一剑是假,他那一刀却是名副其实,千真万确。”   左少白讶然道:“晚辈又不懂啦。”   姬侗笑道:“你都懂了,还用老夫破费唇舌么?”想了一想,道:“时光尚早,你还是喝点酒,醉了老夫再将你弄醒。”   左少白急忙捧起酒杯,咕噜吞了一口,姬侗大为满意。笑道:“老夫空负一剑之名,其实剑法共有九招,向老怪说一不二,一套刀法当真就只一招。”   左少白见他言下大有憾意,不禁暗暗好笑,忖道:“这位老人家,一剑、一刀,‘一’字,岂是这般解释的。”   转念下,笑吟吟地道:“那位向老前辈的刀法既只一招,定然是可以反复施展了。”   姬侗双目圆瞪,道:“反复施展,你是说有几个敌手?”   左少白道:“倘若对手只有一人,武功却甚为高强呢?   姬侗道:“一刀足够,他那刀不出则已,出必伤人,伤必制命,因而蒙上了‘霸道一刀’、‘断命之刀’的恶名,其实向老怪虽然不好讲话,为人却也不坏。”   左少白喃喃念道:“王道九剑,霸道一刀,王者之剑,断命之刀……”不觉悠然神往,随口问道:“倘若王者之剑遇上断命之刀,那结果该是如何?   姬侗闻言一怔,默然良久,倏地呵呵大笑,道:“老夫不敢冒那一刀之险,向老怪也不敢拿一世威名作儿戏,咱俩无怨无仇,谁也不愿多找麻烦,因而一个走南,一个走北,彼此间避免着碰面。”   左少白恍然大悟,忖道:“难怪他们很少往来,原来是有这一点微妙的关系。   姬侗将酒杯一顿,道:“小娃儿你现在应该知道,老夫所指点的明路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的意思,晚辈该去拜求那位向老前辈的‘寰宇一刀’吗?”   姬侗点头道:“纵然天下的武林人物都与你为敌,学了老夫的武功,只要你机警一点,未始不能保全性命,如说要为父母报仇,诛灭元凶首恶,那却非得求到向老怪的‘断命一刀’不可。”   左少白沉吟良久,道:“晚辈心切家仇,实在希望去拜求那位向老前辈的刀法,但想老前辈与晚辈相识在前,晚辈……”   姬侗将手连摇,道:“不行,不行,你以为向老怪与老夫一样的好讲话么,别说学了老夫的剑法,纵然未学,向老怪亦未必肯教你。”微微一顿,道:“而且……”   左少白见他欲言又止,只得追问道:“而且什么?”   姬侗正色道:“你新遭家难,仇怨之心太深,愤怒之火正炽,即使老夫传你剑法,你也不能练好,难以得其神髓。”   左少白聪明颖悟,知他讲的都是实情,当下暗暗寻思道:“这位老前辈慈祥恺悌,既能惠我于前,必能爱我于后,父母的血海冤仇,非同寻常,我先去拜求那位向老前辈的刀法,回头再求他老人家的剑招。”   心念一决,眼中不禁露出一片既感激,又歉疚之神色,道:“老前辈,晚辈遵从老人家的指点,去求那‘寰宇一刀’,不知那位向老前辈住在哪里,晚辈应该如何求法?”   姬侗哈哈一阵大笑,道:“向老怪住在山阴,那地方亘古不见日光,毒虫恶兽,遍地皆是,险恶非常,我真怕你走不到地头。”   左少白将头一昂,毅然道:“晚辈自七岁开始,随同父母、兄姊亡命天涯,八年之间,踏遍了世上的穷山恶水,历尽了人间的惊涛骇浪,再厉害的毒虫恶兽,晚辈也不放在心上了。”   第 四 章 霸道只一刀     说到八年的逃亡生涯,不禁想起那些苦难的日子中,一家老幼所受的迫害和委屈,这是至死难忘的惨痛经历,每一念及,心中便泛起易一股无法抑制的痛恨。   姬侗见他脸色渐变,隐隐露出一片厉害,不禁暗暗一叹,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孩子,老夫了解你的心情,不过千万不可过于偏激,谨记住你对老夫讲过的话。”   左少白先是一怔,继而恍然,急忙敛容道:“晚辈记得,将来昭雪父母冤仇之日,除了罪魁祸首,绝不敢妄杀一人。”   姬侗衷心大慰,哈哈一阵长笑,道:“好孩子,就这残菜冷饭吃一个饱,天光已亮,吃了饭,就去找那老怪吧!”   左少白连忙埋头吃饭,饭后,两人走出屋外,姬侗伸手向北一指,道:“那两山之间有一段狭谷,狭谷内横莽丛生,沼泽密布,虫尴出没,咬上便死,有的地点尚有瘴气,小心谨慎,千万大意不得!”   左少白连连点头,心中不胜感激,双膝一屈,扑倒地上拜了一拜,起身飞奔而去。   这“无忧谷”四山环拱,范围甚广,左少白奔到那狭谷口时,红日业已照彻“无忧谷”   底,他定了定神,凝目望去,但见两山夹峙,壁立于切,狭谷中黑沉沉一片莽林,藤罗密布,蔓草杂生,根本无路可通。   他暗暗想道:“难怪姬老前辈干叮万嘱,郑重其事,这狭谷果是怕人!”   八年的逃亡生涯,早已养成不畏艰险,不惧危难的勇气,这时面对险阻,不觉精神大振,拔出金剑,大步走了过去。   开头一段倒只有律莽阻路,他手挥金剑,开路前进,虽然辛苦,倒也无什么凶险。人谷渐深,他却慢慢的心寒胆战起来。   原来谷中阴暗沉沉,几乎不见天光,随处都有许多小虫飞舞,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只要停手不加驱赶,立即就是一拥而上,四面飞扑拢来。开初一段,地面尚还干净,进至数十丈后,地面全是泥沼,泥沼上怪虫蠕动,奇形怪状,俱是左少白见所未见之物。   他右手执定金剑,左手挥舞,驱赶四外的飞虫,双目精芒暴射,四处扫视不停,只恐落入沼泽,无法自拔,因而傍着大树纵前跃进。   一忽功夫,他已大汗淋漓,倏地,足下一软,污泥已深及膝。他骇然大惊,左手一伸,猛地朝树身抓去,哪知树干奇硬,他手指一阵剧痛,人已又陷下半尺,幸而他应变快捷,右手金剑已插入村内,稳住身躯。   陵地,身后阳陆两声,他扭头一望,不禁骇得毛发直竖。原来两条红鳞怪蛇由头顶的树枝上坠下,跌在自己身后,相距不过飓尺。   他望了半晌,见那两条怪蛇再无动静,于是右手用力,由泥沼中拔出身子,凌空荡了几荡,双足在树身上猛力一顿,直向另一颗树下纵去,但觉腰下一紧,已被一人挟住,“呼”   的一声,折而向右飞去。   左少白骇然欲绝,仰面一望,挟着自己的人,依稀是姬侗,不禁大喜过望,道:   “老……”   姬侗身形一坠,单足站在泥淖之内,伸手朝那颗大树一指,道:“那树下的白气就是毒瘴,避之犹恐不及,你反要凑上前去。”   左少白睑孔一红,道:“什么白气,晚辈一点看不出来。”   姬侗道:“啊!我倒忘了,此处大暗,你眼力不济。”   左少白道:“老前辈,怎么来啦?”   姬侗微微一笑,道:“我岂能放心,你的手指怎样?”   就这轻描淡写的两句,其中包含了说不尽的亲切。左少白感到目中一热,眼泪夺眶而出,抬起左手一看,原来四根手指甲全已翻转过来,鲜血淋漓,触目心悸。   他摇一摇头,笑道:“一点不痛。”   姬侗暗暗一叹,道:“忍着一点。”说罢拔身而起,双足起落不歇,宛似蜻蜒点水一般朝前奔去。   这狭谷虽然险恶无比,却难不倒姬侗这等绝世高人,奔了顿饭时光,姬侗倏地身形一住,放下胁下的左少白,附耳说道:“前面已无危险,见到老怪之后,低毁老夫几句也不要紧。他若问你,就说是自己过来的,别说有老夫护送。”说罢如飞而去。   左少白感激涕零,站在当地垂了一忽眼泪,随即振起精神。仗剑开路,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过去,果然再无凶险。出了沼泽,踏上实地,树木逐渐稀少,也有道路可寻,只是两面的山壁大高大陡,日光无法射入,虽在白天,谷底依旧昏暗如夜。   左少白收了金剑,以示恭敬,走了一程,忽见左侧有一片悬崖,离地高约十丈,崖上出现一个大洞,当下相好地势,纵身几跃,登上了崖边。凝目望去,那们漆黑一团,看不出有多深浅,也不知那位“差宇一刀”是否住在洞内,暗想:“姬老前辈说这位老人不好讲话,我先礼貌周到,他纵然不喜,也不会深责。”   打定主意,朝那洞中拱手一揖,朗声叫道:“白鹤门下小子左少白,如见向老前辈。”   说完之后,当真跪下拜了一拜。   等了一忽,他正想二度开口求见,忽听一阵幽幽细细的语声飘入耳际,道:“你闹什么鬼,既然造访,何不进来,难道还要向某出来迎你不成?”   左少白闻言一怔,随即朗声道:“启禀老前辈,姬老前辈不在此处。”   只听那幽细的声音道:“这老儿,他既走了,你就进来吧””   在少白道:“多谢老前辈。”举步朝洞中走去。   这洞中黑暗已极,左少白进了数文,已感到伸手不见五指,不禁暗暗想到:“这位老前辈也真古怪,‘无忧谷’内偌大的地方,难道住不下两个人么?”   思听先头那声音道:“向右转。”   在少白急刹住脚步,伸手摸去,前面已是冷冰冰的石壁,十分光滑,急忙转身向右走去。   但听那声音道:“可以站住啦!”   左少白已听山那南音的来处,当下收住脚步,道:“晚辈左少白。替老前辈请安。”   只听那声音道:“为什么?”   左少白闻言一楞,这等单刀直入的问法,大出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不知从何答起。   那声音并不阴沉,也不诡异,但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左少白尚未想好说辞。那声音又起道:“你是如何渡过‘死桥’的?”   左少白听他尚有问话,顿时胆气一壮,道:“晚辈是莫名其妙的走过来的。”   那声音道:“啊!山陵改变了不成,哪有这事?”微微一顿,问道:“是你独自走进这狭谷的?”   左少白呆了一呆,终是不敢撒谎。道:“是姬老前辈护送晚辈过来的。”   那声音嗯了一声,道:“他为何对你这么好?送你见我有何事故?”   左少白暗暗想道:“还是实话实讲吧!”当下将手一化道:“在下家门惨遭不幸,剩下晚辈孤身一人,昨日间来,得遇姬老前辈,蒙其垂怜,指点门路,命晚辈来此拜见者人家。”   但听那声音嘿嘿一笑,道:“姬老儿倒是会作好事,你上前三步,让老夫仔细瞧瞧你。”   左少白依言而行,第三步刚刚落脚,突然腿上一紧,似是被什么缠住腿,不禁心头大骇,暗道:“莫不是被长虫缠住了?”正待伸手去摸金创,心中忽又一动,暗道:“这如摸出剑来,对他大是不敬。还是不用管他算了?”   只听向敖那幽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姬老儿可是让你来学老夫的刀法么?”   左少白道:“晚辈确有此心,还望老前辈垂怜。”   向敖道:“你的骨格不错,那是无怪姬老儿看上你了。”   他的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慈和,接道:“老夫已然身成瘫痪,别说再渡过那‘生死桥’了,就算离开这座山洞,也是力难从心。”   左少白油然生出了一股同情之心,道:“晚辈背老前辈出去如何?”   向敖冷笑一声。道:“老夫生平,从不肯受人之惠,你年纪虽小,胆子倒大的很,敢这般对老夫说话!”   左少白心中暗想:“我是~番好意,你不肯也就算了。”   只听向敖说:“好小子,你可在心中骂我了?”   左少白道:“晚辈是一番好意,老前辈不肯答应,那也是没法的事。”   向敖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倔强的孩子,你如能在心中骂我几句,那就更好了。”   左少白茫然说道:“请恕晚辈庸愚,不解老前辈言中禅机?”只觉腿上一松,那缠在腿上之物,似是突然消失。   向敖道:“那姬老儿要你来此,就没有告诉你老夫只有一刀么?”   左少白道:“虽只一刀,但却世无匹敌!”   向敖冷哼一声,道:“小小年纪,也敢替老夫戴起高帽子来了,哼J哼!需知老夫和那姬老儿不同,不吃这个!”   他口中虽是责怪,但心中却是十分欢喜,轻轻咳了两声,接道:“世间武功,深远博大,但却从未有过只一招,能使天下倾服,姬老儿一代绝才,者夫比他不上,他能创出九招剑式,老夫却只能创出一招。”   左少白接道:“姬老前辈曾告诉过晚辈,老前辈那一招刀法,已然冠经天下,无人能够抗拒,用不着第二招了。”   向敖道:“王剑、霸刀,各擅胜场,彼此虽有较量之心,但谁也不敢冒险一试。我们并立江湖,齐名武林,彼此也不知是友是敌?仇视了数十年,也相交了数十年,除了比试武功之外,老夫不让他再有专美之事,他也不肯让老夫有掩过他的美誉,我们就这样在江湖并名而立,但却又相互躲避着不肯见面。姬老儿剑下无绝学,老夫的刀下无生机。”   左少白道:“姬老前辈,对老前辈十分推崇。”   向敖冷冷说道:“老夫虽不愿中那姬老儿的圈套,但也不愿让他‘王道九剑’留传于世,而老夫的一招刀法却随我永埋于此……”   左少白心中一直记着姬侗之言,说这向敖脾气古怪,喜怒难测,一时不知如何措词。才能讨他欢心,不敢胡乱开口。   只听向敖接着说道:“如若还有第二个人,渡过这‘死桥’进入‘无忧谷’来,不论那人是男是女,是者是小,老夫必将收他为徒,传授我的刀法,使王剑、霸刀,仍然相互映辉,可惜的是,只有你一个渡过了‘死桥’。”   左少白一时间猜不透他的心意何在?仍是不敢开口说话。   向敖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老夫只有把这一招刀法,传给你了!”   左少白福至心灵,突然曲下双膝,拜伏在地,道:“多谢老前辈。”   向放声音突然又恢复来时那冰冷的味道:“老夫这刀法,虽是只有一招,但这一刀之中,却包括了心意、身手和气势,和姬老儿那剑法,大不相同,你的骨格,虽然是上上的习武之材,但心地、性格却不是老夫门下之人。”   左少白心中暗自惊道:“这洞中一片漆黑,我穷尽了目力,也难见两三尺外的景物,他却能看出我的骨格、形貌,这人的内功,当真是精深惊人!”   心中转念,口里却求告道:“老前辈请看在晚辈身负血海深仇的份上,破格优客!”   向敖喜道:“什么!你心中充满着仇恨、怨毒么?”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满怀仇恨,一腔怒火,但晚辈却不敢妄用老前辈授予的绝……”   向敖接道:“行了,不用再说啦,你骨格清奇,慧质天生。正是姬老儿需求的门人弟子,无怪他见到你非把你收归门下不可,但如以老夫择徒标准而论,你却失之于和善了,传我刀法,只怕难有成就!”   左少日心中暗暗奇怪道:“原来学他的刀法,还得心地恶毒之人才行!”   但闻向敖接着说道:“姬老儿的剑法变化精微,讲求以静制动,借敌之势,但威而不猛,精而不刚,纵然在高手围攻之下,亦可从容应仗;但老夫的刀法,却是恶毒无比,出手一击,必然伤人,要求的是一鼓作气,如狂涛激流,莫可遏止,如若是心地和善之人,难以造成出手的气势,那就算练上一辈子,也是难以有成。”   左少白道:“晚辈心切家仇,或可不使老前辈失望。”   向敖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既然失言答应传授于你,自是不再反悔,至于你能不能学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左和白养状地上,道:“多谢老前辈的成全。”   向敖道:“学老夫的刀法,首重目力,洞察细微,出刀一泻千里,现在老夫先传作调息培元,增强目力之法。”   左少白左手四指上指甲裂翻,当时凭藉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伤势还不觉疼痛,此刻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伤处疼痛渐剧,但他生性坚毅,咬牙苦忍,不出一句呻吟之声。   向敖传了口诀之后不再说话,幽暗的洞中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左少白忍着伤疼,依照向敖传授的口诀,运气调息。   他心神专注,逐渐的忘去的手上的伤疼。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白反复依照向效传授的口诀,运气行功,已然逐渐的熟悉。   忽然间,传过向敖冷漠的声音,道:“接住这个,吃下去,这初步奠基的功夫,最为重要,你至少要一个月,不能离开这洞中一步。”   但闻“叮”的一声,一团黑影飞了过来。   洞中太过黑暗,左少白视线不清,伸手去接,却不料一把抓空,那飞来之物,蓬的一声,击在了前胸之上,不禁心头一跳,暗道:“这位向老前辈的脾气,当真是古怪得很!”   向敖抛物手法,极有分寸,虽然打中左少白的胸前,但不很重。   左少白拿在手中,只觉有些沾手,却没法分辨出是什么东西?但腹中饥肠路辆,只要是可吃之物,也就吞下去。   流光匆匆,左少白只觉自力渐强,已可见三尺外的景物,这洞中一片黑暗,不见天光,左少白也无法分辨出自己在洞中过了多少时间。   向敖很少和他说话,除了给他食用之物时,招呼一声之外,幽寂黑暗的石洞中,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左少白几次想瞧瞧向敖,但他目力不济,只能凭藉着声音,分辨出向敖停身的方向,却无法看到其人。   这一日,左少白练功过后,腹中又觉饥饿,但却不闻向敖送他食物的招呼之声,又不敢多言相询,只好强自忍着。   约略之间,又过近一天时光,左少白再也无法忍下腹中饥火,忍不住说道:“老前辈,晚辈腹中饥饿难耐,可有食用之物?赐给晚辈一些,充充饥么?”   他一连说了数遍,仍不闻向敖回答这言,生似向敖已离此而去,这幽凄、黑暗,充满着寂寞的石洞中,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他又强自忍一阵,腹中饥饿更甚,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他的声音愈来愈高,山洞中回音僚亮,传播老远,但是仍不闻向敖回答之音。他自从向敖传了口诀,在这黑暗山洞中修习内功,时日已不算太短,但却一直未能见过向敖一面。左少白虽有着过人的忍耐之力,但此刻也有点忍耐不住,霍然站起身来,沿着石壁,向内行去。   刚刚行了两步,突觉腿上一紧,似是被一物缠住,身体失去平衡,一跤跌倒在地上。   他这一跌跌的很重,半晌才爬了起来。   伸手抓去,那缠绕双腿之物,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大惊,暗道:“莫要是一条毒蛇才好。”   心念转动之间,挺身坐了起来。   但闻“呼”的一声,一物由背后飞来,正击中肩头之上,只打得肩上一阵生疼。   左少白不觉间被激起怒火,右手一探,摸出金剑,暗中凝神戒备。   他蓄势待敌,等了半晌,竟是毫无动静,不禁怒火渐消,刚待扶壁而行,忽觉右手一麻,手中金剑脱手飞了出去。   那击在腕上之物,一片柔软,而且快速异常,耳际只听呼呼风声,目光却是难以看到!   惊愕间,只觉双脚一紧,身不由主的又摔倒在地上。   左少白只觉心头怒火高烧,回臂拍出一掌,但闻“叭”的一声,击在一块大石之上,震的手掌生疼。   不知何物,似是有意找他的麻烦,手掌痛疼未消,左肩之上,却又挨了一下。   这一下落势甚重,虽非痛疼难耐,但也肩骨酸麻。   左少白心火难耐,右手疾转,抓了过去。   但觉那柔软之物,呼呼风啸,飞来绕去,忽而在肩头上打一下,忽而缠住双腿,摔他一下,只把个左少白激得七房喷出火来,双掌乱挥,不停的拍打。   他腹中饥饿难耐,这一阵乱挥乱抓,早已闹的头晕眼花。   正自急怒交集,邵绕身飞转的柔软之物,却突然消失不闻,耳际间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孩子,你心里很火么?”   左少白听出那正是向敖的声音,正在怒火攻心之下,不加思索的说道:“火大啦!……”忽觉此等口气对尊长而言,大是不敬,赶忙住口不语。   但闻向敖接口说道:“记着,老夫的这刀法,虽只一招,但却是神意会聚,身心合一,在出手之前,心中愈是忿怒愈好,最好是你心中充满着恶毒和仇恨,想着这出手一刀,杀尽天下的人,才能把这一刀的威力发挥出来。”   左少白听得呆了一呆,道:“如是晚辈心平气和呢?”   向敖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你就永远学不会老夫这一刀。”   左少白心中有些不服。暗暗想道:“横竖只不过一招,我一天学不会,难道用L一年时间,也学它不会么?我倒下信,会有此等之事?”   只听向敖说道:“你纵然学会了这一招刀法,但在施用之时,不能激起满腔忿怒和仇恨。不但难以使它威力发挥,而且也无法施展出来。”   左少白心中半信半疑。说道:“有这等事?”   向敖怒道:“难道老夫还骗你不成:不知好歹的小娃儿。”   左少白不敢顶撞。一抱拳过顶,道:“晚辈少不更事,老前辈不要见怪。”   向敖道:“唉!老夫原准备传你的刀法,但此刻却是传不成了,你这般心平气和,如何能够学得?”   左少白道:“不知再要等到几时?”   向敖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许明天就传,或者要等上个十天八天,三五个月。”   左少白心中懊丧,连饥饿的事也忘了,摸索着回到原来的停身所在,坐了下去。   耳际间又传过来向敖的声音,道:“接住食用之物。”“呼”的一声投了过来。   这月余时光之中,左少白已然习惯接向敖抛来之物,闻声出手一抄,果然抓住了一块软软的食物。时光匆匆,左少白自入这幽暗的石洞中,不觉间已然过了两月之久。   在这两月时光之中,那向敖数度想激出左少白的怒火,但左少白已知是向敖亡暗中相戏,竟是火不起来。   这日,左少白又是十几十时辰未进食用之物,饥肠鹿辙,甚是难耐。   但他未曾来此之前,已得姬侗告诫,这向敌为人脾气古怪,左少白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暗想:“不论你如何折磨我,我一直逆来顺受,总有感动你的一天。”是以,不论向敖如何捉弄他,他始终隐忍下去,腹中虽已饥饿难耐,却四是咬牙苦撑。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但觉饥肠翻腾,十分难受。   忽听向敖长长叹息一声,道:“小娃儿,你饿了么?”   左少白道:“晚辈饿得很久了。”   向敖道:一你饿了很久啦!为什么不讲呢?”   左少白道:“晚辈怕惊扰了老前辈的清静。”   向敖叹道:“你这种性格,不是老夫门下的人,只怕难传老夫的刀法!”   左少白心中一震,拜伏地上,说道:“老前辈请念晚辈一片诚心,破例优容,晚辈虽然是才智平庸,但当尽我心力,决不负老前辈的厚望!”   向敖道:“孩子,这洞中不见天日星辰,不分昼夜,你可知道你在这里,住有多久时间了?”   左少白道:“详细的日子,晚辈已难算汁,大约之间,总该有两个月左右了?”   向敖道:“不错,两个月左右,这两月之中,老夫时时想传你刀法,但却一直找不出一个适当的时机。”   左少白道:“晚辈愚拙。还望老前辈垂怜栽培。”   向敖道:“今明两天,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若在两天之内,你还无法学得老夫的刀法,也许老夫的刀法,将成绝响,从今之后,武林中只有王剑而没有霸刀了!”   左少白只觉胸如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黯然说道:“只有两天了,两天时间,眨眼即过,老前辈纵然细尽相授,只怕晚辈的愚碌之质,也难学得绝艺!”   向敖冷笑一声,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老夫至多使刀法绝传于世,哼哼!刀法由老夫而出,再由老夫而绝,那也算不得大憾之事。”   左少白想到此来成空,父母沉冤,白鹤门一门遭戮之仇,今生只伯是永无洗雪之日,不禁热血沸腾,一股怨忿之气,直冲而上。   悲忿化成的怒火,使他忘去了饥饿,形露于神色之间。   只听向敖冷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娃儿,听着,时机已至,老夫此刻传给你刀法的口诀。”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此刻么?”   他话未说完,向敖已接口吟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刀出神鬼惊,血染九州红……”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好深沉的杀机……”   只听向数接着吟道:“宝刀出鞘,一击断魂,法继绝学,武林至尊。”   左少白心头怦然一跳,忖道:“好大的口气!”   耳际响起了向敖惊魂动魄的笑声,道:“小娃儿,左行七步,听老夫传授你‘嘉宇一刀’。”   左少白依言向左行了七步。   但见寒光一闪,一柄森寒的宝刀递了过来。   向敖冷漠声音重在耳际响起,道:“小娃儿,接刀啊!”   左少白右手一伸,接过宝刀。   他自入这石洞之中,和向敖旦夕相处,但却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此刻,向敖虽是在他身边,但他却被一股冷厉的杀气震慑,不敢转眼去瞧。   向敖那震人心神的笑声,又复响起,幽洞回音,四面八方,尽都是震耳的笑声。   笑声中,又听得向敖吟道:“环顾几许好头颅,宇内只此一霸刀!孩子你准备好了么!”   左少白道:“晚辈恭候多时了。”   向敖道:“刀虽只有一招,但却采尽天下武林中刀法之长,出手之时,如无霸吞河岳气盖世的雄风,这一刀的威势,永难发挥出来,孩子,双手捧刀,平胸举起。”左少白应了一声,如言施为。向敖道:“双目圆睁,平视强敌。”   左少白瞪起双目向前直视。   幽暗的石洞中,突然恢复了宁静,足足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才听向敖说道:“小娃儿,你看见些什么?”   左少白道:“晚辈目力不济,什么也看不到。”   向敖冷哼一声,道:“老夫都看到了,你怎么瞧不到呢?”   左少白道:“老前辈看到什么?”   向敖冷然说道:“见到令尊满身浴血,奋拒强敌。”   左少白但觉热血上冲,眼前金星闪动,恍懈里见父亲满身浴血而立,当下说道:“晚辈也看到了。”   向敖哈哈一笑,道:“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你那杀父的仇人来了?   左少白但觉往事由脑际中一一闪过,幻觉到飞臾胡梅、金钟道长和那高大的少林僧侣,齐齐涌来,不禁咬牙切齿的说道:“晚辈也看到了。”   向敖厉声喝道:“看到了,你要怎样?”   左少白已为心神贯注产生的幻觉所惑,高声喝道:“晚辈替死去的父母报仇!”   向敖道:“要报仇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左少自身不由主的大喝一声:“看刀!”“呼”的一声,抡刀劈出。   但闻蓬然一声,火星闪动,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弹了回来。   原来,这一刀正击在石壁之上,主刀受震,火星闪动中,脱手飞去。这出刀一击中,左少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被山壁震飞,去势仍难遏止,“呼”的一声,撞在山壁上,晕了过去。   晕迷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醒来后感觉到一双手,正在他全身推拿。   左少白长吁一口气,正待挺身坐起,却被一双强力的手掌,按在胸前,挣扎不动。   耳边,响起了向敖的声音,道:“孩子,你那一刀劈的很好,大有小天地唯我独尊的雄风,此刻你两肘间关节受震,不易挣动,闭上眼睛睡一会吧!老夫以本身功力助你复元。”   但觉向敖两掌不停在全身移动,每至,一处,必有一股热力攻入体内,但觉心神舒畅。   不觉睡熟过去。等他再度醒来时,面前放着食用之物和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刀。   他腹中早已饥饿,一见食物,立刻大吃起来。   刚刚吃完。耳际又响起向敖的声音,道:“小娃儿,举起刀来。”   他已有了经验,立时一跃而起,双手捧刀,平胸举起。   大约过了一刻工夫,向敖那冷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小娃儿,有何感觉?”   左少白道:“晚辈并无若何异样的感觉。”   向敖道:“那刀重是不重?”   左少白道:“不重……”   向敖道:“武功一道大都讲求举重若轻,但老夫这刀法却讲求的是举轻若重,你要拿稳了。”语声甫落,左少白立时觉出有一股压力,从刀上传下来,不自禁用力和现压力抗拒。   但见那压力愈重,宝刀似是要向下沉落,他既不敢松手,只有全力抗拒。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白只觉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已运集于双手之上,仍觉举不起手中宝刀,筋酸骨疼,难再支撑。   忽然向敖哈哈一笑,道:“小娃儿累么?”   左少白连答话气力都已用尽,大大的喘了两口气,道:“晚辈举……不…动了。”   向敖道:“记着,拔刀在手后,要全神贯注,周身气力凝聚双手,如举山岳一般,出手一击,才能尽出全身潜力,如排山倒海,使人无法抗拒。”   左少白道:“晚辈……记……下……了。”   向敖道:“放下刀,盘膝坐好,听我传你实用法门。”   左少白应了一声,紧张心神为之一松,眼前忽然一黑,一跌跌倒在地上。   原来,他全身气力全都用在握刀之上,苦苦支撑,早已用尽,听得向敖要他放下刀来,赖以支持身体的精神力量,突然消失,再难支持疲累的身体,一跤跌倒在地上。   恍馆中,感到一股热力,由背心直冲心脉,缓缓向四肢流布,疲累渐消,全身舒畅无比,人也迷迷糊糊的睡熟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白突然全身一冷,陡然清醒了过来。   他摇摇脑袋,来不及转动念头,耳际已响起了向敖的声音,道:“孩子,用心的听着,老夫只有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左少白精神为之一振,道:“晚辈洗耳恭听。”   向敖道:“天下武功,除了姬侗那‘王道九剑’,老夫未曾试过之外,任何招术,都有破绽,综合老夫数十年对敌经验,还未见过有任何一招,能够防得老夫这一刀……”   他突然纵声大笑一阵,道:“世人均知老夫这一招刀法,霸道无比,宝刀出鞘,纵有人幸而不死,亦必得身受重伤,连那姬侗老儿,只怕也是如此的想法,其实老夫这刀法虽只一招,但在出手击出之时,却同时笼罩了九个部位,不论任何武功高强之人,也无法在九个部位同时可能受袭之下,还有反击能力,那情形该是如何?”   左少白道:“应该是全神戒备,紧对门户。”   向敖哈哈一笑,道:“坐以待毙,亦即,授我以可乘之机,使我无后顾之忧,全力出手。这时对抗之势,我已占尽制胜先机。”   左少白道:“晚辈记下了。”   向敖突然抓住了左少白的右手,握在刀柄之上,道:“宝刀出鞘,即要成攻敌之势,先声以夺敌人之志。”   左少白右手在向敖扶助之下,“咧”的一声,拔出刀来,但觉手腕微一挥转,刀尖斜向右指出。   向敖道:“你记下没有,先习好拔刀这势,我再传你出刀之法。”   左少白在向敖手扶之下,并未觉出困难,但自己一试,却感到大不对劲,光是这拔刀出鞘,连试了数百次,才算学对。   向敖似是已无很多时间,急促的传授他出刀之法,左少白人虽聪明,但也耗去了近一个时辰,才算演熟,只觉向效讲话的声音,愈来愈小,扶在他手上的劲力,也愈来愈是微弱,心中正自奇怪,突然向敖有气无力的说道:“孩子,你去吧!不许回头看我……”   左少自道:“老前辈怎么了?”   向放声音微弱的接道:“这柄刀伴了老夫一生,寸步未离,现在一齐送你,但愿你能练熟老夫授你的刀法,使老夫绝技得有传人,不负此刀,快些去吧!”   左少自听他声音,微弱异常,有如大病将死之人,用尽了全身气力,说出遗言,不禁心头大骇,心想回头瞧瞧,又不敢违他之命,但又无法按下去心中这股冲动,忍不住说道:   “老前辈,晚辈得蒙授于绝技,使家门沉冤、父母血仇,洗雪有日,此等恩德,何等深厚,难道就不容晚辈看上老前辈一眼么?”   向敖激忿的说道:“快给我滚出去!”   左少白呆了一呆,站起身来,缓步向前走去。   出了岩洞,已然可见天光,左少自回身对岩洞拜了三拜,含泪说道:“老前辈授技之恩,晚辈终身不忘。”   忽听一阵轻轻的叹息声,传了过来,道:“向敖老怪当真把他的刀法传了你么?”   左少白回头望去,只见姬侗白髯飘飘,身着扶衫,背插宝剑,站在两三尺外,起身抱拳一礼,道:“向敖前辈不但传了我的武功,而且把他一生中寸步未离的宝刀,也送给了晚辈;但他却不容晚辈见他一面,把我撵了出来。”   姬侗点头说道:“向敖作事,一向是叫人莫测高深,他把你撵出洞来,不肯见你,你求告也是无用,咱们快回去吧!”伸手一把,抱起左少白,疾奔而去。   这段险径,虽有泥沼。毒瘤,但却挡不住姬侗这般绝世高人,不足顿饭工夫,已然离开险地。姬侗放了左少白道:“孩子,你的造化不小啊!”   左少白数月以来,重睹日光、花草,只觉恍如隔世一般长久,但想到向敖终年在那幽暗如墨的石洞之中,数十年不见天光星月,这日子当真是难过得很。   这数月小别,姬侗对左少白的爱护之心,似是更加深切,看他环顾了遍地的花草树木一眼之后,突然凝神而立,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左少白道:“晚辈想问那向老前辈,为什么要住在那一座不见天光星月的岩洞之中?不肯和老前辈住在这‘无忧谷’中呢?这地方方圆数百丈,就算住上数百人,也住得下的。”   姬侗叹道:“向老怪为人孤僻,数十年来,我们虽然相互仰慕,但也一直相互间避,老夫先渡‘生死桥’,占据了此地,向老怪为了避老夫,才越泥沼、毒瘴。寻到了后面那片岩洞,为的是不愿和老夫见面。”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洞中不长五谷,不见鸟兽,数十年来,不知他吃些什么?”   姬侗微微一怔,道:“他吃些什么?老夫就不清楚了。”   左少自突然站了起来,道:“老前辈可否再把我送到向老前辈那居住之处?”   姬侗道:“你刚刚回来,又去作甚?”   左少白道:“我要把他请出那暗无天日的石侗,住到‘无忧谷’来。”   姬们摇头说道:“不行,王剑、霸刀如是住在一起,难免要冲突起来,老夫虽可让他一些,但这忍让也有一定的限度。唉!孩子,向老怪虽然有些敬我,但也有些怕我……”   左少白接道:“老前辈是否也有些怕向老前辈?”   姬侗叹道:“这是老夫一生中唯一的一件隐密,今日要一吐为快了……”   他缓缓坐下身子,拍拍旁侧的草地,说道:“孩子,坐下来。”   左少白忽然发觉姬侗满脸尽都是黯然悲苦之色,心中大为后悔,忖道:“早知如此,我是不该问他的了!”   只听姬侗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夫这一生中所作所为,从无见不得天日之事,但只有一件事,却是深觉不安,那就是老夫私自窥探了向敖的刀法。”   左少白道:“这也算不得人生憾事。”   姬侗道:“在别人,当然算不得人生憾事,但在老夫而言,却是有些不同。”   左少白奇道:“哪里不同了?”   姬侗道:“王剑、霸刀齐名武林,江湖称俺俩南、北二圣,老夫暗中窥探他的刀法,岂是应该之事?这窥探是不该,老夫那用心就更难以告人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用心何在呢?”   姬侗道:“我想从他刀法之中,找出破解他那‘断魂一刀’之法。”   左少白怔了一怔,默然不言,心中却是暗作评论道:“你这般用心,无非是想把王剑之名,掩盖于霸刀之上,才研究他的刀法,筹思破他‘断魂一刀’之策,如是敌对之间,兵不厌诈,自无不妥,但只为盛名之争,那就有欠光明了!”   只听姬侗接了下去,说道:“老夫曾易容改装,暗暗追踪两年之久,亲眼看到他连施‘断魂一刀’,斩杀十一名武林高手,也从他出刀杀敌之中,看出了破绽……”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老前辈已想出破解他一刀之法了?”   姬侗摇头道:“没有,老夫虽然瞧出他出刀时的破绽,但却无法筹思出破解之法,我为此苦苦思索了三年之久,仍是一无所得””   左少白心中大奇,道:“老前辈既然瞧出他刀法中的破绽,何以竟想不出破解之法呢?”   姬侗道:“当时老夫也和你此刻一般想法,既有破绽,必有法子破解……”   他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为此苦苦思索,只想得快要发疯,深夜严寒之中,迫的我跳入冰寒刺骨的水中去……”   左少白讶然道:“老前辈为何如此?”   姬侗道:“我想以那外来的寒冷,迫使我忘去心中思索之事,哪知事与愿违,身虽在冰寒随骨的水中,心里却仍然以向敖那‘断魂一刀’为念,忘记了置身于寒水之中。孩子,这份痛苦,实非身受者所能想像!”   左少白暗想道:“为一刀法,想了数年,把一个人想的如痴如狂,这也算得是一件罕闻罕见的事了!”   姬侗两道慈和的目光中,突然暴射出冷电般寒芒,凝注在左少白的脸上,道:“孩子,你知我是如何解这份痛苦的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晚辈如何能猜想得到叩姬侗道:“落叶归根,后来还是老夫由自己九招剑法中,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才解脱去这个无形的枷锁。”   左少白茫然说道:“难道老前辈从那九招剑法之中,找出了破解‘断魂一刀’的方法了?”   姬侗道“不是,老夫这~生之中,只怕是永远想不出破解那‘断魂一刀’之法,我只是从自己九招剑法中,解除这份痛苦。”   在少白举手拍拍脑袋,道:“晚辈也要想晕头了,到底老前辈想通了什么?”   姬侗哈哈一笑,双目中神光敛失,又恢复一脸慈和之色,接道:“我从自己九招剑法之中,发觉了比那‘断魂一刀’更多的破绽,心中才恍然大悟。原来天下的武功没有一招是至善至美之学,不论何等博深精奇的武功,何等诡奇的招术,都有破绽。如是有一人能创出一招至善至美的武功,天下武林尽皆臣服,江湖上岂不是永无盛名之争,武林中万流归一,那也用不着分什么门户派别了!”   左少白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一姬侗道:“我创了九招剑法,固然破绽较多,向敖穷其毕生才智,只创一刀,所以他的破绽较少。但我的九招剑法,尽罗天下各家剑法中防守之长,可独拒数十高人围攻,不致落败。向敖的一刀,包尽了天下刀法中的攻敌之长,是以,无人能在他一刀攻势中幸免死伤。孩子,如若向敖挟兼得武林中攻敌之长的一刀,来破我兼得天下防守之长的剑法,你能想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么?”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想不出来。”   姬侗道:“玉石俱焚,两败俱伤,我可能要伤在他‘断魂一刀’之下,他亦将伤在我绵密剑网的反击之中。孩子,世人都知老夫的剑法王道,那是因为老夫一生中从未伤过人的缘故,其实,老夫这九剑连环为因,绵密相结,处处制敌机先,迫人认败,就算想伤人,也是有所不能,这是老夫剑法中的大憾,也是王剑之号的由来……”   左少白心头茫然,暗道:“你有‘乾坤一剑’之声,被人尊为武林一圣,剑法精绝,独步天下,哪有天下最为精博深奥的剑术,只能用来拒敌攻势,却不能伤到敌人呢?”   姬侗是似已看出左少白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可是不信我的话么?”   左少白道:“晚辈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姬侗道:“个中有很微妙的道理,老夫纵然是不厌其烦的解说给你听,只怕你此刻也难以参详个中道理,但如你学会了老夫剑法之后,你就可以了然个中的原因了……”   他沉吟了一阵,突然说道:“老夫决定从今日起、开始传授你剑术。”   左少白道:“老前辈的栽培之恩,不但晚辈感激不尽,就是埋恨九泉的父母,也是感恩泉下了!”   姬侗道:“只伯你无法把王剑、霸刀,带出这‘无忧谷’去。”   左少白聪明过人,略一沉吟,已知他话中含意,当下说道:“纵然险阻重重,晚辈亦将是义无反顾,家父阴灵有知,亦必将暗助晚辈,再渡‘生死桥’。”   姬侗道:“大孝之人,必有仁心……”   他突然住口不言,屈指数算了一阵,道:“三年后可能有一个越渡‘生死桥’的机会。”   左少白道:“但不知晚辈愚昧之质,能否在三年间学会老前辈的剑术?”   姬侗道:“武功一道,深奥无比,纵然是穷尽一生的岁月,也难以学尽天下武功。三年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以你生具的清奇骨格而言如果在这三年中,能够换而不舍,加上日饮万年石乳,以增体能,三年其间,抵得别人十年功候,内力方面,或可使用老夫的剑术了。”   第 五 章 绝艺竟兼得     左少白在姬侗监督之下,开始修习上乘内功,姬侗对他爱如子侄,每日间的食用饭菜,都不用他帮忙,只要他日以继夜的专心修习内功,每夜子时,姬侗就取来一碗石乳,让他服下。   勿勿时光,不觉过去了两年时间。   七百多个白昼、夜晚,姬侗绝口不谈传授剑法的事,除了每月里初五、十五;廿五,三天时间中,要他练习向敖传授的刀法之外,就是打坐调息,运气行功。   直到第三年过了大半,左少白得万年石乳之力,体力大增,内功基础扎实,姬侗才开始传授他的剑术。   这是个明月如画的深夜,姬侗把左少白带到一处满种奇花的山脚下,笑道:“孩子,你瞧瞧这地方景物如何?”   左少白四顾一眼,道:“繁花如锦,香风醉人,好极了。”   姬侗笑道:“两年多来,你除了在那茅室外面,练习刀法之外,一直足不出户,虽然十分辛苦,但成就却出了我意料之外。”   左少白道:“这都是老前辈的栽培之功。”   姬侗笑道:“从今夜起,我要开始传授你剑术了。”   左少白扑的一声,跪到地上,大拜了三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姬侗也不拦阻,受了大礼之后,笑道:“现在咱们算有了师徒名份,从此刻起,你在这无忧谷中,至多还有半年左右停留时间,有为师在旁指点,大概是足以学会我那九招剑法了,这块花地,是我年来垦植而成,专以供你习剑之用。”   左少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习剑时还要在这片花地之中,但觉师恩深重,大为感动,流泪说道:“师恩深如海,弟子真不如何才能报答!”   姬侗道:“你如能把我的王剑九招练好,继我衣钵,那就算报答于我了。”   左少白迈:“弟子当全力以赴,不使恩师失望。”   姬侗道:“你可知道,为师的为什么要垦植出这一片花地,供你作习剑之用么?”   左少白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为师这套剑法,不同于一般武功,和向敖那‘断魂一刀’,更是大反其道。   两年多来,为师的看你习练向敖的刀法,充满着杀机怨毒,但为师的剑术却是要如沐春风,充满着仁和慈祥,习剑之时,必得满心欢愉,如花盛放。因此,特地为你垦植了这一片花地,在这山花如锦,色彩烂漫的环境,有助你剑术速成。”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师父对我太好了!”   姬侗道:“为师这王道九剑,又名叫作‘大悲剑法’,第一招‘祥云缭绕’,起手一剑,有如天降祥云,把敌人圈入一片剑光中,剑光寒芒,连续九变,分指向对方九处大穴,先一挫敌人锐气,剑法虽只九招,但每招九变,九九八十一变,反复颠倒用出,共有七百二十九变,繁杂异常,今夜我传一招,再用两夜复习,一招三日,在二十七天学完,我准备一月时间,传完九招,余下三天,再作连续复习……”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但在习练为师这‘大悲剑法’时,却不能再习那‘断魂一刀’了,这九剑一刀,不论情绪上和气势上,都是大反其道,如是齐头并进,只怕你情绪相性格都难适应。”   左少白暗暗付道:“原来这王剑、霸刀,在基本上有这样的冲突,各走极端,无怪是一王一霸,两人虽然相互倾幕,但却避不相见。”   只听姬侗说道:“留心了,为师先把全套演习一遍给你瞧瞧。”   左少白道:“弟子拭目以待。”   姬侗缓缓举起手中宝剑,极慢的演出了九招剑法。左少白只觉每剑之后,都有绵连不绝的变化,大为神注,但又觉剑势繁杂异常,甚是难记。   姬侗收了长剑,笑道:“怎么样?”   左少白道:“弟子一招也记不住。”   姬侗笑道:“如若是你一看就会,那还能称为一代绝技吗?”   左少白道:“弟子才质愚鲁,只恐有负师恩。”   姬侗笑道:“日子长远的很,如是你真的未能在半年之内,学好这套剑法,那就再留住谷中三年。”   左少白心中一震,暗道:“再留三年!”父母惨死情景,终日在他脑际盆旋,恨不得立刻学成绝艺,早报父母之仇。当下长吁一口气,道:“弟子尽全力学习。”   时光流转,弹指一月期满,在姬侗细心指教之下,左少白竞然学会了“大悲剑法”。   这日习完剑术之后,姬侗指着那遍地山花,笑道:“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要种植这片山花,作为习剑之地?”   左少白摇头说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月来你每日在此练剑,可有什么奇怪的感受吗?”   左少白四顾了山花一眼,说道:“弟子想不出来。”   姬侗微微一笑,也不解说,扳转了话题,接道:“从明日起,为师不来指教你了,每日子、午两次,来此习剑。”   左少白急道:“弟子只不过略通概要,很多精微之处的变化,还不了解,师父如不在旁指导,弟子如何……”   姬侗接道:“为师不能永远的跟着你……”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大悲剑法的九招主变,你已完全记熟,至于那数百招副变,全在对敌之际的随机应用,不能拘限招式的变化,你自行习练,为师的不从旁干扰,你才能放手施为,至于你能有多大成就,为师的也不敢断言,那要看你的天资造化了,室中存粮,足供你三月食用,井中石乳虽已不多,但亦可供你食数月。”   左少白越听越觉不对,忍不住插口说道:“师父要到那里去?”   姬侗道:“为师有件要事,暂和你小别三月,你只管安心习剑,不用以我为念。”也不让左少白再多问话,翻身一跃,疾行而去,眨眼之间,转过了一个山角不见。   左少白望着姬侗消失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泛起了无数的疑问,百思不解。这座无忧谷,方圆不过数百丈,除了向敖住的阴暗石洞之外,别无可去之处,师父一去数月,不知行踪何去?   左少白仰望天云,出神良久,才开始自行练剑。   他开始了孤独自立的生活,自炊自吃,每日里除了习剑之外,就打坐调息,修习内功。   这些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内功进境如何?只是依照姬侗传他行功心法,打坐习练。   有时,左少白也依照向敖传授的心法,打坐调息。   他无法明显的分辨出两人传授的内功修习心法,有何不同,但他却从身体的感受上,觉出了两人传授的内功,大不相同。   原来,左少白内功已有小成,每一行功运息,体内立可觉出感应。   姬侗传授的坐息行功之法,一经运气,立时有一种舒畅气和的感觉,全身有一股热流,缓缓向四肢流布,走脉过经,心情一片平和。   但向敖传授的内功心法,一经行功,立时真气出冲,直似要破空而去,经脉中真气滚滚,胸腹里面血气沸腾,跃跃砍动。   这两种感受,愈来愈觉明显,左少白心中甚感惊异,但他又不敢弃去一种不学,这两种心法,一种如平湖小溪,一种如洪流怒涛,这两种大不相同的感受,使左少白极为困恼,百思不解。   三月时光,弹指而过,室中的存粮已尽,左少白心惦恩师,终日里屈指数算着姬侗的归期。   这日,已是姬侗的归期之限,左少白做了几样菜,坐待师父归来,哪知由晨至暮,仍不见姬侗回来,直到子夜将过,姬侗才缓步行入茅室。   左少白心中大喜,急急迎了上去,道:“师父……”   姬侗一挥手,道:“我很疲倦,要好好休息一下,有话明天再说。”左少白目力也随内功大进,夜可观色,仔细看师父,果然是满脸困倦,不禁心头一震,急道:“师父怎么了?”   姬侗挥挥手,倒头睡去。   左少白暗暗忖道:师父内功精深,怎会这般困倦,心中疑问重重,但见师父倒卧床上之后,立时睡熟过去,似是连打坐调息,也难支撑,哪里还敢多问。   这一夜,左少白目未交睫,他旁依着姬侗的木榻而坐,随时等侯使唤。   但姬侗睡的十分安好,一直到次日正午时分,才醒了过来。   左少白一直守在姬侗的身旁,只待姬侗醒来之后,才长长吁一口气,道:“师父醒过来了吗?”   姬侗看他双目尽赤,知他一夜未得好睡,微微一笑,道:“孩子,你一夜没有唾吗?”   左少白道:“弟子的精神很好,师父不用惦念。”   姬侗沉吟了片刻,一跃离榻,道:“孩子,你的剑法怎样了?”   左少白道:“弟子才碌质愚,只怕有负师父的厚望。”   姬侗道:“走!练给我瞧瞧去。”   左少白应了一声,携剑而出,就在那木屋之前施展开“大悲剑法”。   姬侗站在一侧,看他把一套大悲剑法施完,点头说道:“剑法、招数,已可得心应手,日后只要能用心体会,不难渐入精深之境。”   左少白道:“还得师父指点、指点。”   姬侗仰脸望望天色,道:“孩子,你那‘断魂一刀’怎么样了?”   左少白道:“弟子虽然熟记着各种变化,但却有着施展不出之感。”   姬侗沉吟了一声,这:“向敖传你刀法时,可曾授你口诀吗?”   左少白道:“授过了。”   姬侗道:“你施展这大悲剑法时,有何感觉?”   左少白道:”弟子心中好像有一片样和之感。”   姬侗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孩子,你已算升堂入室了。”   左少白道:“师父夸奖了。”   姬侗脸上笑容缓缓敛去,说道:“孩子,为师的已为你准备好了越渡那‘生死桥’的应用之物,今夜于时,你就要离开这无忧谷了。”   数年相处,一旦分手,左少白不禁生出了孺幕之情,长叹一声,道:“师父不和弟子一起走吗?”   姬侗摇头说道:“为师对这数致十年的故居,已生出留恋之情,虽然寂寞一些,但这份宁静的日子,却是世间无处可比拟,孩子,你不用管为师的事了。”   左少白道:“待弟子报了白鹤门的血债,和父母大仇之后,再来这无忧谷探望师父。”   姬侗黯然摇头,道:“不用了,为师的天限已近,只怕是已难活得好久……”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缓缓伸出手去,摸着左少白的头发,道:“孩子,你本该去看看向敖的。”   左少白道:“弟子也该去向老前辈那里辞行一番才对。”   姬侗摇摇头,道:“不用了,那向敖性情古怪,不去看他也罢!”   左少白道:“向老前辈也对晚辈有传技之恩,晚辈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望见……”   姬侗接道:“不用去了,孩子,为师的话,决不会错,此刻,你得好好的休息一下。”   左少白心中虽有着重重疑问,但却不敢再多言,依言回到茅室,盘膝而坐,但他心中疑问重重,竟是无法静下心来。   只听姬侗说道:“孩子,那一井万年石乳,多助你十年功力,孩子,上天似是特为你留下这井石乳,你要走了这井石乳,也要干枯了。”   左少白接道:“师父对弟子恩同再造,不但弟子终身感激不尽,就是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同受恩泽。”   姬侗道:“孩子,不要多想了,快些澄清杂念,好好的养息体力。”   左少白应了一声,闭上双目,运气调息,片刻间,已入浑然忘我之境。待他运行一周天,醒来之时,天色已然是二更时分。姬侗早已在旁侧等侯。   左少白一跃而起,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姬侗道:“还早得很,你把为师的宝剑和向敖的单刀,一同佩上吧!”   左少白依言佩上刀剑。   姬侗当先离开了茅屋,道:“走!孩子。”   左少白回顾了居住数年的茅屋一眼,大踏步随着姬侗身后行去。   姬侗当先带路,绕过了一处山弯,眼前突现出一道深谷。   一条垂藤,牢结一块大岩石上,垂下谷中。   姬侗道:“孩子,从这条垂藤上下去。”   左少白应了一声,手扯垂藤而下。   夜暗之中,谷底更是黑暗,一片凄迷的冷雾,蔽去天上的星辰,落入谷底之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闻姬侗的声音,由断崖上传了下来,道:“孩子,你平安吗?”   左少自道:“我很好,已落入了谷底之中。”   姬侗道:“站着别动,等为师下去。”   左少白依言站好,足足等约一盏热荣工夫,姬侗才落到谷底。这时,左少白的目力,已然随着他内功精进,可以黑夜见物,但这谷底中冷雾浓厚,一片凄迷,用足目力,也不过可见三四尺左右的景物,不禁心中暗道:“好一处恐怖所在!”   姬侗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左少白的手腕,慈爱地说道:“孩子,事无幸成,但你和为师以及向敖,却都侥幸的渡过了这座‘生死桥’,我和向敖,赶上了百年难退的机会,‘生死桥’上的回旋风,受到了自然气流的影响,减弱大部的威力,但也用尽了我全身气力,才幸运的渡过,那向敖虽然末和我谈过此事,但我想他也和我一般的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数十年来,他栖居那暗无天日的石洞中,不肯离去,可证明我的判断不错……”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这地方虽然是清静异常,但这份冷凄和寂寞,实使人无法忍受,为师的亦曾数度冒险,希望再渡过‘生死桥’去,但行不及三尺,就被迫而退,几经试探之后,为师的只好死去了生离此地之心,因为不论如何计算,也难有万分之一的生机。”   左少白道:“以恩师的绝世功力,都无能渡过这‘生死桥’,弟子更是不用说了,想我那日渡过此桥,定然是父母阴灵相佑了。”   姬侗微微一叹,道:“我为此事,想了很久,终于给我想出了一个原因,我和你相别三月,就是来这冷雾凄迷的山谷证实我的推想,三月时光没有白费,证实了我想的不错,也替你找出了一个生离此地的办法。”   左少白接道:“师父证实了什么?”   姬侗道:“那回旋风蓄蕴了不可恩议的成力,但它却有一种奇妙的回旋之力,如是一个人忘了生死,任那回旋风掠身吹过,丝毫不去抗拒,那奇妙回旋风力,就无法发挥出它那不可思议的威力,孩子,你就这样忘去生死的走了过来,父兄惨死,母亲横尸的惨景,使你忘去自己的存在,大自然的威力虽强,但却替人留下了一份生机,为师和向敖,遇上了百年难迢的机会,这是幸运,你却把握了大自然留给你的那份生机。”   左少白道:“师父既然找出原因,弟子愿一身相试,再走回去,我不运功力和回旋风抗拒就是。”   姬侗道:“生你的父母已死,举世间你再找不出第二个生身父母,孩子,除非是那等椎心断肠的悲伤,再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使你忘去了自己的存在,千古艰难为一死,面对生死时谁能忘我,只要你神志清醒,只要你觉着自己存在,就无法逃过被风力卷入谷底的命运,我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日夜在这座冷雾弥漫的谷底,默查那股激流的威势,发觉了每月今夜,那激流威势较弱,再积我数十年查看那回旋风势的经验,每三年中,有一十二个时辰的威力消减,但那消成之势极微,亦非人力所能抗拒,今日子时,便是那风力、激流三年一次较微弱的时刻,过了子时,激流和风力,同时增强,如若错过此时,又得等它三年。”   左少白道:“师父可要和弟子一同离此么?”   姬侗道:“越渡激流,虽较越渡那‘生死桥’生机较大,但也不过百分一二的生机,何况非一人之力所能,你不用管为师了。”   左少自还待相求,姬侗已拉着他急步行去。冷雾凄迷中,左少白觉得脚下渐高,似是向一座山坡爬上去。只听姬侗说道:“孩子,伏下身子,跟在我身后面向前爬行。”   左少白依言伏下身去,紧随在姬侗身后向前爬去,只觉愈行愈窄,上下左右,都是坚冷的石壁,爬到后来,仅可容一人勉强通过。   约摸有顿饭工夫,耳际间,响起了激流澎湃的声音,形势也突然开阔起来,已可站起行路。   左少白运足目力望去,发觉自己正停身一处山壁间的石洞中,耳际呼啸的风声,和激流的撞击声,混合成一片惊心动魄的乐章。   姬侗伸手拍拍一根丈余长短的木条,说道:“这座石洞,有一段十分狭窄,为师用了数日夜的工夫,把它开宽了很多,从这座洞口跳出去,就是那股地底激流,那激流虽然猛恶澎湃,但因受出口所限,所以水势无法再长……”   他轻轻咳了一声,接道:“眼下时间不多,已无法解说清楚了,其实你不知内情,比知道更要好些,这根木条上的一端,为师已用千年老藤系住,那谷地怪石嶙峋,这木条投入水中之后,不难被怪石夹住,你抓住藤索借力以渡激流,如若遇上危险,高呼为师,斩断紧缚木条的藤索,紧拉老藤,我拉你回来。”说完话,双手举起木条,大喝一声,用尽了平生之力,抛了出去。   但见那系索老藤,一线飞射而出,直飞出四五丈,去势才缓了下来。   姬侗双手握住藤索,道:“孩子去吧!”   左少白扑身拜倒,道:“弟子如能渡过激流,当把这老藤缚在对岸大石上,师父和向老前辈,请借藤索之力,渡出这片绝地。”   姬侗道:“那也是三年以后的事了,时间不多啦,你快走吧!”   左少白泣道:“恩师培育情深,弟子万死难报,师父多多珍重,弟子去了。”站起身子,一提真气,抓住藤索,跃出石洞。   这山洞高出水面甚多,左少白滑落近丈,突觉一股强大的风力吹来,有如巨锤横击身上,那握藤双手,几乎松开。   勿忙中,灵机一动,双臂一圈,抱住老藤,向下滑去。但觉身子一凉,全身沉入了水中,激流冲击,身子不由自主随流而去。他紧记姬侗之言,双手紧紧抓住老藤,随激流而下。   只觉身子一震,撞在一块大石上面,只撞得头晕目眩,嘴一张,喝下两口溪水。   但感藤索一紧,稳住身子了,左少白借机双手加力,把头浮出水面,换一口气,镇定一下心神,手把老藤,向前行去。   他身子被激流冲击的浮出水面,全凭双手握着老藤,倒把而行。行约丈余,突觉那激流力道一缓,双足踏在一块大石上,仔细看去,原来前面一块大石,挡住激流冲撞之力。   左少白借机调息一下真气,又向前面行去。一出那大石荫护之处,激流又转猛恶,左少白运集全身功力,和那激流拒抗,勉强又行丈余,手指已触及木条。   不出姬侗所料,那木条挟在两块大石之中,左少白心头一凉,暗道:“完了,黑雾弥目,难见四尺外的景物,这道激流,不知还有多宽,如凭人力,决难越渡。”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把心一横,暗中祈祷,道:“父母阴灵,请佑孩儿。”一手抱出木条,一手拔刀斩断了藤案,还刀入鞘,又紧抱木条。那藤索一断,木条一端失去了掉扯之力,突然随流而下。   左少白紧抱木条,身受激流冲打,耳际不时响起大震之声,那木条被激流中小石阻挡,忽横忽直,左少白随木条遂波而下。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自已觉着全身力量将尽,但他仍然紧紧的抱住木条不放。   飘流之间,左少白突觉左额间受到重重一击,登时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景物已然大变,睁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头梳长辫,高卷裤管,赤着双足的渔家女,正在整网,自己却躺在舱口处一片平整的木板上,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褥子。   左少白轻轻叹了口气,正待出言询问,那渔家女已然警觉,回过头来,望着左少白楞了一楞,放下手中渔网,大声叫道:“爷爷呀!这人醒过来了。”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快去把那碗鱼汤热上一热,端来给他吃下。”说话之中,走过来一个身披蓑衣,头戴竹笠,身体十分强壮的老者。   左少白暗中运气,除了觉着头上、臂上和右腿上几处隐隐作疼之外,真气还可畅通无阻,知道武功未失,才放下心上一块重铅。   那老人缓缓蹲下身子,正持伸出手去,左少白却突然一挺身坐了起来,那老人骇然缩回去,愣了一愣,道:“小兄弟,你醒过来了。”   左少白道:“多承老伯搭救,晚辈感激不尽。”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那老人本待阻止,但左少自动作奇快,他话未出口,左少白已站了起来,当下长长叹息一声,道:“小兄弟好强壮的身子,看来你是练过武功的人?”   左少白道:“不敢相欺老伯伯,晚辈是练过武功的人……”忽然想起随身带着的刀、剑,不知是否已在激流中流失,不禁转目四顾。   那老人道:“小兄弟,可是要找东西吗?”   左少白道:“晚辈随身带的兵刃,不知是否遗失?”   那老人道:“一把刀,一把剑是吗?”   左少白道:“不错,老伯伯见着了?”   那老人道:“我替你收起来……”   突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爷爷,鱼汤热好了,你给他吃吧!”   左少白转眼望去,只见那少女约模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大眼柳眉,肌肤如雪,一个渔家女有如此美色,甚是少见。   只见她眼珠儿转了一转,笑道:“鱼汤热好了,相公请用。”伸手递了过来。   左少白伸手接过鱼汤,暗道:“听她言词这般文雅,倒像是读过诗书一般,口中连连称谢道:“有劳姑娘了。”   但听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见笑了,我们祖孙两人,打渔糊口,贫苦生涯,也无法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   左少白道:“老伯伯快人豪情,晚辈钦慕的很。”   那老人四顾一眼,道:“今日收获,已够我沽酒买醉,咱们早些回家去吧!”   左少白问道:“老伯伯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那老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只有我祖孙两个了,这孩子也是命苦得很,生她那天,她爹爹渔舟失事,被一阵狂风,连人带船,一齐卷去,至今下落不明……”   “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爹爹遇难一年,她母亲又相继去世,全家人口只余下我们祖孙两个,也算是天不绝人,老汉一把年纪,但身体还算健壮,就这样,我们祖孙两人,相依为命,度过一十三个年头。”   左少白道:“令孙女今年十三岁吗?”   那者人道:“十四岁啦,倒像是十六、七岁的人,她幼小之时,无人管教,老汉就送她去读了三年诗书,这孩子人倒聪明,可惜身为女儿,人又贪长,十岁那一年看上已像十三四岁,老汉也只好让她早些停学了,我们就造这一只渔舟,打渔度日。”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还该是一片天真才对,但此女却成熟少女一般,光艳照人。”   只见人影闪动,那少女走入舱中,说道:“爷爷,渔网收好了。”那老人站起身来,道:“小兄弟,你再躺着休息一会,老汉要去撑船了。”抖抖蓑衣,出舱而去。左少白目注这祖孙二人,出舱而去,借机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相公请下船啦!”   左少白睁眼看去,只见那青衣少女,斜倚舱门口处,秋波如水,似笑非笑,透出一股撩人绮念的媚劲儿,不禁心神一震,暗道:“好个妖媚的小姑娘!”站起身说道:“令祖呢?”   那少女灵活的眼珠儿转了两转,道:“早下去沽酒了,今天他要请你喝一杯。”   左少白道:“在下酒量很小,只怕要使今祖失望。”   那少女启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道:“你贵姓啊?”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那少女道:“原来是左相公,我叫韩莲儿,你以后叫我莲儿就是。”   左少白道:“不敢!韩姑娘言重了。”   韩莲儿笑道:“爷爷叫我莲丫头,左邻右舍,叫我莲儿,你不用客气了。”   她虽是正正经经在说话,但眉挑眼飘,自自然然的有一种撩人情态,竟使左少白不敢多看,别过头去,道:“有劳姑娘带路。”   韩莲儿忽然格格一笑,道:“你怎么转过头去?”   左少白轻轻咳了一声,举步踏出舱门,道:“姑娘请。”   韩莲儿笑道:“爷爷说家里太小,要我带你到镇上杏花居里去。”   左少白只觉到和她目光一触,心神就有些不定,目光投注在滔滔江流上,口里却应道:   “我瞧姑娘不用去了,告诉我一下去路即可。”   韩莲儿道:“要我一个留在船上,那还得了?”   左少自接道:“姑娘既不愿一人留此,咱们就一起走吧!”举步下船而去。   只听韩莲儿叫道:“左相公,你的刀剑不带上?”   左少白暗自责道:“怎的连兵刃也忘记取了,此女天生媚骨,我不可在此久留,见了那韩老前辈,早些告辞。”念转心定,大步入舱,取了刀剑下船而去。   韩莲儿急急的追了上来,道:“别走的太快了,我追不上。”左少白只好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而行。韩莲儿找话搭讪的问道:“你的武功好不好?”   左少白道:“不算坏,但也不能算太好。”   韩莲儿道:“你可不可以传我两手?”   左少白想到别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好拒绝,说道:“好吧!我传你三招,用作防身。”当下仔细的说出口诀,一面用手作势,比给韩莲儿看。   韩莲儿聪明绝伦,不大工夫,竟然把三招记熟。   左少白心中暗自震骇道:“似她这般才智,强我十倍,如有明师指点,不难入登峰造极之流。”   那市镇距江畔,不过四五里路,两人一路研说武功,不觉已然入镇。这时,大约申末时分,街道上行人不多,两侧的店面,看上去却十分整齐,显然这座小镇,十分繁荣。   韩蓬儿轻车熟路,带着左少白直奔杏花居。这座酒馆,生意很好,三开间的大店面,两进院子,上有七成酒客。   韩莲儿行踪过处,只引得满座酒客,一个个两眼发直,盯住她看。左少白偷眼瞧去,只见她行若无事,对那投注过来的目光,似是毫未放在心上,大步而行,带着左少白闯入了二进院里一座厢房中。   这等小镇上的酒店,人手不多,招待难周,两人进入房中之后,才有一个酒保跟了进来。那酒保是认识韩莲儿的,嬉皮笑脸的说道:“啊呀!大姑娘,快十天没有看到你了……”   韩莲儿接道:“不要噜嗦啦,我爷爷来过没有?”   那酒保道:“来过了,韩大叔丢下了话,要你在这儿等他一会,他就要回来。”说话时,两只眼死命盯在姑娘身上瞧,一付贪食饥饿的可怜像。   韩莲儿一皱眉头,道:“去给我们拿两斤黄酒来!”   酒保无话找话的问道:“大姑娘一个人要吃两斤么?”   韩莲儿道:“你眼睛瞎了么?再瞧瞧是几个八”   那酒保目光一转,看到了英挺秀伟的左少白,笑道:“大姑娘有了人啦!”   左少白顿觉一股怒火,由心底冲了上来,一按桌面,身子陡然飞了过来,怒声喝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他急怒之间,忘去了自己已然是身负绝学的武林高手,随手一掌拍去,内劲山涌而出,但闻那酒保“妈呀”一声大叫,全身飞了起来,向外摔去。   左少白怔了一怔,一顿足,疾飞而起,悬空一把,硬把那酒保疾飞的身子抓住。他虽然及时抢救,但那酒保,已然是口鼻间涌出血来,奄奄一息,形将气绝。   左少白大步入室,提聚真气,右手在那酒保身上推拿起来。韩莲儿圆睁着一双妙目,望着左少白出神。   大约过有一盏热茶工夫,那酒保才缓过一口气来,睁开双目,挺起身子,望了左少白一眼,突然拜倒在地,道:“公子爷,你大人不见小人的怪,饶了我这一条狗命。”   左少白长吁一口气,道:“以后不可随便欺侮妇道人家。”   那酒保连连应道:“小的记下了。”忍着伤疼,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韩莲儿见那酒保去后,震动的心情,才逐渐的平复下来,说道:“你的武功很好。”   左少白道:“在下一时急怒,失手伤人,姑娘不要见责。”   韩莲儿眨动了两下又回又大的眼睛,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么?”   她的眼神充满着一股媚力,撩人春情,只瞧得左少白垂下头去,道:“姑娘乃在下救命恩人,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之事,自无不答应的道理。”   韩莲儿突然格格一笑,娇声说道:“左近数村的人个个都称赞我美貌如花,凡我行踪所经之处,无人不瞪着眼睛瞧我,你看我究竟是不是当真的很美?”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他这个了半天,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韩莲儿抿着嘴一笑,道:“说说看嘛,怎么吞吞吐吐的?”   左少白道:“姑娘如若一定要在下评论,说错了但望姑娘勿怪。”   韩莲儿道:“不要紧,尽管说吧!”   左少白道:“如说人人称赞姑娘美丽,倒不如说你妖媚来得恰当些。唉!这难怪姑娘……”忽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韩老儿大步走入室中。   左少白起身说:“老伯伯请坐。”   林老儿笑道:“老夫适才遇上几位故友,被他们拖去吃了几杯,有劳你久等了。”   左少白道:“老伯言重了。”   说话之间,一个酒保,捧了酒菜进来,此人一进门,两只眼睛,就被韩莲儿的美丽吸住,差一点撞在了桌子上。韩莲儿忍俊不住,竟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左少白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如十六七岁的人,布衣荆裙,已无法掩遮住她天生的妖媚,再加上她这般轻浮的性格……”   忽听那韩老儿道:“老弟,来!咱们干一杯。”   左少白在无忧谷中,常陪乾坤一剑姬侗喝酒,酒量大了不少,举起杯子,一饮而进。韩莲儿伸手挽起酒壶,笑道:“左相公,我也敬你一杯。”替他斟满酒杯。   左少白望着韩老儿,手中端起酒杯,心中却不知如何是好,是否该喝下这杯酒去。   韩老儿笑道:“老弟干杯吧!这丫头从小看我喝酒,竟然也养了酒量,一斤半斤酒醉她不了。”左少白举杯饮干。酒过三巡,韩莲儿更见娇艳,如花盛放,媚态醉人。   左少白突然觉着,自己也该早些走了,缓缓站了起来,一揖到地,说道:“老伯伯和韩姑娘相救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此情铭心,没齿不忘,但在下尚有急事要办,不能久留,就此别过……”转身行了两步,突闻韩莲儿娇声叫道:“左相公不要走!”   左少白回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韩莲儿笑道:“前天有一位算命先生。替我推算命运,说我不会一生打渔,有一天我将会扬名天下……”   左少白接道:“姑娘喝醉了……”转身对韩老儿道:“老伯伯,姑娘大了,你也该多多管教她些。”   只听鼾声传来,原来那韩老儿,已经力不胜酒,伏案睡去。   韩莲儿道:“左相公,你如肯带我走,爷爷定然不会拒绝……”   左少白吃了一惊,接道:“在下日后有暇,再来拜望两位。”纵起一跃,急急而去。   但闻韩莲儿娇媚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左相公,那算命先生说的,三个月后,我就不会再打渔了。”   左少白不再多说,奔出酒楼,放步行去,一口气奔出十几里路,才放慢脚步。他虽是初入江湖,但却有着八年流浪的生活经验,又听得姬侗讲说过江湖上诸般情形,是以心中并无慌乱之感,只是愁怀惘惘,深觉对不住韩氏祖孙。   太阳将要沉入西山,晚霞灿烂,映照着大道,左少白回顾来路,脑际间却浮现出韩莲儿那妖媚早熟的倩影,只觉她有着特殊的一股气质,充满诱惑,可爱到极处,但也可怕可厌到极处!   他呆呆的站着,直到晚霞消去,暮色苍茫,才转身上道。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抛去了惘惘的愁怀,潜伏在心中的仇根,沸腾起胸中的热血。   他摸摸腰间的佩刀,背上的长剑,暗自警惕道:“左少白啊!左少白,你身负父母的沉冤,白鹤门上百条人命的大仇!这是何等沉重的责任,何等艰苦的前途,天下的武林人物,大半都是你的仇人,你必得保持着冷静和镇定,去挑起这副沉重的担子,岂可为那韩莲儿分去心神?”   幼年的流亡生涯,使他磨练出坚毅的性格,提得起,放得下,也使他磨出了早熟的智慧,十八九岁的人竞能保持不该有的冷静。   他迅快的决定了自己的行踪,该先回岳阳故居白鹤堡,凭吊一下故居残垣断壁,也许那荒凉的故居中,能唤起一些模糊的记忆,然后到榆树弯去,找那位刘瞎子,去讨回父亲托寄的遗物。   他决定了行程,使忧闷的心情,为之一畅,放开大步,向前行去。夜暮的宫道上,不见行人,寒风飘起了他的衣袂。他已然习惯了孤独,冷清的夜行,并没有引起他凄凉的感觉。   突然间,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呼吸之声,传入了耳际。那声音似是个患染了重病的人,又不愿就此死去,挣扎着吐出胸中的忧闷之气。这沉重的呼吸之声,引起了他的好奇,不自觉的寻了过去。   绕过一片荒凉的杂林,是一片平阔的草地,朗朗的星光下,只见两个黑衣人,正在作生死的搏斗,每人都不停的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左少白一皱眉头,暗道:“这两人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这静夜中,约在荒凉的郊野,作生死之搏。”   忖思之间,缓步走了过去。仔细看去,只见两人都是二十三四的年轻人,一对判官笔,和一只长剑落在两人丈余之外,显然两人先经过一番兵刃相搏之后,无法分出胜败,才相约内功硬拼。   但见两人盘弓坐马,四掌相触,各以内力,攻向对方。   第 六 章 同盟共三人     不知两人已斗有多少时间,四只脚都已深入草地中,但仍然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左少白仔细的瞧了两人一眼,发觉两人的额角上,都在滚落着汗水,沉重的呼吸声,显示出两人都已是力尽筋疲无能再斗下去,但也难以停下手来。   要知两人都已把全身的功力,运集于双掌之上,迫攻对方,不论哪个,都无法先行收势,只要力道相减,给对方一个可乘之机,必将被强敌那排山倒海的内功,撞击过来,不死亦将重伤,是以谁也不敢萌生退志,只有竭尽所能的苦撑下去,待对方力竭而死。   左少白仔细观察了一番,已瞧出两人都是当真的出了全力,心中暗道:如若再让两人这般耗斗下去,天亮之前,两人恐将力竭而死,我左少白既然赶上这档事,岂能够见死不救?”   他不知自己能否解开这两人搏斗的死结,当下运集了全身功力,均行双臂,大喝一声,双掌疾快的由两人的掌势交接之间,穿了过去,接了两人力道,向后一推。   这两人早已斗得气力将尽,只是谁也无法停手而已,左少白两臂用出相同的力道,一分一震之下,两人同时向后倒了下去。但见两人摔倒在地上的身子一阵抖动,又一齐挺身坐起,闭上双目,运气调息,竞然是望也未望左少白一眼。   左少白心中明白,如若这两人不能及时调息,恐将失去武功,当下说道:“两位的功力半斤八两,再斗下去,非斗的两败惧伤不可,最好是不要再打了。”   他心知,此时此情中,两人不便回答于他,也不待两人回答,转身大步而去。哪知事情竟是大出了他意料之外,行不过十余步,突闻一个傲弱的声音传来,道:“站住。”   这声音虽是傲弱,但却充满着愤怒。左少白呆了一呆,停了下来。   但闻另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道:“你如是有骨气的人,等我们一个时辰。”   左少白仰脸望望天色,道:“好吧!在下就等你们一个时辰。”原地坐了下来。   果然,—个时辰之后,那面南而坐的黑衣人,首先站了起来。那面北坐的果衣人,不甘示弱,紧随着也站了起来。两人对望了一限,齐齐对左少白行来。   左少自看两人来意不善,急急站起身子,道:“两位指明要在下留下,不知有何见教?”   左面一人冷冷道:“谁要你多管闭事?”   右面一人接道:“不错,我们打架,与你何干?谁要你多事排解?”   左少白道:“在下是一片好意,两位都已到了力尽筋疲之境,如若再打下去,定然是一个同归于尽之局,既是无法分出胜败,还打个什么劲呢?”   左面黑衣人道:“你话虽说的不错,但却破坏了我们的誓言,还要害我们从头来过。”   右面一人冷笑一声,接道:“我们已在此打了三个多月,始终难以分出胜败,今夜相约,不死不休,想不到正在生死将分之际,却被你多事插手,这笔账只好算到你头上了。”   左少白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都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说道:“两位年岁不大,何以结下了这般深仇,非得分出死活不可,打了三月,胜负难分,足见两位的武功相若,再打下去,有何好处?”   左面黑衣人道:“不错,我们本身无仇,但这场架,却是不能不打。”   右面一人接迫:“我们不但无仇无怨,彼此之间,还有惺惺相惜之心,可是我深受誓言限制,两人之中,必有一人得死。”   左少白心中一动,想到自身悲惨的遭遇,忍不住说道:“两位本身无仇,那怨恨定然结在上一代了,可是杀父之仇?”   左面一人冷冷按道:“虽不是杀父之仇,却是杀师之很,师徒如父子,也算是不共戴天之恨。”   右面一人道:“我们各在恩师灵前,立下誓言必报此仇,是故,难以并存于世。”   左少白点点头,道:“两位言之成理,但不知两位的恩师何以结仇?其错在谁?”   右面一人抢先答道:“上一代的恩怨详情,我们为人弟子,纵然知道,也是不愿为外人道及,但家师确是死在他的师父手中,这个仇岂能不报?”   左面一人冷冷说道:“家师也死在令师手中,上一代谢世而去,只有咱们做弟子的清算这笔帐了。”   左少白道:“怎么?两位的师父是互伤而死吗?”   右面一人点点头,道:“各中一掌,同归于尽。”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如是两位再打下去,也要重蹈上一代的覆辙,同为玉碎,不如听在下劝告之言,彼此握手言和,不用再比试了。”   左面一人叹道:“话是不错,但兄弟却是不能听从。”   左少白道:“既知我言不错,为什么又不肯听从呢?”   右面一人接道:“在下也不能听,除非是……”   左少白道:“除非怎样?”   左面一人道:“我们两人都在恩师的灵位之前,许下誓言,如不能报得师仇,一死方休,除非有一人能击败我们联手合击之势,方可罢手息争。”   左少白奇道:“为什么要立下这样一个誓言呢?”   右面一人接道:“那人如能同时击败我们两人联手之力,足证他强过我们甚多,如是不听他的排解,他如杀我们其中一人,自是易如反掌,我们这场生死的搏斗,如何还能继续的下去?“   左面一人道:“你排解了我们的决斗,自己惹上了麻烦,怪不得我们了。”   左少白道:“在下极愿一试两位的高招,但我得事先说明一点,那就是兄弟并无逞强好胜之心,全是为了排解两位这场不死不休的龙争虎斗,两位请出手吧!”   左面一人问道:“咱们两人敌你一个,事实上不太公平,拳脚兵刃,由你任择一样!”   左少白暗道:“这几年虽然也练拳掌,但终归是末具奇招,倒不如动兵刃的好,恩师常说这王道九剑,可挡群攻。今日正好一试。”   心念一转,唰的一声,拔出长剑,道:“好!咱们在兵刃上试几招吧!”   左面一人回身一跃,捡起地上长剑。右面黑衣人,也捡起地上一对判官笔,分由两侧围了上来。   那仗剑的黑衣人道:“小心了。”唰的一剑,“野火烧天”斜里刺来。左少白身子一侧,让过一剑。   那手执判宫笔的黑衣人,却突然欺到身后,双笔齐出,“野马分鬃”分点左少白两处穴道,那使剑的黑衣人一击未中,第二剑“平沙落雁”紧随削到。   左少白一剑“祥云缭绕”,闪起一片剑气,双笔长剑,尽被逼开。两个黑衣少年齐齐被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但一退即上,动作迅快至极,剑笔交相攻出,招数凌厉辛辣,着着指向左少白的要穴。   左少白施展大悲创法拒敌,竞把两个强敌前后夹攻的招术尽都接下,从容不迫,借势还击,攻中有守,守中有攻。   要知这大悲剑法乃剑中最为精博之学,施展开来,当真是剑光绕体,招招制敌机先,两个黑衣人备攻了二十余招,仍是难以欺近左少白身侧一步。   左少白初次和人动手,心存畏惧,意念受制放不开手,打了几招之后,剑招也渐纯熟,惧敌之意,也逐渐消退,守势更形严密。   三人又斗十余合,那仗剑的黑衣人,突然收剑跃退,抱拳一礼,道:“兄台剑法精奇,兄弟自知不是敌手,甘心认输。”啪的一声,弃了手中长剑。   那手使判官笔的黑衣人,也紧随收笔而退,道:“多承剑下留情。”也把双笔投掷地上。   左少白收了长剑,抱拳笑道:“两位,承让了!”心中却是暗暗奇怪忖道:这两人毫无败象,再打上几十合,足可支撑,不知何以却甘愿弃去兵刃,认败服输?   只见那使剑的黑衣人一抱拳道:“兄弟黄荣,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那手使判官笔的少年,欠身接道:“兄弟高光。”   左少白道:“两位能够罢手言和,给在下一个面子,实使在下感激,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在下就此别过。”还剑入鞘,抱拳一揖,转身大步而去。   行约四五里路,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回首望去,只见黄荣、高光,并肩急奔而来。左少白故慢脚步,等待两人追到,微微一笑,道:“黄兄、高兄,追赶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黄荣道:“我们两人心慕左兄的武功,和大仁大义的侠倩,敬佩不已,待地赶了上来,尚望左兄不弃下愚,答允我等结伴随行,也好随时请领教益。”   高光道:“在下和黄兄,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是以对师门的眷念极深,十年来,我们心中一直耿耿难忘为师父报仇的事,埋首苦练武功,别无杂念,适才得左兄排解,使咱们化敌为友,顿觉四海茫茫,无家可归。黄兄心慕左兄的豪情侠骨,兄弟亦为左兄的仁义倾倒。   我们虽然早知上一代的恩怨,只不过为了虚名之争,两位老人家临去之前,并未让我们下一代再作决斗,只是两侠伤势极重,遗言未完,人已死去。我和黄兄动手打过几仗之后,互为倾倒,每当打完了一仗之后,对坐调息,明月清风,纵论身世,竟然同是父母弃养的孤儿。”   左少白忽然长叹一声,接道:“我虽未为父母弃养,但身经之苦,目睹之惨,只怕是尤在两兄之上……”忽然觉出,不该这般截断别人未完之言,自说自话,赶忙改口说道:“两位既然英雄相惜,为何不握手言和,还继续的打下去?”   高光长叹一声,道:“我们比试了三个多月,胜败未曾分明,情义却与日增。谈起两位老人家死时情景,竟是一般短促,印证所得,两位老人家确无让我下一代为他报仇之意。这时,我们都已有些后悔,为师父复仇的豪气早已消去,但因我们在交手这前,都在师父坟前立下誓言,不分胜败,誓不罢手,除非有一人能够同时把我们两人联手之势击败……”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你们比试武功,为什么要加上这一条无关紧要的约条呢?”   只听黄荣道:“左兄心中对这一条约言,想必心中所疑,恐还将误会我们两人无中生有,自己造出来的谎言。”   左少白暗道:“这条约言,和你们比武之事,互不相及,自然是捏造的了。”口中却不言不语。   黄荣叹道:“难怪左兄多疑,就是我们两人事前也为这条约言奇怪,今得左兄迫使我们弃剑服输之后,才想恩师遗泽广被,特地为我们留了一条生路。”   左少白奇道:“怎么?这条约言,是令师遗言所立么?”   黄荣道:“不错,两位老人家去世之前,时机甚短,已然无法多言,但又知我们身受培养深恩,日后必要为他报仇,如若正面阻止,反将更坚我报仇意志,念在恩师弥留之际,立誓以明心迹,老人家自知逝世在即,故意轻描淡写,遗留下两句让人难解的约言说,日后替他报仇时,如遇上排解之人,你们就合力打他一个,如是胜人不过,这仇就不用报了。言罢闭目而逝。此情此言,兄弟已和高兄印证无误,自是不会错了。两位老人家用心良深,自非我等能够思悟透彻,但我等败在左兄的剑下之后,很多不明之处,都恍然而悟了。”   高光接口道:“当时我们对此遗言并无深思,直到和黄兄比试了几场之后,互生惜爱,谈起此事,才想到两位老人家的遗言之意。当时我们自作聪明的找了一个解释理由,想排解之人,如若能击败我们两人联手之力,武功自是强过我们甚多,如是不听他排解之言,他如想杀我们其中一人,自是易如反掌。武林中有不少前辈大侠,心存此念,杀一人救一人,总是强过两人同死,不论杀了我们哪个,这场架自然是打不成了。”   左少白道:“话虽不错,但却太过单纯,我想两位老人家遗言含意,决不至此。”   黄荣道:“不错,两位老人家遗言含意深博,原非我等一时间可以了解,但和左兄动手之后,在下又发觉两位老人家遗言一个隐密,那就是我和高兄的武功,虽然各有所宗,但却似同出一源,每至用到险恶之处,保命绝招,几乎是一样手法。此等情形,使我们决死相搏之战,只有一个必然的结局,那就是同归于尽。”   左少白道:“不论两位老人家遗言,是否还有未曾发觉之秘,但黄兄和高兄既已捐弃嫌怨,实为兄弟乐闻之事,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但愿两位经此一战,化死敌为知友,不再为人间造成惨事,那就好了。在下还有紧要之事,不便奉陪,咱们就此别过……”   高光急急说道:“左兄,再请留步片刻,听我等一言。”   黄荣接口说道:“我等得以保全性命,全为左兄所赐,极愿随护身……”   左少白苦笑一下,接道:“两位豪迈侠情,兄弟感激不尽,只是我身负大冤,遍地仇踪,随时都可能遇上恶战,如若和两位结伴同行,岂不是拖累了两位吗?咱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两位珍重了。”   黄荣、高光互望了一眼,齐声说道:“左兄请再听我等一言,如非我等瞧出左兄,行色忽急,心事重重,也不敢冒昧追来了。”   左少白沉吟一阵,道:“非是兄弟孤僻冷傲,实因我处境险恶,此刻所以能暂时平静无事,那是因为我行踪尚未泄露武林……”   黄荣接道:“我等之命,为左兄所救,岂不该尽力报效?”   左少白接道:“两位盛情可感,但兄弟……”   黄荣纵声长笑,笑声悲壮豪迈,直冲霄汉。笑声停下之后,缓缓说道:“左兄既怕我等无能,拖累于你,在下等就此别过吧!”抱拳一揖,转身而去。   高光轻轻叹息一声,迈:“我等情出衷诚,想不到左兄却是这般的见拒。”缓缓随在黄荣身后而去。   左少白眼看两人含带羞恼而去,心中大感不安,长叹一声,高声说道:“两位请听兄弟一言如何?”   黄荣回身苦笑道:“咱们兄弟自知艺不惊人,难和左兄攀交。”   左少白叹道:“两位盛情可感,但兄弟却有苦衷,如若两位当真不怕兄弟拖累,兄弟这里谢领盛情了。”   黄荣哈哈一笑,道:“左兄如不见弃,我等极愿竭尽所能,助左兄洗雪身负沉冤。”   左少白黯然一笑,道:“两位可知兄弟的仇人是谁吗?”   高光道:“这个兄弟不知。”   左少白道:“兄在下的仇人包括当今武林中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   黄荣、高光同时听得一呆,良久答不出话。   左少白道:“两位该明白了吧!只要兄弟的身份一旦泄露,整个的武林中人,都将开始追杀于我,两位何苦为了兄弟一人,和天下武林人物作对?”   黄荣接道:“左兄不过二十左右,何以竟然和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全都结下了仇恨呢?”   左少白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兄弟这冤仇,结在了上一代的身上,杀父之仇,灭门之恨!”   高光接道:“左兄总不能杀尽天下武林人物,来为令尊报仇?”   左少白道:“冤有头,债有主,天下武林人物虽然个个有心要杀兄弟而后甘心,但兄弟并末把天下武林人物,个个都视作深仇大敌,但我将尽毕生之力,找出个中原因,使真象大白于世,诛元凶以慰父母之灵,公布真象于天下,为家父洗雪蒙受之冤。”   黄荣脸色一片严肃,缓缓说道:“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之后还望左兄勿怪。”   左少白道:“但请指教,兄弟洗耳恭听。”   黄荣道:“千夫所指,天下人皆曰可杀,其间定然有些道理,如是左兄查明真象,确实错在令尊,那又将如何呢?”   左少白道:“果真如此,兄弟自当代父领罪,以满腔热血谢罪武林。”   黄荣一伸大拇指,道:“只凭左兄这一句话,兄弟就愿追随身侧,甘心效命。”   高光道:“兄弟亦有此心。”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二兄这般垂青兄弟,实使人感激莫名,不满两位,兄弟一人亦觉出势孤力单,难有作为,萍水相逢,竞得两兄慨允相助,这或是家父在天之灵相佑了,二兄在上,请受兄弟一拜。”   一撩衣襟拜了下去。   黄荣、高光急急拜倒地上,道:“这叫兄弟等如何敢当?”   三人对拜了两拜,相扶而起。黄荣微微一笑,道:“从此刻起,咱们都将唯左兄之命是从,武林中原无长幼之序,左兄武功强过我等甚多,那也不用序年庚,论长幼了,咱们遵你为兄就是。”   左少白道:“不成,咱们平辈论交,岂可不序年……”   高光接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咱们今日结盟,原为倾服左兄的豪情武功,左兄如若要想查雪沉冤,也非咱们三人之力所能完成,兄弟之意,借今宵创立一个盟号,由左兄担当盟主,日后也好收容一些性情中人,做出一番事业,既可洗雪左兄身负沉冤,亦可扫荡妖气,为武林树立起正义标识。”   黄荣道:“高论,高论,那名号也不用多想了,开宗明义,做正义帮如何?”   左少白道:“这口气未免太大,眼下还是先别决定的好,万一兄弟查明真象之后,错在家父之身,岂不是有辱正义二字。”   黄荣叹息一声,道:“左兄的风骨,实非常人能及,就以左兄之意,盟不定名,但咱们拥你为主就是。”   高光道:“不知盟主眼下行踪何去?”   左少白道:“家父死前,告诉兄弟,在一位友人处,寄存了很多东西,我想那寄存之物,定然十分重要,必得先行取得,然后才可求证真象。”   黄荣道:“既是如此,急不如快,咱们就此赶往。”   左少白道:“兄弟未明真象之前,最好先行匿名埋姓,隐秘行踪,免得先招来强敌追杀。”黄荣、高光齐声应道:“那是当然。”   三人计议停当,立时动身赶路。这一日中午时分,到了岳阳城南的榆树湾。那榆树湾,只不过是一个数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村中之人,大都务农为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片纯朴之风。   左少白、高光、黄荣,为了不引起武林中人注意,都换作乡人装束,布衣布鞋,兵刃也都用布包起,三人先在榆树湾环绕了一周,才缓缓进了村中。   只见一个老人手中拿着蒲扇,坐在树下乘凉,左少白走了上前,抱拳一礼,道:“借问老丈一声,这可是榆树湾吗?”   那老人道:“不错,三位客官,找哪一家?”   左少白道:“有一个刘瞎子,可住此处?”   那老人上下打量了左少白一眼,道:“刘瞎子么?住村西头一座竹子搭成的草舍里,那孤零零一座房子,好找得很。”   左少白道:“多谢老丈。”缓步向西行去。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呀!四五年没有外人找过的刘瞎子,这几天倒是远客盈门,川流不息。”   左少白心中一动,加快脚步行去。   村西头是一片翠绿的田野,果然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舍,矗立在一片翠竹环绕中。   黄荣低声说道:“那座茅屋,想必是了,咱们过去瞧瞧吧:”   左少白看到了那座茅屋之后,忽然觉着脚步沉重起来,不知父亲托存遗物,是否还在,是不是和他蒙受的沉冤有关?那刘瞎子是何等的一个人物,父亲为什么要把遗物,托他保存?   忖思之间,已然到茅舍前面,只见柴扉轻掩,高高挂着一个木牌,写着:“刘瞎子摸骨谈相。”   左少白扬手在柴扉上拍了两下,道:“有人在吗?”   只听里面传出个沙哑的声音,道:“可是摸骨的吗?请进来吧!”   左少白推开柴扉,只见院中长满了乱草,堆积着落叶,无人打扫,想是只有那瞎子一个人,住在此地。   高光抢先进入厅堂,只见一个长发乱披,衣着褴褛,花髯垂胸,双目全盲的老人,坐在一张木桌之后,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不知左老前辈生前,何以会把遗物,托存于这样一个人物保管?   那刘瞎子似已听到有人进入厅堂,起身说道:“请坐在对面竹椅上。”   黄荣、左少白紧随着走了进来。   刘瞎子双目虽瞎,但耳朵却很灵敏,竞然从脚步声中,辨出了来人多寡,当下说道:   “三位请随便坐吧!老朽双目全盲,不便离坐迎客。”   左少白道:“我来惊扰老前辈的清修,还望海涵。”   刘瞎子道:“老朽以命卜所得,勉度岁月,自是欢迎客人上门,而且愈多愈好,如是都不来了,老朽岂不要活活饿死。”   左少白暗中留神打量他的神色、举动,毫无可疑之处、才缓缓说道:“晚辈等并不是求卜来的。”   刘瞎子奇道:“那你们来此作甚?”   黄荣道:“咱们盟主来此打听一事,你如能据实相告,咱们多把银钱给你就是,以后你也用不着卖卜度日了。”   刘瞎子道:“老朽双目虽盲,但尚有一技之长,用度岁月,那是勉强够用了,意外之财,老朽决不接受。”   左少白道:“老前辈乃风尘中的高人,晚辈……”   刘瞎子急急接道:“老朽卖卜算命,赚钱糊口,几位可不要给老朽高帽子戴。”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提起一人,老前辈想必识得?”   刘瞎子道:“不识,不识,除了来此卜命之外,老朽从不识人。”   左少白听他口风严谨,更是放心,当下低声说道:“白门故友托存之物,是否还在?”   刘瞎子似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全身一颤,道:“此刻是何时光?”   左少白道:“日暮黄昏夕阳红。”   刘瞎子全身一阵抖动,一句一字的说道:“黄泉路上无宿处。”   左少白道:“客从西域佛心来……”   刘瞎子突然伸手抓起靠在坐椅上的竹仗,道:“你是什么人?”   左少白道:“晚辈左少白。”   刘瞎子突然一抬右臂,手中竹杖疾如电光石火一般点向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吃了一惊,道:“刘老前辈……”喝叫声中,一跃避开。   高光双手一翻,一对判官笔,己分握手中。   刘瞎子手中竹杖的攻势迅快异常,左少白一跃避开,第二杖又接连点了出来。   左少白看他点来竹杖,呼呼风生,暗藏甚多变化,心中暗暗赞道:“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内力亦是不弱。”身子一闪,又一跃避开。   高光突然横里一探身子,手中一对判官笔齐齐扫出,架住了那刘瞎子手中竹杖,道:   “老丈暂请停手。”   刘瞎子道:“老夫也不怕你们逃走。”收了竹杖,退到一侧。   左少白抱拳道:“晚辈左少白,家父乃白鹤门中左鉴白。”   刘瞎子冷笑一声,接近:“你可是欺我目难见物,看不到你吗?”   左少白楞然说道:“家父遇难之前,曾经告诉晚辈,如若幸存人世,来找刘老前辈,取回他托存的遗物,晚辈幸得末死,如约而来……”   刘瞎子又翻了两个白眼,道:“这就奇怪了。”   左少白道:“怎么?可是晚辈约暗语不对吗?“刘瞎子道:“你不是昨天刚刚来过吗?”   左少白吃了一惊,道:“什么?”   刘瞎子道:“昨日来了一个年轻后生,说是左鉴白的遗孤,联络暗语,一字不错,想那暗语,只有老夫和令尊约定,其间再无别人知道,他能说出一字不错,那自然不会冒充了。”   左少白心神大震,连连跺脚,道:“那人会是谁呢?怎的竟然知道这秘密约订的暗语?”   高光突然冷冷插了一句,道:“老前辈,你这一双眼睛,是真盲,还是假盲?”   刘瞎子道:“不瞒三位,老夫这眼睛,并非全盲,但也只不过可见到四五尺内的景物,而是隐隐辨貌,难见详微。”   黄荣道:“老前辈既然可见四五尺内的景物,想来定然对那昨日来此少年,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不知是否可以指出他的特征?”   刘瞎子沉吟了一阵,冷冷说道:“老夫纵然记得,但也不会说结你们,如若那人是假冒而来,老夫又如何能信得过你们不是假冒?”   左少白急道:“晚辈这约定隐语,可有错误么?”   刘瞎子道:“一字不错。”   左少白道:“这隐语既然不错,老前辈何以还是不肯相信晚辈?”   高光个性爽直,接道:“天下人都可以假冒,但决无人假冒别人的儿子。”   刘瞎子接道:“但那人说的隐语,也是一字不错,这隐语只有那左鉴白和老夫知道,如非由左鉴白亲口说出,别人如何得知?”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前辈请仔细的想一想,那人说的隐语,当真是一字不错么?”   刘瞎子道:“这几句话,在老夫的心腹之间,翻腾了十余年,别说错了,就是稍为犹豫一点,老夫也要好好盘问他一下。”   左少白道:“老前辈可问了那人的姓名么?”   刘瞎子道:“当年老夫相故友左鉴白约订隐语之时,有言在先,不追问来人的身世姓名,我想那是令尊深谋远虑的用心,他仇踪遍地,只要和他有关的人物、事情,随时都有人暗中监视,老夫如若盘问那人身世、来历,或将会泄露机密,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是不便擅背约言,盘问来人的身世和姓名了。”   左少白长叹一声,道:“晚辈千里迢迢,赶来此地,想不到一日之差,落下了一场大恨。”   刘瞎子缓缓坐了下去,道:“孩子,你当真是我那故友左鉴白的骨肉吗?”   左少白道:“老前辈如不相信,晚辈当就记忆所及,说出家父的形貌。”   刘瞎子道:“昔年之事,老夫虽然不知详情,但却约略的知道梗慨,只要老夫能确定你是故友之子,极愿就我所知,告诉你一些经过。”   左少白道:“老前辈要如何才能够相信?”   刘瞎子道:“令尊在世之日,叱咤风云,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够说了他的形貌,实不足取信老夫。”   左少白道:“这就叫晚辈为难了。”   刘瞎子道:“不用为难,老夫倒有一个可行之策。”   左少白道:“愿闻高见?”   刘瞎子道:“白鹤门下,有三招救命绝学,老夫以手中竹杖,和你过招,我双目虽然无法看的清楚,但你只要施用出来,老夫必可感觉得到。”伸手抓起竹杖,接道:“咱们现在试试吧!”   左少白心中暗暗叫糟,口中却急急接道:“老前辈这法子虽好,但晚辈却不会白鹤门下的武功,难以奉陪。”   刘瞎子竹杖一顿,道:“胡说,老夫几乎被你骗过去了。”竹杖一挥,呼的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扫了过来。   这室中地方不大,他这一枚横扫,占满了整个房间,左少白如不硬接他的杖势,只有退出室外。   高光怒声喝道:“不讲理的瞎老头儿,我家龙头大哥,只不过是不愿和你一般见识,才这般谦让,难道怕你不成?”   喝声中左少白已然闪出室外。黄荣随在左少白的身后,退出了室外,高光却避到室角,躲开了那重重杖影的一击。刘瞎子目力虽然不行,但耳朵的灵敏,却非常人能够及得,竟然听出还有一人未曾出去,竹杖一伸“金龙探爪”,点向了高光。   这时,高光那一双判官笔,已然取在了手中,左手一挥“手挥五弦”,挡开了竹杖,右手判官笔一招“飞钱撞钟”,点了过去。刘瞎子身子一个斜里翻身,避开了判官笔,竹杖连连伸缩,眨眼间,连攻四招。这四招不但招术诡奇,灵幻莫测,而且力道也十分沉猛。   高光双笔齐挥,左封右挡的才算把三招让开,刚淮备反击,忽见那刘瞎子一收竹杖,倒跃而迟,竹杖一挑软帘,闪入内室之中。高光一皱眉头,道:“黄兄快去拦住后窗,别让瞎老儿溜了。”   黄荣唰的一声,拔出长剑,疾跃而去。左少白口虽未言,但心中也已动了怀疑,暗道:   一个身负如此高强武功的人,岂肯在这等荒凉的所在,一住十余年,为人卜命度日,唉!可惜父亲生前谈起这刘瞎子时,未曾提到他是否有着很好的武功?   只见高光双笔护住前胸,高声说道:“瞎老儿,你有什么苦衷和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就是,咱们决不强你所难,如是想躲起不见,我可要放把火烧你这座茅草棚了!”   但见软帘一起,刘瞎子缓步走了出来,右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冷冷说道:“那一个躲你们了?哼!我刘瞎子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怜我双目已盲,无法替我那左大哥报仇雪冤,忍辱偷生,替他保存遗物,我虽然不知那是何物,但想来定然重要异常,是以我不能死,但此刻不同了,左大哥托存之物,已有他继承衣钵的人取去,刘瞎子死亦无憾,今日我倒要和你见个真章,拼得一个我够本,拼得两人也算替我们左大哥报个仇了……”   他微一顿,接道:“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也别想让我说出一点秘密来,我刘瞎子眼黑心不黑,事先说明白,我这把匕首通体有剧毒,见血封喉,原来留作为我那左大哥报仇之用,但你们既然找上门来,那是更好不过,如若我打你们不过,这把毒刀,就是我自裁之物!”   左少白道:“老前辈请放下兵刃,咱们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谈谈。”   刘瞎子道:“不用谈了,我已知你是谁。”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人双目难见景物,偏是又这么认定死理,当下说道:“老前辈认为我是谁呢?”   刘瞎子道:“我虽不知道你的姓名,但却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哈哈,想从我刘瞎子的口中,掏出什么消息,那是白费一番心机了。”   高光双笔一顺,怒道:“好啊!瞎老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般糊涂的人。”正待出手,突听左少白叹息一声,道:“高兄,此事怪他不得,不用逼他了,咱们走吧!”   刘瞎子冷笑一声,道:“你们再去多请些高手来吧!就算是来上一百一千人,我刘瞎子也是一样的不放在心上,哼哼,大不了是一条命。”   高光愤怒退出,招呼黄荣,一齐离开了荒凉茅舍,说道:“这瞎老头子,老的糊涂了,硬是不信盟主的身份,他不想想,天下哪有冒充别人儿子之理?”   左少白道:“适才听他之言,似是和先父交谊甚深,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知白鹤门下的武功,那是难怪他要怀疑了。”   高光道:“难道咱们就这般罢手了不成?”   左少白道:“唉!眼下他已把咱们看成了不世之敌,如想取信于他,实是困难无比,别说他是先父的故友,就是和先父毫无交情,咱们也不能无缘无故的逼退死他,何况此事屈不在人,想不到一日之差,竞造成这大憾事!”   黄荣道:“盟主见解精辟,调查细微,胸襟气度无一不使人心折;但人心难测,难道不会故意装作么?”   左少白又道:“看他形色的激忿,决不似伪装做作,只有另行筹思一个法子……”   高光突然接道:“我瞧那瞎老头老奸巨猾,八成是假装的。”   左少白道:“江湖险诈,咱们固然是不得不防,但那刘瞎子却不是险诈之人。”   他幼小饱经难险苦难,流亡天涯,小小心灵中历尽了悲欢离合,酸甘苦辣,这些磨折若难,使他有了较常人为早的成熟,也使他养成过人的辨识善恶之能。   那高光为人看上去奔放粗豪,不善心机,但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摇头说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那遗物既然对盟主重要无比,岂可就此放手,不如咱们在附近隐藏起来,暗中查看那刘瞎子的举动,再作决定如何?”   沉默了很久的黄荣,接口说道:“此计虽佳,只是大耗时间,兄弟愚见,不如先使他失去反抗之能,生擒了他,然后再设法迫使他说出经过,那时,他纵想一死了事,也是有所不能了。”   高光一挑大拇指道:“高见高见,这法子当真的不错……”   忽然一皱眉头,又道:“不行,不行,兄弟和他动过手,实是一位劲敌,黄兄和兄弟都无法擒得住他,盟主武功虽高,也是难在一招之内,点中他的穴道,使他失去反抗之能。”   黄荣接道:“不错,那刘瞎子的武功,虽然难是盟主之敌,但决不在咱们兄弟之下,但左老前辈的遗物,又和盟主的关系重大,咱们势在必得,说不得只好随机权变了。咱们三人调匀真气,闭着呼吸,重行潜入那刘瞎子的茅草棚中,各自选择一个方位,藏起身来,然后出其不意点了他的穴道。”   左少白道:“兵不厌诈,手段虽然有欠光明,但也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乃先父故友,如何能这般对他?何况他颇有风骨,如他坚不吐露,又当如何?”   黄荣沉吟了一阵,道:“如若此策不可行,那就只有软求一途了。”   左少白道:“先父昔年,不肯传授我白鹤门下武功,至使我不知本门中救命三招,自是难怪他生出疑心,眼下紧要的,是如何让他相信于我?”   高光道:“我瞧是没有法子,那瞎老头固执得很。”   黄荣忽然一拉左少白,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咱们快些藏起身子。”   只听得得蹄声逐渐行近,一匹白色高大骏马,缓缓放步而来。   马上是一位身着华衣的少年,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如冠玉,眼似朗星,马鞍上挂了一柄长剑,红色的剑穗,随风飘飞。   只见那骏马行到刘瞎子的茅舍外面,突然停了下来,四面望了一眼,缓缓下了马背,直向茅屋中走去。   黄荣低声说道:“这人华衣骏马,一派富家公子气质,何以会光临那刘瞎子的茅屋?咱们瞧瞧去吧!”   左少白道:“行踪确有可疑,但他神定气足,分明是个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咱们如若追踪而去,只怕要被他发觉。”   高光道:“盟主如此多虑,岂不是永无成事之日,在下之见,纵然被他发现,也不要紧,还是过去瞧瞧的好,也许这人就是那骗取刘瞎子保存遗物的人?”   左少白道:“好!有劳两位在此相候,我去瞧瞧,如若我被发觉,甚至闹翻动手,两人亦不要过去相助,想法子追查他落脚之处就是。”   黄荣道:“好,但我和高兄也分开去,设法查他的落足行踪。”   左少白一提真气,疾掠而出,落在路中,又缓步向那茅屋走去,将近茅屋,突然转身一跃,斜斜飞出了一丈多远,伏身在竹篱之下。   探首望去,只见那华衣少年正和刘瞎子站在厅中说话。两人似是在商讨一件事情,左少白凝神听去,隐隐可辨语声。   只听那华衣少年说道:“……既已交出遗物,何必还要守住这一片荒凉的茅屋?”   刘瞎子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请上复令师,就说我活的很好!”   华衣少年道:“此事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武林上,都将和你结下了深仇大恨……”   刘瞎子摇头接道:“令师虽出于一片好心,但我已过惯了这等清淡生活,如若迫我离去,还有些不便之感。”   那华衣少年还待开口,却被刘瞎子推出了厅外,呀然一声关上了木门。那华衣少年望着木门,长长吁一口气,缓步退了出来,跳上马背,放辔而去。他来的很慢,去势却快如飘风,眨眼之间,走的踪影不见。   左少白正待挺身而走,忽见那紧闭的厅门忽然大开,刘瞎子也缓缓走出厅外。左少白心中暗道:“看来他是有意的隐住此地了,那华衣少年不知是何许人物,看气度当非泛泛之辈,何以这刘瞎子对他竟是毫不客气?”   只见那刘瞎子凝目而立,侧耳静听。左少白蓦地警觉,赶忙闭住呼吸。   那刘瞎子凝神听了一阵,长长吁一口气,来回在那落叶堆积的院子里,打起转来。显然,他心中正有着一件难以决定的困扰,使他极为不安。   左少白暗道:我何不借此机会,进入他房中瞧瞧,也许可以找出一点父母遗物,此举虽然有欠光明,但误会已成,也是情非得己了。   心念一转,闭气长身而起,轻步绕向室后,一跃而过竹篱,闪入室中。那刘瞎子似是正在想着心事,竞是毫无所觉。左少白穿过厅堂,直入那刘瞎子的卧室。   室中布设十分简单,一椅一榻外,别无长物,几件破旧的衣服,散乱了堆在塌上,一条露出棉絮的被子,堆放在木榻一角,当真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   左少白四顾一眼,缓缓走近木榻,正待伸手搜寻,突然一声大喝,道:“什么人?“左少白吃了一惊,缩回右手,贴壁而立,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老衲四戒,打扰刘施主了。”   左少白突然想起了生死桥前一段艰苦的血战行程,那身躯高大的和尚,和那只灿烂生光的月牙铲,留给了他极深的印象,也留给他血的记忆,是以听得那人自报法号之后,登觉热血沸腾,几乎忍不住要冲出房去:   只听那刘瞎子高声说道:“大师降临寒舍,可是想推算流年吗?”   四戒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刘施主风尘奇人,老衲访查了数年之久,才找到刘施主隐迹之处,想和刘施主研谈一段昔年武林的公案。”   刘瞎子冷笑一声,道:“老夫双目已盲,借命卜以度年,对武林中事,从不问闻,大师只怕是找错人了?”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不用欺骗老衲了,老衲费了数年之功,明查暗访,才找到此地,只望能和施主谈谈昔年一段……”   刘瞎子怒声喝道:“谈什么?”   四戒大师道:“有关白鹤门一百余口的血债往事。”   第 七 章 初试好身手     左少白但觉鼻孔一酸,禁不住滚下来两行英雄泪水。他幼年饱经忧患,控制之力大大的超越了他的年龄,强自按下心中激动的情绪,凝神听去。   只听刘瞎子冷冷说道:“这个老夫一字不知。”   四戒大师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道:“老衲为此,奔走了数年之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刘施主的隐居之处。”   刘瞎子似已听得不耐,手中竹杖啪一声敲在地上,冷冷接道:“大师来此之意,可是想逼迫我刘某人吗?”   四戒大师道:“这个老衲不敢,但老衲费了数年之功,找出了刘施主的下落,只是想证实我心中一些疑问。”   刘瞎子似是已被四戒大师说动,语气大见缓和地说道:“什么疑问?”   四戒大师道:“昔年本派和天下各大门派联手追杀白鹤门一段公案,老衲心中至今存疑,只因当时众议已成,老衲和几位同门师兄,虽觉事情可疑,但因手中没有证据,又无法指出真凶,因此无法阻止,眼看着一段惊心动魄的惨剧,在武林中演了出来。”   刘瞎子冷漠地接道:“你既知事有可疑,为什么却不肯挺身而出,替那左鉴白辩几句呢?可是怕众怒难犯,惹火上身,烧了自己吗?”   四成大师道:“当时情形,众情激昂,敝派掌门人,亦是被害人之一,代掌门户的一位师兄,心切掌门被害之仇,怒火高烧,已失去了自制之能,本门中规戒甚严,老衲如若出面阻拦,不但无济于事,恐还将火上加油,只好三缄其口,默然不言了。”   刘瞎子道:“你既然当时心有所疑,但却坐视一幕惨剧演出,如今已事隔十余年,还来问它作甚?”   四戒大师道:“正因那惨剧触目惊心,才使老衲寝食难安,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把真象公诸天下,替那白鹤门洗刷沉冤。”   刘瞎子冷冷说道:“白鹤门遭冤惨死一百余口,你如查出了真象之后,可要替他们报仇雪恨吗?”   四戒大师呆了一呆,道:“此事牵连广阔,老衲也算是造此惨案的凶手之一,但老衲却敢指日发誓,虽然参与其事,但却没有妄伤白鹤门中一人。”   刘瞎子冷冷说道:“你既不能替白鹤门一百余口的遭冤之人报仇,又是参与这场惨案凶手之一,查明了此事,徒增愧疚之心,我瞧你还是不问的好。”   四戒大师道:“天地间有浩然之气,武林中亦应有心存正义之人,老衲早已对此事有了怀疑之心,岂忍令白鹤门含冤千古,老衲织然无法为他们白鹤门一百余口含冤而死的人报仇雪报,但如将此事真象,公诸于武林之中,亦可稍安老衲愧疚之心,武林代有人才出,不泛正义执剑人,真象大白于世,那造出这场惨局的元凶罪魁,自会有人找他们清算这笔血债,老衲也算了去一桩心愿。”   刘瞎子忽然叹一口气,道:“少林派能被武林等作泰山北斗,并非无因,大师可谓有心人了。”   刘瞎子道:“世道沉沦,人心不古,刘某人再也不相信武林中有正义二字,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师你请便吧!”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请暂息心中不平之火,再听老衲一言如何?”   刘瞎子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我就姑妄听之。”   四戒大师道:“白鹤门含冤之事,己成过去,百余口无辜人也不能死而复生,眼下老衲唯一能作的事,也就是替那白鹤门掌门人左鉴白洗雪沉冤,使真象公诸武林,但踏破铁鞋,寻遍天下,只有你刘施主一个人,知道内情,你如不肯说出,岂不使亡友死而含恨,百余口无辜人沉冤莫白了吗?”   刘瞎子黯然一叹,瞎眼中滚下来两行泪水。四戒大师合掌当胸,沉声说道:“阿弥陀佛,刘施主请三思老衲之言。”   左少白听得暗暗点头道:“这和尚,这几句话,倒是说的不错,不论白鹤门遭遇是何等惨,但这是非二宇,总得辨别清楚。”   只听刘瞎子缓缓说道:“你要问哪一桩事?   四戒大师道:“凡是与昔年白鹤门有关的事,老衲都想知道,但望刘施主亦能畅言所知。”   刘瞎子竹杖在地上敲了几下,道:“茅舍简陋,无物待客,大师请入室中坐吧!”   四戒大师笑道:“出家人随遇而安,咱们就席地而坐如何?”缓缓坐了下去。   刘瞎子道:“如是昔年那少林掌门人是你,恐怕也不至闹出这幕惨剧了。   四戒大师道:“当时情景,有如满弦之箭,不得不发,纵然是老衲掌理少林门户,也未必能阻止这幕惨剧。”   刘瞎子道:“大师要问什么?尽管问吧!我刘某知无不言。”   四戒大师沉吟了一声,道:“冰冻三尺,决非一日之寒,老衲心中虽然确信左鉴白无辜含冤,但现场情景,却又使人无法为他洗刷,如是有人陷害于他,那陷害布局的严密,实使人无懈可击,刘施主心中所知,必然极多,理来千头万绪,恐怕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倒不如由老衲逐条问起,刘施主畅所欲言,来得条理分明,易找出事端因果。”   刘瞎子点头应道:“大师说的不错,但我刘某人必得先行说明一事,我那左兄含冤一事,那是毫无可疑了,但其中详细的经过,我也有很多未尽了解之处,不便乱说。”   四戒大师道:“我知道,那是有关左夫人,江猢上传言颇多,老衲也就是因此生疑。”   刘瞎子急声说道:“什么?大师之意,可是说我那嫂夫人,是一位坏人吗?”   四戒大师道:“她未必就坏,但她将是这段惨案中的关键人物。”   隐身在室内,暗中偷听的左少白,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暗暗忖道:“难道白鹤门灭门惨祸,当真的牵涉了我那生身母亲不成?但觉心中一片紊乱,不敢再想下去。   只听四成大师说道:“刘施主和左鉴白,可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吗?”   刘瞎子摇头说道:“他是我救命恩人,唉!但他一直视我如兄如弟……”   四戒大师轻轻咳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刘施主可识得那左夫人吗?”   刘瞎子道:“我在那白鹤堡,住了有五年之久,岂有不识左夫人之理?”   四戒大师道:“老衲要冒昧问刘施主一句,你和那左鉴白相遇之时,双目是否已盲?”   刘瞎子道:“收有,那时我双目尚完好。”   四戒大师道:“日后因何而盲?   刘瞎子道:“和人动手,遭了毒粉所伤,落得个双目皆盲!”   四戒大师道:“你在那白鹤堡,受尽了左鉴白的敬爱,何以离堡而去?”   刘瞎子道:“左大哥虽然待我恩义如山,但那白鹤堡却非我久居之地。”   四戒大师道:“个中原因,可是和那左夫人有着关连吗?”   左少白只觉心头一震,几乎要失去控制,那四戒大师突然问出此等之言,决不是随便出口,难道母亲竟然是一位……但觉脑际一片紊乱,不敢再想下去。   只听那刘瞎子缓缓说道:“大师怎能这等问法?”   四戒大师道:“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老衲就事论事,尚望刘施主能够据实而言。”   刘瞎子道:“这个,这个……”他这个了半天,仍是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但只这几个这个,已如万把利剑一般,刺入了左少白的心中,慈母亲情,历历如绘,几乎不敢再听下去。   四戒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衲亦知此事和那左夫人名节有关,局外人实不便多问,何况那左夫人已然故世,不但刘施主不忍出口,就是老衲也是不忍探问,但事关白鹤门一百余口无辜冤魂,和左鉴白沉冤真象,老衲不得不问,刘施主也不能不讲。”   刘瞎子黯然道:“我在那白鹤堡住了五年,和左大哥相处的情逾骨肉,左大哥英雄肝胆,视我如弟,我们之间,无所不谈,他一心要把白鹤门,整理出一番气象,卓立于武林之中,常和我谈起整理白鹤门的大计,我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这一件事,却未曾对我那左大哥说过。”   四戒大师似是怕打扰了刘瞎子,口齿启动,欲言又止。但闻刘瞎子叹息一声,接道:   “我那左大嫂,平日看去,是一位品貌端庄的贤良夫人,左大哥待我情义深重,不避内外,经常邀我到内院中吃酒谈心,商谈大事,因而我和那左夫人,十分熟悉。”   他似是尽量避免言及正题,转弯抹角,兜来绕去,不肯说到正题上去。   四戒轻轻咳了一声,道:“想是刘施主不肯相信老衲,老衲愿立下重誓,如若泄露此事,不得善终。”   刘瞎子道:“大师言重了……”微微一顿,接道:“我在白鹤堡住到第五年上,大概重九过后吧!左大哥因事北上,我那嫂夫人突然差遣她随身的侍婢,送一张素笺,说是有要事,要我即刻入内堂一叙。”   四戒大师道:“你去了没有?”   刘瞎子道:“我知道大哥北上未归,虽是亲如兄弟,也不便独入深宅内院,纵有要事,也该在厅堂之中相见才是,但当时,我又不便说出口去,只好让那侍婢先行回去。”   四戒大师怕他停下不说,急急问道:“那你究竟去了没有?”   刘瞎子道:“我原想嫂夫人是位聪明之人,我这一推托,她定可了解我的心意,自动改在厅堂之中相见,哪知事情竟是大出了我的意料之外,那侍婢去后不久,竟然又来催我,我当时忍耐不下,要侍婢转告我那嫂夫人,有事改在厅堂之上相见,那侍婢去后,我就先到厅堂等候,哪知等了顿饭工夫之久,仍不见我那嫂夫人来。”   四戒大师道:“可是她不肯见你了吗?”   刘瞎子叹道:“我正想离开厅堂时。那个侍婢,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告诉我说,厅堂上人来人往,不便谈话,要我立刻到内宅见面。”   他仰脸长长吐一口气,接道:“这一来,使我更生了多疑之心,冷冷的把那侍婢责骂了几句,要她转告我那嫂夫人,大哥未归之前,决不独入内宅,有什么事,要他派丫头转告于我就是。”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这等气度,老衲极是佩服。”   刘瞎子苦笑一下道:“我斥责了那侍婢几句,就独自离开厅堂,当便中食不甘味,席难安枕,反来覆去的推想此事。”   “此后三日再无事故,那侍婢也未再来过。三日之后,那侍婢和我院中无意相遇,告诉我了一件事,才使我生出了早离白鹤堡的决心。”   四戒大师道:“不知她说的什么?”   刘瞎子道:“她说,那日她把我斥责她的言语,一字不改的告诉了夫人,夫人竟一连哭了两日一夜,双目红肿,茶饭不进。”   左少白只觉心中一阵绞痛,伤心泪夺眶而出。四戒大师道:“以后,你就离开了白鹤堡?”   刘瞎子摇摇头道:“我纵有决心离开,也得左大哥回来才行,但当时心中气愤难平,想到左大哥为人的英雄,待我的情义,心中更是悲愤交集,我担心留在堡中,忍不住心头怒火,闹出事情,就离堡而去,游历月余,才转回堡中。”   四戒大师道:“那左鉴白可曾回堡了吗?”   刘瞎子道:“就在我回到堡中的当天晚上,左大哥也回到了堡中。”   四戒大师道:“你可曾对左鉴白提过此事吗?”   刘瞎子道:“我当时几度启口欲言,但终于忍了下去,想到我那嫂夫人,也是武林名门之女,左大哥得仗岳丈扶植甚多,此言如若出口,势必将使他们夫妇闹出反目的结局。”   四戒大师道:“以后你就向左鉴白提出了求去之意?”   刘瞎子道:“不错,我提去求之言后,左大哥大为惊愕,再三挽留于我,但我去志极坚,左大哥也无法可想,但他又坚持留我来年春天再走。盛情难却,我只好答允了下来,但我却未待冬尽春来,留书而别……”   四成大师道:“你离开那白鹤堡后,可曾再和那左鉴白见过面吗?”   刘瞎子长叹一声,道:“我虽然离开了白鹤堡,但对那白鹤堡的兴衰,仍然关心异常,左大哥对我的深厚恩情,更是念念难忘,经常在暗中观察白鹤堡的动静。”   四戒大师接道:“你在白鹤堡住了数年之久,白鹤门中人,个个都认识你,你经常在暗中观察,难道就没有人发觉你么?”   刘瞎子道:“我涂了易容药物,又经常改扮身份,暗中观察。”   突听金风破空,一把柳叶飞刀,电疾飞来,直击向刘瞎子的前胸。   四戒大师武功高强,耳目灵敏异常,大袖一挥,一股暗劲,激射而出,震偏了那柳叶飞刀,口中怒声喝道:“什么人!敢施暗算。”喝声中飞跃而起,有如巨鸟凌空,直向篱外飞去。   左少白听到母亲生前的往事,心中悲愤交集,耳目失了灵敏,听得四戒大师怒喝之声,才霍然警觉,凝目望去,只见一把薄刃泛蓝的柳叶飞刀,钉在门框之上,四戒大师已然飞出篱外,踪影不见。   他举袖挥拭一下脸上的泪痕,正待设法走入室去,查看一下,却不料就在他举手拭泪的一刹那间,惨事已生。   只听刘瞎子闷哼一声,刚刚站起的身子,突然倒了下去。左少白吃了一惊,双足微一用力,徒然穿出室外,但见四外一片寂然,哪里还有人踪。回头看去,只见那刘瞎子前胸之上,插着两只似箭非箭,似梭非梭之物。   日光下,只见那暗器上泛起一片蓝汪汪的色彩,一望之下,立可认出是绝毒之物。   左少白虽是聪慧过人,但他究竟是缺乏江湖阅历,陡然间遇此惨事,竟然手足无措,呆了一呆,才想起救人要紧,大跨两步,一把抓起了刘瞎子急道:“老前辈,老前辈。”   他一连呼叫数声,始终不闻应声,伸手一探鼻息,刘瞎子已然气绝而死。左少白呆呆的望着那插在那前胸上的暗器出神,心中暗暗忖道:“好毒的暗器,竟然能使一个人眨眼之间死去,连说一句遗言的时间,也是没有。”   那打来暗器之人的腕力,十分强大,两只似箭非箭的毒物,竟然全都深入骨中。这一刻中,他心头涌集了各种滋味,不知是悲是恨,是苦是痛,忍不住英雄泪下,滴在那刘瞎子尸体之上。   突闻一声妇女的尖叫,遥遥传送过来。这声尖叫,使左少白混乱的神智,突然冷静下来,想到那四戒大师回来之后,定将引起一场麻烦,此刻自己必需得保密身份不露。   心念电转,伸手在刘瞎子前胸上,拔下了一枚暗器,藏入怀中,疾快的越过竹篱,隐入了竹林旁边一处草丛之中。   左少白不过刚刚隐好身子,四戒大师已电闪奔回,跃入竹篱。   但闻竹篱内传出了四戒大师黯然的叹息,道:“老衲一时大意,竟然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害了刘施主一条性命,老衲虽非凶手,但凶手却随我而来,此咎此恨,叫老衲如何心安……”声音突然中断,想是发现了左少白拔去一枚暗器,动了疑心。   过了片刻,竹篱内又传出四戒大师的声音。道:“胆大凶手,竟然毫不把老衲放在眼中,妄图取走毒芒,好让老衲无迹可寻,唉!总算我佛有灵,使老衲早回一步,凶手毁迹不及,还留下这一只毒芒,刘施主身罹此祸,全由老衲所起,老衲有生之年,定当追查凶手,为你洗雪此仇!”   左少白听至此处,悄然起身,急奔而去。高光、黄荣,仍然在相约之处等候,一副焦急不安之状。   直待左少白无恙归来,才放下了一桩心事,黄荣长长叹一口气,道:“盟主可曾遇上了麻烦事吗?”   左少白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早些走吧!”当先向前行去。   黄荣、高光紧随在左少白身后奔行,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路,左少白才在一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这是座荒凉的小庙,一眼望不见村落人迹。   高光迫不及待地问道:“盟主这等慌忙走避,可是遇上了强敌吗?”   左少白道:“一言难尽……”当下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其间有关母亲之事,因羞于出口,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大部隐略不谈。   高光只听得义愤填胸,高声叫道:“盟主怎不帮助那老和尚找出凶手,替那刘老前辈报仇?”   左少白道:“他们有备而来,设谋十分严密,我纵然不顾后果的参与寻凶,也未必能找得出那凶手来,因那茅室四周,杂草丛生,竹林密茂,到处可以隐藏身子。”   黄荣道:“盟主此刻却不宜暴露身份。”   高光接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什么要藏头露尾,何不堂堂正正的出面报仇?”   黄荣道:“兄弟话虽不错,但盟主的情形,却是有些不同,他出现江湖一事,如一旦传扬开去,不但武林道上都是咱们的敌人,而且也使那元凶祸首,有所警觉,徒增咱们查检此事的困难,再说那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人手是何等众多,实力何等深厚,也非咱们三人能敌。”   高光道:“这么说来,盟主这终生一世,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出现于江湖之上了?”   黄荣道:“这倒不是,但得时机成熟,查出那罪魁祸首的身份,盟主自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说出姓名身份?”   这高光为人虽然急躁,但却极明事理,亦非鲁莽之人,不用黄荣解说,他在话说出口之后,已然自知多言。   但见黄荣长长吁一口气,道:“盟主眼下的行止,可已决定了吗?”   左少白道:“那刘老前辈和家父乃金兰之交,不能让他暴尸茅舍,等一会咱们再去瞧瞧,如若那四戒大师没有收他的尸体,咱们就替他买口棺材,把他埋葬起来再定行止。”   话后微微一顿,又道:“两位那停身之处,乃通向那刘瞎子茅舍的要道,不知是否看到什么可疑人物行过?”   黄荣凝目沉思了一阵,道:“除了一个牧人,和一个村妇之外,再无见过别人。”   高光突然大叫一声,道:“是啦!我明白了。”   黄荣奇道:“明白什么?”   高光抓着身上的青布衣袂,说道:“咱们三个可以改扮作农人装束,那暗算刘老前辈的人,为何不可以改扮作牧人村妇?”   黄荣道:“不错,兄弟你这一提,倒使我担起了一件可疑的事来,那村妇手中提着一个竹蓝,白巾包头,似是有意的掩住面目,当时风沙不大,而且乡村中人,也很少使用白纱头巾。”   高光接道:“可惜咱们当时没有动疑,拦住她问个明白。”   左少白似是已被黄荣之言,吸引了心神,问道:“那牧人可有动疑之处吗?”   黄荣道:“当时未曾留心,故未细看,隐隐所记,那牧人牵了一头水牛,高卷裤管,年岁似是很大。”   左少白道:“他可曾肩有锄刀之类的农具?”   高光道:“没有,那小子手中拿了一根竹箫。”   左少白道:“你可看清了那确是竹箫吗?”   高光怔了一怔,道:“是不是竹箫,倒是记不清楚,但决非锄草之类的农具。”   左少白精神一振,道:“既是如此,咱们立刻去搜寻一下,也许还可找出一些线索。”   高光当先一跃而起,道:“急不如快,走吧!”   黄荣低声说道:“兄弟不可莽憧,万事听从盟主的吩咐,千万不可自作主张。”   高光微微一笑,道:“好吧!”   三人重又奔向那茅舍所在,但见村人云集,到处是一片低言交谈之声,想是刘瞎子死讯已然传遍村中。   只听一个老妇人唏嘘说道:“可怜啊!这无儿无女的瞎子,连一个送葬的亲人也是没有。”   另一个老者叹道:“唉!这刘瞎子,卜命渡日,与人无争,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等狠心的杀死了他?”   只听一个年轻的大汉接道:“张大伯,你老怎么这般看法,这刘瞎子双眼虽盲,但积聚的财宝,却是大动人心。说起来,当真是骇人听闻的事,这瞎子手中的黄金,没有一千两,也该有八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他这般孤苦无依的人,有这多钱,要是不出事情才怪?”   另一个年轻汉子接道:“刘瞎子有千两黄金的事,你怎么知道?”   但闻一片质问声,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呢?可是你瞧见了?”   那大汉瞧出苗头不对,一侧身从人群冲了出去,疾奔而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四戒大师好无道理,这刘瞎子可算因他而死,怎的他竟然弃尸不顾而去,看将起来,佛门中没有好人!”   五年前,那手使方便铲的高大和尚,奋勇当先,追杀他父母的往事,在他心底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意识中已对和尚有着深深的嫌恨。   高光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突然大行两步,走到左少白身侧,低声说道:“盟主请看,那株垂柳下站的人,就是刚才咱们谈的牧人了。”   左少白转目望去,果见两丈外一棵垂柳树下,站着一个全身土色布衣的大汉,高卷着裤管,足穿多耳麻鞋,手中握着一只两尺长短的墨色棍子,果似洞箫模样,当下说道:“好好的盯着他,别让脱开梢去。”   高光道:“盟主放心。”正待转身而去,耳际间又响起左少白嘱咐之言,道:“能暗中监视着他的行动最好,非是势不得已,不可正面和他冲突。”   高光微一点头,缓步而去。左少白、高光和黄荣,都穿着青布衣服,混入村人中,也未引起村人的注意。目光转处,只见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急步行来,手中拿着一管旱烟袋,村中之人纷纷对他点头行礼。   来人似是这榆树湾中的地保,排众而出,直行刘瞎子尸体旁边,低首打量一眼,摇头叹道:“得先替他买具棺盛殓起来,存这茅屋中再说……”目光一转,望了四周的村人一眼,接道:“年轻的出点气力,能当家的出点棺材钱,我先捐出一百文。”   那时代民风纯朴,这人登高一呼,立时纷纷解囊,片刻间,凑足了四五吊钱,登时有四个年轻人携钱而去,片刻工夫,抬了一个棺材回来。   左少白眼见刘瞎子尸体入棺,不禁黯然泪下,暗暗祷告道:“老前辈入棺为安,晚辈只要有三寸气在,定当查出那杀害你的凶手,奠祭于老前辈的灵前。”   忽觉身子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回目一顾正是黄荣,一语不发的转身而去。左少白心知有事,立时转身随去。   离开那茅舍人群,黄荣突然加快了脚步,说道:“高兄弟已追那牧人去了,咱们得快去接应。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两人虽然有着上乘轻功,也不便施展出来,只好放腿疾走。   两人循照方向,追了四五里路,却是不见高光和那牧人的迹影何在。   左少白道:“黄兄可记得清楚,别要追错了方向。”   黄荣道:“我瞧的清清楚楚,决错不了。”   左少白道:“好!此地四野无人,咱们施开轻功追吧!”一跃丈余,当先追去。   只听一声冷喝道:“站住!”一条人影,斜里飞来,挡住了左少白的去路。   左少白目光一转,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土布衣褂,年约五十上下,留着花白的胡子,当下冷笑一声,道:“阁下什么人?为什么要拦在下的去路?”   那老者怒道:“老夫还未向你,你倒先问起老夫来了,我问你,那刘瞎子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我正恐查不出来,你倒是自动送上门。”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缓缓说道:“在下不认识他……”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我金眼雕走了几十年江湖,眼睛里从不揉一颗砂子,我看到你喃喃祈祷,暗中流泪,你不认识他,谁认识他?”   左少白道:“认识又怎样,难道认识他犯法不成?”   金眼雕道:“认识他不犯法,但却犯了我们的忌讳,识相的乖乖的跟我走吧!”   左少白道:“跟你到哪里去?”   金眼雕道:“这你不用管了。”   左少白道:“真金不怕火,我既和那刘瞎子毫无瓜葛,也不怕你们查问……”回目一顾黄荣,道:“我和那位兄弟说几句话,要他给我带个口信回家,在下再跟你回去如何?”   金眼雕道:“不用这等费事了。”突然一扬右手,寒光一闪,直向黄荣前胸打去。   黄荣料不到他会突然出手,几乎被那飞刀击中,匆忙中疾向旁侧一闪,飞刀掠耳飞过,啪的一声,钉在身后一棵榆树上。   左少白目光锐利,一望之下,已然瞧出那飞刀形状,正和钉在刘瞎子身上的一柄,一模一样,登觉心弦震怒,这老者显然是暗算刘瞎子的凶手之一。   金眼雕料不到黄荣竟能避开飞刀,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失敬,失敬,老夫还未想到两位还是高明的会家子,再试老夫几刀如何?”双手齐齐挥扬,四口飞刀电闪而出,三刀并飞,一刀却落后了两尺远,前三刀品字形,分取黄荣三处要害大穴。   这次黄荣早已有了准备,身如风车一般,呼的打了一个转身,右手借势抖开了身上包裹,正待拔出包裹中藏的长剑,突觉寒芒一闪,那落后的一口飞刀,却突然加快而至。   原来他只避开了前面三口飞刀,却是忽略了后面一口,眼看那飞刀闪闪飞到。黄荣已自知避让不及,左臂一抬,迎向飞刀,准备拼断一条臂,保下性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那迎面急劲而来的飞刀,突然斜斜向一侧飞去。   就在那飞刀转身的同时,黄荣的耳际之间,同时听到了一声嗤的轻响。   金眼雕眼看那最后飞刀竟被人用出“弹指神通”一类的绝技,震偏飞刀,心中大吃一惊,已知遇上了劲敌,突然转身几个飞跃,隐失在深草丛中不见。   左少白虽是才智过人,但他终是对敌经验不足,料不到那金眼雕会突然转身奔逃而去,想追赶时已自不及。   黄荣大步走了过来,抱拳一礼,道:“兄弟一时疏忽,几中飞刀,多谢盟主援手。”   左少白道:“黄兄神功惊人,在下正自担心……”忽然觉出言不对题,顿了一顿,道:   “你说什么?”   黄荣道:“兄弟多谢盟主相救。”   左少白摇摇头,道:“我几时救了你了,我还正在为黄兄担心,却不料那飞刀竟被你内力震偏。”   黄荣笑道:“盟主不用给兄弟脸上贴金了。”   左少白摇摇头道:“确非我出手相救。”   黄荣讶然说道:“这就奇怪了,兄弟正准备拼断一臂,留下性命,为盟主效力,在那飞刀折断同时,兄弟还听到了一声嗤的轻响,如非盟主相救,何人有此功力?”   左少白苦笑道:“我只会九招剑法和一招刀法,看黄兄身陷危境时,确有救援之心,只是不知如何着手而已。”   原来他从那姬侗、向敖,学得天下至高的剑法,至绝的刀法,和上乘内功,对暗器和其他武功,却是懵无所知,纵然身具功力,实有其能,也是尚不自知。   黄荣道:“那飞刀明明是有人出手震偏了来势,如非盟主,定是另有其人了。”   左少白道:“确然非我。”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丈余外一丛深草之后;站起了一个身着灰袍,面如古月的老僧,手执拂尘,衣袖飘飘,慈眉环眼,宝相庄严。左少白一眼之下,已瞧出正是和那刘瞎子谈话的少林僧四戒大师。   只听四戒大师缓缓说道:“老衲暗中出手震偏了飞刀。”   黄荣呆了一呆,道:“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救我?”他为人虽较那高光稳健很多,处事思虑较周详,但毫无江湖经验,遇上这等突发之事,心中没有准备,就难得言语得体了。   四戒大师微微一笑,道:“我佛慈航普渡,援接天下众生,老衲为施主略效微劳,岂不是份内的事。”   左少白想到他弃刘瞎子的尸体不顾,心中冒起火来,冷笑一声,道:“假慈假善,满口因果报应,其实所作所为,到未必是那回事。”   四戒大师先是一怔,继而含笑点首,道:“小施主这般的责斥老衲,想必是定有所见,但望小施主赐教,指出老衲身犯之错。”   左少白道:“指出事来,有何不可,眼下你就有一桩大大的不是。”   四戒大师合掌当胸,道:“老衲洗耳恭听。”   左少白道:“你认识那刘瞎子吗?”   四成大师一呆,道:“今日才一见,那也算相识的了。”   左少白道:“好!我问你刘瞎子的人呢?”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不幸遭人暗算而死,尸体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茅舍之中。”   左少白道:“我知道,他的死和你有关,但死了之后,你连尸体也未替他收埋……”   四戒大师双目中暴射出冷电般的神光,凝注左少白脸上,缓缓地接道:“小施主怎知道的如此详细,有如亲自目睹一般。”   左少白心头一震,暗道:“要糟,我如承认隐身暗中,目睹其事,只怕要启动这老和尚的疑心,追长问短。但话已出口,又势难否认,一时间心念百转,但都想不出适当之策,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四戒大师心中愈发生疑,沉声接道:“小施主布衣村装,但却掩不住那英挺之气,老衲斗胆请问,小施主此来榆树湾,定当是有为而来了?”   左少白道:“就算有为而来,那也和大师无关。”   四戒大师道:“阿弥陀你,小施主力讳来意,不肯透露一字,想必是心有苦衷,如是小施主能信得过老衲,老衲极愿和小施主开诚一谈!”   左少白心道:“这老和尚看上去虽非坏人,但人心难测,不能让他知晓了我的身世。”   当下摇头说道:“我瞧是不用了……”回目一顾黄荣道:“咱们走吧!”   他本想责问四戒大师,何以竟弃置那刘瞎子的尸体不顾,但话锋一转,却触及到了自己身上,生恐失口泄露身世之秘,反而急欲离去。   只听四戒大师道:“两位请留贵步,老衲还有后说。”   左少白回头说道:“你对我这位兄弟相救之情,咱们记在心中,日后如得机缘,定图报答,在下等还有要事,无暇和大师多谈了。”   他越是匆匆忙忙的要走,四戒大师愈是加重疑心,两条长眉一挑,突然一跃,僧袍飘处,人已拦在左少白的前面,合掌说道:“老衲不为那刘老施主收尸,旨在诱使那暗下毒手之人出面查看他的死活。”   左少白接道:“你可找到那凶手了吗?”   四戒大师道:“老衲暗中查看所得,证实了这榆村弯中,暗藏着不少武林高手,那刘瞎子能安然活了数年,没有变故,可说明凶手原来无意杀他,或是根本不知内情,从未想取他之命。”   左少白道:“你这一来,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四戒大师道:“因此,老衲非得找出暗杀刘瞎子的凶手,为他报仇。”   左少白道:“听你口气,对我等已生出了怀疑心?”   四戒大师道:“老衲此刻还不敢断言凶手为谁,但此事真象未明之前,凡是来过此地的武林人,谁也不能脱去嫌疑,小施主等纵非凶手,但在老衲心中也不能尽脱干系……”   左少白暗道:江湖上险诈重重,这老和尚难保不是使诈,且不可上了他的当,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心念转动,冷冷地说道:“在下可以奉告大师的就是我们决非凶手,至于大师肯不肯相信,那是你的事了。”   四戒大师道:“两位当真要离开此地?老衲只好斗胆留下两位了。”   左少白道:“如是我们兄弟不肯留下呢?”   四戒大师道:“佛门弟子,慈悲为怀,眼下有两条路,任凭你选择一条。”   左少白道:“不知是哪两条路?”   四戒大师道:“这第一条路么,最是简单不过,只要小施主答允老衲,多留一刻时光,开诚的和老衲一谈,不但可以为老衲之助。亦可洗刷去小施主的嫌疑。”   左少白道:“你且说那第二条路为何?”   四戒大师道:“这也简单的很,只要两位能在老衲拦挡之下,闯得过去。任凭两位离此他去,老衲决不再出手干扰。”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和尚口气如此托大,武功定然了得,何不借他一试恩师授予的剑招如何?心念转动,唰的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道:“大师这等口气,武功定有独到之处,在下甚愿领教一二!”   四戒大师威名动武林,量得左少白等也不敢和他动手,却料不到左少白竟是选了后者,当下轻轻一挥手,道:“老衲就用这双肉掌,接你几剑,小施主请出手吧!”   左少白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唰的一剑刺了过去。   四戒大师本是面带微笑,一派轻松神色,左少白攻出一剑,立时脸色大变,纵身让避开去。   左少白一剑奏功,拱手说道:“大师承让。”带着黄荣,大步离去。   四戒大师呆呆的望着两人背影,渐渐远去,心中惊愧交集,呆呆站立,一言不发,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身份,说出口的话,自是不能反悔。   黄荣行出了四五丈后,低声赞道:“盟主出手那一剑势道之奇,实叫人意想不到,无怪那老和尚要愕然色变了。   左少白道:“他自视过高,心存轻敌,才被我一剑迫退,如是他能稍有警惕之心这一剑决难迫他退避。”   黄荣道:“盟主不用谦辞,以在下之见,就算他早有戒备,也是不易封开那一剑。”   左少白正待答复,突听一阵呼喝之声,传了过来。   黄荣道:“是高兄弟。”突然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绕过了一片杂林,瞥见刀光闪闪,笔影飞舞,三条人影,盘旋交错,正展开一场凶恶的搏斗。   左少白目光锐利。一眼间,已瞧出高光被人前后夹攻,形势极为险恶,立时高声喝道:   “高兄弟,快退回来。”   原来这三人都已滚落在稻田之中,田中泥水及膝,行动极是不便,每人都溅得泥浆满身,全身上下泥水淋漓,但搏斗之势,却仍是激烈无比。   高光本已不支,听得左少白呼叫之言,精神突然一振,高声应道:“盟主……”左面唰的飞了一刀,迫得高光横笔接架,无暇再接说下去。   黄荣似是也瞧出了高光处境之危,低声说道:“我下去助他一臂之力。”   左少白道:“不可造次,高兄弟处境虽危,但他尚可支持一时,田中泥水及膝,运转不变,他们三人早已打的惯了,你不习惯泥水中的搏斗,纵然及时而至,上手几剑,也难发挥出剑招威势,只怕反将害了高兄弟,不如让他退出稻田,咱们再出手援救不迟。   第 八 章 恨剑动江湖     黄荣道:“盟主明见。”拔出长剑,暗中凝聚功力戒备,只待高光一脚踏上实地,立时将全力扑上援救。左少白口中虽然劝阻了黄荣,心中实是大为担心,圆睁双目,看着场中搏斗形势。   但见高光双手判官笔左封右挡,形势越见危恶,他虽极力想挣扎退上实地,但那两人两柄单刀,攻势却越见凌厉,别说退出实地了就是全力拒敌,也是有着招架不及之感。   左少白迅速想过了胸中剑法,哪一招才能救助高光,便尽数胸中所学,竟是无一招能够用上。突然间,思路一转,想到了向敖传授的刀法,那致命断魂的一刀。   除非是一击能伤那两人之一,否则在那泥水及膝的稻田中,援救高光,无疑是加速他伤亡的机会。左少白神意逐渐的集中,默念着向敖那断魂一刀的诀窍。   突然,他伸手抖开了背上的青布包裹,抽出向敖赐赠的单刀。那是一柄青铜筹成的古刀,刀柄上垂看黄色刀穗,握把上雕刻的十分精致。日光下,青铜古刀,生起一片青色光华。   左少白神与意会,脸色上一片肃穆,圆睁的双目中,神光如暴射出的冷电。   黄荣回目一瞥,不禁一愕,正待出言相问,突见左少白口齿启动,响起了一声轻啸,飞跃而起,直向稻田中三人搏斗之处扑了过去。   黄荣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从未想到过世间会有这等的刀法,那起势一击中,似是带起无比的煞气,天地间也似是被一重杀机笼罩。   但见青蒙的光华闪了一闪,耳际间,响起了两声凄厉的惨叫。青的刀光,飞旋的笔影,都在这刹那间消失不见,场中,另是一幅凄凉的画面。只见那两个围攻高光的大汉倒卧在田中,鲜血,染红了稻田中的污水。   左少白手中横着那青铜古刀,呆呆的望着两具尸体出神,他脸上的神色,极是复杂,黯然中带着一份惭咎。高光分握着一对判官笔,呆呆的出神。   半晌之后,高光才收了双笔,欠身说道:“多谢盟主相救。”   左少白的神智,也似是恢复了清醒,黯然一笑,喃喃地说道:“我为什么杀了他们?我和他并无非得杀死他们的仇恨啊!”   高光抖抖身上的泥浆,说道:“盟主是为了解救小弟之危。”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不错,不错,我是为了要救你才杀死了他们。”   黄荣高声说道:“盟主,高兄弟,快些上来吧!”   左少白道:“咱们得埋起这两人的尸体。”   高光道:“此事不劳盟主费心。”挟起两具尸体,跃登上路。   左少白似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一步一步的走上路来,捡起地上的刀鞘,收好了青铜古刀,缓缓坐在地上,仰望着蓝天白云出神。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高光已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轻声叫道:“盟主,那两人都是绿林的巨寇,人称江南二鼠,但闻这绰号,就可知道他们的为人如何,杀两人替世除害,盟主也不用负疚了。”   左少白缓缓转过脸来,道:“你怎么知道呢?”   高光道:“小弟在埋葬两人尸体时,在两人身上发觉了一封书信,故而知道了两人的浑号。”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书信现在何处?”   高光从怀中取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道:“书信在此,盟主请看。”   左少白伸手接过书信,展开一瞧,只见写道:   “字谕江南二鼠,汝等乘余不在,夜入寒舍,窃物伤人,此慨此仇,不杀尔等何以平消……”下面一半,为泥水浸湿破去,字迹已然无法分辨。   左少白捧着残信,喃喃自语道:“这么看将起来,这两人确然不是好人了。”   高光笑道:“窃物伤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少白忽觉心头一畅,笑道:“如若这两人果是宵小之辈,杀之也不为过了。”投去残信,挺身而起。   黄荣心头一宽,道:“盟主胸怀仁义,实非常人能及万一,单是这份辨别善恶之心……”   左少白叹息一声,接道:“家父为人陷害,连累一百余口生命,我身受其苦,亡命惨情,历历如绘,这印象太深刻了,因此,我不愿妄伤一个好人,是非之间,非得弄个清清楚楚不可!”   黄荣道:“原来如此……”目光一转,望着高光说道:“高兄弟,你可是追踪这江南二鼠,被他们发觉的吗?”   高光道:“不是,我追那手提洞箫,假投牧人的大汉,被他发觉,诱我至此,他们早已在此地设下埋伏,追至此处,那江南二鼠就不由分说的挥刀攻来,那假扮牧人的大汉,却藉机会逸走,想不到那江南二鼠武功竟是不在小弟之下,如非盟主及时援救,只怕我早已死在两人的乱刀之下了!”   左少白道:“他们布置的如此严密,那是早有存心的了。”   黄荣道:“刘老前辈已死,这些人决不至再在此地多事停留,咱们也该早离此地,追查那些人的下落。   左少白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我想回故居白鹤堡中瞧瞧。”   黄荣道:“也许能在白鹤堡中找出追索凶手的线索出来。”   左少白道:“咱们走吧!”当先而行。   他凭藉着昔年的一些记忆,摸索而行。黄荣、高光,分随两侧,放步疾行。三人一阵急行,不足一个时辰,岳阳已遥遥在望。岳阳乃湘北重镇,城中热闹非凡,行人接踵擦肩。   黄荣瞧瞧身上农装,低声说道:“这身衣服,不宜街上走动,咱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吧!”   左少白道:“好!咱们也该找个地方吃东西了。”   高光道:“那岳阳楼天下驰名,咱们何不到岳阳楼去坐坐,喝它一杯。”   黄荣道:“车、船、店、脚、牙,最是势利不过,咱们穿着这身衣服去,要不被撵下来,那就怪了!”   高光道:“果真要如此,兄弟非要得教训他们一番了。”   黄荣道:“事情如何能怪到人,只怪咱们自己这身穿着,难登大雅之堂罢了。”   左少白笑道:“这么办吧!咱们先去找上一处地方,裁制些衣服换过,再去那岳阳楼。”   高光道:“盟主一言九鼎,自然是不会错了。”   三人进得城去,先找到一缝制衣服的所在,裁制了几件衣眼。有钱能使鬼推磨,左少白许以重酬之后,几个工人,全部都停下了他人工作,专为他们三人赶制衣衫。待天色将近黄昏时分,三人才穿上了新装,直向那岳阳楼奔去。   这岳阳楼乃岳州最大的一家酒楼,平常之日,也是高朋满座,三人入得店中,坐位已满。一个店伙计迎了上来,道:“有劳三位枉驾,没有位子了。”   高光冷冷说道:“不用你管,我们自己会上楼瞧看。”不理那店伙计,大步上楼而去。   他们三人早已改着箭袍华装,看上去,既似有势有钱的阔少爷,又像是武林中人,店伙计看他们登楼而上,竟是不敢拦住。黄荣和左少白也只好紧紧随着他登楼而去。   高光目光一转,果是坐无虚席,只有靠在窗口处的席位上,坐着一位天蓝长衫的中年。   立时大步走了过去,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谅坐了下去。那身着天蓝长衫的中年,目中神光一闪,似想发作,不知何故又忍了下去。   高光招呼过伙计,要了八样菜,一坛上好的状元红,高声说道:“店伙计的话,决不能听,他说楼上没有席位,咱们不是找着了位置,而且是坐位宽敞,各霸一方。   那身着天蓝长衫的中年,眼看被三位坐了席位,还要高谈阔论,心中有气,当下冷笑一声道:“这桌席位,兄弟早就定下,此刻正等待几位朋友。”   高光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快些吃过就是……”   说话之间酒菜已然送到,高光抢先而起,抢过酒壶酒杯,先替自己倒了一个满杯,举手对那天蓝长衫中年,说道:“请啊!咱们先干一杯。”   那中年文士,竟被高光莽莽撞撞的一闹,没了主意,不知该发作还是忍下,反正高光敬酒,也不瞧他喝不喝,自己一干就了下去。   待那中年文士端起酒杯,高光已然喝干了自己杯中之酒,放下酒杯,左少白急急端起面前酒杯,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长衫中年缓缓说道:“兄弟姓孟……”但闻一声喧哗,传了上来,打断了那中年文士之言。   那中年文士,很快放下酒杯,走近窗前,向下一瞧,只见人群环集,围了一个圆圈。显然,在这大街的闹市中,出了惊人的大事。   左少白按不下好奇之心,紧随着走近窗前向下瞧去,只见一人伏卧地面,似是已经死去。忽听那长衫中年惊呼一声,一推窗子,突然由窗口处跃下楼去。   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立时震动了围观的人群,只听一阵尖厉的大叫道:“不得了,又有人跳楼寻死……”喝叫声中,纷纷向四周让避开去。   日光耀照下,左少白突然发觉那伏卧街头的尸体背心上,插着一把匕首,不禁心弦一震,顾不得招呼那高光、黄荣,急急向楼下奔去。   其实,高光、黄荣不用他招呼,早已随他身后,奔下楼去。但见那长衫中年,一把抱起那伏卧在街头的尸体,双目中暴射怨毒的光芒,四下扫掠,似是要在人群中寻出凶手。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青天白日,人群云集的闹市之中杀人。”   一声低沉的佛号,由身后响起,道:“这凶手的胆子的确不小,阿弥陀佛。”   左少白扭头看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四戒大师,不禁一呆,暗道:这和尚盯上我们了。那长衫中年,抱着尸体,出一会神,突然伸手拔出那人背上的匕首。一股鲜血,激射而出。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凶器,是一柄七八寸长的短剑,晶芒耀目,不见有淬毒之征,显是那凶手自恃腕力强劲,不用淬毒伤人。   黄荣瞥见那短剑上,刻着“仇恨之剑,血债血还”八个大字。那长衫中年一瞧剑上字迹,抱起尸体,一言不发的疾奔而去,眨眼间,走的没了影儿。   左少白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仇恨之剑,血债血还……这人是谁呢?难道他比我有着更悲苦的际遇么?”   四戒大师摇摇头,厉声说道:“劫数,劫数!看来,这一场武林中的浩劫,正是方兴未艾。”   左少白回顾了四戒大师一眼,低声对高光和黄荣说道:“咱们上楼去吧!”   这时,四周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不断的传过来叹息之声。忽听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奇怪呀!好险啊!”   左少自己然转身而去,听得那人之言,突然放缓了脚步,暗中凝神听去。   果然有人接口问道:“尖老二,奇怪什么了?”   尖老二道:“这人死时,正走在我的身后,相距也就不过是一步之差,我却未曾闻得呼叫之声。待听得他倒摔地上,我就回过头去,连鬼影也未见一个,那凶手跑的再快,也快不过我的眼睛吧,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   另一个尖尖的声音接道:“奇是够奇怪了,但有什么好险呢?”   尖老二道:“我和他走的一步之差,如是那凶手看错了人,在我后心上刺一刀,岂不是危险得很?”   四戒大师突然接口说道:“这位施主,请再仔细想上一想,那时候,你可当真没有瞧到可疑人物么?”   尖老二沉吟了一阵,道:“那时候路上的行人虽多,但我距他最近,待我回过头,只见那人伏地而卧,背上插了一把短剑,却未见可疑人物。”   左少白放快脚步,直上酒楼。经这一阵混乱,满楼酒客走了大半,想是一些酒客,借机混水摸鱼,白吃了一顿。   这时,酒菜已然送上,黄荣端起酒杯,藉机对左少白道:“盟主,那和尚也上楼来了。”   左少白道:“不要理他,咱们吃完就走。”   三人匆匆食过酒食,下楼而去。左少白凭借幼年一些记忆,带着黄荣、高光,直向南关行去。   大约行有四五里路,只见一座高大庙宇,矗立在一片林木中,左少白低声对两人说道:   “我幼小之时,曾和先父到过这关王庙中一次,隐隐所记,这庙中十分清静,除了一个香火道人之外,只有一个年老的住持,咱们先去瞧看一下形势,找处清静的歇息之处,待天色入夜之后,再到白鹤堡中。”   高光道:“为什么要晚上才去呢?”   左少白道:“据我推想,在白鹤堡中,恐还有武林人物在暗中监视,咱们如若白天前去,难免要被人发现钉梢,不如夜晚入堡,纵然被人发现,也好摆脱。”   高光道:“盟主高见,实非我等能及。”   说话之间,已行近了关王庙。只见两扇红漆庙门轻轻虚掩可容一人出入,林中传出几声蝉鸣更托衬出这座古庙的寂静。   黄荣行快了两步,当先进门。大门内,是一个广阔的院子,除了一道红砖铺成的道路之外,生满了野草,一个梳发白髯的老人,手举铁锄,有气无力的锄着地上野草。   这是座建筑很宏伟的庙宇,但香火却不很茂盛,重脊叠院徒增这古庙的阴森荒凉。   黄荣低声说道:“好座阴森的古庙。”   高光道:“着这庙中白壁如新,门窗未损,分明是刚刚粉刷不久,何以竟不见朝拜进香的人。”   黄荣道:“不错,这座庙有些奇怪。”   那锄草的香火道人,缓缓抬起头来,瞧了三人一眼,又慢慢的垂下头去,继续锄草。   高光瞧了那老道人,工作的缓慢,不禁摇头说道:“似他这等锄草之法,待锄好东面的野草,西面早已野草丛生,这一生,也别想锄完这院中的野草了。”   左少白道:“不知这庙中的主持,是否也和这香火道人一般的年纪了?”   他来这关王庙时,只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只因这庙宇广大,但庙中却只有一个主持,和一个香火道人,入得庙来,不自觉的就生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是以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   走完了七八丈红砖铺成的小道,进了二门,景物又突然为之一变。只见古木耸立,十几棵高大的白杨,高插云霄,二门内所有的空地,尽为那高大的白杨所荫,落叶堆积,似是已数月没人打扫。   黄荣瞧了那满地落叶一眼,低声说道:“这二进院中,空着厢房甚多,我瞧咱们也不用再进大殿,惊动这庙中的住持,随便选一处厢房,可容坐息也就行了。”   左少白道:“就依高兄弟之见。”目光一转,缓步行向西侧厢房。   高光抢在前面,推开房门,只见室中一座小供台上,黄幢勾分,里面塑着刘、关、张桃园结义的故事,那黄幔虽然很新,但却落有不少积尘。黄荣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座关王庙,处处透着古怪,白壁无瑕,黄幔新制,此等情况,正该是香火茂盛,朝拜人络绎不绝才对,怎的竟是这般一付凄凄清清景况?”   高光四下打量了一眼,道:“盟主瞧瞧这座厢房如何?”   左少白缓缓点头,道:“咱们就在此处坐息一下,待天色入夜,再往白鹤堡去。”   黄荣放了手中肩上包裹,席地坐下,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但他心中一直想着这庙中的古怪,竟是安不下心来,久久无法使真气畅行于百脉之间。   睁眼看去,左少白和高光,似都已神驰物外,坐息入定,当下站起身子,缓步向外行去。人还未出房门,瞥见那肩荷铁锄的香火道人,沿着那铺砖小径,直向大殿行去。   黄荣暗暗吁一口气,忖道:“这老道人绕入后殿,不知是否向那主持禀说我等一行至此。   就在他心念一转之间,再抬头瞧那荷锄的香火道人,早已踪迹不见。   他本是思维慎密之人,有此一见,疑念愈深,立时打消了出房的念头,缓步退了回来,原地坐下,闭目假作调息,心中却不注的盘算道:“那香火道人,早已见了我们,分明是有意进入后殿报信,已是无可怀疑了。他能在我分心他顾的一刹那间,无声无息的失去了踪影,除非身负上乘轻功之人决难办到。看将起来,那老迈的香火道人,不是一位秘隐风尘中的奇人,定然是一位江洋大盗。这关王庙中的主持,如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决难使那香火道人诚心倾服于他。”   再默算那香火老道的失踪位置,距离最近的一座厢房也有一丈多远,除非他伏下身子,隐入近身那一片花丛之中,他的轻功,当尤在自己之上。   心念迥转,联想到昔年左鉴白来此一事,听盟主口气,他昔年来此之时,这座关王庙,也和今日一般的冷清,那左鉴白乃一派门户之主,陡然来此,岂非无因?   只觉此中大有缘故,但又感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看来,这座关王庙,只怕也和那白鹤门被屠的惨事有着连带关系,只是盟主来此之时,年纪过于幼小,记忆之中,未留下可疑的破绽罢了。   回顾看两人,仍然禅定未醒,又不便叫醒两人,只好强行忍着心中疑问,闭目而坐,暗中替两人护法。   原来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入定之后,心波不起,超然物外,听觉特别敏锐,数丈内落叶之声,亦可听到,但在运气调息之时,却是耳目都失去灵敏,也最易受到伤害。   黄荣已由那香火道人的身上,引起了甚大怀疑,是以特别留心四面的动静。   果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走了过来,声音低微的甚难辨闻,如非特别留心,几乎是听不出来。黄荣轻轻启动双目望去,瞥见人影一闪,正是那肩荷铁锄的香火道人,只见他鬼鬼祟祟的探进头来,瞧了一阵,突然又退了下去。   黄荣暗暗吃了一惊,付道:“果不出我所料,这人瞧了片刻,重又退了回去,不知要耍些什么花样?”当下伸手入怀,摸出来两枝暗器,扣在手中,蓄势戒备。哪知等了良久,竟是再无动静,那香火道人也未再返来。又过了片刻,左少白和高光都由禅定中醒了过来。   黄荣暗自松一口气,道:“兄弟想请教盟主一事,不知当是不当?”   左少白笑道:“只管请问,小弟知无不言。”   黄荣道:“盟主昔年随令尊到此庙来,不知有何贵干?”   左少白凝目觉吟了良久,道:“那时我还年幼,记事不详,隐隐所记,似是探望这庙中的主持。”   黄荣突然站了起来,奔出房外,四外环视一下,重返室中,说道:“盟主可曾记得,令尊在此停留多久时光么?”   左少白道:“黄兄弟这般盘诘往事,可是瞧出这庙中有甚可疑之处么?”   黄荣道:“想那左老前辈掌理白鹤门,事务必极繁忙,这座关王庙既非清静的养息之地,左老前辈何以会突然来此,这其间定有文章。在下姑妄推论,盟主忽然想起到此庙中来,以便避人耳目,显见此庙中的凄清冷落,留给了盟主极深的印象。”   左少白连连点头道:“这话不错。”   黄荣道:“因此,兄弟斗胆猜想,昔年盟主和令尊到此之时,这座关王庙定也和今日一般的冷清,这印象深潜入盟主的意识之中,是以,想到咱们该到一处清静无人所在,休息一会,就想到了这座关王庙来!”   左少白道:“如非黄兄这般分析,我也想不起来了,昔年随先父来此往事,似是和一位朋友相约在此会晤。”   黄荣道:“盟主请仔细想上一想,左老前辈约晤的是何等人物?”   左秒白道:“那时兄弟年幼无知,如何能想许多?”他仰脸沉思了一阵,又道:“先父约晤之人,似极神秘,就我记忆所及,那人是乘坐一辆华丽的马车而来。”   高光突然接口说道:“此事年代不久,不难查个明白,咱们何不找出这庙中主持,问上一问?”   黄荣道:“兄弟亦有此意,但不知盟主的意下如何?”   左少白道:“两位见解一般,想是不会错了。”   高光霍然起身,道:“咱们立刻就去如何?”   此人处事并非粗枝大叶,只是脾气急躁,说干就干,看起来有些莽撞。   黄荣道:“依兄弟观察,这座‘关王庙’的主持,似非普普通通之人,咱们言事之间,尽量客气一些,但暗中却是要小心戒备,如非必要,盟主最好不要说出身份。”   左少白点头应道:“两位如此相助,兄弟感激不尽。”真情激荡,热泪盈眶,抱拳对两人一揖。   黄荣、高光慌的急急急还礼,说道:“如非盟主排解,咱们两人早已同归干尽,哪里还有此时,但得有生之年,为盟主略效微劳。”   左少白道:“两位言重了。”拭去脸上泪痕,缓步向外走去。   这时,已然是夕阳西下时光,落日幻起了绚烂的晚霞。晚风拂动着高大的白杨发出沙沙的响声,但这无限美好的夕阳,却无法扫除这古庙的阴森凄清。   黄荣抢先而行,直向大殿行去。大殿外是一座高起的平台,一道横宽丈余的连扇木门,紧紧的关闭着。只见那老迈的香火道人,正自倚靠在木门一角处打盹,一袭灰衣,两鬓斑发,紧旁他身侧处,放着一把铁锄。   黄荣已知这老迈的香火道人,实是身负绝技的高人,当下一抱拳,道:“老前辈……”   那香火道人缓缓睁开一双微闭的双目,上下打量了黄荣,道:“有何见教?”   黄荣道:“咱们兄弟,路过岳阳,久闻关王庙住持的大名,特来拜会,尚望老丈代为通禀一声。”   那香火道人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三位来的不凑巧了。”   高光道:“怎样的不凑巧了?”   那香火道人道:“做住持已于三日之前,离开他往。”   黄荣微微一笑,道:“老丈可知他的行踪何处?”   灰袍老人摇头笑道:“关王庙香火不盛,敝住持身无急务,游兴所至,随遇而安,行踪如断梗飘萍,很难说出他行踪何处。”   高光道:“这座关王庙殿宇辉煌,厢廊绵连,不下百间,可算得一座大庙,难道只有老丈一个人吗?   那香火道人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古庙老树,荒园杂草,已伴了贫道数十寒暑,虽然是寂寞一些,但这份宁静,却是人间少有,三位不用为贫道感叹,纵然是敝住持在庙之日,也是甚少过问贫道的事。”他缓缓捡起了铁锄,缓步而去。   高光回顾了左少白一眼,道:“这老头子,别扭的很。”   这两句话说的声音不小,那香火道人分明听到,但却充耳不闻,荷锄而去。   黄荣突然高声说道:“咱们进入这大殿瞧瞧吧!”   只见那荷锄老者,陡然停下了脚步,微一犹豫,竟又举步而去。   高光右手一抬,按在木门上,道:“可要进入殿中看看?”   左少白道:“不要损伤了别人木门。”   高光右腕微微一振,轻力推去,哪知术门竟是纹风未动,不禁一皱眉头。   黄荣低声道:“外面不见扣锁,定然是有人在里面上了木栓。   高光手腕一振,用了两成内力推去。哪知紧闭的木门,仍是屹然不动,高光心头火起,自言自语,说道:“我不信就推不开你。”   用出五成劲力推去。这高光练的童子混元气功,一发蛮劲,臂上能施出千斤之力,用出一半,也有五百斤的气力。但闻呀然一声,一扇木门,应手而裂,砰的一震,摔在地上。   左少自轻轻叹息一声,道:“损毁庙中殿门,如何向人交代?”   离光笑道:“盟主不用烦心,咱们赔他一些银钱就是。”当先举步进入大殿。黄荣、左少白只好紧随他身后而入。   大殿中所有的门窗,都紧紧的关闭着,殿中光线十分暗淡,左少白等虽然有着过人的目力,但陡然从光亮中进入了幽暗的大殿,也有些视界不清。隐隐间,似听到一阵轻微的声息,但那声息立刻就消失不闻。   左少白内功最是精湛,耳目也特别灵敏,那声音虽然极细微,但他听得十分清晰,似是人的脚步声音。   凝神瞧去,只见一座高过一丈的关王神像,居中而坐,两侧关平、周仓,那周仓手捧着一柄青龙偃月刀、短须如戟,双目圆睁,神态极是凶猛可怖。除了三座高大的神像和神像前一座供台之外,大殿中空空荡荡,别无他物。晚霞消退,天入黄昏,大殿中更显得幽暗不明。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可曾听得声息吗?”   左少白道:“似是轻微的脚步声。”   高光道:“管他什么声音,咱们先搜它一搜再说!”   黄荣道:“这庙中的人人物物,无不透着古怪,咱们不可大意。”   高光唰的一声,抽出一对判官笔,道:“兄弟从左面搜向右面,黄兄由右至左,盟主守在殿中,接应两侧。”也不容左少白和黄荣答话,当先向左侧奔了过去。   黄荣拔出长剑道:“盟主保重。”奔向右侧搜去。   经过这一阵适应,左少白已可清晰的着出殿中景物,瞥见那关王神像右侧墙壁上一副“月下盘蝉图”,微微的摇摆,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壁画怎会摇动呢?黄荣说的不错,这庙中的事事物物无不透着古怪。   但觉脑际间灵光一闪,忖道:是啦!难道那副“月下盘蝉图”,是一座暗门不成。此念一动,越想越觉不错,印证适才听闻的脚步声息,更觉丝丝入扣,合情合理,正等举步过去瞧瞧,突闻一阵轻微的步履声,来自身后。   左少白暗提真气,霍然转过身子,只见那老迈的香火道人,不知何时,已然进了大殿,不禁吃了一依,暗道:“这人来的无声无息,分明是身怀上乘武功。”   那香火道人两道凌厉目光,缓缓由左少白脸上扫过,道:“几位擅闯大殿,损毁木门,不知是何用心?   左少白淡然一笑,逅:“咱们入殿朝拜圣像,算不得什么违禁越礼的举动,至于损坏贵庙木门一事,在下等自该照价赔偿。”   那香火道人冷然一笑,道:“客人不觉着说的太轻松吗?”   左少白道:“如以老丈之意呢?”   灰衣老人道:“老夫之意是几位既然擅闯本庙大殿,损毁木门,就该依本庙中规法论处。”   左少白暗道:“这老人守口如瓶,如果想从他口中探出一些隐密,恐非容易的事,事已至此,只有和他蛮干下去,或可找些蛛丝马迹。”   念转意决,一沉睑色,说道:“寺庙圣像,受四方供奉,自该是常开方便之门,似贵庙这等殿门紧闭,拒人朝拜一事,实叫人不解得很。”   那香火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似三位这等莽撞之人,老夫也见过不少,这大殿上的木门,也不是初次被人损毁,不过,那些人都已经接受了本庙中规法处置。”   只听黄荣朗朗接道:“贵庙中规法如何?怎生处置擅闻大殿之人,在下等倒是想先听一听?”原来,黄荣、高光搜寻了半晌,未见可疑事物,一齐由神像后绕了出来。   那香火道人冷然一笑,道:“三位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突然回臂一掌,拍了出去,呼啸的掌风,击在墙壁上,响起了一片回声。   左少白暗暗忖道:“此人掌力不弱……忽见殿门处两侧墙壁,疾向一起合拢过来,封死了殿门。一点微弱天光,也完全消失,大殿中更见幽暗。   黄荣长剑挥动,振起两朵剑花,疾向那香火道人冲了过去。哪知就这一刻工夫,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阴森的大殿中,静得可闻呼吸之声,左少白低声说道:“两位兄弟不可乱动,小心暗算。”   高光双笔交前胸,怒声骂道:“鬼鬼祟祟算得什么人物,有种的大家真刀真枪的干一阵,惹得高爷冒了火,我就烧了你们这座关王庙……”他呼喝叫骂了好久,仍不闻回答之言。   黄荣突然说道:“高兄弟,不要骂啦,你这般呼喝叫骂,那无疑告诉他咱门停身之处,正好如了他们心愿。”   左少白道:“不错,越是处于诡奇危恶之境,咱们越是要沉着冷静。”   高光心中对那左少白十分敬重,果然闭口不言。   黄荣低声说道:“咱们先到一处殿角,隐起身子,慢慢的再设法出去。”   左少白道:“鬼蜮伎俩,决不至此,黄兄弟之言甚是,咱们先设法藏好身,再筹破敌之策。”   三人提聚真气,轻步移往东面殿角处,倚壁坐下身子,静坐观变。三人这等以静应变的法子,还真有用,大约过有一盏茶工夫,突然响起那香火道人的冷漠声音,道:“眼下你们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弃去手中兵刃,束手就缚,和老夫去见本庙住持,如是想凭仗一点微末之技,妄图抗拒,不肯认命受缚,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左少白分辨那语声来处,似是在神像之后,当下施展传者之术,说道:“大概他还未发觉咱们隐身之处,不要理他。”   那冷漠的声音重又传来,道:“好啊!你们可是想和老夫躲躲藏藏的撑下去么?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也不知老夫手段了。”   左少白这次听得十分留心,果然查觉那声音由那高大的关王神像后传了过来。   高光凝聚功力,手中举起判官笔,也施展传音之术说道:“那老家伙藏在神像后面,盟主和高兄替我掠阵,我过去找那老小子算账。”   左少白探手一把,抓住了高光说道:“高兄弟不可造次,再等上一会。”   又过了顿饭工夫之久,竟是不闻那人声音,三人正觉不耐,远见那高大的关王神像双目中,暴射出两道强烈的光芒,大头转动,四面扫射。   左少白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原来这大殿中到处都是机关,那关王神像的双目中可以尽射出强烈的灯光,想来那周仓、关平两座神像,必然另有妙用。但见那两道强烈的光芒,直射过来,三人立时暴现在强光之中。   一阵冷厉的长笑过后,又响起那香火道人的声音道:“此刻只要老夫发动机关,立时将有千百支淬毒暗器,分由四面八方射向你们,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还不放下兵刃,当真要找死不成?”   高光霍然站了起来,道:“你有种给我滚出来,和高爷先斗三百招!”   三人在那强烈的光芒耀射之下,无法瞧到对面景物,但自己的一举一动,却无法逃过别人的监视,黄荣生恐高光忍耐不下,当真的冲了过去,那时非吃大亏不可,赶忙道:“高兄弟不可莽撞,咱们得听凭盟主调派。”   左少白暗中凝聚功力,低声说道:“咱们阅历不够,适才虽然亲目看到人反臂一掌,竟是未曾留心那枢纽之位,此刻我细心观察,这大殿中机关枢纽,似是以那关王神像为主,那声音似是亦由神像传来,如若我的推想不惜,那几座高大的神像之中,可能都是空的,那人就藏身在关王像之中。”   黄荣道:“兄弟之见,和盟主不谋而合。”   高光道:“如若那机关枢纽,确实在那高大的关王神像之中,咱们何不合力把那神像毁去。”   左少白道:“此情此时,敌暗我明,非不得已,不用急切出手。”   高光道:“难道就这般和他耗上不成?”   黄荣道:“高兄弟稍安勿躁,盟主自会有所安排。”   说话之间,那投向三人的强烈光芒,突然敛失不见,大殿中又恢复了那份幽暗的恐怖。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高兄弟,咱门快些移动一下地位。”未待他接说,两人已然了解他话中之意,齐齐向旁侧移去。   左少白道:“看来那灰袍老者,并非这关王庙申的首脑人物,定在向主事之人请示,如果他能够作用主张,只怕早已对咱们下手了。”   高光突然插口说道:“咱们势不能真的和人家对耗下去。如若坐而待敌来攻,倒不如先行奋起,去攻敌人。盟主以为愚见如何?”   左少白道:“高论虽然不错,但目下敌势不明,贸然出手,胜机难算,多等候片刻时光,咱们对敌势,或可多些了解。”   高光道:“但也同样给人一个调派人手的机会。”   黄荣接道:“正是要他如此,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若那香火道人,不是这关王庙中的首脑,咱们纵然能够生擒于他,于是何补?反而打草惊蛇,使敌人有了准备。”   三人的交谈,全用传音之术,防被人听去。   突然间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划破幽暗中的沉寂,说道:“数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由这大殿中逃出去过,这大殿四面的墙壁,都是坚硬无比的青石砌成,而且到处是机关埋伏,识时务的快些放下兵刃,走到那大殿正中,听侯裁决,或可保下一条任命。”   高光天生一副急躁的性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高声写骂:“王八羔子,是男人你就给我滚出来,高爷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把高字倒过来姓。”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身陷绝地,九死一生,还能有这等凌云豪气,倒不失英雄气概。”   黄荣和左少白这次不再阻拦高光,任他和那人对口叫骂,两人却借机观察那声音传来的所在。   只听高光喝道:“谁要你称赞了,大丈夫男子汉,死而何惧!”   突听另一个柔柔细音,接道:“一个人也不过只能死上一次,你这视死如归的豪气,虽可敬佩,只是这死未免是太不值了!”   高光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他做梦也未想到这大殿之中,竟然还有女人。   左少白和黄荣,亦都为之大大震动,使这充满着诡异、伸秘的关王庙,更增了不少神秘的气氛。   高光沉吟了片刻,仍是忍不住高声回道:“你是什么人?”   大殿中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但这悦耳动听的笑声,并没有冲淡大殿中恐怖的气氛。   那笑声延续了良久,才停了下来,说道:“我就是你想要见的首脑人物,在你们踏入这关王庙时,我已经见过三位了。”   高光道:“我们进入这关王庙时,从未瞧见过一个女人。”   那女子声音接道:“我深谙易容之术,化身千百,这是你们能够查觉得到么?”   高光听对方是位女子,而且言词之间,又十分和气,心中怒火消失了不少,说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素昧生平,你把我们困入这大殿之中为了什么?”   左少白住声对黄荣道:“奇怪呀!在我记忆之中,这庙中主持不是女子啊!”   黄荣道:“时势变幻无常,江湖上尽多奇女子,她取代了原来庙中主持之位,也并非稀奇的事。”   只听那女子声音接道:“自然是有原因了,据我观察所得,三位都是初出茅芦的人物,而且都有着一身不错的武功。”   高光道:“会武与你何干?要把我们困在大殿之中?”   但那女人娇笑一声,说道:“自然是有关系了……”声音微微一顿,按道:“三位初入江湖,识人不多,正合了我们的条件。”   高光道:“什么条件?”   那女子笑道:“我想把三位收入门下,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高光怒声喝道:“你趁早断去这个念头,我高某堂堂七尺之躯……”   那女子声音道:“我关王门下弟子,谁不是七尺之躯,堂堂男子,岂止你们三人吗?何况,你们巳被困绝地,不答应入我关王门,但已知我关王门中隐秘,为了灭口,也不能放过你们。”   高光道:“这倒来必,如若是真刀真枪搏斗,在下三人,决不至败在你们的手中。”   那女子道:“是啦!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既不肯听我相劝,那我就要失陪了,待你们尝试到厉害之后,再求我也是一样。”笑声突然消失不闻,想是那女子已然离去。   高光心中后悔起来,忖道:这女子既是首脑之人,她如一去,和别人还说什么说呢?不论何事,别人也是作不得主意。忖思之间,忽然想起那冰冷的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想它不起而已。   左少白和黄荣在那女子声音消失之后,突然起身向前行去,举步落足之间轻微异常,当真是未带半点声息。   高光为人,除了天生脾气急躁之外,却是粗中有细,一见两人举动,巳知两人找出了那传出声音的位置,准备出手,当了故意叫道:“你们再不肯大开殿门,放我们出去,我就放一把火来,烧的你这座关主庙片瓦不存。“   这几句说的声音甚大,用来掩去左少白和黄荣行动时可能带起的声息。果然,左少白和黄荣借高光喝声的掩护,极快的行近那关王神像前面。   黄荣悄然伸出手去,摸了那关王神像一把,只觉坚硬冰冷,竟然是生铁铸造的神像,不禁一皱眉头,施展传音之术,说道:“盟主,且莫贸然出手,这些神像都是用生铁铸成。”   左少白呆了一呆,也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事已至此,不动手也不行了,咱们合力推它一下试试,看看能否把这座神像推倒?”   黄荣点点头,暗中凝聚了功力,双手按在神像之上。左少白也伸出右手,按在神像上,两人一齐用力,猛然向前一推,两人这合力一推,力道之强何至千斤,但那铁铸神像,竟是纹风来动。   左少白轻轻一拉黄荣,正待撤退,突见那关王神像两侧的关平周仓,四只眼睛中,突然闪起红光,一阵异香,扑鼻袭来,黄荣和左少白齐齐倒了下去。   第 九 章 凭吊左家堡     红光一闪而熄,大殿迅快的恢复了黑暗。高光就借那红光一闪间,看到了左少白和黄荣摇摇欲倒,不禁心中大急,纵身一跃,飞了过去。   但觉异香迎面袭来,脚步还未站稳,人已摔倒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待三人醒来,发见被关在一座水牢之中,手腕和双腿上,都套着粗如大指的铁环,另以牛筋,绕身三匝,捆在一个石柱之上,自膝以下,陷入水中。   黄荣目光环扫,瞧了四下景物一眼,低声说道:“盟主清醒了么?”   左少白道:“醒了。”   黄荣道:“他们只要放下石闸,堵住水门,不出一个时后咱们都得活活淹死,尚请忍耐一二,不可强行挣扎。”   高光接道:“他们绑的很内行,手腕双足之上扣的铁环,分拉位置很紧,纵然咱们要挣扎,也有着用不上气力之感。”   左少白道:“最厉害的还是他们绕在身上这三匝牛筋。刚好捆在几处大穴之上,除了用缩骨法先把三道绕身牛筋设法脱开之后,连运气也受阻碍。”   高光接道:“纵然用缩骨法。脱开绕身牛筋挣断铁环,但也无法劈开坚厚的石壁,出此水牢。”   高光道:“黄兄这般说法,难道咱们就束手待毙,任人摆布不成,”   黄荣道:“兄弟推想那人不肯杀死咱们,却把咱们送入水牢之中,想来定有作用,此时此情,既是不宜抗拒,何不留下气力,找个适当机会,一举脱身。”   左少白道:“不错,此时境遇,暂忍为上,咱们索性运气调息一下,养养体力再说。”   左少白幼小饱经逃亡之苦,养成了一种坚毅性格,临危不乱,处此险恶之境,仍能保持镇静。   高光想到被人迷倒之事,心中就气愤难平,本待开口大骂一阵,一吐胸中忧郁,但见左少白和黄荣,都能镇静如恒,心中暗道:“我如开口大骂一阵,故可称一时快意,只怕要被盟主看小,说我贪生怕死了,强自忍下怒气,闭口不言。   大约过有一顿饭工夫,突闻一阵轧轧之声,左侧石级,突然裂出一扇门来。   一个青衣少年高举着一盏灯笼,缓缓走了进来,目光扫掠了三人一眼,冷冷说道:“三位最好别动逃走之念。”唰的一声,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挑开三人绕身牛筋。   左少白暗中提聚一口真气,双手猛力一挣,手中铁链应声而断。那举灯青衣少年匕首疾吐,刺了过来。   左少白一侧身,让开匕首,说道:“在下并无与阁下动手之心。”   那少年收了匕首,高举起手中灯笼,说道:“阁下内功精深,神力惊人,佩服,佩服。”   左少白淡淡一笑,默然不答。原来他一举能挣断腕上铁链,自己也有着意外之感。   那青衣少年探手从怀中摸出三条黑巾,道:“三位请先把双眼蒙上,在下替诸位开去脚上的铁镣。”   左少白道:“兄台尽管动手,在下代你掌灯如何?”   那青衣少年略一沉吟,果然把手中灯笼递了过去,说道:“有劳了。”先蒙了多荣、高光的双目,又把左少白双目蒙起,接道:“开了诸位手铐、脚镣之后,三位已算恢复了自由之身,因此,兄弟必得先在三位身上加上刑具,才可开去铐镣。”   左少白道:“兄台尽管施为。”   青衣少年应道:“好!阁下的豪杰气度,叫人心折。”   三人双目被蒙了起来,也不知那青衣少年要加在三人身上的什么刑具,但想来不外是精制的手铐。忖思间,突然觉着肩头之上一麻,似是被尖锐之物刺了一下。   只听那青衣少年朗朗笑道:“三人肩上的关节要穴,已被钉入一枚金针,纵然有绝世武功,也难以施展,最好老实一些。”   左少百暗中一试,果然两只手臂,都已无法拾起,心中暗暗吃惊,忖道:好歹毒的法子,当真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了。   但听那少年接道:“三位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虽然双臂不能抬动,但两腿、耳朵可闻,请随在下的身后走吧!”   也不让三人回答,当先举步行去。   黄荣当先,紧随那人身后,左少白居中,高光走在最后,听声辩位,举步而行。只觉愈行愈高,似是爬上了一座级梯。地势忽转平坦,迎面凉风吹来,已然出了水牢,但感下面柔软异常,似是正行走在草地上。   大约一盏热茶功夫,突听那带路少年说道:“三位可以坐下了。”   此情此景,三人纵然有反抗之心,也是无反抗之能,只好依言坐了下去。   少年待三人坐好之后,冷冷接道:“在三位的周围,守有不少高手,他们带有淬毒的暗器,如是三位逃走,格杀无论。”   声音微微一顿,接道:“本门主持,即将大驾亲来,在下希望三位能够据实答覆他的讯问,也可免去些皮肉之苦。”   高光冷哼一声,道:“大丈夫死而何惧,还怕什么皮肉受苦,他如对盟主大哥,有所开罪,高老三可是一样要骂他八代祖宗。”   那少年怒道:“你只要敢说出一句辱骂本门主持之言,我就打落你满口牙齿,拔了你的舌头。”   黄荣低声说道:“高兄弟,不许多言。”   高光话已骂到口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但闻步履之声。逐渐远去,渐不可闻。   黄荣一耳伏地,听了一阵,道:“盟主武功高强,可有法取下金针么?”   左少自叹道:“我已暗中试过,无能取下。”   黄荣道:“兄弟倒是有一个法子……”   高光急道:“什么法子快施出来,不用多谈了。”   黄荣道:“这法子倒是简单的很,但必得设法避过四周监视咱们之人的耳目才行。盟主请侧转身子,我用口拔出你后肩上的金针。”   高光赞道:“这样简单高明的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   左少白估准方向,忽然侧过身去。陡觉寒气一闪,拂面扫来,左少白一提真气,原姿不动的飞了起来,落在三尺以外,避开了一刀。耳际间响起了一阵格格娇笑,道:“好俊的轻功。”   原来那监视之人,就站在几人身旁三四尺处,屏息凝神,静静不动,不但瞧到了两人的举动,而且把三人交谈之言,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女子声音接道:“此地已用你们不着,你们退下去吧!”   两个监视的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左少白暗暗忖道:早该想到他监守之人就在身旁才对。微风飒然,夹着一股清幽的脂粉香气,扑入鼻中。三人虽然目难见物,凭嗅觉已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身前。   但闻那女子口音,传入耳中,道:“你们据实回答我相讯之言,免得闹出严刑逼供之举。”   左少白道:“那得要看你们问的什么了,如是我们答不出,也是枉然。”   那女子道:“自然是答得出了……”语声微激一顿接道:“三位高姓大名,为何来此?”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我那两位兄弟,一名黄荣,一名高光,我们无意到此,并非是有为而来,想来姑娘早己明白了。”   那女子道:“诸位既然找上门来,瞧去了本门中不少密秘,我纵有放你之心,但却无放你之理……”   左少白道:“那要怎样?”   那女子道:“眼前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加入我们关王门,二是把你们推入水牢,活活被水淹死。”   左少白沉吟一阵,道:“请姑娘把我送回水牢去吧!”   那少女目光一掠黄荣、高光,道:“两位怎么样,要和他一起死,还是投入我们关王门下?”   黄荣道:“咱们誓同生死,自是愿追随盟主投九泉之下。”   高光道:“死如有鬼,我拼着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下,也要搅得你们举家不安。”   那女子冷笑道:“我杀人已不可数计,从未遇到过鬼,三位既有着同生共死之情,我就成全你们了。”   左少白霍然站了起来,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突然跨上一步,行在黄荣身前。   那黄荣早已有备,估准了左少白落足步位,张口咬去。   他的动作迅快至极,而且认位奇准,但那女子的动作更快,忽然纵身而起,飞到黄荣身旁,右手一挥,疾快拍了过去。   左少白飞脚起踢了过去。   但闻啪的一声,黄荣脸上中了一掌,只打得他身子摇了几摇,才拿桩站好,一面右颊登时肿起很高。   那女子出手的迅快,竞令左少白和黄荣的预谋末成,黄荣被打的退了两步,未能咬中左少自肩上金针。   但左少白踢出的一脚,虽被那女子避了开去,但掠裙而过,毫厘之差,即把她伤在脚下,这电光石火的一击问,那女子虽然抢了上风,但人却惊得一身冷汗,她估算情势,如是左少白刚才踢出一脚,能向左移动半尺,不论自己用何等身法,都无法避开他踢来的一脚。   黄荣一运气,止住了右颊伤疼,道:“盟主,咱们虽然目难观物,也不能坐以待毙。”   高光接道:“是啊!好歹也捞他一个垫底的,死而无憾。”   左少白道:“很好,你们两人靠我身后,以便彼此接应。”   高光应了一声,横里移动身形,向左少自身后靠去。忽然间,金风破空,一柄单刀,疾向高光扫去。左少白听声辩位,飞起一脚踢出,逼得那人收刀而退。   那女子突然格格娇笑,道:“好!三位豪气惊人,我倒得领教,领教。”语声甫落,剑风突起,分向三人攻去。   三人脸上的黑纱未解,目难见物,听风辨位,避开那攻来的剑势,支撑数合,登时被闹的张惶失措。   黄荣心念暗转,忖思今日之局,长此下去,三人都将伤在对方剑下,拖延时刻,无补大局,只有自己抛去生死之念,拚受剑伤,冲近左少白去,解去他双肩上的金针禁制,使他双手能动,解下脸上黑纱,还有死里逃生之感。   念转意决,暗中凝神,辩准那剑势来路,突然大声喝道:“盟主小心……”身躯陡然跃起,斜里向左少白冲了过去。他虽然算准剑势来路、方向,但因目难见物,取的角度,仍有毫厘之差,忽觉肋间一疼,中了一剑。   左少白一脚飞到,逼开剑势,沉声问道:“黄兄弟,你受了伤吗?”   黄荣自知受伤不轻,不敢答话,生恐一口真气,提不起,倒在地上,当下一咬牙,借势一个翻身,欺到左少白身后,口齿启动,咬住左少自右肩后的金针,拔了出来,按道:“我受了剑伤……”话未说完,人已倒在地上。   左少白右手疾举,拉开了蒙面黑纱,右脚同时飞起,挡开了刺向黄荣的一划。他来不及打量四周情势,右手一翻,拔下左肩上刺的制穴金针,左手一探,抱起黄荣,右手疾出,拔下高光肩上金针,借势跃起的身子,避开扫来剑势。   原来他在急切之下,竞把大悲剑法中两招奇学,以指代剑的用了出来,不觉间渡过大危,避开了对方三记绝招。高光左肩上金针被拔,精神大振,呼喝声中,拉下蒙面黑纱。   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赞道:“好矫健的身手。”剑光突然消敛。   左少白这才抽出时间,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女,手中执着一柄宝剑,站在丈余以外,神色间流现出一片惊服之色。   高光低头瞧了黄荣一眼,问道:“黄兄,伤的很重吗?”   黄荣睁开微闭的双目,道:“死不了。”   高光扬手指着那横剑而立的青衣女,道:“我这兄弟可是你伤的吗?”   育衣女点了点头,道:“不错!”   高光怒声接道:“好!咱们算是没有完了,我要不拆了你们这关王庙,就不能算替他报仇……”   左少白摇手阻止住高光,肃然接道:“你剑上有毒没有?”   青衣女摇摇头,道:“没有!”   左少白道:“可有金疮药物?”   青衣女道:“有!”探手入怀,抛过来一包锦袋。   左少白放下了黄荣,打开锦袋,倒出一把白粉,仔细查看了一阵,认定无错,才解开黄荣衣服,替他敷上药物,暗中施展传音之术,低声对高光道:“监视着那位姑娘,别让她跑了,咱们此刻的处境,仍未脱险景。”   高光四顾一眼,只见停身处,亦似是一座大殿,只是没有神像而已。那青衣少女手中横的宝剑逐渐的垂了下去,呆呆的站着不动。   左少白替黄荣敷好了药物,低声对高光道:“好好的保护着他,我去取你兵刃回来。”   大步对那青衣少女行了过去。   高光对左少白早已敬服的五体投地,对他之言,一向是深信不疑。那青衣少女眼看左少白行了过来,毫无准备迎敌之意。   左少白一皱眉头,停下脚步,道:“姑娘可是施展诡计暗算,对付我们兄弟,但在下却一向不主张暗算伤人。”   那青衣少女缓缓拾起头来,说道:“你能在一跃之间,避开我追魂之剑,武功强我甚多,我一向自负剑术精深,武功过人,今日和你动手之后,才知自己竟然这般的不行,唉!   他们平日里棒我、赞我,看来都是骗我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此庙何关?”   那青衣姑娘道:“我是这关王庙中的住持,他们推举我接这关王门的家门,但我现在决定不接了。”   左少白道:“为什么呢?”   那青衣少女道:“你赤手空掌,我却手中有剑,但我连你都打不过,还有什么颜面,接任这关王门的掌门?”   左少白道:“这就是了,姑娘几时当了这关王庙的住持?”   青衣少女道:“一年多了,我爷爷离开关王庙时就把我接来此地,要我代他住持庙务,临去之时,告诉过我,如是他一年之后,仍不回来,就让我接掌这关王派的门户。”   左少白看她神情娇稚,言词纯真,分明是一位涉世末深的少女,心中暗暗奇道:“听她口气,这庙中住持是他爷爷,大约是不会错了,奇怪的是那位糊涂老人为什么竞把自己至亲的孙女,请来主持这关王庙,这其间只怕是别有内情。”   心急转动,忍不住问道:“你那位爷爷哪里去了?”   青衣女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只告诉我去赴一个朋友的约会,却不料一去经年不归。”   左少白环扫了四周一眼,说道:“你那位爷爷可是至亲的祖父么?”   青衣女道:“自然是亲的了。”   左少白一皱眉头,又道:“姑娘的父母,可还健在人世么?”   青衣女两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左少白的睑上,打量了一阵,道:“你这人问话毫无道理,我爷爷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父母自然是健在人世了。”   左少白也不和她辩论,缓缓伸出手去,道:“姑娘可是自知不是在下之敌吗?”   青衣少女道:“不错,我自知打不过你。”   左少自道:“姑娘虽然伤了俺们一位,但好男不跟女斗,咱们也不多怪姑娘了,但请把手中的长剑,先行交给在下。”   他生恐有人闯了进来,手中无剑,胆气不振,是以想先迫青衣少女交出长剑。   青衣少女凝目沉思了片刻,道:“你在此等侯片刻,我去把你们的兵刃取来。”转身欲去。   左少白疾速的横跨两步,拦住那青衣女的去路,冷然说道:“不用了,姑娘手中长剑,暂借在下一用,也是一样。”   青衣女霍然退后两步,道:“这是我施用之剑,如何能够给你?”   左少白道:“暂借在下一用,待姑娘送还我等兵刃时,在下自当奉还此剑。”口中说的客气,右手却疾仲而出,扣向那少女握剑右腕。   一则那左少白手法佳妙,二则那青衣女毫无防备,竟被左少白一把抓住了手腕,夺过了长剑。左少白一剑在握,胆气突然一振,反腕一探,长剑振出了两朵剑花,冷冷说道:“姑娘可就是刚才那位讯问我等的人吗?”   青衣少女道:“不错啊!哪里不对了?”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姑娘言词柔和,分明涉世末深,但刚才那位讯问我们兄弟的姑娘,却似是一位江湖见闻甚博之人,这片刻之间,易换了两人,实叫在下猜不出用心何在?   当时我们虽然目难见物,但姑娘的声音,却难瞒着我等的双耳。”   青衣少女道:“那人就是我啦!你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左少白道:“姑娘也许是在场的一位……”长剑一振,逼在那青衣少女身上,说道:   “那位哪里去了?请快些说。”   那青衣少女缓缓向后面退了两步,低声说道:“她走了……”三个字说的低微异常,几乎是连她自己,也听不到。   左少白心神一振,暗道:“看来这位涉世末探,心地纯洁的姑娘,是他们有意安排下的一位替身,只不知她那位爷爷是何许人物?但得知其姓名,就不难查出她的身世了。”   心中忖思,口中却冷肃地喝道:“你可知道离此的道路吗?”   青衣少女点头答道:“知道。”   左少白剑尖一闪,抵在那青衣女后心之上,道:“如若我等能平安离此,在下决不伤害姑娘一毫一发,如是中途有变,那就别怪我开罪了!”   青衣少女缓步向前走去,一直未肯回头望几人一眼。   左少白沉声喝道:“高兄弟,扶起黄兄弟赶路,你们请紧随在我身后五六步处,也免得骤遇强袭,应接不暇。”   高光应了一声,抱起黄荣随在左少白身后而行,左少白手中长剑突然微微一挺,剑尖透衣而入,口中冷冷说道:“我知道你们这关王庙中,机关理伏甚多,但愿姑娘不生恶意,送咱们兄弟平平安安的离开此地。”   那青衣少女默不答话,人却向一处壁角所在走去。左少白右手执剑,左手一把抓住那青衣女的左腕,故意高声说道:“人心险诈难测,屈驾姑娘陪着我们兄弟一行了。”   那青衣女仍是一言不发,也不挥手挣扎,任那左少白握着手腕而行。左少白心中的疑念,虽是越来越重,但想到先行脱险要紧,然后再设法追问,也是一语不发,任他带路而行。那青衣女行近墙角,突然出右手向壁间按去。   左少白忍不住问道:“这地方可是一道暗门吗?”   青衣女冷冷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   左少白道:“在下还要提醒姑娘一句,最好是不要妄生异念,需知在下只要有上一眨眼间的时光,立刻可取姑娘之命。”   但闻一阵轧轧之声,光滑无痕的墙壁间,突然裂现出一条暗门。青衣女一低头,向里行去,却被左少白用力一拉,生生把她拉退回来,问道:“这暗门通往何处?”   这青衣女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柳眉一跳,冷冷说道:“你这般多心善疑,如何能担当大事,就算这暗门是通往地狱之路,我也陪着你们走的啊!”   左少白只觉脸上一热,道:“在下虽然轻谈生死,但我不能让两位兄弟随我涉险。”   青衣女突然哧的一笑,道:“我瞧人家的年岁,都还比你大些,你自尊自称当起大哥来,也不害臊吗?”   左少白道:“俺们兄弟的事,不用姑娘多管。”   青衣女道:“谁要管你的事了,是你牵着我不放我走!”   左少白心头一凛,松开那少女手腕,道:“在下多有得罪。”   青衣女嫣然一笑,低头进入了暗门。   左少白回头说道:“高兄弟小心了。”紧随那少女身后而入。   暗门内一片幽暗,但地势平坦,毫无气闷之感,显见这地道修筑的十分精巧。左少白紧随那少女身后,暗中凝聚功力戒备,只要她稍有异动,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置她死地。   行约四五丈远,地势突然向上高去。那青衣少女爬了几层石级后,突然停了下来,凝神静听一阵,又向前行去。   左少白忍住心中怀疑,一语不发,暗中却数着爬行的石级,行到一十二级时,青衣少女突然举直双手,向上一托,登时有一片天光,进射而入,说道:“到了,你们上去吧!”   高光加快脚步,赶了上来,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上去就是关王庙后门,这地方十分荒僻,很少有人来此,你们尽管上去吧!”   左少白探出头去,四下打量一眼,果是不错,先扶高光和黄荣上去,才一抱拳,对那青衣少女说道:“姑娘是敌是友,实叫在下分辨不清。但今日之情,在下当深藏内心,日后定当图报。”   青衣女沉吟一阵,道:“此时此地,不宜多谈,你们还是快些走吧!日后如有仰仗,我自会去找你们。”   左少白道:“但在下的兵刃。乃师长所赐,必得取回,还请姑娘指教。”   青衣女沉吟了一阵,道:“我去找你们时,带去还你就是。”   左少白道:“如若姑娘不去找我们呢?”   青衣女一皱眉头,道:“那只好暂时存在这里了。”   左少白道:“如是姑娘不去寻找我等,烦请姑娘代在下收好兵刃,三日之内,在下当来此讨取。”   青衣女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你请走吧!”   左少白道:“但愿咱们后会有期。”纵身一跃,飞了上去,那青衣女迅快的带好暗门而去。   左少白仔细瞧那通上来的暗门,是一块四五尺方圆的石块,用手一推,竟是纹风末动,想来那下面定有铁环扣死,暗暗记下了四周形势,和高光联袂而去。   这时,天色微明,曦光隐现,景物越来越清晰。左少白找一处僻静之所,停了下去,查看黄荣伤势,虽然不轻,但尚未伤到筋骨,当下掌指齐出,拍活了黄荣几处被点的穴道。   原来左少白替黄荣敷药之时。生恐他失血过多,点了他伤口周围要穴,以阻行血。   但闻黄荣长长吁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说道:“多承盟主相救。”   左少白道:“自己兄弟,用不着客气,是否觉着伤势好些?”   黄荣突然站了起来,伸展一下伤臂,道:“盟主不用挂心,幸未伤得筋骨。”   高光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兄弟心中想到一件不解之争,越想越觉糊涂。”   左少白见黄荣伤势无碍,伤口处且已结疤,这证明那青衣女相赠的解药,颇具神效,愁怀一展,回目对高光说道:“不知高兄想的何事?”   高光道:“那关王门和咱们无怨无恨,为什么要把咱们送入水牢之中,泡了半夜之久,他们既有杀死咱们的机会,却又把咱们平平安安的送了出来,似敌非敌,似友非友,实在叫人缠杂不清,猜想不透。”   左少白道:“其间之变,先敌后友,确使人大费疑猜,如说那位姑娘,全为武功震服,才放了咱们,实难自圆其说,这其间定然有着曲折。”   黄荣道:“待兄弟剑伤好转之后,咱再去一查究竞,趁此天末大明,咱们先去凭吊一下盟主故居,奠拜一下殉难阴灵。”   左少白道:“你的伤势末愈,只怕不宜赶路。”   黄荣笑道:“盟主但请放心,区区一点剑伤,岂足挂齿。”当先起身,放步而奔。   左少白抢先带路,直奔左家堡。十几里的路途,在三人快速的奔行下,片刻已到,昔年名动江湖,重阁叠楼的左家堡,早已是面目全非,残堵断壁上生满了杂草,一片萧索凄凉,临近村人,自从大劫之后,全都迁居他处,是以左家堡三里内不见人踪。   两扇宽阔的黑漆大门,隐隐仍可见昔年的堂皇景象,只是那门上的黑漆,早已剥落,黑白杂陈,看上去一片荒芜阴森。   旧地故居,仍然在左少白脑际间留有着童年的印象,十三年前的惨事血债,仍在他心底深处刻划了沉痛、哀伤,见故居、忆童年,和八载历尽了艰辛的逃亡生涯,不禁黯然神伤,断肠泪下。谁说丈夫不弹泪,只为末到伤心处。   黄荣和高光,都知他此刻心情,沉痛异常,也不出言安慰,默然的站立在左少白的身后。   左少白凝望故居,默然垂泪良久,才举手拭去了脸上泪痕,缓步向前行去。大门内是一个广大的庭院,左少白还记得昔年庭院中的华贵布设,如今是荒草及膝,触目凄凉。   左少白镇静一下心神,穿过了荒芜的庭院,登上七层石阶,直入二门。二门内积叶盈尺,已不复昔年那花树如锦的繁盛景象,断垣残壁,满生青苔。   黄荣打量四周环物,虽是残破不堪,但那宏伟的气魄,仍然是隐隐看出昔年此堡的华贵、堂皇。   左少白缓步踏向砖径上的青苔,直入后院。这是昔年白鹤堡的练武之处,左鉴白传授弟子武功,即在此处,两座放兵器的木架,也已经残破不全。靠东首有一座高大的青冢,满长着盈尺的杂草。   左少白指着那青冢叹道:“左家男女弟子,一百余口,大约都是在那青冢之下……”   余音末绝,突闻黄荣讶然一声惊叫,道:“盟主请看!”   左少白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两个衣着楚楚的人,并肩跪在那青冢之前,不禁呆了一呆,说道:“先父母不见容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人帮,天下皆仇踪,哪里来的凭吊之人?”   高光道:“咱们过去瞧瞧吧!”当先行了过去。   杂草丛生,落足间带起了沙沙之声,但三人一直走近两人身后四五尺处,两个并肩而跪的人,仍然是毫无所觉。   高光重重咳了一声,道:“两位朋友,高姓大名,兄弟这里有礼了。”   他一连呼叫数声,那两人连动也末动一下。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高兄弟不用叫他们了,如若是兄弟推断不错,这两人只怕早已死了!”   高光道:“死了吗?”纵身一跃,飞落到两人身例,双手分抓在两人肩头之上,扳转过来一瞧,果是早已气绝身死,在两人的前胸上,心脏要害之处,各插一把短剑,深没及柄。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拔出他胸前短剑瞧瞧看。”   高光应了一声,双手齐出,拔出了两人致命的短剑。   这时,正值旭日东升,日光耀射之下,只见那柄短剑之上,刻着“仇根之剑”,四个大字。   左少白道:“奇怪呀,又是仇恨之剑,此人行踪诡奇,不可轻视……”   突然住口不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大之事,凝目沉思。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可是怀疑这‘仇恨之剑’,和昔年的白鹤堡惨事有关吗?”   左少白暂不答黄荣之言,回头对高光说道:“你查看一下,他们死有多久时光了?”   高光伸手在两人的穴道上摸了一阵,道:“不足两个时辰。”   左少白道:“你瞧瞧他们是否习过武功,”   高光又把两人查摸良久,说道:“习过武功。”   左少白才转脸望着黄荣说道:“虽然不敢断言这仇恨之剑,和我们白鹤门惨事有关,但其中定有些纠葛之处……”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先父母自和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结仇之后,武林中任何一处角落中,都无法使我们安身立命,遍地敌踪,到处追杀,别人避我们尤恐不及,谁又会在这里,祭奠白鹤门殉难之人,这人既用了这样一把说暗器不是暗器,说兵刃不兵刃之物,又精工雕出这么一个名称来,岂不是令人生疑?”   黄荣道:“如若这不是一个陷井,这仇恨之剑定然和你们左家,有着关系……”   他望了望左少白手中短剑,接道:“也许是昔年逃出死劫的左家门人?”   左少白摇头接道:“据我所知,应该是无此可能。”   黄荣道:“事实每多难料,盟主也不用为此多费心神了,日后咱们留心追查就是。”   语声甫落,突然一阵长啸之声,传了过来。黄荣把左少白手中两柄短剑抢了过来,低声对高光说道:“高兄弟,快些把这两把短剑,插入两个死人身上,最好是原来伤口。”   高光接过两柄短剑,扶起两个死者,依言把短剑插入原来伤口上。   黄荣道:“咱们快些隐起身子,别让来人瞧到。”   这四周深草过膝,藏身极是容易,三人极快找好一处隐身所在,停下了身子。片刻之后,果然有两个黑衣大汉,联袂而来。   左面一人说道:“我瞧今日里情形有些不对?”   右面一人道:“什么不对了?”左面一人道:“咱们帮主有些精神紧张?”   右面一人道:“不错,你这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突然要到这白鹤堡来,看这份凄凉景象,就不是好兆头。”   左面一人突然停了下来,道:“孙兄,你瞧脆在那突起的青冢之前的两人,奇怪吗?”   那姓孙的大汉,道:“是有些奇怪呀!全身僵直,已没有活人味道。”   这两人似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一见那两人的跪像,已瞧出苗头不对。   但听左面那人接道:“孙兄弟替我把风,我过去瞧瞧。”纵身一跃,飞了过去,落在两人身前。   左少白隐身草中瞧去,只见那人年约三旬左右,肩上插着一柄单刀,伸手一扳两个并肩而跪的尸体,脸色立时大变,失声惊叫,骇然而退。   那把风大汉高声说道:“金兄、怎么回事?”   姓金大汉似是余悸犹存,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又是那‘仇恨之剑’。”   孙姓大汉跃飞过来,唰的一声,抽出背上单刀,四顾一眼,道:“金兄,咱们这是第几次瞧到了?“   金姓大汉道:“第三次了!我瞧帮主那坐立不安的焦虑神情,只怕是和这仇根之剑有关了。”   孙姓大汉道:“金兄言之有理,这地方太过荒凉,咱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两人谈论那“仇恨之剑”,似是越谈越觉害怕,好像那“仇恨之剑”,随时可以刺入两人心胸一般。   姓金的大汉,举手抹去脸上的冷汗,道:“帮主大驾就到,咱们守在这里等他也是一样。”   他心中的惊悸显是越来越浓,但死要面子活受罪,宁愿忍受那恐怖的颤栗,口里仍然说的十分强硬。   孙姓大汉挥动一下手中的单刀,日光下白芒闪动似是要借这挥刀之势,一壮胆气,说道:“听说这突起的大青冢下,埋了白鹤门男女一百余口尸体,白鹤门因此绝迹江湖!”   金姓大汉咳了一声,道:“听说那白鹤门中逃出了两位男女,一个渡过了‘生死桥’,另一个女的被一位不知名的神秘人物救走。”   孙姓大汉接道:“奇怪呀!听说那‘生死桥’下,理藏无数冤魂,数十年来,从未有一人渡过,那小子怎么走过去的?”   高光心头人怒,暗道:“这两个小子,出口辱骂盟主,非得想法子教训他们一顿不可。”正待挺身而起,但去被黄荣一把按下,低声说道:“高兄弟不可造次。”   回头望去,见左少白泪珠夺眶而出,滚落在草地上,显然那两个大汉的言语,触到了他伤心之处。   但闻那金姓人汉说道:“是啊!使人不解的也就在此了,紧追他身后的数十名高手,为要斩革除根,曾有数位武功高强之人,自持能耐,追那个子。踏上了‘生死桥’,却不料那小子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追上桥的数名高手,却一个个翻入了‘生死桥’下……”   孙姓大汉道:“为什么那小子没翻下去?”   金姓大汉道:“他如是也翻了下去,咱们也不用谈它了。”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惊动了两个籍高谈阔论,以减少心中畏惧的大汉,也惊动了左少白等三人,凝目望去,只见两个身罩青衫的矮小之人缓步走了过来。来人的衣着,十分奇怪,一袭长衫,由头上直包下来,似是两个无头的人。   两个大汉心头原已有些害伯,此刻骤见这样两个无头之人,走了过来,虽然明知两人故意这般装着,把头隐入那长大的青衣之下,心中仍是有些害怕。   孙姓大汉举起手中单刀,高声说道:“孙二爷走遍了大江南北,经过了大风大浪,什么骇人的恐怖玩艺,全都见过,如是装神份鬼,来吓唬孙二爷,那可是白讨苦吃。”   那两个矮小蒙头的青衣人,一语不发,也不理大汉喝叫,仍是不快不慢的对着两人走了过来。那姓金的大汉显然也是有些忍耐不下了,唰的一声,也抽出背上单刀。两人并肩而立,双刀平胸,目睹两个青衣人,暗作戒备。   这时,两人已然全为那蒙头而来的青衣人,吸引住全部心神,无暇旁顾,如是左少白等暗施袭击,轻轻易易的就可把两人一举击毙。   但见两个青衣人踏着荒草而来,片刻间已到两个大汉身前三四尺处,而且毫无停下之意,直对两个大汉冲去。那孙姓大汉,似是已无法忍耐下去,大喝一声,一招“横扫干军”   疾击而出。   两个矮小的青衣人,见对方单刀斩来,立时一躬身,不退反进,直向两人怀中欺去。这动作快速至极,但见人影一闪之下,两人合而复分。那青衣人退开两步,凝立不动,眼看着那金姓大汉却身子摇了几摇,一跤栽倒地上。日光下,只见那金姓大汉的前胸之上刺着一把短剑。   就在那金姓大汉中剑栽倒的同时,那姓孙的大汉和另一个青衣人,也已分出了胜败。另一把短剑,刺入那孙性大汉的前胸。   两个青衣人快迅把两人尸体,排成一排,和早先的两具尸体并排而跪,面对那高突的青冢,然后返身一跃,去如飘风,眨眼不见。   高光只瞧得两眼发直,轻叹一声,道:“好利落的手法,好佳妙的轻功。”   黄荣脸色凝重,回顾了左少白一眼,只见左少白双目神凝,望着那青衣人消失的地方出神,脸上是一片讶然,显然,他心中也正充满着重重的疑窦,蓦地里,响起了一声长啸,紧接着啸声呼应,来自四面八方。   高光一皱眉头,低声对黄荣道:“不知来的何许人物,声势竟如此之大!”   黄荣还来来及答话,忽听左少白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呀!那两个青衣人,究竟是谁呢?难道白鹤门中子弟,除我之外,当真的还有活在世上之人不成?”   第 十 章 七泽第一家     但闻啸声越近,周围人影闪动,十二个全身劲装,手执厚背鬼头刀的大汉,分由南、西、北三个方向,快步而来。   黄荣轻轻一扯高光的衣袖,低声说道:“藏好身子。”   原来那高光已把头伸出了草丛外面。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大声叫道:“诸位兄弟瞧到了吗?那四个跪对青冢的人。”   另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接道:“瞧到了。”人影闪动,一个执刀大汉,急急奔了过来,伸手向最近一人抓去。   但闻那粗壮的声音喝道:“不许乱动,帮主大驾末到之前,咱们必得保持着现场的情景,不可妄动一草一木。”   奔近四具尸体的大汉,应了一声,向后退去。黄荣借着草丛中一点空隙,向外看去,只见分由三个方向行来的十二个劲装大汉,己然合在一起,低声商量,不知在谈些什么?   左少白回顾了黄荣和高光一眼,施展传音之术说道:“除非被人发现了藏身之处,且不可轻易动手。”   高光随手抓起了两块石头,握在手中,备作迎敌之用,原来,三人在那关王庙中被人迷倒关入水牢,兵刃尽失,除了左少白由那青衣少女手中夺来一柄长剑之外,黄荣、高光,手中都无兵刃。   遥遥传来一声大喝,道:“帮主驾到!”   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分布开去,摆成了一座阵势,面对青冢,刀横前胸,刀柄上垂下的红色穗子,随风飘舞,猎猎作响。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齐齐垂下手中的鬼头刀,欠身作礼。   一个五旬左右的青衫老者,缓步走近青冢。   在那青衣老者身后,紧随着一个四十上下,留着两撇八字胡,枯瘦如柴的矮子。这两人都是赤手空拳,但身后却跟着四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背上背弓,腰间悬箭,肩头上黄穗飘风,插着一柄长剑,护拥而行。   高光暗暗骂道:“这人臭排场倒是不小。”   那青衣老者目光转动,扫掠了那四具并跪的尸体一眼,道:“这四人都已绝了气吗?”   左首一个劲装大汉,似是那十二人中的首领,欠身说道:“都已死去多时,属下保持现场,未曾移动分毫,敬请帮主查看。”   青衣老者微微一皱眉,道:“这四人可也是为那仇恨之剑所伤?”   那大汉应道:“每人前胸要害处插有短刀,弟子末敢擅自取阅,但看那形状,极似那‘仇恨之剑’。”   青衣老者缓缓点头,道:“拔出来给我瞧瞧。”   那大汉应了一声,双手并出,极快的拔出四人胸前短剑,日光下骇然可见“仇根之剑”   四个字。   青衣老者并未伸手接剑,长长叹息一声,道:“收起来……”语声微微一顿,自言自语地接道:“这么看将起来,本座的料断不错了,这白鹤门中,还有末死之人,这‘仇恨之剑’定然是白鹤门余孽作祟。”   那留着八字胡的矮子,右手大指、食指拈着短须,两道目光却一直投注四具尸体之上,冷冷一笑,道:“帮主料事如神,白鹤门余孽重现江湖,那是绝无差错了……”微微一顿,扳转话题,道:“在咱们未到之前,四人死亡之后,中间一段时光,已有人先咱们到过此地了!”   隐身在暗处的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这矮瘦之人,一脸阴险刁猾之气,定然是一位善用心机之人。”   但闻那青衣老者接道:“何以见得?”   矮个子轻轻咳了一声,道:“帮主可曾留心这四具尸体的伤口么?咱们帮中两位香主,血色鲜艳,分明是死亡不久,另外两具尸体不但血色有异,死亡时间较久,就是那胸前的短剑,也被人移动过了,因此,属下敢断言,在我们之前,有人到过此地,那时咱们帮中两位香主还未到此,一人且曾取下了两具尸体胸前短剑,因为听得了咱们帮中香主,疾奔而来的声息,慌慌张张的把两柄短剑,重又刺入那两具尸体伤口之上……”   隐在草丛中的左少白等,听这矮瘦之人分析推论事情的经过,有如亲目所睹,毫厘不差,心中大是惊展,暗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这人虽是又瘦又矮,但论事的精辟,心思的慎密,实叫人不得不服。”   青衣老者点头赞道:“先生高论,使本座又长了不少见识。”   矮个子接道:“那人既非咱们帮中香主,但也不知那‘仇恨之剑’的来历,如是咱们帮中两位香主,到的时刻早上一些,属下可狂妄的猜他一句,那些人只伯还隐身在附近草丛之中。”这几句话,说的十分肯定,只听得左少白等三人心头鹿撞。   高光暗暗道:“这小子料事之能,果是惊人的很。”   那青衣老者四顾了一眼,说道:“既是那些人和‘仇恨之剑’无关,咱们也不用找他们了……”语声微顿,接道:“此刻什么时光了?”   矮个子仰脸望望天色,道:“辰时光景。”   青衣老者道:“咱们和那八卦门的掌门人,约会时刻将到,也该走了。”转身大步而去。   那矮瘦之人,低声吩咐身旁一个大汉几句,紧追那青衣老者身后行去。十二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齐齐躬身送行,直待那老者远去,才抱起四具尸体,去如飘风,眨眼走的一个不剩。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望着那青衣老者消失的方向,出了一阵子神,回头望着黄荣、高光说道:“两位兄弟,可知他们是什么帮吗?”   黄荣道:“来人末带标识,无法辨认,”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都曾参与围杀我们白鹤门,来人既称帮主,想来或将是主凶之一!”   高光道:“不要紧,咱们虽然不知他们帮名,但我已熟记那帮主模样,不怕找他不着。”   黄荣道:“咱们都是初入江湖,对武林中各门各派,都无辨识之能,必得想个法子才行。”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白鹤门惨遭屠杀一事,虽是仇恨不共戴天,但也不能因此造成一番武林浩劫,我只要找出那挑拨是非,从中主谋的元凶祸首,得而诛之,以慰父母亡灵。   替白鹤门一百余口屈死之人报了仇,也就算了。”   黄荣道:“盟主大仁大义,不肯迁怒他人,只此一椿,亦可得皇天相佑了。”   左少白对那青冢拜了三拜,带着黄荣、高光,离开了白鹤堡。三人重返岳阳,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左少白瞧了黄荣的剑伤之后,说道:“黄兄伤势虽已无碍,但最好能养息几日,待伤势大愈之后,咱们再去那关王庙讨回兵刃。然后到嵩山一行。”   高光大喜接道:“可是去少林寺么?”   左少白道:“不错,我要找少林掌门人,问问他,白鹤堡究竟犯了什么江湖大忌?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群起围攻,伤杀无辜一百余口!”   高光抚掌笑道:“好极,好极,久闻那嵩山少林,为武学圣地,心慕已久,能去瞧瞧,可算是大开眼界的事。”   黄荣为人持重,凝目沉思了片刻,道:“盟主请恕我扫兴,只弟有几句逆耳之言,不吐不快。”   左少白道:“黄兄有话尽管请说,在下承蒙二位拥称盟主,实是愧不敢当,此后咱们还是兄弟相称最好。”   黄荣道:“礼不可废,盟主这般谦逊,咱们以后称你为大哥就是。”   黄荣接道:“左兄不但身怀绝技,武功强过我和黄兄,就是大仁大义的胸怀,也非我们能及,尊你兄,正该当之无愧。”   左少白还想谦辞,听得高光如此一说,只好忍下不言。   黄荣微微一笑,道:“日后左兄能够盟主武林,领袖群伦,我和高兄弟,也可分得一份荣耀……”   语声微顿,不等左少白开口,又抢先说道:“少林寺在武林素有泰山北斗之称,寺中僧侣,不下千人,各有绝技,咱们三人,绝难尽屈少林高僧,何况此去一行,势必揭开左兄身世之谜,那时,天下武林都和咱们为敌。此来万不可行险!不如隐身暗中,追查真相,待查明真相,作好准备,再昭告天下,表明身份,奠祭左老前辈阴灵不迟。”   左少白叹道:“那刘老前辈已死,先父遗物,也被人骗走,已是真相难寻,如何一个查法?”   黄荣道:“左兄不用焦急,咱们今日所见,足证白鹤门尚有未亡之人,那‘仇恨之剑’含意至深,咱们先设法查出那使用‘仇恨之剑’的主脑人物……”   左少白急急接道:“不错,不是黄兄提出,我几乎失去了眼下这一条最好线索。”   高光突然站起身子,道:“大哥、黄兄,请在客栈中暂息风尘,兄弟去打听打听。”   这人有时精细,有时粗豪,但那躁急的脾气,却永改不了,话出口,人已走的没了影儿。左少白本待要把他拦住,竟是未来得及。   黄荣微微一笑,道:“左兄不用替他担忧,高兄弟粗中有细,必可无恙归来。”   且说高光一溜烟,奔出客栈,望着街头往来的行人,发起呆来,忖道:“街上行人千万,我要向那个打听‘仇恨之剑’?”,但觉脑际一片紊乱,想不出一个法子。   茫然中信步而行,不知走过了几条街道,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大茶棚,横在眼前。茶棚中坐满了人,长衫、短褂,赤臂挺胸,各色人等,无所不包,一片闹哄哄的吵杂之声,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些地方,由来是非流言的总汇,不妨进去,坐它一会,或可听得一些有关讯息。当下缓步走了过去,找到一处最热闹的所在,坐了下去,凝神听去。   只听一沙嗓子的中年大汉说道:“咱们岳阳城,有得好戏瞧了,这几日连续发生命案,死的尽都是江湖上有头有睑的人物,听说西关庄家之霸,昨夜被人刺死,死后胸前还扎了一把刀子,那刀子还有名堂,叫作什么仇……仇剑……”   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接道:“可是叫‘仇恨之剑’么?”   沙嗓子接道:“对啊!一点不错,就是叫‘仇恨之剑’……”   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不甘示弱,接口抢道:“这件事闹的大啦,据说江大爷也动了火啦,派出八匹快马,到处去邀请高人,来咱们岳阳城追查那杀人的凶手。”   另一个尖嗓门的说道:“听说这件事,和十几年前城东白鹤堡的惨事有关,唉!想起当年人家左堡主在世的时候,咱们这岳阳城,百里内从未有过一次风吹草动的事……”   另一个苍老的口音,接道:“想当年老朽就在那白鹤堡的附近,常和那左堡主碰头见面,白鹤堡发生事故,我也是亲眼看到,那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刀光剑气,血肉横飞……”   他正说到紧要之处,四周的茶客,也正听得神往,但那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停下不言。   高光心中暗道:“这人既居住在白鹤堡,对昔年惨事,当有记忆,如能设法把他带去,同见左兄一叙或可有助他回忆的见闻经过。   只听一个急促声音问道:“以后呢?怎么样了?”   他一连喝问很久,始终不闻苍老的声音应话,高光吃了一惊,暗道:“莫非那老人已被人害了不成,当下匆匆站了起来,回顾望去,只见茶棚一角,远远站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大汉,那大汉,倚在支持茶棚的一支木柱上,双目却不住投注到那说话的老者身上。   他突然不言,自是心中畏惧,奇怪的是老者如何会认识他?   忖思之间,突然那尖嗓门声音叫到:“不得了,周老爷死啦!”   这一声呼喝,立时在茶棚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茶客纷纷起立,向外奔去。   要知人命关天,那些善良的百姓人家,谁也不愿卷入漩涡之中。   高光被那喧哗之声一扰,再去找那大汉时,已然不见。   他为人粗中有细,略一忖思,反向那后面走去,满坐茶客,纷纷由前门奔逃,后面反而显得十分清静。   高光穿过了一座小门,眼前是广大的院子,果然见那大汉,正举步向一间小木屋中走去。   那大汉耳目似甚灵敏,高光一进后院,他已惊觉,霍然转过脸来,冷冷喝道:“什么人?”左手一扬,一道细如发丝的银芒,闪电一般,奔向高光前胸。   高光料不到他口中问话,暗器却随着出手,赶忙向旁侧一闪,一缕银芒,掠着耳边打过,寸许之差,险被击中,不禁心头火起,怒声喝道:“你有多少暗青子,尽管招呼出来,试试看能不能伤了高三爷?”   那大汉右手连挥,四五道银芒,连续出手,布成了一朵梅花形,齐齐射到。   高光口里虽是说着大话,心中却已提高了惊警。匆匆一瞥间,已瞧出那人打出的暗器,乃是梅花针一类的小巧之物。凡是此种暗器,定然经过剧毒淬练,见血封喉,而且可以一发数十支,叫人防不胜防,险险避开了第一道暗器,已然打量好了进退之路,眼见那大汉一挥腕,五道银芒,齐齐射出。立时一提丹田真气,陡然向后跃退两尺,闪入那木门。   但闻几声嗤嗤轻响,五道银芒,尽都射在那木门上,五根长约寸半、粗如线香的白虎透骨针,每根相距三寸,整整齐齐的钉在木门上,排成了一朵梅花。   高光虽然连避开对方两道暗器,但他心知今日遇上之人,是位暗器名手,手法之纯熟,势道之劲急,都非常人能及,必得小心应付才行。   就这心念一转间,将头望去,那位大汉早已走的不知去向。那半掩半开的厢房木门,依然如旧,似是大汉并未进入房中。大院中,除了那座小木屋外,堆积了一地木柴,想是用作烧茶。   高光提气戒备,快步走到那木柴堆边,随手检了一根木柴,当作兵刃,绕那木柴,行了一周,才缓步向那小木屋行去。   他心中畏惧那大汉暗器厉害,不敢贸然冲入,探首望去,只见那小木屋中,堆满了破损的茶具,蛛绕尘封,似是很久没人来过了,正待举步而入,突然一件冷冰之物,触及后颈,身后传过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要命的不要动,我手中之刀,号称百毒,见血封喉。”   高光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完了,我怎的竟然未想他施展壁虎功,把身子贴在这木屋廊椽之下。”   他生性暴急,从不服输,虽然处在极端险恶,生死一发的环境下,仍是不甘束手被擒,暗中提气,运集功力,准备陡然回身反击,纵然伤在他毒刀之下,也要让他挨一木柴。   他想的虽是不错,但却晚了一步,只觉右后肩穴道一麻,紧接着又有两处穴道被点,右手一松,手中木柴先落,人已紧接着向前一栽,摔倒在地上。恍忽中,双目被人包了起来,耳际间听到一阵茶具相撞的声音,被人抱起,走入了地道之中。   他双目被黑巾蒙遮,难以见物,这些景象,全凭双耳听闻,再加上一番判断。   他尽力按耐下心中的怒火,不要发作出来,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耐不住,破口大骂道:“王八羔子,你们要把高三爷带到哪里去?”   但闻砰然一声,左睑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只打的高光头晕脑胀,鲜血顺着口角淌下。   这一掌打起了高光心火,索性大骂起来。只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只打的高光满口鲜血,双颊红肿,可是此人脾气暴急,愈打他,愈是骂的厉害。   一个细声细音,说道:“这小子,倒是强悍的很,咱们点了他哑穴吧,晚上再好好的整他。”   高光陡然停下了喝骂之声,暗暗付道:“这声音熟悉的很,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心思用到了别处,也不再开口骂人了。只觉脑际间灵光一闪,突然想这声音,正是适才在那茶棚中听到那细柔的声音,不禁恍然大悟,暗道:“是啦!原来他们是有意安排下这个陷阱让我自投罗网而来……”   只觉自己被送到一座密室之中,双手、双脚尽被捆了起来。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又被提出密室,走约一盏热茶工夫,又行停下。高光双目虽然被蒙着,但他已隐隐觉到周围有很多的人。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这些人可都是你杀的么?”   高光心中一动,道:“我双目被掩,如何能瞧的出来?”   只听那苍老声音说道:“解下他蒙眼黑纱。”   高光顿觉眼前一亮,双目上黑纱已除,四顾一周,只见正停在一所大厅正中,厅外一片黑暗,想是正值深夜,但是大厅中,却是灯火辉煌,高燃着二十四支巨大的红烛。   上首端坐着一位花白长髯的老者,方睑大耳,生像本极威严,但却带着一脸愁急面容。   四周环坐着高矮不同之人,大约有三四十人之多,而且一眼之下,即可看出,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物。   那白昼曾和自己动手的中年大汉,却站在那花白长髯,高居首居的老人身后。目光移动,只见地上并肩放着八具尸体,每人的前心要害之上,伤痕宛然,一片血迹。   在那花白长髯老者身前的木案之上,并放着八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高光只瞧那短剑形状,已知是震动武林人心的“仇恨之剑”。   只见那老者耸动一下斜飞入鬓的长眉,说道:“你看到这八具尸体了?”   高光道:“看过了。”   那老者伸手指着案上短剑道:“这些短剑,你可认识么?”   高光道:“自然认识,那就是震动武林的‘仇恨之剑’。”   长髯老者道:“不错,那八具尸体,你也看到了?”   高光道:“早看到了。”   长髯老者突然厉声接道:“你可曾瞧出他们前胸上的伤痕?是何物所伤么?”   高光道:“八个尸体,八柄短剑,自然是死在那‘仇恨之剑’下了。”   长髯老者道:“你可认识老夫么?”   高光摇摇头,道:“不识……”   紧临那老者身旁的一个席位上,坐着一位身材矮瘦的中年,突然接口说道:“那你认识这八具尸体了?”   高光摇头说道:“素昧生平,从不相识。”   矮瘦中年霍然起立,道:“如不让你尝试一些苦头,谅你也不肯从实招来。”大步离坐,直对高光走了过来。高光本能的一抬双臂,准备先阻止那人来势。   哪知双臂一举之下,才知道两臂之上,早已被人用一种卑劣方法,伤了经脉,看上去双臂虽然运用自如,但却无法运气行功,和人动手。   这时,那矮瘦中年,已然逼近了高光,正待出手点他五阴绝穴,听那老者说道:“谭兄暂请停手……”   那矮瘦中年回头望了长髯老者一眼,道:“庄主还有何指教?”   长髯老者道:“在下有一点浅见,那就是咱们还未找到确实证物之前,且不可施展太过歹毒的手段。”   高光心中暗暗赞道:“这老人,还不失君子之风。”   那姓谭的矮子突然抱拳对那长髯老者一礼,道:“庄主仁慈为念,但此人刁顽异常,如是不点他五阴绝脉,只伯他不肯把认出内幕之情。在下之意,先迫他说出经过,再设法解他被咱们点伤的穴道经脉。”   那长髯老者冷然一笑道:“谭兄,万事均不可操之过急。”   矮瘦中年是自知难和那老者争执,不再言语,缓缓退回坐位。   长髯老者抬起头来,打量了高光一阵,接道:“大丈夫做事,一向是敢做敢担,这八人是否被你杀害,尚望说出。你也是习武之人,当知那‘五阴绝脉’上几处穴道,被点之后的疼苦,是何等厉害?但如你能尽言胸中之密,老夫可保证你不会受丝毫损伤。”   高光暗道:“这话不错,我双臂经脉被伤,已无反抗之能,如若他们当真的动起大刑迫供,今日这番苦头,定然吃的不消。”   心中念转百动,口却缓缓应道:“在下确然不识这八具尸体,人也非我所杀,你们不信,那也是没法的事。”   那长髯老者,双目投注到高光的身上,说道:“你当真不识老夫么?”   高光摇摇头,道:“咱们从未见过,自然是不相识了。”   四座之人,一齐把目光投注过来,似是对高光不识这老者一事,大为觉着奇怪。   长髯老者轻轻一捋长髯,道:“你可知此刻你置身何处么?”   高光道:“不知道!”   长髯老者道:“就是老夫的居家之处,在武林中也算得小有声名,七泽第一家,想你定已听人说过了?”   高光低声吟道:“七泽第一家,七泽第一家……”自吟诵了四五遍后,摇头说道:“没有,在下从未听人说过。”   四座中人,脸上齐齐泛现出怒容,似是高光一句话,伤到了全厅中人。   两个年纪轻轻的劲装大汉,似是无法忍耐心中闷气,霍然站了起来,道:“这人分明是有意的辱及庄主,罪该乱刃分尸!”   长髯老者举手一挥,道:“也许他是真不知道。”   群情虽然激动,但人人都似对那老者十分敬重,他一出言喝止,立时鸦雀无声。   长髯老者目光又转到高光的身上,说道:“你既不知七泽第一家,定然也不知老夫的名号了?”   这高光很少在江湖上走动,黑白两道中的高人,多未听闻,自知纵然那老者说出姓名,只怕也不知,但见此人这般气势,决非常人,不难含糊支晤过去,当下说道:“我虽不知道这七泽第一家的名号,也许听闻过庄主之名。”   长髯老者道:“知与不知,告诉你都是一样,老夫姓黄双名天奉。”   坐在右侧一个四川大汉,接口说道:“告诉你姓名,你也许不知,洞庭水域十八寨,长江三十六舵关,总瓢把子,人称洞庭王五湖神龙,你总该知道了吧?”   高光道:“原来是个洞庭王,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宵幸得一会,足慰生平思慕了。”   他这几句话,一气呵成,有如背书一般,一听之下,立时可知他是说的客套之言。   那矮瘦的中年,低声说道:“看他说话神色,倒非伪装,或是真的不识黄兄了?”   黄天奉道:“谭尼说的不错,他似是不常在江湖之上走动。”   那矮瘦中年又道:“兄弟四个门下,被那‘仇恨之剑’杀了两个,此仇此恨,岂可不报,如是兄弟坐而不问,传言开去,兄弟也无颜再在江湖之上立足,其人连黄兄的威名,亦不知道,定然是初出茅庐的人,黄兄以为如何?”   黄天奉道:“谭兄的高见极是。”   那矮瘦中年又道:“近年武林道上,除了那充满着诡奇、神秘的‘仇恨之剑’以外,兄弟实在想不出还有何等人物。因此,兄弟断言,他必是那‘仇恨之剑’中的人物。”   “仇恨之剑”,虽然现世不久,但它标识明显,手段毒辣,伤死在剑下的大都是黑白两道中甚有地位的高手,是以,极快的震动了江湖。   但却没有人能知那“仇恨之剑”惊人的屠杀,目的何在?也无人知道那“仇恨之剑”的主脑是谁,唯可以了然的是那“仇恨之剑”并非是一二人的主谋其事,而是一个神秘莫测,飘忽不定的集团。因此,那“仇恨之剑”,在武林人的心目中,已是代表了一个崛起江湖的新兴势力。   黄天奉霍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高光身前,右手食中二指疾出,分点了高光双臂“井穴”。   高光双臂上经脉受了暗伤,眼看那黄天奉伸手点了穴道,却是无能抗拒。   但闻黄天奉哈哈一笑,道:“老夫门下弟子无知,用独门透骨打脉手法,伤了你的双臂,老夫这里代为谢罪了。”   高光穴道被点,心中正自焦急,暗道:“完了,全厅中人,无不主张严刑迫我口供,只有这老者,独排众议,他既然改变了愿意,今日这番苦头,定是难以免除。”   哪知事情变化,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黄天奉意是解了他受制经脉,暗中运气一试,果觉双臂的受伤经脉竟然畅通无阻,当下抱拳还了一礼。   黄天奉道:“还未请教上姓大名?”   高光道:“兄弟高光。”   黄天奉一抱拳道:“高兄请坐。”   全厅中人,眼看黄天奉突然对高光客气起来,无不大感奇怪,只是无人敢出口询问罢了。   黄天奉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肃然说道:“天色不早了,诸位也该休息一下……”   目光一转,望着那矮瘦中年道:“谭兄酒量素豪,请陪这位同吃一杯。”   那矮瘦中年一皱眉头,欲言又止。黄天奉牵着高光一双手,举步而行,绕过大厅上的一扇屏风,直向后厅而去。全厅群豪,齐齐站起身来,抱拳送行。   高光原想要吃上一番苦头,却不料形势大变,由阶下之囚,受到了极优厚礼遇,亦不禁有些茫然不解,一面行走,一面暗自忖道:“他突然改颜相向,对我这般客气起来,只怕是别有用心,不可不防。”   回头望去,只见矮瘦中年,紧随而入,其人却是双眉愁锁,一语不发,显然蹩了一肚子怒火,只是不敢发作而已。   黄天奉带两人穿行过一片甬路,进入了一间布设雅致的小室,四周黄幄垂遮,四角处,高燃四支红烛,正中一张木桌上早已摆上了佳肴美酒,两个垂髦青衣女婢,垂手而立。   高光已很久未进食物,闻到酒菜香味,顿觉饥肠健览,恨不得立刻坐下去大吃上一顿。   黄天奉肃客入座,左手一挥,两个垂髦美婢,齐齐欠身一礼,退了出去。   那矮瘦中年铁青着一张脸,在高光对面坐下,他虽然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激动怒火,但神色间,仍是不觉的流露出来。   黄天奉端起酒杯,笑道:“两位请先进一杯。”当先一饮而尽。   高光腹中饥饥,也不客气,立时酒到杯干,自顾自的大吃起来。   那矮瘦中年却是停筷不动,冷冰冰的坐到一侧,不言不笑。   酒过三巡,黄天奉才对高光说道:“这位谭兄,乃是形意门中高手,和老夫相交整十年,彼此情义深重,乃老夫生平中甚少知交之一。”   高光欠身说道:“兄弟高光。”   那矮瘦中年心中虽然不乐,但又不能不理,双拳一抱,道:“兄弟谭三成。”语气冰冷异常。   黄天奉回顾了谭三成一眼,笑对高光说道:“那‘仇恨之剑’首脑,对高光想极厚爱了?”   高光暗道:“他客气对我,原是想套我的话,可惜我高光真不知那‘仇恨之剑”的隐密,你这场心机白费了,口中答道:“在下确实不知内情……”   黄天奉接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任何门派帮会,都有他们独特的规矩,想那‘仇恨之剑’的首脑,订出的规戒,定然是严酷、残忍,使属下不敢擅自泄露隐密。”   谭三成此刻才了然黄天奉的用心,想以烈性美酒,灌醉高光,好从他口中套出实言,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回头看高光时,已有了七成酒意,赴忙端起面前酒杯,道:“在下也敬高光一杯。”   高光举酒就唇,一饮而尽,连声赞道:“好酒啊!好酒!”   黄天奉眼看高光已有了九成酒意,如是再喝下去,势必将当堂醉倒,悄然收起了酒壶,笑道:“老夫听说那‘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大姑娘,不知这传言,是否确实?”   他这等单刀直入的问法,在一个已有九成酒意的人,很难不泄机密。   高光舌头已有些不听使唤,语焉不详,说了半天,黄天奉和谭三成,仍是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谭三成一皱眉头,道:“高兄,那位姑娘借用‘仇恨之剑’这个怪异的名字,当真匪夷所思,用的好极,先给人一个莫测高深之感。”   黄天奉珍藏这名酒,酒性剧烈无比,高光又非善饮之人,空腹烈酒,最易入醉,他连吃数杯,早已难支,谭三成旁敲侧击,用尽心机,希望高光在酒意朦胧中,泄出隐密,却不料高光已支持不住,身子一侧,一跟斗倒摔在地上。   谭三成霍然起身。探手一把,抓起了高光,急急说道:“高兄再喝一杯如何?”   但见高光嘴巴一张,吐出一口酒菜,直向谭三成身上喷来,一股刺鼻子怪味,同时冲来。谭三成右手一松高光,疾快的闪向一旁。   但闻蓬然一声大震,高光整个身子,平摔地上。这一跤虽是跌的不轻,但那高光却是浑然无知,鼾声大作,竟然熟睡过去。   黄天奉摇摇头,道:“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毫无酒量。”   谭三成振振有词的说道:“如是以兄弟之意,严刑迫他招供,说不定早已问的明明白白了。”   黄天奉道:“不妨事,如若他真是‘仇恨之剑’的属下,那主持‘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必然将四出寻找于他。”   谭三成道:“兄弟另有一个主意,但不知是否可行?”   黄天奉道:“谭见有何高见?”   谭三成道:“兄弟之意,不如把他放了,黄兄就现有属下中,选出一十二个高手,扮成各种不同身份之人,暗中追踪于他,必可找到他们落足之处?”   黄天奉一伸大姆指,道:“好主意,这叫做欲擒故纵,就依谭兄之见。”   谭三成道:“必将善待此人,使他不生异心。”   黄天奉点头微笑,召来两名美婢,扶持高光安歇。高光烂醉如泥,一觉睡到次日午后,才醒了过来。睁眼看去,只见两个美丽的垂髫小婢,含笑站床前,不禁吃了一惊,急急说道:“两位姑娘是什么人?在下何以在此?”   两婢微微一笑,道:“小婢是奉命侍候高爷。”   高光凝目思索了片刻,道:“黄庄主哪里去了?”   左首一个美婢答道:“庄主有事远行,需时半月才得返回,临去之际,吩咐小婢,善待高爷。”   左面一婢接道:“我家庄主,最是好客,大江南北,远朋近友,只要找到我家庄主,无不被待如上宾,七泽第一家,能在江湖上受人称颂,自非无因。”   两个美婢,不但人生的十分娇艳,口齿亦是伶俐的很,不容高光接话,左首美婢又已抢先说道:“庄主吩咐我等,如是高爷愿留居此地,待他归来,自是最好不过。”   高光接道:“如是我要走呢?”   右面一婢笑道:“庄主吩咐,如是高爷坚持要走,亦不许强行留难。”   高光暗暗忖道:“我一日夜未返店中,两盟兄必已等得望眼欲穿,岂可在此多留,当下说道:“两位暂请退出,在下要起床了。”   二婢掩口一笑,道:“小婢扶侍高爷穿衣。”   高光摇头说道:“不成,男女授受不亲,这如何能够使得?”   二婢相视一笑,退出房去,高光匆匆起床,穿好衣履,心中暗自奇道:“这黄庄主怎会陡然这般善待于我,其间只怕是别有用意,最好早些离开此地。”也不待二婢回房,大步出室而去。   这是座筑建宏伟的大宅院,重楼叠阁,极尽堂皇,高光大步而行,穿过庭院,也无人阻拦于他。出得大门,只见碧波荡漾,垂柳飘风,眼前是一片湖水。   回头望去,只见一座高大的门楼上,横着一张匾额,写着:“七泽第一家”五个大金字,当下默记了四周景物,辨识了一下方向,直奔岳阳而去。   左少白和黄荣,正等焦急万状,急见高光无恙归来,心头大喜,黄荣急步迎了上去,握着高光一支手,道:“高兄弟,你没有事么?”   高光道:“有劳两位兄长挂怀,小弟这一日夜中,虽然是惊风骇浪,但总算幸得无恙。”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一日夜没有音讯,急坏了盟主大哥,我们踏遍了岳阳城,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高光道:“小弟这场际遇,如非亲身经历,说来实难叫人相信……”   黄荣道:“遇上了什么事?”   高光道:“似真似幻,友敌莫辨……”当下把经过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   左少白凝自沉思了片刻,突然挺身而起,道:“兄弟,你中了人家欲擒故纵之计,咱们得快走!上路。”   高光恍然大悟,道:“我说呢!他们忽然对我客气起来,原来是要我帮他们带路来了!”   左少白道:“据我昨日所见,这岳阳城中,似在酝酿着一次风暴。”   黄荣接道:“似是有着很多武林人物,正在向此地集中。”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三人,都缺乏江湖经验,不解险诈,也许早巳在不觉之中,泄露了我身世之秘,这场风暴,或许是咱们引起来的。”   黄荣道:“也许是那‘仇恨之剑’引起……”   左少白道:“咱们三人既无门派,又识人不多,最容易被误会,不论这场风暴是否咱引起,但咱们将为双方认作敌人。”   黄荣道:“大哥高见,但咱们如若想避开这场风暴漩涡,此刻还来得及。”   左少白凝目沉思片刻,坚决说道:“不行,不能避开!”   高光笑道:“对呀!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如是咱们总是逃来避去,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语声甫落,瞥见门口处人影一闪,一个青袍花白长髯的老者,已然停身在木桌之旁。   高光讶然说道:“七泽第一家的庄主……”   黄天奉笑道:“不错,老夫黄天奉,高兄酒意醒了么?”左少白转眼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又矮又瘦的中年人,正是那形意门中高手谭三成。   只听谭三成哈哈一笑,道:“咱们承高兄带路,才找到此地,这番情意,咱们心领了。”   高光气的睑色铁青,霍然站起身来,喝道:“你们用酒灌醉了我……”   左少白一挥手,不让高光再接下去,说道:“两人用尽心机,访查我等下落,不知有何见教?”   黄天奉脸色肃穆,冷冷说道:“老夫先警告诸位一句,这座小店的前后左右,都已被重重包围,如若诸位有逃走之心,那可是自寻烦恼。”   黄荣道:“咱们一不偷,二不抢,为什么要逃走呢?”   黄天奉道:“老夫只不过是提醒诸位一句,如是诸位未存逃走之心,那是最好不过。”   谭正成道:“庄主是何等身份之人,何用和他们罗嗦多言,不如开门见山的问个明白。”   黄天奉点点头,道:“好……”目光一惊左少白等人,道:“三位之中,哪一位是管事的?”   高光一指左少白道:“这位是咱们龙头大哥,他如肯叫咱们束手就缚,我等决不还手,如是他叫割下你们两位的脑袋,两位就是躲到龙宫去,也逃不了!”   黄天奉对左少白一拱手,道:“请教贵姓?”   左少白道:“左少白,有何指教?”   黄天奉道:“左兄可识得老夫吗?”   左少白道:“在下眼拙,不知黄兄身份?”   黄天奉道:“鄂、湘两省和长江中游一带走动的人,不识老夫的倒还很少,看样子左兄是初出江湖了?”   左少白道:“不错,咱们兄弟踏入江湖不久。”   黄天奉呵呵一笑,道:“近年中江湖上才人辈出,水旱两路,都成了豪雄争霸之局,三位如想在武林中扬名立万,定得想上一个出奇办法才行。”   左少白道:“此乃咱们兄弟之事,不劳黄兄操心!”   黄天奉突然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这么看将起来,老夫倒是没有料错……”   突然一伸右手,道:“拿来!”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拿什么来?”   黄天奉道:“‘仇根之剑’,老夫倒要亲自见识一番,看看那仇恨之剑,是否可一样的能插入老夫前胸?”   左少白谈谈一笑,道:“阁下找错人了!”   黄天奉冷笑一声,道:“除非能证实你的身份,确和那‘仇恨之剑’无关,否则,只有屈驾几日,老夫查清真象之后再说了。”   左少白道:“不知如何一个屈法?”   黄天奉道:“暂请三位在寒舍住上几日,只要老夫查出那‘仇恨之剑’,确和三位无关,三位就可以随时他往。”   左少白道:“如是老前辈一月查不出‘仇恨之剑’的内情呢?”   谭三成冷漠的接道:“那就屈驾一月。”   左少白道:“依此推论,如是老前辈一年查不出那‘仇恨之剑’内情,咱们兄弟不就得受屈一年?如是一百年查不出那‘仇恨之剑’的内情,咱们兄弟就得老死贵府之中了?”   谭三成道:“如是诸位和那‘仇恨之剑’有关,那就有去无回的了!”   左少白两道目光投注到谭三成的睑上,缓缓说道:“阁下之言,是何用心?”   谭三成道:“哼哼,在下之意,简明的很,如是三位和那仇恨之剑’有关,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左少白接道:“什么机会?”   谭三成道:“动手的机会?”   左少白道:“是了,两位之意,是要咱们兄弟束手就缚,听凭处置。”   谭三成道:“如是三位不肯,还有一条抗拒之路可走。”   第十一章 相煎何太急     左少白被他连番出言相激,不禁心头火起,冷冷说道:“不论咱们兄弟和那‘仇恨之剑’,是否有关,只凭阁下这股狂傲之气,就难叫人忍受得下。”   谭三成举步一跨,人已进入室中,回目一顾黄天奉道:“黄兄,用不着和他们多费口舌,在下之意。先把他们制服再说。”口中对黄天奉说话,右手五指如钩,已然向左少白腕脉门之上扣去。   左少白不避来势,左手微微一沉,五指齐伸,反扫过去。   谭三成道:“好手法。”右掌一挫收回;左掌却紧随而出,拍向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右手疾翻而上“吞云吐月”,右掌反向谭三成肘间关节插去。   两人电光的交手一瞬,彼此间已尽极变化之能事。谭三成口中咦了一声,向后疾退三步。原来,他招数已经用老。再也无法变化,如不及时而退,势必要吃大亏。   黄天奉已经瞧出对面少年,竟是个身负绝技高手,但心中的怀疑,也愈是加重,暗道:   近年江湖之上,从未听到过,有此年轻高手,看来此人定然和‘仇恨之剑’有关,心念转动,欺身而上,说道:“老夫领教。”右手疾推一掌。   左少白道:“当得奉陪!”左掌斜里削下。   黄天奉冷冷说道:“好一招‘斩脉手’。”   推出的右掌,疾快收回,随着收回的掌势,右脚却突然飞出,踢向左少白膝关节。他收掌出脚,几乎一齐动作,举动迅捷无比。   左少白甚少对敌经验,只防他双手的攻势,不料他飞出一脚踢来,几乎伤在一脚之下,赶忙移形换位,险险把一脚让开。   黄天奉道:“裙裹脚”,踢出时无声无息,原来他生平中最为得意的一大绝技,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伤在这‘裙裹脚’下,自忖一招必中,却不料竟为对方闪避开去,不禁心头微微一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如此武功,今日之战,胜败甚难预料了。”   左少白避开一脚之后,心中亦是惊恐不已,暗道:“这一招虽然躲开,但却是侥幸的很,他这飞脚踢来之势,如此迅快,实叫人防不胜防。”   双方都感觉到遇上了难斗的劲敌,不敢再轻易出手,相对而立,凝神戒备。谭三成身经目睹几招搏斗,也收了狂傲之态,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对金轮。   高光怒道:“好哪!要动兵刃么?”伸手取过壁上长剑,扔了过去。   左少白追随姬侗、向敖,习剑练刀,拳掌方面,兼学不多,但他却不知,拳掌之技,已融通于刀、剑术之中,伸手接过长剑,精神突然一震。   谭三成低声说道:“黄兄,亮兵刃吧!这小子武功高强,来路不明,纵非那‘仇恨之剑’的首要主脑,亦必他参与机密的重要人物,不能生擒,亦得置于死地,无论如何,今晚不能放过他们!”   黄天奉眉头一皱,望望左少白手中长剑,道:“老夫已十年未动兵刃了,愿以一双肉掌,接阁下几剑试试。”   左少白道:“那位兄弟先亮兵刃,在下也只好亮剑奉陪了。”   谭三成道:“好!那就由在下先来领教。”双轮一错,揉身而上,左轮一晃,幻起一片轮影,右轮却疾快的点了出来。左少白长剑一绕,洒出一片寒星,逼开双轮,“唰”“唰”   连攻两剑。   须知姬侗那王道九剑,乃剑法中至高无上的奇异之学,剑势一展,立时如长江大河一般,汹涌澎湃,绵绵不绝,谭三成只攻了一招,第二招还未及出手,已被圈入了一片重重的剑光之中。   一间客房,能有多大地方,两人一动上手,立时占去了大半空隙,闪闪剑光,满室飞旋,室中尽都是森寒的剑气。迫的黄天奉、高光、黄荣,齐齐退到壁角观战。   左少白的剑势,愈来愈见凌厉,谭三成手中金轮,已无反击之能。黄天奉冷眼旁观,越看越是寒心,在不足十合的搏斗之中,左少白最少有两次刺伤谭三成的机会,不知何故,左少白竟然轻轻放过。又斗了数合,左少白剑势突然一圈,封开了谭三成的双轮,剑光一闪,刺向前胸。   黄天奉旁观者清,暗道一声完了,只要左少白剑势一沉,斜里推出,不论谭三成使用何等身法,也是难逃这一剑之危,却不料左少白剑势竟然向上撩去,又放过了谭三成一马。   这一招,明白至极,不但黄天奉看了出来,就是黄荣、高光,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谭三成亦是武林成名人物,左少白数次手下留情,哪还有颜面再打下去,大喝一声:   “住手!”收了金轮,向后退开三步。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怎么不打了?”   谭三成道:“左兄剑术精绝,在下不是敌手,承蒙手下留情,伤我门人之事,就此一笔勾消,咱们后会有期。”   黄天奉自目睹左少白的精奇剑招,用尽心机,也想不出如何去破解方才刺向谭三成的几招剑式,心知自己出手,恐也是徒招羞辱,一时间呆在当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   左少自收了长剑,道:“在下等兄弟三人初入江湖,对江湖上的过节,或有不知之处,但却和那‘仇恨之剑’确实无关。”   黄天奉看他说的十分诚挚,心中忽然动了怀疑,暗道:“凡为那‘仇恨之剑’所伤之人,大都是一剑致命,深入心脏,但此人明明可把人伤在剑下,却几度手下留情,看来不似穷凶恶极之辈。这其间,只怕真有误会,当下接道:“自从那‘仇恨之剑’,出现于江湖之后,短短数月的功夫,已然传遍了江湖,震动了黑白两道,目下正有着无数武林高手,向此地集中,不论那‘仇恨之剑’的首要人物武功如何高强,机智如何惊人,也是难逃公道,不出三个月,不被生擒,亦将被杀!”   左少白道:“一个人能用出这残酷的手段,如非天生恶性,必将别有隐情,诸位既是要管此事,希望能先查个明白,不可冤枉好人!”   黄天奉暗暗忖道:“眼下情形,不利于我,如若再停留下去,他或将改变主意。”   心念转动,沉声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后会有期。”转身向外行去。   高光大声喝道:“站住!”大步跟了走去。   黄天奉陡然回过身子道、“高兄还有什么指教?”   高光道:“你们平白无故把我抓了去,又追踪我来此地,闹了半夭,说走就想走么?”   黄天奉道:“如以高兄之见呢?”   高光道:“留下点什么再走!”   黄天奉道:“好!老夫就领教高兄的武功……”高光被黄天奉拿话一挤,无法下台,只好答道:“那是最好不过。”说话之间。人已攻出一拳。   黄天奉一招“拒虎门外”,封开了高光的掌势,右掌连续拍出两掌。   突然间,寒光一闪,左少白手中长剑,斜里伸出,手腕微微一摇,幻起了两朵剑花,迫退两人,说道:“这位黄兄要找那‘仇恨之剑’,咱们既和‘仇恨之剑’无关,自不用再打下去了。”   黄天奉道:“在下相信左兄就是。”转身出室而去。   黄荣眼看那黄天奉背影消失不见,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心地仁慈,明明几次可把那谭三成伤在剑下,但都手下留情……”   高光接道:“这两个人可恶至极,无缘无故,把我捉了去,该给他受点教训才对,尤其是那姓谭的,这般轻轻易易的放了他们,岂不太过便宜两人了?”   左少白茫然道:“我哪里手下留情?”   黄荣微微一笑,道:“我等亲眼看见,大哥也不必太过谦逊了?”   左少白摇头说道:“我按照剑路施展,哪里剑下留情了?”   高光道:“明明有一招,可把那谭三成伤在剑下,若非如此。那姓谭的岂肯认输?”   黄荣道:“龙头大哥这份气度,实叫我等佩服的很,动手相搏之中,仍是不肯随便伤人。”   左少白心知难以解说清楚,索性不再答话。高光突然想起放在那关王爷的兵刃,说道:   “听那黄天奉的口气,正有着不少武林高手,齐来岳阳,咱们只怕难免受人误会,有得几场架打,得早些设法把兵刃取回来才是。”   左少白点头道:“好!那女子既是不肯派人送来兵刃,咱们只有自已去了取了。”   黄荣道:“咱们连日跋涉,该好好休息一下再去不迟。”   左少白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道:“高兄弟最是辛苦,还望好好休息一会。”   高光道:“我很好,不劳大哥挂心。”   左少白道:“此番再去关王庙,只帕是难免得有几场恶战,还望两位兄弟多多保重。”   两人应了一声,各自选了一处坐位,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起来。直到四更左右,左少白才挺身而起,取了些散碎银子,放在桌子,叫醒了黄荣、高光,低声说道:“天下群豪,都把咱们和那‘仇恨之剑’连在一起,在未确实找出那‘仇恨之剑’的真凭实据之前,只怕咱们很少有解说的机会。谭三成虽是败在我的创下,但他仍是误认我们和‘仇恨之剑’有关,临去之际的两句话,已隐隐指说我是主持那‘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大哥说的是,看来这些误会,已不是口舌所能解释的了。”   左少白道:“误会咱们的,并非是一二江湖人物。影响所及,整个武林同道,都将和咱们为敌作对,唉!我害怕泄露出身世之密,用心也就在未查明真象之前,不愿和天下武林作对,想不到这番心机,竟又是白费,为了那神秘莫测、诡奇、飘忽,但却与咱们不相关连的‘仇恨之剑’,竟又把咱们牵入了天下皆敌的是非漩涡之中。”   高光道:“大哥不用生气,天下有这么多糊涂之人,大哥又何苦多存那恻隐之心。”   左少白道:“不论一人武功如何高强,也不敢唯吾独尊,傲视天下无敌……”   他不容两人接口,又道:“因此,要使两位兄弟,多多辛苦一些。”   黄荣道:“大哥叫咱们赴汤蹈火,也是该万死不辞,如何说得‘辛苦’二字?”   左少白道:“从此之后,咱们兄弟,不能再在客栈之中落足。”   高光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因为客栈之中,耳目混杂,其间必有武林之人物派的眼线,咱们如果住在客栈中,行踪自是难免暴露。”   高光道:“不住客栈,要住哪里?”   左少白道:“风餐露宿,隐密行踪,不让他们寻得一点线索,因此,要辛苦两位兄弟了!”   高光笑道:“夜宿荒郊,日隐密林,那才是好玩的很!”   左少白收起长剑,道:“趁天色未明,咱们赶往关王庙去吧!”   三人略一收拾,推开后窗,借朦胧夜色掩护,施展开轻功提纵身法,直奔关王庙而去。   短短数里行程,片刻已到。夜色中,只见那绵连的房屋,幢幢黑影,不见一点灯火,沉寂中一片阴森之气。   黄荣低声说道:“这关王庙中,到处布有机关,大哥、三弟,请小心一些,咱们不要再中了圈套。”   左少白道:“彼此保持一些距离,也好相互救应。”   高光道:“大哥不可轻身涉险,小弟应先带路。”纵身一跃,掠过围墙,略一接力,重又腾身而起,落在一座屋面之上。左少白、黄荣紧接高光之后,飞跃而起,跃上屋面。   黄荣为人十分细心,仔细的检视了屋面一阵,道:“小弟曾听人言,屋面有一种滚瓦的布置。”   左少白流目四顾一眼,低声说道:“夜色沉沉,万籁俱寂,这样大的关王庙,咱们要如何寻找?”   高光道:“小弟倒有一策。”   黄荣道:“三弟有何高见?”   高光道:“咱们在暗中摸索,随时有中伏之险,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把他们惊动起来,讨取兵刃?”   左少白道:“如是别无善策,只有凭武功硬要兵刃了。”   黄荣道:“据小弟观察所得,这关王庙中,形势似是十分复杂……”   一语未完,突听暗影之中,响起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看来不想堂堂正正的讨取兵刃,也是不行了。”当下高光说道:   “请上覆贵庙主持,就说讨取兵刃的依约而至。”   暗影中传过来语声,道:“三位如是无意暗中行事。那就请稍候片刻。”   左少白道:“我等时间有限,不能多候,有劳兄台费心,快些通报一声!”   险森森的关王庙,又恢了沉寂,既不闻人答话,也未听步履之声,不知那人是否已去通报?又等了一盏热茶工夫,仍是不见动静。   高光已然等的不耐烦,高声说道:“咱们已等的不耐烦了,惹得动了怒火,放把火攻你个片瓦不存……”   话未说完,突见数丈外火光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高举着火把子道:“敞主持在内殿,请三位过去一叙。”   高光大声叫道:“咱们上了一次当,还要再上第二次么?告诉你们那主持,快把兵刃送来,前怨不究,咱们立刻就走,如是再想玩弄花招,惹起我高老三的怒火,可别怪我要放肆了!”   那高举火把的黑衣大汉,道:“如果三位没有胆子,那是另当别论了。”   高光道:“送不送还兵刃?一句话,哪有这多噜嗦?好,我先拆几片瓦给你们瞧。”右脚一加力,立时一阵呛呛乱响,十几片瓦滑落地上,静夜中一阵蓬蓬乱响。   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三位倒是言而有信啊!”   黄荣道:“咱们大丈夫,男子汉,说一句算一句,岂能和妇道人家一般,说过之言,有如过耳之风。”   那娇脆的声音接道:“骂的好,骂的好,我可没有说,一定把兵刃送还你们啊!”   黄荣想了一想,确然不错,她说过送还兵刃的话,但并未说过一定送回,当下说道:   “这倒也不错,但咱们却依约而来,讨取兵刃,姑娘可还记得此事?”   一个全身青衣的少女,缓缓由那高举火把子的大汉身后转了出来,挥手笑道:“三位既来了,咱们主持已然候驾甚久,三位请入内殿小坐片刻如何?”   高光正待出言拒绝,左少白已然当先跃下屋面,拱手道:“有劳姑娘带路。”   黄荣、高光紧随左少白身后跃了下来,高光一听左少白答应下来,心头大为吃惊,急急说道:“只怕那屋中又有古怪,咱们还是别去的好!”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咱们如被人家擒了,那怪咎不在人,只怪咱们学艺不精了。”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贵姓啊?”   略一沉吟,道:“在下左少白。”   青衣大笑道:“左相公果然是气度豪迈,我家姑娘的眼力不错……”她似是自知溜了嘴,赶忙住口不言。   左少白微微一皱眉头,也未再追问下去。那黑衣大汉熄去手中火把子,隐入暗中不见。   黄荣紧随一行,伸出右掌,按在那青衣少女背心之上,冷冷说道:“咱们龙头大哥,乃磊落英雄,不屑出手对付姑娘,在下只好出手了!”   青衣少女回眸说道:“你这般动手动脚的,不觉得太紧张么?”   黄荣冷冷说道:“姑娘如是妄动恶念,这结果如何?姑娘定然很清楚……”   青衣女道:“如是我一命,换得你们三条性命,那也算死的瞑目了。”   黄荣道:“只怕姑娘已没有机会了。”   青衣女不再说话,缓步向前行去,穿越过一条深长的甬道,到了一所闭门的大殿前面。   只见那青衣女举起右手,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两扇紧闭的大门,突然大开。大殿中高燃着一十二双红烛,照的一片通明。   正中一张红漆木椅上,端坐着一位美丽的黄衣少女,两个头梳双辫的小婢,分站在那黄衣少女身后。左面一个小婢,手中捧剑,右面一个小婢,手中捧着一个玉盒。   那带路的青衣女,缓步走入殿中,冷冷说道:“左少白关上殿门。”口气咄咄逼人。左少白淡淡一笑,回身关上殿门。   黄荣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座大殿,足足有四五间大小,除了那黄在女和二个小婢之外,再无埋伏,心神才定了下来。   那黄衣少女缓缓站起来,双目凝注在左少白的脸上,道:“你叫左少白么?”   左少白道:“不错,姑娘有何见教?”   黄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这里有几件东西,不知你是否认得?”举手一挥,低声对右面一位小婢说道:“把你手中玉盒交给左相公。”那小婢应声行了过来。   左少白虽是不知那玉盘中放的何物,但却忍不下心中一阵剧烈的跳动。伸手接过玉盒,缓缓问道:“这玉盒中放的何物?”   黄衣女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自己打开瞧瞧吧!”   左少白放好玉盒,正待打开玉盒瞧看。突听高光大声喝道:“大哥不可冒险……”一跃而至,接道:“还是由小弟开这玉盒吧!”左少自知他言出忠诚,缓缓退了一步,道:“三弟要小心……”   高光道:“不劳大哥费神。”探出右手,打开了玉盒盒盖。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几付白色的封绢,整齐的排在玉盘之中。左少白伸手取过一付白绢,抖开一瞧,不禁黯然泪下,良久之后,才问出了一句话,道:“此物可是你自己拣得的么?”   黄衣大道:“我只问你是否认得那图像?”   左少白点点头道:“认得!”   黄荣右掌仍然紧紧的按那青衣少女身上,蓄力戒备、只要她稍有不利于己的行动,立时发出内力,震断那青衣女的心脉。   高光伸头望去,只见左少白手中白绢上画着一个长髯佩剑的人,暗道:“不知这画像和盟主是何关系?害得他如此伤心?”   黄衣女嗯了一声,道:“你认识那画像,告诉我他是何人?”   左少白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这画像中,乃是白鹤门上一代掌门人,白鹤壁主左鉴白。”   黄文女道:“你和他如何称呼?”   左少白道:“是先父……”   黄衣女道:“原来如此,你再取一卷白绢瞧瞧吧!”   左少白依言又取过了一张白绢,展开一瞧,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妇人图像。   左少白道:“乃是在下逝去的母亲。”   黄衣女道:“这么说来,你定然和白鹤门有关系了?”(这不废话么?)   左少白突然一瞪双目,肃然说道:“不错,姑娘从何处得此先父母的画像,还望能说个明白。”   黄衣女道:“那盒中还余下最后一个白色封绢,你何不再取出瞧上一瞧?”   左少白目睹父母遗像,心中震动剧烈,全身都为之抖动起来,看着那三盒中最后一付折叠整齐的白绢,竟是不敢取开。   黄衣女缓缓道:“你怎么不动手呢?”   左少白啊了一声,缓缓伸抖动的右手,取出最后一付白绢展开,只上面画着一个长髯垂胸的中年道长,肩上斜插宝剑,手中举着一柄拂尘。   在他想来,这付白绢既和父母的遗像放在一起,定然有关,却不料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道长画像。   黄衣女道:“你认得这个人么?”   左少白遍搜记忆,想不出画中道人是谁,摇头说道:“在下从未见过此人。”   黄衣女道:“也许你见过他,只是想不起来罢了!也许你见他时,年纪幼小,不解人事……”   左少白奇道:“姑娘何人?盼能把身份见告?”   黄衣女指指身上的衣服道:“我姓黄。”   左少白道:“原来是黄姑娘,在下失敬了,黄姑娘深居这关王庙中,想来定然是和这关王门有关了?”   黄衣女道:“家父手创这关王门,贱妾得家父余艺,接掌了第二代关王门户。”   左少白接道:“姑娘竟是一派掌门之尊,我等失礼,还望海涵。”说话中,抱拳一礼。   黄衣女欠身还了一礼,道:“家父和令尊交谊甚深,昔年令尊常来我们关王庙中,那时,家父却练功走火入魔,不良于行,很少到贵堡中去。”   左少白道:“就在下记忆所及,亦曾随先父来过此地。”   黄衣女道:“家父走火入魔后,得令尊助力甚大,才得复元,因此,令尊也算是家父的恩人,常和贱妄谈起白鹤门的不幸际遇,感慨不已!”   左少白急急接道:“令尊何在?在下可否拜见?”   黄衣女黯然道:“如是家父还在人世,也不用贱妾以清白女儿之身,混迹江湖之中,接掌这关王门的掌门之位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那黄老前辈也故世了么?”   黄衣女道:“昔年天下英雄联攻白鹤堡时,家父亦受邀约,赶往参与那那场盛会,会中家父曾力驳群意,为白鹤门辩解,但他一人之力,无法和群议抗拒,只好随同与会之人,参与其事……”   左少白脸色一变,轻轻咳了一声,欲言又上。   只听那黄衣女接道:“左兄不要误会,家父和令尊交往甚久,深知令尊的为人,决然不会做出那天怒人怨的事。他参与其事,只不过是借机查看真象,暗中设法拯救令尊、令堂,但令尊豪勇无伦,在天下英雄围攻中,仍然杀出重围而去。”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家父归来之后,心中仍是念念不平,但凭关玉门一点微末之力,实无法与武林中各大门派抗拒……”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传了过来,打断那黄衣女未尽之言。分站那黄衣女身后的两个小婢,突然拔出身上佩剑齐声喝道:“什么人?”疾向门旁奔去。   黄衣女右手一挥,低声说道:“等一下。”站起身子缓步向门前行去。两个仗剑的小婢,凭声停了下来。那为三人引路的青衣少女,突然急奔两步,抢在黄衣少女身前,道:   “姑娘不可涉险,还是由小烟出面对付他吧!”   原来黄荣眼看左少白和那黄衣女攀上了世交之谊,悄然放开了按在青衣女背心上的右掌。黄衣女停下脚步,道:“你快些取还他们兵刃,如是情势有变,你带他们由壁间暗门出去吧!”   青衣女道:“左公子武功高强,正好为咱们助力。”   黄衣女接道:“咱们关王门的事,如何能让旁人插手?”   左少白只听得坠入五里云雾之中,想不出是怎么回事?那青衣女似是不再和那黄衣女争辩,急急奔向坐椅之后,取出三人上次遣留的兵刃,一件未缺。左少白取过刀剑佩好,两扇紧闭的黑色门豁然大开。   只见当先一人,身着灰色破袍,老态龙钟,正是三人初入庙时,见到的香火道人。在那老人身后,紧随着十数个疾装劲服、佩带兵刃的大汉。   黄衣女望了室外一眼,冷然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那长袍老人当先而入,目光一掠左少白等三人,欲言又止。   一十二个全身黑色劲眼的大汉,鱼贯走了进来,最后,也是一个穿着黄衣的少女。   那黄衣女进门之后,目光一扫:“这是约请来的帮手?”   左少白凝神望去,只见两个黄衣女年龄相仿,同样的衣着,连身材面貌,也都相似,灯光之下,很难分辩出谁是谁,不禁大动了好奇之心,暗道:“这要得仔细瞧清楚两人站的方位,莫要混在一起了,分辨不出。”   只听那原先的黄衣少女说道:“他们是我的客人,谈不上什么帮手。”   灰袍老者道:“对!咱们自己门户中事,不能借重外人之力解决。”   后来的黄衣少女道:“华老在本门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请你评评此理,我们哪一个该接掌门之位?”   左少白暗道:“原来是他们同门权力之争,看将起来,我们这局外之人,倒真是不好妄自出手了。”   只见那灰衣老者,凝目沉吟了良久,道:“这个,老朽无法决定,还是两位姑娘自己说吧!”   先前那黄衣少女,道:“姊姊带了这多人手,可是准备以兵戎相见么?”   后来那黄衣少女道:“谁是你的姊姊了,如果你还把我当作你的姊姊相看,也不该抢夺我的掌门之位了?”   那引带左少白等来此的青衣婢女,突然接口说道:“老主人临去之际,亲自召唤二位小姐到病榻之前,要她接掌门户,小婢适逢其会,亲耳听闻,大小姐岂可强词夺理?”   后来那黄衣少女怒道:“贱婢多口,此时此情,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先前那黄衣女,道:“她虽是不该多嘴,但说的都是实言……”目光转到那香火灰袍道人身上,接道:“华峰山,你是咱们关玉门中第一功臣,也是最受本门中弟子敬重的人,当时家父遗言指命我接掌门户之时,你也是在场的人,为何不肯出头说一句公道的话?”   华峰山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姑娘一母同胞,都在老朽眼看之下长大,老主人卧病之初,曾经告诉老朽。要我扶助大小姐接掌门户,当时,大小姐也曾在场,此乃千真万确的事。老主人病危去世之前,召去二小姐,指命你接掌门户,亦是字字真实。那时,老主人虽是奄奄一息,但他神志仍很清醒,说出之言,条理分明,自是可信,唉!老主人虽然遗言指明由二小姐接掌门户,但却又未说明废却大小姐接掌门户的遗言,就叫老朽难作评断之言了。”   后来那黄衣少女插口道:“华峰山。我问你,一派门户中,该有几位掌门?”   华峰山道:“朝无二主,自然是只有一个掌门之位了。”   后来的黄衣少女道:“是啊!我为长姊,又早为家父面许为接掌门户的人,自然不会错。”   先在室中那黄衣女道:“华峰山。家父把你召去之意,自然要你证明所闻所见了?”   左少白听得二女争吵之烈,大有互不相容之势,心中暗暗感叹,村道:“这两人似是都去竭力的争取华峰山,那华峰山在两人争吵的期间中,更是成了掌握全局的关键。”   只听那后来的黄衣少女,道:“你如不肯放弃掌门之位,我亦不用念什么手足之情……”   先在那黄衣少女道:“姊姊之意,可是要咱们各凭武功,一决胜负么?”   后来那黄衣少女道:“你如是至死不肯放手,也只有这一途了,咱们妹妹之中,终是要有一个死亡后,才能保持永久的平静之局。”   左少白听得一皱眉头,暗道:“谁说女人无名心,他们一旦争执起来,这尖锐和决断,实非男人能及。”   但闻那先在室中的黄衣女道:“姊姊定要如此,小妹只有随时候教了?”   华峰山轻轻叹息一声,望着那后来的黄衣少女,道:“珍姑娘,老朽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黄珍脸色一整,道:“华老有什么高见,尽管请说,目下你已是本帮中资望最高的一位前辈,关王门下弟子,个个对你敬重,也正因为如此,你那出口之言,也必须小心才是。”   华峰山转脸望着那先在室中黄衣少女,道:“燕姑娘,老朽亲耳听到,掌门去世之前,要你接掌门户,这番话,自是不会假……”   黄燕接道:“即是如此,那你该主持公道才是。”   华峰山道:“不过,那时,掌门人卧病已久,他遗命二小姐接掌门时,虽是神智清醒,条理分明,但关王门下知道此事的人,却是不多。人人都知道珍姑娘要继承老主人的衣钵,为我关王庙门第二代掌理门户之人。如若燕姑娘强行掌了门户,只怕要引起门下弟子的怀疑。老朽之意,不如二小姐退后一步,交出掌门信物;暂由大姑娘掌理门户。十年之后,再由大姑娘传位二小姐,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左少白听得心中大奇,暗道:“那位老东主也是够糊涂的了,既是早已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女儿,为何又在临死之际,指名二女儿接掌门户,留下这一场姊妹相残的局面,这其间当真只凭一时好恶之念么?   但闻黄珍接道:“好!如是二妹肯答应华老的公道之论,我这姊姊的也不能不念一点姊妹之情,关王门下弟子都知道为姊的要接掌门户,此刻一旦废去了为姊的掌门之位,废长立幼的事,不但大伤我这做姊姊的颜面,而且必将引起江湖上的风言风语,这对咱们关王门有百害而无一利,妹妹请三思姊姊之言,是否有道理?”   只见黄燕柳眉紧皱,满室游走,一脸尽都愁苦之容,似是正在思虑一件重大之事。   只见那青衣婢女,突然举步而行,走近黄燕身旁,低声说道:“小姐,老主人临去之际,亲手把那掌门信物,交付你手,其用心是何等坚定,你如听信了大小姐的说词,轻易的交出信物,让出掌门之位,不但有负老主人临终遗托,而且咱们主婢亦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黄珍怒斥接道:“我们姊妹相处,一向互信互爱,都是你这贱婢从中多口破坏,如不杀你,只怕关王门永无安宁之日了。”   青衣少女抗声说道:“小婢一人生死,何足挂齿,但关王门今后的兴衰,才是最为重大的事。”   黄珍玉婉一挥,接道:“贱婢找死!”   随着那挥动的玉掌,扑过来两个劲装大汉,两柄单刀分左右,劈向那青衣女。   随着那挥动的玉掌,青衣女纵身倒退,避开一击。   黄燕星目圆睁,厉声叱道:“住手!”   两个黑衣大汉,果然不敢再行迫进,收刀而立,回头望了黄珍一眼,等待令下。   黄珍冷笑一声道:“妹妹,你觉得我这作姊姊的重要呢,还是你那贴身的丫头重要?”   黄燕轻轻叹息一声,道:“姊姊,话不是这么说,秋娟虽然是个丫头,但他自小就在咱们黄家长大,爹爹在世之时、视她有如家人,这一点姊姊是知道的。退一万步讲,姊姊争的不过是关王门的掌门之位,秋娟的生死,和小妹是否肯让掌门之位,也谈不上什么关联……”   黄珍接道:“这丫头用心可诛,专门挑拔咱们姊妹间情感,留着她有害无益,不如杀了的好!”   黄燕道:“姊姊不用把这一股怨气,出在秋娟身上,容我考虑三比再答应你姊姊如何?”   黄珍道:“让与不让,片言可决,为什么要考虑三日才行?”   黄燕道:“姊姊难道连三日都等不得么?”   黄珍道:“如是平常之日,别说三日了,就是三十日,作姊姊的亦可等得,但此刻时间不对,就算一日也是无法等下去了。”   黄燕道:“为什么?”   黄珍道:“妹妹是真不知道呢?还是故意的装作不知呢?”   黄燕道:“只是当真的不知。哪有装作之理?”   黄珍道:“难道执事弟子,就没有报告给你么?近日岳阳城中,群豪云集,据传言,少林、武当,都派有高手到此,咱们关玉门,乃是岳阳地面上一大武林门户,难免他们不来拜会。那时,是妹妹接见他们呢?还是由我作姊姊的接见?如果姊姊接见,我未接掌门之位,那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如果由妹妹出面接见,天下英雄都将知你是关王门中的掌门之人,日后妹妹再让出掌门之位,岂不使天下英雄大感奇怪A?”   黄燕凝目忖思了片刻,说道:“这个倒是一个难题了。”   黄珍嫣然一笑,道:“事情本是简单的很,只要妹妹立刻止出掌门之位,交出掌门信物,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如是妹妹贪恋那掌门之位,简单的事,也被妹妹闹复杂了。”   黄荣忽然施展传音之术,对左少白道:“大哥,我瞧这事情复杂,恐怕不单是掌门之位的争夺?”   左少白也施用传音之术,问道:“黄兄弟有何高见?”   黄荣道:“那黄珍迫逼交出掌门之位,似是异常迫切,大有非立时接位不可,黄燕却提出了宽限三日的要求,这其间让与不让,只怕是别有所图。”   只听华峰山冷笑一声,道:“咱们关王门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操心。”   要知左少白和黄荣虽然施展的传音之术交谈,别人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但却清晰的可见他们口齿启动,那华峰山老于世故,见闻广博,上眼之下,已然判断两人正在商议着关王门中的事。   左少白望了黄燕一眼,沉声说道:“在下可否收起这三幅画像。”   黄燕道:“我受人之托,正要把此物转交于你,但在转交之前,必先问清楚你的身份,你已然说的十分清楚明白,此物自然为你所有了。”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这些证物,或许是榆树湾那刘瞎子收存的一部分。如是找到那转托她赠我此物之人,或可问出一些真象。   心念转得两转,抱拳说道:“黄姑娘乃是一派掌门之尊,自是言出如山,在下想请教一事,但不知姑娘可否把托你转我此物之人,替在下引见,引见?”   黄燕道:“如是他愿意和你见面,也不用我在中间转手了。”   左少白奇道:“他即以此等信物托付姑娘转交,无非用心在证实在下身份,如今身份已明,何以仍不肯和在下相见呢?”   黄燕道:“他并非是不肯和你相见,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时机成熟之日,不由你费心,他自会驰函相邀,或是登门求教。”   这两人谈起来,竟把那黄珍和华峰山冷落一侧。忽见一人影一闪,直欺过来,扑向左少自身前玉盒,左少白吃了一声,右手疾挥,拍出一掌。但闻砰然一震,双方掌力接实,那欺身而上的人影,被震退一步。   左少白借势探出左手,抓起玉盒,交到黄荣手中,道:“黄兄弟,请专司保管此物之责。”   抬头看去,只见黄珍满面杀机,凝神而立,似是正在运气调息,应是刚才对了一掌,内腑受到了震伤。   只听那华峰山轻轻咳了一声,道:“二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关王门的事,应该由咱们自已解决才对,纵然是闹出惨局,流血五步,也不能借重外力,二姑娘今夜竟约来外面的帮手。”   左少白一挥手,道:“在下等数日之前,曾和老前辈见过一面,不知老前辈是否还记得此事?”   华峰山冷冷说道:“如是那日老朽自作主张,把三位处死水牢,二姑娘也不会和你们勾结了。”   黄燕应声叫道:“住口!华峰山你是本门中最受敬重的长老,本座对你一向敬理有加,你怎可含血喷人?”   左少白冷冷接道:“在下等数日之前,中计被擒,遗下兵刃,今日特来取回兵刃,凑巧的遇上了贵派中掌门之争。”   黄珍冷笑一声接道:“这么说来,当真是凑巧得很,三位不早不晚刚好在今夜之中赶到。”   左少白虽未得黄燕求助之言,但层层误会,已把他逼入了黄燕一边,再见双方势不均、力不敌,黄燕只有三个婢女相助,那黄珍却带来了一十二个大汉,加华峰山,有一十四人,万一两姊姊妹闹翻动起手来,黄燕必败无疑。   他并无意管人闲事,尤其是别门下私事,但情势却迫使他不自觉,卷入了漩涡之中。当下冷笑一声,道:“诸位若硬要认定在下等是二姑娘请来的帮手,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华峰山怒声接道:“燕姑娘,别人已经承认,燕姑娘还要狡赖么?”   黄燕冷然一笑,值:“华峰山你虽是本门的长老,也不能目无尊上,我问你,此刻,咱们这关王门中,谁是掌门宗主?”   华峰山呆了一呆,答不出话、黄珍却急急接道:“华峰山长老不要听她狡辩之言,她窃谋掌门之位,手段卑下,如何能受拥戴,为何不可迫她交出信物,废了她掌门之位。”   华峰山缓缓说道:“大姑娘可是准备动强么?”   黄珍道:“事情已然闹到这步田地,如若不迫她交出信物,三日后就是本门中弟子集会之期,这丫头如若出示先父信物,门下弟子大部不知内情,拥她正式掌理门户,那时再想废她。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华峰山神情凝重,沉吟不语。   第十二章 岳阳风云会     黄珍接口说道:“如这丫头当权之后,必然不会放过你等长老,那时,华长老再想抗拒,恐怕为时已晚了。”   那黄燕端然而坐,一言不发,似是早已成竹在胸,有恃无恐。   华峰山似是已为那黄珍言词所动,抬起头来,凝注在黄燕睑上,冷冷说道:“大姑娘说的话,二姑娘是都听到了?”   黄燕道:“听到了,华长老意欲何为?”   华峰山道:“大姑娘的手段,虽然过于激烈一点,但眼下情势,也只有这一途可循了……”   他重重咳了一声,道:“眼下二姑娘的处境十分阴恶,只要老朽点头同意大姑娘举措,这议事殿中,立时将演出一幕流血惨剧,但老朽实不忍眼看二姑娘溅血横尸,只要二姑娘肯交出信物,让出掌门之位,老朽当以性命保证你们主婢安全,老朽言出衷诚,还望二姑娘三思而行。”   黄燕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华长老,你为何一心一意的助我姊姊,家父在世之日,你对我们姊妹向是一视同仁,如若说稍有偏爱,我自信强过姊姊,此刻,你却一面倒的偏向姊姊,为她谋夺掌门之位,个中是何原因,实叫我百思莫解?”   黄珍恐华峰山被黄燕说动。急急接道:“华长老一向主持公道,眼看你谋夺了掌门之位,自是不甘缄默。”   华峰山接道:“大姑娘说的不错,废长立幼的事,实乃武林大忌之事!”   黄燕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早就准备好了,三日之后,咱们关王门弟子聚会一事,我就一无所知……”   两道冷厉的目光,凝视在黄珍脸上,接道:“那是无怪你等不得三日了。”   黄珍道举手一挥,道:“再给你一盏热茶的考虑时间,届时不作决定,可别怪我这作姊姊的心狠手辣了。”   十二个劲装大汉,随着黄珍那挥动的右手,“唰”的一声,抽出了臂上的单刀,缓缓移动身躯,布成了合围之势,只待黄珍一声令下,立时可由四面八方扑向黄燕。   左少白默查那十二大汉所取的方位,如是同时出手,黄燕很少有机会能在一招间,拒当开这等群龙的一击,这十二人当然已经过一番训练,不禁心中焦急,大为黄燕担忧。   但黄燕却是不知厄运之将至,毫无戒备之情,目注黄珍说道:“姊姊,我心中虽然恨透你这等作为,但实不愿真和你动手相搏。”   左少白暗自急道:“这位姑娘怎的如此大意,也不瞧瞧四周险恶形势,还要谈什么姊姊情意。”   那黄燕一直未开口向左少白求助过,是以,左少白虽有相助之心,却又感觉师出无名,不便插手。   只听黄燕继续说道:“如是姊姊早些告诉三日后咱们关王门中弟子,在此聚会、拥立新的帮主,我也许早就答应你了。”   黄珍冷冷说道:“此刻也不算晚。”   黄燕道:“要我交出信物,让出掌门之位不难,但必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黄珍道:“但得我能力所及,无不答应于你。”   黄燕道:“第一,我要运出父亲的棺木,觅一处风景绝佳之处,替他营建一座墓穴,也算尽了做女儿的一番孝心。”   黄珍道:“好,你说那第二件吧!”   黄燕道:“后殿中有一座铁铸的小型关王像,我要一并带走。”   黄珍眼珠儿转了两转,道:“那铁像有何用处,妹妹为什么要带走它?”   黄燕道:“那铁像铸造的十分精致,我要带它常伴我在爹爹墓前。”   黄珍道:“原来如此,好吧!那铁像给你一并带走就是。”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还道她提出何等艰难的条件,原来这样简单,那黄珍自然是要答应了?”   只听黄燕说道:“姊姊想要几时接掌门户?”   黄珍道:“为姊之意是愈快愈好!”   黄燕道:“小妹想天亮时分动身,日出之前,小妹再交出信物如何?”   黄珍脸上那杀机怒容,早已完全消去,微微一笑,道:“如是为姊是你,我就立刻动身。”   黄燕道:“深更半夜,哪里去寻车马?”   黄珍道:“这个不劳妹妹费心,为姊的早已为你准备好了车马。”   黄燕道:“你怎料到我一定会交出掌门之位。”   黄珍描了左少白一眼,道:“未料到的是妹妹请来三个帮手,其他之事,倒都在姊姊预料之中。”   黄燕道:“姊姊的智谋一向强过小妹……”   黄珍接道:“这次姊姊就着走了眼,我左算右算,算不到妹妹会请人助拳。”   黄燕淡淡一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他们三人,只不过是赶巧遇上,如若姊姊硬指他们是小妹约来的助拳之人,未免是冤枉了小妹了。”   黄珍笑道:“事情已经过去,那就不用再提了,妹妹守孝期满,重出江湖之日,请千万通知姊姊一声,姊姊一定亲往相迎。”   黄燕道:“但愿小妹能耐受那茅庐孤灯的清静岁月,永不作出岫白云之想……”语声微微一顿,道:“姊姊请稍候片刻,小妹去取掌门信物。”   黄珍娇笑道:“有劳妹妹。”右手高举。在头顶之上,划了一个圈子。   那执单刀,分布四周的黑衣大汉,一齐还刀入鞘,退到黄珍身后。   只见黄燕站起身子,行至殿壁一角,举手一指,光滑的石壁间,突然裂出一座门户。   黄珍突然移动娇躯,直向秋娟行去。秋娟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闪到了左少白的身后。   左少白一挺胸,冷冷说道:“大姑娘心愿已偿,可喜可贺,在下局外人冷眼旁观,增长了不少见识。”   黄珍微微一笑,道:“我那燕妹妹少不更事,日后还望你多多照顾。”   左少白听得茫然不解,道:“大姑娘此言何意?”   黄珍笑道:“我那燕妹妹如非是心有所属,只怕也不肯这般轻易的交出信物,你为她不避艰险的赶来助拳,她为你保留下完好无损的身体,投桃报李,我这作姊姊的当替两位在神前祝福。”   左少白心中已有些明白,正待反唇相讥,瞥见黄燕双手捧着一柄黄色刀鞘的古刀,缓步走了出来。黄珍、华峰山一见那黄鞘古刀,立时拜倒地上,黄珍叩了一个头,急急站起,伸手去接那古刀。   黄燕身子一侧,让避开去,道:“姊姊不觉着太急些么?”   黄珍尴尬一笑,道:“咱们姊妹从小就在一起长大,难道妹妹还不知道姊姊性子急么?”   黄燕道:“这柄关王刀已入姊姊之手,姊姊就成了咱们这关王门中的掌门人,那时不论姊姊传下何等令渝,咱们关王门中弟子,个个都得听命。”   黄珍道:“妹妹可是信不过姊姊么?”   黄燕道:“我如信不过姊姊,也不会把这关王门中至高的信物,关王刀,交给姊姊你了;不过,姊姊也不用太过迫急,待小妹收拾好行囊,亡父遗体棺木上车之后,再把此刀交给姊姊不迟。”   黄珍道:“不迟,不迟,妹妹可有要姊姊相助之处,尽管吩咐。”   黄燕道:“劳姊姊派遣你几位心腹属下,把咱们爹爹的棺木抬上马车。”   黄珍道:“这个自然。”回手一招,接道:“你们过去四个,帮助二小姐抬运上代掌门人的法体、棺木。”   那些黑衣大汉应了一声,奔过来四个人。黄燕目注左少白微微一笑,道:“三位虽非为我助拳而来,但却助长了我不少胆气,有劳三位和我一起走吧。”   左少白道:“咱们兄弟志在收回兵刃,兵刃既已取回,自然是该走了。”   黄燕当先而行,秋娟和另外两个青衣小婢,紧随在黄燕身后,左少白等三人,跟在三婢后,隐隐间流现保护之意。黄珍带着华峰山等走在最后,直奔后殿。   黑夜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但那黄燕地形熟悉无比,夜暗中放步疾走,不稍犹豫。她一快,牵动了全局,个个跟着她放步而行。穿过两重院落,到了一座耸立的大殿前面。   左少白目力过人,凝神望去,只见两扇紧闭的黑漆门上,似是贴了一张图案,那纸色和黑门相差不过,夜暗中看上去很难分辨。   但见黄燕举手一指,借机撕去了门上的图案,“唰”的一声,拔出手中古刀,探入门缝一拔,两扇大门呀然而开。   左少白暗暗忖道:原来这把古刀,还兼开启这殿门作用。   大殿中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氛,使人有着如置身鬼域之感。突然间火光一闪,一个火折子,高举在黄燕手中。火光下,赫然停着一口密封的棺材。   黄燕摇晃手中的火折子,道:“姊姊,这就是盛殓父亲遗体的棺材了,你要人抬起来吧!”   黄珍道:“哪座铁的小巧关王神像,可也在此殿中么?”   黄燕道:“那神像就伴在父亲灵前。”一晃火折子,火光突然大盛,照亮了全殿,果然有一座一尺左右高低四寸宽的铁铸神像,放在一座特制的木盒之中,黄燕用手中火折子指了指铁像,道:“秋娟,抱起来。”   黄燕回过身子“啪”的一声,投去了手中的火折子,道:“现在请姊姊送小妹登上马车,这柄关王刀,就可以交给姊姊了。”   火光一闪而熄,大殿中又恢复伸手不见一五指的黑暗。   夜暗中只听华峰山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值的弟子,哪里去了?这关玉门当真是得好好的整顿一下了。”   黄燕冷冷接道:“但愿华老前辈大展雄才,帮我姊姊,把咱们这关王门整理的有声有色,能在江湖上争得一席之地。”   黄珍深恐华峰山忍不下气,接口顶撞黄燕,急急接道:“妹妹虽然交出了掌门之位,但对咱们关王门中事,不能就此不问,日后还得仗凭妹妹大力鼎助呢!”   说话之间,人已出了侧门。左少白抬头望去,果然在一片空地中,停着两辆马车。两辆马车都已套好了健马,每辆车前,站着一个青衣小帽,手执长鞭的车夫。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黄珍不但备下马车,竟连车夫也早已备好,似是料定黄燕今夜非走不可。”   他想黄燕目睹其情,非得讥言讥语说黄珍几句不可,哪知她竟是连一句风凉话也不说,指命四个大汉把棺材放在前面一辆车中,让两个青衣小婢随车相护,自己却和秋娟登上了第二辆车。   十二个黑衣大汉,自动分布开去,团团把马车围了起来。   黄燕视若无睹,举手对左少自招了一招,道:“三位也请上车吧!”   左少白正待婉拒,黄燕又接口道:“我顺便送三位一程,也好借机和三位谈点江湖情势。”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莫要是谈的白鹤堡,此机岂可错过?当下接道:“我等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有劳二姑娘了。”举步跨上马车。   他一上车,黄荣、高光自是一语不发的跟了上去。黄珍重重的咳了一声,忍下了将要出口之言。   黄燕娇笑一声,道:“姊姊不用急,小妹忘不了交刀的事,姊妹请过来接刀吧1”黄珍依言而行,走到车前。   黄燕缓缓取出古刀,道:“姊姊要好好保管此刀。”   黄珍接过古刀,说道:“为姊姊的定当善保此刀,使咱们关王门,能在江湖上出人头地。”   黄燕冷冷说道:“眼下武林中形势复杂,门派分立,但也是人才鼎盛的时期,非得经过一阵自相残杀之后,才能使复杂混乱的江湖恢复平静。姊姊只要能够保持住我们关王门这点基业,渡过这一段时期,那就算不错了。”玉手一挥,接道:“赶路啦!”   那赶车大汉应声扬手,手中长鞭,“啪”的一声脆响,两辆马车同时向前奔驰。辘辘轮声,划破了深夜原野的寂静。黄燕倚在车栏上闭着两目,似是沉沉睡熟了去。秋娟两道秋波不时描注那车夫的背影,一语不发。左少白心中虽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不便惊醒黄燕,只好强自忍了下去。   车行约一个更次左右,到了一处浅山坡下,闭目而坐的黄燕突然挺身坐了起来,厉声喝道:“停车!”   两辆急驰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黄燕柳腰一挺,由车中飞身而下,落在一片青草地上,举手一招,道:“你们都过来吧!”   秋娟两个青衣小婢应声走了过来。   左少白和高光等,也应声下了马车,行近黄燕。   只听黄燕高声说道:“你们两个也过来。”   两个赶车大汉无可奈何的走了过来。   黄燕两道凌厉的目光,逼视在两人身上,冷冷说道:“你们自绝一死呢?还是要我动手?”   两个黑衣大汉相互望了一眼,道:“属下不知犯了何罪?”   黄燕冷冷说道:“你们自称属下,那也是关王门下弟子了?”   两个黑衣大汉齐声应道:“不错,我等都是本院中人。”   黄燕仔细的瞧了一瞧两人一眼,道:“你们既在本院中司役,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两人又对望了一眼,由左面一人答道:“弟子等职司卑小,执役前堂,很少到后殿中去。”   黄燕冷笑一声,道:“你们的口才很好,想是早经过一番准备了。”   左面那人答道:“弟子等言出至诚,没有一字虚假。”   黄燕道:“我如指出破绽,你们是否会俯首认罪?”   两个大汉齐声应道:“不知我等律犯那条?”   黄燕道:“我没有见过你们,那你们也没有见我了,何以知我身份,自称属下?”   左面大汉道:“弟子们是受命行事,事先早经那华师叔吩咐过了。”   黄燕冷冷说道:“你们可知道我要到哪里去么?”   两个大汉道:“弟子等不知。”   黄燕道:“不知道何以不间,哼!分明是早已预谋。”   两个大汉似已黔驴技穷,霍然向后退了两步,探手入怀,各自摸出一把匕首。   黄燕冷冷说道:“图穷匕现,死而无怨吧!”突然一挫柳腰,疾扑过去,左右双手分向两人前胸要害点去。   秋娟和另外两个青衣小婢,早已从车上跃下,每人手中模着一柄长剑,分布成一个三角阵势,以防两人逃走,但却未出手相助,   黄燕掌影飘飘,赤手空拳独斗两个黑衣大汉,攻势凌厉,那两个大汉手中空有兵刃,仍被迫得团团乱转,险象环生。   高光低声问黄荣道:“这是怎么回事,真把我瞧糊涂了。”   黄荣道:“这事情却是透着古怪,但这谜底可能快就要揭穿……”   谈话之中,突然响起一声闷哼,一个黑衣大汉吃黄燕一掌击中了前胸,倒摔地上,口中鲜血泉涌,可见不能活了。   另一个黑衣大汉,疾攻两招,转身欲逃。却被黄燕一把扣住了右腕,夺下匕首,顺势一刀,刺入前胸,当场死亡。   黄燕在十合不到,连毙了两个赶车的黑衣大汉,仰天长长吁一口气,理一下鬓旁散发。   缓步走近了左少白等,笑道:“今宵多承三位相助,使我们主婢轻易脱险。贱妾感激不尽!”   左少白暗暗忖道:“此女看去娇柔和善但出手对敌间,竟是这等狠辣!”口中去连连应道:“好说,好说,我等未助姑娘,怎敢当此称谢?”   黄燕微微一笑,道:“如是在那大殿之中,动起手来,三位纵然未存心相助,只怕也难袖手旁观。”   左少白细想适才殿中形势,暗道:“这话倒是不错,如是动起手来,只怕我们很难置身事外。”   只见黄燕回手一指两具尸体,说道:“把他们埋起来。”秋娟应了一声,和另外两个青衣小婢一起动手,拖过了两具尸体。   左少白突然觉着眼前这一位娇柔的少女外形和内心。竟然是两个极端,外貌娴雅,看上去十分和善,其实,却是个心极深沉、才智绝伦的人物,那黄珍和她比较起来,只怕是尤有不如。   那秋娟和两个青衣小婢,动作异常的熟练,不大工夫,已然创好两个土坑,埋下了两具死体。   黄燕仰天望望天色,道:“三位今日相助之情,贱妾当永铭肺腑,日后当有一报,贱妾就此别过了。”转身向马车行去。   左少白心中一动,道:“姑娘留步。”   黄燕缓缓转过身子,道:“左兄有何见教?”   左少白道:“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是该不该讲?”   黄燕道:“左兄请说”   左少白道:“我等今宵来取兵刃一事,似是早在姑娘预料之中了?”   黄燕微微一笑,道:“三位就算今宵不来,明晚也该来了,此事被我料中,何足为奇?”   左少白道:“姑娘准备一个玉盒,三幅画像,难道也是早有预谋的么?”   黄燕吁一口气,笑道:“那画像可是令尊、令堂么?”   左少白道:“不错,正是,在下逝去的父母。”   黄燕道:“既是令尊和令堂之像,那是不会假了,左兄得此父母遗物,难道还要责怪我一顿不成?”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黄燕嫣然一笑,道:“贱妾奉还了三位兵刃,又赠了令尊、令堂遗像,对左兄而言,也算是稍有报答了,青山永在,绿水长流,咱们日后有缘再见。”转身一掠,人已登上马车。   黄荣高声说道:“姑娘慢走。”喝声中飞跃而起,拦在车前。   黄燕脸上微变,愠道:“你挡车拦道,是何用心?”   黄荣道:“姑娘耍了我们半夜,眼下困境已脱,就要抛下我等而去,未免太便宜了!”   黄燕道:“你要如何?’”   黄荣道:“在下想瞧瞧那棺木中究竟放的什么?”   黄燕冷冷说道:“死了近年的尸体,有什么好瞧的?”   左少白大步行了过来,接道:“瞒天过海之计,当真高明的很,不但那黄珍和华峰山受了愚弄,就连我等,也被姑娘骗的服服贴贴的,如非姑娘适才出手,杀了两个赶车大汉,在下等,恐也瞧不出一点破绽了。”   黄燕想道:“你们胡说八道个什么?闪开!”长鞭一挥,扫了过来。   左少白右手疾出,抓住鞭梢,道:“姑娘心中愈急,愈显露出马脚了。”   秋娟突然接口说道:“三位已经取去兵刃,左公子又得了父母遗像,此事既和三位无关,何苦要横插一脚,多管闲事?”   左少白冷冷接道:“这只怪几位太过聪明了,如是姑娘不以在下父母遗像相赠,也引不起在下太过关心,也许不致瞧出个中破绽了。”   黄燕用力一收,准备夺回长鞭,左少白早已有备,哪里容她得手,暗中运集功力,紧握鞭梢不放。   但闻“波”的一声轻响,长鞭中折两段。两个青衣小婢。“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冷冷喝道:“让开!”   高光双腕一翻,一对判官笔已握到手中,横身挡在左少白的背后,哈哈一笑,道:“怎么,两位可想打架上?”   黄燕大概自知非敌,急急喝道:“不许动手!”飘身落下马车,目注左少白盈盈一笑,道:“左相公,咱们好好谈谈吧!”   左少白还未及接口,那秋娟却抢先说道:“我们没有取关王门一草一木,只是把自已东西取回来罢了。”   黄荣讶然说道:“怎么?你们都不是关王门中的人,这倒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难道那黄珍连自己的胞妹也不认识么?”   黄燕轻轻叹息一声,道:“世间虽然有相貌相同之人,也无法毫厘不差,如若黄珍稍微关心她妹妹一些,不为那掌门权位蒙蔽了灵智。我就算再像一些,也瞒不过她了。”   左少白道:“那华峰山从小看那黄燕长大,难道他也不认得么?”   黄燕道:“华峰山记忆之中,只是黄燕儿时模样,他已数年来见那黄燕之面,如何还能认得?”   左少白摇摇头,道:“姑娘纵然是说的天花乱坠,此等事情,也是难以叫人相信。”   黄燕道:“个中详情,说来话长,此地也不是谈话之处,左相公欲知内情,只有和我们一起走了。”   黄荣道:“到哪里去?”   黄燕道:“雪峰山。”   左少白道:“是了,姑娘可是想把我等引入你们巢穴之中,再行对付我们兄弟?”   高光道:“盟主说的不错,这丫头外貌忠厚,内心奸诈。不可信任。”   左少白一指玉盒,道:“盒中的画像,你从何处得来?”   黄燕道:“关王庙老掌门遗物之中。”   左少白厉声喝道:“那关王门的掌门人,可是你害死的么?”   黄燕摇头说道:“不是!”   左少白脸色稍见缓和,道:“他卧病逝世之前,你可在身边么?”   黄燕道:“当时在他身侧的是真正的黄燕姑娘……”   左少白道:“那真的黄姑娘现在何处?”   黄燕道:“雪峰山,如果左相公要见她,只有去雪峰山一行。”   左少白双眉深销,不停的来回走动,显然心中纷乱异常,不知该如何才好。   黄荣插口说道:“你们可是把那黄姑娘囚在雪峰山了?”   黄燕道:“没有,她自愿留在那里,无人强行留她,她随时随地都可以走。”   左少白道:“这么说将起来,那真正的黄姑娘是和你们合谋了?”   突听一阵马嘶,传了过来。黄燕心中大急,道:“莫要是关王门派人追来,咱们得快些找个藏身之处。”   左少白只觉个中情形,复杂至极,心中疑云重重,百思难解,一时间亦不知如何处理才是。   秋娟急急说道:“二里外有一片树林,可以藏身,三位快请上车吧。”   此时此情,左少白实也无法推拒,只好登上马车,他已上车,黄荣、高光也随着上了马车。   秋娟却不肯登车,牵着马缰,带路疾奔。果然行约二里左右,道旁有一片杂树林。秋娟带路,两辆马车,一齐转入林中。就在几人刚刚藏好,得得蹄声,已入耳际,几匹风驰电掣般的快马,越林而过。   左少白凝神听那马蹄声,消失不闻,长长吁口气道:“我们该走了。”   一语甫落,又是一阵疾急马蹄声传了过来,狂风一般的擦林驰过。黄燕轻轻一皱眉头,低声对秋娟说道:“岳阳城发生什么事?”   左少白不自觉的接道:“被‘仇恨之剑’搅皱了一池春水……”得得蹄声,自远而近,打断了左少白未完之言。   马蹄声在林旁陡然停下,似是这一群来人已发觉林中藏的有人。黄燕低声说道:“如其让他们搜出来,倒不如自行出动的好。”回目一顾左少白,缓步向外行去。   林外,并立着四匹高大的长程健马,马上人一色疾服劲装,背插单刀。八双眼睛,神光闪动,凝注在黄燕和左少白的身上。   黄燕打量四条大汉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四位可是‘泰山四把刀’么?”   四人微微一愕,那左首大汉接口道:“不错,正是咱们四兄弟。恕在下眼拙,不识姑娘。”   黄燕道:“小妹黄燕,江湖无名小卒,说出来,四位也不会认识。”   “泰山四把刀”神态十分尴尬,相互望了一眼,仍是那左首大汉说道:“原来是黄姑娘,咱们兄弟久仰大名了。”   这四人显然并不识黄燕,只是觉着被人一眼叫出姓名,自己却认不出对方为谁,大觉损伤颜面,随口应了一句。   黄燕喜气洋溢,娇声说道:“四位能知得小妹之名,那真是小妹之荣。”   左首大汉似是“泰山四把刀”的首脑,一直由他一人和黄燕答话,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好说,好说,黄姑娘言重了。”他虽是不识黄燕,但一下改不过口,只好硬着头皮硬认下去。   黄燕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接着说道:“小妹久闻贵兄弟风、云、雷、雨四绝刀,开创刀法中的新境:分则,各擅绝妙。合则变化万端。小妹有幸,今宵得见四位。”   “泰山四把刀”,听得个个瞪大了眼睛,做声不得。原来风、云、雷、雨,不但是“泰山把四刀”的绝技之名,也是他们四兄弟的名号,这黄燕一口气,把他名字和仗以争霸江湖的绝技全说出来,四人如何不听得惊心动魄。   半晌之后,才见左首第二人,一抱拳,道:“兄弟古云,请教黄姑娘?”   这古云乃“泰山四把刀”的谋士,素以机智见称。   黄燕微微一笑,道:“古兄有何见教?”   古云道:“黄姑娘对咱们兄弟,似是熟识得很?”   黄燕道:“贵兄弟大名震动江湖,小妹焉有不识之理。”   古云干笑了两声,道:“黄姑娘夸奖了,咱们兄弟薄有虚名而已……”语声微微一顿,冷然接道:“不过,咱们兄弟却是记不得几时见过姑娘了。”此人神态冷静,显然已不为黄燕言语所动。   黄燕缓缓回过头去,瞧了左少白一眼,缓缓问道:“我说的不对么?”   左少白一时间不知她用心何在,呆了一呆,道:“什么事?”   黄燕道:“泰山四雄,风、云、雷、雨四绝刀,一向为武林同道称赞,许为独步武林绝学,刀法一门罕有其匹,对是不对?”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那倒未必了,少林派有一十八路神刀,素有威名,但也不敢自称刀法中的绝学。”   只听那最右一个大汉,怒声吼道:“好小子,竟敢这等藐视咱们兄弟,你倒说说看,哪一路刀法才堪称绝江湖?”   “泰山四把刀”中,以老四古雨脾气最为暴躁,也最为自负,听得左少白批评四绝刀法,称不得江湖绝学,不禁心头发火。   左少白望了四人一眼,道:“诸位可曾听过向老前辈向敖之名么?”   古云讶然说道:“你是说‘环宇一刀’?”   左少白道:“只有他老人家一招刀法,才配称得为刀法中的绝技。”   古雨怒声喝道:“那向敖早已死去,霸刀绝技,早已失传,世间已无此技。你这小子信口雌黄,吓唬哪个?”   左少白道:“谁说那向老前辈死了?”   古云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道那‘生死桥’么?”   左少白道:“‘生死桥’天下闻名,武林中有谁不知?”   古云道:“数十年前……”上下打量了左少白两眼,接道:“那时间大概你还没有出世。”   左少自冷冷接道:“怎么样?”   古云哈哈一笑,道:“天剑、绝刀,齐名江湖,刀剑辉映,尽掩江湖,五十岁以上的人,或有缘见上两位世代怪杰一面,咱们泰山四兄弟,虽无缘见过那天剑、绝刀之面,但总还听过两位老前辈的名声,像你这点年纪,出世之日,两位老人有已经越渡‘生死桥’,久不在江湖露面,这两位老前辈,已经数十年没有消息,别说你这娃儿了,就是当今武林中,九大门派掌门,只怕也不知这两人的生死之事。”   左少白一听他提起九大门派,不觉间勾起灭门之恨,冷笑一声,道:“九大门派掌门人又能如何?区区在下,就没有把他们看在眼中。”   “泰山四把刀”的老大古风,放声一阵大笑,道:“好小子!有志气,就凭你这一句话,咱们泰山四兄弟,就要交你这位朋友。”   左少白反而有尴尬之感,讪讪一笑,道:“好说,好说。”   古云一拱手,改颜相向的说道:“还未请教兄台贵姓?”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古云道:“十余年前,这岳阳附近,有一座白鹤堡,堡主也是姓左……”   左少白心中一阵激动,接道:“左堡主怎么样?”他生恐那古云口出不逊之言,辱及亡父。   古云道:“那左堡主实在称得起一位枭雄人物,一举杀死了四大门派中掌门人,此事震动江湖,有如巨浪滔天,使整个江湖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震动。九大门派联手传书天下,各以镇山绝艺传奖那生擒或格杀左氏一家的人,四门、三派、两大帮,全都参与其事,那左堡主可算得仇踪满天下,寸步难行,但仍被他逃亡了八年之久。”   左少白道:“贵兄可也曾参与了那场追杀左氏一家之战么?”   古风道:“咱们兄弟,对那左堡主的胆气,十分敬佩,在那各路英雄苦苦追踪之下。仍支持了八年之久,这份豪毅之气实非常人能及。”   左少白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听到人颂赞他的父亲,心中大为欢喜,暗道:“原来武林当中也有佩服我爹爹英雄之人。”   只见古风一拱手,道:“咱们兄弟受人函邀而来,而且必得五更天之前赶到,不能和左兄多事盘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带转马头,放骑而去,古云、古雷、古雨紧随而行,但闻蹄声得得,片刻间踪影不见。   左少白回头望了黄燕一眼,道:“姑娘当真狡滑的很!”   黄燕盈盈一笑,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姑娘无缘无故的把一场是非,推在我左某身上,这嫁祸于人之计,倒是高明的很如是左某和泰山四兄弟冲突起来,姑娘好坐山观虎斗。”   黄燕笑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当面揭开?”   高光怒道:“咱们盟主铁血英雄,纵然明知中了你的奸计,也是不能示弱。”   黄燕两道清澈的眼神,盯住在左少白身上,道:“他说的可对么?”   左少白别过头去,避开她目光,道:“在下是刚刚想到。”   黄燕格格一笑,道:“你很坦诚,不失磊落君子之风……”笑容忽然一敛,接道:“眼下有两条路,可供三位选择,一条是三位放手而去,不用管我闲事,今日之情,我日后必有重报。”   高光道:“不行,请教第二条路?”   黄燕道:“三位请亮兵刃,即时出手。”   高光道:“打架么?”“唰”的一声,抽出一对判官笔。左少白一挥手,拦阻了高光,道:“姑娘聪慧、胆气,处处过人。”   秋娟接过:“我们姑娘被人称为女诸葛,自然聪慧过人了。”   左少白道:“原来如此……”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咱们和姑娘无怨无惧,也不愿和姑娘结仇,只是心中几点疑团不明,还得姑娘说个明白。”   黄燕冷冷说道:“你说吧!我能答复的,必将尽量说明,如是不能答复,你问了也是白问。”   左少白道:“姑娘何以知得在下身份,而以先父母的遗像相赠,用心何在?”   黄燕道:“白鹤堡被屠一事,武林中无人不知,当今武林,都知错在那白鹤堡主,但我却觉出其中必有隐情,料想白鹤堡老堡主,必然含有冤情,料想那预布险谋,编织的丝丝入扣,无知世人难解隐迹,造成白鹤堡数百人含冤而死的惨局,如我能早生二十年,定能阻拦这一幕武林奇冤惨剧,但时不我与,只有怀古感叹了。”   左少白道:“就算姑娘早生二十年,但一人之力,如何能阻挡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的浩大声势?”   黄燕道:“其事经过,破绽重重,如若有人能在天下英雄夜屠白鹤堡前,当场揭发疑团,是否可阻止那惨局上演?”   左少自叹息一声,道:“可惜姑娘晚生了二十年。”   黄燕接道:“我在关王门掌门遗物中,瞧到了那左堡主的遗像,又从你身上搜出了白鹤门的掌门金剑,联想你可能是白鹤门中人物。”   左少白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黄燕道:“因此我把那左堡主的遗像,交给了你,那时,我倒未想到你竟是那左堡主的公子!”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什么事,说完了,都是这样简单!”   黄燕道:“你能在双目被掩中,避开我数剑之多,足见武功高强,当时我处境险恶,不得不借重三位之力,故意说些模凌两可之言,使你无法解得言中之意,一旦动起手来,使你不得不出手助我。”   左少白道:“你既然不是真的黄燕,为什么要运走那关王门上代掌门法体?”   黄燕笑道:“你相信那棺木中,当真是一具尸体么?”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怎么?你可是把那黄老前辈的尸体移出来了?”   黄荣道:“在下心中早有此疑,果是不出所料。”   左少白叹道:“姑娘假冒黄燕之名,运用心智,巧作安排,进入那关王门中,真正用心,就是那座关王像么?”   黄荣接道:“还有那棺木中存放之物。”   黄燕两道清澈的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扫过,道:“那关王像,确是一件很珍贵的宝物,不过,我却是瞧不出来它的宝贵之处,致于那棺木中存放的何物,我亦未曾瞧过……”   左少白奇道:“你也未瞧过?”   黄燕道:“不错,我也未曾瞧过。”   左少白道:“姑娘之意,可是说在你幕后,还有着一位指挥你的人物?”   黄燕眼珠儿转了一转,道:“日后你如有暇,请到雪峰山盘桓几日,或可有助你了解内情。”   高光道:“雪峰山辽阔数百里,咱们就是真的去了,也是无处找你。”   黄燕道:“三位一进雪峰山,我就可以接到了信息,自然会遣人相迎。”   左少白脸色一整,肃然说道:“在下的身份,已为姑娘所知,只是此时此刻,还不愿传扬于江湖之上,因为一旦传出,势将引起江湖上一场风暴,不知将有多少无辜之人,被卷入是非之中。”   黄燕道:“好!咱们彼此守秘,互不相碍。”翻身一跃,纵上马车扬鞭驰马而去。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当真要放走她们么?”   左少白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道:“除非咱们要存心取那关王像和车中棺木,否则只有放走她们一途。”   黄荣道:“细细想来,确也如此,不过,咱们应该启开那棺木瞧瞧,里面究竟是何物?   也好破去心中疑团。”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如若那棺木中存放之物,咱们都很喜爱,咱们要不要抢?”   黄荣怔了一怔,道:“大哥说的不错……”突闻蹄声得得,奔驰而来。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这岳阳城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闪身隐入了树林之中。   三匹快马疾奔而至,马上三个黑衣大汉,鞍前各自横着一具尸体。   左少白目力过人,一眼之间,已瞧出那尸体前胸之上插着一柄短剑,不禁愕然一震,暗道:“又是‘仇恨之剑’。”   马行如风,一闪而过,眨眼间得得蹄声已到数丈之外,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左少白缓步而出,仰望星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又是‘仇恨之剑’。”   黄荣道:“看将起来,这个岳阳城,都已被那‘仇恨之剑’的恐怖气氛笼罩。”   左少白只觉脑际,灵光闪动,缓缓说道:“不错,很多武林高手,赶来岳阳,只怕都和此事有关,而那‘仇恨之剑’,又似和我们白鹤堡有着关系。”   黄荣一跃而起,道:“是啊!此事咱们非得查个明白不可。”   经那左少白一提,黄荣和高光,都想起那日在白鹤堡所见的事。   左少白道:“白鹤堡被屠惨事,哄动了整个武林,只怕有人假借这一段武林惨案,兴风作浪。”忽听哭声哀凄,划破夜空传了过来。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快躲起来,深更半夜,决不会有人出殡,只怕这哭声也和那‘仇恨之剑’有关。”   三人刚刚隐好身子,那哭声已到林边道旁,只见四个黑衣大汉,抬了一具棺木,一个全身孝衣的妇人,右手扶在棺木之上,哭声哀凄,有如鲛人夜泣,划破了夜的沉寂。   在那少妇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怀抱灵牌,身着麻衣,紧随那棺木而行,两个臂上缠着白布的少年,一左一右,紧随相护。   数十个佩孝男女,紧随那童子身后而行,每人的脸色上,都是一片肃然。   高光低声对黄荣说道:“你一向料事如神,这次却是没有猜准。”   黄荣道:“什么事?”   高光道:“这明明是一场出殡丧事。”   黄荣摇摇头,接道:“你仔细瞧瞧那些佩孝的男女再说。”   高光凝聚目力望去,果然发觉那些披孝男女中,长衫之内,都暗自带了兵刃,不禁一皱眉头,道:“又被你料中了,咱们如能混人那些带孝的男女中,就不难查明真相了。”   黄荣一掌拍在高光肩上道:“好主意,好主意,三弟高才,实叫小兄难及。”   幸得那少妇哭泣之声甚大,掩去了所有的声音,黄荣的呼喝,也未引起那些身披孝衣的男子注意。   高光回头瞧了左少百一眼,低声问道:“盟主之意如何?”   左少白道:“很好,目下这一带武林道上,似是正在掀起一阵风波,咱们兄弟极易引起人的误会,混入这些人群之中,倒可少去不少麻烦。”   黄荣道:“眼下的难题,如何能取得三身孝衣?”   左少白道:“先把兵刃藏好,混入人群之中再说。”   原来这群披孝的人数很多,而且行列零乱,无人管事,竟被三人借夜色掩护,混了进去。   那黄荣为人,最是细心,想到天色大亮之后,这身衣着,必将引起人的怀疑,必得在天亮之前,设法取得三套孝衣,穿将起来,以遮去本来面目。   第十三章 智闯福寿堡     左少白等三人混入披麻带孝男女行列之中,黄荣暗中留心查看了一遍,竟是找不出多余的孝衣。   目下的情势很明显,如若左少白和黄荣欲想取得孝衣,只有设法从这些随行戴孝的人群中身上脱下,当下施展传音之术,低声对左少白道:“咱们必得在天亮之前,设法取得一套孝衣。”   左少白也施展传音之术,答道:“如若因此伤了三条人命,那未免太毒辣了。”   黄荣道:“如是咱们点了他们的穴道,脱下他身上的孝衣。”   左少白摇头说道:“不行,如若留得三人命在,岂不是掩耳盗铃,必得另想办法才好。”   两人虽然施展传音之术交谈,别人无法听得,但两人窃窃私议之举,却已引起了别人疑心,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大汉,陡然向两人走了过来。   左少白反应灵敏,心知再不下手,只怕要立时揭穿真象,当下来不及多作思考,右手疾翻,一把扣在那大汉脉门之上,左手早已觊准部位,点向那大汉哑穴。   那大汉料不到左少白出手如此之快,右腕脉穴被扣,还未来及呼叫,哑穴已被点中。   黄荣身子一侧,行在两人侧面,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此时,那少妇的哭声,更见凄凉,静夜中传了老远,那棺木行进的速度,也加快了甚多,似是要在预定的时间之内,赶到约定之处。   左少白五指紧扣那大汉右腕,和他并肩而行,口中却冷冷说道:“你如妄动挣扎之念,我只要出手一指,立可把你置于死地。”   那大汉口不能言,但左少白从他双目中瞧出那乞求光芒,登时心中一宽,接道:“我们并无恶意,兄台也不用多心。”手中动力暗加,那大汉顿觉半身发麻,举步艰难。   高光紧随在两人身后,伸出双手去顶在那大汉后背上,助他们向前行。   左少白看那大汉满脸痛苦之情,似已不堪折磨之苦,暗中一松指劲,那大汉身上麻木立消,人已可自动举步而行。   他口不能言,只好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左少白目光之中充满着询问之意。   左少白轻轻咳了一声,施展传音之术,说道:“在下有几件不解之疑请教兄台,如是兄台允和在下合作,请把头点上三点。”   那大汉依言点头三下。   左少白道:“此刻咱们兄弟,需得三身孝衣,以掩人耳目,不知兄台是否有办法取得?”那大汉又点了点头。   左少白道:“在下先放开兄台腕脉,请替我们取回孝衣之后,我再行设法解却兄台哑穴。”那大汉又自点了点头。   左少白道:“我这点穴手法,乃独门密传的绝技,当今之世,除我之外,再无人能够解开我点的穴。”五指一松,放开了那大汉。   那大汉回顾了左少白一眼,突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只见他在人群中闪了几闪,人已不见。   左少白大为忧虑的说道:“如若此人泄漏咱们身份,只怕立刻要引起一场惨杀。”   黄荣道:“他哑穴未解,有口难言,仓促之间,也无法表达心意,只要咱们能够随时在他身后监视,就不难使他心神受束。”   左少白道:“咱们未着孝衣,如若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只伯要引起别人疑心。”   正自忧虑,忽见那大汉匆匆走了回来。走近左少白身前,微微撩起衣襟,取出三方白巾,递了过去。这是黎明前的一段黑暗,那大汉举动又十分小心,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左少白匆匆接过三方白巾,分给了黄荣、高光缠在腰上,推活那大汉穴道,但右手五指,仍是紧紧扣着他的脉门,低声问道:“那白衣少妇,是何许人物,棺木之中,尸体是谁?”一面减低行速,故意落后数丈。   那大汉长长吁一口气,道:“棺木中的尸体,乃是七星会江南总分堂堂主宇大方,那白衣少妇是宇夫人。”   左少白道:“那宇大方怎么死的?”   那大汉道:“在下还未亲自看到尸体,但听说似是一柄‘仇恨之剑’所伤。七星会江南总分堂出了这件惨事之后,立时以飞鸽飞报总堂,总堂亦为此事震动,派出了三位大护法,由会堂堂主率领,赶来岳阳,处理此事。据说,七星会主亦将随后赶到。”   左少白道:“有道是尸不离寸地,这宇大方既是死在江南总分堂中,为什么要连夜运尸他往?”   那大汉道:“详细情形,在下亦不清楚,好像总堂中飞鸽传讯指示,要那宇夫人把尸体送往指定之处。”   左少白察颜观色,觉得他不是谎言,心知再追问也是无益,当下转变话题,道:“你可是七星会中的人么?”   那大汉道:“在下虽在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执役,但却尚未入会。”   左少白道:“你即未入会,为何能在总分堂服役呢?”   那大汉望了左少白一眼,道:“你是什么人?和七星会有关连么?”   左少白遥摇头,道:“没有,江湖上任何门派,都和在下无关。”   那大汉道:“既是未卷入江湖上恩怨,你何苦要趟这次混水?”   左少白道:“这岳阳城近日中,似是正在掀起一场风暴,很多武林中人,都涌入此地,我们兄弟虽和门派纷争无关,但亦难免被人误会,适才连遇麻烦纠缠,见诸位一行人多势众,故而混了进来,希望因而减少一些无谓之争。”   那大汉半信半疑的说道:“原来如此。”   左少白道:“在下相信兄台,决不致泄漏我等行踪。”   那大汉沉吟了片刻,说道:“眼下随行之人,除了总分堂中的几位护法之外,还有那宇堂主和宇夫人的亲属,行列中的人物,十分复杂,三位小心一些,或可不致泄漏行踪。”   左少白心中奇道:“此人和我等萍水相逢,何以竟然如此相助,口中却连连说道:“多承指教。”   那大汉望了左少白一眼,欲言又上,大步向前走去。   左少白紧随他身后,暗中运功戒备,只要发觉那大汉一有泄漏隐密之险,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方法,出手点他穴道。   又行了约顿饭工夫之久,到了一处高大的庄院所在。那白衣少妇,已然住了哭声,喝令放下棺木,直向那庄院之中走去。此时,东方天际已然泛现出一片鱼肚白色,晨光中景物已清晰可见。左少白和黄荣、高光,怕被人识出马脚,尽量避开别人的耳目。   等了片刻,忽然一个身佩单刀的少年,大步走来,高声说道:“诸位请随在下入庄院待茶。”当先转身,带路而行。   在少白等随在人群中,步向那高大的庄院。只见一个金字匾额,横在黑漆大门上面,写的“福寿堡”三个大字。进了黑漆大门,是一座深长广阔的院落,两盏气死风灯,高挑在二门前面。   那身佩单刀的少年,带头进入了右侧一列厢房之中,说道:“这几日咱们福寿堡中,来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房舍不敷应用,只有屈驾诸位,在这大厢房中休息一下了。”   说完之后,目光炯炯扫掠数十个佩孝男女一眼,一皱眉头,道:“诸位之中,可有管事的么?”   只听一声轻咳,人群缓缓走出一个五旬上下的老者,头戴白巾,腰带素帕,拱手说道:   “夫人去时未曾交代,在下等还待等候夫人令下。”   那佩刀少年一抱拳,道:“请教兄台大名?”   那老者道:“在下梁子平。”   佩刀少年道:“兄弟吴先基。”   梁子平道:“原来是吴兄。”   吴先基道:“不敢,不敢,兄弟是拜在大堡主的门下,梁兄如何称呼?”   梁子平道:“兄弟在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职司护法之位。”   吴先基道:“原来是梁护法,失敬失敬!”   梁子平道:“吴兄言重了……”目光一转,望着那身着麻衣,手捧灵牌的童子一眼,道:“这位是咱们总分堂主的公子。”   吴先基回头望了一眼,道:“原来是宇公子,兄弟失敬了!”抱拳一礼。   那童子一直在垂首而立,听完话才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家父惨遭不幸,致劳动吴兄和贵堡中人,在下这里先谢了。”撩起麻衣,跪了下去。   吴先基急急还了一礼,道:“令堂已入内宅,公子亦请到内宅去吧!”   那麻衣童子也不谦逊,说道:“有劳吴兄带路……”回头望了梁子平一眼,接道:“此间事,劳请梁叔叔多多费神照顾。”   梁子平欠身说道:“公子放心!”   吴先基道:“偏劳梁兄,兄弟立刻通知下人,要他们送上酒饭……”目光一转,望着那麻衣童子,道:“宇公子请!”   那麻衣童子年纪不大,倒是颇有气度,举步向前走去。   两个臂裹白纱的少年,紧随那麻衣童子身侧,护拥而去。   吴先基望了那两个少年一眼,欲言又止,放步抢先带路。   黄荣施展传音之术,悄然对左少白道:“此地距岳阳不过数十里,盟主昔年。可曾听说过这‘福寿堡’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没有……”忽见两道目光,直射过来,赶忙停口不言。   只见梁子平大步行了过来,直到左少白前两尺之处,才停了下来,沉声说道:“你是宇堂主的亲属?”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是,是夫人的亲属。”   梁子平两道锐利的目光,缓缓由黄荣和高光睑上扫过,幸而未再多问,转身而去。   黄荣道:“这人似是已对咱们动了怀疑。”   左少向道:“见机而作,如非必要,不可轻易出手。”   两人谈话之间,瞥见几个大汉,手捧木盘而来,盘中酒肉,热气蒸腾。   这些身着孝衣的男女,似是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跋涉,每人都很饥饿,接过酒肉,立时大吃大喝起来。左少白、黄荣等,为避人生疑,也装出一付饥饿不耐之情,大吃大喝起来。   梁子平不时把目光投注左少白,但对黄荣和高光,却又似不大留心。   左少白借吃酒掩遮,施展传音之术对黄荣和高光说道:“那姓梁的似是特别注意到我,万一我被拆穿马脚,逐离此地,你们两们且莫离开……”虽是,意犹未尽,但却不能再接下去,以增那梁子平心中之疑。   忽听步履之声,传了过去,吴先基当先走了进来,在他身后,紧随着个身穿八卦道袍,木簪椎发,背插宝剑,手执拂尘,长髯飘飘的中年道人。   左少白目光一掠长髯道人,只觉他眼光如电,闪闪逼人,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内功如此精深必然是大有身份的人。   只见梁子平匆匆迎了前去,右手大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欠身对那道人施礼,道:“江南总分堂护法梁子平拜见上座。”   那身着八卦道袍的道人脸上毫无表情,叫人无法测知他的喜怒,淡漠的说道:“宇分堂堂主在世之日,可曾指定了他的继承之人?”   梁子平道:“指定了宇夫人。”   那道人淡淡的说道:“宇总分堂主被暗算之后,一切事务,可是那宇夫人处理的么?”   梁子平沉吟一阵,道:“不错,下属等都是遵从那宇夫人的吩咐行事。”   那道人道:“嗯!这就是了……”目光一掠那数十个佩孝男女,道:“这些人可都是咱们七星会的弟子么?”   梁子平回顾了身后数十个佩孝男女一眼,道:“大部分是分堂中的弟子,少数是故总堂主和夫人的亲属。”   那道人一皱眉头,道:“咱们会中戒规,订的十分明白,凡是会中机密,会外人不得参与,宇总分堂受人暗算死亡,是何等重大的事,如何竟让外人参与其中?”   梁子平道:“这个,下属也不明白,都由夫人作主。”   那道人冷哼一声,道:“字夫人这等胆大妄为,只怕是难逃泄露会中机密之罪……”目光如电,往那数十个佩带孝衣的男子脸上扫过,冷冷说道:“梁护法在江总分堂执事很久了么?”   梁子平道:“八年有余。”   那道人道:“那很好,江南总分堂中的弟子,想来你都认识了?”   梁子平道:“大都认得。”   那道人道:“好!你回头把哪些不是咱们七星会弟子的,都挑选出来。”   梁子平心中为难,暗暗忖道:“这些人中除了会中弟子之外,大都是故总分堂主和宇夫人的亲属,我如把他们挑选出来,只怕要引起那字夫人的怨恨,一时间难作主意,沉吟不言。   那道人目睹梁子平久不言语,知他心有苦衷,当下接道:“你可知本座是谁么?”   梁子平道:“咱们会中规矩,一向不许下属质询上座,上座不讲,下属也不敢多问。”   那道人道:“总会中行刑堂主,石铁英。”   梁子平心头一阵跳动,道:“原来是石堂主,下属不知,尚望恕罪。”   石铁英道:“会主遣我来此,授予全权,就近追查此事,酌情处理,不用事事请示了。”   梁子平道:“上座说的是。”   石铁英道:“除了本座之外,还有总会堂中两位大护法。”   梁子平道:“在下理该拜见两位上座才是。”   石铁英道:“那也不用了,烦劳梁护法,先就非咱们会中弟子中人,选几个了来。”   梁子平应了一声,回身走近左少白身侧,冷冷说道:“你可是夫人的亲属?”   左少白虽然觉着有些不对,但又不能否认,只好硬着头皮,道:“不错,不知护法有何吩咐?”   梁子平冷冷说道:“夫人的亲属,在下虽未全见,但却大部识得,唯对阁下,却是素不相识。”   三少白道:“在下为了生活,奔走在外,故尔很少到宇府。”   梁子平道:“不知你和夫人如何称呼?”   左少白暗暗忖道:“不能称的太亲近,但也不能说得大远,免得引起他的疑念。”当下说道:“那是堂姊。”梁子平低声说道:“那身着道袍之人,是咱们七星会刑堂堂主,问你话时,你言语之间,要小心一些,跟我走吧!”言语忽然客气了很多。   转身带路,直行到那道人身前。那道人两个锐利的目光,对着左少白瞧了一阵,直似要瞧透左少白胸腹一般。左少白倒是沉得住气,神色镇静,一点不为所乱。   只听石铁英,道:“梁护法,这人是何身份?”   梁子平道:“宇夫人的堂弟。”   石铁英道:“你认识他么?”   梁子平道:“似曾见过,但却不太太熟识。”他久闻那石铁英手段的毒辣,只怕株连到自己,竟是不自觉的帮起左少白来。   石铁英又打量了左少白一阵,道:“你会武功么?”   左少白道:“略知一二。”   石铁英道:“那宇夫人既是你的堂姊,何以竟不肯引你入会?”   左少白道:“在下已和堂姊谈过入会的事,只是时机未熟,堂姊不肯替我引见。”   石铁英道:“什么时机未熟?”   左少白道:“在下听那堂姊口气,会中规矩甚严,怕我人会之后,恃宠而娇,犯了会中规戒,她虽是我堂姊,也是无能救我,故尔要我再过一年两年,长大一些,再入会不迟。”   石铁英道:“这么说将起来,那宇夫人倒是顾虑的很周到了?”   左少白道:“姊弟之间,岂有不关心的道理?”   石铁英冷冷说道:“梁护法,此人之言,可都是真的么?”   梁子平道:“这个……这个……”这个了半天,不敢骤下断言。   石铁英冷冷喝道:“什么这个,那个,他说的是真是假?”   梁子平道:“句句实话。”   石铁英哈哈一笑,伸手一拍左少白的肩膀,道:“令姊也未免太徇私,似老弟这般资质,举世难求,本堂主回到总会之后,定当把你引荐到会首门下。”   左少白道:“多谢提携。”   石铁英睑上笑容突敛,回头望着梁子平道:“梁护法,那宇总分堂主受人暗算之时,你可在总分堂中?”   梁子平道:“那夜属下守在总分堂,寸步未离。”   石铁英突然放低了声音,道:“那宇夫人呢?”   梁子平道:“也在总分堂中。”   石铁英道:“江南总分堂中高手甚多,何以分堂主被人暗算之事,竟是无人发觉?”   梁子平道:“据属下所知,那夜并无人混入分堂,定是早已有人潜入……”   石铁英冷冷的接道:“这个你怎么知道?”   梁子平不觉心头一寒,由背脊间冒出来一股寒意,道:“属下只不过是一种臆测。”   只听咚咚咚三声鼓响,一个劲装佩刀的少年,急步奔了过来,道:“敝堡主请石道爷同入内堂启验宇堂主棺木。”石铁英一挥手,道:“知道了。”回头望着梁子平道:“梁护法,这般人中哪些该入内堂,祭拜宇总分堂主的亡灵”?   梁子平道:“这个不劳上座费心。”当下选出一十二人。   石铁英拂尘一挥,指着左少白道:“怎不把他也算在内?”   梁子平连声应是,又伸手拉过左少白来。   黄荣悄然行前两步,低声说道:“在下承蒙总分堂主收人府中,心中感激不尽,理应同往后堂,一拜堂主的法体。”   梁子平一皱眉头,欲言又止。他怕惊动那石铁英,再吃一阵霉头,只好忍下不言,右手挥摇不让黄荣加入。   那黄荣似是已看出了梁子平心中的畏惧,左顾右盼,装作不见,随在行列向前走去。   高光眼看左少白和黄荣都随向内堂走去,索性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梁子平明明瞧见高光也追了上来,但因不便出言喝止,只好装作不见。   黄荣、高光这等胆大的举动,启动梁子平的疑心,仔细瞧去,发觉那是两张从无印象的陌生面孔,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我在那总分堂中,已住了数年之久,上下人口虽然众多,但大都要见过几面,有些面熟才是,这两人却是陌生得很,必得想个法子,盘问一下才对。”   要知那黄荣、高光,形貌极是普通,混在人群之中,不易引人注目,不似左少白那般潇洒英俊,神态秀逸,如同鹤立鸡群,一望之下,立时可以瞧出他与众不同。   穿过—座宽阔的院落,登上七层石级,进入了二门。一阵浓厚的檀香味迎面飘来。左少白抬头看去,只见数丈一座高大敞厅中,一片雪白,素花排列,白幔环绕,高燃着四只白烛,两口黑漆棺木,并列而放。   两个身着雪衣的少女,分列大门两侧。石铁英当先带路,将要行近大厅之际,突然响起哀乐之声。只见大厅两侧,转出了两行人群,直向大厅涌来。   左少白暗中瞧去,只见左面当先一人,是位五旬上下的老者,身着青袍,臂带白纱,胸前飘垂着花白长髯,第二个四旬年纪,虎目方睑,神情间一派阴沉。   第三个是一位麻衣少妇,白帕掩面,无法看清她面貌,但可从神情看出她确有着十分哀伤。   左少自心中暗道:这位妇人,大概就是那位宇夫人了。   在那少妇身后,还有六七个高矮不等的、衣着各异的人物。   右面一群人中,第一位身着淡黄长衫,脸长如马,两只三角眼中寒光如电,两只手奇长,垂过膝盖以下,身后却紧随着两个清俊的青衣童子,一个捧剑,一个肩拐。   在两个清俊童子身后,是一个淡绿劲装的美丽少女。   三路行列,一齐到达了大厅前面。哀乐突然静止,两个素衣少女,翻身入厅,捧出来三束白花,分交在各路当先之人手中。只见三个为首捧花之人,对那灵堂微一礼拜,立时挺身而起。   那脸长如马的大汉,抛去手中素花,扬手对左面那花白长髯老者一挥,道:“本门不幸,逢此大敌,劳动两位堡主,兄弟是感激不尽。”   那花白长髯老者,微微一笑,道:“尚兄言重了,兄弟承蒙诸位看得起,才肯借用敝堡,作为举办丧事之地,如何敢当‘劳动’二字。”   石铁英道:“敝会会首,本要亲自前来,只因会中事务繁忙,一时之间,无法脱身,特派在下先行赶来此地,向二位堡主致谢。”   那花白长髯老者,一抱拳,道:“好说,好说。”   那长睑大汉轻轻咳了一声,道:“不知贵会会首,几时可以赶到?”   石铁英道:“这个就很难说了,敝会因为和少林派中有了一点误会,虽属小事,但如处理不当,亦可引起轩然大波,尚掌门有何见教,和在下谈也是一样。”   那长睑大仅神态十分骄狂,重重咳了一声,不再理会石铁英,举步直向厅中行去。   厅外群豪,紧随着涌入大厅。素幔环绕的大厅中,除了两口棺材之外,还有白布掩盖的八具尸体。   那长睑大汉,四顾了一周,道:“这些白布掩蔽的尸体,都是什么人物?”   那花白长髯老者说道:“这些人身份很杂,大都是各大门派中弟子?”   那长脸大汉脚尖一挑,撩起一具尸体上覆掩的白布。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具尸体年纪不大,胸口处插着那一柄致命的“仇恨之剑”。   只听那长脸大汉说道:“此人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   那花白长髯老者道:“不错,尚掌门见识广博,当真是常人难比!”   长睑大汉右脚一起,又撩另一片掩尸白布,瞧了一阵,道:“此人是龙凤帮中弟子?”   花白长髯老者,道:“不错,尚兄果是不愧为一代掌门之才。”   长脸大汉似是有意表露自己的广博见闻,一抬脚尖,又撩起了另一个掩遮尸体的白布。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人面目焦黑,身上的衣服,大都被火烧去,只余下一块黑色袍角,盖在小腹之上,但胸口之上,仍然插着一把“仇恨之剑”。   那长脸大汉似是无法再认出这具尸体,沉吟了一阵,道:“这人是个道士?”   那花白长髯老者,呆了一只,道:“尚兄如何瞧出此位是三清弟子?”   长脸大汉哈哈一笑,道:“我从一角黑袍上瞧了出来,不知对是不对?”   花白长髯老者,道:“不错,此人是昆仑门下弟子。”   长脸大汉,道:“这个,大堡主何以知道?”   那老者道:“兄弟从他遗留的兵刃之上瞧了出来?”   长睑大汉又挑起一块覆掩尸体的白布,道:“这一个是八卦门中弟子?”   只听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突然挤了上来,低头在那尸体上查看了一阵,突然伸手拔出了那尸体上的“仇恨之剑”。   此人身材矮小,背上斜斜背了一块铁牌,肋间挂了一把短刀。   长脸大汉眉头一耸,道:“兄台是八卦门中的什么人?”   那人缓缓向过头来,冷冷说道:“兄弟姓胡、”   那花白长髯老者急急接口说道:“两位不相识么?兄弟给两位引见一下。”指着那长睑大汉,道:“这位是太阴门的掌门人尚不同,以拐李挟剑之技,扬名江湖。”   那自称姓胡的矮子,说道:“久仰久仰!”   那老者又指着身背铁牌的矮子说道:“这位八卦门中的高手,飞叟胡梅。”   尚不同冷冰冰的说道:“常听武林同道谈起胡兄之名,今日有幸一会……”微微一顿道:“贵掌门没有来么?”   胡梅淡淡说道:“敝师兄从不在江湖走动,尚兄有什么指教,尽管对兄弟说吧!”   尚不同道:“昔年夜袭白鹤堡时,兄弟曾和贵掌门见过一面?”   左少白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击了一拳般,全身一阵颤动。   他紧傍宇夫人而立,身子一抖,不觉间撞在了宇夫人的身上。   左少白赶忙长长吸一口气,使激动的心情镇静下来。   他警觉虽快,但为时已晚,那宇夫人已然转过脸来,两道目光凝注左少白睑上打量了一阵,柳眉耸动,正想开口。   突听飞叟胡梅沉声说道:“那已是几年前的事了,敝师兄十几年来,未再离开八卦坪一步。”   尚不同道:“贵掌门雄心万丈,定然是在埋首苦研绝技,准备一旦出山时,一鸣惊人。”   胡梅微笑不答,却转脸望着那花白长髯老者,说道:“马兄,可曾找出些蛛丝马迹么?”   那老者抬头说道:“惭愧的很,兄弟就敝堡中可遣之人,连派出一十三名,明查暗访了一月有余,竟是找不出一点头绪。”   胡梅道:“兄弟不解的是其人似是在和整个武林同道作对,各大门派,各大帮会中人,都是他报仇的对象,兄弟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忽听一声大喝传了过来,道:“谁说不能瞧了?贫道非要进去瞧瞧不可!”紧接“噗通”一声,似是一个人摔倒在地上。   那长髯老者回目望了那虎目方脸的大汉一眼,道:“二弟瞧瞧,来的哪路英雄,怎的如此横法?”   那大汉应了一声,人还未动脚步,来人已闯进了大厅,道袍佩剑,竟然是一个三清弟子。   胡梅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牛鼻子老道。”   长髯老者道:“胡兄识得此人么?”   胡梅道:“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们相识了二十年,打过了二十几场架。”   长髯老者道:“那就有请胡兄弟引见,不要慢待了佳宾。”   胡梅道:“好!”大步走了过去,道:“牛鼻子老道,这地方不是你发横所在……”指着那长髯老者,道:“福寿堡的大堡主马元福。”   马元福一抱拳道:“道兄多多指教。”   那道人合掌说道:“好说,好说,贫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会。”   胡梅指着那虎目方睑的大汉,又道:“福寿堡二堡主马元寿。”   马元寿干咳两声,抱拳说道:“请教道兄法号?”   那道人道:“贫道道号金钟。”   尚不同突然插口说道:“道长是武当门下?”   金钟道长道:“不错,请教施主?”   尚不同冷然一晒,道:“尚不同,名不见经传,只怕道长不识。”   金钟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太阴门中的掌门人。”   尚不同道:“认得兄弟身份,足见道长渊博。”   金钟道长道:“大名鼎鼎,江湖间有谁不知。”   马元福接:“道兄既是武当门下,请进厅共商大计。”   尚不同最是冷傲,也不和人客套一下,大步直向内厅走去。   飞叟胡梅突然转过身体,走到那两俱棺木前面,仔细一瞧,只见左面一口棺木前面放了一面灵牌,上面写道:“七星会江南总分堂宇大方之灵,不禁一耸眉头,转眼望去,右面棺木之前,也放有一个灵牌,上面写道:“太阴门周永之灵,飞叟胡梅又觉心头升起一股怒火,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势利呀!势利呀!”   马元寿走在最后,听得胡梅喝叫之声,突然回过身来,说道:“胡兄,什么事?”   飞叟胡梅哈哈一笑,道:“咱们八卦门和福寿堡的交情,不能算浅,比不过七星会,也该强过那太阴门,何以除了七星会和太阴门外,其他门派的尸具。都无棺木装殓。”   马元寿道:“胡兄误会了,宇分堂主的尸体,是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运来。”   飞叟胡梅接道:“那太阴门下殓尸棺木,难道也是运来的么?”   马元寿道:“那倒不是。”   胡梅冷笑一声,道:“难道福寿堡中只有这一具棺木?”   马元寿脸色一变,道:“咱们福寿堡,也不是专收尸体,备许多棺木作甚?”   胡梅道:“如果没有棺木,总该以白布覆尸才对,何以独厚太阴门,而薄天下?”   马元寿道:“胡兄这番话用心何在?实叫兄弟难解。”   飞叟胡梅冷笑一声,道:“简单的很,马兄只把太阴门中人,用棺木收殓起来,却把我们八卦门和其他门派中的弟子们全都放在地上,用一片白布覆掩起尸体,这歧视之情,明显异常,这一点当真的还要兄弟当面鼓、对面锣的叫出来么?”   马元寿淡然一笑,道:“咱们福寿堡与各门各派,一向平行论交,收殓是交情,不收殓,也是应该。”   胡梅道:“在下并无质问之心,只是觉着这等作法,未免分出彼此厚薄,使天下英雄寒心,也大大的损害了贵堡的威名。”   马元寿冷冷说道:“咱们这福寿堡一向把胡兄当作朋友看待,但这并非是畏惧胡兄的威名,如若来此之人,都和胡兄这样挑剔,咱们兄弟,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立足?”   胡梅双眉耸动,似想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放下脸哈哈一笑,道:“马兄言重了,兄弟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马兄不要多心!”大步直向内厅走去。马元寿心中虽然有气,但也不便发作。   这时,群豪却已在内厅落座,团团围守在一张大圆桌上。   飞叟胡梅目光一转,看那高居道席而坐的竟然是尚不同,强行压下的火气,又不觉冒了起来,暗道:“太阴门在武林之中,声誉并非十分响亮,这尚不同也不算什么大有名气的人物,不知马氏兄弟,何以竟对他这般恭顺。他心有所思,不觉间形诸于神色之间。   马元福经验是何等广博,一见胡梅的神色,立时瞧出不对,怕他闹出事情,起身说道:   “胡兄请这边来坐。”   飞叟胡梅轻轻哼了一声,装作未闻,却傍着金钟道长坐了下去。   马元福碰了一个软钉子,竟是毫无怒意。他心机深沉,不似马元寿那等口快心直,什么事都能从容对付。   只听尚不同道:“诸位,在下有几句话,不知诸位是否肯听?”   那金钟出身在武当门下,一向自认是学的玄门正宗武功,对武林中旁支旁脉一向轻视,当下冷冷说道:“尚兄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尚不同冷冷说道:“在下之意,是想请各位就咱们现有人手之中,推出一位武功高强之士,以主持其事。”   金钟道长道:“我瞧这人也不用选了,就由尚掌门主持就是。”   飞叟胡梅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   尚不同目光转动,扫掠了两人一眼,道:“两位之言,可是由衷而发么?”   飞叟胡梅道:“这就不一定了,咱们只不过是听闻过尚掌门的大名,但对尚掌门的真才实学,却是从未见过,要咱们由衷的敬佩,那未免是求之过苛了。”   尚不同干咳两声,笑道:“不知胡兄是否想见识一下?”   胡梅道:“尚兄如肯赐教,兄弟是极愿奉陪。”   左少白和黄荣等,都随着进了内厅,但却没有座位,他想从几人口中,听些昔年白鹤堡被屠经过,没有坐位,也不在乎。   石铁英突然接口说道:“尚兄,胡兄,都请忍耐一二,听兄弟几句如何?”   尚不同道:“石兄有何高见?”   石铁英道:“咱们集聚这福寿堡,为的是查访那‘仇恨之剑’,目下敌人的消息一点没有,自己先来一场自相残杀,未免是太不值得!”   尚不同道:“石兄之见呢?”   石铁英道:“眼下之人,都是负有重命而来,如是查不出那‘仇恨之剑’,不但无法覆命,且将成为笑柄,日后在江湖上被人谈起,亦是大损颜面的事。”   金钟道长接道:“这些道理,浅显易解,无人不知,不用你来说教,最好说出你的办法。”   石铁英修养虽好,也是受不住这等冷言讽激,当下脸色一变,道:“武当一向被武林同道尊称为正大门派,怎的言语之间,毫无教养?”   金钟道长怒道:“你骂哪一个?”   石铁英道:“骂你又能怎样?”他本是居中调停,却不料自己竟然也卷入意气漩涡之中。   马元寿急急起身说道:“两位请暂息雷霆之怒,听我马某一言,都怪咱们兄弟疏忽,未能多备几口棺木,盛殓所有的伤亡人命,才使诸位之间,有了心病,唉!其实福寿堡对江湖同道,向是一视同仁,决无彼此之分,此次各门各派中伤亡弟子,肯送我福寿堡来,足证各位是瞧得起我们兄弟,咱们兄弟纵有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大量海涵。”说完,抱拳一个罗圈揖。   飞叟胡梅和金钟道长,心中实在不满马氏兄弟的作法,只把七星会和太阴门中人,用棺木殓起来,而且放置正位,但又不好和马氏兄弟冲突,只好处处找七星会和太阳门的蹩扭了,但马元福这告罪一礼,两人再也发作不出,金钟合拳还了一礼,说道:“这也不能怪在两位堡主头上,马堡主肯收容本门弟子的尸体,贫道已感激不尽了。”   马元福道:“兄弟已然遣人去搜购大批棺木,所有停尸在敝堡的武林同道,务必要一尸一棺。”   尚不同干笑两声,道:“原来两位是为此而争……”目光转注到胡梅脸上,接道:“兄弟是向不轻言,出口的话,必得有所交代,胡兄虽是迁怒兄弟,但也不便再改口了,这么办吧!咱们各演一手武功,在场诸位,评判一下优劣,也就是了。”   胡梅自是不甘示弱,朗朗说道:“尚兄是一派掌门之尊,先请出手。”   尚不同道:“兄弟不惯客套,先行献丑了。”右掌平伸,托起面前茶杯。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那杯中盛茶,逐渐的收缩,片刻之后,结成了一块坚冰。尚不同哈哈一笑,倒出杯中凝结的冰块,投掷地上。但闻砰的一声,摔的片片破裂,笑道:“献丑,献丑。”   飞叟胡海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的震骇,忖道:“料不到此人内功,竟有如此造诣,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中途退缩,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尚兄内功精深,只怕兄弟难及,我就也借茶杯献丑一番。”伸出有掌,按在茶杯之上,暗中提聚真气,那茶杯缓缓向桌面陷落。   大约有一盏熟茶工夫,整个茶杯,全都陷入桌面之中,杯口和杯面一般的平齐。   马元福哈哈一笑,道:“两位武功,各极其能,使兄弟大开了一次眼界。”   飞叟胡梅心中明白,如以难易而论,自已已输了一阵。   尚不同打了两个哈哈,道:“胡兄果然高明!”   胡梅道:“雕虫小技,诸位见笑。”   尚不同道:“事情即过,不用再提,眼下紧要之事,是如何追查那‘仇恨之剑’的下落?”   马元寿道:“我们兄弟已派出八名精干弟子,寻访那‘仇恨之剑’……”   尚不同道:“可有消息?”   马元寿道:“说来惭愧得很,那‘仇恨之剑’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叫人莫可预测,凡是见过他的人,未留过一个活口。”   尚不同道:“其人如无惊人的本领,也不敢把江湖上所有的门派,一律视作敌人。”   石铁英道:“不知那‘仇恨之剑’,是一人所为呢?还是数人或数十人所组成的?”   尚不同道:“在下之见,那‘仇恨之剑’,决非一人所为。”   石铁英道:“兄弟亦有同感,只是他行踪飘忽,来去之间,未留下一点痕迹,是以,增加了不少神秘之感。”   尚不同道:“不错,若是他堂堂正正要和整个武林为敌,就算他武功再强一些,也是难以如愿……”   金钟道长突然接口说道:“贫道倒有一策,可引出那‘仇恨之剑’。”   尚不同道:“请教道兄?”   金钟道长道:“咱们找他不着,为何不设下陷阱,让他自投罗网之中。”   尚不同道:“问题是陷阱要如何一个安排法?”   金钟道长道:“贫道亦曾想到过两个法子,但不知是否有助大局……”目光转动,回顾了左右人等一眼,陡然住口不语。   原来他匆匆对众一瞥之间,瞧见了左少白等三人,都在凝神而听,不由心中一动,住口不语。   尚不同何等才智,金钟道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尚不同的目光,这时转脸望着石铁英道:“石兄,那些人可都是七星会中弟子?”   石铁英说道:“不错,尚兄有什么吩咐?”   尚不同道:“要他们暂时离开此室如何?”   石铁英道:“好……”随手一挥,道:“你们退到室外去吧!”   左少白身子一转,首先向厅外走去。   飞叟胡梅突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站住!”左少白缓缓转过身子,垂首而立。   胡梅离位侧行,走到左少白身前,道:“你是谁,面善的很,咱们在哪里见过?”   左少白遥摇头,道:“我不认识你。”   飞叟胡梅冷冷说道:“老夫的记忆力一向过人,决对不会记错。”目光转动,不停的在左少自身上打转。   尚不同经他一提,也不禁多望了左少白两眼,只觉他风标高华,资质奇佳,不禁暗暗赞道:“好一副上好骨骼。”   黄荣、高光并肩站在左少白的身后,暗中凝神蓄势,准备随时出手救援。   第十四章 一剑震群雄     原来那左少白一直是垂眉闭目而立,对眼下的处境,淡然视之。   飞叟胡梅绕着左少白走了两周,突然停了下来道:“小娃儿,你贵姓?”   左少白心中一跳,答道:“在下姓左。”   胡梅道:“姓左,哈哈,老夫想起来,咱们见面之时,你还是一个孩童,对么?”   左少白摇头说道:“在下从未见过大驾。”   飞叟胡梅冷笑一笑,道:“老夫跑了大半辈子江湖,岂容人家在眼中揉下砂子,你可是那白鹤堡主左鉴白的后人?”   此言一出,全室中人,无不大吃一惊。昔年夜屠白鹤堡,杀了左家男女老幼一百余口,此事在江湖上传诵甚久,人人知闻,参与其事的人,更是脑际之中,留下了那凄惨、悲壮的印象,终身难忘。这室中之人,大都是十余年前参与其事者,是以听得胡梅骤然间说出了左家后人,全不禁为之一惊。   尚不同道:“那左家后人,不是死在‘生死桥’下了么?”   飞叟胡梅道:“在下乃现场亲目所见之人,谁说那左家后人,死在‘生死桥’下了?”   尚不同道:“此事江湖人人皆知。”   胡梅道:“在下眼见那左家后人,走过了‘生死桥’,却未见他跌入谷中……”回头一顾金钟道长,接道:“道兄也是在场目睹之人,可曾见到那左家后人,跌入谷中的事?”   金钟道长道:“在下正如胡兄一般,贫道也未见左家后人跌入谷中,但那‘生死桥’云封雾锁,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都埋在那万丈绝壑之中。那左家后人,那时还不会武功,如何能过得去,贫道之见,定已摔入谷中去了。”   飞叟胡梅冷冷说道:“你仔细瞧瞧他可曾相识?”   金钟道长缓缓站起身子,大步走近了左少白身侧,伸手向左少白右腕之上抓去。   左少白右腕一挫,避了开去。   金钟道长被他让过一招,似是甚感意外,不禁一呆。   尚不同道:“此人关系甚大,必得查个水落石出才是。”起身行至石铁英身前,问道:   “石兄,那人既是你们七星会中弟子,石兄定知他出身?”   石铁英道:“本会之中,弟子众多,此人服役在江南总分堂之中,宇夫人可知得?”目光一转,望着宇夫人道:“夫人可识得他么?”   宇夫人凝目望去,只见金钟道长,正在大施擒拿手法,两手连环递出,扣拿左少白的手腕,但却均为左少白一一闪了开去,那金钟道长连施一十二招擒拿法,始终未能抓住左少白。   黄荣、高光早已得左少白施展传音之术嘱咐,如非必要,不可轻易出手。   尚不同顾了那宇夫人一眼,道:“夫人可识得他?”   宇夫人道:“那位道长挡住了我的视线。”   尚不同道:“我去劝他住手。”双肩一幌,陡然间欺进了数尺,喝道:“道兄住手。”   右臂一伸,拦住了金钟道长。   那金钟道长还自下不了台,被尚不同一挡,正好住手。   尚不同身子一闪,避到一侧,沉声说道:“夫人请看。”   字夫人目光移注在左少自身上,瞧了一阵,摇摇头,道:“不认识!”   石铁英一跃而起,怒声喝道:“好小子,竟然冒充七星会中弟子!”欺身扑向了左少白。   尚不同挥臂一拦,冷冷说道:“事已至此,石兄急怒何益,咱们先问个明白再说。”   石铁英“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余怒未息的说道:“不论他是何人,单凭这冒名本会弟子之罪,已得乱剑分尸。”目光转动,早已不见了梁子平。原来梁子平看出情势不对,早已溜出了大厅。   尚不同沉声说道:“你既敢坦然报出姓来,那是足见豪气,但不知敢不敢报出你的名来?”   左少白陡然抬起头来,星目中神光如电,环扫了围在四周的群豪一眼,道:“左少白。”   飞叟胡梅低声诵吟道:“左少白,左少白……”突然拔出助间短刀厉声喝道:“左鉴白是你什么人?”   全场中立时沉寂下来,静的可闻到呼吸之声,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左少白的身边,等待答覆。   左少白神色肃然,缓缓说道:“诸位一定要知道么?”   尚不同道:“何止是在下等几人,就是当今武林同道,又有谁不愿知道此讯?”   左少白一句一字的缓缓说道:“那是家父。”   尚不同愕然问道:“你当真是那白鹤堡左鉴白的后人么?”他虽是听得字字入耳,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多此一问。   飞叟胡梅冷冷接道:“你竟然没有摔死在‘生死桥’下?”   左少白面对着环伺强敌,仍能能保持着镇静神情,缓缓撩起长衫,取出长剑,退下剑鞘,冷冷说道:“在下不愿妄伤一个好人,但诸位之中,大都是昔年屠戮白鹤堡的凶手,有道是血债血还,今日我左少白要首开杀戒!”   飞叟胡梅冷笑一声接道:“你的口气不小。”左手一探,取下了背上的八卦铁牌。他口中虽然说的托大,但心中却丝毫未存轻视之心。   金钟道长也翻腕抽出了背上长剑,说道:“很好,今日斩革除根,也好替江湖上除去一大隐患。”   黄荣、高光,眼看左少白自泄了身份,情势剑拨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也随着亮出了兵刃。   马元福突然仰睑一声长啸,啸声尖锐,悠长,震的人耳际嗡嗡作响。黄荣心知这必是福寿堡中召集人手的暗号,片刻之后,即将陷入重重的包围之中,本想招呼左少白早些冲出,但见左少白神色一片庄严,稳如山岳,竟自说不出口。   尚不同回顾了胡梅和金钟道长一眼,道:“两位且慢出手……”目光一转,投注到左少白的脸上,道:“在下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左少堡主肯不肯说?”   左少白道:“你不用出言激我,那要得先看看什么事情了?”   尚不同道:“这‘仇恨之剑’,想来也是左少堡主的杰作了?”   左少白道:“不是,武林中道消魔长,想来沉冤被害的也不止我们左氏一家,在下虽未见过那人,但想来他胸怀的仇恨,不在我左某之下。”   尚不同暗中观看左少白神色,只见他一直保持着镇静,毫无慌恐之情,不禁暗自震骇,忖道:“此人既无激动愤怒之色,又无骄狂暴急之容,小小年纪怎的有如此修养工夫,难道当真已得剑道中上乘不温不火的镇静工夫不成?”   飞叟胡梅和金钟道长,都是久经大敌之人,起初时,并未把左少白放在眼中,但经过一阵观察之后,却不禁动了怀疑,只觉得他的庄严神态中瞧不出一点火气,竟把满室高手视若无睹。   需知左少白已得那“乾坤一剑”姬侗的真传,己得上乘剑道中克已的功夫。   黄荣、高光暗中运集功力,准备出手,哪知双方竟然是相持不动,两人真气聚集,体内大感不适,高光首先忍耐不住,大喝一声,突然出手,双笔齐出,点向了飞叟胡梅。   胡梅左手八卦铁牌推出,当的一声架开铁笔,右手短刀却借势还击,一连三刀,势道迅急,迫的高光连封带避,才算把三刀避开。   左少白看那胡梅刀法,已深得诡异、辛辣之诀,高光对敌经验不足,如若和他拼搏下去,恐怕要吃大亏,当下一摆长剑,接过胡梅刀势,“唰唰”两剑,把胡梅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飞叟胡梅原想一上手就全力抢攻,先把高光伤于刀下,来个先声夺人,以挫左少白等锐气,是以出手,就是八卦门中的绝技“翻云八式”,这套刀法隐在那左手铁牌之中,攻势奇诡,极难防守,招招恶毒异常,却不料左少白横里插手,“唰唰”两剑,全从偏锋攻入,竟把胡梅那一路诡异的刀法,迫的无法施展,由攻势变成守势。   尚不同冷眼旁观,瞧了左少白出手两剑,心头突然一惊,暗道:“这小子剑路气势,有如君临天下,正大之至,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忖思之间,胡梅已陷入那重重剑气之中。   说也奇怪,那飞叟胡梅,牌中藏刀的“翻三八式”,乃是凌厉绝伦的攻敌招术,但一和左少白剑势相接,竟然施展不出,处处都被左少白那大开大合的剑势,迫的畏缩一侧,应接不暇。   没人看得出,这是哪一家的剑法,渊出于何门何派?但却都感觉着左少白的剑势,有一种莫可言喻的雄浑气势。   胡梅初时还可偶尔还攻几招,但十招过后,胡梅竟是完全失去还手之力,畏缩剑下,作茧自缚。   金钟道长昔年和飞叟胡梅,同时追迫那左氏一家,血溅“生死桥”边的主要凶手,心知如若胡梅伤在左少白的剑下,左少白第二个要杀之人,必是自己无疑,何不趁那胡梅未伤之前,合力把左少白除去,也可免去后患。   心念转动,侧目望去,只见飞叟胡梅脸上汗珠滚滚,眉宇间尽是惊愕、畏惧,手中铁牌、短刀,已然完全失去主动,随着左少白的剑势移动,不禁瞧的一呆。其实,全场中人,个个为左少白的剑势震摄、发呆的又何止金钟道长一人。   尚不同回顾了马元福一眼,低声问道:“马堡主,可曾瞧出他剑法中的来路么?”   马元福道:“兄弟瞧不出来,尚兄素以博闻见称,想必瞧出一点门道。”   尚不同摇头苦笑一下,道:“在下也瞧不出门道,但却使我想起了一位,以剑术称绝武林的前辈高人来。”   马元福接道:“不知尚昆想起了何人?”   尚不同正待回答,突闻金钟道长高声喝道:“胡矮子不要怕,贫道助你一臂。”长剑一起,“潮泛南海”闪起一片寒芒,攻向左少白。   左少白身形一旋,就势刺出一剑,寒芒一闪,剑尖已袭近金钟道长胁下。这一剑轻描淡写,看似信手而发,但那剑势磅薄,如长虹贯日,金钟道长心神一震,双足急挫,匆匆闪退,百忙中一沉长剑,一招“云封雾锁”封住来路。   只听高光怒声骂道:“牛鼻子老道,可是要倚多取胜么?双笔一振,即待攻上前去。   黄荣突然一抬手肘,在高光臂上轻轻一触,高光微微一楞,忽然觉出厅内沉闷异常,但闻金刃劈风与衣袂飘飞之声,人人耸然动容,却都禁口不语,气氛是出奇的沉重。   移目望去,左少白长剑挥洒,依旧将飞叟胡梅圈在一片剑光之内,胡梅隐身铁牌之后,刀法愈见诡奇,只是气势穷尽,有如困兽挣扎,并未因为以二敌一,扳转劣势,金钟道长的武当剑法本是玄门正宗,交手不过数招,竟然也为左少白那穆穆隶隶、雄浑无伦的剑势所盖,迫处一偶,萎顿不堪,左支右继,接应不暇。   高光心头狂喜,暗道:“这是什么剑法,看来再多两个敌手也不在乎。”   黄荣见左少白出手之际,便已稳居上风,却又迟迟不下杀手,不禁暗暗焦急,忖道:   “尚不同一派掌门,武功难测,马氏兄弟雄据一方,看来也非易与,身在敌巢之内,彼众我寡,理应速战速决,保存功力,以防不测。”   转念之下,顿时纵声说道:“盟主暂请歇息一阵,血海深仇,急不在于一时。”   左少白展动剑法,力战两名高手,不知不觉间,脸上神光湛然,人已进人浑然忘我之境,耳际忽闻黄荣之言,不禁身子一震,手中剑势一顿。   飞叟胡梅与金钟道长才一交手,便感到力穷势蹙,数十年勤修苦练的武功,在左少白那大开大合,坦坦荡荡的剑法之下,似是突然失去应有的威力,苦战之下,早已心摇神骇,欲罢不能。忽见左少白剑势一顿,两个俱皆忘了乘势反击,不约而同的纵身一跃,齐齐退了丈许,并肩而立,胸头起伏如浪,喘息不已。   但那“血海深仇”四字仿佛当头棒喝,已使左少白神情大变,他脑海之内,突然幻出父母兄长亡命天涯,负伤血战,惨遭屠戮的景象。   刹那间,左少白百脉贲张,血液沸腾,郁积心头十余年的深仇大恨,突然在一刹那间全部爆发出来。   他双眼血红,杀机四并,口中喃喃说道:“爹娘在天之灵,请看孩儿为双亲大人报仇雪恨!”   这喃喃自语之声,虽然轻而难闻,但却充满了凄沧惨痛。霎时间,沉寂如死的大厅之中,天愁地惨,弥漫起一片肃杀之气,连飞叟胡梅那沉重的喘息之声,也突然消失不闻了。   只听左少白厉声喝道:“血债血偿!”长剑一振,直向飞叟胡梅与金钟道长立身之处攻袭过去。   长剑乍动,但见寒光一闪,倏地惊虹耀目,那长剑一分为二,两道精芒,朝二人齐齐涌去。全场中人,都为左少白这奇奥的剑招震惊,只觉这一招神奇变化,实乃生平未闻未见之学。   飞叟胡梅只觉那兜头罩下的剑,有如罗雀之网,不论施展何等身法,也是无法避开,心中暗叫一声:“完了!”   索性不再闪避。   只觉头顶一凉,寒芒掠面而过,削下来一络头发。金钟道长却是不甘坐以待毙,眼看剑光袭来,挥剑向上一封。只觉一剑封空,身不由己的往前一栽。   原来左少白攻向金钟道长的一剑,乃是一道幻影,剑势却集攻飞叟胡梅。   待金钟道长挫腕收回长剑,左少白的剑势却已疾闪而到,金钟道长再想举剑封架,已自不及,但又不甘待死剑下,匆忙中横身向旁硬闪出去。   就在他纵身问避的同时,左少白的剑势却突然折向左侧,刚好碰上,剑峰由肩上划过,登时衣裂肉绽,鲜血泉涌而出。   左少白剑势回旋,又把两人圈入了剑光之中。   尚不同心中暗忖道:“这小子的剑路,博大精奇,变化招招出人意外,他胸中满怀灭门之恨,如果让他杀了胡梅和金钟道长,自己亦是难逃劫难,倒不如此刻出手,一鼓作气,把他伤在掌下,也好永绝后患。”   心念一转,陡然喝道:“胡兄、金钟道兄不用害怕,兄弟助两位一臂之力”。喝声中疾出一掌,拍向左少白。一股暗劲,随手而出,撞了过来。   左少白长剑一振,剑风咝咝,竟把涌出来的劲力,化解于无形之间。   尚不同感觉着拍出的劈空掌力,被左少白剑风化解,心中好生惊异,回顾了身后两个青衣童子一眼。道:“给我兵刃。”两个青衣童子,应声而上,一个递上长剑,一个送上铁拐。   尚不同右手持剑,左手握拐,大喝一声,冲了过去,铁拐一起,“神龙出云”疾向左少白劈去。   高光怒声说道:“以多为胜,你们要不要脸?”一挥双笔,正待冲上助战,却被黄荣。   一把拉住,道:“三弟稍安勿躁,咱们仔细瞧瞧再说。”   高光凝目望去,不禁为之一呆。原来左少白和胡梅、金钟道长动手之时,剑势纵横,攻多守少,逼得两人险象环生,但加上一个尚不同之后,并未使局势改变,左少白仍是剑势飞舞,控制全场,毫无不胜负荷之征,心中大感奇怪,回头对黄荣道:“这尚不同武功可是最高么?”   黄荣道:“就动手三人而论,看来他是最高。”   高光接道:“不知这福寿堡中两位堡主的武功如何?”   黄荣道:“如以小兄之见,福寿两位堡主的武功,决然是强不过尚不同……”目光一掠那端坐未动的绿衣少女,接道:“眼下最是难测的还是那淡绿劲装的女子,看她神定安闲的样子,倒似是身负绝技。”   这时,胡梅已被左少白那盘绕旋飞的剑势,迫得大汗淋漓,金钟道长更是在咬牙苦撑,那尚不同虽是刚刚加入的生力军,但一身武功,都有些施展不开,处处都为左少白的剑势压制。   只听马元福高声喝道:“咱们这福寿堡,岂是容人撒野之处?”   黄荣在低声说道:“这老儿也在找借口出手了。”   语声甫落,马元福也挥动手中的锯齿刀,攻了过去。   但见左少白剑势一展,接过了马元福的锯齿刀,也把他圈入了剑光之中。   高光低声说道:“咱们不能让盟主大哥,独拒群敌。”   黄荣急接道:“三弟不可造次,咱们出手相助,不但无补于事,而且反而妨害了盟主的手脚,使他心有所忌,难以发挥剑势的威力。”   高光仔细一看,发觉那马元福已被迫入了剑圈之中,手中刀法,也难再主动,再来封挡左少白的剑势。   马元寿眼看马元福出手之后,仍是无法扳回劣势,心中大不服气,暗道:“这小子用的什么剑法,竟能独拒如许高手,久战不疲,我也得进去试试。”“唰”的一声,抽出了七星刀。   高光道:“好啊!那马元寿也要出手了,难道咱们仍然不管?”   黄荣道:“你瞧出来没有?”   高光道:“瞧什么?”   黄荣道:“盟主这一套剑法,我虽不知名字,渊源出处,但此却似天下剑道之祖,不但奇正相互为用,而且变化万端,令人难测难猜,纵然是再加上几人,他也能应付得了,咱们不用为盟主担心。”说话之间,马元寿已挥刀加入战圈。   左少白长剑外探,领动剑诀一引,马元寿不自觉的被引动方向。转入左少白的剑势控制之下。   虽是加上福寿堡中两位堡主,但局势并未改变,左少白仍然是控制着全局。   高光愈看愈觉奇怪,忍不住说道:“盟主大哥这套剑法,有如浩瀚无际的大海一般,不论有多少人围攻于他,都被他剑光所困。”   只见那绿衣少女缓缓站了起来,直向场中行来。   高光低声对黄荣道:“这女子也要出手了。”   黄荣道:“不要紧,这室中已无多大空隙,他们人手再多,也无法再插手围攻。”   那绿衣少女行近动手之处,并未立刻出手,反而背起双手,静静地看了起来。   双方又斗了十几个回合,左少白的剑招,愈见纯熟,尚不同、金钟道长、马氏兄弟等更是施展不开,似乎是所有的武功,都在左少白那绵绵不绝、变化万端的剑势下,黯然失色。   尚不同原来自忖艺凌群豪之上,出手之后,定可挽回劣势,大出一次风头,哪知事与愿违,空负一身绝技,竟无招法施展,心中大为焦急,但因左少白的剑势处处抢制了先机,围攻群豪,全都被他那飘忽莫测的剑势,迫得只有招架之力。无法还手,尚不同空自激愤万端,但却徒叹奈何。   但他究竟是一派掌门之才,武功、才智都非他人能及,心知这般打下去,永无反击之日,当下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胡兄,此人的剑法如何?”   飞叟胡梅也用传音之术答道:“妙绝武林,乃兄弟生平未见之学。”   尚不同道:“咱们这般的缠斗下去,终归要伤在他剑下为止,何不冒险反击,绝处求生?”   胡梅道:“兄弟想不出制胜之策。”   尚不同道:“如若胡兄肯和兄弟合作,并非是事无可为。”   胡梅道:“愿闻高见。”   尚不同道:“胡兄可以铁牌,硬封他的剑势,兄弟以本门绝技‘阴风透骨掌’,暗中伤他,此乃唯一的求胜之道,不知胡兄意下如何?”   飞叟胡梅暗自忖道:“昔年在‘生死桥’前之战,只怕留给他印象甚深,如若此战一败,左少白必存杀我之心,如若那时坐以待死,倒不如此刻冒险求胜。”   心中念头,风车般打了几转,说道:“好!就照尚兄之见。”左手铁冲连出两记绝招,牌风呼啸,对住了左少白攻向尚不同的剑势。   尚不同暗中一提真气,右手长剑,交到了左手之中。   左少白剑势一遇阻力,威势陡然大增,寒光闪转,迫的围攻群豪纷纷后退。   胡梅奋力挡开了左少白两剑,却促使左少白剑势变化,原来是有惊无险的搏斗,突然形势一变,不禁心中大骇,只觉眼前剑气流动,唰唰两剑,攻了过来,闪闪寒芒,指袭向握牌的左腕。   那剑势迥转盘旋,奇妙无比的正好由胡梅刀、牌空隙之中刺了过去,攻入要害,封架让避,全来不及,心中暗道一声完了,左手一松,丢了铁牌。   只觉剑芒掠着手背扫过,毫厘之差,就要当场断腕。左少白剑势掠过了飞叟胡梅,忽的折转向尚不同点了过去。   尚不同早已运集了“阴风透骨掌”,等待劈出,但却被胡梅挡住了去路,无法出手,急忙横移两步,掌势还未举起,左少白剑势已到,匆忙中挥掌一推,一股阴寒暗劲,疾涌而出。   他这掌势一动,正好碰上了左少白的剑势,寒芒掠过,斩下了一根食指,鲜血迸流,骇然而退。   但左少白亦为对方的“阴风透骨掌”的歹毒武功所伤,只觉一阵寒气,透体而过,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手中剑势,并随着一缓。   就这一缓之势,金钟道长、飞叟胡梅,和马氏兄弟,齐齐脱身而退。   左少白强自提聚一口真气,不使受伤之情形诸于外,缓缓收了剑势,冷冷说道:“白鹤堡一百余人,尽遭屠戳的血债,左某必将讨还,但在下不愿妄杀无辜,容我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凡是首脑、元凶将一一诛绝,今宵只不过略施手段,借尔等之口,传我之名。”收了长剑,回身而去,厅中群豪震惊他的武功,竟是无人敢出手拦截。   尚不同运气止住了伤口流血,望着左少白的背影,喃喃说道:“此子不死,江湖上,只怕永无宁日了。”   马元福长长叹息一声:“老夫在江湖之上,混了数十年,从未有今日一战之惨,唉!合咱们数人之力,竟然未能留下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后生小辈,此事如若张扬于江湖之上,咱们还有何颜面立足武林?”   飞叟胡梅探臂拾起地上铁牌,道:“今日在场之人,谁也没有胜人一招半式,如若传言出去,那是自毁声名……”目光一掠那绿衣女子,突然住口不言。   场中之人,大都是久历江湖之人,眼睛之中,揉不下一颗砂子,人人都了解胡梅那一眼之意,全场中人,只有这绿衣少女,可能泄露出今日之战。   马元寿轻轻咳了一声,道:“尚兄的伤势如何?”   尚不同大跨一步,捡起地上断指,道:“区区断指之伤,何足挂齿?”缓缓把断指藏入怀中了。   金钟道长撕下一块袍角,包起臂上剑伤,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也不用为今日之战,自寻烦恼。”   飞叟胡梅目光缓缓转注石铁英脸上,道:“石兄弟闻七星会组织严密,为当世三会之首,却不料竟然把大敌当作会中弟子,带入了福寿堡中,看将起来,传闻之言,当真是不可信了。”他想到适才受左少白剑下之辱,心中愤愤难平,一股怨气,竟然发作到石铁英的头上。   石铁英还未来得及答话,突听那绿衣少女格格大笑起来,笑声清脆震耳,满厅中回音激荡。   石铁英吃胡梅一顿责怪,心中也动了怒容,要待反唇相讥,却被那绿衣女子笑声所搅,立时怒声喝道:“什么好笑的事?”   那绿衣女子笑声顿住,睑上的笑容,也随着收住的笑容,变成一睑冷若冰霜神色,道:   “你在七星会中,是何身份?”   石铁英道:“掌管行刑的堂主。”   绿衣女子冷然说道:“看在那‘铁面罗刹’和‘七星神剑’的份上,饶你不死,你自己打上两个耳括子吧!以谢出言不逊之罪。”   那“七星神剑”,乃是七星会中的会首,他以兵刃命令,创立七星会,“铁面罗刹”,却是七星神剑的夫人,武功尤在七星神剑之上,冷面冰心,铁石心肠,会中的弟子对她的敬畏,尤过“七星神剑”   石铁英呆了一呆,道:“你识敝会的会首?”   绿衣女子冷冷说道:“如非看在他们夫妇份上,不死也要你脱一层皮。”   石铁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咽得下这一口气,当下冷冷说道:“敝会主夫妇,在武林中声名卓著,天下英雄有几个不知,几个不晓?你纵然能提出敝会主的尊号,也未必就真的相识。”   那绿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如自己不肯,我就要出手加倍处罚!”   场中之人,大都不知这女子的来历,但听她口气狂大,不禁为之愕然。   只听那绿衣女子说道:“我要加倍打你四个耳光。”突然欺身而上,右手左右开弓,但闻一连乒乒乓乓之声,果然连打了四个耳括子。   石铁英眼看那绿衣女子欺身而上,竟是封挡不住,这才大吃一惊,欲待反击,已自不及。   那绿衣女子出手快速无比,来去之间,不过是眨眼之间工夫,群豪凝目望去,只见石铁英睑上红肿甚高,鲜血汨汨由口角而下,虽是打的石铁英,但却使全场中人,个个震惊。   马元福低声说道:“尚兄,这女子是何许人物?”   尚不同道:“兄弟也不大清楚。”   马元福道:“她不是和尚兄同道而来么?”   尚不同苦笑一下,道:“兄弟是和她途中相遇。”   但闻那绿衣女子肃冷的说道:“一只‘仇恨之剑’闹的江湖上神鬼不安,你们天南地北的千里跋涉而来,追查那‘仇恨之剑’的主人,可惜他混迹诸位之中,诸位却是认他不出……”   胡梅一拍大腿,道:“姑娘说的不错,那‘仇恨之剑’的主谋之人,定然是左少白那小子!”   绿衣女冷冷道:“你有何证据?”   胡梅道:“昔年四门、三会,两大帮,和九大门派,联手夜屠白鹤堡,杀了左家一百余口,这仇恨是刻骨难忘,那左少白想出用‘仇恨之剑’四字,在武林之中,造了一番杀劫,岂不是理所当然。”   绿衣女格格一笑,道:“瞧你这么说来,那人借用这‘仇恨之剑’四字,是用的恰到好处了。”   胡梅一皱眉头,道:“那要看从哪里说起了,如是站在那左少白一方言,用上‘仇恨之剑’四字,实是可圈可点。”   石铁英积忿填胸,暗中提聚真气,准备一举间伤了那绿衣女子,但见她言笑自若,竟似丝毫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心中突然犹豫起来,竟是不敢出手。   只听那绿衣女子说道:“诸位既知左家有后,尚在人间,又借‘仇恨之剑’四字,闹的武林中神鬼不安,人人自危,惶惶终日,为什么不早些想了对付他的办法呢?”   胡梅道:“这话不错,咱们今日既然知道了那‘仇恨之剑’是谁,余下的该是如何对付他了。”   金钟道长道:“那左少白武功之高,剑术之妙,决非咱们能敌,最好是各自快讯禀告,使四门、三会、两帮、和各大门派,派遣高手,一举之下,把他击毙,也好永绝后患。”   马元福道:“远水不解近渴,那左少白就在左近,他随时可来,如若等得天下高手云集,至快也要三个月的工夫,那时左少白或已去远,咱们恐怕都早死在那‘仇恨之剑’下了。”   尚不同道:“在下倒有一策。”   马元福担忧那左少白来福寿堡,毁了他数十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急急间道:“不知尚兄有何高见?”   尚不同道:“那左少白武功虽然高强,但他江湖上阅历、经验,却是大为不足,咱们设法派了大批人手,勾结各处店家,只要左少白住店吃饭,咱们就有使用毒药的机会。”   马元福道:“好办法,尚兄不愧一派掌门之才,果然有人所不及的见识。”   只听那绿衣女子接道:“如若他不住在客钱之中,借宿荒庙、野林,又该如何?”   马元福道:“是啊!如若他不住客栈,咱们又该如何计尚不同道:“纵然他不住客栈,难道也不进食物么?”   马元福道:“倒也不错,左少白纵然是铁打铜浇的人,也不能不吃东西,问题是如何才能接近他,在他食物之中下毒呢?”   飞叟胡梅重重咳了一声,道:“在下想出了一个办法,但不知能不能用?”   马元福道:“愿闻高见。”   飞叟胡梅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如若不杀那左少白,江湖上永无安宁之日,马兄之福寿堡自然是首当其冲。”   马元寿道:“这个咱们兄弟早已知道,胡兄还是说出对付那左少白的办法”   胡梅道:“兄弟之见,也可说是补充那尚掌门的不足,就是由贵堡之中,选派出数十个精明干练的男女,化妆成各种不同的身份,轮流盯梢,查看那左少白落足之处,以免引起他的疑心,然后再选择一个武功高强之士,编造一套谎言,自残躯体,以取那左少白的信任……”流目四顾一周,突然住口不言。   马元福道:“以后呢?”   胡梅道:“有道是法不传六耳,马兄请附耳上来。”   马元福依言附耳过,听胡梅低言数语,点头说道:“胡兄高见甚是,兄弟立时就派遣人手。”   金钟道长道:“白鹤堡有了传人,而且武功绝高,此事十分重要,贫道必得早日把此讯带上武当山去,就此别过了。”也不待别人答应,合掌当胸一礼,转身而去。   马元福一抱拳道:“道兄好走,恕兄弟不远送了!”   金钟道长人已出大厅,高声应道:“不敢有劳马庄主。”   那绿衣女子望着金钟道长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这道长一脸霉气,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马元福目光扫掠过尚不同,移注宇夫人的脸上,道:“兄弟原想替诸位死去的故友,好好的热闹一场,不想变出意外,使兄弟这番计划,不能不改变了。”   胡梅道:“那是当然,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先得到那左少白的下落……”目光一转,看向那并停的棺木和那白布覆掩的几具尸体一眼,道:“这些棺木、尸体一齐移下去吧!”   马元福举手一挥,招来一个下属,低声吩咐数语,那大汉连连点头而去。   片刻之后,数十个精壮的大汉,一齐挤入厅来,运去尸体,抬走棺材,人多手快,眨眼之间,大厅中已然恢复旧观。   胡梅四顾了一眼,突然失声叫道:“怎么,那位姑娘哪里去了?”   他这一叫,登时引起了全场中人注意,那绿衣女子已不知何时离去。   尚不同自言自语的接道:“厅中人手众多,她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然而去……”   突听砰然一声大震,一个人摔倒地上,打断了尚不同未完之言,群豪转目望去,只见那摔倒之人,正是七星会江南总分堂的护法梁子平。   在群豪目光逼视之下,石铁英大生羞忿之心,探手一把抓住梁子平的右臂,怒道:“你可该当何……”话未说完,突的放开右手,骇然向后退了两步。   其实又何止石铁英一人震动,全场中人无不心惊肉跳,望着那梁子平出神。   原来梁子平那前胸之上,不知何时被人插了一把短剑,早已气绝而死。   马元福道:“那‘仇恨之剑’的凶手,刚才就和咱们同在一起”   飞叟胡梅,道:“在咱们环伺之下,从从容容下手杀人,事后,又能不露痕迹离去,这人武功之高,只怕我等能耐,万万难以及他。”   尚不同望了石铁英一眼,道:“石兄,可知道令属下死了好久?”   石铁英道:“凶手手段太狠,兄弟竟是丝毫未觉出有异。”   尚不同道:“这样也好,一举之间,也可以使咱们早知那凶手是谁?”   马元福道:“什么人?”   尚不同道:“事情简单的很,适当离场之人,共有三批,左少白和两个同行之人外,只有金钟道长和绿衣女子了,在这三人之中,必有一人是那‘仇恨之剑’的凶手。”   胡梅道:“金钟道长和在下相识了数十年,而且适才亦曾和那在少白出手相搏,是以在下之见,决不会是金钟道长,左少白没有机会,唯有可疑的就是那绿衣女子了。”   马元寿突然接口说道:“但那绿衣女子,一直没有接近梁子平停身之处、”   石铁英略一沉思,道:“不错,就在下记忆所及,那绿衣女子,一直和在下等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除非她能使她短剑转弯,遥发出这柄‘仇恨之剑’,刺入了梁子平的心脏要害,但在下自信耳目,尚不致坏到如此程度。”   尚不同道:“如此说来,左少白没有机会,那绿衣女也没出去,那唯一可疑的,就是金钟道长了。”   正忖思间,突然马元福说道:“诸位之见,无不有理,但在下还有一个奇想,除了上述原因之外,那凶手或是仍在大厅之中。”   此言一出,群豪都不禁心中一跳,目光四下乱转,似是随时随地,都有‘仇恨之剑’飞来一般,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尚不同道:“这话也有道理,那‘仇恨之剑’在咱们这许多眼睛之下伤人,而且一击中了要害,如非接近那梁子平,实是有所不能,左少白和那绿衣女,既无机会,最为可疑的是金钟道长,不过,除了金钟道长之外,此厅之中,所有之人,都难免有被疑的可能,首先是石铁英!”   石铁英讶然道:“我……”   尚不同道:“你离那梁子平最近,如果暗中出手,别人自是无法瞧到。”   石铁英冷笑道:“胡说八道!”   尚不同道:“石兄不要误会,兄弟只说你是可疑,并非指石兄就是凶手。”   石铁英道:“如我说你尚掌门最是可疑之人呢?”   尚不同道:“不错啊,兄弟自然也包括在内了……”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转注那一身孝衣的宇夫人身上,道:“若说以站的方位而论,宇夫人是第二个可疑的人物。”   那身着麻衣的宇夫人,望了尚不同一眼,道:“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尚不同道:“在下在研判那暗用‘仇恨之剑’的凶手。”   宇夫人冷冷说道:“不知这与我何干?”   尚不同道:“梁子平在这厅中被杀,凡是在这厅中的人,谁也脱不了干系。”   飞叟胡梅接道:“眼下的急要之事,一是对付那左少白,一是搜查那使用‘仇恨之剑’人的下落。”   尚不同道:“兄弟不是在寻么?”   胡梅道:“兄弟瞧不出尚大掌门的作法,与追查凶手何关?”   尚不同道:“真金不怕火炼,你胡兄也是重要的嫌疑之入。”   胡梅冷冷道:“兄弟一直守在这里未动,又是首先和那左少白动手之人。”   尚不同道:“可是这也无法说明,不是凶手的绝对证据。”   尚不同目光一转,望着马氏兄弟,道:“这就轮到你们了。”   马元福哈哈一笑,道:“难道我们兄弟要自找麻烦,赚上诸位一笔丧葬费么?”   尚不同道:“人人都有嫌疑,你自然也不完全没有……”   他语声微顿,又道:“自然是弟弟比哥哥的嫌疑大些。”   马元寿怒道:“我的嫌疑最大?”   尚不同哈哈一笑,道:“那是因为你站的角度,如若行起凶来,要比令兄方便多了。”   马元寿道:“尚兄不可食血喷人,需知此等玩笑,不是儿戏,一旦传扬开始,想再防止,实是有所困难。”   尚不同哈哈一笑,道:“这是令兄的主意,说咱们室中之人,都有可能是那暗用‘仇恨之剑’的凶手。”马元福道:“尚兄绕了这么半天弯子,原来是要和兄弟过不去。”   尚不同道:“兄弟的话,是可真可假,诸位仔细的想一想,今日情形,咱们不难找出那凶手是谁了。”飞叟胡梅道:“在下亦有个奇怪的想法。”尚不同道:“领教高见?”   胡梅道:“在下虽未去过七垦会江南总分堂过,但想来定然是防守的十分严密。”   身着麻衣的宇夫人道:“不错,方圆十里内都有我们埋伏的暗椿,只要那人进了我们十里帮界,他的一举一动,就在我们的监视之中。”   胡梅道:“如此说来,在下这番推论,倒是可增长不少可能了。”   马元福道:“胡兄快些说吧!”   胡梅道:“左少白和那绿衣女可能是凶手,咱们在场之人都有可疑,但那梁子平亦何尝不可能是自裁的凶手呢?”马光福道:“你说他自杀而死?”   胡梅道:“不错,他可能早已为那‘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收买,背判了七星会……”   尚不同道:“那他为何要自杀呢?”   胡梅道:“所以,七星会江南总分堂的堂主,无声无息的被人杀死,由此推断,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定有那‘仇恨之剑’的内应,纵然不是梁子平,亦有他人。”   石铁英道:“胡兄只可姑妄言之,此事牵扯到本会声誉,非同小可!”   胡梅道:“好!你们也就姑妄听之吧!如若那梁子平是‘仇恨之剑’中人,又自知马脚将要败露,自裁而死,非无可能。”   马元福长长叹息一声,道:“看将起来,咱们今日是无法找个结果出来了,似这般猜忌的办法,只怕是无补于事……”   马元寿接道:“家兄于西跨院中,为诸位备好一桌好酒请诸位转入西跨院中,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尚不同道:“好!咱们是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两位带路了。”   马元福当先而行,胡梅、马元寿、石铁英等鱼贯而随,尚不同走在最后。   出了敞厅,转入西边跨院,果然酒菜已经摆好,这是一座精致的小院落,植满了花树,一道蓝色的围墙,在巧妙的建筑下,很自然的和他处隔绝。   马元福把群豪让入厅中,说道:“诸位在此,可以自由自在的谈笑。”   尚不同奇道:“为什么此处可以,别处不可?”   马元福道:“实不相瞒,这座跨院之中,到处布有机关,外来之人,无法接近,咱们计议之事,也就不致外泄。”一面说话,一面肃客入座。   尚不同端起酒杯,一语不发的连干了三杯,才放下酒杯,说道:“那左少白乃白鹤堡中后人,已得他亲口承认,他武功的高强,咱们都是亲眼所见。就当时情形而言,那左少白确非‘仇恨之剑’主谋人物,至低限度,是由另外一个人,在暗中策划立谋……”他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接道:“那人既然想出了‘仇恨之剑’这个古古怪怪的名字出来,而且刺杀对象,不分门派,似乎是整个江湖上,都是它的仇人一般,诸位请想想看,数十年来江湖上除了白鹤堡左家一门之外,还有哪一门派为我武林同道一举灭门?”   胡梅道:“兄弟倒想起一件事来,不知是否和这‘仇恨之剑’有关?”   第十五章 阴风透骨掌     马元福道:“愿闻高论。”   胡梅道:“各位可曾听说过‘天山三残’之名么?”   尚不同接道:“听过,那三人昔年都是中原武林道上人物。”   胡梅道:“不错,兄弟来此之时,风闻‘天山三残’已入中原,要报昔年被逐离中原之恨。”   群豪睑色齐变,马元福大觉不安的说道:“胡兄,这消息从何而来?”   胡梅道:“此事兄弟在黄鹤楼头,听人说起,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尚兄一提,兄弟才想起来。”   按下群豪议论纷坛,且说左少白中了“阴风透骨掌法”,已自知再难久战,逼退群豪后,冲出了福寿堡。   他内功精纯,凭藉着一口真气,硬把伤势压着,不使它发作,一口气赶出了二十余里。   高光、黄荣都还不知左少白强自忍耐下很重的内伤,看他奔行如飞,两人几乎追赶不上,心中暗暗敬佩,忖道:“他连经恶战之后,还有如此气力。”   心念还未转,突见左少白停了下来,身子摇了几摇,摔倒在地上。   高光失声一叫,疾跃过去。他想及时伸手去接住那左少白的身子,但他却晚了一步,没能抓住,只听“蓬”的一声,左少自身躯着地,激起了一片尘土。   高光迅速的蹲下身子,伸手抓住了左少白的右腕,只觉入手冰冷,不禁大吃一惊。   黄荣疾快的奔了过来,问道:“三弟,怎么样?”   高光道:“伤得很重,手都冷了。”   要知尚不同那“阴风透骨掌”乃是一种偏激的外门功夫,以阴寒之气,揉合于掌力中,凡是被他掌力击中之人,全身寒凉。   黄荣心中虽然震惊,但他却较高光沉得住气,背起了左少白道:“不要慌,大哥吉人天相,有惊无险。咱们先找一处存身之地。再设法疗治他的伤势。那福寿堡势力庞大,大哥受伤一事,不能让他们眼线瞧到!”目光一转,遥见正西方似有一片林木,立时放腿奔了过去。   高光紧随在身后相护,两人放腿急行,仍然用去了半个时辰之久,才走近林边。这是一片很大的树林,一眼不见边际。伸延入后山突起的山峦之中。   黄荣四下回顾了一眼,不见有人追来,才闪身进入林中,道:“这片大树林,正好用来作存身之处,武林中有逢林不入的规矩,咱们正可借此使大哥养息伤势。”   高光道:“我瞧大哥伤很重,恐非单纯的养息可以复原,得找个大夫替他瞧瞧才是。”   黄荣道:“那是当然,咱们先找一停身之处再说。”当先向林木深处趟去。   林深草愈密,黄荣走不过十丈深浅,已然不见路径,枝干密接,荒草及腰,浓荫蔽天,大有举步维艰之感。   高光抢先一步,道:“我来开道。”伸手抽出了左少自身上长剑。   黄荣急急说道:“兄弟不可莽撞,伐去草木,故可使咱们行走方便,但亦将留给人追寻的迹痕。”   高光道:“二哥之意呢?”   黄荣道:“用你双笔拨开茂密枝草,可容通过也就是了。”   高光点头答道:“不错。”还剑拔笔,拨开拦路的密枝茂草,当先而行。两人又深入了七八丈,到了一株巨大的老榆树下。   那老榆树至少已有千年以上,枝干横伸,逼开了周围的树枝的伸展,树下青草及膝,空出有丈余方圆一片空地。   黄荣缓缓辨下了左少白道:“咱们就在此处停身。”   高光仰脸望望那老榆树,道:“这老榆树受周围群树迫挤,枝干四转,有几处很像天然的吊榻。”   黄荣抬头看了一眼,喜道:“不错,如今大哥需要养息伤势,咱们就住这老榆树上。”   高光望了闭目仰卧的左少白一眼,道:“小弟对疗伤用药一道,是全然不知,这疗治大哥的伤势之事,全凭二哥你了。”   黄荣道:“不要紧,大哥内功精湛,这点伤势,决不会伤害到他。”伸手按在左少白左腕脉搏之上,他似是有着极深的信心,和高光说话之后,尤带笑意。   但手指触及到左少白脉搏之后,脸上的微笑之意,陡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重重的愁苦。   高光只瞧那黄荣的脸色,已知道左少白伤势又有了险恶变化,但仍是忍不住的问道:   “大哥的伤势很重么?”   黄荣道:“脉搏微弱,恐非咱们能力所及了!”   高光急道:“这要如何才好?”   黄荣沉吟了良久,道:“你在此地守着,我到市镇上请个大夫。”   高光道:“事不宜迟,你就快些去吧!”   黄荣站起身来,道:“咱们先把大哥抬到树上。”   一提真气,飞跃而起,抓到一根横伸的树枝,一个翻身,骑在一根粗大的干枝上,解下腰间的束带垂了下来,系上左少白。   高光紧随着跃上树去,选择一处枝干密集所在,用宝剑削平,采来一些软枝,编织成榻,放好了左少白,黄荣才跃下树去,匆匆而去。   左少白一直似在晕迷状态之中,这段过程之中,连眼也未睁动过一下。   高光脱下上衣,盖在左少白的身上,坐在一靠紧软榻的树干上,呆呆出神。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闻一阵鸟羽破空之声传了过来。转头望去,只见一双彩羽绚烂的奇鸟,由那茂密的枝叶中穿了下来,落在老榆树下。   高光借树叶掩蔽,偷眼看去,只见那彩羽奇鸟,跃到老榆树旁一株开满紫花的小树旁,张口吞下两朵紫花,展翼而去。   高光瞧的心中一动,暗道:“那小树紫花,不知何物,竟引来这等彩羽文禽从遥远之处,飞来啄食,倒是得下去瞧瞧。”   心念一转,飞身而下,直到花树旁边,伸手来了一朵紫花,放在鼻间唤了一阵,毫无气味。正待放人口中尝尝,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紫花若是什么奇毒之物,我中毒死去不关紧要,大哥有谁来照顾?”当下改了主意,把紫花藏入袋中。   但想到彩羽奇鸟远远飞来,只为了这两朵花,这紫花决非平凡之物,当下伸出手去,又采下几朵藏入怀中,飞身跃上树去。低头看去,只见左少白睑上泛出一片铁青之色,手足也愈见冰冷,只余下奄奄一息。这老榆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不觉天色逐渐暗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光。   高光一心盼望着黄荣早些归来,哪知左等右等,却是毫无讯息。眼看左少白伤势愈来愈重,似是随时都可能气绝而死,心头沉重,纵然片刻时光,也有着度日如年之感。   好不容易闻得了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精神随之一振,凝神瞧去,只见一个农人装扮的大汉,背着一个长衫老人,急急奔了过来。   高光心中一惊,暗道:“这农人跑入此密林之中,不知为了何故?虽然背负着人,但来势甚快,眨眼间,已到老榆树之下,高声说道:“三弟,大哥伤势怎样了”正是那黄荣的声音。   那老人年岁不小,虽是被黄荣背着赶路,但仍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之声,不绝于耳。   高光一跃而下,道:“大哥伤势危险,小弟正觉来手无策,二哥回来的正是好,再要耽误一阵,急也把兄弟急死了!”   黄荣一推头上毡笠儿,低声说道:“三弟快跃上树去,垂下一条绳索,把他吊上树去。”   高光应了一声,提气一跃上树,垂下一条索带,黄荣把那索带系在老人腰间,托起那老人身子向上一送,高光借势一提,把老人拽上树去,黄荣紧随一跃而上。   那老人喘息一阵,才替左少白把脉,摇摇头说道:“他的伤势很重,恐已非我之能力可以解救……”   高光吃一惊,道:“什么?你说我大哥没有救了么?”   那老人道:“老朽没有说他没救,只是老朽没有把握而已。”   黄荣道:“大夫不用害怕,纵然大哥真有不幸,咱们也不要你偿命。”   那大夫道:“两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自然是不会迁怒老朽。”   黄荣道:“但大夫既是这一带最负有盛名的医生,想必有特殊之能,还望细心为在下等大哥疗治伤势,但得能疗好他的伤势,我等自当以重酬相赠。”   那大夫道:“重酬倒不敢当,老朽自当尽我心力,只是老夫没有把握,难以断言。”   高光怒声喝道:“这点伤势,你也瞧不好,还当的什么大夫?”   那大夫本就有些害怕,再吃高光一喝,全身都颤抖起来,说道:“小老儿……尽……我之能……”他虽然极力想使说话清楚一些,但牙齿却不听使唤,上下牙齿打撞,总是说不清楚。   高光只觉一股怒火,冲了上来。道:“你连他受的什么伤,也瞧不出来么?”   那大夫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好像是受了风寒。”   高光道:“我大哥内功精深,寒暑不侵,分明是受了掌势,怎的会受了风寒?满口胡说八道,我瞧你是有些老糊涂了!”   那老人心中愈是害怕,愈是讲不出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明白。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三弟不要吓他,他吓得这等模样,如何还能下药?”   目光一转,望着那大夫说道:“我这位兄弟,心中急痛大哥的伤势,说话重了一些,但他决然不会伤害到你。大夫不用害怕,只要你尽了心力就是。”   那大夫把着左少白左腕脉穴,镇静了半天,才道:“看脉像,确实受了风寒,内腹中似有一股寒毒。”   黄荣道:“大夫可有疗救之策?”   那大夫道:“小老儿不会武功,只能依据病理而言。贵友之症,先得发一次大汗,使他内腹之中寒气发出,然后再进补药。”   高光道:“这要好长时间?”   大夫道:“贵友病势沉重,据小老儿数十年的经验,单是发汗这一次,就得一日夜之久,然后再瞧病情进补。”   黄荣心知他说的都是实言,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纵然是医理精深,也只能医病,却无能疗伤,何况在少白身受之伤,二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外门武功,纵然是以死要挟;他也是无能为力,当下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大夫请仔细的想上一想,这附近还有哪里可以疗治伤势的名医?”   大夫凝目沉思良久厂重:“就老朽所知,距离三十里外,有一位出家的老僧,医道可能高过老朽。”   高光道:“总是可能可能的,难道你说的话,都有些靠不住么?”   大夫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老朽受一位病家邀请,出诊一个急症,赶过了宿店,又逢上大雨。我们躲雨,到一座荒芜的庙中……”   他轻轻咳了一阵,接道:“那座寺院,已经年久失修,寺中到处是一片残破,其中只住有一个眇去一目的老僧。那夜,他把我安置西厢中。”   高光听他说的慢慢吞吞,心中又急起来,本待开口催他,却被黄荣目光阻止,重重哼了一声,强忍下去。   那老大夫,回顾了一眼,接道:“大约是三更过后,风雨更大,外面雷声不绝,闪光绵连。那位接我的伙计,早已睡熟,老朽却为雷声惊动,睡也睡不着,就索性走到窗前,看看夜雨景物,哪知却被我瞧到了一件奇事!”   高光道:“快说下去,还要卖关子么?”   老大夫道:“这个老朽不敢……”举手指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接道:“老朽行进窗前之时,正好有道闪光划过,闪光中看到了两个满身浴血的人,手中执着兵刃;大雨倾盆,血雨难辨。老朽惊骇之下,本也瞧不了那么清楚,但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衣,雪衣鲜血,格外耀目,看上去十分显明,清楚……”   黄荣道:“有一个女的?”   老大夫道:“是一男一女,那女的长发乱披,形状可怖;男的虽然扶着她,但他的伤势,却似尤重过那女的甚多。老朽定定神后,想到这两人的伤势,必得早些包扎,惟恐误了性命,正待开门出去,扶两人进入室来,瞥见那眇去一目的老僧,竟已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之上。”   黄荣道:“可是那老僧疗治了两人的伤势么?”   老大夫接道:“老朽只听女子说了一声:‘老禅师慈悲慈悲!’就和那男的一起倒摔在大殿台阶前面。那眇国老僧好像叹了一口气,一把抱起两人,进了大殿。”   黄荣道:“以后呢?”   大夫道:“以后的事,老朽没有瞧到。”   高光道:“你既然没有瞧到,怎知那老僧治好了两人伤势?”   大夫道:“老朽受此惊骇,一夜难眠,直到天色大亮,风停雨住,老朽告别而去。一直未见异状。归途,又在荒庙四周瞧瞧。未见可疑之处、”   高光道:“你在那荒庙四周瞧什么?”   老大夫道:“我想那出家老僧,慈悲为怀,如是那一男一女,伤重不治而死,老和尚定会把他们埋葬起来,但那荒庙未见新士,想是两人伤势无恙了。”   黄荣道:“你可知那寺院名字么?”   老大夫道:“老朽去时来曾留心,回来却看了一眼,那寺院名‘小天王寺’。”   黄荣低声吟道:“小天王寺?”   老大夫道:“不错!老朽记忆深刻,决然不会记错。”   高光道:“你怎知老和尚还在寺中呢?”   老大夫道:“这个老朽就难以答复了,事隔十余年,那荒庙又无香火,是否已经倒塌,那眇去一目的老僧,是否还在寺中,老朽不敢妄言。”   黄荣又问了那“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后,抱起老大夫跃下榆树,沉声说道:“老丈如想保得一家平安,那就不要谈起我请你医病之事。”   那老大夫道:“这个,老朽知道。”   黄荣道:“我!我送老丈出林。”   高光心中暗道:“大哥奄奄一息,听了这老儿一篇渺不可期之言,竟然放他而去,岂不是太过冒险了么?”   黄荣送走那大夫之后,立时回转,只见高光一脸激怒之色,坐在旁侧,自言自语的说道:“大哥若是有了不测,我高光拼上这条命,也得一把火烧光那福寿堡!”   黄荣知他心中过于焦急,转成激忿,也不理他,伸手按在左少白的前胸,觉得他心脏跳动虽然微弱,但仍和晕倒之时一般模样,并无变化,心中略安,低声对高光说道:“三弟,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要紧的是医治好大哥的伤势。”   高光道:“不错啊!小弟也是这般想法,但是如何一个疗法呢?那唯一的大夫,也被你放走了,你我不通医理。从何下手?”   黄荣道:“大哥是被一种歹毒的外门武功所伤,那老大夫,虽是名医,但这一不见伤口,二不见病因的歹毒暗伤,要他如何下手?”   高光道:“那咱们难道瞧着大哥伤重死去不成?”   黄荣道:“咱们到‘小天王寺’去!”   高光道:“事隔十数年,怎知那老和尚还在那荒庙之中?”   黄荣道:“若那眇目老僧,是位归隐的武林高人,在无人发觉他息隐之地以前,当是不会离去。”   高光跃下树去,道:“说走就走,事不宜迟,多延一刻时光,大哥就少去一分生机。”   黄荣道:“不行!此刻那福寿堡中,正派出大批人手,追寻咱们下落,咱们此刻赶往那‘小天王寺’,岂不是等于自暴行踪?”   高光道:“该当如何?”   黄荣仰脸望天,沉声说道:“但得皇天相助我们一臂,今夜阴云无月才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纵然是在黑夜之中行动,只怕也是难免和福寿堡中之人相遇,三弟请暂时凋息一下,也许晚间,还难免和人动手。”   高光听他说的有理,应了一声,盘膝而坐,就在那老榆树之下调息起来。   红日西沉,夜幕低垂,密林中更是黑暗异常。黄荣抱起左少白,跃下老榆树,低声说道:“三弟,请把大哥捆在我的身上。”   高光依言施为,撕下上衣,结成布索,把左少白绑在黄荣身上。   黄荣又仔细的把‘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说了一遍,接道:“如是途中遇上强敌,咱们兄弟失散,三弟就自己找上‘小天王寺’,如若一日夜内不见小兄,三弟就不用等了。”   高光道:“为什么?”   黄荣道:“如是小兄和大哥一日夜还未到那‘小天王寺’,必是遇上了什么凶险,三弟就不用再等了,找一处隐密所在,安身立命……”   高光急急接道:“咱们兄弟,福祸与共,两位兄长,如是当真有了什么不测之祸,小弟岂能独生人世?”   黄荣知他性格,如若再多劝他,反而有害无益,当下说道:“咱们走吧!”   高光应了一声,道:“小弟开道。”拔出双笔,当先而行。   两人不敢由大道赶路,借夜色掩护,尽走荒径野地,那‘小天王守’的路程;不过数十里,但两人为了逃避敌人耳目。绕道奔行,足足走了两个更次。   那大夫说的不错,“小天王寺”果是构筑在一片荒凉的原野中,方圆数里内不见人家。   两扇紧闭的庙门,已然是黑漆剥落,望去黑白杂陈。庙门前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夜风中唰唰作响,更增不少荒凉、森阴气氛。   高光走上前去,举手就要拍门。却被黄荣一把拖住,低声说道:“咱们越墙而入。”纵身一跃,抓住了墙缘,借力一个翻身,跃入墙内。   高光紧随身后,飞跃而入,低声说道:“如若那老僧当真是息隐风尘的武林前辈,咱们这等越墙而入,岂不是大为不敬?”   黄荣道:“如是他不愿见客,听得咱们打门之声,避开不见,岂不是白费我们一番心机?”   高光道:“说的是……”目光四下一转,不见灯火,接道:“此庙虽然不大,但也不下数十间,咱们如何去找那眇目老憎呢?”   黄荣道:“咱们只好逐间查看了。”   语声甫落,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驾临荒寺,不知有何见教?”   抬头看去,只见数丈外,茫茫夜色中,似是凝立着一条人影。高光大步跨了过去,仔细一瞧,果见那老僧眇去了一目,忍不住“嗤”的一笑。那老僧轻轻叹息一声,道:“施主这般欢乐,不知是笑的什么?”   高光道:“晚辈想到能够得见老前辈的慈颜,实乃不虚此行……”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那和尚虽然眇去一目,但法相庄严,不可轻侮,赶忙改口胡扯了两句。   黄荣快步赶了上来,抱拳一个深揖道:“老禅师慈悲,慈悲……”   老僧独目中神光一闪,道:“病的很厉害?”   高光道:“我大哥内功精湛,寒暑不侵,如何会生病呢?他是受了内伤。”   那老僧独目中神光闪动,仔细的打量高光和黄荣一阵,道:“老僧和两位素不相识,两位怎会找上‘小天王寺’来?”   黄荣道:“在下等受一位老前辈的指教,冒昧登门相访,还望老禅师不吝一施妙手。”   独目老僧道:“什么人?”   黄荣沉吟了一阵,道:“在下不知那位老前辈的姓名……”   独目老僧突然厉声接道:“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肯说出?”   黄荣道:“那位老前辈,只指示我等来此求医。并未告诉姓名。”   独目老僧仰睑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既然找上门来,老僧岂可伤我佛好生之德,拒不置理?”   黄荣躬身接道:“老禅师慈悲为怀,晚辈等感激不尽!”   高光道:“老禅师能疗治好在下大哥之疾,我高光愿拜在高僧座下为徒。”   独目老僧莞尔一笑,道:“老僧年近古稀,早已不收弟子了。”   目光一转,望着黄荣说道:“请随老僧来吧!”转身行去。   黄荣、高光,紧随那老僧身后,绕过一座大殿,进入了一座禅房之中,那老僧幌燃火褶子,点起一盏油灯。   这座禅室,布置的十分简单,一张木榻、一个薄团和一架经书。   独目老僧伸手指指木榻,说道:“把他放在那木榻之上,老僧瞧瞧他伤势再说。”   黄荣解下身上布索,放下左少白,高光却取过油灯,高举在手中。   独目老僧缓缓行近木榻,伸出食中二指,按在左少白腕脉之上,闭目不言,良久之后,才缓缓启动独目,脸色严肃的说道:“他是被人用‘阴风透骨掌’力所伤?”   黄荣道:“和人对手之后,很久时间,才行发作。”   独目老僧说道:“他小小年纪,有此成就,实是难得的很。唉!也正因他内功精湛,受伤之后,仍能运气和那阴寒之毒相抗,但又不知及时去运气调息,逼出寒毒,让那寒毒借机侵入了内脏,致成此等绝症。”   这“绝症”二字,有如一个铁锤,敲打在黄荣和高光的心上,高光右手一松,手中油灯,直向地上摔去。独目老僧,伸手一托,接住了油灯。   黄荣黯然问道:“这么说来,没有救了么?”   独自老僧道:“唉!老僧没有把握,能否有救,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黄荣道:“但得老禅师救了他的性命,弟子等感同身受。”   两行热泪,夺眶而下。   高光道:“俺们三兄弟,虽是异姓结拜,但却福祸与共,生死同命,老禅师救他一人,也就是救了咱们兄弟三条性命。”   独目老僧道:“老僧既然答应了疗他伤势,自是尽我心力,但他内脏伤势,大过严重,只怕非老僧之能可以挽回的了。”   高光道:“老禅师医道精深,如果救他不活,当今之世,再无人能救得活他了。”   独目老憎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内脏的寒毒,虽然厉害,但并非绝无可救之法,只是缺少两味药物,使老僧无能为力。   黄荣道:“什么药物?”   独国老僧道:“唉!灵药无地,一时间哪里去寻?”   黄荣道:“老禅师可否讲出来听听,也使弟子等一广见闻。”   独目老僧道:“讲出来也是无用,两位施主定要知道,老僧也只好说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独目投注到木榻上,缓缓接道:“这位施主,乃老僧生平所见,骨格最好的练武之人,可惜是天不假年,如若能让他再活二十年,老夫可断言,他必为当代武林中第一高手。”   高光接道:“他要何等药物,还望老禅师早些说出,我等亦可立刻分头寻找。”   独目者僧道:“来不及了,老僧虽愿尽我之能,不惜灵丹,护住他一口真元之气,也不过使他延缓七日,七日时光,弹指即过,何处去拿两味灵药?”   黄荣道:“老禅师请说出来吧,究系何物?”   独国老僧道:“第一味是紫炎花,此物属火,可怯寒毒……”   高光心中一动,道:“紫炎花?是何样子?”   独国老僧回顾了高光一眼,道:“那紫炎花,色深紫,形如茉莉,生无时地,最是难寻不过。”   高光心中暗道:“好像和我在林中采的紫花一般。”   心中在想,口中却忍不住问道:“那紫花可有香味么?”   独日老僧摇摇头,道:“就因它没有香味,平常之人,见到它,也无法辨识,不知奇珍之物。”   高光轻轻咳了一声,道:“那紫炎花,鸟儿可肯食用么?”   独目老僧目中奇光一闪,道:“在辨识奇草异花用途之上,人是难以和鸟儿比拟。”   高光探手入怀,取出两朵摘取的紫花,道:“老禅师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紫炎花?”   那独目老僧,一顾高光手中紫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错,不错,这正是紫炎花,逐出寒毒的主药,你在哪里摘取的?”   高光道:“老禅师如能疗治了在下大哥的伤势,在下愿带老禅师去采取此花。”   独目老僧缓缓坐了下去,道:“阿弥陀佛,老僧坐禅四十年。怎的仍未能消除那贪嗔之念?”   黄荣看他端然而坐,法相庄严,心中大为吃惊,暗道:“如若这老和尚固执起来,不再管这些凡俗中事,那可是一椿大为麻烦的事。当下急说道:“老禅师,这紫炎花既然有了,想必可以疗治他的伤势了?”   独目老僧道:“还缺一味主要药物。”   独目老僧望了高光一眼,道:“此物虽不比那紫炎花生无时地,但说起来,也不是容易取得。”   黄荣心中暗道:“他口气说的这股缓和,想必是大有商榷余地,急急接道:“还望老禅师指示在下等一条明路。”   独目老僧道:“三百年以上的金尾鲤鱼。”   黄荣一皱眉头,道:“大鲤鱼倒是可以找到,只是三百年,要如何才能辨识出来?”   独目老僧道:“鲤分十三种,贵友的伤势,只要一种金尾鲤。”   黄荣心中暗道:“在我记忆之中,鲤鱼尾,似乎都是金色的。”   那独目老僧似是已猜想到黄荣心中疑问,不待他问出口,就抢先说道:“老僧所说的金尾鲤,是十三种鲤鱼内的一种,尾部生有一条金线,年代愈久,那金线愈发明显,正称应该谓之‘金线鲤’才对,但俗称却叫金尾鲤。”   第十六章 紫花金线鲤     黄荣道:“弟子毫无辨识之能,就算找着了也是不能辨认。”   独目老僧道:“此物十分难找,也确不易辨认。”   高光急急说道:“老禅师这般说来,纵有紫炎花,也是无能救在下大哥之命了?”   独目老僧闭目不语,浑如未曾听到高光之言。   高光心中大怒,暗道:“你这老和尚,不吃敬酒吃罚酒,救不了我家大哥,你也不用活了。”伸手向老伯腕脉之上抓去。   黄荣右掌一掠挡开了高光右手,暗施传音之术斥道:“他武功何止强胜咱们十倍,你毛手毛脚,可是想自讨苦吃么?”   只见那独日老僧脸上肌肉跳动了一阵之后,缓缓睁开双目,道:“你们既然取得紫炎花,足证贵友是命不该绝,致于那金尾鲤,老僧倒是可以指明一条去路,致于你们能否取得,老僧就不能管了。”   黄荣道:“老禅师多多指点,我等是感激不尽。”   独目老僧缓缓说道:“两位留心了,老衲只说一次,不管两位听明白没有,不许多问,纵然要问,老衲也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高光心中村道:“哪有这种事?要说就说,不说算了!哪里有说了之后,却迫着一次听明白。”还待反口质问,那独目老僧,已自开口,说道:“由此北行四十里,有两株古老的桑树,由两株老桑之间穿过,走近了一条深草掩蔽,略可辨识痕迹的小径……”   高光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老僧之言。   独目老僧抢先说道:“老衲有言在先,不许多问,只要插一句口,那就请立时携带贵友离此!”说的神态严肃,语气坚决,果然骇的高光噤若寒蝉,不敢多问。   只听那老僧接道:“你们大约要走上一个时辰多些,可见到一座突出的悬崖,在那悬崖有一座茅屋,不论那屋中之人,如何辱骂你们,且不可和他们冲突。越过那茅屋,再绕行六七里,就到了山顶之上。那座山顶之间,有一座五丈方圆水潭,潭中养有两条金尾鲤鱼,切记不可贪多,取得一条就走。”   黄荣只听得心中大为奇怪,暗道:“这老僧也是奇怪的很,既然说了,要结仇已经结下,何以又不肯说个明白出来?”   那老伯独目眨动了一下,道:“时光不早了,诸位之中,要动身的也该动身,休息的也该休息一下了。”   黄荣突然一抱拳,道:“我等此行,如有什么不测之祸,还望老禅师多多照顾在下大哥。”   独目老僧道:“竭尽我能,保他之命。”   黄荣道:“但得禅师一言承诺,我等亦死的放心了。”转身大步而去。   高光本还有很多话要讲,但又怕一耽误,追不上黄荣,只好急急赶了出去。   两人依照独目老僧指示,记清了方向,北行四十里,果然见到两棵老桑树。   由两树之间瞧去,果然隐隐可见到一条行人踏过的痕迹。   黄荣心中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先向上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光,高光当先,黄荣居后,登山而去。   所有的经过情势,都如那独自老僧之言,走了一阵,到了一个突出的悬崖之上。一座茅屋,就在那悬崖之间,刚好挡住两人的去路。   茅屋建筑的十分整齐,木门大开,但却不见人踪。   两人正待越屋而过,突听茅屋内传出一个老迈尖锐的女子声音道:“两位是干什么的?”   黄荣道:“咱们是登山游耍来了。”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两位不错啊!竟还有心情赏山玩水?”   黄荣突然想起那独目老僧之话,不再理会那屋中之人,牵着高光,绕过茅屋,径向山顶奔去。   这一段行程中,早已无路可走,尽都是荒草、怪石,两人施展轻功,一口气攀登峰顶。   迎面吹过来一阵山风,挟着醉人的凉意。抬头看去,果然有一座五六丈见方的水潭。   在水潭两边,有一座山石堆砌的石屋,一艘小船,系在那室外小松上。   黄荣急步奔了过去,只见那石室双门紧闭,外面铁环扣锁,想是那石室中人,不在家中。   高光仔细看去,发觉那潭水不过三尺深浅,清澈见底,水里游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鱼,大都是自己生平未见之物。两人划动小舟,满潭穿行,一心要找那金尾鲤,也无暇欣赏那些怪状奇鱼。   小舟划到东面崖壁间,潭水突深,瞥见一条全身赤红、尾上金线耀目、长约尺许的鲤鱼,浮出水面。黄荣强自按下心头狂喜之情,暗中祷告道:“大哥命不该绝,尚望皇天相信!”突然伸手,向那金尾赤鳞的鱼抓去。   在他想,这金尾鲤定然是滑溜无比,不是扑捉得住的。哪知事情却是大大的出人意外,那金尾鲤竟是动也不动停在水面,被黄荣轻轻易易的抓入手中。   高光目光一转,发觉船尾处,放着一个木桶,顺手取过。舀了一桶水,道:“把鱼儿放进去吧!咱们连这木桶带走,回到‘小天王寺’去,只怕金尾鲤还不会死。”   黄荣流目四顾一眼,道:“但愿那茅屋中没有伏兵才好。”说话之间舟已靠岸。   黄荣系好小舟,低声向高光说道:“小兄开道,你提着鲤鱼,走在后面,万一有人拦截时,由小兄迎敌,三弟以最快的速度,把这金尾鲤送回‘小天王寺’去。”   高光道:“这个小弟记下了。”   黄荣似是预感到要有一场恶战,“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当先开道。高光手中提着木桶,紧随在黄荣身后,一阵急奔,临近那拦道茅屋。   但闻那茅屋中传出一个苍老尖锐的声音,道:“好啊!你们是偷那老不死的鱼儿,怎不早些告之老身一声?让老身也去捉它几尾瞧瞧。”   黄荣低声对高光说道:“如此人一旦现身,我和她纠缠之时,兄弟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山去,不用管小兄如何了,你一直奔回‘小夭王寺’就是。”口中应道:“咱们不知老前辈也有这般的雅兴,如是早知道了,定然要请老前辈同去走走。”   那苍老的声音,重又传了出来。道:“你们偷了那老不死的几尾鱼?”   黄荣心中暗忖道:“听这妇人的口气,似是和山顶上养鱼人的关系颇不平凡,说话必得小心一些才是。”   心念一转,缓缓答道:“在下等只取了一条。”   室中又传来那苍老的女子声音,道:“为什么只取一见呢?”   黄荣道:“一尾已经足足够用,多取了岂不是损人不利己了么?”   忽听一阵轮声滚动,那茅屋室门中陡然出现了一座轮车。轮车上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手握竹杖,银发飘风,只是脸色一片苍白,想是久年未曾见过阳光所致。   只见她举起左手,招了一招,道:“过来,给我瞧瞧你们抓的什么鱼?”   黄荣借机回过头去,暗施传音之术,道:“三弟请看我的举动,我如一和那老妪动手冲突,你就立刻上路。”   高光应了一声,两人齐步向前走去。   那老妪由轮车上探头过来,瞧了高光手中木桶一眼,道:“这金线鲤虽然名贵,却是一点也不好玩。”   高光心中答道:“咱们要用来救大哥之命,哪一个要管它好不好玩?”   黄荣站在一侧,暗运功力戒备,只要那老妪稍一出手,立时将以迅猛之势,反击过去。   只见那白发老妪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是那老和尚,指示你们来的么?”   黄荣道:“老前辈说的哪位老禅师?”   他听这老妪,一开口就指出他们背后指使之人,心中大骇,忍不住质问一句。   那老妪点头一笑,道:“如是老身猜的不错,该是‘小天王寺’中的老和尚。”黄荣、高光,似是突觉被人打了一拳,不禁一阵愕然。   那老妪微微一叹,道:“你们不用再对我多生疑心……”倒转车轮,隐入那茅室之中不见。这变故,倒是大大出了两人意料之外,显然那老岖并无拦阻之心。   黄荣对着那茅屋一抱拳,道:“晚辈等谢领了今日之情,他日有机会,定有一报。”不容那老妪再多答话,护在高光身后,一口气跑回了天王寺。那独目老僧,仍然在原地打坐,而且仍然是原来的姿势。   黄荣恭恭敬敬的欠身一礼,道:“幸未辱命,晚辈已取回那金尾鲤来。”   那老僧缓缓睁动了一下独目,道:“拿给老僧瞧瞧。”言下之意,似是仍然有些不信。   高光递过水桶,道:“老禅师请过目!”   那老僧独目投注在木桶中,良久之后,才道:“果然不错……”   目光一转,望着高光、黄荣说道:“你们退出去吧,最好能在这‘小天王寺’外,找一处高峻的地势,可见四周情势,如若发现有生人赶来,快来报知老僧。   黄荣道:“在下等就此告别。”高光低声对黄荣说道:“那老和尚心情似是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黄荣道:“也许和咱们找回这条金线鲤鱼有关……”   道:“不错,那茅屋中的女人就能猜想到是他指点咱们,何况那失鱼的人?”   黄荣道:“咱们把它杀了,早些让大哥服下,那人纵然赶来,也是无法可想。”忖思之间,遥见一道尘烟滚滚而来。   黄荣吃了一惊,道:“来得好快,咱们得拦住他,不让他闯入庙中才行。”当先向来路绕了过去,藏在一株大树之后。高光另选了一株大树,两人布成了合搏之势。   只见来人渐近,人马都清晰可见。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马,全身上下不见一片杂毛,只有一对眼睛,却泛出金红之色。   再看马上人,又出乎两人的预料之外,竟然是一位全身绿色劲装的少女。只见她轻勒缰绳,策马缓缓而行,遥向寺院后门踏去。黄荣轻轻咳了一声,由一株大树后转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那绿衣少女一收缰,白马完全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何拦我去路?”   黄荣心中忖道:“话是不错,但我绝不能让你闯入庙中,延误了大哥疗伤的时间。他自知理屈,只有和人打马虎,当下又重重咳了一声,道:“姑娘从何而来?到这荒凉所在,要找哪一个?”   那绿衣少女柳眉耸动,似要发作,但却又忍了下来,打量了黄荣一眼,道:“那座庙可是叫‘小天王寺’?”   黄荣道:“不错!”他冲口而出,说出来,心中已然有些后悔。   那绿衣少女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片笑容,道:“嗯!你可是‘小天王寺’中的人?”   任他黄荣心思慎密,一时间也揣不透绿衣少女的来历;看她提到‘小天王寺’的盈盈笑意,似是没有恶意,心中暗道:好吧!咱们都来些模棱两可之言,当下说道:“是又怎么样?”   那绿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兄台和那苦行大师如何称呼?”   黄荣心中忖道:“这苦行大师定然是那独目老僧了,看样子她对那老僧十分尊重,形势逼人,我得骗她一骗。”当下说道:“请问姑娘贵姓?”   那绿衣少女道:“小妹张玉瑶,奉了父母之命,来探望苦行大师,尚望兄台代为通报一下,小妹这里感激不尽。”   黄荣道:“原来是张姑娘,失敬!失敬。”   张玉瑶扬了扬柳眉儿,道:“小妹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黄荣道:“在下黄荣。”   张王瑶道:“烦请黄兄代为通告苦行大师一声,就说小妹千里奔波而来,万望赐见。”   黄荣暗道:“此刻那独目老僧也许正为大哥疗伤,我得设法拖延一些时间才好。””   心念一转,故意皱眉头,道:“姑娘来的时辰不巧。”   张王瑶道:“怎么不巧了?”   黄荣道:“此时此刻,正是大师坐禅时刻,实不便惊扰于他。”   那张玉瑶聪明绝伦,一听黄荣口气,立时接口问道:“黄兄是苦行大师的什么人?”   黄荣自知失言,赶忙自打圆场,说道:“在下当蒙大师疗治重伤,得保性命,自愿留此为他老人家看守门户。”   张玉瑶盈盈一笑,道:“原来如此,小妹年纪幼小,尚无缘拜见大师的慈颜,但却听得父母讲述过那老禅师的医道,当真是手到病除,起死回生。”   黄荣信口胡诌道:“不错,大师的医道,可算得当今武林第一妙手。”   张王瑶道:“昔年小妹父母,亦曾受过苦行大师的救命之恩,此番小妹千里来此,就是代父母向大师致意,送来一点小小礼物,聊表敬慕之心。”   黄荣暗忖道:“如若不和她胡扯下去,只怕要引起她的疑心。此女冰雪聪明,应对之间,还真得小心一些才是。”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道:“据在下所知,苦行大师素来是不肯受人之礼。”   张玉瑶道:“大师是世外高人,小妹岂敢以俗凡的礼品相赠。”   黄荣动了好奇之心,问道:“不知张姑娘带的何物?”   张玉瑶道:“小妹父母,采得三味奇药,差遣小妹奉送大师……”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本来小妹双亲要亲自赶来,奉上三昧药物,只因家母采药之时,遇上了守护灵药的毒蟒,搏斗甚久,沾了蟒毒,必得静坐调息,家父留下照料,才差遣小妹独骑而来。”   黄荣仰睑望望天色,暗道一声:“渐愧。”   张玉瑶笑道:“请问黄兄,苦行大师坐禅还有多少时光,才可接见客人?”   黄荣转眼望了那绿衣少女一眼,只见她容色端丽,笑容似花,风姿绰约,娇媚横生,看了一眼,赶忙别过头,不敢再多瞧看,心中暗道:“好一个天生尤物。”   原来,两人谈话虽多,但黄荣却一直未曾仔细瞧过。此刻仔细一看,才发觉对面的少女,竟是这样一位绝色玉人。他心中紧张,竟是忘记了答覆对方问话。   张玉瑶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黄兄,对不住!我又忘记了父母嘱托之言。”   黄荣道:“什么事?”   张玉瑶道:“我离家之时,父母曾经再三告诫我,和人谈话时,要学得端庄一些,不许随便的对人发笑。”   黄荣道:“令尊、令堂的话,是一点不错。”   张王瑶道:“唉!可是我这爱笑的毛病,很难改掉,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黄荣道:“父母教训,言由爱生,姑娘还是听话的好。”   张玉瑶道:“现在你可转过头啦,我不再笑就是。”   黄荣缓缓转过头来,眼观鼻,鼻观心的肃然而立。   张玉瑶道:“你还没有答我的话。”   黄荣早已忘了什么话,说道:“姑娘问的什么?”   张玉瑶忍不住“嗤”的一笑,但笑容初展,立时强行忍下,故意的寒着脸,说道:“我问的是那苦行大师几时才能由禅关之中醒来?”   黄荣略一沉吟,道:“早的很,早的很,委屈姑娘在此静坐一会吧!”   张玉瑶道:“不要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就是等上半天一夜,也没关系。”   果然盘膝坐了下去。黄荣心中暗道:“如今是暂时把这位姑娘稳住了,但不知那独目老僧要好久时光,才能医好我大哥的伤势?”   高光隐身在丈余外一株大树之后,看那黄荣一番言语之后,竟然把那姑娘说服,心中好生佩服。暗道:“此事如是换了我高老三,那是非得和那姑娘打上一架不可。”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缓步向后退去。   那张玉瑶耳目灵敏无比,高光的举动虽是小心,但仍然惊动了她,低声对黄荣说道:   “咱们身后左方有人,大约一丈开外。”   黄荣心中吃了一惊,暗道:“这位姑娘的武功,实是惊人的很,不但能觉出有人,而且距离、方位,都能估计的一点不错。仅此一点,就非我黄荣能够及得。”   只听张玉瑶低声说道:“那人已然向寺院中退去,可要小妹出手,把他擒住?”声音平和、自然,似是稳操胜算一般。   黄荣急急说道:“姑娘不可出手,那人和在下一般,都在这‘小天王寿’中寄居。”   张玉瑶道:“如不是小妹心中有着顾忌,哪还容他退走?自是也不和黄兄商量了……”   语声突然一顿。又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黄荣心中暗道:“糟糕,此女冰雪般的聪明,莫要被她瞧出了破绽。”心中戒备应变,口里说道:“什么事?”   张玉瑶道:“小妹听得父母相告,说道‘小天王寺’中除了苦行大师之外,别无他人,连个香火僧人也是没有。但小妹到此之后,不但遇上黄兄,那寺中竟是还有别人。小妹相信我父母,决然不会骗我,这岂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星目闪动,神光湛湛的逼视过来。   黄荣尽量保持镇静的淡淡一笑,道:“令尊没有骗你,在下也是说的实言。”   张玉瑶眨动了两下大眼睛,道:“请教原因何在?”   黄荣道:“令尊、令堂,几时到过这里‘小天王寺’来,在下虽不知道,但想到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张玉瑶樱唇启动,欲言又止。   黄荣暗道:“这丫头不但聪慧绝伦,而且极擅心机。”当下接道:“那时,苦行大师息隐此地之事,还不为人知,除有限几位武林高手知道外,此地一向是荒凉冷清,一年中也难得有几次人来。”   张玉瑶道:“现在可是忽然多了起来?”   黄荣心中忖道:“好厉害的丫头,想从我多言之中,找出破绽!”当下接道:“这几年来,那苦行大师息隐的消息,竟不知如何会走漏了出去?因此,不时有着身受重伤的人,找上此地,大师眼看来人伤势很重,危在旦夕,自是不能不救了,救一个传十个,救十个传一百,故尔一个荒凉的‘小天王寺’有时会门庭若市。”   张玉瑶道:“刚才那人也是庙中之人了?”   黄荣道:“这‘小天王寺’中,除了大师和兄弟之外,另还住有两人……”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姑娘请稍坐片刻,在下先回寺中一趟瞧瞧,再来通知姑娘。”   张玉瑶道:“好!黄兄请便,小妹在此相候就是。”   黄荣道:“我去去就来。”转身大步而去,一面心中暗道:“这段时光,不算太短,不知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行到后殿之时。只见左少白一人,盘膝而坐,闭目调息,高光却守在门口,替他护法。   黄荣低声问道:“三弟,那位老禅师哪里去了?”   高光笑道:“二哥和那位姑娘谈的好么?”   黄荣道:“三弟不要胡扯,快告诉我那位老禅师哪里去了?”   高光道:“他到厨下去了,要我守在此地,为大哥护法。”   黄荣心中暗道:“那位姑娘千里而来,被我巧言拦住,应该通知那老僧一声才是。”急急奔向厨房。   只见一张黄纸写的便笺,置于厨房锅台之上,哪里还有独目老僧的踪迹?   黄荣急急取过黄纸,只见上面写道:“锅内鱼汤一碗,服下之后,即可行开那紫炎花的药力,解除贵友身上寒毒。以贵友内功的精湛,三日之内,即可复原,不可和人动手,亦不可妄动怒火。老衲素喜清静,此处既为尔等惊扰,只好别觅栖身之地。”   下面既未署名,亦没说出行踪何去。   打开锅盖,果然有一碗煎好的鱼汤,置于锅中,热气还蒸蒸上腾。   黄荣镇静一下紊乱思潮,端着鱼汤,奔向后殿,低声问高光,道:“大哥醒来过么?”   高光还未及答话,左少白却突然睁开了微闭的双目,道:“什么事?”   黄荣道:“大哥快请服下这碗鱼汤,小弟有要事奉陈。”   左少白接过鱼汤,一口气喝了下去,道:“什么事?可以说了。”   黄荣取过那老僧留言,双手奉上,道:“大哥先请瞧瞧这个。”   左少白接过黄表,仔细的瞧了一遍,道:“唉!咱们惊扰到他,那也是难怪他留字而去,以他修为之深,恐不愿和咱们这几俗之人,搅混在一起了!”   黄荣道:“眼下有一桩无法交待之事,好叫小弟为难。”   左少白道:“什么事?如此困扰于你?”   黄荣长叹一声,把巧言阻拦张玉瑶的事,仔细的说了一遍。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你说的虽不是全部谎言,但其间有不少由己编造,此事只怕是难以解说清楚。”   黄荣道:“小弟亦为此事不安,但当时情非得已,只好从权应付她了,实想不到这位老样师竟然会留字而去。”   左少白道:“她既非咱们敌人,自是不能用诈,堂堂男子汉。岂可欺骗一个女流之辈?   为今之计,只有对她说明了。”   黄荣道:“那姑娘冰雪聪明,只因求见此庙主持人太虏诚,才会被我巧言拦驾,此刻就是想骗她,只怕是也骗不住了。”   高光道:“两位兄长因何为此优苦,那老和尚既可留笺而去,咱们何不也来个一走了之。”   左少白摇头说道:“不行,事先巧言拦阻,如果事后再一走了之,不但要受人唾骂,且将耽误别人之事。”   高光接道:“如若给她说个明白,她如不肯相信,岂不是自找麻烦了?”   黄荣道:“这么办吧!三弟请护送大哥先走,此地之事,由小弟单独对付她就是。”   左少白道:“不行,你如万一和她争执,只怕是难免要一场搏斗,岂可留下你一人在此?”   黄荣道:“大哥纵然留此,也是无能相助,留此何益?那老僧留字上说的明白,在三日之内,大哥不但不能和人动手,亦不可妄动怒火,万一和她冲突起来,岂不是多加了小弟一重负担?”   高光接道:“二哥说的不错,大哥实该早些离开此地才好。”   黄荣道:“三弟快些送大哥走吧!留我一人对付那位姑娘,还可随机应变,应对之间,自由一些。”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我既无能帮助他们,留在此地,反能增加他的担负,当真是躲开的好些。”当下说道:“那就偏劳兄弟你了。”   高光道:“老二,咱们行踪不定,但我会在每处紧要的转弯之处,留下暗记,你按图索骥,那就不难找到我们了。”   左少白回首望着黄荣,长叹一声,说道:“追本溯源,事为小兄而起……”   黄荣接道:“这如何能够怪你?”   左少白道:“你要多加小心!”转身大步而去。高光紧随在身后,相护而去。   黄荣目注他们背影消失不见,才缓步走向寺后。果然,那张玉瑶仍然还在原地坐着。   黄荣轻咳了一声,道:“张姑娘?”   张玉瑶道:“那苦行大师可曾醒来了?”   黄荣道:“大师访友出去了,不在庙中。”   张玉瑶呆了呆,道:“他到哪里访友?”   黄荣道:“这个,在下素来没有问过。”   张玉瑶道:“几时回来?”‘   黄荣道:“很难说,有时一日就归,有时数日不返。”   张玉瑶身子一侧,掠着黄荣身侧而过,迳向庙中走去。   黄荣心知,此刻这‘小天主寺’中,除了自己之外,已然别无他人,张玉瑶纵然进去,也不要紧,当下装作不知,反而随在张玉瑶身后而行。   走到庙门之时,张玉瑶突然转过睑来,低声问道:“黄兄,小妹想到庙中瞧瞧,不知黄兄可否赐允?”   黄荣道:“张姑娘尽管请进。”   张玉瑶折转入庙,打量了四下形势一眼,又道:“那苦行大师一向在哪间房中打坐?”   黄荣怔了一怔,暗道:“咱们和那独目老僧见面时,他一直在大殿之中,住在那间房中,倒是难说的很。心中念转,口中应道:“他在大殿后面一间房中。”   张玉瑶不再言语,绕着寺中行了一周,又回到大殿之上,道:“怎不见黄兄的卧室何在?”   黄荣道:“在下是随地可眠。”   张玉瑶道:“黄兄可是仍要留在这里,等候那苦行大师回来么?”   黄荣道:“在下常住这‘小天王寺’中,自是要等他回来。”   张玉瑶突然冷笑一声,右手一翻,疾向黄荣腕穴之上扣去。这一招来势奇快,有如雷奔电闪。   幸好黄荣早已戒备,看她手腕抬动时,人已向旁侧闪开去。张玉瑶一击来中,紧随着欺身而上,攻出一掌。   黄荣急急避开一掌,高声说道:“张姑娘怎的忽然动起手来?”   张王瑶冷笑一声,道:“我也不怕你跑……”停手向后退了两步。又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子么?算我瞎了眼睛,误把你当作了好人。”   黄荣心中暗道:“不知她从哪里瞧出了破绽?”口中却缓缓应道:“什么事?姑娘请再说明白一些。”   张玉瑶道:“这座小庙,除了大殿之外,只有两座可供客人栖身的厢房,你既常在此寺居住,何以不见一个铺位……”话至此处,突然的声色俱厉,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那苦行大师有何关系?从实说来,如有一字虚言,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出手伤人了!”   第十七章 大闹天王寺     黄荣道:“令尊、令堂派姑娘到此晋见苦行大师,想必告诉过你大师是何形貌了?”   张王瑶道:“自然是知道了。”   黄荣道:“好!姑娘既是怀疑在下不识苦行大师,我就称说出他的形貌来,看看和姑娘心中所记,有何不对之处?”   张玉瑶略一沉吟,道:“好,你说吧!”   黄荣道:“苦行大师年登古稀,眇去一目,对是不对?”   张玉瑶耸了耸柳眉儿,心中暗道:“不错啊!看来他是当真和苦行大师相识了。”   黄荣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苦行大师最是爱静,所以才选择了这样一个荒僻地方隐居,旨在逃尘避世。但近年之中,知他息隐之地的武林人物渐多,时相造访,他曾和在下谈过,早已觉出此地不宜再多留住……”   张玉瑶接道:“你既然早已知他走了,何以不肯据实相告于我?”   黄荣道:“在下阻拦姑娘玉驾之时,确实不知他老人家已离开了此地。”   张玉瑶道:“这么说来,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这‘小天王寺’中了?”   黄荣道:“正是如此,因为近年以来,常有访客,在他老人家打坐之时来访,惊扰他的清修,因此在下每当届他白昼打坐时刻,即巡梭寺外,阻劝访客。在下出寺不久、就和姑娘相遇,那时,他还在室中未走。唉!早知如此,在下也不会拦阻姑娘了。”   张玉瑶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也不能怪你。”   似是突然间又想起了一件重要之事,说道:“适才咱们在寺外时,曾有一人退回寺中来,我要出手生擒那人,却被黄兄阻止,不知那人何处去了?”   黄荣故作姿态,沉吟了一阵,道:“大约是随同苦行大师而去。”   张玉瑶道:“苦行大师的武功如何?”   黄荣道:“他老人家从未显露过武功,但据在下暗中观察,他的武功,实已到登峰造极之顶了。”   张玉瑶道:“家父曾对我说过,苦行大师是位已具神通的高僧了,既在小妹晋见时,离此他往,想必是不愿和我相见了。”   黄荣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张玉瑶道:“你在这‘小天王寺’中,时间已经不短,可曾见女客造访?”   黄容道:“没有。”   张玉瑶道:“有些佛门高僧,不愿接见妇女,不知是真是假?”   黄荣道:“这个在下未听苦行大师谈过。”   张玉瑶道:“我千里迢迢赶来。竟然末蒙接见,当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以后你再见着他时,就说我张玉瑶不是为了父母之命难还,早就烧了他这座‘小天王寺’了。”   黄荣着她眉宇间满是激忿之色,心中暗道:“他千里迢迢到此,竟然末能见着那苦行大师,心中激忿,自是难免,此女武功不弱,如若激怒于她,动起手来,只怕是一个胜败难分之局,还是让她些好。”   只听那张玉瑶接道:“姓黄的,那苦行大师肯留你居此,对你定然是不错了。”口气突然一变。   黄荣心中忖思:“她虽然未见到苦行大师,有些激怒,但心中对他尊仰,还有余存,那和尚救了大哥之命,就算称他为师,亦无不可,当下说道:“在下并非苦行大师门下,但却承蒙他指教很多,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情。”   张玉瑶冷笑一声、道:“那很好!”突然侧身攻来一掌。   这一掌来的突兀至极,黄荣骇然疾退,急急说道:“姑娘有话好说……”   张玉瑶浑如未闻,双手连环攻出,指掌交错,凌厉无匹。   黄荣被迫,只好挥掌封架,相搏数招,黄荣才知道遇上了前所未遇的劲敌,只觉对方招术愈来愈是奇奥,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了二十余招。   张玉瑶冷冷说道:“你的武功不错啊!”掌势一紧,怪招连绵而出。   黄荣只觉对方的招术,愈来愈是难以封架,力道也是愈来愈强,一个封架不及,吃对方一指,点中了右臂上的‘天泉’穴。   他一条右臂失了作用,招架更是困难,勉强支撑了三合,被对方连点了左臂‘夫白’、前胸‘步廊’二穴。   张玉瑶眼看黄荣已失去了抗拒之能,停手冷笑一声,道:“你既是那苦行老和尚喜爱之人,我就拿你出一口气!我父母受他救命之恩,是一件事,他藐视我又是一件事,他既然不肯见我,这灵药也不用送给他了。你如心记今日之仇,尽管找我算账就是。”说完话,转身一跃,人踪顿杳。黄荣眼看那张玉瑶背影一晃而逝,心中大为气愤,忖道:“我黄荣,在一个女子手下,竟然走不过三十招,还闯什么江湖?称的什么英雄好汉?”豪气大挫,缓缓坐了下去,运气调息。   他不会运气冲穴之法,两臂作用已失,虽然双腿尚可行动,但一身武功,却有如废了一般。   正自懊恼当儿,突闻一个暴急苍劲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好个老和尚,竟趁我不在偷我鱼儿,今日若不还老夫一个公道,我就一把火烧光你这座‘小天王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荣穴道被点,武功已难施用,只好充耳不闻,索性闭起双目,倚靠在神桌上,假装睡去。   那人一连喝问数声,不闻回答之言,大步直闯殿中。黄荣微启一目望去,只见来人年约六旬,白发垂胸,身着一袭黑袍,头戴白毡帽,手中握着一条钓竿,背上背着一个鱼网,双目圆睁,满脸怒容,赶忙紧闭双目,假装睡熟过去。   那老人手中钓竿一抖,竿上索线陡然飞了出去,一个寸余大小的鱼钩,正钧在黄荣前胸衣襟之上,高声喝道:“小子,快醒醒!恼得老夫动了肝火,一钓竿把你给摔出大殿。”   黄荣心知此刻处境,险恶无比,此老满腔怒火而来,一个应付不好,即将是杀身之祸,当下睁开双目,望望前胸银钩,道:“老丈有何教言?”   那黑衣老叟一抖手中钓竿,银钩陡然脱开衣襟,说道:“老和尚哪里去了?”   黄荣道:“哪个老和尚?”   黑衣老叟怒道:“就是‘小天主寺’中的和尚,你小子如若不认识他,怎会到此寺中来?”   黄荣忖道:形势迫急,只好从权骗他一骗了,当下说道:“在下路过此地,在此歇脚,遇到一位蛮不讲理的姑娘,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黑衣叟接道:“你是败了?还是胜了?”   黄荣只觉脸上一热,道:“打败了。”   黑衣老人怒道:“堂堂男子汉,打不过一个女娃儿,成何体统?”   黄荣道:“我技不如她,有何办法?”   黑衣老人两道花白的眉毛一耸,道:“你小子打不过她,难道不会跑么?哼哼!打败了架,还躲在殿里睡觉,当真没有出息!”   黄荣被他骂的满脸通红,半晌答不出话来。   那老人似是陡然想起了什么大事,急急接道:“老夫不是好骗的人,你说说那女娃儿穿的什么衣服?”   黄荣道:“一身绿装,娇美绝伦。”   黑衣老人道:“不错,不错,老夫来时遇到了一个穿绿衣的女娃儿,你小子总算没说瞎话。”黄荣暗道了两声惭愧。   黑衣老人似是已忘记了此来的目的,望着黄荣摇头说道:“小子,你要听老夫的教训,日后娶老婆,决不能娶太好看的女人。”   黄荣心中暗道:“这老儿忽发此论,定是吃过苦头。”   只见那黑衣老人正色问道:“你可知道那女娃儿的姓名么?”   黄荣点点头道:“知道。”   黑衣老人道:“好极啦!老夫传你几招武功,你去找她报仇,好好把她教训一顿。”   黄荣暗暗想道:“这人对女人似是积存着一肚子的怨恨,彼此素不相识,竟要传我武功,只为了要我去把女娃儿教训一顿。”   那黑衣老人,大有言出即行之概,放下手中钓竿,说道:“快起来,老夫立刻传你几招手法。”   黄荣道:“我被她点了穴道。”   黑衣老人步行了过去,略一查看,挥掌拍活了黄荣身上穴道,道:“老夫自创了九招掌法,只要你能学会一半,再见那绿衣女娃儿时,包管可以胜她。”   黄荣已领教过张玉瑶的武功,那实是高明的很,心中暗道:“纵然我学会你九招掌法,只怕也未必能够胜得了她。”   那黑衣老人说传就传,也不管黄荣要不要学,立刻摆开架式,说道:“老夫先演练一遍给你见识一下。”缓缓施开手法。   黄荣武功已入门径,瞧得两招,立时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在那黑衣老人的掌势之上。   黑衣老人倒似是诚心传授黄荣掌法,出手变化,缓慢异常,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清晰可见,九招掌法演完,足足耗去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黄荣瞧完之后,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奇妙无比,变化多端!”   黑衣老人知道:“看将起来,你小子倒还是有点见识之人。”   黄荣道:“好说,好说,老丈过奖了。”   黑衣老人道:“老夫作事,素不喜婆婆妈妈,你小子要是想学,那就快些动手。”   黄荣凝神运气,开始习练起来。那老人虽很用心指点,但因这九招掌法变化太过复杂,耗去了一个时辰之久,黄荣才不过熟记了四招。   黑衣人似是已教的不耐,伸手抓起鱼竿,说道:“你小子太笨了,老夫不教啦!”回头向外跑去。黄荣急急说道:“老前辈请留步片刻,晚辈有话请教。”   黑衣老人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什么事?快说!”   黄荣道:“晚辈承蒙传艺,但还未请教过老前辈的姓名?”   黑衣老人道:“你问我姓名作甚?我又不要收你为徒。”   黄荣道:“晚辈自知愚拙,难列门墙,但传艺之恩,何等深厚,怎可连老前辈的姓名也不知道?”   黑衣老人道:“不告诉你,你以后见着那女娃儿时,多打她两个耳光,那就算不负老夫今日传艺之恩了。”说完话,也不待黄荣答覆,纵身而起,去如飘风,眨眼间走的踪影不见。   黄荣望着那老人去向,抱拳一个长揖,高声说道:“晚辈这里恭送老前辈!”   他亦知道,以那黑衣老人的快速身法,纵然能够听到,但也无法闻得他回答之言,只是聊尽札数而已。   哪知他正待转身而去之时耳际却突然听得那黑衣老人的声音,道:“不用多礼,记着老夫的话就是。”   黄荣因祸得福,被那张玉瑶迁怒出手,点了穴道,又遇那黑衣老人,平白传授了几招掌法,这短短一个时辰之中,际遇的奇妙变化,如非亲身经历;说来也难以使人相信。   他舒展了一下手脚,长长叹一口气,缓步离开了“小天王寺”。   刚刚离开寺门,瞥见高光疾快的奔了过来,说道:“大哥不放心你,特命小弟赶来迎接。”   黄荣道:“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高光道:“那老和尚的医道,当真是高明得很,大哥已经伤势痊愈,眼下还在静坐调息,你怎的耽误了如此长久的时光?害得大哥担心不已。”   黄荣道:“这一段时间,小兄际遇的离奇,说来有如作了一场怪梦。大哥伤势初愈,咱们不可让他久等,见着大哥再说吧!”   两人同时施开轻功,联袂而起,直向前面奔去。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到了一片乱草丛生的杂林前面。   高光放缓了脚步,道:“到啦!”当先向林中走去。   黄荣紧随身后而行,走了四五丈远,果见左少白盘膝坐在一棵树下。   左少白似已闻得了脚步之声,睁开双目,望了黄荣一眼,道:“兄弟,没有遇上什么麻烦么?”   黄荣道:“有惊无险……”当下把经过之情,很仔细的说了一遍。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上,有很多具有怪僻之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叫人无法预测,想那位黑衣老人,传授你的掌法,决非庸俗之学。”   黄荣道:“不错,就兄弟所知武林之中,确以那黑衣老人传授的九招掌法,最为玄奇,只可借兄弟才智尽劣,无法尽记九招。”   高光接口道:“那你是学会了几招了”   黄荣道:“小兄愚昧,倾注全力,也不过学会了四招。”   高光道:“四招已经不错了。”   在少白连道:“这些天来,你一直来曾坐息片刻,此刻也该先好好休息一下,咱们今夜上路。”   黄荣道:“如是大哥伤势还未全好,咱们多歇上一二日,也不要紧。”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我伤势已然大好,不用兄弟担心。”   高光忽然大声说道:“咱们快些赶会……”   他没头没脑的来了这末一句,只听得左少白与黄荣,都不禁为之一呆。   黄荣道:“什么事?”   高光道:“紫炎花,那紫炎花……”   左少白道:“什么紫炎花?”   原来左少白受伤后一直晕迷不醒,醒后惊变,黄荣等一直未对他说过疗伤之事。   高光道:“那紫炎花既然可除寒毒,咱们采些带在身边,日后如有人再中了他阴毒的掌力,随便抓条金尾鲤来,岂不就可解了他的寒毒了?”   黄荣心道:“咱们虽然从那苦行大师处学得此法,但那金线鲤乃是一种极为少见珍贵之鱼,岂是随便能够抓到了么?但想到那紫炎花既有着疗治寒毒之能,采带在身上,自是有益无害。   左少白道:“什么是紫炎花?”   高光道:“一种紫色的小花……”当下把无意取得紫炎花的经过说一了遍。   左少白道:“既是如此珍贵之物,岂可任它暴殄,咱们立刻动身。”   黄荣道:“急也不在一时,大哥还是先行调息要紧。”   三人就在那杂木林中坐息了一阵,匆匆赶往紫炎花生长所在,但见一个新掘土坑,那株紫炎花,早已被人连根挖去。   高光气的跺脚大骂,道:“这小子当真心狠手辣,竟然连根拔了去。”   黄荣道:“你骂哪一个?”   高光道:“我骂那挖去紫炎花的人。”   黄荣道:“不要骂了,也许是苦行大师取去。”   左少白道:“天地间灵气孕育而成奇珍,常是不肯任人取用,既已不见,那也不用找了。”   黄黄荣突然一皱眉头,道:“咱们虽和那‘仇恨之剑’无关,但已为天下英雄所疑,此后咱们只要在江湖上露面,行踪所经之处,必将引起巨大的风波。”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此事倒是一件极为棘手之事。”   高光道:“咱们易容改装,混迹江湖,岂不可以瞒过武林人耳目?”   左少白道:“目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只是这易容之术,大有学问,必得从长计议才是。”   高光道:“如是这多顾虑,那岂不是寸步难行了了”   黄荣道:“三弟说的也是,他们无缘无故的把罪名套在我们头上。放眼江湖都成了咱们的敌人,他们既无求是之心,咱们也不用存仁慈之念了。”   左少白似是被两人激起了豪壮之气,剑眉耸动,俊目放光,不住的来回走动。   黄荣回目望去,只见左少白一脸肃然之气,两目中充满着仇恨,不禁心头骇然,暗道:   “他武功高强,如是当真放手胡干起来,势必造成一番杀劫。”心中大感后悔,不该出言激起他的杀心。   只见左少白停下身子,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目中神光尽敛,说道:“我左家堡百余口的血债、仇人包括当今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算将起来,凡是武林中人,都是左家的仇人,难道我左少白要一举杀尽武林中人么?”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掠过,道:“别说为兄的没有此能,纵然是有,也是不能这等胡来。”   黄荣严肃的说道:“大哥说的不错,冤有头,债有主,岂可把天下武林尽皆视作仇人……”   左少白突然一挥手,阻止黄荣未完之言,凝神静立。   高光只瞧得满腹狐疑,正待出口询问,突听左少白沉声喝道:“什么人?”   但闻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我!”   一株大树之后,缓步传出来一个容色绝世的绿衣少女。   黄荣吃了一惊,道:“张玉瑶!”   张玉瑶道:“果然是你,你自己解了我点的穴道,还是他们帮你解的?”   黄荣看她神情严肃,竟是对此事十分认真,心中暗道:“那黑衣老人传了我九招掌法,只为了要我打你几个耳光,他对我又有传艺之情,岂可不遵他吩咐之言?如是咱们不再见面,那也罢了,料不到冤家路狭,你竟然自行找了上来。”   他这里心念轮转,难作主意,忘了回答对方之言。   张玉瑶久久不闻他回答之言,不禁心头人起,怒声喝道:“你这人外貌忠厚,内心奸诈,我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娇躯一侧,闪过了高光,直欺黄荣身侧,右手一挥,拍出一掌。   左少白右掌疾推出,接下了一掌,说道:“姑娘来得很久了么?”   张玉瑶怒道:“滚开!”   左手连续拍出了三掌,挡住左少白,右手纤指疾出,点向了黄荣。   黄荣一吸气,疾退五尺,心中自打圆场的忖道:“我如不和她动手,自然是不用打她的耳光了。   左少白看她出手的快速,心中不禁一动,暗道:“此女武功不弱,不可轻敌,凝神封开三掌,借势反击,左拳右掌,各攻三招。   张玉瑶原本未把左少白放在眼中,只是想把他迫退开去,收拾黄荣,却不料攻出数招,不但未能把左少白迫退开去,反被在少白反击之势,迫退了数步,这才知道遇上了劲敌。秋波凝神,打量了左少白一阵,冷冷说道:“你的武功不错啊!”   左少白神态肃然的说道:“姑娘可是来了很久么?”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对答之间,格格不入。   张玉瑶道:“我来了很久又怎么样?”   左少白心中一跳,忖道:“她如听去我身世之秘,宣扬于江湖之上,势必要引起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帮中人,联合派出高手,追杀于我,而且那发动之势,必然如排山倒海一般,尽出各门派中精锐高手。那时,我左少白纵然武功再强一些,只怕也是难以抵拒。   这关系太过重大,如若真是被她听去,只有杀她灭口了。”   张王瑶心中也在暗打主意道:“这三人中,似以此人武功最是高强,我如先行把他制服,余下两人不难收拾,然后再拷问三人,迫他们说出那苦行大师的真正下落。”   只见高光一人,心无所念,但他却信服左少白的武功,足以制服此女,用不着自己出手,只有从旁观战了。   四人心中各有所思,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双方相持,沉默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还是张玉瑶首先发难,定掌一招“回风弱柳”,虚飘飘的拍向了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左掌推出一招“划地为界”,一封张玉瑶的掌势,右手却疾快而出,扣向张玉瑶的右腕。   他心中仍在犹豫,不知是否应该下毒手;伤她的性命,攻势的招数,疾而不辣。   张玉瑶一抡右腕,纤指疾速弹出,反向左少白的脉门击去,一缕尖风,破空生啸。   左少白吃了一惊,道:“弹指神功!”   他从那姬侗学习武功时,姬侗曾经详为解说过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技,看她屈指一弹的潜力暗劲,不禁失声叫出。左手疾急的攻出一招“飞瀑流泉”,一股暗劲,直涌过去,护住侧面,右臂急急缩回,避开了一击。   张玉瑶弹出指力,和左少白那劈出的掌势一接之间,双方都不禁心头震动,忖道:“此人不但招数奇妙,而且内力力强。”   心中忖思,双手却展开了快攻,掌影交错,攻势凌厉绝伦。左少白一面封接张玉瑶的掌势,一面借机反击,两人名以快攻,抢制先机。   不大工夫,已搏斗了五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属。两人口中不言,心里却是暗赞对方武功高强。又拆解数招。张玉瑶突然向后退出五尺,一翻腕,拔出肩上长剑,冷冷说道:   “咱们拳掌上武功,难分上下,再打上一两百招,只怕也是难分胜负。我没有很多时间陪你,咱们比比剑术如何?”   左少白心中暗道:“你这是自找苦吃!”口中说道:“当得奉陪。”“唰”的一声,抽出长剑。   张玉瑶左手一领剑诀,长剑“唰”的一声点了出去,而且是直踏中宫进招,大背了用剑常规。   左少白心中暗道:“此女狂傲的很,如若不给她一点苦多吃吃,只怕难挫她狂激之气,今日这一战不知要打到几时了。念头一转,长剑突然向上疾翻,直撩长剑。   在他想来,张王瑶势非避开这一剑不可,哪知竟然大出意外,张玉瑶竟是不肯让避,硬接一招。双剑相触,响起了一阵金铁交呜之声,彼此都震的手腕一麻。   左少白冷哼一声,道:“好蛮的打法。”施开“大悲剑法”,递招抢攻。   张玉瑶怒道:“蛮又怎么样?”长剑疾变,洒出一片剑花两人展开了一场恶战。   那张玉瑶剑招凌厉,招招都是杀手,剑尖指袭之处,无一不是要人性命的要害大穴;如是被她刺中一剑,不死也将落下个残废之身。   她出剑之快,攻势之锐,只看的黄荣、高光心头震骇不已。   左少白眼看对方出剑的快迅,亦不禁暗暗惊心,忖道:“此女不知用的什么剑法,攻势竟如此犯恶?”赶快凝神运剑,依照姬侗所受,一招一式的施展开来,不论那张玉瑶剑法如何猛锐,始终不为所惑。   张玉瑶一口气刺出了三十六剑,但都为左少白清描淡写的化解开去,这才知道遇上了劲敌,芳心暗暗震惊。   就这一缓气的工夫,左少白手中剑势,已乘虚而入,反守为攻,刹那间抢尽先机,把那张玉瑶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张玉瑶虽然极力反攻,希望能冲出左少白的剑圈,但那“大悲剑法”玄妙无方,任她用尽了生平绝学,仍是无法破圈而出,不禁心中大急,双目中泪珠儿滚滚而下。   左少白看她忽然哭了起来,不禁一愕,收剑而退,道:“你哭什么?”   张玉瑶怒声喝道:“我心中恨你!”   左少白道:“可是因为在下的剑术强过了你么?”   张玉瑶道:“你剑术高强,至多把我伤在剑下,我张玉瑶可不是怕死的人。”   左少白道:“那你是为何而哭?”   张玉瑶道:“我气你当胜不胜,故意戏弄于我,谁要你给我手下留情了?”   左少白凝神运剑,那是全照剑路施为,并无存有相戏之心,只听得心头茫然,摇摇头说道:“在下并无故存相让之意。”   张玉瑶道:“你几次都有伤我的机会,却故意把剑势偏开。”   高光接道:“咱们大哥,乃是大英雄、大豪杰,岂肯伤你一个女流之辈,哼!对你手下留情,难道还不对么?当真是不知好歹。”   张玉瑶突然一晃肩头,疾如闪电一般,欺到了高光身前,左手一挥,拍了过去。   高光右手疾施一招“拒虎门外”封挡掌势,却不料张玉瑶掌势到了中途,突然变了方向,高光封挡落空再想收回掌势,已是晚了一步,只左脸一阵剧疼,竟被张玉瑶脆生生的打了一个耳括子。   张玉瑶一击得手,飘身而退,脸上泪痕犹在,却又“嗤”的一笑,道:“教训你,胡说八道。”   高光被这一记耳光,打的怒火冲天,虎吼一声,扑了过去,口中大声喝道:“臭丫头,老子给你拼了!”   左少白早已看那张玉瑶的武功,实在强过高光甚多,而且手下又十分毒辣,高光疾扑而上,那是自找苦吃,急急一横身子,挡住了高光,劝道:“三弟不可造次,为兄的给你报仇。”高光被左少白横身一拦,只好退到一侧。   左少白长剑一抬,指着张玉瑶冷冷说道:“姑娘出手伤人,今日如不还个公道出来,那就别想走了。”   张玉瑶眼珠转了两转,道:“咱们拳脚未分胜败,剑术上就算你强人一筹,咱们再来比比暗器如何?”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从师习技,从未学过暗器,但如不答允于她,岂不是向她示弱,如若答应下来,实无胜人的把握,一时犹豫难决。   张玉瑶似是已看出了左少白的心意,冷笑一声,道:“你可是不敢比么?”   左少白剑眉耸动,冷冷说道:“怎么一个比法?”   张玉瑶道:“哼!比暗器你都不知道,当真是笨死了,那咱就来个文比吧!”   左少白道:“何谓文比?”   张玉瑶道:“文比最是简单不过,咱们站在相距一丈五尺之处,一人发出暗器,一人躲避,以十件为限,如谁被击中,就算谁输,如是武比,咱们就各凭手法,不加限制,看看是哪一个先被打中?但你如是心中害怕,那就不用比了。”   左少白道:“在下虽未习过暗器,但亦将舍命奉陪,不过……”   张玉瑶道:“不过什么?”   左少白道:“在下身上未带暗器,如何一个比法呢?”   张玉瑶盈盈一笑,道:“不要紧,我借给你。”   探手从腰间袋中,摸出了一把银莲子,数了十颗,递将过去,说道:“这银莲子,乃暗器最容易用的一种,只要你腕力强大,认得准,就可以了。”   左少白手中没有暗器,只好伸手接过,心中暗自好笑,道:“哪有这等比法?把自己暗器借给别人应用。”   只听张玉瑶道:“你既然没有练过暗器,那就让你先行出手吧。   左少白道:“在下堂堂男子汉,岂肯要姑娘相让?”   张玉瑶笑道:“我如先出手,你就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左少白摇头,道:“就算我伤在你的手中,也不能要你来让我。”   张玉瑶道:“好吧!你既坚持不肯要我相让,那咱们就打个赌吧,谁胜了,谁先出手。”   左少白心道:这倒公平,当下说道:“赌什么?”   张玉瑶道:“题目由你来出?”   左少白想了一想,道:“由姑娘出吧!”   张玉瑶道:“我出题目可以。但却不许反对,我怎么出,咱们就怎么赌。”   左少白皱皱眉头,道:“好吧!由得姑娘就是。”   张玉瑶举手理理鬓边散发,娇声笑道:“你猜猜我几岁了?”   左少白任了一怔,付道:“这等打赌之法,你岂不是赢定了么?但事前已经承诺,不好反对,只好仔细的打量一阵,道:“在下看姑娘一十八岁。”   张玉瑶“嗤”的一笑,道:“你猜猜看,你猜中了没有?”   左少白道:“自然是猜不中了,纵是在下猜中了,姑娘不肯承认,也是枉然。”   张玉瑶微微一笑,道:“你猜的一点不错,该你先出手了。”   缓步退到一丈开外,接道:“好啦!你打吧!”   左少白右手握了两个银莲子,道:“姑娘小心了!”右手一抖。两颗莲子破空而去。   第十八章 神秘女剑主     他虽然没有习练过暗器,但腕力强劲,两颗银莲子划空生啸,分向张玉瑶双肩“井穴”   打去。   哪知银莲子刚刚出手,张玉瑶人已闪避开去,轻轻松松,若无其事,竟似先已知道左少白打的位置一样。   左少白一皱眉头,扬腕又打出两颗银莲子。   张玉瑶娇声笑道:“你这样的打法不行。”笑喝声中,人已闪避开去。   左少白心中一动,右手取了三颗银莲子,一抬腕,两颗先行出打出,待那张王瑶闪避开去,第三颗紧随着打了出去。   张玉瑶道:“这一下有了进步。”身躯连闪,避开了三颗银莲子,接道:“时不我与,你已经打出了七颗,这三颗你如打我不到,这一阵暗器比赛,你就输定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每次一抬手,刚刚发出银莲子,她就先避开去,似是早已料定了我打出的方位,自然是打她不着,看来这一阵比赛暗器,势非落败不可。   只听张玉瑶格格笑道:“要不要我教你打法?”   左少白生性高傲,冷冷说道:“不劳姑娘费心,在下纵然打不中姑娘,姑娘也未必就能打得中在下。”右腕一振,三颗银莲子品字形一齐飞出去。   张玉瑶施出铁板桥工夫,仰身向后一卧,三颗银莲子掠面飞过。   左少白十颗银莲子全部出手,连对方的衣据也未沾上一下,心中暗道:“看来暗器手法,也是一门武功,日后非得下点功夫不可。”   张玉瑶一挺而起,嫣然一笑,道:“小心了,现在该我打啦!”   左少白抱臂一站,道:“姑娘尽管出手。”暗中提气全神戒备。   张玉瑶两道清澈的星目中,神光流转,打量了左少白一阵,说道:“我的暗器手法,虽然不敢说独步武林,但能够和我颉颃的高手,实在不多,如是被我打中,败在我的手上,实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左少白心中暗道:她在未出手之前,先来这几句攻心之言,使我先自乱了章法,当下说道:“姑娘尽管出手。”   张玉瑶突然一抖玉腕,道:“当心。”两点星芒,一闪而至。   左少自看暗器来路,心中暗道:“这又何足为奇?”身子横向旁侧一闪,避让开去。   张玉瑶道:“这一招叫‘二仙开道’,最是容易闪避,下面这一招叫‘三元联第’,比起刚才那‘二仙开道’,困难多了。喝声未完,三点寒芒,已破空飞到。   左少白看那飞来三点寒芒,似是笼罩了很大的地方,急提真气,横里向分侧一跃,飞出了六七尺远,才算让开。   哪知脚根尚未站稳,突然一道破突啸风,急急飞到。左少白吃了一惊,来不及抬头寻望,只凭双耳听风辨位,急急向左让去。   岂知这左移之势,有如故意往暗器之上撞去一般,刚刚停下身子,正好有一颗银莲子急击而到,匆忙之中,急急把头一偏,银莲子挟着一股疾风,掠耳飞过。   耳际间响起了张玉瑶娇笑之声,道:“这是最后三颗银莲子了,最是难以闪避,你如能让得开去,这一阵暗器之赛,咱们算也成了一次不分胜败之局。”   左少白暗道:“但得如此。”抬目凝神望去。   张玉瑶似是有意让他瞧到一般,缓缓一扬手,三颗银莲子一线飞来。   左少白心中暗笑道:看来这最后一次,也最好闪避的了。   心中念头还未转完,突然间奇事横生。   只见那一线飞来的银莲子,最后一颗突然加快,疾冲而上,插上了前面的一颗,劲势不衰,又自撞上最前一颗。   三颗银莲子连环撞击之下,横散而飞,左少白只瞧的心头震动,暗道:“这等手法,当真是奇奥的很。”   但觉三颗银莲子,撞击之后,速度一齐加快,一闪而至。   左少白急急向右侧门去,但仍然晚了一步,一颗银莲子正打在肩头之上。   张玉瑶微微一笑,缓步走了过来,道:“拳脚上咱们未分胜负,剑术上你却胜我一筹,暗器我又胜过了你,兵刃、暗器,各胜了一阵,拳掌平分秋色,这是一桩很公平的比赛啊!”   左少白左肩头上,虽然被银莲子击中,但只有一点些微的疼痛,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恐怕她听出了自己的身世。   十三年前亡命的情景,在他那童稚的心灵之中,烙下了一片难忘的悲痛、仇恨。这痛苦的烙痕,与日俱增,随年龄的增长,更觉鲜明。   他明白,一旦把身世、姓名传扬开去,立时将震动整个江湖,九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将联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派出高手追杀于他,那将搅乱了整个武林,使他无法查访白鹤堡何以会和整个武林结仇的真相。(他已经在福寿堡表明身份了呀!现在还怕什么?不通!——bbmm)   这念头在他心头转了几百转,仍然是感觉到兹事体大,不能够置之不理,如若眼前的美丽姑娘,当真的听去了他的身世,说不得,只有杀之灭口一途了。   他抬头打量了张玉瑶,严肃的说道:“姑娘!在下想问姑娘一件事,还望姑娘据实回答。”   张玉瑶看他神色肃然,不禁一怔,道:“什么事?”   左少白道:“姑娘可知在下在的姓名么?”   张玉瑶摇摇头,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左少白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了,姑娘请便吧!”   张玉瑶心中暗道:“这人有些不对,忽而紧张,忽而轻松定然有什么毛病,哼!他想吓唬我,我也得吓唬他一下才成。”   她自幼在娇宠惯养中长大,任性异常,不论什么事,想到就做。当下也把脸色一拉,道:“喂!你知道我是谁么?”   左少白从黄荣口中,得到了她的姓名,说道:“姑娘姓张闺讳玉瑶,对么?”   张玉瑶大眼睛眨动了一动,突然怒道:“这张玉瑶也是你叫的么?”   左少白不愿和她斗口,一抱拳,道:“好!就算在下叫错了,这厢陪礼就是。”急急转身,大步而去。   黄荣、高光眼看左少白大步走去,立时急急的追了上去,三人快步急行,眨眼间消失在林木中。   张玉瑶望着左少白的背影,逐渐消失,突觉一股无名怒火,直冒上来,忍不住骂道:   “哼!谁要你陪礼了?你们讨厌我,我非教训你们一顿不可!”瞄了三人去向,大步追了过去。   左少白等三人,出得密林之后,立施展轻身提纵工夫,疾行急走。   此刻,三人已成这一带武林人物追寻的目标,心知只要行踪暴现,追踪的武林高手,立时将蜂涌而至,是以,单选荒僻的小径行去,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路,瞥见一座荒凉的小庙,矗立在夜色之中。   黄荣低声说道:“这地方十分荒凉,一眼不见人家,咱们暂时到庙中休息一下,商量一个掩蔽行踪之计。”   左少白亦觉着这等躲躲闪闪,终非长久之局,当下说道:“不错!小兄亦有此感。”当下进入庙中。   这是一座荒凉的小庙,总共不过两间房子大小,三人行到神案前面一齐坐了下来,黄荣为人谨慎小心,闪出庙外,默查来路,不见有人追踪,才重回神案前面,低声说道:“眼见这岳阳附近形势十分混乱,那‘仇恨之剑’,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而且出手毒辣,遇着必死,显非江湖上一般个人恩怨的仇恨可比,其用心之毒,范围之广,似是要和整个武林作对。”   高光接道:“不错啊!那人定然是一位初出江湖的人物,想在武林之中闯出万儿,故尔出道之后,故作惊人举动,创出‘仇恨之剑’。”   黄荣接道:“如是他想闯名立万,办法何止一端,岂会这等大肆滥杀,先结下无数仇人?”   高光道:“是啊!二哥这一提,我也觉着不对了。”   左少白突然站了起来,不停的来回走动,口中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物和我左少白一般的遭遇不成,背负了满身的血仇、怨恨。”   突闻得一阵马蹄奔行之声,遥遥传了过来。   左少白陡然一惊,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黄荣一跃而起,闪出庙门,心中暗自嘀咕道:“莫要又是那张玉瑶追了过来?”   凝目望去,正南方隐现出一团黑影,疾快的奔了过来,看样子,似是直对这座小庙而来。   心中正在惊愕,突闻正东、正北,又响起了马蹄之声。这一阵蹄声缭乱,约略估计,至少在五匹快马以上。但闻蹄声渐近,似是都对着这座小庙驰来。   黄荣急退而入,低声说道:“三匹快马,都似奔此小庙。”   高光道:“定是那姓张的丫头,败在大哥手下,心中不眼约来人手,追踪而至,如是不愿和她动手,咱们就快些离开。”   黄荣道:“来不及了。”   但闻蹄声得得,已到了庙外。   左少白回首一瞥身后神案,低声说道:“先躲入神案下面再说。”三人伏身一闪,避入神案下面。   就在三个刚刚藏好身子时,两匹快马已到庙前,两个去身黑衣人,齐齐跃下马背,并肩进入庙中。   只听左面一人说道:“十一郎,你可勘查这附近情势了么?”   右面一个黑衣人笑道:“小弟费了一日功夫,才寻到了这样一座隐秘的荒庙,四周五里内没有人家。”   左面那黑衣人道:“好!咱们先动手把这座荒庙打扫一下。”   那被称十一郎的笑道:“不敢劳动九哥,小弟早已打扫过了。”   “嚓”的一声;晃燃了火折子,燃起神案上的火烛。   敢情那神案上早已放好了四只粗如儿臂的火烛,左少白等人庙后未曾留心,竟是没有发现。烛火融融,登时照亮了这座荒凉的小庙。   左少白等三人,摒息凝神,缩藏在神案下面一角,幸喜那神案下,和案后奉神巨像通接,地方甚大,足可供三人藏身。   只听十一郎笑道:“咱们这番举动,已然引起了整个武林同道的注目,据闻四门、三会、两大帮和九大门派,都已有了反应,遣派人手,赶来此地,这讯息不知是真是假?”   那被称九哥的黑衣大汉说道:“好像是有此传说,今夜剑主召集咱们聚会于此,想必是有重大事故……”话未说完,庙门外又走进来两个黑衣大汉。   这些人衣着相同,全是一色的黑色劲装,背上插着长剑,左腰间挂着一个很大的革囊,也不知里面放的何物?   十一郎回顾两人一眼道:“四哥,五哥。”   两个黑衣大汉齐声大笑道:“十一弟一直追随在剑主身侧,可知这番召集咱们兄弟,有什么重大事故么?”   十一郎笑道:“剑主为人,诸位兄弟无不知晓,纵然真有什么大事,也不会先对小弟说明。”只听蹄声得得而来,又是四个黑衣大汉,鱼贯而入。   左少白心中付道:这些人一般装着,举止神秘,每人似是都有着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不知是何来路?那被称剑主的又是何等人物?   心念转动之间,又是两匹快马到了庙前,一个黑衣少年急步而入,沉声说道:“剑主驾到,诸位兄长接驾。”   左少白暗中一数那黑衣大汉,连同最后进来的那黑衣少年,共有九人。   但见室中云集的黑衣大汉,迅速的排成一到横队,肃然而立,抱拳过头,齐声说道:   “恭迎剑主大驾。”   左少白凝望去,只见一个黑衣黑裙、腰中系着红色带子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副特制的面罩,形状十分古怪,一瞥而过,左少白竟是未瞧清楚那面罩详细形态。   那黑衣女子身后,紧随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婢女,全身青衣,背插长剑,倒是长的眉清目秀,娇美动人。   只见那黑衣女子一挥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说道:“不用多礼了!”声音甜脆,十分悦耳。   列队而立的黑衣大汉,应了一声,垂下双手,恭恭敬敬,站在两侧,似乎对那女人,有着无比的敬畏。   只见那被称剑主的黑衣女子,行到了神案前面,停下娇躯,回顾了九个黑衣人一眼,道:“大郎、二郎、三郎,此刻还未赶到这里,定然遇了什么阻碍……”目光一转,望着那随行而来黑衣少年,接道:“十二郎,你可通知他们了?”   十二郎道:“属从通知过了。”   那黑衣女子冷漠的说道:“既然他们误了时间,我们不再等他们了。”   那列队而立的黑衣大汉,突然一齐躬身抱拳,左列为首一人当先说道:“四郎报事,属从在五日之内,连用三支‘仇恨之剑’,伤了三位武林人物?”   黑衣剑主道:“你可知晓他们的身份?”   四郎道:“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两个是福寿堡中之人?”   黑衣剑主道:“他们可都是当场死去了么?”   四郎说道:“除了那少林俗家弟子之外,其余两人属从眼看之下死去。”   黑衣剑主一挥手,道:“很好!迎春记他一功。”   站在那黑衣女子左侧美婢,应了一声,拿出一本小册,用黛笔在小册上划了一下。   只听依序接道:“六郎报事,属从在五日之内,用出一只‘仇恨之剑’,杀死了七星会中一位舵主。”   黑衣剑主道:“无功无过。”   六郎、七郎,连续报了下去,各是无功无过之局,九郎在五日之内,连杀七个武林高手,居功最高,连记了三个大功。   十一郎、十二郎负有传号剑主之命,没有功过可记,只有十郎呆若木鸡的站在一侧,垂首闭目,默不作声。   黑衣剑主轻轻咳了一声,道:“十郎,你怎么不说话呢?”   十郎抱拳过顶,沉声说道:“十郎乏善可陈,五日内未伤得一个武林人物,故尔不知从何报起。”   黑衣剑主道:“事分功过,定有赏罚,你可知你犯什么罪么?”   十郎道:“属从知道,但凭剑主责罚。”   黑衣剑主叹道:“理应斩去一指,姑念初犯,记罚一次,日后将功折罪。”   十郎道:“剑主恩典,属从感恩不尽!”   突闻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直向庙中奔来,两个青衣美婢,警觉异常,左掌一挥。熄去了案上烛火,右手已抽出肩上长剑。   九个黑衣剑士,迅速的散布开去,布成了严密的合击剑阵,来人只要进入庙中,立时将受到四面八方的长剑合击。左少白听声辨位,发觉那黑衣剑主一直静静的站着未动。只见一条黑色人影,疾如闪电般窜人了庙中。   隐藏门后的八、九郎,当先发难,长剑闪起两道寒虹,刺了过去。来人身子矫健,手中长剑一转,“当当”两声,竟把两把长剑一齐封开。   交手一招,忽那黑衣剑主喝道:“住手,自己人!”   事实上,不用那黑衣剑主喝叫,隐身庙中的黑衣剑士,已然瞧清楚了来人,长剑早已收势不发。十一郎转声喝道:“来的可是三哥么?”   来人应道:“正是小兄,剑主大驾到了么?”   黑衣剑主接道:“本座在此。”   来人右腕一翻,长剑入鞘,道:“三郎报事……”   黑衣剑主接道:“何以不守约命?”   三郎道:“属从如约而来,但途中闻得一则惊人消息,故尔延误了时间,还望剑主恕罪!”   黑衣剑主道:“什么惊人消息?”   三郎道:“属从等暗中跟踪几位武林人物,愿想俟机下手,却不料从他们口中听到,当代少林掌门方丈已经悄然到了南岳。”   黑衣剑主似是受了很大的震动,口中“啊”了一声。接道:“还有什么人?”   三郎道:“峨嵋、崆峒、武当三大门派的掌门人同时赶往南岳,和那少林派的掌门人聚晤,不知为了何事?”   黑衣剑主冷笑一声,道:“他们顶着正大门派的帽子,但所作所为,却是见不得天日的事……”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大郎、二郎呢?”   三郎应道:“两位兄弟已经易装赶往南岳。属从特地赶来禀告剑主。恭请示下。”   黑衣剑主沉吟了一阵,道:“很好,如能杀得四大门派之中,任何一派掌门人,必将哄动江湖,那是强过杀他十个百个门下弟子,你们立时动身,易装赶往南岳,沿途之上,暂时不许擅用‘仇恨之剑’,以免打草惊蛇,使他们有所警觉。”   分列两侧的黑衣剑士,齐齐应了一声。奔出庙外,但闻蹄声得得。逐渐远去。   这时,荒凉的庙堂上,尚余下黑衣剑主和两个青衣侍婢。”   只听那黑衣剑主柔声说道:“迎春,你出去瞧瞧他们,可都走远了么?”声音柔和,和适才那冷漠之音大不相同。   左侧那青衣女婢应了一声,奔出店外,片刻之后,重又返回庙中,娇声说道:“启家姑娘,十位剑士都已走的踪影不见。”   黑衣剑主长长叹息了一串,道:“那很好,咱们也该动身了!”   迎春道:“小婢有事请示姑娘。”   黑衣剑主道:“什么事?”   迎春道:“小婢掌管这记功簿上,大郎、九郎,都已各记九功,再有一功,就满了姑娘答允赐赏之诺。姑娘一向言出法随,十二剑士驯若羔羊,如若到时姑娘赐赏之诺不能兑现只怕以后难以再使十二剑士俯首听命。”   左少白等隐藏在神案之下,无法看清那黑衣剑主的举动但隐隐间,感觉到那黑衣剑主,似是遇上了极大的难题。心中暗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古往今来,有罚必然有赏,你既然定下了森严的罚规。自是也该有重赏才是,似这般吝赏严罚,岂是收络人心之道?”   但闻那黑衣剑主说道:“那已记有九功的只有大郎、九郎两人么?”   迎春道:“记有九功虽只有大郎、九郎两人,但二郎、三郎,已然各有八功,这两人急起直追,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黑衣剑主幽幽叹息一声,道:“但望这次南岳之行,大郎、九郎伤亡在四大门派事门人的手中,我也可以免去这些烦恼了。”   迎春道:“十二剑士个个武功高强,大郎、九郎,尤为突出,二郎、三郎仅次两人,如是这四人有了什么三长三两短,只怕再难找得替补之人。”   只听右侧一个青衣小婢道:“小婢和迎春姐的看法不同;我认为那十郎深藏不露,表面上处处落人之后,实则是身负绝技,但因身受我等钳制,只好忍气吞声,如若论及十二剑士的武功、心机,此人当首列第一!”   迎春道:“那十郎自随姑娘出道以来,未立寸功,也还罢了,两次面临到受罚边缘,如不是姑娘仁慈。把刑罚改作记罚,此刻,他早已被斩落了几个手指,如是他果真的身怀绝技,难道连这等断指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么?”   右边那青衣小婢笑道:“姐姐说的虽是道理,但只能用来衡量平常的人,如是用此衡度十郎,那就有些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之误。”   黑衣剑主突然接口说道:“吟秋,咱们三人,名虽主婢,事实上却是情同骨肉,你说那十郎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是有感而发?还是确有所宗?”   吟秋道:“小婢如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岂敢这般畅所欲言。”   黑衣剑主道:“既有所见,何不说出来,咱们大家研讨一番,也许能够找出些眉目出来。”   吟秋道:“四日之前,小婢奉命到那福寿堡中,探查堡中动静,十郎和小婢同行之事,姑娘还记得么?”   黑衣剑主道:“不错,我要你易容前往,最好能设法混入堡中。”   吟秋道:“小婢在那福寿堡中,偷得一套衣服,准备扮作堡中侍婢,混入堡中内室,一则可探听消息,二则亦可借机会闹它个神鬼不安,使那已经混乱的福寿堡,更加混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黑衣剑主接道:“这和十郎何干?”   吟秋道:“十郎偷得一套堡丁衣着。和小婢一齐混入了堡中,入堡之时;那十郎突然对小婢说道:如是遇上突袭围攻,力难拒敌之时,请往西北方向选逸。”   迎春道:“这也不见得有何惊人之处。”   吟秋道:“姐姐稍安勿躁,小妹还有下情……”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姑娘传授的易容之术,确是当代武林中,首屈一指;小婢自信改扮得十分小心,却不料那福寿堡两个老奸巨滑的堡主,竟然顾及细微,连家丁奴婢们。亦有着特定的暗号,在小婢混入内室时,被一位女人发觉……”   迎春接道:“以妹妹武功而言,出手杀害一个女子,岂不是易如折枝、翻掌,为什么不把她杀掉呢?”   吟秋道:“姐姐不要把敌人估计的太低,也莫把小妹看的太高了。我已觉出身份泄露,立时就出手攻去,希望能击伤她。哪知那丫头竟也是一身武功,我一击未中、知道遇上了扎手人物,一扬手,打出了把淬毒飞针,紧随着疾掠而上,小婢和那丫头动手打了五六个照面,仍是未分胜败,那丫头大概是自知无望胜过小婢。索性大叫起来。这一来,立刻惊动了前宅中的堡奴,十几个人仗兵器蜂涌而上,把小婢围在中间,看样子颇有活擒小婢之心。”   黑衣剑主道:“可是那十郎救了你?”   吟秋道:“不错,小婢正陷危境时,十郎却突然出现,不见如何施展,十几个重重包围小婢的大汉,登时摔倒一半,小婢才得从容破围而出。”   黑衣剑主道:“有这等事?”   吟秋道:“当时十郎已改扮了装束,但小婢却是确已认出是他。”   迎春道:“事后你可曾问了他么?”   吟秋道:“问过了。但他却不肯承认。”   黑衣剑主道:“这就有些奇怪了。既是十郎。他又为何不肯承认呢?”   吟秋道:“他虽是不肯承认。但小婢坚信他无疑。因此,曾在暗中追问过他两次。第一次虽仍极力否认。但第二次却微笑不答。”   黑衣剑主肃然说道:“果真如此,那十郎倒是一位可疑的人物了。”   吟秋笑道:“目下还很难遂作判论。十郎虽然是深藏不露,但他并无背叛姑娘之心,其间或是别有稳情。”   迎春道:“如是妹妹没有着错,咱们却得留心一些。”   那黑衣剑主叹息一声,道:“此事还要有劳吟秋暗中设法查个明白,迎春和我,仍然装作不知,以免使他有备,妨碍了吟秋。”   吟秋道:“剑主放心,小婢自信在一月之内,必可查出十郎内怀隐情。”   迎春道:“十二剑士,出动甚久,咱们也该动身了!”   黑衣剑主道:“但愿南岳之行,能够生擒活捉四派中一位掌门人,那就不虚此行了。”   左少白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气啊。要生擒四派中一位掌门人,岂是容易的事情?”   但闻步履声动,黑衣剑主和那两个青衣大婢一齐出庙而去。   左少白待三人去远,当先从神案之下走了出来,伸动一下双臂。低声对黄荣等说道:   “目下武林道上。到处追查这‘仇恨之剑’不得,但却被咱们无意遇上。”   突然一个冷漠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遇上了。只有一条路走。”   左少白怔了怔,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美婢,满含怒意,挡住了庙门。   黄荣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早已发觉我等隐身在神案下,但却不肯揭穿。   左少白拱手,道:“姑娘……”   那青衣美婢冷冷说道:“不用套交情,你们动手自绝呢?还是要我出手?”   左少白道:“彼此无怨无仇……”   那青衣美婢冷冷说道:“天下武林同道都和我们剑主有着极深的仇隙,纵无怨仇,亦不放过,何况隐身在神案之下,偷听了我等说话,自是死有余辜了。”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是不愿和姑娘冲突而已,如是姑娘觉着在下很怕姑娘,那就未免想错了。””   那高光早已忍耐不住,要待发作,话到口边时,突然想到那密林吃了张玉瑶的苦头不少,此女气定神间,出言冷峻,和那张玉瑶大可比美,赶忙忍了下去。   那青衣女两道明澈的眼神,投注在左少白的脸上。冷冷说道:“你很自负,想来定然是身怀惊人的绝技了?”一面举步向左少白直欺而上。   左少白右手一挥,低声对黄荣等说道:“你们快退回去。”   黄荣、高光眼看那青衣美婢,莲步珊珊的走了过来。行动之间,毫无敌对之意,心中暗暗忖道:此女如不是身怀奇技。定然要施展什么奇怪手段,但左少白挥手要两人退下,只好退向小庙一角。   那青衣女逼近左少白三四尺远,停了下来,缓缓问道:“看将起来,在这三人之中,你还是首脑人物了?”   左少白道:“不敢!不敢!姑娘夸奖了。”   那青衣大婢突然冷笑一声,道:“打蛇打头,擒贼擒王,你既是三人之首,那就要小心了!”   说话声,忽见她右手一翻,一道白光,快如电光石火一般,斩了过来。   黄荣只瞧的大为吃惊。暗忖道:“瞧不出这女娃儿,竟然有着如此快速的手法。”   左少白似是也未料到她出手如此之快,纵身一跃,闪避开去,心头就是惊骇不已。   那青衣美婢冷笑一声,道:“无怪你有点自负,倒是真的有些本领。”又缓步向前通来。   左少白实未料到她拔剑如此之快。虽然早有戒备,避开了一剑。心头已是惊骇不已。   眼看那青衣美婢向前逼来。哪里还敢存丝毫大意,“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平横胸前,凝神戒备。   那青衣美婢行近在少白的身前三步左右时,突然一挫柳腰,长剑急点而出。   左少白长剑疾起,全身幻起一片剑影,但闻一阵金铁交鸣。那青衣女突然提剑倒退,人影一闪,人已到庙外,紧随着一个纵跃,隐入夜色之中不见。   黄荣望着那疾奔而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大哥,那丫头可是受了伤么?”   左少白道:“没有受伤,但她内力输我一筹,一招硬拼之下,吃了一点小亏。”   高光道:“这女娃儿拔剑奇快,江湖上甚是罕见,大哥可瞧出她是哪一门的武功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小兄虽然听闻恩师解说天下各家剑路,但此女交手两招即退;就是瞧它不出。”   黄荣叹道:“那黑衣剑主,不知是何许人物,看样子似是和天下各大门派都有着很深的仇恨。”   第十九章 义动生死判     左少白凝目沉思了一阵。道:“不错,这几人的来历、身世。必有难以宣泄的隐密,尤其那黑衣剑主,看她那美好的身段,实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才是,可是她却故意的戴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   后到此处,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大事一般,急急还剑入鞘,道:“咱们得快些离开!”   黄荣、高光,都似若有警觉一般,一语不发的向庙外走去。   左少白道:“小兄开道,你们小心一些。”当先放腿奔去。三人一口气跑出了四五里,才放缓了脚步。   左少白道:“那丫头虽然吃了一点小亏,但她并未落败,匆匆而去。恐必是讨取救兵;如若咱们不早些离开,只怕是难免要有一场恶战。一个侍婢就有那般武功,想那黑衣剑主,定然身怀奇技了,如果真的拼斗起来,咱们虽然未必就会落败。但这一战惨烈,当是在预料之中。”   黄荣道:“大哥所见极是,那黑衣剑主所作所为,和大哥颇有相似之处。”   左少白只觉心头一阵跳动,良久才平复下来,道:“也许是江湖之上,含冤的人太多了,武林中之正义,似是正在衰微破败,弱肉强食;不知造出了多少沉冤惨事。小兄日后如有所成,必将为武林主持正义,树立一些规范,也许可以减少武林中一些杀劫。”   高光笑道:“大哥有此雄心,小弟等自是全力以赴,虽死无憾……”   语声微微一顿,道:“那黑衣剑主异想天开,创出了‘仇恨之剑’,使武林为之震动,大哥何不也想出一点名堂出来呢?”   左少白道:“想什么呢?”   黄荣道:“三弟之言,倒也有理,那黑衣剑主创出‘仇恨之剑’,实已先收了震慑人心之效。”   左少白道:“我满怀怨恨,恨满天下,这‘仇恨之剑’该由我们来用才是,但却被她捷足先登了!”   黄荣道:“如果大哥创用一个‘正义之刀’,岂不是和那‘仇恨之剑’相映武林。而且气势尤有过之了!”   高光道:“‘正义之刀’好极了,咱们找家造兵器的地方,要他打造一些短刀,刻上‘正义之刀’四个字,也可和那‘仇恨之剑’在江湖中别别苗头。”   左少白道:“好!就依两位兄弟之意。”   三人计议已定,立刻动身,我了一家兵器店,打造一些短刀,直奔南岳而去。   这三人为了隐秘行踪,除了改装易容之外。昼伏夜行,一路行去,竟然未被人发觉。这日,天亮时分。来到衡山附近的南岳。   黄荣低声说道:“此地距那衡山已然不远,想那少林、武当等,都是当今武林中人才鼎盛的门派,掌门人既然到了南岳,防守定然十分森严,咱们这般风尘仆仆的赶来,定然要引起他们怀疑,不如先找处客栈,住了下来,一则可休息一下连日奔走劳碌,养精蓄锐,二则也可从容计议想出一个登山之策。”   左少白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法,凝目沉思,默不作声,似是根本未曾听得黄荣之言。   只听左少白喃喃自语道:“对了,就是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   他自言自语,黄荣、高光也不懂他说的什么,但见那左少白神态肃然,两人也不便多加追问。   高光低声说道:“我看大哥,别有所念,有些神不守舍的味道,我瞧,不要再问他了。”   两人正商议之间。突听在少白说道:“不成。咱们不能就这样的赶向南岳,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黄荣微微一笑。知他适才确未听到。全神贯注,不知想的什么?不再多言,转身带路。   这时,天色刚刚放亮,大部客栈都未开门,黄荣带两人找了一处偏僻的小客栈。叫开找门,又吩咐店家准备些食用之物。原来三人赶了一夜,尚未进过饮食。左少白仍然凝神低首,沉思不语。   那高光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住,说道:“大哥,可是想心事么?”   左少白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四大门派了。”   黄荣也说不住气了,沉声说道:“大哥心中有事,何不提出和小弟合计一下?”   左少白目光一掠两人,笑道:“咱们那夜在荒庙之中,听得那黑衣剑主属下说,有四大门派掌门人,要在这南岳会晤么?”   高光道:“不错啊!”   左少白道:“两位兄弟。可记得是哪四大门派么?”   高光道:“少林、武当、崆峒,峨嵋。”   左少白道:“这就是了,小兄曾记得亡父说过,昔年在白马山烟云峰中。死亡的也就是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因为他们之死,惹起江湖上无穷风波。不知如何?武林中忽然传说出,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是被家父所害,才引起九大门派,联合四门、三会、两大帮,各派高手;夜袭白鹤堡的惨事。眼下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想都是承继那日死亡掌门之位,不知何故,竟会这般凑巧的聚会一处?”   黄荣道:“不错,这其间确实有可疑之处。”   左少白道:“也许四人这次聚会,和十余年前烟云峰上那段公案有关?”   高光接道:“咱们及时赶来了,自然是非得找到他们不可,纵然是引起冲突,那也是在所不惜了。”   左少白道:“小兄之意,咱们不能和他们冲突,想一个万全之策,混在四大门派掌门人的身侧。或可能听得昔年左家沉冤往事的原因何在?”   黄荣道:“这个,只怕是有些不易。”   左少白道:“小兄亦为此苦苦思索,却是始终想不出有何良策,混到四派掌门人的身侧,能使四人觉不出来。”   高光道:“小弟倒有一个办法。”   左少白道:“三弟粗中有细,不知有何高见?”   高光道:“咱们设法扮作四派掌门人的从人,岂不是可以混到四人身侧了么?”   左少白道:“想那随行护驾之人,必都是派中高手,掌门人岂有不识之理,此计万难行通。”   黄荣缓缓说道:“如若能扮装一种身份,使少林认为是峨嵋门下,崆峒误识是武当门下,大家都不好问,而忽略过去。”   左少白星目眨动,神光闪闪,点头赞道:“这办法,确然不错!”   黄荣道:“大哥先别称赞。那四派掌门人,是否真的会来,眼下还难预料,纵然已到南岳,又在何处晤见?咱们是全然不知,南岳方圆数百里。峰峦无数,绝谷千万,咱们总不能每一峰,每一处全都找到。”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不错,唉!不知那黑衣剑主手下十二剑士,如何能够找得到他们会晤之地产   黄荣道:“以少林等四派掌门人的身份,行经之处,本该大为哄动,找他们自是容易至极,但此次四人如此密相约晤;那会见之处,必然是隐密异常了。”   高光道:“还有一处,使人百思不解,四人既都是掌门人身份,为什么不在他们居住之处会见,那地方既安全;又方便,却要跑到和四派全都无关的南岳见面呢?”   左少白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黄荣道:“以小弟推想,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必是在商量一件极端机密的重大事情,既不愿门中长老、弟子知道,又不愿其他五大门派知情,才在这和四派都无关系的衡山会晤。”   左少白道:“当年白鹤堡被天下武林联手屠戮,起因就为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遭受暗算而死,也许这次他们会晤,和昔年白鹤堡血案有关……”   他仰起头望着屋顶,脸上是一片坚决之色。缓缓接道:“无论如何,咱们非得找出他们会晤之处不可!”   黄荣道:“自该如此,今宵咱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晨易容改装,赶往入山要道处,分头守候,咱们这番兼程赶路,或己超在那黑衣剑主之前,只要能发现那黑衣剑主和她属下十二剑士行踪,就不难找到那四派掌门人会晤之地了。”   左少白道:“目下也只好如此了。两位经这几天来奔走,想必十分疲累。也该早些休息了。”   一宿无事,次晨起身,盥洗吃喝之后,立时改装上路,半日急行,至中午时分,已到了衡山主峰之下。三人相顾了一下四周形势。约定好会面时间,和指路暗记。分散而行,布守在三处入山要道之上。   且说左少白扮成一个山居樵子。把兵刃混入了两捆草柴之中担在肩上,走到一道岔路口放下肩上柴担,坐了下来,希望能发现一点可资追寻的蛛丝马迹。这条岔道共有两条小径,一条通往山上。一条通向一道山谷中去。   左少白把柴担放在岔道进口处一块大山石旁,人却倚石而坐,装出一讨采薪归来,道旁小息的模样。   山道崎岖,行人稀少,左少白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竟是不见一个行人经过。   正自感到不耐之际,瞥见一条人影,由山边转了下来,来人大约四十上下,肩上一担木柴,急步行过山峰,走到岔道口处,突然停下脚步,放下柴担,打量了左少白一阵,道:   “你定是是新迁来此的,过去咱们从未见过。”   左少白心中暗道:“糟糕,莫要被他瞧出了破绽。”口中应道:“在下迁此不久。”双目却盯住樵夫脸上打量,看他是否习练过武功?   那樵夫笑道:“我说呢,咱们过去没有见过面,你可是今日第一次到此打柴么?”   左少白道:“正是如此,以后望兄台多多指教。”   那樵夫叹道:“此地,打柴之人原本很多,如今只余下我一个人了,你来了,我也有个伴儿。”   左少白心中一动,问道:“为什么只余下兄台一人了呢,可是山高路险,不易攀登之故?”   那樵夫摇摇头,指着左面山谷说道:“转过前面谷口山角。尽是古松、胡叶。都是上好的烧柴,手脚快的,一袋烟时光,就可以采上一担。”   左少白道:“想是打柴之人过多,采完了谷中树木。”   那樵夫装上一袋旱烟。吸了一口,笑道:“那条山谷绵延百里,深入山腹,谷中尽是古松、胡叶,就是采上百年,也是采它不完。”   左少白忽然动了好奇之心,问道:“既是如此,为什么都不来采了呢?”   那樵夫望了左少白柴担一眼,接道:“幸好老弟没有进入谷去,唉!若是进了谷中;此刻咱们也说不成话了。”他久年在此采薪,一瞧左少白柴担,已知不是由那谷中采来。   左少白道:“为什么呢?”   那樵夫道:“这谷中在半年之前,突然来了两只怪物,高大如人,奔行似飞,连伤了十几个打柴的人以后,所有的打柴人,都视此谷有如畏途。连这山道也不敢走了。”   左少白忖道:“我说呢?等了这半天,不见行人。”口中却问道:“兄命何以不怕?”   樵夫道:“初时,也是害怕,有一次我喝了老酒,带着几分酒意,迷迷糊糊到后面山下打柴,竟是未遇上意外。以后胆子渐大。又贪图路近,就日日到后面山上打柴,已经四月有余了,仍未见那怪物出现过,想是那怪物只在山谷之内活动,不到山谷外边来。”   左少白道:“或许那谷中怪物,早已离开此地了。”   那樵夫道:“我也是这样想,亦曾邀约过几位同行,进入谷中瞧瞧,但想起半年前那怪物伤人之事,余悸犹存,无人肯陪我前去,一个人我也不敢去了……”   缓缓站起身子,接道:“咱们一起走吧!”   左少白道:“兄台先走一步,我还等一个人。”   那樵夫奇道:“等人?”满脸疑惑之色,望了左少白一眼,担起柴担而去。   左少白看那樵夫去远,回头望着谷口,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是谷中真有怪物,我应该为此地除去一害才是。”   善念一动,竟难遏止,伸手从柴草中取出兵刃佩好,直向谷中奔去,转过入口山角,果见一片无际松林,混在丛丛胡叶树中,向谷中伸展而入。   左少白运气戒备,直向谷中行去。深入了百丈左右,仍是不见动静;心中暗暗付道:   “也许那怪物早已离开了此地了?”   心念转动间,突闻一阵人语声,传了过来,心中怦然一动,急急藏入一片胡叶之中,凝神望去,只见数丈外,一株大松之后,转出两个人来,左面一人,全身青衣,身背长剑,脸色苍白,年约三十左右。右面一人,年过半百,颌下一络花白山羊胡子,一身黑色长袍,身上却未带兵刃。只听那年轻的青衣人说道:“听说少林、武当、崆峒、峨嵋等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要在南岳聚晤,不知要合计什么大事?”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黑衣老者道:“此事和咱们会中毫无关系,不知会主何以会这般关心?非得打听出他们在何处会晤不可。但这四大门派,都正在人才鼎盛时期,门下高手无数,窥探机密,二是江湖大忌之事,若因此和四大门派结下了梁子,那可是大不划算的事……”   那青衣人接道:“会主作事,一向使人难测,也许他早有了算计。”两人边谈边走,人渐远去,声音亦渐不可闻。   左少白心中暗道:“看来这道山谷之中,早已住有了武林人物,听那青衣人口气,谷中之人;似还是一会之主,难道他们把发号施令的总堂,也设在这谷中不成?”   眼看那黑衣老者和青衣人,已走的踪影不见,才缓缓站了起来。忖道:“这谷中既有武林人物盘踞,那怪物伤人的事,只怕是他们故意作出来的,自是不用再找那怪物了,且先出谷去,和两位兄弟见过再说。”   正待举步而行,突闻一个冷冷声音喝道:“站住!”   左少白陡然回过身去,只见一个枯瘦如柴、三角眼、八字眉,形容古怪,身着黑袍的老者,额下白髯飘飘,站在身后七八尺处,不禁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俊的轻功!几时到了我的身后,我竟是一无所知。”镇静一下心神,说道:“老丈有何见教?”   那人一双三角怪眼中,神光一闪,冷冷说道:“你穿着这身衣服,身上却佩带着兵刃,看上去不伦不类,定然是初出茅庐的人,令师肯派你来作奸细,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左少白自己瞧了一眼,亦觉着神态可笑,一身粗布的装束,右肋却挂着一柄形式奇古的单刀,左面悬着一柄长剑,当下说道:“在下只是无意到此,并非是为作奸细而来。”   那黑衣枯瘦老人,“咕咕”两声怪笑道:“你可知老夫是谁么?”   左少白道:“不知道。”   那黑衣枯瘦老人微微一怔,道:“你可听过老夫这异于世人的笑声么?”说完,又是“咕咕”两声大笑。   左少白听他笑声,却是生平未闻的奇怪之声,又如两只蛤蟆击斗,发出的奇异怒喝之一声一般,心中暗道:“此人要我猜他姓名,那定然是一位大大的有名人物了。这等古怪的笑声,更是别树一帜,略有江湖阅历之人,不难一猜便中,只可借自已经历大浅,竟是想它不出。”   那黑衣枯瘦老者,久久不闻左少白回答之言,倒也是大感奇怪,当下冷笑一声,道:   “老夫是谁,也猜不出,那足下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了?”   左少白道:“不错,在下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   黑衣老者脸上的怒意,突然间减去了很多,但语气仍甚冷漠的说道:“你是少林门下?”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是,在下不是九大门派中人。”   黑衣老者道:“不是九大门派中人,那是两大帮中弟子了?”   左少白道:“在下亦非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物。”   黑衣老者微微一动,心中暗道:“听他这番话,似是对江湖上门户甚熟,难道适才那等模样,是有意装作的不成?这人来历有点奇怪,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心念一转,暗中增加了几分戒备,口中却高声说道:“你既非九大门派中弟子,又非四门、三会、两帮中人物、定然是别有来历了?我问你师承何人?”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人原本对我冷厉异常,此刻倒似是突然间变的和气起来,其中必有缘故,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心念一转,措词更见谨慎,缓缓说道:“在下师尊。已然多年不履江湖,说将出来;只怕你也不识,不说也罢。”   左少白自信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得体,始终未泄露身世之秘;但他却不知这一来,更加引起那黑衣老者的好奇之心,突然一举步,直向左少白左侧欺进,右手一伸,五个鸟爪一般的手指,直向左少白抓了过来,只是动作缓慢,适可而止,停在左少白前身一尺左右处,住掌不落。   左少白右手握着剑柄,凝神戒备,心中早已计划好拒敌之策,只要那老人右手再向前探进一寸,立时拔剑还击。   那黑衣老者削瘦的睑上,泛现出一片茫然之色。显然,眼下这位胆子奇大、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引起巨大的震动。   他镇静了一下心神,说道:“你可识得老夫这击出的掌势么?”   左少白从师数年,大部精神都集中在学习那“王道九剑”和“环宇一刀”之上,拳、掌招数,也都由王道九剑中研化而成,他只知自已武功路子,思索的破敌之策,也全由熟记于胸的招术中推想出来,至于对方武功路数,却是从未用心多想,当了答道:“不识。”   黑衣老者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不识厉害,我还认为你真的有视死如归的豪气呢?”   左少白瞧瞧那黑衣老者悬空未收的掌势,道:“这一掌纵然击下,有何可惧之处?”   黑衣老者怒道:“不知死活的娃儿,老夫如要取你之命,此刻你早伤亡在老夫的掌下了。”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老丈的口气太大了,在下实是瞧不出,你这击来的一掌,何以能将我制于死地?”   黑衣老人怒火更甚,厉声喝道:“你可要试试么?”   左少白道:“好!试试就试试!”   那黑衣人欲待发动,但见左少白神态镇静,果似毫无惊惧之色,心中大感奇怪。强自忍住怒火,说道:“娃儿,你仔细瞧,老夫这举起的掌势,罩着你全身一十二处穴道。你知我要攻向你哪一处?”   左少白道:“是把十二处穴道全部算上。”   黑衣老人道:“老夫如是落掌中途易位,你岂能封守得住,那只有坐以待毙了、”   左少白道:“我只需用剑施出一招,可以同时封住了一十二处大穴迫你收掌退避。”   那黑衣老人奇道:“有这等事?就当今武林九大门派而言,武当、昆仑两派,向以正宗剑法自居,讲究门户严谨,寓攻于守。但老夫还想不出有何剑法中有哪一招竟能一举间,封开老夫这‘五鬼搜魂’手法?”   左少白心中暗道:“武当、昆仑两派剑法,虽听见讲过,但却不甚了然、你如要和我谈论二派剑道,那我是自甘服输。”当下说道:“那是因为两派剑术中各具缺陷之故,就在下目前所见老丈这一掌的落势,并无如何难以破解之处。”   那黑衣老人看他神定气闲,言来轻松自如,不禁心中也动了怀疑之念,暗道:“听他口气,倒似是确有破我落掌一击之能,这娃儿口风奇紧,对江湖中的事,既似了然,又似不解,既不肯说出来历。口气又这般托大。看来不出手。是无法逼他现出原形。判明他的来路了。”   念转意决。口中大喝一声:“小心了!”右手五指闪电击出。   左少白霍然疾退一步,右手长剑出鞘,斜斜划出一道剑气,护住全身,果然把十二大穴,全都护住。这正是“大悲剑法”中第一招“祥云缭绕”。全身尽都为漫起的剑气所护。   那黑衣老者骇然收掌而退,望着左少白。讶然说道:“好剑法,老夫十年苦心,成此绝技。只道江湖上无人能够破得,想不到初度试招,竟为所破。”言来神情黯然,悲凄之状,溢于言表。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又没伤着你。”但见他凄苦之情,心中忽生不忍之感,说道:“老丈不必如此伤感,也许在下的剑法,刚好是老丈这一招的克星。”   黑衣老人伤感的接道:“小兄弟不用为老朽遮羞了。”缓缓转身,漫步而去,背影中流露出无限凄凉。   左少白心中忖道:“这老人相貌凶恶,但他适才举掌不落,显是怕我伤在掌下,看将起来,他心地倒是十分善良。”急急还剑入鞘,抱拳说道:“老丈留步。”   黑衣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小兄弟有何指教?”   语气大变,言词之间,大为客气。左少白道:“请恕在下冒昧相问一声,老丈在这山谷中,息居很久了么?”   那黑衣者人答道:“很久了,大约有十年光景了。”   左少白道:“十年?”   黑衣老人道:“不错。十年啦!十年来老夫日夜苦练这‘五鬼搜魂’手法,想不到我自认这旷绝武林的绝技,竟是被小兄弟轻而易举破去,唉!看将起来。老朽还得穴居十年,再出江湖了。”隐隐可见双目泪光泛动。   左少白剑眉一皱道:“老丈十年未履江湖,定非四门、三会、两帮中中人了?”   黑衣老人道:“不是,老朽未息居此谷之前,一向是独来独往。”   左少白道:“适才由此过去两人,可是老丈的门下么?”   黑衣老人道:“老朽从未收过徒弟。”   左少白道:“这就是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老丈息居幽谷十年,怎的还是解不去名、利枷锁?何况,你也不算败在我的手中。”   那黑衣老人叹道:“老朽息隐之前,曾为武当、昆仑两派中高手所败,故尔对两派剑法,下了一番苦心研究,实指望习成这‘五指搜魂’手,以克制两派剑术,洗雪十年前一败之辱,想不到身还未离此谷,就为你小兄弟剑法所制,谁想我那两个仇人,定然也在这十年之中,有着很大的进境,洗辱之望,只怕是难有实现之日了,既无能洗雪前辱,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之上走动?倒不如终身守在此谷,老死于穴洞之中好些。”   左少白道:“在下还要多问一句,老丈何以和那武当、昆仑两派中人结仇动手?”   那黑衣人长长吁一口气,道:“好!老朽虽然败在你手中,但对你小兄弟剑术上的成就,倒是敬佩得很。今日索性一吐胸中积忿,也许此后,老朽就永无再吐胸中积念之机了……”   他你脸望着无际碧空,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接道:“此事源起十三年前一件哄动江湖的公案,白鹤堡数百口男女老幼,一夜间尽遭屠戮……”   左少白只觉那字字句句,都如巨锤击下,敲在前胸之上,按不住胸中沸腾的热血,直冲而上,身子摇了两摇,几乎跌倒,踉跄退出了五六步,才算拿椿站好。   这陡然的变化,倒使黑衣老人吃了一惊,楞楞的望着左少白,问道:“你怎么了?”   左少白镇定一下心神,勉强笑道:“在下素有心痛之病,发作无时,但一发即好,老丈不用担心。”   黑衣老人双目神光闪动,仔细瞧了瞧左少白的眼神、眉宇,奇道:“老朽看小兄弟,不似带病之征?”   左少白道:“些微小疾,不算什么,老丈请说下去,在下洗耳恭听。”   那黑衣老者接道:“当时,参与其事的,几乎是包罗了天下武林各大门派、帮、会,除了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势力庞大的四门、三会、两大帮。这等惊人的声势,就算白鹤门下人人善战骁勇,也是难以抗拒。”   左少白接道:“白鹤门只不过是武林中一个小小门派,何以竟和九大门派,及四门、三会、两大帮尽都结下了不解之仇,非得满门诛绝不可?”   黑衣老人道:“唉!因那白鹤门掌门人左鉴白,是一位胸怀大志的英雄人物,接掌白鹤门后,大肆收罗弟子,声势壮盛,大有和九大门派一争长短之势,但导火于那次屠戳白鹤堡的起因,却是缘起白马山烟云峰顶,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派掌门人的神秘死亡而起。   据说,除了四派掌门人外,昆仑、华山,也有高手神秘遭杀,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亦有被杀之人,不知何故?竟把这些罪恶,都归咎于那白鹤门下,引起了史无前例的武林门派大联手,合力诛戮白鹤堡……”   左少白接口道:“想那九大门派之中,不乏明智之人,难道就不问青红皂白的移仇白鹤堡中数百无辜老幼妇孺么?”   黑衣老者道:“据闻,在四派掌门神秘死亡之时,白鹤门的掌门,左鉴白夫妇,先后出现在烟云峰上,但此言出诸四派弟子之口,究竟真象如何?老夫也难断言;只怕迄今仍是一个无法揭露的谜,但当时却为天下同道深信不疑,只有老朽和另外两位武林同道,持有异议,老朽就为此,和武当、昆仑二派中高手冲突,先后伤在两派高手的剑下。”   左少白深深一揖,道:“老前辈众醉独醒,在当时混浊情势中,独具慧眼,且肯挺身而出,为武林仗义而言,实乃是仁人侠士行径,晚辈是崇敬万分,但不知另外两位具持慧见的前辈,是何许人物?还望老前辈赐告姓名,晚辈日后见着他们两位,也好奉致敬意。”   那黑衣老人心中虽感奇怪,但却未多追问,随口应道:“一位叫鱼仙钱平,其人生平最是爱鱼,终年奔走于大泽江河之中,寻找各种奇鱼,必欲得之而后快;另一位乃当时最负盛誉的铁胆剑客张岚风。只是那钱平为捉一条奇鱼,远赴南海,张岚风却因爱妻染病,无暇过问,至于以后事情如何?老朽因受辱息隐,未出江湖,就不得而知了。”   左少白黯然说道:“老前辈乃大仁大义的侠士,晚辈适才多有冒犯,还望老前辈大量海涵才好。”   黑衣老人奇道:“你何时冒犯了我?”   左少白道:“适才晚辈拔剑封开了老前辈的掌势,岂不是大大的不敬举动?”   黑衣老人心中愈觉奇怪,说道:“是我逼你出手,哪里是你冒犯了我?”   左少白心中大急,不知如何才能劝得这位面丑心善的老人,打消重回穴洞之心?心中愈急,愈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黑衣老人说完了昔年一段往事,但仍未打消他重回穴洞息隐之念,缓缓转身,向林中走去。   左少白急急追了上去,说道:“老前辈哪里去?”   黑衣老人道:“老朽要重回那穴洞之中。”   左少白道:“晚辈和老前辈谈了半天,还未请教老前辈的姓名?”心中却是筹思劝阻他重归穴洞之策。   黑衣老人道:“败兵之将,不足言勇,这姓名不留也罢!”又转身走去。   左少白急道:“老前辈并未败我剑下。又何苦如此的心灰意冷呢?”   黑衣老人回过头来,肃然说道:“老朽十年心血所成之技,自认是足以洗雪大辱的绝学,但却为小兄弟拔剑一招破去,老朽还有何颜面重出江湖?”   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也许老朽此番息隐那穴洞之后,今生一世,也难重现于江湖之上了!”   左少白眼看他黯然之情,形诸于神色之间,心知善言劝慰,只怕已难以说动于他,当下冷笑一声,道:“老前辈定要重返穴洞,老死深谷,和草木同休,那也罢了,但你留于武林之中的祸患,不知要造成多少人伤亡浩动!”   那黑衣老人怒道:“老夫留下什么祸患了?”   左少白道:“据晚辈所知,近日江湖之中,风波迭起,杀机弥漫,都是老前辈昔年几句闲言惹起。”   那黑衣老人奇道:“老夫有什么闲言害人了?”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都说那少林等四派掌门人是那左鉴白夫妇所杀,想是不会错了。老前辈独特异议,如是确有所知,那是足见老前辈风骨侠心,与众不同;如是只要标新立异,借机在武林中扬名而已,那就为人不齿。”   黑衣老人道:“老夫虽然无法说出证据,但心中几点疑问,却把武当、昆仑两派问的哑口无言,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以派中高手,图杀老夫灭口了?”   左少白道:“目下江湖之中崛起了一批神秘的人物,专以和四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作对……”   那黑衣老者惊喜接口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晚辈说的是句句真实,那神秘人物出现江湖之后,特制了一种短剑,上面刻了‘仇恨之剑’四个字,已杀了不少的武林人物。”   黑衣老人沉吟了一阵,道:“这又和老夫何关?”   左少白道:“因为那批神秘人物,每次杀人之后,既不取财物,又不劫女色,因此江湖上传出,那批人物乃是左家之后,得遇异人,传授了武功,要为白鹤堡数百口冤死之人报仇。”   第二十章 暗探回雁峰     黑衣老人道:“白鹤堡这段公案,实为千古以来武林中最大的一椿沉冤惨事,那左鉴白果真还有子女活在世上,可算一大奇迹,也足证皇天有眼了!”   左少白道:“但此事发生于十余年前,左家纵有子女活在世上,也无法查明昔年之事?   老前辈既然不畏强暴,独身一个敢和天下武林对抗,足见豪气、胆识常人难及,就该重出江湖,讲几句公道之言,或是查出真象,公诸武林。如是证实不错,既可揭穿个中阴谋;使那左鉴白的沉冤得以昭雪,老前辈又何乐而不为呢……”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如是那批神秘人物,并非左家之后,只是盗用了左家后人之名,以作掩护,别有所图,老前辈亦该再出江湖,说几句公道之言,使那些冒名顶替之人。   早些散去;或是引起武林中人,追查这一笔旧账,替那白鹤堡数百口无辜冤魂报仇,才算是大仁大义的行径。总之,目下这一批出现于江湖中人物。都是因昔年老前个一言而起。老前辈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   那黑衣老人双目暴射出森寒的光芒,投注在左少白睑上,凝注良久,问道:“你究竟是何许人物?似是对那白鹤堡左家蒙冤之事,关心得很。”   左少白突然恭恭敬敬作了一个长揖,道:“老前辈为晚辈父母沉冤抱不平,隐居此谷十余年,晚辈如再不据实奉告身世,实是于心难安。”   那黑衣老人脸上泛现出奇异之色,缓缓说道:“你当真是那左家之后么?”   左少白道:“晚辈左少白,那蒙冤未雪的左鉴白,正是晚辈家父。”   那黑衣老人道:“老夫不信!”   左少白道:“晚辈确为左家之后,如有一句虚言,天诛地灭。”   那黑衣老人长叹一声,道:“唉!你到此地来,可为找老夫来的么?”   左少白道:“晚辈到此,原为侦察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在南岳会晤情形,却不料遇见了老前辈。”   黑衣老人急急接道:“什么?那少林、武当,峨嵋、崆峒两派掌门要在此会晤?”   左少白道:“不错。”   黑衣老人道:“这就奇怪了?”   左少白道:“四派掌门,会聚南岳,也是晚辈无意中,探听而得,江湖上知道此讯之人,实还不多。”   黑衣老人道:“四大门派,各有基业,何以会跑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南岳来相晤?”   左少白又抱拳施了一礼,说道:“晚辈身世,俱已告诉了老前辈。但不知老前辈。是否可以把姓名赐告?”   那黑衣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也许江湖之上,早已把老夫这号人物给忘却了……”   语声微微一顿。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还道那左家沉冤,将永为江湖上一段无法追解之谜,却不料左家竟然出了小兄弟你这样的英雄人物。”   在少白从未听到过有人颂赞他的父母。亦未听到有人说过,左家是满含奇冤,自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听外人称赞。不禁对那黑衣老人,生出一种特别的敬重之情,当下说道:“老前辈过奖了。”   那黑衣老人道:“老夫生平之中,甚少称赞别人,但赞必由衷,不知你从何人学艺?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武功?”   左少白略一犹豫,道:“不敢欺瞒老前辈,传授晚辈剑术之人,乃“乾坤一剑”   姬……”   黑衣老人双目圆睁,道:“什么?你说是那姬侗?”   左少白道:“正是晚辈恩师。”   黑衣老人哈哈一笑,道:“那就难怪你拔剑一击,能破去我苦练十年的‘五鬼搜魂’手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接道:“那姬侗昔年在江湖走动之时,曾有天下第一剑的美誉,剑下不知败过了多少武林高手,但始终未闻他伤过一人,故又有天剑之称,那是说他的剑术,已达登峰造极之损,高比云天,但却隐含有好生之德。”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来历姓名,都告诉你了,你何以仍不肯说出姓名?”口中却连连应道:“不错,家师剑法,又称‘大悲’,隐含着悲天悯人之意。”   那黑衣老人心中忧苦似已释然,点头笑道:“你是姬侗亲传弟子,能于拔剑一挥。破了我十年苦修的绝技,老朽也败而无憾。”   左少白道:“晚辈不惜尽告隐密,是希望老前辈能够打消重归穴洞之念。”   黑衣老人接道:“你可是想要老朽重出江湖,帮你查证十三年前白鹤堡的蒙冤公案么?”   左少白道:“正是如此。”   那黑衣老人哈哈一笑道:“好!老朽答应,不过此事牵扯太大,株连所及,不知要杀伤多少武林同道,因此,老朽先要和小兄弟说明。报仇之时,只杀元凶。不究从犯。”   左少白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黑衣老人道:“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个人的仇家,如你小兄弟一般,遍及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整个的江湖同道,有五分之四和你为敌,你纵然已得那‘乾坤一剑’姬侗的真传,也非一人之力,可以报得大仇,因此,必得邀集人手,在武林中另成一脉。”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只怕无统驭之能。”   黑衣老人道:“我想为你借着代筹,邀请一位高人,帮你完成大业。只是那人脾气古怪,小兄弟虽有绝世武功,他也未必肯轻易答应,你必须具有超人的容忍之度,效昔年刘玄德三顾茅庐,才可请他出山。”   左少白道:“但得能够为死去的父母洗雪沉冤,别说三顾茅庐,就八顾十顾有何不可?”   黑衣老人道:“小兄弟有此雅量,老朽相信白鹤堡昔年一段公案,必可大白于世、”   左少白突然一抱拳,道:“得蒙老前辈慨允相助,晚辈是感激不尽,不知老前辈可否把姓名见告?”   黑衣老人道:“武林无大小,达者为尊。老朽虽比你年长甚多,但武功上的成就,却是大大的不如你了,此后咱们以兄弟相称就是。”   左少白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黑衣老人道:“彼此肝胆相照,不用客气了。”   左少白道:“好!老前辈快人快语,晚辈如不答应,那反是有些见外了。”   那黑衣老人道:“老朽未曾归隐之前,在江湖上亦曾小有名声,武林同道,大家叫我‘生死判’万良。”   左少白一抱拳道:“原来是万兄。”   万良道:“我一向嫉恶如仇,而且下手狠辣,武林中大都骂我在正、邪之间为人,说我做人处事,全凭各人的喜怒。”   左少白道:“在下看万兄,倒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万良一掌拍大腿上,伸出大拇指,道:“小兄弟倒是万某一位知已!”   左少白道:“老前辈夸奖了、”   万良微微一笑,道:“武林同道骂我为正邪之间中人,那是为了我作人大耿直之故,我一生杀人很多,但自信并未妄杀过一个好人,有很多武林同道,表面上大仁大义,乐善好施,以博侠名,但暗里却是无恶不作,老朽背上这怪僻之名,也就是杀了此等之人甚多。”   左少白道:“老前辈豪风、侠情,晚辈是敬重的很。”   左少白连连棒了几句,只听得那万良笑口大开,连连道:“好说!好说!”   左少白抬头一顾天色,道:“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大门派的新继掌门人,不知何故,竟然重演十几年前的故事,万兄有何意见?”   万良道:“你可知他们在何处聚会么?”   左少白道:“只知在南岳相会,不知详细会见之处。”   万良道:“衡山几处有名所在,老朽是无所不知,他会晤之地,必在那几处地方。”   左少白突然想起,适才见到那两个人来,这时低声说道:“老前辈隐居在这深谷之中,可有仆从弟子么?”   万良摇摇头,道:“只我一人,隐居于此。”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老前辈这卧榻之侧,早已有人盘踞了。”当下把所见所闻之事,很详细地对万良说了一遍。   万良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一向荒凉的南岳,竟会突然热闹起来,好在老夫那隐息之地,十分隐密,这谷中虽有人盘踞,也不会找到那居住之处,请到我那息居之处,小息片刻,就陪你去找那四派掌门人聚会之地,顺便观赏一下衡山风光。”   左少白道:“在下还有两位兄弟,我去招呼他们来拜见老前辈。”   万良道:“好!老朽就在此地相候。”左少白应了一声,急急奔出谷外。   黄荣、高光,各守住一处入山要道。隐去身形,左少白和两人早已约好了会面的暗号,很快的找到了两人,说道:“两位兄弟,快随我去见见一位武林前辈!”   黄荣奇道:“什么人?”   在少白道:“新识不久。”   黄荣道:“大哥的身世,可是已泄露给那人知道了么?”   左少白道:“那位老前辈昔年亦曾因为白鹤堡被戮之事,挺身而出,和九大门派及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理论,而且为此曾和武当、昆仑两派冲突,受伤归隐,也算是我左家唯一的知己、恩人。看起来,他对昔年之事,似是知道不少,如若是全然不知,也不会挺身而出,和整个武林作对了。”   黄荣为人持重,默然不语,高光却莽撞撞的说道:“咱们如若发觉那人有异,合力把他杀了灭口就是。”   此人生性急躁,但有时却粗中有细,有时却信口开河,左少白和黄荣已对他知之甚深,也不和他辩论。   三人施展轻功,疾奔入谷,“生死判”万良果然仍在原地相候,左少白回顾黄荣、高光一眼,道:“这位就是万老前辈,快去见过。”   黄荣看那万良生像阴沉,不似好人,但左少白对他执利甚恭,也只好长揖拜见。   “生死判”万良仔细的打量了黄荣和高光一阵,冷冷说道:“这两人可都靠得住么?”   左少白道:“这两位都是晚辈的生死兄弟,早已知晓了晚辈身世来历。”   高光道:“好啊!你到怀疑起我们来了,老实说,我们还有些不放心老前辈呢!”   万良哈哈一笑道:“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的好事,行善济贫,仗义行侠,锄强扶弱,但武林之中,说过老夫好的,那却是绝无仅有。如今这把年纪,形将就木,如若常隐此谷,与草木同朽,那也罢了,既是重出江湖,就该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语声微顿,仰天打个哈哈道:“近百年中,武林中最大的一件事,可算白鹤门全堡被屠的一椿惨案,如是老夫能够平反此案,死亦无憾!”   左少白抱拳一揖,道:“老前辈侠心铁胆,隆情高谊,白鹤门幽明同感,晚辈这里先行拜领大德了。”   万良道:“你也不用感激我。我这般做法,说是为你们左家,不能算错,但如说为了老夫自己亦可。像我万某,既无承继衣体的弟子,亦算不得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死去之后,不要三年,即将在武林消去名号,如若我能平反白鹤堡这件惨案,岂不是可以流芳百世,传诵不绝了么?”   高光抬头望望天色,道:“天色已快入夜,咱们既未发觉四大门派的聚会去向,亦无发现追踪之人,只怕要错过大好机会了。”   万良道:“不要紧,南岳地形,老夫最是熟悉,只要他们确在此地聚会,就不难找到。”   左少白道:“老前辈久年未离那隐身穴洞,不知谷中已有人盘踞在此?”   万良道:“这南岳一向清静,武林中人,甚少涉足此地,近来群贤毕至,只怕是别有缘故。目下咱们如和盘踞谷中的武林人物冲突,只怕要惊动四大门派聚会之人。”   高光心中忖思:“不错啊!这老姜究意是比嫩姜辣。”不觉间,心中更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   黄荣道:“老前辈的意见……”   万良接道:“老夫之意,此行窥探四大门派掌门人会晤的用意,说不定就是为了白鹤堡的旧事。”   黄荣道:“不知老前辈准备何时行动?”他为人饶富机智。一直是旁敲侧击之法,激那万良行动。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立刻动身如何?”   黄荣道:“我等是唯命是从。”   万良冷冷一笑,道:“好一个‘唯命’是从,老夫就算中了你激将之法,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转身一跃,向前奔去。黄荣微微一笑,随后追去、几人展开轻功提纵身法,借落日余晖,攀登上一道峭壁。   登上山峰,夜幕已垂,万良遥指着一座耸立暮色中的高峰说道:“如是老夫的判断不错,他们定在那座回雁峰上聚晤。”   高光道:“老前辈这有所宗么?”   万良道:“那回雁峰高插云天,四面峭壁千寻,只有一条小径可以攀登,形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勇莫敌,四人如若商讨什么机密大事,那回雁峰自然是最好的地方了。”   黄荣道:“如若他们不在呢?”   万良道:“如不在回雁峰上,定然是猿愁涧下了。”   左少白道:“不论在与不在,咱们先到那回雁峰上瞧瞧如何?”   万良道:“好!小路险恶,诸位小心一些。”   当先带路行去。崇山峻岭,披星夜行,四人虽都有着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功,也走的十分吃力。   那回雁峰看来虽近,但此去却是很远,四人足足走了一个更次,才到了峰下。   左少白和“生死判”万良,还不觉得,黄荣和高光却已累的满头大汗,喘息不停。   万良停下脚步,说道:“那登山小径,距此不过三里左右了,咱们坐息一阵,再行登山如何?”   高光道:“如果那四大门派掌门人,确在山峰之上聚会,或将有一场恶战,坐息一阵,倒是需要。”   万良也有着些微疲累之感,当先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大约有一个时辰,四人先后调息完毕,起身赶路。经过一次打坐调息,体力尽复,行速大增,片刻工夫,已到了那登山小径之处。   万良低声说道:“老夫带路,三位小心行动、且不可弄出声息。”   一侧身,沿小径向峰上攀去。左少白、黄荣、高光,一依序同行。   这回雁峰,高约千丈,挺拔峻立,突出群峰之间,四面壁滑如削,生满青苔,纵然是轻功绝世之人,也是无法攀登,只有这一道天然小径,突石凹壁,勉可借力。   行到峰腰之际,那当先带路的万良,突然停了下来,横跨一步,隐入一座突出的大石后。左少白知他发现了警兆,左手一挥,示意黄荣和高光停下,凝聚目光,抬头看去。   星光下,只见七八丈外,一株矮松前面突出的大石之上。盘膝坐着一位灰衣和尚,身前平放着一柄禅杖,闪闪生花、不禁心中一阵跳动,忖道:“果然是在这里了。”当下提策真气,轻步移到万良藏身的大石之后,低声说过。“这和尚大概是少林门下弟子,看将起来,果然是这里了。”   万良道:“不错,但那和尚据守要道,这一段距离内,又无可资隐身之处,向前行进、必为发觉。”   左少白道:“这该如何才是?”   万良道:“必得先行设法,扑杀那拦道和尚。而且要一击致命,使他无还手余地和传警之能。”   左少白估计那和尚距离,纵然施展暗器,也难一击而中要害,心中大是愁苦,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如何才能使那和尚离开那一块拦住小径的突出大石。   万良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说过:“你会使暗器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会。”   心里却想着月前和那张玉瑶比拼暗器之事,如若有他那等高明的暗器手法,或可一击成功。   万良略一沉吟,道:“你既不善暗器,那只有老朽出手了,我施壁虎功由左侧悬崖游到他的身后,举手为号,你要设法引分他的心神,我好出其不意的下手。”   左少白一看左恻削壁,光滑异常,说道:“如何能叫老前辈涉险,还是在下出手吧!”   也不容万良分辨,仰身贴住石壁,直向上面攀去。万良既不便大声讲话。也不便出手抓他,只好任他向上攀去,探手入怀,摸出两枚子午钉,扣在手中,准备应变。   左少白垂首下望,深谷百丈,心中微生惊俱,但想到父仇含冤,白鹤堡数百人惨遭屠戳的仇恨,登时豪气大振,提气疾向上面攀去。这道削壁,险恶异常,除了那灰衣和尚据守的一条山径之外,别无可通之路。   这时,左少白已然接近那灰衣和尚,处境也更险恶,只要那灰衣和尚忽然警觉发现了左少白,左少白武功再强十倍,也无法拒抗那和尚的袭击。   要知,这壁虎功,虽是轻功中浅易入门的功夫,但却最难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因此种功夫。全凭提来的一口真气,稳住体重,因内功吸力,借双手倚壁游行。只要真气一散,即将直沉而下。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之人。也难一面施展壁虎功,攀援绝壁,一面拒抗袭击。   只见那灰袍僧人,端坐石上,合掌闭目,似是入定一般,动也不动一下,左少白双手齐施,快速上移丈余,超过那灰衣和尚盘坐的大石,横里一跨。踏上小径。凝目望去。只见那灰衣憎人,仍然端坐不动,心中暗道:父母阴灵佑我,右掌一探,劈了下去。   掌势将击中那和尚背心时,那尚仍是浑如不觉,不禁心中一动,收住掌势,易掌为指,点向那灰衣和尚身后“肩井”穴。左少白心知能随掌门人来的少林僧侣,武功必然高强,这一指去势甚猛。指力中穴,那灰衣僧人的身躯,竟是应手向下栽去。   这一瞬间,左少白才恍然大悟,这和尚早已失去抗拒的能力,左手疾伸而出,横里探出,抓住僧衣,猛力向上一带,借势抱住了那和尚身躯。   万良、黄荣、高光,眼看左少白一击得手,沿小径疾奔而上。左少白右手一探那和尚鼻息,只觉气息尚存,竟是早已被人点了穴道。   生死判万良一竖大拇指,赞道:“小兄弟好本领,老朽佩服极了!”   左少白苦笑一下,道:“晚辈不敢居功,此人早已被点了穴道。”   万良呆了一呆,道:“什么?这和尚早已被人点了穴道?”   左少白道:“不错,他早已失去了抗拒之力。”   万良沉吟一阵,喃喃自语道:“当今武林之世,又有谁有这等武功,能在这削壁小径间,无声无息中点中这和尚穴道呢?并能使其毫无警觉……”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看起来,已有高手先咱们追踪少林等四大派的掌门人,上了这回雁峰了!”   左少白道:“晚辈亦有此猜想。”   万良凝目沉思一阵,道:“仍把他原姿不变的放在这大石之上,咱们上峰顶瞧瞧去。”   左少白道:“晚辈开路。”   沿小径直向山峰奔去。又奔上三四十丈,那狭窄的小径,突然开阔起来,山势内陷,形成了一个突出的平岩。左少白拔剑护身,纵身一跃,飞上岩石。   只见两个中年道人,背靠在山壁上,左首一个,手握剑柄,右面一人,长剑已经出鞘一半,夜风中,道袍飘飘,人却依壁不动。   “生死判”万良紧随着飞跃上岩,略一打量了两人,低声说道:“这两个道人,也已被人点了穴道,不知何人有此武功?也许那回雁峰顶,早已有过了一场血战。   左少白心中一动,忖道:“十三年前,因为这四派掌门人的死亡,使我白鹤堡数百人惨遭屠杀,只因我父母,适巧出现于烟云峰的附近,难道十三年后,惨事重演,又是这四派掌门人惨遭杀害,这笔账却又要记到我左少白头上?”   那“生死判”万良见闻广博,眼看左少白沉思不语,已知他心中所想,低声说道:“小兄弟不用多心,四派掌门人有过十三年前的教训,必然有严密的防备,旧事决难重演,来人武功再强,也难一举间尽杀四派掌门人和随行高人。峰顶不闻打斗之声,想是四派中人还未发觉有人偷登峰顶。”   左少白听他之言,前后大不相同,知是有心劝慰自己,长叹一声道:“但愿如老前辈的所料。”   万良望着那两个依壁而立的道人沉吟片刻说道:“咱们换上两身道袍,来个鱼目混珠如何?”   左少白喜道:“就依老前辈的高见。”立时动手,把两个道人移入暗处,脱下道袍,佩上长剑。   高光着左少白和万良换了衣服,不禁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惜只有两件道袍。”   万良低声说道:“咱们此行只想查出四派掌门人,在这回雁峰山聚会之意,并无动手之心,两位就请留在此处、防守退路,不知意下如何?”   高光双目一瞪,正要反唇相驳,黄荣却抢先说道:“老前辈调度有方,我等是悉遵吩咐。”   高光眼看黄荣答应下来,只好强自忍下心中一腔怒火,默默不言。   万良身子一侧,当先向峰上攀去。左少白紧随身后而行。两人轻功卓绝,举步落足之间,不带一点声息。接近了峰顶近经,更是小心,借一块山石隐身,探首望去。   只见那山峰顶端,竟是一片平坦草地,约有亩许大小,四面古松环绕,怪石嗟峨,峰顶正中,搭起了一座篷帐,灯火隐隐透出帐外,左少白一长身,凌空而起,右手抓住了一枝伸出崖外松干,一接力,隐入了茂密的松枝中。   这时,他居高临下,仗目力过人,借闪烁星光,清楚的看到了峰边的景物。只见三丈外,一处大石之后,突然站起了一个佩剑的道人,飞身跃上大石,四下查看,想是为自己跃登松树的衣袂飘风之声惊动。那道人四下望了一阵,不见动静,心尤不死,复步向登山小径之处行来。   左少白暗暗忖道:“糟糕!他如仔细一些,必将发现万老前辈。”   立时暗中一提气,蓄劲掌心,如是那道人发觉了万良,说不得只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举动,袭杀灭口。“生死判”万良,听得步履之声,亦生警觉,一个大转身,滚上峰顶,隐入了一块大石之后。左少白暗暗赞道:“此人江湖经验丰富,智谋过人,果非常人能及。”只见那道人行至登峰的小径所在,探首向下望了一阵,又复步向西边走去。   左少白心中暗作盘算,道:“我如出其不意。暗施袭击,点他穴道,并非难事,只不知这峰顶石后暗影中,埋伏着四大门派多少高手,这一现身,定必被他们发觉,岂不功亏一篑?”   心念有如风车股转了几百转,仍是难以拿定主意。回首望那道人时,早已走的隐去不见。一阵夜风吹来,松枝沙沙作响。   左少白望着那透出灯光的篷帐,心中泛起了父母修死的情景,顿觉热血沸腾,暗中一咬牙,忖道:“既入宝山,岂能空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然涉险,那也是顾他不得了!”   念转意决,孤身而下,四面打量一眼,缓步向在帐走去。原来他忽萌奇想,要以鱼目混珠之法,进入那篷帐瞧瞧。   不知是峰埋伏的人手不多,还是四派掌门人,仗恃天险难渡,疏忽了防守,左少白走近篷帐两丈左右处,仍是不见有人现身拦阻。   那篷帐占地甚大。足足三丈方圆,而且布质很厚,除了可见透出的灯光之外,瞧不出帐内景物。左少白绕着篷帐,缓步转了一周,仍不见有人现身,那巡行的佩剑道人,竟也不知隐藏何处?”   一股强烈的冲动,泛上心头,身不由主的缓步向篷帐走去。只见那低垂软帘,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只要再前行两步,即可掀起软帘。   左少白在那篷帐前凝立了片刻,突然大跨一步,伸出左手,正待掀开重帘,突闻“生死判”万良的声音,传入耳际,道:“有人来了,快退开去。”   左少白来不及多想,突然翻身一跃,退后丈余,隐入了一块大石之后。就在左少白刚刚隐好身子,两条人影,已联袂飞过了峰顶。   左少白心中突然泛起了重重的疑问?只见眼前形势,却无暇让他多想,因为那两个联袂登上峰顶的黑衣人,已然疾向篷帐扑了过去。   仔细瞧去,只见两条大汉,穿着一般的黑色劲装,背插长剑,接近那篷帐两三步时,突然停了下来,凝立不动,显然,两人也都觉出了情形不对,起了怀疑之心。   大约停有盏茶工夫之久,左面那黑衣大汉,首先忍耐不住,翻腕抽出了背上长剑,一伸手,挑开篷帐,侧身而入。左少白虽非入帐之人,但他心中却紧张万分,全神凝注着篷帐的变化。   篷帐中传出了两声轻微撞击之声后,又归沉寂,那进入篷帐的黑衣人,有如投在大海中的砂石,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那停在右首的黑衣人,疾快拔出背上长剑,护在前胸,便却站在原地不动。一阵微风吹过,不停飘动,篷帐内高燃的一支烛火,随着那飘动的垂帘,忽明忽暗。   左少白小心的移动了一下身躯,选择了一处可见帐内景物的角度。只见篷睡内放置着一张木桌,桌上一支火烛,那进入篷帐的黑衣人,竟不知身在何处?那站在旁侧的黑衣人,横剑待敌,等待了一阵之后,不见动静,突然转身下峰而去。   左少白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的忖道:“这人畏险避难,连自己的同伴也不肯管了。”   他仰首仰望着天上耿耿星河。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忽然警觉,忖道:“难道这座篷帐,是他们故意布成的陷阱不成?那守在山径的和尚、道人也是故意点了穴道,来惑人耳目,可是那篷帐内,又是些什么人呢?”   他心中虽然觉出了可疑,但燃烧在胸中的仇恨之火,又使他生出了强烈的冒险之心,暗忖道:“我不能就这样退下回雁峰去,纵然是他们安排的陷供,我也该进去瞧瞧。”心念一转,豪气大振,伸手拔出背上长剑,缓步向那篷帐走去。   这时,他气势如虹,早已把厉害抛诸脑后,大步靠近田帐,长剑探出,挑起垂帘。那高烧的烛火,突然间,一幌而熄,台帐一片黑暗。就在那烛火熄灭的瞬间,左少白目光一扫,隐隐间,觉着那篷帐两侧,盘坐着几个人。篷帐内一片黑暗,已无法再看见帐内景物。   奇怪的是那经帐中人,有着惊人的沉着。左少白挑开了垂帘,山风吹袭了烛火,但篷帐内仍然听不到一点声息,好似那篷帐中空无一人。但那黑衣人的失踪,左少白确定那篷帐中隐藏有武林高手。   左少白略一沉思,突然高声说道:“在下闻得当今武林中,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聚晤南岳,特赶来拜会,诸位这等故作神秘,岂是待客之道?”   他这般挑明的一叫,篷帐里果然传出了一个沉重的声音,道:“阁下何人?可和那‘仇恨之剑’有关?”   第二十一章 天剑扬威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在下江湖上无名小卒,报上姓名。诸位也是不知,不说也罢。”   只听另一个冷肃的声音,说道:“这回雁峰上,满布了高手,你既然闯入了龙潭虎穴,就只有束手就缚一途,还不快些弃去手中兵刃,难道还要我们动手么?”   左少白道:“在下既然来了,自然不怕,要我弃剑,那是妄想。”   但闻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回头瞧瞧,再作决定不迟。”   左少白依言回头一望,只见身后七八尺外。站了七个人。两个手横禅杖的和尚,三个中年道人,手中各握着一柄长剑。除了二僧、三道之外,还有两个份家装束的人,手中都横着兵刃。这几人,借着左少白和帐内人说话之际,悄然而上,分三面把左少白包围起来。   左少白扫掠七人一眼,冷冷说道:“在下瞧到了。”   篷帐内又传出那沙哑的声音,道:“瞧你还不弃剑。难道想死不成?”   左少白突然仰天长啸一声。说道:“如若哪一位自信有能力夺得在下手中之剑,只管出手,如想在下自行弃剑,那是枉费心机和口舌了!”   那冷肃的声音说道:“好倔强的性格!”   左少白心中忖道:“既然被他们发觉,那就索性一试两位恩师传授的剑术、刀法的威力如何?”当下接道:“在下既然敢来,自然已把生死置诸度外了……”   但闻那沉重的声音接道:“阿弥陀佛,我等虽有好生之德,但也不赦手握屠刀之人,施主不肯放下兵刃,老衲也难使顽石点头。”   左少白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沉重的声音道:“老衲少林一痴。”   左少白道:“你可是少林派当代掌门和尚?”   少林派在江湖上的声望一向崇高,凡是少林僧侣、在江湖上走动,任何狂傲的人物,都要尊一声大师,左少白竟然直呼和尚,对少林派可算是大为不敬。   那左面手横排杖的和尚,怒声喝道:“好一个狂傲之徒。竟然轻侮本派掌门!”“呼”   的一杖,扫了过去。   左少白手中长剑推出,妙巧的一拨,竟把重如山岳的一杖轻巧绝伦的拨了开去,说道:   “在下话还未曾说完,想打也等我说完了再打不迟。”   但听一痴大师说道:“不错,贫僧正是少林掌理门户的人。“只听那冷肃的声音说道:“这人狂傲自负,不知天高地厚,道兄不用和他多费口舌了。”   左少白冷然接道:“不论你们在这回雁峰顶,埋伏了多少高手,在下都将奉陪,不过,我在未出手之前,先要问明诸位的身份……”   语声微微一顿,道:“你是什么人?”   那冷肃的声音答道:“贫道武当派掌门人悟因子,够了么?”   左少白道:“不知峨嵋派掌门人是否在此,法号又如何称呼?”   但闻一个沙哑的声音答道:“贫僧法正。”   篷帐内传出另一个声音道:“老夫崆峒派掌门人时尚兴。”   一痴大师道:“我等都在此地,施主也该报上名来了。”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在下的姓名,此刻还不能奉告。”   一痴大师道:“小施主倒会故作神秘,但此等手法,在我等跟前施展出来,那不觉得很可笑么?”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昔年一段武林中秘事,使几位一直在提心吊担,过了这样一段终日里逃避报应的生活,不知其间的滋味如何?”   帐篷中沉吟了良久,才传出悟因子的声音,道:“你究竟是何许人物。如再不肯以姓名见示,故作神秘,可别怪我等手段毒辣了。”   帐篷内沉吟了很久时,传出了这几句话,显然是经过一番磋商、思虑。   左少白只觉仇恨的怒火,在胸中燃烧,仰天长啸一声,道:“你们有什么恶毒的手段,尽管施出来!”   但闻帐篷内冷哼一声,道:“好!你们出手吧!”   左首手执禅杖的和尚,早已等得不耐,跃跃欲试,篷帐中传出的声音甫落,他手中禅杖,早已疾扫而出。   他适才吃左少白轻轻一剑,拨开了手中重如山岳的一杖,这一杖攻势,更见猛恶,扫出杖势,带着一股轻微的啸风之声。   只见左少白手中长剑迎杖一推,轻妙异常的又把一杖拨开。这正是“乾坤一剑”姬侗“大悲剑法”的神奇招数,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已然到炉火纯青之境了。   左少白一剑拨开杖势,随手还攻一剑。他出手的剑势,轻松异常,但攻敌的部位,却使人有着无法封架之感,迫的那和尚横里闪开一步。   三个横剑的中年道人,突然向后退开五步,让出了一个空隙。另一个手横禅杖的和尚,突然横跨一步,一杖点了过来。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九大门派中人,就只会倚多为胜。”喝声中,长剑疾出,侧身而进,巧妙的避过禅杖,长剑找上那和尚的右腕。   他的剑招,轻灵奇奥,出手一击,都是从攻势的空隙中反击过去,迫得敌人非避不可。   但左首那和尚,却已回身反击,一杖攻到。   二僧对面而立,布成了夹击之势,舞开手中禅杖,彼上此退,配合的天衣无缝。   左少白一意运气,依照那姬侗相授的剑法,施展开来。这套旷绝武林的剑法,确有着神妙无方的变化,二僧前后夹攻,本该是必胜之局,但数合之后,却反被左少白那轻灵的剑势,抢去先机,控制了局势。   二僧的禅杖,在他闪转流利的剑光中,已然失去了自制之能,完全被迫的章法大乱,随着他的剑势转动,想发出的招术,竟是一招也施不出来,全受着闪转的剑光摆布。   左少白一心运剑,只知一招一招的施展出来,还不觉得怎样,但那一侧观战的三个中年道人和两个俗装大汉,却是看的心中震骇不已。只觉搏斗中的二僧,已然迷失去自己,两条禅杖的变化,全在敌人剑势操纵之下。   在观战之人心目中,对方实有着无数次的机会杀死二僧,不知何故却又轻轻放过。   左少白初动手时,出手剑招还有着生涩之感,愈战愈是灵活,前后的招式,亦可颠倒运用。   双方又斗了十几个回合,二僧突然一收禅杖,跃退数尺,脸上一片严肃,缓缓说道:   “贫僧等不是敌手,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左少白心中暗暗奇怪,忖道:“我几时手下留情了?但他们这般对我恭维,分明不似虚言,这倒使人有些不解了。但此情此景之下,左少白不能推托谦辞,只好默默不语。   那三个中年道人相互望了一眼,齐声说道:“我等领教高招。”   左少白长剑一横,道:“三位尽管出手。”   三个中年道人迅速的散布开去,分占了三个方位,靠东首的那位道人,似是三人中的首脑,长剑一挥,一首先攻出一剑。   “乾坤一剑”姬侗的“王道九剑”,虽然是恶中寓善,毒中含慈,但却是无出招虚浮不实之学,剑不递出则罢,长剑只要出手,必将是凌厉快速,攻守兼具,静如山岳,动如雷奔。   那道人适才观战,眼见左少白的奇奥剑招,心中早已生出了极高的警惕之心,是以递出长剑,攻中寓守,去势甚缓。   闪闪剑芒,递到左少白前胸尺许时,仍不见左少白挥剑还击,不禁心中一喜,忖道:   “这小子恃技而骄,大意至斯。”长剑陡然加快,刺向前胸。   但见左少白右手一翻,长剑迅疾绝伦的翻了过来,寒光一闪,幻起了一片冷芒,“当”   的一声,金铁交鸣,那道人手中长剑,被震的直荡开去。   这时,分占南、西两个方位上的道人,蓦然挥剑出手,两道剑芒闪动,有如两条银蛇,疾窜而上,抵隙攻入。   左少白一剑封开正东方位那道人攻来的剑招,本是自自然然,剑势反向那道人还击过去,但由于西、南两个方位上两个道人蓦然出剑攻击,他不得不临时改变剑路,长剑迥旋,闪起了一片剑芒,寒光如幕,锵锵两声,封架开两柄长剑。   要知姬侗这“大悲剑法”、“王道九剑”,兼具了应付四面八方的突变,任何一方的突攻、急袭,都在他剑势预计的变化之中。   那正东方位的道人,长剑急迥,再攻一剑,同时带动了剑阵的变化。刹那间,冷芒电旋,三支长剑,分由三个方位上急攻而至。   左少白眼看三人合击的剑势,有如怒泉急瀑,暴泻而下,心中暗暗惊骇,但他技不务杂,虽觉对方攻势凌厉,但又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好一招一式的施出“大悲剑法”。   旷绝一时的“大悲剑法”,变化中自寓玄妙,不到五合,三个道人配合猛攻的剑阵,已为左少白剑招控制。   三个中年道人,有如陷在网中之鱼,逐渐的施展不开,只觉在少白那出手的剑招,有如事先算计好了一般,剑剑都抢了先机,三人愈打愈是泄气,剑势也愈来变化愈少。   十合之后,形势大变,三个道人不但剑势为左少白的剑势控制,实有动辄得咎之感,而且感觉生死也全陷对方掌握之中,以对方攻来剑招而言,随时可以取去自己性命。但却不知何故?对方总是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三个道人心中同时感觉这一场斗剑之战,已然彻头彻尾的败了,而且输的是心服口服,再打下去。纵然对方仍肯剑下留情,也是无昧的很。   那正东方位上的道人,突然一收剑,当先而退,沉声喝道:“两位师弟,不用再打了,咱们再习十年,只怕也不是人家敌手。”   事实上,不用他再喝叫,另外两个中年道人早已收剑而退。三人还剑入鞘,齐齐合掌当胸,说道:“施主武功高强,贫道等不是敌手。”   左少白心头有些茫然,暗自忖道:“奇怪呀,每个人和我打上一阵,就自甘认败服输,这又是什么道理呢?”(真笨,学了五年剑法,就只会照葫芦画瓢。)   心中在想,口里却应道:“三位道长,承让了!”   靠东首那道人说道:“贫道兄弟这三人合搏之剑阵,会过了无数的高人强敌,但却从未见过一人剑招精奇有如施主一般,我等是败的心口俱服。”   左少白看三人言词谦让,大有英雄风度,忍不住问道:“三位道长,可是武当门下么?”   三个道人互相看了一眼,仍由正东方位道人答话,道:“不错,就是我等不说,施主亦可从贫道等剑招之上,看得出来。”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就不是了,你们如说是昆仑门下,我也是一样的相信。”   原来左少白追随姬侗时日,只有五年光阴,在这五年之中,他把全副的精神,都集中在苦习“王道九剑”和“环宇一刀”之上,学无旁鹜,对天下武功的辨识,却是一窃不通。   只听站在左道那年龄较轻的俗装大汉,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少林寺两位大师,武当派三位道兄,都已败在施主的剑下,我们兄弟,本是不该再逞强挑战,但如不战认输,心中实有未甘。”   左少白接道:“很好,两位如是不服,不妨出手一试。”   那大汉道:“咱们也许不是阁下之敌,但如阁下这等高手,咱们兄弟不领教两招,岂不是有虚此生了?”一挥手中雁翎刀,纵身而上。   左少白疾退了两步,道:“且慢出手,在下还有话说。”   那大汉刀势已然攻出,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道:“阁下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两人虽在敌对之中,但那大汉言词之间,却对左少白十分敬重。   左少白道:“阁下可是九大门派中人?”   那大汉点点头,举刀指着对面一个俗装大汉说道:“在下和那位宁兄,都是崆峒门下的弟子。”   左少白回顾了那篷帐一眼,道:“在下因心中一点疑问,特地赶来回雁峰上,想问问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派掌门人,不知贵派掌门人是否在那篷帐之中?”   那俗装大汉沉吟了一阵,道:“不错,敝派掌门人,就在那篷帐之中。”   左少自心中暗道:此地有少林、武当和崆峒的门下,想来这三派掌门人定然是在篷帐中了,但却不见峨嵋弟子……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几位想必是奉派守护这篷帐之人,在下如若不能尽败各位,只怕诸位也不许我闯入那篷帐中去,两位请出手吧!”   那俗装大汉心中明知这一战必败无疑,但格于森严的门规,非得出手不可,单刀平举,目光却投注到对面那俗装大汉脸上,微一点头,沉声说道:“咱们也是师兄弟两个人一齐出手,阁下要小心了。”挥手一招“横扫千军”,攻了出去。   左少白连胜两阵,信心大增,同时亦隐隐感觉出“王道九剑”招式中,潜蕴无与伦比的威势,才能以泰山压顶般的威力,迫使对手认败服输。当下剑势斜里推出,封开雁翎刀。   蓦觉身后金刃劈风,另一柄雁翎刀,疾由身后攻来。左少白挫腕收剑,人却疾退两步,回手一圈,剑光如山,竟然硬生生的把背后那执刀大汉,逼的横移两步。紧连着“唰唰”两剑,把两人迫到一个方位,剑招连变,气势如虹,交手不到两招,已把两人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两个执刀大汉,虽然力图振作,雁翎刀连出奇招、全力反击,但觉对方剑光如幕,四面八方的涌了上来,反击刀势,有如投石入海,吃那剑气迫逼的施展不开。五合之后,两人已然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雁翎刀有如大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已然失去了控制,刀法变化,全在左少白剑势的迫逼之下递出。   两人心中已知难再逞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收刀而退,说道:“阁下剑法,果然高明,我们兄弟认败了。”   左少白长剑平举,肃然说道:“诸位既是自承败在在下的剑下,那是已无再战之意了?”   二僧、三道和两个俗装大汉,一时之间,想不出左少白言中之意,齐齐应道:“依照江湖规矩,我等已自知不敌,自然不会再战。”   左少白道:“好!那就请诸位后退几步,在下要找贵派的掌门人说话。”   二僧、三道和那两个俗装大汉呆了呆,茫然无措,竟然想不出回答之言。   左少白霍然转过身去,长剑护住前胸,对着那篷帐高声说道:“在下有事,求见四位掌门,如是不肯接见,那就不要怪在下要打进来了!”   只听篷帐中又传出沉重的声音,道:“你能连败我们护法弟子,那是足见高明了,如此武功,江湖间极是罕见,令师定然是大有名望的人,先报上你师承姓名,我们自会破例接见。”   左少白对这四派掌门人,恨之入骨,当下冷冷说道:“你们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在下的师承却暂时不便奉告。”   但闻篷帐中又传出一个冷肃的声音,道:“你这般放肆无礼,贫道日后非得找你传技师长,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不可!”   左少白怒道:“你可是那悟因子么?”   那冷肃的声音应道:“你的记性不坏,正是贫道。”   左少白冷说道:“就凭你也配说这种大话么?”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施主说话如此狂傲,江湖上倒是少见。”   左少白缓缓向那篷帐走去,一面运功戒备,一面高声说道:“在下要进篷帐了,诸位有什么恶毒手段,尽管施出来。   篷帐中又传出那沙哑的声音。道:“施主这般顽强,那就不能怪我等手下无情了。”   左少白听声辫音,已想出这说话之人,正是峨嵋派的法正大师。这时,他已接近那篷帐垂帘,伸手可及,才停下脚步,慢慢的伸出长剑。   他心中知道,这四大门派掌门人的武功,个个非同凡响,至于篷帐内是否还有埋伏?亦是无从料断,何况,身后还有七个手执兵刃的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出手。   只见那伸出的剑尖,慢慢的触及了垂帘。篷帐内的灯光,突然熄却。   左少白暗里一咬牙,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长剑一振,挑开垂帘,身子一侧,疾向篷帐内冲了过来。左少白本待推出掌力,硬接一击,但却感觉到那涌来的力道。重于山岳,一时犹豫难决。就这一缓之下,那力道已然涌身上来,不禁心头骇然,赴忙运气行功,护住经脉要穴。但觉前胸小腹间吃一股强力一撞,身不由已的给撞了出来。   只听篷帐内传出一声冷笑,道:“这不过略施薄惩,如再不知进退,那是自寻死路了。”   左少白只觉胸腹间隐隐作痛,眼睛里直冒金星,退后了四五步,才拿稳站好,长长吁一口气,道:“不过如此而已,在下领教了。”   原来那“乾坤一剑”姬侗,在传授主少白武功时,已想到他艺成之后,离开“无忧谷”   的办法,再从“生死桥”上渡回彼岸,已是绝无生机,唯一的办法,就是由那山谷急流中,冒险而下,是以在五年中,一直传授他固元护脉的挨打功夫,全身真气,分布在几处要害所在,不使内腑要害受伤。   左少白学会了天下第一等挨打的功夫,自己却不知道,但这门功夫他早已练得十分熟悉,只要一提真气,就不知不觉的护住了全身要害,是故虽受重击,但却未受内伤。   篷帐中的人,对左少白中掌之后,立时可以说话之事,大感意外,半晌不闻声息。   左少白内腑虽未受伤,但苦头却是吃的不小,口中虽是说的满不在乎,人却在暗中运气调息。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才听篷帐中传出一痴大师的声音道:“你能承受我一记‘小天星劈空’掌力,那是足见高明了,想来必非常人,可是和‘仇恨之剑’有关么?”   左少白暗中运气调息一试,觉出了胸腹间虽然隐隐作痛,但人却并未受伤,心中宽慰不少,当下答道:“在下么?和那‘仇恨之剑’毫无关连。”   篷帐内传出悟因子的声音,道:“既和‘仇恨之剑’无关,阁下今夜登上这回雁峰来,用心何在?”   左少白冷冷说道:“找四位掌门人,求证一段武林公案。”   篷帐内又是一阵沉默,想是四人正以传音之术,暗中相商。良久之后,篷帐内又传出悟因子的声音,道:“阁下怎知我们聚首回雁峰上?”   左少白道:“世间不知有多少自认机密的事,曾不知不觉间泄露出来,何况四位的行踪了?”   篷帐内传出法正大师的声音,道:“你要查证武林中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道:“在未见四位庐山真面目以前,在下不愿说出。”   久久未发一言的时尚兴,突然接口说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在未证实四位身份之前,在下说出来,岂不徒泄机密,无补于事?”   一痴大师道:“这么说来,施主是定要和我等见面了?”   左少白道:“不错,其实就是四位不肯和在下相见,我也要再试行冲入蓬帐中去。”   悟因子道:“好!我们破例接见,但如你说了虚言,这回雁峰就是你葬身之地。”   左少白将埋在心中的一股悲怨之气,直泛上来,长笑一声,说道:“如是四位真是少林等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今宵也将有一场生死之斗。就算在下不杀四位,四位亦必不放过我!”   但见篷帐中人光一闪,点起一了支烛火,传出一痴大师的声音,道:“施主请进!”   左少白还剑入鞘,伸手一掀垂帘,大步走了进去。只见二僧一道和一位俗装中年,并肩而坐,在四个人身侧,横躺着几个黑衣劲装的大汉。左少白目光一转,已瞧出全是黑衣剑主的属下。在四人前面一张平整的石块上,放着一枝红色粗大的火烛,烛光熊熊,照得篷帐内一片通明。   只见左首一个方睑、浓眉,身披黄色袈婆的和尚,一合掌,道:“老袖少林一痴。”   紧接一痴大师身侧而坐的中年道人,接道:“贫道悟因子。”   第三个灰袍和尚道:“老衲峨嵋掌门法正。”   第四个青袍长髯大汉,接道:“在下崆峒时尚兴。”   左少白目光掠了四人一眼,道:“恕在下不见礼了。”   悟因子一皱眉头,道:“阁下可以通上姓名来了?”   左少白缓缓说道:“不用问我的姓名,片刻之后,四位就自然知道了。”   一痴大师道:“施主请说吧,要求证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强自忍耐激动之情,答非所问的道:“四位可是接掌门户不久?”   时尚兴道:“这也和你求证的一段公案有关么?”   左少白道:“自然是有关了……”   轻轻咳了声,接道:“在下想查明十三年前,白鹤堡一夜间被屠杀数百口的一件公案。”   四人料不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上面来,不禁全都为之一怔。   悟因子缓缓说道:“你是左家的什么人?求证这公案的目的何在?”   正法大师道:“你既敢打上回雁峰,单独闯入这篷帐中来,想必是早已有了准备,这姓名、出身,也不用保守机密了。”   左少白道:“告诉你亦无不可,在下叫左少白。”   一痴大师道:“左少白,那是左家之后了?”   左少白道:“不错,你们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都参与了屠戮左家之事,在下总归要找他们偿命。”   悟因子道:“那左鉴白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道:“先父。”   悟因子点点头,道:“我们问的够了,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左少白道:“白鹤门惨遭屠杀,起因就是你们四大门派的掌门人,突然被杀,对么?”   一痴大师道:“不错,不过,此乃天下人人皆知之事。”   左少白道:“四位上一代掌门人被杀,不知何以会怀疑到我们白鹤门的身上?”   法正大师道:“那时,因为令尊在敝派等掌门人被害之前,突然出现在烟云峰上,此事早已传遍天下,想你定是知道了。”   左少白道:“我不信如此简单。”   一痴大师脸色一整,说道:“就是告诉你整个详情,你也无法挽救令尊、令堂之命。”   目光一掠悟因子等,接道:“你是放下兵刃就缚呢?还是要我等动手?”   十三年来蕴藏在他心中的仇恨、疑团,即将揭开,左少白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一笑,说道:“来日方长,大师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在下既然找上门来,纵然是四位有意逐我离开,在下还不愿走呢!”说着话,缓缓走了过去。   他年纪不大,但却有着凌霄干云的豪气,面对四大门派的掌门人,神态镇静,侃侃而言。也许是他的豪情,震住了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一时间,竟然使四人暂时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法正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就凭你这份胆气,也该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无恨无怨。”   左少白长长吁一口气,道:“也许在今宵之中,白鹤门唯一生存的人,埋骨在这回雁峰上,那只怪我学艺不精,死而无憾。但存在我心中的疑团,不能解开,死难瞑目!”   悟因子道:“好!你说吧!”   左少白道:“四位掌门人,都是名重江湖的名门大派,左少白相信你们,都不致虚言相欺,如是四位能够提出确证,十三年前贵派的掌门人,确为先父所害。也不需四位动手,在下即当四位之面,自作了断。”   悟因子接道:“诺不轻许,施主未免立誓太重了。”   左少白肃然说道:“左少白言出必践,道长但请放心,但如四位提不出确证,不知四位要何以自处?”   时尚兴道:“小娃儿,兹事体大,以我等身份,也不便对你许下诺言,不过老夫当尽力使你尽解心中疑团,瞑目受死就是,但在我和诸位道兄解去心中疑团之间,倒是先有几句话,要得问个明白。”   左少白道:“这约法虽不公平,但就目下情势而论,在下是只好接受了。”   时尚兴轻轻咳了一声道:“五年前渡过那‘生死桥’的,可就是你呢?”   左少白道:“不错。正是在下。”   悟因子接道:“江湖上传说,数十年前,名驰武林的王剑、霸刀,全都归隐于‘生死桥’后,不知是否还健在人间?”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两位老人家,都还健在。”   傲视武林的四大门派掌门人,似都突然被人在前胸打上了一拳,心中震骇不已,沉吟半晌,才由法正大师接口问道:“你可都见过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两位恩师,虽已数十年未履江湖,但他们的威名,似是仍然震慑着武林人心。纵然据实而言,也是有益无害。”当下接道:“见过了。”   悟因子道:“王剑、霸刀,已成武林绝响,想不到数十年后,却有人继承了他们的绝技,重现江湖。”   一痴大师接道:“屈指算来,小施主留在那‘生死桥’彼岸,已该有五年时光了。”   左少白道:“不错,在下在那‘无忧谷’中,居留五易寒暑。”   时尚兴轻轻咳了一声,道:“五年时光,就一个学武之人而言,不算长,但也不算很短,不知阁下是否已得两位老前辈的衣钵传授?”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倒不能给他们说的太明白了。”含含糊糊的说道:“两位老前辈武功深博,浩瀚如海,在下幸得垂青,也只是尽我心力,至于学得好多,那就很难说了。”   一痴大师等相对默然,久久不言,篷帐中一片沉寂。   左少自重重咳了一声,打破沉寂,接道:“诸位所间,在下已据实奉告,诸位也该依约以释在下闷在心中的疑团了。”   悟因子道:“敝派等邀约天下九大门派,以及四门、三会、两帮中的首脑,聚会于烟云峰上,想一举解决武林中所有的纷争、仇恨,此等慈悲胸怀,是何等的博大,令尊却为了一点私情,暗下毒手。”   左少白接道:“天下英雄皆知其事,何以见得是先父暗下的毒手?”   法正大师道:“老衲等近曾查勘此事,除了令尊夫妇之外,再无去过烟云峰之人。”   左少白道:“就算先父赶巧出现在烟云峰上,那也不足证明就是先父下的毒手。”   时尚兴道:“既非令尊夫妇下的毒手,小兄弟可能指出那真凶是谁么?”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你以一派掌门身份,竟这般强词夺理!在下如若知真凶是谁,也不用到回雁峰来质问四位了。”   悟因子道:“小施主的话说完了么?”   左少白怒道:“尚未说完!”   悟因子道:“好!贫道等再忍耐盏茶时光,小施主有什么话,还望删繁就简,于一盏热茶之间说完。”   左少白强忍着心头的激忿,道:“少林、武当,向以武林中泰山北斗自居,一代掌门人的武功,自然非同小可,先父母武功再强,也难一举间搏杀你们四派掌门,其间疑窦,一望即知,但几位却不思追查真凶,纠合其他五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帮中人,夜袭白鹤堡,妇孺老幼,一概不留,用心是何等恶毒?手段是何等残忍!”   只听几声厉呼怒喝,传了进来,打断了左少白未完之言。   悟因子一皱头,道:“小施主一人前来,还是有同伴随行?”   左少白答非所问的冷然接道:“四位既然是无法提出证据,那就休怪在下放肆了!”   时尚兴冷然一笑接道:“这回雁峰上,只怕没有你放肆的余地。”   只听那厉呼怒喝之声,阵阵传了进来,打断了时尚兴未完之言。   左少白心头一动,暗道:“听这声音,似是有人正在激斗,莫不是‘生死判’万良泄露了行藏,与四大门派弟子们冲突起来了?”心念一转,打算走出篷帐查看一下。   四派掌门人疾快的交换了一瞥眼色。突然一齐离座,瞬时之间,四人分站四方,将左少白围在中央。   左少白剑眉耸动,怒道:“你们四人都是一派宗主,群打群殴,须防天下英雄耻笑!”   悟因子冷然道:“我等四人中任挑一个。谅你也不是敌手,何须群打群殴?只是为江湖除害,人人有责,谁也无法后人,说不上倚多为胜。”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父母血债,不共戴天。早晚要有一战。”长剑一振,欺身而上。   但他身形甫动,长剑犹未递出,悟因子等四人那宽大的袍袖一摆,倏地齐齐指了出来。   左少白突然感到,一阵奇异莫名的压力,涌上身来,全身陡地一紧,不禁大骇,情急中,不由自主的凝立不动,运功抗拒那奇异莫名的压力。   这一阵奇异的压力,与一般内家真力所化的潜力、暗劲截然不同,那压力迫到,使人如在水中,四面八方,无一处不感到紧迫,然而,左少白一直站着不动,犹未运功抗拒之时,那压力已霍然消逝,丝毫也感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