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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狱门 🥳
地狱门
第 一 回 地狱门风波骤起   北风卷地白草折,江南冬月亦飘雪;   忽然寒夜朔风起,干树万丛梨花开……   雪,像鹅毛,如茉莉,从天际漫舞而下。   雪.若云雾,似锦絮,把山河盖成一体。   白、白、白,一片的白,白的天,白的地,白的房屋,白的树。   假如有人回事非要外出不可.那他也必定是个白的人;粉妆玉琢,面搓冰凿!   雪是瑞祥,雪是吉兆!   今年的田园一十经雪的高封密盖,冰冻凛冽,那来年虫害也就大减,将是一个好年盛。   这天,就在这大雪纷飞的这一天,万物皆晶莹的大千世界,九华山冷谷中的“地狱门” 却是一片的红!   何谓地狱门?   地狱门乃是由武林中一群正气磅得、悲天悯人的前辈高人所发起,所组织。   他们按照明哲地府的条律次序,设置“森罗主殿”、“城隍上地丶“文武判官丶“黑白 无常”、“牛头马面丶 以及“日夜游神’”等等的职司和责任。   这是干什么呀!   当然是执起法外之法,武林之法以遏阻江湖上凶杀之风,暴戾之气;   凡有人越礼犯分,过分的跋扈恣;凡有人杀人害命,过分的彼猖扬厉,经“土地”具报, 经“城隍” 查证 再经过”阎罗” 们审议裁决。   若该入“阳寿’已终,应登“鬼录”,则呈请“菩萨”降旨下谍,遴选适任之“地抵阴 兵”,拘提“归阴”。   那后来呢?   在地狱中没有刑罚,没有血腥。   “神道”们和光问尘,“地抵”们待“鬼”以诚,予以开导,予以教化,一但犯鬼泯却 凶念、滤去恶性。然后再遣送出“投生”.使对方再度为“人”,成为良民!   “并萨”?谁足菩萨?   “菩萨” 乃是“幽冥教主”,阴曹地府中的最高主宰,唯一的“天神”,乃“玉皇大 帝”所封的“地藏王菩萨一   “阎罗’”就是十殿阎罗,牛头马面、牡山无常、日夜游神等等即为地抵阴兵。   红呀!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斑斑鲜血洒地而下……   红色的焰前四处革动!   红色的血水沁雪况明。   有人面红耳赤。竹人眼未唇裂,发丝溅红雨,鞋展地殷耗,是阴府的阎罗.足地狱的判 官。   还有,牛马将军如此,黑白元戎亦复如此!   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厉鬼造反,邪神叛上。   他们乘夜幕高张而招来了祝融。   他们趁天寒地冻而纵放鬼犯。   四处引火,态意杀戮.肆无忌惮!   阎罗护殿,将帅卫道,彼等奋勇抵御,彼等挺身执法。   本着正义,本着天心,为阴曹效命.为地府舍生,不顾也不惜个人的牺牲。   兵刃声锁骼,吃喝声叱螺.呻吟声此起而彼落。   “扰它一 个尽兴,杀它一个尽欢!”   有人失却理性地嘶喊着。   求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假地狱变成了一座真地狱.唉!   只见厉鬼恶灵们任意地杀,到处地追……   只见阴兵阴将们纷纷地倒 节节地退……   停了,停了,终于停了.死的人躺在地上不动了,活的人也站在当地歇手了。   “老秃驴怎么样了?”   “老秃驴”指的是老菩萨。   因为地狱门中只有老菩萨是出家人!   喔!还有老菩萨的传人“沙弥”清心。   在火光照耀下.在瑞雪回映中,清晰地看出那说话的人正足地狱门中厉鬼之一。   如今倒反出来的主谋者之一。   他叫石镜涛,生前乃三庄一帮中隐隐有“唯我独尊”气势的百家庄庄上,生后恐怕也是。   现今武林,二庄一帮方鼎而四足驰名宇内。   三庄者,一为石家庄,庄士石镜涛,吴雄之材,功力深厚,又谋高远虑,广罗奇人异十, 扩展实力,时久有所成就,虚骄了,狂妄了,心生一统武林之意图。   二为沈家庄,在主沈逸尘,有弟逸峰、逸川、逸裕,兄弟四人,血性汉子.性情中人, 率同女儿“黑白双娇”如烟、如婉,为江湖道义而奔波。   奈何,奈何他们心有余力单薄!   三为金家庄,庄主金泉元。原为武林一鼎,但由开设钱庄之后,就闭门造车,专心经营 事业,很少侧身江湖道了。   一帮乃是万里船帮.万里船帮规模庞大,势力雄厚,万坛龙头洪振杰.出身昆仑,他们 总舵不少.分舵更遍布沿海以及黄河、长江各港口码头。   早先,万里船帮只是一群靠水吃饭的渔民船户所组织.可是,日子一久,遂为江湖人物 所契入,所窃据,而且人多品杂,良莠不齐。   因此祸及百姓,荼毒生灵之事,也就时有所闻。   坏事做多人 有朝一日就会恶贯满盈,像石镜涛他们,像洪振杰他们,就被地狱门的巡 行特使上小云、麦无铭二人先后的绳入阴府冷谷中服刑。(请看翡翠如意双子星)   奈何,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总是缠扰着人,支配着人。   何的人恶性难改,有的人欲壑难填.于是,刀兵又动,乾坤再翻,宁静不久的江湖又是 腥风血雨了。   “起事之前就已经奄奄一息,如今恐怕早给葬身在火窟之中了。”   答话的人矮小精瘦,比猴子也大不了多少;他又是谁?   他也刚刚由恶灵还了阳,原是万里船帮万坛中的护法,“金丝猴”侯四律。   石镜涛说:“那‘云龙三现’呢?”   侯四津略一迟疑,略一窥探,说:“大概逸出去了。”   “是为追赶‘翻天印’?”   “可能是的。”侯四津继续地说:“罗于中全身浴血,我老头子看见他由前面谷口逃越 出去的。”   在石家庄的庄主之前,他未敢托大,只能倚老,当然,侯四津的年岁已近花甲,比石镜 涛要大上好几岁。   “云龙三现” 乃徐至瑜的绰号,徐至瑜是地狱门中“森罗宝殿”第十殿的殿主,称 “转轮王”。   石镜涛在阴曹正属他管,“翻天印”罗于中掌的则是第八段,侯四秒的辖主。   他们俱是阎王,该属同僚,但听石镜涛二人的谈话,似乎什些怪异?   这时,一个身穿水色衣衫的弱冠少年踱了过来,说:“‘文判’江彬,前胸中掌,我又 在他右腿上补了一剑,眼看亡魂个即,谁知突然从斜别里窜出一个小沙弥来!”   弱冠少年略一喘息,又说:这个小沙弥还真利落,见他随手抄起江彬就走,我当时急迫 直赶,可是,不知怎的?只二二个起落,竟然会在山岩边失去了对方的踪影,真是怪事!”   他叫石子材,也是地狱门中的厉鬼之一,属第六殿管辖。   当年在江湖上人称“花花公子”,好事不作,坏事作尽,乃石家庄的少庄主,石镜涛的 儿子。   上殿阎罗,职位相等,功能不同,排列愈深,因此所管的犯鬼也就愈加悍厉。   近旁一个年在“知命”, 衣锦披缎,脸无表情的人接口说:“这两个人不找也罢!他 们成不了气候。”   那衣锦披缎的人怎会和古镜涛一干人站在一起?   奇怪了,因为他是“红花笔”卓小伦,阴曹地府中第六殿殿主“卞城王”, 阎王犯鬼, 两造对立.他应是一位执法的人啊!   莫非他……他……他…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石家庄武林独尊!”   石镜涛目空一切的说着。   “万里船帮船行万里!”   这个人从来没有开过口,说过话,如今他也予智自雄地补上了一句。   提起他,果真威震江湖,赫赫有名,正是出身昆仑门,万里船帮的总龙头,万坛之士 “四海飞鹰”洪正杰!   不远处,还有一个更突出,更特殊的人物闲散地站在山涧旁。   他,又接又胖,矮得像个冬瓜,胖得像只水桶,又白又怪,两只凸起的水泡眼一如虾般, 惨白失血的肌肤同雪争辉。   辈份高,功力玄.黑白两道人见人厌,喜怒无常,好歹不分,是个魔头;是个武林魔头!   姓龚,名天佑,外号正如他的形状.叫“雪山虾莫”。   “雪山虾莫”在未进地狱门之前被石镜涛供养在“福寿堂”中,出了地狱门之后,大概 依旧是石家庄的供奉。   这些厉鬼恶灵,在地狱门中似乎是一无悔意,因此鼓起如簧之舌,煽动了信念不坚的第 六殿殿主卓小伦。   卓小伦利用职权.瞒上欺下,以他独门的药物“盂婆汤加重药望毒害了老菩萨,搅翻了 地狱门。   使正义蒙上尘上,教真理扭曲误解!   其实,真正瓦解地狱门的人并不是他,他心地还不算太恶,只是被人所利用,为人作盾 牌,不然,地狱门各处的洞窟和通道他为何不知?   只要随口一说,那“文判”和“沙弥”就没有生路可遁入   “孟婆汤”乃是一种蒙心药物,凡在地狱内的鬼犯,待他们理性恢复,刑期届满,即欲 投入阳世重新做人的时候,使之嚼饮,教之服用,则彼等在外当会浑忘地狱中的一切。   盖地狱门一向不为人知,属一个默默行善暗暗执法的团体组 织。   “走广石镜涛踌躇满志地说。“凯旋回去!”   “那我……”   一旦物移景迁,卓小伦就感到有些副刊惶恐无依了。   “卓大侠剖腹相待,石某当亦报之以赤忱,且何况,我们又有约束在先……”石镜涛拱 起双手,一脸诚恳地说:“如今再次奉请,务清卓大侠随石某回去,屈就石家庄“福寿堂’ 中供奉之职。”   卓小伦吁了一。口气说:“既蒙石庄主宠邀,那卓某也就厚颜攀附了。”   “哪里的话?卓大侠乃是石某人引颈以求的上宾贵客。”   这话一点不错,石镜涛急需帮于,尤其似卓小伦这种高手,他焉能不引颈,焉会不企盼,   侯冽津也在一旁接了口,他说;“万里船帮护法之职位,也正为卓大侠高悬着哩!”   草小伦心感地说:“盛情拜领,卓某人何孝如之?”   石镜涛略一回顾,说:“怎不见黑在蒙面人?”卓小伦听了心头不由一怔道:“那个黑 衣蒙面人难道不是石庄主所委派的。”   “不是呀!”石镜涛略一迟疑,接着似有所悟,他转朝洪振杰说:“恐怕是洪帮主的杰 作吧!”   “没有。”洪振杰摇了摇头,也否认着说:“当初黑衣人前来游说,本座还以为是阻府 的试探,未加理睬,但对方却保证再三,我才交待侯护法予以配合。”   “那就怪了……”卓小伦迷惑地说:“那个黑衣人功力绝高,他先以言词动我,后以武 力威胁我,我才……他到底是谁?”   石镜涛说:“不管他了,反正他自会找上门去。”   洪振杰见事情已成尾声,不由抱起双幸,朝众人略略一拱说:“诸事既了,那我们就后 会有期。”   然后领着属下侯四津、吕天成 往谷外走去。   吕天成乃该帮术风总舵外堂堂卞。   “后会有期。”   石镜涛和卓小伦同样抱拳,同声回说。   夜.岑寂了!   雪,停歇了!火,也已经烧尽了!   只剩些焦炭.只剩些余烬……   就这样,维护武林正义之所,主持江湖公道之地,从此烟消了。从此雪散了,唉!这地 狱门!   真的吗?   恐怕未必,古人曾经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偶一疏忽,偶一遗漏,只要留下一条根,或者是一片芽,它又会茁壮,又会篷勃.葳猛, 这一帮厉鬼恶灵刚才不是说了吗?   “翻天印”罗于中浴血外窜,“文判”江彬也被—个小沙弥给救走这就是根。这就是芽!   又何况地狱门的外围,如城隍,如土地,还有那两个巡行特使,他们都散落在四处各地 哩!   先说近的,就在当年麦无铭和麦小云摸进地狱门来的那条黄泉路,幽冥道,蒙蒙的雾气 之中隐隐的有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影一个跌坐在地.一个蹲蹬一旁,那正是“沙弥”清心,那正是“文判”江彬!   清心以壁隙间渗出来的,滴下来的山泉崖水,润着江彬的嘴唇,揩着江彬的血污,一次 次,一遍遍……   覆巢下的孤雏,大难下的余卵,两相依偎,两相怜惜。   “‘侍者’……你,你……怎么没在侍候菩萨……”江彬忽然忆起了受难中的菩萨。   他忍着剧痛,冒着汗珠,一阵哽咽,一阵喘息,断断续续地说:“老菩萨怎么样了?”   "侍者",是清心的头衔,“沙弥”则成清心的外号了。   清心一脸忧伤,满怀悲愤地说:“老菩萨昏迷不省人事,我已经将他老人家移冒妥藏在 一个隐秘之所了。”   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不多,而志趣亦颇相投。   清心是菩萨的传人,理所当然?他得侍候菩萨的起居生活。   江彬呢?他乃是地狱门中文武双判官的文判,武王外,文王。因此记录着犯鬼们来历言 行,传递着上司问呈牒旨文。   是以.他们二人经常相处在…—起,交称莫逆,彼此说话也就坦率和随意了。   江彬狠卢地说:“该死的恶獐。可诛的贼子,地狱门的规章也太宽恕,太仁慈了,这不 足养虎贻患么?”   他已经转过了气,是以语意也顺畅多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清心更是两眼通红,说得咬牙切齿。   “那你走吧!潜出去搬救兵……”   “远水岂能救得了近火?离此地最近的城隍庙是‘青阳’。”清心的心又忽然一动.接 着转口说:“青阳城隍不正是令尊在执事?”   “不错!青阳城隍正是家父江胜海,你快去…”江彬略—喘息说:“我们不一定要当场 逮捕这些厉鬼。”   “但是?俗语说得好,‘走得了和尚,却走不了庙’。至少可以早一点追缉他们……”   说到这里。他似乎感觉有欠妥当,不由抬头看了看清心,显得不好意思,既歉疚又应景 地笑了笑。   因为清心乃是一个和尚,半大不小的和尚。   “哎呀!”果然,生悲了,这一笑肌肉可牵动着受创的部位,他顿时噤声,顿时皱眉, 阖上眼皮缓缓地调息起来了。   江彬实在是多余,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呢?山洞之中,深夜之际,根本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这是人的习惯,讲话那有不看着人的道理?没礼貌嘛!   少年人的心性,“沙弥”清心却暂时将悲痛压在一边。   此时此地,他心中竟然一粲,不由调侃地说:“怎么样?我和尚碍着你了?还是犯着你了? 活该,报应!”   虽然是在开口,但没有药性,也没有意气,他们只不过同在黄连树下罢了。   “喔! ‘侍者’,你可别误会唷!我哪有这个意思?”   “文判”江彬龇牙分辩着?忍痛解释着。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沙弥”清心也知道对方没这个意思,但他却故意地质问着?   存心地为难着。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可以依样葫芦,到对方的庄院中去找他们.到对方的船帮内去 制裁他们……”   清心只有十七八岁,江彬也不过是二十出头,他们气盛.当然还没有磨砺到模棱不露, 菩萨心肠,狱门神道的熏陶。   “好,那我们这就走!”   他们年轻,他虽然是久受地狱门的陶薰。   “你走你的?暂且不必管我。”江彬情理不顾地说:“有道是“救兵如救火’.何况此 地正是一片火海呢!”   “不行!”清心坚毅的说:“我们患难与共,我必须要把你送到青刚。”   “不行!”江彬也以同样的口吻说:“你必须快走,或许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 们个急在一时,也许地狱之火已经燎原,拯救也已嫌迟。但有—点你要切己,那说是菩萨的 安危?早去早回,延误不得!”   “这…”   中肯之言.当头棒喝,清心果然愣住!   但是,为了道义,为了友情,他还是亢声地说:“那我至少总得把你扶去菩萨庙之中。”   幽冥道隐秘而崎岖.黄泉路凄凉而漫长,洞外葛藤垂扦,旁人甚难发觉,纵然发觉,里 面阴森潮湿,也未敢贸然进去,就算进去了,也必定会废然而返。   囚为,幽冥道和黄泉路两州并不贯连,其中还间隔着一座恐怖绝伦的模拟地狱。   若非地狱门小的成员入等,谁也难以意料叩接之处会装有出入暗钮。侥天之幸.诚如麦 无铭当年气运特佳,或者是孝感动天,在无意中拍着了黑将军身上的掣钮,否则必然会被模 拟地狱门内的刀山汕锅、鬼鬼祟祟吓得魂飞魄散,胆脏心碎了!   “不必了。”江彬慨然地说:”虽然这黄泉之路难行,虽然我身胸各负创伤,但是,慢 慢地,我尚能挨得出去。”   清心略一迟疑,略一思维,他心中就有了决定,说:“既然如此,那我走了,当会尽快 地去,尽快地回,你就在菩萨庙中等我黄泉路的前端有座菩萨庙,祭供的正是地藏王菩萨, 也是地狱门的外围之一。   “好, —言为定!”   清心佝偻着身子刚刚跨出二步,江彬的话声又从后面传了过来,但是,他并未回头,也 未转身,只是停住了脚步,如此而已。   他虽然自幼跟菩萨习无尚神功,限于天赋,究竟还未登入堂奥,还未炉火纯青,不然, 像麦小云兄弟一样,那又何惧洪振杰,何惧石镜涛?当也不会不是龚天佑的对手。   是以,只听声,不凭影,就算回身也看不到什么,又何必非回身不可呢?   “等——等。”   “怎么?怕了?回心转意了?”   “不!”江彬传过来的声音说:“我只是告诉你,青阳城隍等属决不是这些贼子的对于, 你郑重地叮咛家严,必须火速以灵鸽禀告二位巡行特使,然后再通知各地城陛戒备……”   “我省得。”   清心摸到了幽冥道的尽头,拉开子暗钮,然后侧身从黑将军的身旁捱了出去。   “黑将军”乃是黑无常的尊称。   模拟地狱中一灯如豆,依旧是幽幽暗暗.   光就摇摇曳曳,气氛更显得阴森而恐怖!   由于他的介入,   猛抬头,十殴阎王在上首—排并列,无常判官分左右两边环立。   再回眼,座下、堂中,百刑俱动,鬼祟们眦跟裂牙,举刀扬叉.正在执行着他们的任务, 有的在拔舌,行的在剖腹,有的在锯体,有的在炮烙……   油锅中传来了哀嚎,车轮卜流出了血水,刀山—亡刺有犯鬼,蛇池内也有幽魂!   场场逼真,栩栩如牛,真是怵目惊心!   清心无心浏览,无心观望,身形一闪,立即改朝黄泉路上扑了出去。   黄泉路要较幽冥道旷坦了—…些,宽敞了一些,但却也深长了一些。   他尽可能的加快步伐,以争取时间,待一脚跨出了洞口,那庄严宏伟的地藏王菩萨庙就 矗立在跟前了。   地藏王庙本属地狱门的一分子,但由于其中间隔厂一座山头,来回不便.进出艰辛,是 以平时联系不多。   就因为两边联系不多,以故庙内一切如常,并未遭冷谷那——   边所波及,只是执事与庙祝自发现了冲天火光,都未敢落寝,几个人惶惶然的或坐或站 或在人殴中来回走动。   “沙弥”清心这一出现,所有的人全都围了过来。   “‘侍者’冷谷内发生什么事了?”   “地狱遭劫,伤亡惨重。”   清心哪有心情详述?只简洁地说了几句,即刻意地交待对方,派人去幽冥道援救被困的 “文判”江彬。   他不事稍息简直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就立即驰往青阳而去。   “华山派”的根据地也设在九华山上,怎不见他们前来声援或查查看?   山南山北,幅员辽阔,华山派的人却是一无所知,—无所觉!   就算他们知道了,就算他们挺身而出,但是,凭华山七子的功能,也绝不会足下内称最 的这二个帮庄的敌手,不知最好。   这天,就是这天,人雪纷飞的这一天,万物皆白的这一天!   沈家庄院中也是一片的红!   沈家庄,正是领袖武林,四分宇内的三庄一帮中其中的——个庄院。   现今,石家庄凋零了,没落了,金家庄一本故步,墨守成规,依旧不涉江湖。   而遍布河诲水埠的万里船帮,也是蛇无头而不行,他们四散了?他们分歧了,自相经营, 各自为政。   只有沈氏庄院,沈氏庄院的“沈氏四雄”雄风如音,沈氏庄院的“黑白双娇”英名回飘, 还有,再加上“双龙”潜斯歇地。   因此,沈氏庄院更是众望所归,在武林牛耳而独执了。   红呀!大门口红绒横斜,梁栋问红灯高挂,供桌上红烛炯烧,红色的喜幛琳琅满目,红 色的毡毯铺堂拥厅。   有人红光满面,有人红裳遍体,鬓间缀红花,胸襟镶红球,是“青龙”麦小云,是“玉 龙”麦无铭。还有“白娇女”沈如娴如此,“黑娇女”沈如婉亦复如此!   因为,这是两姓好合,二双四好,他们大喜的日子,完婚的吉期!   龙配龙,风配凤,由来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沈氏庄院源出秋阳真人.而麦氏兄弟更是 当世二位圣僧之传人。   僧道一家,向不屈分,又何况小四口两情相悦,宿世的姻缘!   果真是喜在脸庞,甜在心底,有情人终成眷属,哈!   筵开百桌,酒宴二日,设非世家,或许就此而吃穷了,不过,第二三天只限于内亲外戚, 以及庄院内人等。   三山五岳,是英雄俱皆来了,五湖四海,非豪杰没有不到,当然.其中也不乏沽名之辈. 奉承之人!   江湖客,爽直、豪迈,他们不作兴送礼,送银子太过俗气,因此多是两个肩膀扛个头, 空手的来,吃饱了,喝足了,屁股一拍,又空手的去。   不过,凡亲近的,知交的,也有人带礼包来,所带来的礼包当然也不是金块银砖,是珍 物,是古玩,里面难免有价值连城的东西。   人影晃动,脚步沓杂,四四三三,连贯把臂,户限为穿!   谈话声滚滚,笑语声朗朗,祝贺声叠叠,赞叹声也此起而彼落。   客人说:“沈庄主好福气,女是巾帼绝代,婿是人中骥骐。”   主人说:“承蒙夸奖,愧怍汗颜。”   那边说:“真是两对金童玉女。”   这里说:“唔!郎才女貌……”   “不妥当吧?应该是郎才女才,女貌郎亦貌!”   “对!好一个女貌郎亦貌!”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总之,一门武林英豪。”   “不错,果真是一门武林英豪。”   “喝酒、喝酒,尽量、尽量。”   只见主人殷勤劝酒,逢人照杯。   “好!喝它‘个尽兴,饮它—个尽欢!”   只见宾客放杯痛饮,杯到酒干。   在平时,他们都是大碗的酒,大块的肉,而今天,那是喜宴,盛酒的用杯,制肉成精肴, 反而感到不习惯,不过瘾。   但是,却不会客气,仍旧喝得头昏眼花,脚生踉跄,不醉不归!   第二天,也在欢欣愉悦中过去—了,第三天早上,二对新人正在客厅中向沈逸尘昆仲请 安的时候,忽然,大门外摇摇晃晃冲进一个人来。   在宴期末完,沈家庄院的正门,等太阳一出山头,它也就给开启了,到黄昏日落,才跟 着一起关闭,以便宾客们随意出入。   “地狱门”   这个人浑身是血,他跨过玄关过门,口中嘶哑模糊地说了一声,随之“砰”地倒在天井 之中不再动了。   练武的人耳门灵敏,麦小云兄弟反应更快,他们在对方人影晃动,语声将落的时候,二 个人就已经看得清楚,双双地射了出去。   接着,沈逸尘兄弟也跟出来了,还有“黑白双娇”。   麦无铭一把挽起了来者,探鼻息,按心胸,他脸上顿时现出于沮丧与沉重的神色。   “翻天印!”   “黑娇女”沈如婉凝眸观察,待她看出来者是谁的时候,不禁脱口地叫了出声。   “不错。”麦无铭点点头说:“他正是‘翻天印’罗于中。”   沈如娴迟疑了一下,接着说:“罗大侠好像说了一句‘地狱门’?”   “也不错.罗大侠正是地狱门中的第八殿殿主。”   沈如婉又冲口地说:“那他是阎王老爷喽?”   “呃!”沈逸尘眉头一皱,说:“你们闲话少说,救人要紧,快 把罗大侠送去丹药 室……”   麦无铭摇了摇头,他黯然地说:“他已经是血枯力竭,无法回天了。”   众人不由默然了,过了一会,沈逸峰叹息一声说:“老四,那你去叫几个庄丁过来,暂 且将罗大侠的遗体停在偏堂中。”   “哦!”沈逸裕无力地应了一声.随之低着头走了。   被突发的事故给惊呆了,这时愣在另一边的门房顿时醒悟过来,他急切地说:“啊…… 四爷,小人去叫,小人立即叫人前来搬抬……”   他也不待对方回答,火急转身朝后面快奔而去。   他们乃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开明豁达,不为自己丧气,却替对方致哀,何况,地狱门 曾经对沈家庄有过恩惠,施过援手。   重新回到客厅里,重新地在原位上落了座,麦无铭经过考虑,经过思量,他再投目微征 麦小云的意见。   但是,麦小云却低头避之,于是麦无铭就慨然的把地狱门的一切一切给公诸了出来。   沈氏庄中之人,个个脸上皆都泛起了惊奇和敬意。   三爷沈逸川说:“这么说,那罗大侠必定是在外面执行仟务,逮捕人犯的时候失了手。”   麦无铭说:“不太可能,地狱门一向计划周洋,谋定而动。”   沈逸川不服气,他替自己辩护说:“智者干虑,难免有失,猎人也有被雁啄瞎眼睛的时 候。”   麦无铭为人谦冲,而对方如今又是他“泰山”之弟,不称“岳父”也得称为“岳叔”, 因此委婉地说:“罗大侠的功力出神入化,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   这一点沈逸川也听闻多了,并且还亲眼见识过对方的功力,但是,为了面子,他又强自 开口了。   “但罗大侠毕竟是被人伤了。”   “唔……”麦无铭沉吟了一下说:“那伤他的人会是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逸川口气一转,双手—摊地说着。   “你不知道我知道。”沈如婉接口说:“或许是遭人暗算,也或许是寡众悬殊,你可听 说过‘龙困沙滩’之词句?”   果真是女心向外,她嫁给麦无铭才不过三天,说话的立场就截然不同了,怪不得由来都 重男轻女。   “咳!”二爷沈逸峰挫开目标,他转向麦无铭说:“罗大侠的伤口,难道只是右肩上之 刀伤?”   “不!”麦无铭黯然地说:“肩膀上的刀痕虽深,但那还要不了他的命。”   “另有暗伤?”   “是的。”麦无铭说:“他后背心遭到重兵器所击,伤及肺腑,而又日夜赶路,不眠不 休,导致内伤起了恶化,外伤失血过多,因此自断了生机。”   沈逸裕突然开口说:“他赶了很多路?”   麦无铭略一沉吟,然后审慎地说:“是的。”   “地狱门地在何处?”   “安徽九华。”   沈逸裕略—思维,接着决然地说:“那必定是地狱门出了事。”   “应该不会。”麦无锦又将目光投向了乃兄麦小云,他也在寻找答案,或者是支援。   但是,麦小云依旧不哼不哈,而且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于是,他只有就事论事,独力单 挑地说:“地狱门—来地点隐秘,二来里面天神地祗、高手无数,又有菩萨坐镇在那里,应 该不会出事。”   沈逸裕不再坚持了,因为,别说菩萨,就是那些天神地祗的功力,他也信得过,还有什 么好说?   无人说话,偌大的客厅似乎显得十分沉闷。   这时,一向寡言的“白娇女”沈如娴却开口了,她说:“我以为凹叔的话不无道理,事 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罗大侠昔才口中所吐唯一的一句话,不正是‘地狱门’吗?恐怕地 狱门里……”   “对!”沈如婉又接口了,她率直地说:“恐怕是地狱门中有变!生性爽朗的麦小云不 是不说话,那是因为图绘不出事情之因由,未敢贸然,不欲妄断,如今听娇妻沈如娴—一提, 又经小姨沈如婉一和.一拍一和,他心中也就一动,于是喃喃地说:“莫非会是他们?”   孪生兄弟的心意经常是相通的,麦无铭听了眼中神光不山一闪,说:“大哥足说石镜涛 他们?”   “也可能是洪振杰他们。”   “假如事情果真如此,”二爷沈逸峰十分慎重地说:“那有了石镜涛的人,洪振杰他们 也必定会参与在内。”   沈二爷足文武兼修,沈如娴是心思缜密,足以他们想的总要比别人多出—些。   “不错,物以类聚,人多势众,这些人一旦筹谋倒反地狱,当然会互相招乎,彼此响 应。”   沈逸川或许有些冒失,但说的倒也是中肯之言。   麦无铭依旧不以为然,他摇摇头说:“就算足石镜涛加上洪振杰,在地狱门中也掀不起 波涛……”   “假如有外援呢?”   麦小云思维敏捷,构想力强,他立即串连起各个环节编成结沦,总是八九小离十,很少 失误,当然,他没有想到地狱门的内部会生了虫。   “我想不出石家庄或者万里—船帮还会有谁……”   兄弟二人一般聪明,麦无铭只是较为保守,较为内向,再者,他曾经向地狱门小的阎罗 们奋战过几场,因此对内情较为了解。   当然,他也想不到地狱门中会生了虫。   麦小云淡淡地说:“廖不一他们呢。”   ”这——”   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下子麦无铭震动了,果然?廖不一和潘松秋,那两个魔头功力通玄. 而且,他们都进过地狱门,对地狱门的人事、地形十分清楚。非常熟识。   万一他们的劣性犯下了,万一他们旧情难忘,石镜涛父子知遇之恩,万—他们好逸恶劳. 在外面受不了风雨之苦,万—他们……   这么说来,恐怕果真是地狱门出了啦,那……   麦元铭脸热了.汗冒了,他已经坐不住了,迟疑,趋趑,最后依旧是向着麦小云说: “大哥……我们……”   麦小云不等麦无铭落款,他爽口地说:“我们立即赶往地狱门!”   “那罗大侠的后事……”   “罗大侠的后事由我来处理。”大爷沈逸尘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他义不容辞地说: “且待喜宴—完,我会隆重的、妥善的给料理和安葬。”   “谢谢岳父……”   “—家人何用说谢。”沈逸尘郑重地说:“你们去吧!”   麦正铭吁出了一口气,现在还有一个人令他为难,那就是他刚成婚二天的娇妻沈如婉。   因为,沈如婉不比沈如娴,沈如娴理性,沈如婉任性,沈如娴能事分轻重,沈如婉只颐 自己的好恶。   但是,事到如今,麦无铭不得不转头回身星眸朝沈如婉的粉颊上注视了过去。   沈如婉的美目,原本在他的身上打转,侍她一接触到麦无铭投过来眼波的时候,粉脸一 凝,美目一挣,声浪教人难测地说:   “看我怎么样,是么?”   果真是不出所料。麦无铭话滞了,音窒了,他说:“我……”   “黑娇女”沈如婉扬起了螓首,漾溢着秋水,语转声回地说:“你真以为我是蒸笼盖? 我是牛皮糖?”   毕竟是武林儿女,尽管他们情重.尽管他们意蜜,有人说,女人—结婚就成熟了。果然, 沈如婉已经懂得古人的那一句名言: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新婚也是一样!   “谢谢你!如婉……”麦无铭心头的大石落了。   沈如婉樱嘴—撅,说:“哼!稀罕!”   说走就走.兄弟二人到后堂拜别慈亲,略作收拾,就双双出门而去。   麦夫人王氏珠琅,在儿子成婚之前即已经由普陀来到了沈氏庄院。      潇湘书院 扫描,翠微居士 OCR,武侠屋收藏 卧龙生《地狱门》 第 二 回 二特使喜宴乍惊   破晓时分。   “沙弥”清心透支着体力,强提着潜能,他一鼓作气地赶到了青阳城外的一个短亭。   黄河流域,地广人稀,每是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   长江流域,村庄林立星布,因此凉亭的距离也相等地给缩短了,它三里即造有一个凉亭, 而且凉亭巾经年有茶水供应。   金鸡已经三唱,鸟雀也在啁啾,可是,那高大、厚重的城门尚紧紧地关闭着未开,至少 还得等.上半个时辰才能放人出入。   清心不由停住了脚步,吐吐气,抹抹汗,精神随之就松弛了下来。   踏二步阶,进入亭中,他刚刚把屁股放上石凳,将背脊靠上墙壁的时候,眼皮就重得像 两块铅往下压,朝下盖.有道是“越坐越懒,越吃越馋”,人是闲散不得的!   其实,他哪有工夫闲散?昨天,曾与“洞庭四恶”恶战厂半日,夜晚又马不停蹄的急奔 直赶,实在是太过劳累,太过疲乏了。   那是常情,那是自然的现象.人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金钢?   可是,清心仍旧不让瞌睡虫嚣张,他略一振奋,抬头睁目,伸伸臂,踢踢腿,奈何,肚 子也提抗议了.“叽叽咕咕”地吵了起来。   怎么办?   凉“拌”!   这个时候,这种情形还有其他的方法可想么?说不定—睡下去就给冻僵了。   只在雪地坐等、等、等,只有在凉亭中忍、忍、忍!   他咽下一口津液.揉揉跟,吐吐气.干脆站了起来.信步地踱起了圈子。   鸟雀可怜.在仙忮之间飞上飞下.在雪堆之隙啄来啄去.却找不到任何能充饥的东西。   可是,鸟雀有亲,鸟雀有巢.而他呢?他更可怜呀!自幼父母双亡,幸靠恩师收养教诲, 而如今,恩师又遭丁毒害,赖以安身之地狱门也成瓦砾,唉!他丧气,他悲衰,他也忿恨!   就在这个心情脆弱.智聪蒙顿的时候,隐隐约约之间,清心还是听到了些许异于寻常的 响动。   他略一迟疑,略—思维,周身立即恢复了机能,并且浑身运上了神功.以便迎接那骤来 的变故和突击。   因为.他辨别出这响动是衣袂飘风的声音,这声音乃是江湖上的人,武林中的人!   风吹衣动,因人而异,一般人行走不快.其声音柔和轻细,江湖人,尤其是功力上乘的 武林中人,身行似电,速度若箭,其声也就似裂帛,一如呼啸了。   “谁?”清心审慎地、作势地喝问着。   “本座‘转轮王’”   果然,亭子顶端随即响起了一个低沉的语声,接着飞下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在空山连续地揶动了好几次,然后像棉絮般地飘落在亭前阶石之上。   “啊!云龙三现……”清心惊心了,他色变地说:“你想怎么样?”   “云龙三现”。正是徐至瑜的绝技。也是徐至瑜的外号。但是,徐至瑜却是地狱门中第 十殿的阎罗.而如今,看清心之状,状呈戒备,听清心之语,语意不善,二人之间莫非存有 芥蒂?   “不怎么样。”徐至瑜—脸慎重,—脸诚恳地说:“本座只希望‘侍者’能跟我走— 趟……”   清心信口地说:“去哪里?”   “回地狱门。”   “地狱门已经是灰飞烟散,还回去干什么?”   “去看看菩萨的佛体…”   清心冷冷地说:“菩萨的佛体安康得很,你不看也罢!”   “是么?”徐至瑜脸有戚意。   “当然!”清心回答得更毅然。   “本座曾经几次地逡巡、探寻,怎未发现菩萨的佛驾……”   “本侍者也已将菩萨安请在一个秘密处所了。”   “什么地方?”   “你以为本侍者会告诉你?”   徐至瑜吐出了一口气说:“本座只是放心不下…”   “当然。”清心讥讽地说:“芒刺在背呀!”   菩萨统率直辖地狱门中的十殿阎王,这上殿阎上虽然是职位相同,佩功力各有差异,其 中数第八殿“翻天印”罗于巾、第九殿“子母金环”姚天送和第十殿“云龙三现”徐至瑜二 人为最高。   而三人之中,尤其是徐至瑜,年劭功深,德高望众。清心对他敬仰十分.平时总是礼仪 有加,视同师长,今日却会一反常态。宁非怪事?   其实—点也不奇怪,事情是这样的:当厉鬼恶灵们在翻地狱门之时,人人邡为护法而拚 命,个个皆在卫道而忘身,虽然,徐至瑜还不像卓小伦那样丧心病狂,明目张胆的帮同着对 方,但是.他却不闻不问,任由厉鬼肆虐,听凭恶灵嚣张,只是袖手和一个蒙面黑衣人站立 一旁,这分明也是背叛者之一,主谋者之一嘛!   徐至瑜不由老脸泛白,他须发一阵抖动,然后叹息一声说:“有人搅翻地狱门,有人图 谋地狱门,本座之所以忍气吞声,目的只想营救老菩萨脱离险境……”   “是吗?”“沙弥”清心迄不见饶地说:“恐怕是想置菩萨于绝境吧!”   “侍者的误会深了,本座一时必然解释不清……”   “不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阁下也不用再解释了。”   “不管侍者的看法、想法如何?本座只希望你能带我去菩萨安身之处……”   “沙弥”清心每每不让对方将话说完,又斩钉截铁地说:“办不到!”   徐至瑜无可奈何,他艰忍地说:“为了菩萨的安危,本座只有出手了。”   “哼!”清心冷冷地哼了—声说:“狐狸的尾巴终于露了,这才是你本来面目。本来心 意,尽管出手,本侍者早就豁出去了!”   徐至瑜见多说已属无效,架势一开,伸手微探,右掌轻飘飘地拍了出去。   清心蓄力已久,等待已久,今见对方一掌拍来,他略略摇动腰肢。一是闪开来势,二是 乘帆沉马,然后紧握有拳,身形前冲, 挟起风雷,伴着呼啸, 飞锤般地捣向徐至瑜的面门。   徐至瑜识货,见了心头不由微微一惊,立即停步滞身,未敢妄攫对方锋芒。   但是,他毕竟是武林耆宿,名重江湖,当年沈氏四雄初见而心动,石家庄主从骤闻而气 泻,顿时改弦易辙,收掌问臂,斜斜地转朝清心的肩膀拂去。   “沙弥”清心虽不生在阴曹,但却长在地府,深识十殿阎王的编排和修为,更自知本身 的功力,不出奇招,何如束手?是以一上来就兢兢业业,施出了圣憎秘传,佛门至刚禅学, “金刚神杵”!   一杵无功,再来一杵,左右交替,前伸后缩。   徐至瑜既被人称为“云龙三现”,其身法之快,快似闪电,其身形之轻,轻若浮云,迂 回飘逸,一掌疾过一掌。   掌风呼呼,拳形咚咚,衣袂劈拍,步声顿顿……   清心小心翼翼,也是一拳重过一拳,拳风的范围广大,是以护身蔽体.奈何神杵许最耗 精力,而他又饥又渴,又劳又累,未几气就喘了,汗亦流了。马下的脚步,似乎也渐渐的不 稳了。   可是。他必须要撑下去.熬下去.不为自己,也得为垂危的师尊,也得为正义的地狱门 呀!   天终于亮了起来,虽然见不到太阳,但也未见第二度降雪,只是灰灰的,沉沉的——   “隆隆隆……”   这个时候四边即及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清心听了,心头不由一喜,精神也为之一振, 因为,他知道那定是城门开启的声音。   他倒不是想急着进城,乃是城门开了,往来的人多了,对方也应该歇手了。   城门未开难道就没有行人?   并不见得,当然,由城里出来的的确没有,但进城去的可就有了,不只清心和徐至瑜乃 是例子,还有零零星星挑蔬菜到城里去贩卖的农夫,背鱼篓的渔夫,担柴草的憔夫。   只足他们……见有人在大路上殴斗,在凉亭边凶杀,为保身家,为顾性命,全都远远地 避开丁,或者绕道而去了。   果然,徐至瑜原是长者,修养气度两所不差,为免得惊世骇俗,他飘然而退了。   “侍者?你不跟本座同回地狱门也行,只要告沂我菩萨静养之所就可以了。”   “沙弥”清心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然后冷冷地说:“你省省心吧!本侍者不会让你们 再次地伤害到菩萨。”   徐至瑜摇了摇头,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沙弥清心,今日里竟然对自己成见忒深。其实, 也怪不了别人.当时的情形,谁见了准都会心生误会,清心只是其一罢了!   不过,为免铸成更大的过错,他必须立即赶回地狱门,因为,自己找不到菩萨佛驾.对 方也未必能,他要赶回去看守着,监视着,防备那处心积虑的阴谋者再度为害。   “你是去青阳传汛?”   “不错!”   “务必嘱青阳城隍火速以灵鸽书给二巡行特使……”   “不劳费心!”清心一本常态。一点也不假以颜色。   “那就好,再见了。”徐至瑜喟然叹息了一声。他还能说些什么?废然回身,朝原路而 返了。   徐至瑜饿着肚子,忍着饥馁回到了地狱门,时间已经是巳牌时分了。   他略一吐纳.聊以平息纷乱的心湖,藉以提升萎弱的精神,然后施展起成名绝学“云龙 三现”,掠入冷谷之中。   正拟朝山壁洞窟再次探寻菩萨下落的时候,猛抬眼,忽然瞥见山岩的另一边菩萨庙之处 也腾起了烟雾,窜出了火光。   心中顿时一个错愕.继而震惊了,因为,他已经洞悉那是怎么—回事了。   徐至瑜衣衫圆圆鼓起.须发根根飘扬,他浑身不由也烧起了烈火。   在半空中—个回旋,接着倒翻而出,纵上山头,越过林木,看清了,也了然了?那果真 是地藏王菩萨庙同样地遭到了回禄,招来了祝融。   梁巳坍,墙亦坍,但,照壁前的广场中,这时却悠闲地站着—个身穿黑衣的人。   黑衣服对地狱门来说,委实算得是十分平常.除去了阎王、判官,地府内的壮丁、阴曹 里的狱卒,他们穿的全是黑色制服。   不过.制服是紧身武靠.而这个黑衣人,其衣衫则是飘飘长袍。   “是他,是他……”   徐至瑜恨之入骨,印象良深。   就是他.这个罪魁巨挈.使阴曹地府化了灰!   就是他,这个阴险恶贼.教自己声名受了污!   火,火上加了油,气,气下灌起风。   徐至瑜将功力运足九成之际,飞纵疾掠,似雕鹫.若虎狼、跑头微探,身不稍停,贯连 一气地把右掌猛递而山!   “万恶贼子,你好毒的心肠!”   那个黑衣人虽然面向庙宇?但是,他似乎早有所觉,对方的招式未到,对方的浯声未落. 他右手随即朝脸上—抹,一方从黑的纱巾就已经盖上面孔。   也是身不稍停,也是贯连一气,他双脚边踩,他一个回身,人已斜飘二尺,巧巧地避过 了徐至瑜那能要人命的擎天一掌!   “这叫大丈夫。”黑衣蒙面人从容地说:“阁下可听说过‘无毒不丈大’?”   徐至瑜吃惊了,不是自夸?也不是托大,他的身形、池的功力.在武林中屈指算来,该 已找不出几个,但是,回观这个黑衣人.换式、飘退,利落得很,一点不见勉强,一点不显 仓卒,比之自己,并不稍弱。   徐至瑜的经验阅历和见地,与他的年岁相并增。   是以,他立即平息着激荡中的心湖,冷静、沉重思维起来了。   “对方究竞是何等人物?”   昨天,不知怎的?自己竟然会被对方所暗算,事后曾经追求原因和自我解释,那是骤不 及防?才中了暗算。如今看来,却不尽然了。   他推敲,他猜疑:府内的?阴府之内并无如许功力之人.就算有,也只有第九殿殿主 ‘子母金环’姚天送。   但姚天送因公外出,不在府中,外来的?天下之大,宇内高人当难算计,凭对方的功力, 进入地狱门自无问题。   但是,外来之人焉会对地狱门中的情况、地形了如指掌,并且配合着石镜涛他们。啊! 莫非是他们二人之一,那曾经在地狱门中待过一段时口,再次‘投生’出去的‘鬼魂’?   徐至瑜眸子中神光一阵闪烁,凝目注视着黑衣蒙面人好一会,面纱虽薄.却难窥透,凭 外形,也不太像,因为廖不一个子较高,而潘松秋则又矮了—截!   他迷惘了,他废然了……   “你,你是谁?”   “你难道不嫌多此—问?”黑衣人淡淡地说:“我假如会轻易地报出我的名号,那又何 必要蒙面呢?”   徐至瑜脑诲中突然灵光一显,他有点头绪了!   虽然仍不知对方为何许人,但至于确定这个蒙面人该是卓小伦所引进来的。   其实,他还是错了。   “那你为何要陷老夫于不义?”   “凡事总要有一个顶缸的人。”   “这么说你是心有所惧?”   “那只是目前。”   徐至瑜心中一动,他开始推翻自己刚才的认定,说:“地狱门之叛乱,莫非乃是由你所 策动?”   “不错!”   “卓小伦之毒害菩萨,也是你的主使的了…”   黑衣人悍然地说:“也不错!”   徐至瑜愤然地说:“菩萨慈悲为怀,武林所尊,你为什么 ……”,   黑衣人接口说;“因为他不该主持地狱门!”   “地狱门乃正义之所,你……”   “谁说的?”黑衣人又接上了口,他说:“地狱门乃是一个叫人受活罪的地方!”   “人作了恶,应该有所报应。”   “话虽不错,但地狱门的法则却有违江湖规矩。”   “此话怎讲?”   “江湖上讲究的是英雄,是好汉,做错了事,三刀六眼,或者少个胳臂缺条腿都算不了 什么,再不然,‘六斤四两’落了地,脖子上也不过是碗口大的一个窟窿,二十年后又是一 条铁铮铮的汉子,干嘛要被人像牲畜一般的给圈起来?”   “哼!”徐至瑜嗤之以鼻地说:“你既然有这等气势,这等魄力,就该光明磊落,正面 交锋……”   “有道是‘兵不厌诈’,智取胜以力敌。”   “那这……”徐至瑜被对方的强辞所夺。   其实,他是不欲多辩,于是他转口说;“这座菩萨庙又犯着你什么了?”   黑衣人冷冷地说:“难道这座菩萨庙不是你们地狱门的外围之地?”   徐至瑜微一喘息,说:“庙祝他们人呢?”   “在火窟中陪伴地藏王……”   徐至瑜也已平息下去的怒气不由再充膨胀了,他恨恨地说:“看老夫不把你这个心狠手 辣的枭獍之徒立劈于掌下!”   他身形一动,右掌向对方心胸大穴猛拂而去!   黑衣人并不还手,他依旧飘然而退?然后游门地说:“徐大侠,为人在世,当应轰轰烈 烈,岂可默默无闻与草木同朽,你何不跟我携手,共同创它一番事业。”   “像你这种心术不正,残暴恣雎的人哪里配创什么事业?”   “以我的心智才干,辅你的威望功力,开创一个名正言顺的‘幽冥教’,相信武林中有 识之士。当会望风而投……”   “呸!”徐至瑜身形疾转.双掌加据,口中不屑地说:“老夫才不做那恶名四扬、众所 唾骂的人!”   黑衣人果然高绝。他四处游走,神定气闲地说:“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大丈夫不能留芳 百世,何妨遗臭万年!”   “哼!满口胡言,真是恬不知耻!”   “这是见仁见智,各人的看法不同罢了。”   “云龙三现”徐至瑜以双双掌驰名武林.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右,徐至瑜以轻功见长江湖, 江湖上也绝难见到有如此快速之身法。   现今.他飞快地回旋,他连续地出掌!   虽不见对方腾手回击,但黑衣人闪避得却是鸶十分利落,十分从容,果真具备有开山立 派之条件与功力。   “老夫一生清白,岂能……”   “嘿!”黑衣人不待对力话落,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阁下以前果然是十分的清白, 但以后呢?哈!”   他又阴阴地笑了—声再次地说:“曾冷跟地看着石镜涛那—帮人任意屠杀,曾悠闲地同 我这黑衣客袖手旁观,有人还信你清白么?恐怕倾长江之水,也洗不清了。”   徐至瑜气结了,脸变了,他恨声地说:“你……你领死吧!”   为了泄忿,为了报复,他语气之中已经失去了平日的风度,可能拳脚下也会痛下煞着。   其实,对这种恶人奸徒,不必太过仁慈,留手反而使对方更行嚣张,残害更多正义人士 或无辜的人!   黑衣人不以为意.他仍然喋喋地说:“徐大侠,本座是诚心相邀,苦口相劝,请你加 以……”   “住口!”徐至瑜大吼一声说:“老夫乃何许人,岂会与你这种人为伍?纳命来吧!”   他掌风如涛。他身形似电?攻击黑衣人海个大穴,穿插黑衣人前后左右。凌厉、激荡, 连带地,致使秃树之枝为之抖,倒教层积之雪为之溅……   徐至瑜的发狠决绝,这原在黑衣人意料之内,但是.凡事必须耍尽心机,要用力量。   因为,不是同伴,就是敌人,果若无法拉拢对方,那前途之阻难将是重重了。   “阁下不妨三思三思,徐大侠,我们下次再谈吧!”   黑衣人不知是有意规避,还是他无还手之力?只是尽可能的飘,尽可能的退。   飘向那广场之旁,退向山岩之边!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这可不一定.来日方长啊…”   黑衣人早有所备,早有所谋,这时,他双腿互蹬,一个鹞子冲天,人已倒纵而起,旋即 二臂一划,就腾入山岩上的树林中了。   徐至瑜想追.但是,他力有不足。   整夜未眠,整日末食.来回奔驰,两场打斗,人究竟是血肉之躯.不比铁打金刚.只有 悠悠地长叹了声。   望望黯黯云天,望望霭霭山林,又望望那余烬处的地藏王菩萨庙,口里喃喃地说:“唉! 一生英名,毁之—旦,辛勤耕耘,付诸流水,是天意么?是命运么?我心不甘, —定要揪出 这个贼子!”   他转过下身子,失意地踱向山岗而去……   果真是“事分缓急,情量轻重。”   凡天时,凡地利.凡人事全都与麦小云兄弟有所违和的。   天时:腊月朔日,大寒正临。   地利:瑞雪封地,道路准寻。   人事:洞房花烛,燕尔新婚。   但是,他们还是摒挡一切,不顾艰辛地直向安徽九华山飞奔而去!   双双运起了神功,晓行夜亦行!   瞬息的合眼闭目.深长的转气吐纳,聊以恢复疲劳。   早晚吞颗灵药,不时口衔雪水,藉以充饥止渴。   大白天,偶尔也有因急事赶路的人,为免过分的惊世,过分的耀炫,是以只展开着“草 上飞行。”   夜晚,万籁俱寂,天地茫茫,他们则施上了“踏雪无痕”!   翌日辰牌不到,两个人就已经驰到了地狱门的所在地——冷谷。   震惊现在脸上,愤怒隐在心底,一眼望去,地狱门中是满目疮痍,一片凄凉!   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这样残暴?   是什么人这样恶毒?   麦小云和麦无铭互望一眼,随之会心地展开了行动,一个向左,一个朝右,各沿着山壁 巡行了过去。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们初到乍达,谁都想急切了解真相,何况兄弟二人经常是心意 相通。   二个人的速度奇快,仿佛在走马看花。结果,没多久就在中间会合了。   又是一个相同,那就是他们同无所获。   舒出了一口浊气,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个人一言不发,闪身而过,第二度出发。   这一次仔细了,谨慎了,改巡行为搜索,对每一丛葛藤,每—个洞窟都会去探上一探, 看上—看。   并且,有心的带出声音响动,期使躲避的、受伤的人能出来求助或联系。   忽然间,麦无铭走到一个非常熟稔的地方,那就是他第一次摸入地狱门的出口——幽冥 道。   刻意地拔开洞口葛藤,严谨地防备有人施袭,功加二成,向内逼视,凝气发声,朝内呼 唤!   但是,只听回音波荡,未见人影显现,他废然了。   不约而同地,兄弟二人步入了谷内现场。   现场里触目惊心,凝结了的鲜血成条成团,陷入在雪内,离了魂的尸体或仰或蜷,仆倒 在雪上,烧焦了的梁柱变炭变灰,散落在四处,屏坍墙圯,砖断瓦昨……   他们怔怔地凝望着、注视着,衰山心起,泪从眶落,谁说铁汉不伤悲?谁说英雄不流泪?   人是草木么?人是山石么?真是违心之论!   此地不用找,此处也不用翻,纵然有人埋入雪中,压在墙底.这里原称地狱,也像天堂, 天堂地狱一线之隔,那也已经由地狱飞升到天堂了。   风吹林动,积雪纷坠,有声有影,声是风声,影是树影,原本不足为奇,但是,在一处 松林之间却有一个异于寻常的声影!   麦小云发觉了,麦无铭也发觉了,但他们心思相同,岳立如故,依旧扮演着一对翁仲。   因为,山中有兽,林内有禽,那声音,那形影,多半是出自禽兽的走动。   当然,山林中可能也有人出没,敌方之人吗?不可能,因为地狱门已经烟消云散.已经 物毁人亡,敌方之人就没打不离去的道理。   已方之人吗?也不大可能,他们兄弟刚才曾在各处游行,多方找寻,己方之人就不会不 出来会合,这是理,也是情,难怪麦小云兄弟都默然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谷口忽然掠进几个人来。   “哦!是他……”麦无铭心中一宽.他立即出声招呼了:“清心”   “沙弥”清心一见到麦小云兄弟二人,顿时加速了脚步,像见到亲人一般电投入麦小云 的怀抱.悲声地说:“师兄,师父他……”   他还是认不出二位特使谁是谁来,只是麦小云离他较近,因此也管不得是冯京或马凉了。   麦无铭踏上一步,急口地说:“师伯怎么了?”   清心霍然抬起了头。他撬口看着麦无铭,虽然还是分不清,但却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叫师父为师伯的人才是他的师兄.才是麦无铭.才是地狱门中的第一巡行特使。   其实,“中黄真经”中之地狱志并无巡行特使之编制,孤云上人之这么委任麦无铭为第 —巡行特使,麦小云为第二巡行特使,大概是便宜他们在外行使职权,该是“赏善使”、 “罚恶使”之别称。 略一迟疑,略一忸怩,清心离开了麦小云怀中,戚戚地说:   “师父他被人所害了……”   麦无铭昕了心头—沉,焦灼地说:“是什么人?”   “卓小伦……”   “卓小伦?”麦无铭既惊心.又猜疑地说:“卓小伦能害得了师伯他老人家?”   “是的。”清心补充地说:“还有徐至瑜!”   “徐至瑜?”   这次麦无铭大大地震动了起来,麦小云也是。   “是的,他们串连了石镜涛等人……”   “师伯现在人呢?”麦无铭急促地追问着。   “小弟将他藏在一处地穴之内……”   麦无铭又迫不及待地说:“走!带我去!”   “是。”   同清心一起的那几个人当然是青阳城隍及下属人等。   但是,事出突然,情最孔急.清心疏于介引,麦无铭又无暇顾及.而江胜海他们更是难 以插口和贸然谒见了。   清心转身疾走.穿过厂树林,跃过了山溪,再回过已经倒坍在地原菩萨的居处,山岩边 悬崖下,他突然跪了下去,以双权手耙开了一簇葛藤,赫然一个山洞,或者称之为地穴出现 了。   由于它不能算洞,称穴也属勉强,只不过星悬崖下面的一个凹处而已,冉加清心又刻意 地将葛藤荆棘覆在上面,因此麦氏兄弟适才给忽略了。   何止他们兄弟,连久居地狱门的徐至瑜。和切身有关的蒙而人找了几次也都没有发现呢!   其实,蒙而人是过虑了,即使他图谋了地狱门,即使他毒害了老菩萨.菩萨未死,也是 心怀佛念,苦渡众生,不致于会置他于死地的。   清心弓身探首,小心翼翼,恭恭谨谨地将菩萨抱了出来,他尚未站起,麦小云就一把接 了过去。   麦无铭更不怠慢.抬手一按菩萨额头,再探菩萨腕咏,体温低降.血波微弱,气息亦如 游丝,幸而心脉系延不断。   麦无铭立即回手入怀,摸出一只绿瓷小瓶,掀开盖子倒出了二颗灵丹,塞入菩萨紧抿的 嘴再之内,然后,他吐出了一口气,舒然地说:“菩萨大致无恙了。”   “上苍保佑。”   这句话似乎出自众人之门。   清心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在这个腊月天,该是忧虑、焦躁所逼出来的。   如今轻松了,他立即想起了一件事,赶忙指着麦小云兄弟对江胜海—行人说:“这二位 就是本门的巡行特使……”   江胜海几人不待对方话落,顿时抱起了双拳,躬下了身,形肃声恭地说:“属下青阳城 隍江胜海,率下属土地霍文达、楼永原参见二位巡行特使!”   “哦—一江城隍及二位土地免礼。”   麦无铭见麦小云双手托着菩萨,他就全权接待了。其实,此地是地狱门,不在家中,家 中兄弟有序,长兄还能代父,地狱门中也是一样,先后有分,他是第一巡行特使呢!   清心也跟着双掌合十说:“属下也见过二位特使。”   “罢了。”麦无铭微微哂了—下说:“清心,你且把地狱门遭变受难的前后经过详述一 遍,也好让我们二人心中有个数。”   清心的心头忽然动了一下,他圆睁起眼睛盯着对方不答反问地说:“二位特使是怎么赶 来的?”   “我们得到讯息,就连夜地赶了来……”   “是谁送去的讯息?”   清心感到奇怪,因为青阳城隍在早晨获悉他的走告才分别的放出信鸪通知各地城隍以及 特使他们,而二位特使怎会提前地赶了来?”   “是八殿主昨晨驰到沈家庄。”   “那都市王呢?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怎不见同你们一起回来?”清心气急话爆,他一共 提出了三个问号。   “都市王人到气绝。”麦无铭黯然地说:“他已经为地狱门捐躯了……”   第八殿的阎罗称为都市王。   四周的空气原本低沉,这一下更加闷重了。清心咬牙切齿地说:“好恶贼,你们都该打 入十八层地狱!”他忽然一停,又转口说:“师兄,第九殿殿主怎没有来?”   第十八层地狱的鬼犯是永不超生的!   “哦!九殿主说身有要事,因此也没有去沈家庄,他只托人送去地狱门的贺礼。”   “哦——原来如此!”清心感到有些意外,有些惘然。   过了一会,麦无铭再次地说:“清心,你说呀!”   “哦,是。”清心低头略一思维,然后开口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潇湘书院 扫描,翠微居士 OCR,武侠屋收藏 卧龙生《地狱门》 第 三 回 假献汤药迷菩萨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时值十一月下旬。   小寒已过,大寒末至,气候却冷得人们手冰脚冻了。   彤云布得厚厚的,压得低低的,正好像要下雪的样子。果然,想曹*?曹*到,就在这个 时候,天女散花了。   全是白花,全是小花,花中有丁香,花中有茉莉,但是,却也夹杂有细细碎碎的鹅毛! 那是雪,是初雪,丁酉年第一次下雪的景象。   这天,地狱门,中一切如常。   “侍者”清心侍候着老菩萨做完了早课,用完了早膳,菩萨遂临窗而坐。   对着满空漫舞的雪片,对着含苞待放的梅花,触景生情,口中就不期然地吟哦了起来。   清心无所事事,他缓步走到菩萨的身后?怯怯然地说:“师父,今天不正是二位特使成 婚之日么?”“不错!”菩萨坐姿依,但神态依旧,不稍挪动地说:“今天正是麦小云兄弟 和沈如娴姊妹的婚期佳日。愿他们小四口白头偕老?伉俪情深。”   孤云上人衷心地祝福着,遥贸着。   “特使曾经二度专程前来恭请师父,你老人家为什么不去参加盛宴呢?”清心还是慢言 缓词,泄泄沓沓,问得轻声。   “出家人忌荤戒乐,虽然仍难隔绝人间烟火,但每日吃得不多,又何必前去麻烦人家, 拘束人家呢?”   “那至少藉此可与师叔叙叙十几年的离情呀!”   “哈!”孤云上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你以为你师叔也会去吗?”   “当然!”清心据理地说:“这是人生人事,做师父的哪有不去主持徒弟的婚礼?或说 不沾洒,或说不动腥,但至少也得去喝盅喜茶,尝块甜糕呀!”   孤云上人佛首轻摇,说:“不会的,知弟莫若兄,为师与你师叔同堂习艺数十寒暑,也 就是说共处了几十年冬夏,他星疏懒成性,不惯尊荣,而且坐关已久,再加麦小云兄弟上有 高堂,更是有辞可托了。”   清心一脸歆羡,满怀向往地说:“沈氏四雄武林之魁,鼎足江湖。‘黑白双娇’风兮花 兮,美艳无双,而二位特使,更是人中之龙。技艺冠绝宇内,天下的英雄豪杰,必然足争相 奉承,那场面的盛大可想而知了……”   孤云上人回首望了清心一眼说:“这些话是准告诉你的了”   清心垂下了头,声讷地说:“江彬他们……”   “你既然决心皈依三宝,这些能惑人耳目、扰人心志的话,以后不听也罢!”   “是的。”   停歇了一会,清心却耐不住寂寞,他又开口说话了:“师父,你怎么不遣八殿殿主或十 殿殿主前去沈家庄呢?”   孤云上人又转过了头,他深深地看着清心说:“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这次清心不再嚅嗫了,不再怯情子,他欣然地说:“一来这二位殿主曾经去过沈家庄, 他们是轻车熟路,二来嘛!二位特使似乎对‘转轮王’和‘都市王’的感情比较好。”   “唔一——”菩萨漫应了一声说:“但是九殴‘平等王’静极思动。他自请出去走走。 舒舒心情。”   这个时候,门板上忽然响起了“必剥”之声,清心立即前去应门,随之引着“文判”江 彬进来了。   江彬朝着孤云上人躬身一礼,口中恭声地说:“菩萨圣安。”   “唔!‘文判’……”   “文判”不待菩萨话落,他接口地说:“六殿殿主说有事要晋见菩萨。”   “哦——”孤云上人招招手说:“那请他进来吧!”   “是。”   须臾之间,“文判”手中提着—只箪篮,跟在卓小伦身后,两个人双双地步入了禅房之 中。   “诣见菩萨。”   卓小伦眼珠了略—瞟盯,接着垂首弓身,形态显得踌躇,语调有些晦涩。   “殿主少礼。”孤云上人面含笑意,说:“请坐。”   “谢菩萨。” .卓小伦在下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神情举止,还是带着局促欠安 之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孤云上人岂会看不出来?但是,他一向待人以诚以恕,对犯鬼如此,对门中之人当然更 是如此了。   何况,卓小伦是殿主之身份,位尊权极,当年乃是以礼延聘而来的。   “门中莫非有难决之事?”   “哦!不。”卓小伦生硬地笑了一下,说:“属下刚接到由家乡送来—盒老山人参,都 是百年左右之精品,今值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是以特请膳房熬了二碗稠汤,不敢说是孝敬, 只请菩萨品尝。”   “殿主也太客气了。”   清心伶俐,他顿时从“文判”手中接过箪篮,掀开盖子,一阵清香立即氲氤室内。   吃不到,喝不着?闻总无人阻挡得了吧?清心贪婪地猛吸了几次,然后捧出了二盅茶杯, 分别放在茶几之上。   “菩萨试试。”卓小伦殷勤地说:“其味可佳?”   盛情难却,菩萨焉能使人难堪?他遂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由衷地说:“唔——苦中透甘, 醇中却清。芳集齿颊,津渗喉舌,果属无尚之上品。”   卓小伦眼中一阵闪烁,脸上随之浮上了一丝诡笑,他刻意地也捧起茶盅喝了二口,加重 语气地说:“参汤宜趁热饮用,俾使催气动血,就能祛寒提神……”   “何止怯寒提神!”孤云上人原本珍惜物,而且眼前又是千金难求之圣品,岂容糟蹋? 于是啜尽了仅餐余几口的参汤说:“它还能培元固本,延年益寿,……”   “嘿!”   这时候窗外忽然人影一闪,继之传来了冷哼之声。   “什么人?”卓小伦轻叱了一声,随之身形一动,离椅穿窗而出!孤云上人却不以为意, 因为,地狱门成员,他们和睦地、融洽地相处了一二十年,戮力地。同心地也一起为武林尽 职了一二十年,冷谷内一向宁静,一向无事。   就算有,那也只是一时的冲动,—时的意气,窗外人影,窗外响动,多半属于服勤中的 狱丁。   可是,思念未渐,突然间晴天霹雳。他脑子中“嗡”的—声。   眼目前金星乱舞,急欲应变。奈何为时已晚,感到血脉运行有异,感到肌肉伸张有异, 只有退求其次,功回内腑,长护心田,立即沉声地说:“江彬,你跟卓小伦出去,看他的行 动,觑他的作为,警戒,备战!”   “是。”“文判”江彬知事态严重。于是也由窗口纵了出去。   “清心,”孤云上人气息转弱,他断续对徒儿说:“你快扶为师去内间休息疗伤……”   休力已浙不支,语声也渐模糊,意识也似乎渐浙地不清了。“师父,师父……”清心是 既紧张、又恐慌。   他一生之中哪曾遇到这种事情?哭丧着脸七手八脚地把他师父又抱又搂地朝内间走了去。   江彬毫不迟疑地跃到禅室外面。略一环顾,即见卓小伦和——个黑衣蒙面人在窃窃私语。   他蹑足潜了过去,但对方眼尖耳聪,已有所觉,双双的一闪两闪就失去了踪影。   江彬还待追击,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了告急的哨子声。   他心中陡地一动,两相串聊。三方缀续,这分明意味着山雨欲来。恐怕有大事将要发生 了。   经过衡量,顿时改弦易辙,他舍卓小伦而朝出事之处飞奔而去。   果然,见—殿二殿的鬼犯在*场中起了暴动,牛马将军在镇压,黑白元戎在执法。还有, 二殿之主和武判他们也在奋力维持。   一殴二殿的鬼犯武功不高,但人数众多。计有二二十名之多,他们的“生”   前都属市井无赖、流氓地痞,是村里中的坏水,是都市里的毒瘤?要不然就个会“恶贯 满盈”,给拘进了阴曹地府。   江彬毫不犹豫,他立即加入了执法行列,渐渐地,情况终于扭转了过来,稳定了下来。   可是。黄河一旦堤决,其势实难控制,此波将平,那波又起,真不得了,二殿四殿、五 殿六殿的鬼犯也全拥了出来,群起响应。众相仿效。,这样一来就显得麻烦了,棘手了。因 为,那些人在江湖上多少有点名头,有点实力,单打独斗,殴主们当然不会在意。他们是游 刃有余,奈何鬼犯众多,有道是“权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对方围攻,对方合 击,就不免有应付困难,捉襟见肘之感了。   “敲云板。禀菩萨!”   二殿阎罗“楚江王”当机立断,他随即传下了谕令。   “是!”寿司是职的铎报人员马上担负起他的仟务。   “咚咚咚……咚咚咚……”   云板连续地响了起来,音量低沉,波达数里。   通禀菩萨则是“文判”的事情,江彬闻到了鼓声,接获了谕令,他掉头就走,焉知菩萨 已为人所乘。为人所算了。   六殴殿主“卞城王”变了节,九殿殿主“平等王”不在府,七殿殿土“泰山王”出来了。 八殿殿主“都市王”也出来支援了?不幸的是,他们这一山来,辖下所属的犯鬼也跟着一起 出来了,还包括九殿十殿的厉鬼在内。   “怎不见十殿殿主‘转轮王’?”   有!“转轮王”不正站在远处观望么?只是他的后面,贴身地傍着一个黑衣蒙画人,而 那个黑衣蒙面人的右掌,似有意若无意的搭在徐至瑜的肩膀之上。   正是这个黑衣蒙面人,他潜隐在禅房后面,一见菩萨全无戒心,从不疑人地喝下了那盅 参汤,才得意地出了声,才大胆地现了形。   先与卓小伦密谈了一阵。如今又同徐至瑜站了一个肩并肩,由此看来,他们必定都是同 路人!最后出来的犯鬼人有来头,他们皆是江湖之最,七殿辖下的是“洞庭四恶”,八殴经 管“万里船帮”帮主洪振杰、护法侯四津,以及该帮永关总舵巾的外堂堂主吕天成。   九殿所属乃是石镜涛父子,十殿也有二个,—个矮矮胖胖,武林中黑白二道闻名而丧胆 的“雪山虾蟆”,另一个则高高瘦瘦,也是人见人怕的魔头,“湘西僵尸”毛永寿!“走! 我们走呀!”   “冲,我们冲啃!”   鬼犯们群情激荡,其势汹汹。   “回去——大家回去—一”   执法者现身阻拦,半劝半挡。   “回去?对!我们回家抱女人去,喝老洒去,赌天九去,哈哈!”   “哈哈哈…—。”   凡鬼犯一旦进入了地狱门,他们的饮食中就被掺入一种轻量的宁神药,这种宁神药能使 人变得随和、温顺,可是现在呢?那些厉鬼恶灵,个个又是彼猖扬厉,警桀不驯,与末进地 狱门之前—般模样。   莫非他们服下了解药?不错,他们的确是服下了解药,地狱门的药师乃是卓小伦,卓小 伦既然毁了节,倒戈相向,在晨问的早膳中全部服下了解药,以增加实力,以资助声势。   “有朋有友,有吃有喝,此地不正是你们的家么?”   说得也是,这里明叫地狱门,但鬼犯们却从未受到过虐待、刑罚,只是循循善诱,只是 默默感化,服侍他们像老爷,爱护他们如兄弟,简直是神仙嘛!“家倒是有点像家,大家庭, 只是缺少了一样—- …”   “缺少什么?”   “老婆儿子!”。对!老婆儿子。““哈哈哈哈…。。。”   吕天成突然提高了嗓子说:“打!我们打出去!”   侯四津火中浇上油?他刻意地说:“对!打它一个落花流水。”   “打!”   “打啊!”   有人怂恿,有人领头,隐藏、积压的野心又引发起来了,于是双方展开了混战。   开始,只是徒手,只是拳脚,后来,鬼犯之中竟然有棍有棒,有刀有剑,因此改恶战为 血战,刀剑无眼呀!七殿“泰山王”婉转地向他辖下的“洞庭四恶”说:“四位,此地亏待 你们了?”   恶老大直爽地说:“没有!”   “这里的环境不好?”   “一如天堂。”   “那你们何不多隐居几年?”   “隐居倒是好事一桩,只可惜我们也缺少一点点……”   “泰山王”接口说:“你们也缺少老婆儿子?”   “不,我们没有老婆,也没有儿子。”   “那缺少什么呢?”   “自由!” .“对呀!自由,不自由,母宁死!”侯四津唯恐天下不乱,他尖声地叫了 起来。   第七殿殿主年近“花甲”,他姓高,名景春,人称“汉中大侠”。   早年因洪水肆虐,妻儿家财尽付汪洋,孑然一身,失意落泊,遂为地狱门所网罗。   “洞庭四恶”全都动了,他们只为自己,从不顾武林规矩或江湖道义,因此四个人分站 方位,把高景春团团地圈在中间,伺机出击。   石镜涛是怨气难口吐,积压在胸,但他毕竟是—庄之主,为了形象,为了威严,是以单 独地踏出一步,淡淡地朝八殿“都市王”说:“老夫要走,你必定会拦,来,我们也不妨打 上一场,以定去留。”   “请。”   “都市王”罗于中不想多说,也个必多说,因为已是说之无益,于是右手一招。又是一 场龙争虎斗开始了。   侯四津为人最阴,心肠最毒,他鼠目—阵转动,哦!不,他猴目—阵转动。   顿时向吕天成下达命令了:“吕堂主。为杜绝后顾之忧。你去放它一把火,将屋舍全给 烧了呢!”   “是。” .大干物燥。下的是雪而不是雨。因此,霎时之间就火光熊熊,浓烟冲天了。 “文判”奔到禅房,惊见“菩萨”已经人事不省。不由同“沙弥”四目相对,二张苫瓜脸, 二颗铁锤心,默然无语,一无算计外面。刀剑声穿云,嘶喊声连天,但是,他们二个人似乎 麻木了,入定了。充耳不闻。   直待一缕火光窜上了长空。这才惊觉二个从无讧湖经验的大孩子,尤其是清心,他可以 说未曾踏出过地狱门的大门一步。   江彬心急了,他说:“清心。你小心侍候着‘菩萨’,我再到前面去看看。”   他也不待对方回答,就三步二脚地冲了出去。   石子材找不别对象。正感到手闲脚滞的时候,忽见扛彬飞奔过来,心中一喜。   脸上一展,立即抽出宝剑,把对方截下厮杀。   卓小伦真是心猿意马,把持不定,他为名利而背叛了地狱门,但有时想想,同燎们十余 年的共处,其情也深。   如今骤然拔刀相向,不免觉得有些为难。有些伤感。   “识时务者为俊杰,地狱门的气数已尽,各位同仁,明哲保身,何不放弃立场,大家各 奔前程吧!”   “哼!无耻之徒!”   “卑鄙下流!”   没有人响应,只有人切齿,这算是尽了心意?那卓小伦也是白尽心意的了。   “汉巾大快”功深招沉。“洞庭四恶”弟兄四人联手还是战不下来。洪振杰略一沉吟。 顿时就作成厂决定。   “四位庄主且请暂退,让本座来会会这个阴府中的阎罗。”   “好。”   这是。洞庭四恶“最喜欢听的话,四个人同时的应了—声。立刻退了下来,分别散了开 去。   他们在太湖中吃饱喝足。就洗脚洗手在东洞庭建造了一座“四杰村”—一太湖中有‘东 西二洞庭—一自称洞庭四杰,当起了庄主员外。   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永远改不了吃屎,二天软椅一坐,屁股就在痒了,于是 又偷偷地到外面去打劫行旅。   结果,结果再也没有好运道,会遇上了麦小云,被对方又拦又追,迫到了贼窝,连四杰 村也给挑了。   高景春在江湖中打滚了半辈子,当然知道洪振杰的出身和来历,他顿时运足了功力,遂 小心翼翼地同对方接上了手。   头上顶着雪?脚下踏着雪。但“洞庭四恶”这时却浑身冒着油。流着汗。   吐吐气,抹抹脸,既有这个好机会,何妨就偷闲歇歇腿。谁知忙人闲不得。   “金丝猴”侯四津这时却赶了过来。   “四位。你们且莫休息,群策群力,先到禅房那边去看看,得便的话,也给它来上一把 火。”   “好吧!”   恶老大迟疑了一下,心想这任务倒也可以,于是就领着其余三恶一起走了。   清心待在禅房中感到六神无主,他不时地倾耳滞听,也不时地凭窗观望。发现广场之中 已经弄得不呵收拾,心中不由暗自思量起来。   “何不趁厉鬼们。无暇顾及此地之时,将师父换上一个安全的地方?”   主意打定,说做就做,他立刻背负起孤云大师步出了禅房,跃过了溪流,朝向悬崖下的 一个山洞而去。   “洞庭四恶”早巳经知道孤云上人被卓小伦下了毒药,但是菩萨至尊,他们心头仍然是 忐忑不安,感到畏惧,在将近禅房的时候,脚步就有些趄趑了。   恶老四声颤音怯地说:“大哥,老和尚真的已经归西了么?”   “当然是真的!”恶老二却强充好汉地说:“要不他会让我们任意地杀戮么?”   “且不管老和尚断气也未?”恶老大当机地说:“老三,你去引把火来,将屋子给烧了 不就全都结了?”   “说的也是。”   恶老三就近朝燃烧之处点上了火种,低着头,弯着腰,也不敢探看禅房内有人没有,就 在墙角‘卜烧了起来。   这个时候,清心已将孤云上人掩藏妥切,回首见“洞庭四恶”正在火烧禅房,他心头的 火也烧了,鼻中的烟也喷了,旋身走过溪流。含着愤怒一掌拍向恶老人而上!“好贼子,看 佛爷不把你们留在此地!”   站在一边的恶老四见小和尚奸欺,他微微一晒,既踏步也递掌,口中还轻讥地说:“长 留此地的应该是你们师徒……”   话未落口,二掌甫接,恶老四立时改说为叫了:“啊……”   因为他的手心突然遭蛇咬,忽被火炙,忙不及地缩手,忙不及地退身,红着脸,抚着手, 瞪着眼,悸着心,还不住地吐着气呢!恶老大三人不禁感到惊疑,他们正待开口询问,可是 时不与我,清心的第二掌又朝恶老四印了过去。   恶老大吞话递手,打横的截下小和尚看来并不怎样的那一掌。      潇湘书院 扫描,翠微居士 OCR,武侠屋收藏 卧龙生《地狱门》 第 四 回 缉逃犯独探永关   清心说完了全部经过,听得麦小云兄弟心头连连震动。   青阳城隍人等个个须发俱张,久久都难以平复。   麦小云心有所疑,他将孤云上人交放在清心的臂弯之中,然后说:“你说九殿之主去了 沈家庄?”   “是的,菩萨曾经备了二份贺礼。谨代地狱门同仁共向二位特使致意。”   麦小云转头看看麦无铭。   而麦无铭也正凝目盯望着麦小云。   因为他们兄弟,婚前婚后却从来未见到过第九殿其人!   麦小云吐出一口气,他继续地说:“那‘文判’江彬呢?”   “江彬如今应该在菩萨庙里。”   “好.我们这就去菩萨庙。”   地藏王菩萨庙离地狱门并不太远,其中间只隔了一座山峰。   一行人来到了菩萨庙的所在,可是,所见到的也只是瓦砾一堆!   清心咬牙切齿,他忿恨地说:“这一定是第十殿干的,第十殿真也太狠心了!”   麦无铭略一分析,冷静地说:“也许是黑衣蒙面人,也可能是卓小伦和那些鬼犯他们。”   爱子葬身火窟,白发人倒送黑发人,人间惨事,以此莫甚。   青阳城隍眼布血丝,老泪纵横,他悲愤地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麦小云也是一脸铁青,说:“此债必讨!”   “为今之计……”麦无铭举目窥了麦小云一眼说:“嗯!菩萨之伤,乃是当务之急,大 哥,你就偏劳一些,伴同清心去一趟普陀,此地的一切,暂且交给小弟来办吧!”   一娘生九子,连母十样心,孪生兄弟也不例外。   他们兄弟生性,老大飞扬潇洒,夭矫不群,老二深谋熟虑,沉稳练达。   麦无铭唯恐再次掀起腥风血雨,是以他就以重相委,以情相随,说得婉转,说得动听, 一点也不落口实。   麦小云焉有不知之理?但是当他一接触到对方希冀之眼色,请求之模样,也只有忍下性 子,勉强地说:“好吧!”   麦无铭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他遂转向青阳城隍说:“江城隍,两地的善后就麻烦你了, 并请先派一位土地下山雇一辆篷车上来。”   “是。”   麦无铭踽踽独行,他如今茫无头绪,徐至瑜无窠无窝,不知所终.他曾经在九华附近探 寻了几次。   找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更是讳莫如深,知道得少之又少,虽然心头有个猜想,但那也只是猜想而已。 石镜涛、万里船帮,要找石镜涛或万里船帮都得往东而走,是以他就朝着太阳上升的地方行 去了。   一日,麦无铭走到黄山脚下。   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的吆喝声,有金铁交鸣声随着风波传了过来。   他略一迟疑,就顺着声音来处掠了过去。   “黄山”,明朝有一个逸者游到此地云:“黄山天下无。”   无什么?   应该是天下名山,全无如此之奇。   不是吗?它奇峰怪石,挺拔卓立,它孤注巍峨,穿云插天,果然是无出其右!   “你这背祖忘宗,欺主罔上的匹夫,不必再逃了,领死吧!”一个虚骄狂妄的语声,在 刀剑间歇中响了起来。   “呸!什么背祖忘宗?什么欺主罔上?满口胡言,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有道是 ‘良禽择木而栖’我郭某只是不屑你等作为,脱离组织,退出帮派,另求发展罢了!”答话 的人亢声驳斥。   “哼!说得简单,道得轻松,你拈过香,你立过誓,既然已经入了帮,哪容得你说走就 走?”   “不错.我拈过香,我立过誓,但我也览阅过帮规条文,万里船帮以水为家,靠船为业, 而如今变了质,强抢豪夺,欺压良善,更有人作威作福.排除异己……”   “住口!”骄狂的人狠声说:“你指的是谁?是本堂主?还是新任的总舵主?”   “谁都一样,只要谁违背了当初所里的帮规条律,我指的就是谁!”   ““你好大的口气.纳命来吧!”   又是一声刀剑互碰的声音回响四周。   “等一等。”另有一个低沉的语音接口说:“郭炉主,虽然总舵主做得有些过了分,但 是.他算一片好意。”   古人说:“‘明水不落外人田’,再说苏殿主的功力、职位,论起来也是门当户对呀?”   “程堂主,除了前任的总舵主,你是帮中最明理的一位了,其他不便多说,但婚姻大事, 关系小女一生幸福,她本人既不点头,那我这做老子的也就无法可想了。”   “事情既然如此.本座当竭力向总舵主疏说,郭炉主,你还是跟本座回去吧!”   万里船帮中有程堂主、郭炉主的,那他们该是永关总舵里的人了。   不错.正是他们!   郭克民摇摇头说;“多谢程堂主的好意,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郭某人既然已经出 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打算。”   “这样岂不为难了本座?”   “迫不得已.也只有请程堂主原谅了。”郭克民说得坦然,说得歉疚。   “本座若是原谅了你.势必要放过了你,那我则违了帮规,犯了罪刑.你说是么?”   “话是个错 可是……”   “何必跟他这么罗嗦。”谢贯基不耐地说:“拿回去也就是了。”   他脚下一动,举起长刀就砍了过去。   “姑娘与你拼了!”站在一侧的郭筱文粉面一寒,银牙一咬,舞起双刀冲上前去.她使 的乃是柳叶双刀。   程计生适时地说:“郭炉主,职责攸关,恕本座也不得不出手了。” 他长剑一出,斜 斜地来了出去。   郭克民不再说话,他实在也无话可说,对方可说已经尽到了人情道义.由于立场关系, 只有各走其极,回剑抵挡了.   就这样.四人分成二对,在大路旁的坡地上打了起来。   也许是程计生为念数年相处之谊,他未使上全力,二个人就打得你来我往.有声有色, 不然的话,恐怕是出不了二十招,郭克民就得血流尸横了。   另一边则完全不同了,谢贯基为邀功,他当然施尽奇招,郭筱文为保命,她当然也奋力 反击。   可是,论体力,一个雄壮如熊,一个娇弱若羊,气势上已经输了.沦职位.一个足堂堂 刑堂之主.一个掌的乃是小小朱雀偏殿,中间相差了好几级。   当然,职位的委任,皆以功力为准,因此,二个人打起来太过悬殊了。   郭筱文的刀又小又薄,谢贯基的刀又宽又厚,二柄刀也抵不上一把刀的重量。   危机出现了,一个步步进*,一个节节败退,一个挥洒自如,一个章法散乱,一个雄风 呼啸,一个香汗淋漓……   但是,郭筱文咬紧了牙关,竭尽余力,防御支撑,这是荣与辱的战争,这是生与死的搏 斗,她焉敢掉以轻心?   奈何,天赋是无法勉强的,功力也是无法侥幸的,曾几何时,谢贯基一刀盖了下来,如 旗杆倏倒,如电光下击。   一阵金铁交鸣过后,郭筱文虎口进裂,她的双刀也离手而去了。   谢贯基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他得势不让,嘴角挂着冷笑,右臂加上真力,蓄意要 把对方劈在当场。   郭筱文顿时花容失色,她双手鲜血斑斑,她二腿颤抖连连,闭上眼睛,只有等待死神的 来临了。   就在这个时候!   几乎是在同时,忽见一条白影在场子内问了一闪,谢贯基的长刀,依样葫芦,也飞天而 去了。   事出突然,每个人都为这突然的事故震住了。   待定过了神,回过了气,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麦小云!”   “不错,正是区区。”麦无铭懒得解释,反正他原本也是叫麦小云。   两个人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他们是郭克民和郭筱文。   另两个人的脸上则是一片灰黯,何用再说,他们当然是程计生和谢贯基了。   程计生职掌内堂,此行之主,他开口了:“麦小侠,你这是干什么?”   “强人所难,妄作主张.有失公允。”   “但他私自出走……”   郭克民顿时分辩说:“我当时曾经留有书信,不然你们至今尚不知我父女身去何处?”   “不错。”程计生说:“但你未经准允,这也不是帮规所许可。”   麦无铭接口说:“志趣不合,挂印求去.这也算不了什么过错……   程计生也把话截了回去说:“麦小侠,国有国法,帮有帮规,这是本帮的家务事,望你 能够自重,勿予插手。”   果然,天下帮国,武林门派,或者是家庭中之纠纷,外人均不得干预,是以程计生说得 铿然,说得威仪!   麦无铭焉有不知这种事情的道理?   但是.条条大路通京城,此条不走,另走别条,既然伸手管了,也不用其他理由来推托, 何况,他原本是找万里船帮龙头来的。   麦无铭微微一笑说:“不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二不说你家私事,不屑一顾,但阁下 应该清楚,在下与贵帮结有梁子,我寻仇报怨,追讨公道,这总可以了吧?”   程计生一听不由口结了:“这……”   谢贯基似有所得,他昂然地说:“你说寻仇?”   “可以这么说。”   “好!那你就到总舵来吧!我们等着你!”   谢贯基口气不小,莫非永关总舵中驻有强硬的靠山?   “好!”麦无铭说:“一言为定,日内在下必去贵总舵造访。”   “再见!”谢贯基转向程计生说:“程堂主,我们走!”   程计生可不像谢贯基只是武夫一个,并且,他是此行之主,身担职责,焉能这么快就走?   略一迟疑,略一思索,仍旧朝着麦无铭说:“那他们二人……”   麦无铭当然了解对方之意,他迅即地接口说。“郭炉主父女在下留下了,到时候你们找 我要人也就是了!”   “好,既然如此,对我们再见了。”   有了交待,有了台阶,程计生双手一拱,遂转身同谢贯基一起走了。   礼不可失,麦无铭也拱拱手说:“再见。”   雨收云散,战完幕落,郭克民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说。“多谢麦少侠援手之恩。”   “郭壮土客气了,在下刚才说过,这只是索仇。”   “麦少侠问必忒谦?郭某心里有数。”   麦无铭微一回顾,瞄了在旁的郭筱文一眼,然后笑笑说:“那就算在下报还郭姑娘当年 留手之德吧!”   郭克民也笑了,他说:“什么留手?说了更觉汗颜,当年之事,那也归功于麦少侠自己 心地仁慈。”   姑娘家敏感,姑娘家娇羞,麦无铭这浅浅一瞥,她心头顿时鹿撞了起来,螓首低了,粉 脸红了.但是,樱桃却破了.贝齿也露了……   “郭壮十别夸奖了,要知道在下也会脸红呢!”   这是在调笑么! 郭筱文一听更是不能自己,可是,她心田纯洁,对麦小云只有尊重, 只有敬仰,一点也不带绮旎之念,她以为对方是麦小云。   郭克民润了一下喉咙说:“麦少侠真要到永关总舵去么?”   “是的。”   “找余总舵主?”   “不。”   “那你找……”郭克民的眼中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麦无铭不答反问地说:“吕天成可曾重回永关总舵?”   “有!”郭克民吁叹一声说:“就是在前天.万坛护法侯四津突然同失踪经年的吕堂主 来到了永关总舵.他废了余总舵主的职位,理由是判上一个抗命的罪名。   “按照例,总舵主的职位一旦虚恳、理应由内三堂堂主直升。   但是,侯护法却扶上了目大成。”   “有人不满.却也有人应幸.余总舵主无辜被黜,而吕天成又作威作福.在下父女就是 为此离开永关总舵的。”   麦无铭戚然了.别人不知道余永钦被黜的因由,他却了然于胸,事情原是出在诸暨。   在诸暨,龚天佑和洪振杰他们密图围剿他大哥的时候,余曼苏首先通风报讯,走漏了消 息.继之,父女二人又藉故返回永嘉侯四津的量小,心胸狭窄.他当然要藉题发泄,不放过 余永钦了。   “没有洪振杰?”   “万坛之主没有来。”   郭克民虽然已经脱离了万里船帮,但对上级的称谓仍旧改不过来。   什么万坛之主,什么万坛护法……   麦无铭哺哺地说:“这一趟我也没有白跑。”   郭克民听了心中一动.他说:“麦少侠为找万坛之主而来?”   “可以这么说。”   “那吕堂上的失踪也与你有关了?”   “不错!”麦无铭说:“是在下于惩量刑。”   “据在下所知,万坛之主是为了一柄翡翠如意,同少侠有过嫌隙.但吕堂主迄未参与, 他为的又是什么呢?”   “恶贯满盈,扑作教刑。”   郭克民似懂非懂地说:“哦!如今他的刑期满了?”   麦无铭宏声地说:“未曾!”   “这么说他还要走;喽?”   郭克民语气之中含有希冀,透着渴望。   他虽然不拟重回万里船帮,但是,人总是好好而恶恶,敬贤而鄙恶。   余总舵主的蒙冤受屈,乔木中折,吕外堂主的嚣张跋扈,沐猴而冠,凡稍具良知的人. 必然会叶嗟太息,心寒意冷。   习惯的微笑又浮上了麦无铭的脸庞。   但是,他却移转对象,愿言其他地说。“郭姑娘,你手上的伤势怎么样了?”   这么久才问起人家的伤势,义而显见,郭筱文的伤势必然不深,他只是有意避开郭克民 的话头。   因为,直到如今,连麦无铭自己也不知道事后应作如何打算?   郭筱文轻声地说:“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郭壮土今欲何往?”   郭克民落寞地笑笑:“天涯茫茫,但到处是家。”   麦无铭略一沉吟,说:“黄山在下倒有二个熟人,就是‘黄山派’高徒丁怀德、姜致远, 贤父女何妨在此歇歇足。”   “素不相识.怎可麻烦人家。”   “江湖上以道义为重,再说令媛手伤也待上药包扎。”   郭克民回目看了他爱女一眼,然后艰涩地说:“如此只好打扰人家了。”   这就是所谓的姻缘,大红丝线缠上了足,三生石上刻下了名,二百年前,姜致远和郭筱 文二人注定今生有姻缘之份。   不然,苏怡昌数年曲求,吕天成强自作伐,而郭筱文却刻意地逃避。   不然,麦无铭和丁怀德二人只是点头之交。   第一次在客店相遇,还是冯京当马凉,对方认错了人。   第二次则在花烛之日,喜宴之上,彼此地笑了一笑,点一点头.如此而已。   现今竟会不嫌冒昧、趋府造访,井仃还带了二个人去.这对个性含蓄谦让的麦无铭来说, 实在算是奇迹。   所以.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此话诚然!   “请!”   “麦小侠请。”   “那在下就带路厂。”   其实,麦无铭并没有来过,而且对黄山并不熟悉,只不过听乃兄曾经谈起,他这么说乃 是客气的话。   他们鱼贯地步上山道而去。   经过了一处冒着烟雾的温泉,这个温泉与青松、怪石、云海,被人们合称为“黄山四 绝”!   又踱过厂紫云峰下的桃花溪,不远处有一个山谷出现了。   三个人走到谷口,见峭壁下面树有一方石碑,上书“黄石山庄” 四个大字。   略一伫足,互望一眼,又启步迈了进去。   走不到寻丈之处,前面有一个年轻汉子出来了。   是拦阻?是迎接?   大概是拦阻大过于迎接。   因为,山场荒僻,来此造访的亲友不多,来此遨游的旅客也不多,但两相比较,旅客还 是多过亲友.   果然,那个年轻汉子开口了:“三位,这里是私人居处……”   “哦!”麦无铭立即接口地说:“在下姓麦,路过此地,与贵庄丁怀德和姜致远是朋友, 特来拜访。”   “啊!” 那个年轻汉子两只眼睛瞪得好人好大,他盯着麦无铭一瞬不瞬,惊喜地说: “麦少侠,你是麦少侠!”   “不敢.兄台抬举了。”   “二位请随我来。”   年轻汉子身于一转,雀跃加上箭步,立即向里厢走去。   应该说是跳去。   山坳不小,有树有花!   花在松针上面沾着,花在枯枝上面叠着,那是雪花。   路虽细虽小。但还好走,因为刚刚扫过。   尽头处,有一徘房屋并列着。   不豪华,很朴实,有的屋顶上盖着瓦片,有的则覆盖着稻草或是芦苇,名正言顺典型的 “山居”。   距离屋舍约三丈之处,年轻汉子就大声地嚷嚷了:“有客人来喽!有客人来访了,是麦 少侠……”   这“麦少侠”三字的余音尚在空气中振动,涂绕时。   正中一间的草堂中立即撞出了二个人来,他们正是丁怀德和姜致远。   “啊!麦少侠……”   二个人的四道目光殊途同归。并在一起,全部落在麦无铭的脸庞上,衣衫上。   孪生兄弟,实在难分,但这次可不能再闹笑话了,过了一会,丁怀德说:“你是‘玉 龙’?”   “小弟麦无铭。”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丁怀德笑意盎然地说;“哦!神仙眷属,邀游山川……咦! 尊夫人呢?”   麦无铭生硬地笑笑:“她没有出来!”   “啊!”这实在出乎丁怀德的意料之外。   不过,他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必有重大的争情发生了。   不然的话,自己兄弟才喝罢了喜酒.到家不久,对方怎会脚前脚后地跟了出来?   “请,里面请,我们到里面再谈。”   这间草堂建得倒还宽敞,正中摆着神桌,两面都排有太师椅,窗清几净,光线明亮、四 个人分宾主坐了下来。   麦无铭一坐即起,他说:“在下先为各位介绍,这位是丁少庄主,这位是姜少庄主,这 位是郭壮士,这位是郭姑娘。”   大家都站了起来,丁怀德和郭克民在寒暄,姜致远和郭筱文二个人的目光一经接触,就 紧紧的粘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丁怀德发现了,为免得遭人讥笑乃师弟失敬、失态和失礼起见,他立即刻意地,加重语 气地说。“哈!各位请坐,请坐。”   姜致远腼腆地笑笑,郭筱文脸红地垂下了头,二个人才算结束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情形和 场面。   真的结束了么?   未必,这种情形,这种场面,那只是开始,嗣后会更频繁,更炽热地继续地下去呢!   郭克民坦诚地叙述他的出身来历,说:“在下郭克民,原是万里船帮永关总舵中的一分 子,小女也是,我职称炉主,她掌的是朱雀殿。”   “哦!贵总舵近年来的作风、经营方针也改变了很多,已经被外界所称道,所尊重了。”   “不错,一是万坛好久没有苛求的指令下来,二是人们畏之若虎的外堂堂主……”郭克 民回眼瞥了麦无铭一眼,又继续地说:“在一天夜里为追狐狸而失踪。”   “那郭壮士……”   郭克民知道对方未竟的下文,他继续地说:“数日前外堂堂主百天成又回到了永关总舵, 并被同来的万坛护法委之为总航主。”   “原来如此。”丁怀德听了心中一动,他转向麦无铭说:“那麦少侠这次回来可与万里 船帮有关?”   “是的,颇有关联。”   “能否见告?”丁怀德有莫大的好奇与兴趣。   麦无铭思维一下说:“可以,不过郭姑娘手上负伤,最好先为她敷药。”   “啊!郭姑娘受了伤?恕在下不知。”丁怀德立时招呼正在草堂里忙进忙出的那个年轻 汉子说;“小豪,快进去请你师姐出来。”   “是。”   年轻汉子进去了,他姓周,名东豪,是丁怀德他们的小师弟。   这里简仆,这里清淡.是以没有庄丁,也没有下人,一切杂物.皆落在小师弟的肩上, 山庄百种,同金陵的金氏山庄却差之天壤!   未几,一个老人出来了,这个人说他老,实在有点残忍,有点刻薄,人过分了,看样子 只有五十出头,“耳倾”之年,“知命”之岁,须发未白,眼睛来花,脚步也健朗得很!   老人的后面则跟着一位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的少妇,她体态轻盈,她英风绰约,该也是 一位巾帼英雄!   这番轮到丁怀德替双方介绍了.他俅然地站了起来,大家一见,也恭敬的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家师黄九公,也是家岳。”他瞄了一旁的那位少妇一眼,然后不人自然地笑笑, 迟疑片刻才说:“这是敝师妹,也是拙荆。”   接着,又把麦无铭等人也给报说了。   黄九公没有子嗣,就这么一位掌珠,叫黄佩菁。   也许是近水楼台,也许是老人私心,假如女儿远嫁他乡,牵肠挂肚不说,后景寂寞堪怜。   就这样,真正的肥水不落外人田,作主委给座下的大弟子丁怀德,双双承欢膝下。   其实,这完全是小两口自幼青梅竹马,情意相投,不然,江湖儿女,夭矫不群,他们又 怎会任由你作主安排?   假如你硬捉鸭子上架,到头来必定将成一对怨偶。   黄佩菁除了礼貌地朝麦无铭浅浅一笑,并且以新奇的眼光刻意地盯凝了好一会,因为, 对方的名气实在太响,太大了。   接着,她转向了郭筱文,关切地说:“郭姑娘,听说你的手受了伤.怎么样?严重不严 重?”   “多谢黄姑娘关心。”郭筱文也感激地说:“不太要紧,只是在虎口之处破裂了一些皮 肉.淌流了一些血液,如此而已。”   “让我看看……”黄佩菁一把拉起了对方的手腕,略一察看然后又说:“走!到后面去 清洗,去包扎。”   二个人就相挽相拥,十分亲热地走向后堂去了。   当郭筱文将进未进的时候,姜致远的双目一直紧随着伊人转,而她,也娇媚地,羞涩地, 回眸报以一笑!   黄九公见了心头一动,他有数了,不禁微微地莞尔了起来。   重新调整座位,重新一阵寒暄,黄九公是“黄山派”的掌门,也是“黄石山庄”的庄主。   再说,他年纪最大,辈份最高,旁人焉敢僭越,由他首先开口:“麦少侠英名远播,老 朽是时有所闻,但是,少侠新婚伊始,怎的这么快遽而外出,莫非……”   “前辈谬奖了。”麦无铭俅然地说;“晚辈这次出来,身上肩负着重责大任。”   “私人的?”   “不,是江湖上的。”   “哦!老朽有获悉的荣幸么?”   “当然可以。”   地狱门既然已经无存,也就没有再保密的必要,就算自己不说,那溜出来的鬼犯们也会 四散传播。   于是,麦无铭就将前因后果,一切的一切,公诸于世了。   黄九公听得须发飞张,震动莫名,郭克民等人也是目瞪口呆,惊骇汗淋。   十几年来,难怪武林中海不扬波,江湖上风平浪静,原来有这许多的前辈高人在默默地 耕耘,暗暗地维护。   奈何,古人的话说错了,什么“平久必乱,乱久必平。”难道这是逻辑么?天意么?   静,草堂内其静,山谷内真静。   只有天籁,那风声,那鸟声,还有竹笪咿咿呀呀的歌舞声。   过了一会,黄九公又打破了令人难受的岑寂:“麦少侠欲去永嘉?”   “是的,先去万里船帮的永关总舵。”   丁怀德慨然地说:“我们师兄弟跟你去!”   “谢谢”麦无铭衷心地说:“一旦需要帮手的时候,小弟再来求助。”   郭克民说:“那郭某跟少侠回去。”   “也不必了,郭壮土如想回去.且待在下将事情处理妥当,你再回去也不迟。”   黄地公关切地说:“一个人不嫌实力单薄么?”   “或许单薄,但却方便。”麦无铭笑了一笑,说:“时辰也不早了。晚辈这就告辞了。”   麦无铭一站起来.郭克民也站起来说:“郭某父女也该走了。”   黄九公心中既存有了底子,他挽留说:“麦少侠身担武林亏盈,江湖安危,老朽未敢强 留。   但郭壮士则不同了,你既不偕行t而令媛双手俱伤,何妨多担搁几天呢?”   “些许小创,何足为虑……”   “郭壮士莫非嫌黄石山庄怠慢.或者简陋?”   黄九公这句话虽然是有心而发,但也是武林人士原有的本色。   豪迈、好客!   郭克民眼中露出灼热的眼光,感激的神色。   “这……”   这什么?这一留嗣后不知要留到什么时候?   再想走,郭筱文不依,姜致远更不肯呢!   “落雪不冷‘煞’雪冷。”这是俗语,也是多少经验累积而成的成语。   雪在融化的时候,可比下的时候还要冷上三分,冻上几成!   永嘉,麦无铭是旧地重游。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万里船帮永关总舵的所在地,总航一如往昔,二扇大门一左一右地 敞开着。   麦无铭略一伫足,举目四处观望,见里面广场上了无人影,只有大路上前前后后有二三 个人在走动。   他不以为意,一脚跨了进去。   霍然间,像天塌了.如山崩了,那二扇大门一如迅雷般地合了起来。   最后,“砰” 的一声,才告静止。   麦无铭在骤不及防的情况之下,运功不及,施力不能,顿时血凝四肢,气透三花,似叶 随风飘,如花逐水流,粘着门板.附住铜环,然后趁反震之力弹回大路之上!   嘿!这么冷的天气,他的手心竞然微微地冒出了汗水。   谁说不是呢?人毕竟是人,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六欲,只是有些人较能克制,有些人 较为坚强罢了!   在大路上走动的二三个行人,他们双眼原本都是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麦无铭,如今见对方 安然无恙,不由企惶地就近朝巷弄中溜遁而去。   麦无铭早有所觉,他明知这些人乃是万里船帮派出来监视他的行动,观察他的情况之人。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追回硬压,施以刑*?   这实在不是他所能做的,因此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   一错不能再错,有奇必有偶,或者连续。   麦无铭开始运上了神功.双足微微一颤,身形直拔而起,越过了围墙,穿过了拱门,冉 冉地飘落在广场之内。   “麦某如约来访,怎不见有人出来答话?”   一无声息,渺无人踪。   这是当然,人皆有自知之明,谁又是来人的对手呢?   吕天成?侯四津?不行,不行,就是万坛之主洪振杰也是不行。   既然如此,避之为吉.怎不作起缩头乌龟呢?场子中湿漉漉的一片,但是,麦无铭已经 运上了神功,脚底下却是离地三分,泥水再也污不了他的鞋子!   迈上了檐廊,凝目注视,倾耳聆听,周围是一无动静。   探足跨入了忠义厅,果然,故技重施,二边射来了数枚竹箭。   麦无铭既有所备,不禁微微一笑,暗讥侯四津等人大也食古.不出奇布异,这些东西怎 能伤得了他?   双掌满握,弃之于地,缓步地转向后院。   麦无铭虽然艺高,虽然胆大.但是,他谨慎而又小心翼翼地踩着碎步,以防对方骤然施 以突袭。   等进了后院的月洞门,他的脚尖再次地带动了机关消息,是箭,还是竹箭,不过,这次 的竹箭又多又强。   角度广泛,它来自四面八方!   麦无铭心中不禁一动,他感到惭愧,自己小觑了人家。   对方的本意.第一次大门倏然阖闭,那是出人不意.   第二次箭发.则是故意骄敌,教人松弛,教人失去戒备之心。   第三次的手法虽然仍同出一辙,这是限于环境,限于地形,匆促间也装不出新奇花样。   八方风雨,间隙不留,这是苦心安排,欲置敌人于必死之地!   这就看出了麦无铭谨慎的好处.这也有出了麦无铭功力的上乘。   在机簧响声将落未落之际,在竹箭尖头将到未到之间.他及时.他还从容地一鹤冲天. 鹞子翻身,然后来个高山泻瀑,亭亭地屹立在后院中央。   静止一会,未见警兆再生,麦无铭就向后堂,朝厢房逐一巡视了过去,依然毫无一人!   原路返回,三番环顾,借大的屋子内却是一片死寂!   麦无铭略感懊恼,但不后悔,昔才若是追回那几个万里船帮的眼线,也就能找到对方的 藏身之处了。   万里船帮的永关总舵是地头,永嘉城内的城隍庙也是本地的地头。   但是,一方是明的.耀炫的,鼎鼎大名无人不知,一方却是暗的,隐藏的,默默无闻积 功修德,以免被对方盯上,为对方探悉,而生滋扰.而惹麻烦,因此他未敢贸然到城隍庙去。   怎么办?投客栈,麦无铭遂信步地朝四喜客栈而去。      幽灵浪子 OCR  潇湘书院连载 卧龙生《地狱门》 第 五 回 父丧子寻敌报仇   二更天!   有的地方灯火辉煌,丝竹阵阵。   有的地方则是黝黑一片,鼻息连连。   客店乃是一所俱全的场所,也有人在高谈阔论,也有人在蒙被大睡。   麦无铭推开了窗户,一个回旋翻上了屋顶,继之几个起落,觑黑暗处,乏人处飘下了地 面。   怎么他停步静立了?扭到了脚?闪着了腰?还是在歇足休息?   不是,都不是,他是在做事。   做事?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能做什么事?   用耳朵,用耳朵在聆听,用耳朵在搜寻。   当他确定了周围十丈之内并无人踪之后,就施施然地启步朝城隍庙而去。   城隍庙是门迎百客,永不闭户的地方。   在白天,天井中,大殿上,熙熙攘攘,闹闹哄哄。香炉里,土柱旁,星火点点,万香缭 绕。   而如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片黝暗,一片凄清!   只有神柜旁的长明灯,吐着豆样的光芒,时而摇曳,时而跳动。   它照着城隍,它映着鬼卒,那獠牙黑脸膛,那红眼绿头发,刀刀叉叉,链链条条,逢人 欲噬,择人而拿,阴森而恐怖!   麦无铭跨入了高高的门槛,由回廊转向一间厢房。   厢房里也有一粒微弱的火光从纸窗上透了出来,这就表示里面的人尚未就寝安息。   他抬起手在房门上“哗剥”地弹厂三声。   里面立即响起了喝问的语音:“什么人?”   “地狱门!”   灯光动了,脚步近了,房门也即时地打了开来。   “啊!是特使!”杜衡不由横手躬身说:“特使里面请。”   “打扰了。”麦无铭歉然地笑笑,然后举步迈了进去。   “哪里的话,特使言重了。”杜衡快步地将油灯放在桌子中央。   然后刻上灯芯。   火光一旺,房间里顿时光亮了不少。   “特使请坐,属下这就进去泡茶。”   “杜老不必张罗了。”麦无铭就近在桌旁的椅子卜坐了下来,说:“我很快的就要走。”   杜衡俅然地说:“特使是……”   麦无铭接过话风说:“地狱门出了变故,杜老可曾知晓?”   杜衡黯然地说:“知道,数日之前,属下已经接到青阳城隍的飞鸽传书。”   麦无铭语调沉重地说;“厉鬼脱困,恶灵潜逃,势将又要为害地方,是以务必加紧追 缉。”   “属下听候特使差遣。”   “杜老如今不宜出面,在地狱门尚未重新建立起来的时候,各地城隍,为保基本,暂且 各自为政,少理一些琐杂之事。”   “属下领命。”   按杜衡乃是永嘉地方的城隍。   “吕天成也回到了该帮的永关总舵。”   “属下已经接获土地具报,据说还来了一个总坛护法。”   “不错,他叫侯四津。”   “特使都已经知道?”   “是的.我白大就到了永嘉,只不知他们的总舵如今改设何处?”   杜衡纳闷地说:“不是仍在陈家的谷仓内?”   麦无铭摇摇头说:“找去探时.却杳无人迹,个过,里面埋设了几处机关暗器,那必定 是刚走不久。”   杜衡一听又踧踖的躬下了身子,说:“属不失职,特使可曾遭到宵小的算计?”   他有一脸的惶恐,满怀的忡怔。   “雕虫小技,倒个足为患,所虑的乃是对方行踪不明”   “明日当汇同土地,四出搜寻。”   麦无铭站起来说:“那我走了,明日一有消息,就去四喜客栈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是的。”杜衡终于舒然了,他说:“特使不多坐一会?”   “不了,杜老再见。”   “属下恭送特使。”   “请留步。”   一条人影掠出了城隍庙,未几消失在夜色里。   麦无铭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他安安稳稳,舒舒适适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因为,他熟知侯四津的为人。   对方再奸诈、再阴险,最多也只会放出哨线在客栈周围巡行、监视他的行动,他的去向。   可绝对不敢登堂入室,潜进房中来下手行刺,若非如此,事情一旦出破,那不就耍暴露 苦心安排的藏身之处了么?   侯四津高明,麦无铭可也不浅呀!他早就算定这一着了,不然,焉会翻墙越脊去城隍庙?   不然,又焉敢放心大胆地做襄王梦?   但是,日上二竿以后又该怎么作?在房间内长坐枯等杜衡的回报么?   依推测,凭分析,对方既然刻意地回避着自己,那杜衡他们也决不会一时三刻能找得到 他们的。   果若如此,何不出去走走呢?   麦无铭跨出了四喜客栈的大门,可是.去哪里呢?一无去处,毫无目的,他只有信步地 荡呀荡了。   也许是眼熟,也许是路顺,在不知不觉之间又来到了万里船帮永关总舵的根据地,陈氏 谷仓!   麦无铭下由失声地笑了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再进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的发现呢?   主意一定,他又直拔而起。   越过了雨遮,旋过了围墙,再次仁立在里面的广场之上。   他倾耳谛听,他运目四顾。   须臾之间,眸子中神光一阵闪烁,果然是已有收获。   立即弓腿,立即颤足,身子平平地朝忠义厅的廊檐下飞射而去!   这个时候,忠义厅里面也有三条人影长身而起,也向门外掠了出来。   双方一旦照面,麦无铭不禁脱口地说:“啊!怎么会是你们?”   三个之中的一个人说;“麦少侠,你终于来了。”   那三个人是谁呢?   他们乃是丁怀德、姜致远和郭克民!   “我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但是,这里除装了一些破铜烂铁之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哼!果然是不出郭某所料。”   第一次开口说话的人是丁怀德,这次则是郭克民。   “郭壮士此话怎讲?”   郭克民说:“那天麦少侠一下黄山.在下忽然心血来潮.想到了一个相反的问题,那就 是以麦少侠的功力修为,非但势不孤.力不单.永关总舵中的人根本无人能与抗衡。   当然.万坛下来的侯护法也是不行,而谢刑堂不知就里.当初所说的话.一是借机抽身, 二是激少侠前来永嘉,以仰仗舵中人多,以倚案后台扎硬。   谁知前车之鉴,人多无用,后台又自思弗如。但侯四津精明,侯四津诡诈,经过追诘, 当他获悉双方并没有明确地订上一个固定的日子,就有借口可说.必然会抱着‘好汉不吃眼 前亏’的宗旨,避过一时,也不算丢脸。”   他一口气地说了一大堆,而且尚有后言。   他喘息了一下,又继续地说:“近年来,由于万坛没有任何指示或需索下来.是以永关 总舵也就积蓄了一些银两.购置了房产几处,俾于适当时机将占用的谷仓归还于民。   因种种因素.尚备而未用,现今搬迁,不正是机会么?”   麦无铭点点头说:“郭壮士分析得真是贴切.怪不得此地找不到他们。”   郭克民接凵说:“在下这一把事情因由叙述出来,黄老庄主也认为大有道理,因此,立 即促郭某偕同丁大侠二位随后赶来。   谁知怎么赶也赶不上麦少侠的脚程。”   麦无铭笑笑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们一到这里.就发觉果然下出郭某之所料,大门紧闭,灯火全 无,这岂是舵中平日所应有?   “进人里面,虽见到二处散乱的竹箭,但加以检视,那些竹箭却从未经过人手,乃是在 圆筒之中被带动了机簧而时出.遂更加肯定臆断之无误。”   “那昨夜你们……”   郭克民傲然地说:“昨夜在下就大模大样,毫无顾忌地陪同丁大侠二位睡在我以前的寝 室里了。”   “那如今……”   郭克民还是不待对方将话讲完,充分自信地接口说;“如今在下当然要陪同安少侠你去 新屋之处找寻他们。”   “好,我们这就走!”   合该这二个历鬼江湖气数已尽,郭克民领着大家全由巷道而行 因此撇开了帮中派出所 有的眼线,以致侯四律和吕天成他们无所遁形。   快得很,没有多久,就到了一座并不太小的庄院外面。   郭克民停下脚步说:“就是这里,他们必然都在里面。”   “好。”麦无铭越前迈进了院子。   由于人手全都派了出去,是以院中及大门外没见庄了留守。   穿过天井.进入客厅,果见侯四律高高地坐在上面,下首则分坐着吕天成、程计生、谢 贯基和苏怡昌。   当然,大敌压境,他们俱皆战战兢兢,焉敢掉以轻心!   “侯四津,你下来吧!”麦无铭是说得淡然,说得随意。   侯四津见影听声,不由大吃一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神兵竟然会从天而降.但继又看到麦无铭身后郭克民的时候,心中也就 恍然大悟了。   他惊恐,他慌乱.语无伦次地说:“你们上,大家上,一起上啊!”   在座的人,他们全部领教过麦无铭的技艺,也全都吃过麦无铭的亏,命令要紧,但性命 更要紧,何况侯四津一到总舵就矫情立异.颐指气使,是以不满的人在迟疑,投机的人也在 迟疑!   情形不对,侯四津想溜了.   他推座而起,正待转身窜向屏风后面而去的时候,麦无铭已经是平飞而出,横过了程计 生他们的头顶,右手前探,一掌印上对方胸口之上,肩膀之下的一个大穴!   那是“天突” 穴,聚气之所。   任四津一个踉跄.几声急喘,眼泪就由眶子中滚了下来。   其实,若凭侯四津的机智和功力.这么快哪里解决得了?   那是由于他心虚,由于他胆怯,麦无铭才会一掌奏效,一招竟功。   如正式斗打起来.最少也能支持一二十招,除非对方一上来就运上“菩提掌”,展开 “须弥步”。   吕天成凶狠,他见有机可乘,趁麦无铭专心对付侯四津而难以分身之际,奋起威力,就 近地挥出一掌,朝向对方后心正中拍去。   丁怀德二人见了不禁心头狂震,他们全都掠身而起。   奈何距离太远,功力不足,根本援救不了。此举只是本能的,潜在的,尽尽人事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麦无铭好像脑后也有长眼睛,其实他是听到气流的摩擦,感到掌风的 波动,即知身后有警。   在吕天成的手掌将到未到,还没有触及衣衫的时候,他已经霍地回身,掌势未变,功力 未撤,如蜻蜓点水般,如一线相连般的第二次印上对方的胸口,其部位一似侯四津着掌的地 方,分毫无差!   那是气穴,他们二人气穴已破,今后再也凝不住力,提不上气来了。   天数注定,这也是侯四津潜身想逃,不然的话,麦无铭还决定不下该如何处置他们这一 对凶人。   客厅中突然变得好静,好静。   谁也不再移动.谁也没有说话。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一处,紧盯在麦无铭的脸上,彼此的表情不一,有钦佩的,也有 惊恐的。   过了一会,有人开口了,那是麦无铭:“侯四津,现在你总该下来了。”   侯四津一阵颤栗,一阵觳觫,他怯惧地说:“你……你……   你还要赶尽杀绝?”   “不。”麦无铭淡淡地说:“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走了。”   其他的一干不说,因为,其他的已无再说必要,从今以后,对方再也害不成人了。   是“喧宾夺主”?是“乏丐赶庙公”?   此地是万里船帮.但万里船帮中竟然无人敢说话,无人敢吭声。   程计生对贸然而来的侯四津抱有成见,谢贯基可以说是墙头草,见状又改变了态度,苏 怡昌更不用说了,他靠着一张嘴皮子才爬上白虎殿主的职位.如论手底下,比之张三、李七 也高明不了多少。   侯四津喟然地叹息了一声,丧气失神地走了。   吕天成倒也光棍.他看看麦无铭,看看脚步蹒跚的侯四津,也一声不响地转身朝大门走 去。   麦无铭说:“程堂主,此地以你为尊……”   “不!”程计生立刻接口说:“此地还有余总舵主,我这就去请他出来。”   谢贯基最最敏感,他心中是既尴尬,又不安,虽然对余永钦父女并没有怎么样?但对方 总是被软禁在他所属的刑堂之内。   “我也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   另一边也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乃出自郭克民之口。   由此可见.余永钦是颇得人望。   未几,二个人陪着三个人由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另一个乃是遭到裙带之累、“池鱼之殃” 的江宏茂!   江宏茂原是余永钦的表亲,如今更是亲上加亲,又成了对方的东床快婿!   “啊!麦大哥!”一团火飞快地滚了过来.她是余曼苏。   余曼苏依旧是一脸甜笑,天真无邪,不避嫌疑地握住了麦无纪的手说:“谢谢你,谢谢 你……”   就是为了这个,江宏茂当初还大大地疑过心.吃过醋,以致函图谋害着对方。   如今,他了解了,放心了,也坦然了,并且脸上还微微地笑着呢!   余永钦也一把握住了麦无铭的另一只手,眸子中射出激动的光芒说:“麦少侠,大恩个 言谢了。”   原来郭克民已经将大部分的概况告诉了他,现在的,还有以前的。   “余总舵主言重了,这是你处事以诚,待人以德的成果。”   “麦少侠谬奖了,我汗颜呢!” 余永钦谦逊地笑笑说:“请坐,各位请坐。”   宾主依次地坐了下来.郭克民原有他的座位,但是,略经思恚,却改坐在姜致远下方的 客座之上。   余永钦心中了然.他不由加重了语气,明知而故问地说:   “‘郭炉主’.你怎么坐错了地方?”   郭克民俅然地说:“属下已经离开了万里船帮。”   “本座未在,一切事情全不作准!”余永钦不由肃然地说:“外三堂之位虚悬已久.以 前迄未接奉万坛指示,这里也未敢过分专擅。   如今万坛既然不再存在,本座就郑重宣布,程计生任副总舵主.兼理内三堂.谢贯基升 为外三堂,郭克民自今日开始,职掌刑党。”   程计生和郭克民听了皆呐呐于口,谢贯基则立即站起来,他垂头躬身,双手抱拳上供, 踌躇不安地说:“属下惶恐,总舵主未予责罚怪罪,已感万幸,又怎感宠蒙错爱,于心愧作, 实在无颜领命。”   “以往已矣,来日方长。”余永钦神态庄重地说:“谢堂主何不以身作标.衣被群生, 福造渔民呢?”   “这……”谢贯基发悚了,汗淋了。   他沐身浴德,事后必将夙夜自励,兢兢而业业!   麦无铭见永关总舵已经是一团和气。他正拟请辞时,余曼苏却含着笑意开口了:“麦大 哥,你有一位面貌相同的孪生兄弟?”   麦无铭笑笑说。“是的。”   “你到底叫麦小云呢?还是麦无铭?”   “麦无铭。”   “上次在诸暨城内的百乐客栈之中,我见到的可是你?”   当然不是。   但麦无铭为免得对方窘迫,以故模棱双具地说。“难道不是?”   余曼苏听了不由哺哺地说:“可是我心中总觉得怪怪的.怯怯的。”   麦无铭不由调笑起来厂,他说:“那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的缘故。”   余曼苏吭声地说:“这件事家严并不知道,但我却有充分的自信.就算他知道了,也决 决不会反对。”   “好呀!丫头,你到底做出了什么对不起爹的事来?”   余永钦虽然是瞪着眼睛,噙着喉咙,但其声音却是柔和的。   余曼苏红着粉睑,只有把当年的事迹说了一遍。   “还好。”余永钦吁出了一口气说。“幸亏万坛中的人不知道,不然呀!非但你吃不完, 连我也要兜着走哩!”   “哈哈哈哈……”   笑声爆出来了,一个,二个,然后蔓延到无数了。   麦无铭终于等着了机会,他站起来说:“此地的事情既已了,在下也就要告辞了。”   金曼苏敏感,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走到麦无铭身前,焦躁中带着希冀,说:“麦大 哥,你必须要多住几天……”   “下次吧!因为我别处还有事情待办!”麦无铭说。   他这一起来,其余的人也相继站起来了,并围了过来。   余永钦见他女儿神态戚戚,不由安慰着说:“苏儿,就等下次吧!你看,舵中的人,谁 又何尝不想挽留着麦少侠?但是,为父说了吗?堂主他们说了吗?”   “余姑娘不必怏怏,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麦无铭向众人挥一挥手,说:“在 下去了,各位珍重。”   谢贯基突然踏上了一步,他涨红了面孔,艰辛地懦嗫着说:“麦少侠,我……”   麦无铭笑笑说:“你怎么样?为帮尽力,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血性汉子,出于口才,他只有悱然于胸,荡之在心。   麦无铭徐步地踱出了客厅,一伙人都跟在他的后面,在天井中,丁怀德也回转身形,朝 向余水钦等人说:“我们兄弟也要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要走的人与送行的人皆抱起了双拳,相对的,一式的。   忽然,郭克民说:“我送你们一程!”   余永钦欣然地接口说:“应该,需要,就算代表着我。”   麦无铭回到四喜客栈,杜衡已经在房间中等候多时了。   但是,当他发现对方带着三个陌生人同来,欲说出口的话顿时又吞进肚子里去了。   麦无铭感到暗暗好笑,却不予点破,只为双方相互的介绍,并且将此行经过,也约略地 说了一遍。   郭克民一听不禁睁大了眼睛,感慨地说:“鼎鼎大名的“瘦皮猴’杜大侠竞会隐在永嘉, 咫尺天涯,真是缘悭一面啊!”   “郭堂主客气了!”杜衡回答了对方的话,然后转向了麦无铭,含愧地说:“那栋房屋 我们当然知道,但听说是卖给一位京城里的大户,是以给疏忽了。”   麦无铭说:“永嘉地区嗣后该是瑞气祥和,城隍菩萨也可以轻松一下了”   大家听了,晒之于颜,会之于心。   江胜海抑制悲痛的心情,提挈无比的毅力,指挥着,督促着二位土地移去了残垣,把开 了瓦砾,在底下挖出了五根墨黑的断梁!   真是断梁么?   喔!不是,那是尸体,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形同焦炭的五具尸体。   正在这个令人方寸错纵,心神文悴的时候,江胜海的灵台却是长保不冥。   朦胧间,隐约中,仍旧听到广右侧山坡上有树枝拗折声,有衣袂撕裂声,随着朔风传了 过来。   他顿时沉下中气喝出了声:“什么人?”   一无反应,二无动静!   但是,江胜海信得过自己的艺业,自己的技能,立时一拎衣襟,展开了“登萍渡水”的 功力,一起一点地向声音来处飞纵了过去。   不错,真的是有一个人!   那个人见形藏也已暴露,也随即腾空而起,然后张臂踢腿,改“一鹤冲天”为“飞鸟投 林”,又泻落在一处常青灌木的密林之中。   “好贼子,果然是你!”江胜海看到了对方的身形,看到了对方的衣着。   他断定那个人正是十殿阎罗内的“转轮王”,“云龙三现”   徐至瑜!   可是,那个人却头也不回,气也不吭,一味地朝向林木深处钻,委时之间,又失去了他 的踪影。   果真是飞鸟投了林,也像是泥牛入了海,再也搜不到去向了。   或许是他功力不如人家.也或许是受到伤子之痛,心情有所异样。   江胜海只有蓄兴而去,败兴而返,废然地重回到原来地藏王菩萨庙前的场地里。   以他的艺业,虽然有逊五殿以上的阎罗,但是,五殿以下,资历足够,奈何阎罗位挤, 而江彬已经在地狱门中职任“文判”,因此,他也就退求其次,做了几十年的老城隍!   江胜海略一振作,略一矜持,举步走向五具尸体的旁边。   他凝目注视,这五具尸体何如断梁,根本难分彼此!   弓下了身子,仔细地逐一而观。   突然,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眶中,竟会旧泪地流下了珠泪,口角边,也涓涓地渗出了血水。   根据民间的传说.这乃是见到亲人的表示。   江胜海震动了,他再也忍俊不住,老泪纵横,披颐断颊,喉咙哽塞,呜咽出声,哪管得 了那尸体焦黑如炭,哪里管得了那尸体血泪交流,双手齐伸,一把抱了起来,搂在怀中,久 久而久久。   二位土地看了唏嘘.看了鼻酸,他们也同声一哭!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谁都有私心,只是有些人比较强烈,比较过火,有些人则比 较淡薄,比较理性。   江胜海是属于哪一种呢?请看。   他将菩萨庙中的管事人等共葬一起,而却为江彬单独地做了一座坟。   墓碑,都有,上地们早已找来了二方扁平的石块,江胜海贯上真力,以手指给刻上了字。   一块书着“四义十之墓”,一块则写“爱儿江彬休憩之地.父江胜海立。”   火候虽嫌不足,但也有一二分之深,   沉默了一会,冷静了一会。   江胜海终于又开口说话了:“二位土地,偏劳你们.地狱门那边的众家神灵,也麻烦给 合瘵了吧!”   “城隍言重了,这原是属下的职责,属下的本分。”南区土地霍文达说:“我们这就过 去动手了。”   “二位请。”江胜海精神萎靡,他说得有气无力。   从今以后.江胜海恨涂至瑜恨入了骨髓,发誓要生啖其肉,就算是拚掉了这条老命,他 也在所个惜!   他经常地去地狱门,以及地藏土菩萨庙一带走动巡行,期能找到仇人的行踪,结果,总 是得不到具体的收获。   唯一所做的,那就是吊奠三杯黄土。   江胜海不得不将范围给扩大厂,他回过了儿华山山区,走进了“石埭”城内。   石埭夹于九华山和黄山之间的一个盆地,土壤肥沃,居民个少。   他步行在长街之卜,长街之上的饭馆有好几家。   时已晌午,伙计们正起劲地在店门口吆喝着,招揽着生意.有的还跑到街心去拉顾客哩!   五脏庙不得不修,无底洞也必须要填,其中有一家叫“美味香”饭店和吸引住了江胜海。   是什么使他迈了进去?特殊的佳酿?偏爱的菜肴?   不,不是。它乃是一副楹联。   因为这副楹联很别致,非但表出了这家饭店的店名,而且,含蓄、风趣、贴切。   横额上前二字不写“美食”,却写“美色”,吊人胃口,还教人错觉几成了“醉翁”!   横额上是“美色当前,能不心动?” 右边书的:“思味下马是旧雨。” 左边则是: “闻香停车乃新知。”   “色”字用错了么?   应该不算错,开饭馆所讲究的就是要色、香、味俱全,会错意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 关。   里面的客人当真不少,不知是不是都受了那副对联所引诱?   还是当厨的大师傅确有他的一手?   座有八成.但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议论着那副对联么?应该不是。   江胜海在一张空台子旁坐了厂来,点过了菜,就倾耳谛听了起来。   一个食客说。“话倒是真话,这十年来大家的确过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另一个说:周混混不足仍然有么?”   “小混混只不过是小混混,算得了什么?他们最多讨些小钱或者白吃一顿而已。”   “说的也是,很少见到动刀动枪或殴斗凶杀了。”   “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幽冥教’呀!”   “是啊!假如江湖卜的秩序真是他们在维持的话,那他们怎么到现在才收什么安宁费、 保护费呢?”   “那大概是最近维持不下去了,才出来挨家挨户地收吧!”   “一个月缴二两银于倒没有什么人不了,可是来收银子的人却   粗声粗气,一脸的凶相。”   “他们个凶怎压住地痞流氓?再说,面恶心善的人也不是没   有。”   提着茶壶在四处走动冲水的人店小二也插上广嘴,他绷着面孔   说:“我们做生意的却是论日计收,美味香每天要付三两银子,掌柜的人喊吃不消哩!”   “我听说大些的店铺要五两呢!”   江胜海不由听得心头震动,他暗中在想:“江湖中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叫‘幽冥教’的 门派?他专察世问善恶、武林正邪的人都个知道,当然是遑论商民百姓了。   而且,而且这‘幽冥教’还攫取了地狱门苦心经营.默默耕耘的成果么?   他心中疑云阵阵.问题串串:“是谁组织这个‘幽冥教’?   他的教址设在何处?听人们谈论的口吻,该教似乎志在敛财,那必定是邪多于正了。”   以江胜海平时的个性和职责,他会去查,不公开,不明正,也会暗地里去查。   可是如今,却没这份心思,他必须先去解决自己的事情,因此,吃饱了饭,抹抹嘴巴, 拍拍肚子,付清账目扬长地走了。   走出东门不久,阳关大道上四四三三的有不少行旅在赶着路。   但是,他总觉得有人在盯他的梢,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江胜海不已为意十几年来,只有他在查人找人,却从没有人来查他找他。   可是,他错了,时过境迁,以前也许没有,以后恐不乏人,因为,地狱门瓦解了,因为, 厉鬼们外放了,而且经他之手,被押进阴府受刑的恶人也有好几起,他在找人报仇,难上人 家就个会找他报仇么。   江胜海加快了脚步.说是想摆脱对方,毋宁说是在试验对方。   果然.他快,人家也快,这下就证明了么,   既然如此,若乘机逸夫,又岂是他所欲为7?因此,遂在黄山支脉坡处,又上了一个山 岗,静待对方的来临。   曾几何时?三条人影也急赶而来,身未停,声却已经随风先到!   “江胜海.你望望然予智自雄,今日里怎会变成了狗熊?”   江胜海凝目一看.见来者竟是“秦岭三蛇”,说话的人乃足口吻刻薄的“青竹丝”马碧。   他心头动了。“你以为我怕了你们?”   “哼1 不怕为什么要逃?”   “秦岭三蛇”功力个俗、他们年岁相若,四十出头,已逾“不惑”,但生性各异,服饰 也各具特色。   “青竹丝”马碧奸诈油滑,穿着墨绿长衫。“赤练蛇”段洪狠毒无比,他一身赤红。 “黑炭烧”雷诺凶暴,扬厉而栗憨,黑裳紧身,白边白襟,腰带与纽扣也是白色,形成了强 烈的对比,这也就是绰号之来因!   江胜海淡淡地说:“我逃跑了么?”   “难道不是?”马碧脸现轻蔑,口出消讥,他冷冷地加上一句说:“在大路上施展轻功 之术,这还不叫逃么?”   江胜海心知对方有所误会,但他不屑加以解释,只是回敬地说;“假如我有意逃跑,又 怎会在此恭候大驾?”   “这……”马碧一听.顿时显得有些讪讪,略一迟疑.已有所获,立即吭声地说:“那 是你自知逃跑不了!”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之中,我还是怕了你们了?”   “事实俱在!”   “我若真怕你们,当年又何必招惹……”   马碧立时将话头接了过来。他恨声地说。“提起当年,真是霉运当头,那时你有伙伴, 你有帮手不说,而我们又刚和沈氏兄弟恶战了几场,缠斗了二天。   “在元气不复,在落脚未定,才为你们所趁,每每想起,怨气难消。”   “秦岭三蛇” 本在巢湖一带横行.他们做案讨生活。   由于过分的心狠手辣.强劫商民的家财银两不算,还屡屡杀伤人命,以致大理难容 人 神共怒,囚此激起了正在四处游侠的沈家庄老二沈逸川、老四沈逸裕的义愤。于是伸手剿残。   “秦岭工蛇”虽然功力不恶,但又岂是沈氏兄弟的敌手,   在当地立足不得.只河渡江东窜,潜匿青阳,又被青阳土地霍文达所探悉,会报地狱门。   菩萨即时派第六段“卞城上”下来与同缉拿,因此他们遂成了阴曹地府中第六殿阎罗辖 下之鬼犯。   “那是你想还报当年之仇,申雪当年之怨喽?”   马碧冷冷地笑了一笑说;“不啻是我,而是我们!”   真是现眼报,江胜海自己尚未找到仇人正点,却先被别人给找到了。   “好吧!就是你们.你们都名噪绿林,那么哪一个先上来动手较量?”   毋论是哪一条毒蛇。江畔海都游刃有余,稳*胜算,若是二条同上,应该也无问题,三 条嘛!他就没有这分自信。   与年合着六殿之主卓小伦二人之力,才将对方逮捕送进了地狱门,不然的话,自可迳行 车下,只要具文,只要起解即成,又何必去劳动阎罗的人驾 ?   是以,他用话会稳,夫有,去扣,甚至不惜上褒!   “秦岭三蛇”蛇中之精.尤其是“青竹丝”马碧,他焉会上人家的钩?   因此面不腆,气个馁地说;“既是我们,当然不只一个,老二老三.你们三人一起上 吧!”   “你们欲以多为胜?”   这原是江胜海意料中的事,但他还是明知而故问。   马碧岸然地说:“有何个可,我们是三位一体啊。”   宇内奸人大概都是这样吧,正如曹*所说的:“宁可我负天下人,却不容天下人负我。”   马碧他们早有打算,不逞英雄,不做好汉,不理江湖规矩,不顾武林道义,务必置江胜 海于死地为目的。   因此,当然是凭其所能,尽其所极了。   “哼!无耻小人……”   马碧不容对方再说下去,他深知越到后面,其话也将回越难听,是以立刻沉声地说: “你们上呀!”   “赤练蛇”段洪,“黑炭烧”雷诺齐步上了,三个人双臂摆动,立即驾起四条“蛇”来。   那是五指紧束,掌心中空,一像蛇头,也像鹤嘴,狗头微探“毒蛇出洞”,一左一右地 朝江胜海胸际吃去。   江胜海自发觉有人跟踪的时候和看清来人面目的时候,他就已经运气凝神在戒备着了。   今见对方双双攻到,立即舍左就右,一掌扬起,直向“赤练蛇”段洪三寸处劈了过去。   三寸之处,蛇之命根,它位于颈项之间,人之大穴,它乃是拳后肘前手腕血脉.一经拂 上,蛇将授首,人会断腕。   段洪识得厉害,他焉敢大意?蛇头猛沉,手式立撤,足下碎步连踩,仓促间再递出一招, “蛇尾倒掠”!   有道是“打蛇随棍上”,江胜海自然知道其中的三味,他身形一回,臂膀一圈,原式不 变地还是指向对方的三寸之处。   三招两式之中,即已看出江胜海对付一条毒蛇果然是游刃有余。但是,另一边“黑炭烧” 雷诺见一招落空。他改弦易辙,蛇体游移,又发一招“昂首追燕”!   就这样,一方劣势扳回了,一方优势摊平了,三个人十分紧凑打成一堆!      幽灵浪子 OCR  潇湘书院连载 卧龙生《地狱门》 第 六 回 得相助太湖除恶   云在飘,树在飘.衣在飘、雪也在飘。   不过.雪不是天空中飘下来的.它乃是由人们打斗的劲风将地上积雪溅扫起来的。   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双方打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谁也讨不了便宜,谁也得不到先 机。   “青竹丝”马碧一看情形下对.长此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   他一无犹豫地跨入了场子,乘虚蹈隙,觅位觑机地也加入了战围之中!   寡众悬殊了,强弱立判了,江胜海虽然猛提潜能,力图振作,但是,人的功力是固定的. 人的体能也是有限的。   就这会儿,马碧一招“信舌卷吐”,他就闪避不及地被对方印在“重楼降宫”之处!   一阵踉跄,一阵咳嗽.又加上一阵气喘,江胜海脸色铁青,他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坐 在雪地之上!   “纳个吧!”   “黑发烧”雷诺力行不懈,一鼓作气地纵身倒扑,“蛇吞危卵” 指向江胜海的泥丸天 灵!   死神光顾,江胜海闭目了,江胜海含悲了,他大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之感。   “天道宁论,苍穹不吊!”江胜海喊在心里,喊在咽喉,实在是死不甘心!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   忽然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坠下了一朵祥云.这朵祥云和团黑云撞在一起。然后据而分 散了。   祥云乃是一个身穿土褐色长衫,面覆黄巾之人,黑影当然是那个“黑炭烧”雷诺了。   时光倒转,历史前演.不过,如今跌坐在地的乃是三蛇之的雷诺。   这下子震住了当场所有的人,段洪立即飞步而出,他挽扶着雷诺。   世是雷诺龇牙裂嘴,一时却爬不起来!   马碧心惊了,不由寒着脸庞,沉着声音说:“阁下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   褐衣蒙面人不待对方话落,威严十分地说:“马碧,事情到此为止,火速带向你的伙伴 离开此地,不然的话,可别怪老……僧把你们三人全都搁在这儿!”   “僧”是梵语,僧伽的略称,一同比丘式和尚,有尊称意味在内。   “衲”乃僧衣的意思,一般年老僧人自称为“老衲”则意含谦逊。   马碧观颜察色,他看看这个人的气势,义看着雷诺痛苦的模样,可是,他还不死心,轻 步地走到雷诺的跟前.低声地问:“老三,你究竟怎么样?”   雷诺经过了调息,经过了催血,五双手指头总算保全了卜来。   他仍在不停地按摩,不停地伸缩,也看看那个屹正如山,状如神佛的褐衣人,倒抽着冷 气说:“老大,我弹精竭虑,原想把江胜海毙于蛇吻之下,却不料撞上了这个蒙面人的手掌。   ‘他的手掌一合一震,我五指顿时一阵剧痛,臂膀也一阵酸麻,中也提起不来了……’   马碧眼珠一阵转动,立即作成了决定;说:‘既然如此,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们还是 走吧!’   褐衣人开始在催了,他说:‘马碧,你决定了没有?’   ‘决定了。’   ‘走也不走?’   ‘走,当然要走,错过今朝,还有明天,我们走着瞧!’马等色厉内荏地说:‘阁下可 否留下名号?’   老僧名号可是你能闻得?如想报复.找我这身装束就是!”   “好,我们兄弟记住了。”   “秦岭三蛇”一走下山岗.褐衣人立即掠到了江胜海的身旁。   江胜海一脸感激,他气息吁吁地说:“多谢……”   “且莫说话。”褐衣人一把揽起江胜海说:“先将内伤给稳住了再说也下迟。”   他几个起落,停留在一个高亢之处,一棵老树之下,才将对方给放了下去,那里没有污 泥,也没有积雪。   “盘膝舒臂,闭目冥心。”   江胜海是行家,一个十分内行的行家,他知道对方将要干什么,因此就一言不发地做起 了应做的动作和姿势。   褐衣人略经运气,然后也缓缓地在江胜海的身后坐了下来。   二个人神情相同,姿态一般,只是后面的人左臂平伸,掌心扩张,紧按在前面的人遭人 重击处透对的部位。   渐渐地,后面的人顶门氲氤了,混沌了,渐渐地,前面的人面孔深红了,吐血了。   火在二个人的胸中烧,热在两个人的身内转,汗在二个人的体外流,气在二个人的头卜 冒……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一如二具翁仲,一如一对罗汉。   就这样足足地经过了一炷香的辰光.云收了,雨散了,后面的那个人平伸按贴前面那个 人的臂膀垂下了.而前面的那人适时地咳了两声,立即张口咯出了一口淤血。   他们是在运功,他们是在疗伤,虽然在冰天雪地之中.虽然在荒野僻地之间.但是,没 有人守卫,没有人护法,实在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举动。   前面的人淤血一清,他精神奕奕.他体能倍增,首先由地上站了起来。   随后.转过了身子.见后面的人也站起来了.他说:“救命大恩,在下未敢在口齿上言 谢。”   后面的人吐了一口气说:“武林一脉.见义而为.果真是不必挂齿。”   “但请大师留下名胜法号.俾以永识心底。”   “名号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代表,老衲以前有一个,如今又有一个,不说也罢!”   “那……”   褐衣人有意错开话题说:“施主是在觅仇?”   “是的。”   “是公仇还是私仇?”   江胜海听了心中一动,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但还是刻意地望了一眼说:“有私仇, 也有公仇。”   “先了私仇呢?还是公仇为要?”   江胜海心中又动了一下他说:“恕在下私心作祟,私仇为先。”   “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一事,只要是人.谁都在有私心,施主不必耿耿于怀。”   “倒教大师见笑了。”   “施主形单影孤。欲报公仇私怨.恐怕是艰苦万分。”   “舍却己身,拼他一个两败俱伤!”   “前途崎岖,但有福星,望施主能比险为夷。”   江胜海听了不由疑云层起.眼前之人语语点心,莫非对方是自已旧识?莫非对方已经得 道通玄?   他故作澈露地说:“大师所指福星.可是麦小云麦少侠?”   褐衣人似乎有些警惕了,但他还是肯定地说:“是的。”   “大师认识麦少侠?”   “麦少侠武林俊颜,江湖救星,或不识也该知晓。”   江胜海知道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只有戚戚地说:“那大师宝刹何处?在下有机会也 可前往造访、领教。”   “老衲漂泊无定,假如有缘,自会相见。且留待日后。”褐衣人说:“别了,施主珍重, 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长途跋涉,渡海过河,麦小云将孤云大帅送到了松云寺,他马个停蹄.随即又离开了普 陀山。   心有所牵,情有所系,是以,首先就弯入了沈家庄。   但是,沈家庄镇上的城隍张保元在翌口中下也接到了青阳的飞鸽专书,惊悉地狱门出了 变故,立即上告沈茂四雄。   于是,沈家庄中除老庄主沈逸尘,二庄主沈逸峰,二人坐镇以外,沈逸川、沈逸裕结伴 去了,沈如娴、沈如婉也结伴走了。   他们去驱魔卫道.她们去行仪仗义,连带地寻人、追人。   麦小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惆怅,有些失意罢了。   他也辞出了沈家庄,去哪里?就近地到宁波人,宁波有万里船帮的一个总舵。   主意既定.顿时迈开大步朝甬江奔去。   宁波繁华一如往昔,街路边人潮滚滚,大道中车马辚辚。   码头旁千桅耸天,好不忙碌,好不热闹,好不壮观。   麦小云踱进了半边街,离万里船帮、宁杭总舵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被对方作业的帮 众给发现了。   层次地报了上去,接连地报了进去.是以,待他一到该总舵的大门口,白立帆已经率同 手下所有大将,倾巢地拦截在广场之上!   人是够多,势是够众。但怎抵得过月亮?一群羊又岂会放在猛虎的眼中,   是以他们的心情有些怔忡,他们的形态也有些畏缩。   说是拦截,未免太过武断.也许是列队相迎呢!因为他们都空着汉手,并没有携带兵器 什么的。   果然,白立帆抱拳当胸.神情踌躇地说;“不知麦少侠光临总舵。有失远迎.千祈恕 过。”   这一着竟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有道是“伸于不打笑脸人。”   虽然麦小云心中何气,他恨透了那些心狠手辣的鬼犯及同路人。   但是.人家以礼相待。他又能怎么样呢?   “幄!白总舵主客气了!”   白立帆还是结结巴巴地自陈绩效说:“敝总舵如今是安分守己。弟兄们兢兢业业,完全 以劳力换口饭吃……”   “在下听说了,刚才也看到了。”   “那麦少侠这次大有光临.不知……”   “在下来拜会贵帮‘万坛之主’!”   “‘万坛之主’?”白立帆愕然地说:“敝帮的‘万坛之主’和二人护法.自当年在杭 州飞来峰及岳王墓和麦少侠你们约斗之后,即失去了行踪……”   果然,当年除“迦蓝神”孙立加幡然悔悟,退出了万里船帮以外,“七海飞鹰”洪振杰 和“金丝猴”侯四津二人皆俱败在麦小云兄弟的手中,并被送进了他地狱门。   但是,孙立加没有说,麦小云兄弟个会说,是以无人了解,无人知晓他们的结局及去了 哪里。   “这我知道,但最近他们回来了。”   “在下等也听说了,听说侯护法驻在永关总舵,‘万坛之主’已返回了‘万坛’。”   麦小云一丝不苟地说:“是么?”   白立帆立即惶恐不安地说:“真人面前焉敢说假话?事情确实如此!”   麦小云观颜察色,见对方说得认真,说得严肃,应该不会有错.不致有假,只有转口地 说;“好吧!既然如此,那在下走了。”   白立帆真假参半地说:“麦少侠个喝杯茶再走?”   “不了。”   一块大石落厂地,这个心理上的压力实在很人,自立帆他们吐吐气,抹抹汗,事情终于 过去了,就依次地回进厂“忠义厅”。   麦小云离开了万里船帮的宁杭总舵.也步出了熙熙攘攘的半边街。   他边走边想:“南方地区有麦无铭在追缉,在侦办,对付一个侯四津必然是轻而易举, 犹如刀切豆腐,绰绰有余,那自己何个往北发展,两个人分工合作,把洪振杰也去给解决 了。”   他一路行来,江湖上果真是海不扬波,十分宁静。   这天,麦小云来到了南浔,他对南浔的印象很深。   因为,就是南浔城隍范力仁的错认,才摸进了地狱门,才找到了他的母亲,才揭开了他 的身世。   是以,顺理成章地,他又踱到了城隍庙。   城隍庙里的善男信女总是不断,香火永远缭绕,为善的人要修来世,作恶的人也要修修 来世。   他们骗了别人.骗了自己,还要骗骗菩萨,也许是拢络,也许是贿赂,俗语说:“礼多 人个怪。”   菩萨大概也不嫌弃,不然的话,为什么要人上香?为什么要人烧金?还有三牲水果什么 的?   今日里.大殿上没有二样.但范力仁却异于往日,他无精打采,失魂落魄地坐在厢房一 动也不动,任由庙祝来回的忙碌着.任由信士冗久的等候着.   忽然间,本能使然.潜意以发,他感觉到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在脑中飘摇. 这必定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定理。   因为,这几天他总是想着这个影子。   略一振作.微一定神、待他发现眼前的人果然是麦小云的时候,不禁惊喜地跳了起来, 叫了起来。   “啊!特使……”范力仁顿觉失言,他急忙以手掩口,以目朝左右一阵巡视.见无人理 会他的行动,注意他的话语,立时尴尬地笑了一下,横开手臂再次地说:“麦少使里面请里 面请。”   麦小云也笑笑说:“范老请。”   他口中说请,也摆手相让,但由于对方的坚持,麦小云只有领先走了进去。   在客厅里落了座,奉上茶,范力仁又躬身见礼了:“属下参见特使。”   麦小云匆促站起,抬着手臂说:“范老少礼。”   范力仁在一旁坐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说:“最近太湖闹得乌烟瘴气,属下上报无门, 正在庙中发愁,幸好特使翩然降临。”   麦小云心有所动,他立即接口说:“地狱门事故范老知晓了?”   范力仁脸色一黯说:“知晓了。”   “那太湖可是‘洞庭四恶’在兴风作浪?”   “是的,正是他们。”范力仁继续地说:“‘洞庭四恶’重作冯妇,这次更是变本加厉, 召集了昔日部众,苛虐渔民,为害地方   ‘这等恶人,务必除之之!’麦小云愠然地说;‘范老可知他们巢穴所在?’   ‘属下知道。水寨筑在西洞庭山。’   ‘那就麻烦了。’麦小云沉吟一下说:‘西洞庭山岛立太湖,欲上非船莫办。’   ‘是的,非船莫办。’范力仁不知对方‘麻烦’所指.只有漫口地应了一句。   ‘在下生长北国,不谙水性如之奈何?’   范力仁恍然了,他昂然地说:‘属卜识得!’   ‘你的意思是伴我同去?’   范为仁毅然地说:‘是的!’   ‘敌众我寡,我明放暗,范老必须考虑后果……’   ‘就仁赴义,我辈本色。’范力仁瞄了麦小云一眼,然后又笑笑说:‘再说有特使同行. 泰山在侧,磐石在旁,属卜又有何所惧?’   麦小云也笑笑说:‘范老把我捧得太高了。’   范力仁一本正经地说:‘这绝不是属下有意阿谀,如今在江湖上一提起特使之名,谁不 钦敬,谁不景仰?’   ‘范老越说越神,我腼腆呢!’   ‘特使谦逊了。’范力仁说:‘我们何时出发?’   ‘说走就走。’   ‘好,属下这就去准备船只……’   ‘到哪里去?我也去!’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撞进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而立’之年,生得黝黑,生得结实,他双眼含光,显然也是武林中人。   ‘喔!你回来厂。’范力仁一眼瞥见,立即指着麦小云说:‘光辉,快来参见特使!’   那个叫光辉的人听了眸子中光芒一阵闪烁,他凝视麦小云一会,然后喜上脸庞,纳头就 拜了下去!   他霍然起身,右手猛抬,气流回转,顿时把对方拦在当地:‘范大哥礼重了。’   这个人十是范力仁的儿子范光辉。   范光辉怔住了,这等手法,这等功力,别说是没有见过,连听也难得听到.如今竟然展 演在自己眼前,自己身上,他当然要怔住了。   ‘光辉!’范力仁咳了一声道:‘你这次探听到什么没有?’   ‘哦!有。’范光辉一定心神,忽然忿愤地说:‘“洞庭四恶”横征暴敛.予求予取, 他叫南泽一带渔民,每人每大须交纹银一两,否则断橹撕网,逐出本乡广!’   ‘好个霸道的强梁,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范力仁也是忿愤地说:‘光辉,你快去准 备船只。’   范光辉愕然地说:‘备船去哪里广   “我们父子陪特使去西洞庭除掉那些恶贼!”   范光辉欣然地说:“好,孩儿这就去!”   他还没落座,又转身走了,连茶水也未喝上一口呢!   一艘舲形的蓬船由埠头边解缆出发了。   范光辉在船尾摇着撸,范力仁在船首撑着篙,麦小云则昂然地站立在横档搁板之上欣赏 着太湖风光。   太湖浩瀚,舳舻千里,舴艋余皇,应有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打鱼网虾的渔船了。   果然,正如麦小云所说:“敌众我寡,我明敌暗。”   前一句双方寡众悬殊,这乃是不争的事实,后一句嘛!说得也颇妥切。   因为,他们这一出湖,目标显著,而“洞庭四恶”的帮众散布各方,虽然也在太阳底下, 但是,无人识得,故属暗处。   还有,若是渔船出湖,数目繁多,班次频仍,大都无人注意,无人理会,但蓬船乃列画 舫之类,多为旅客游湖之用,当然是万众瞩目,因此早为对方所发觉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幸亏麦无铭当年心存慈念,以仁待人.以德报怨,播下了数 颗善因,不然的话,麦小云此行恐怕将将会尸沉湖底.葬身鱼腹了。   “难船北马”其语不欺,范光辉摇橹的技艺果真是堪称一绝。   只见水花轻溅,但却觉船行似箭,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已经置身在云水苍茫中了。   莫怪仁者乐水.莫怪雅人深致,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能不尘襟尽涤,能不心旷神怡?   鸥鸟点点,风帆片片.金色的阳光捣碎在碧翠的湖水中。   在闪烁,在炫耀,说它们羁脱了,说它们自由了……   祸事来了,难道范光辉买来的船是纸糊的?   这里“买”字乃是贳的意思——是竹扎的?银样蜡枪头!看起来很风光,很体面,曾几 何时?前舱在漏水了,后舱也在漏水厂。   而且,船底的洞还大得很,湖水像喷泉般地涌进来了。   麦小云感到惊奇,范光辉感到迷惘,范力仁乃是在水中浸了半辈子的老姜,他心地陡地 一动,立刻采取了行动。   “光辉.有问题,快下去看看!”   “喔!”一言惊醒梦中人,范光辉一点即透,他意会了,摇橹一搁,随即纵身而卜。   霎时,隐没有在湖水之中。   这样一来,大鱼出动了,忽见船旁边形影穿梭,水波翻滚。   范力仁满脸慎重地说:“特使,有人在下面做手脚,你且稍,待属下下去处理。”   “范老小心。”   “属下晓得。”   又是一条鱼在水中回游了。   麦小云早有顾虑,也正是当时令他迟疑、烦心的缘由。   万一船只不保,他有登萍渡水的功力,他有借物使力的本领.可以拍碎桨橹.逐一地丢 掷水面,依次地点足而行,受此于近傍渔船。   但是,太湖渺茫,一碧万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喔!这里应该说是前不着岸,后不 着坞,桨橹有限,木块一尽,他将如何?   是以,麦小云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范力仁父子二人的身上,他对这双父子颇具信心;   不是么?一盅茶的时间一过,船底的水不再冒了!   再等等。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二位“浪里白条”,分别地在湖中探首吐气了。   范为仁父子双双地翻上了船。   略经抹拭,披上了外衣,脸上不禁展露出胜利的微笑,还带着一股神秘之色!   真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功劳么?不妨听听他们的对话。   麦小云关切地说:“范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心中早就了然,但不得不这样问。   “不出属下所臆料,‘洞庭四恶’派出了卜儿个善水的帮众,在水中撬开了船板。”   “多亏二位了……”   “不!”范力仁说;“那是吉人天相,贵人相助,连属下也分沾特使的光哩!”   这下去麦小云困惑了。他说:“此话怎讲?”   范力仁解释着说:“属下跳入湖中,见有十几个团团的圈着光辉扭斗之中,虽经加入了 战围,分散了对方一半的实力,但还是双拳抵不过四手,仍非人家敌手。   ‘穷则变,变则通,立即改变了战略,采取游斗方式,总算勉强喘出了一口气,可是, 忽见一边又涌来了七八个人,这下不就更惨了么?’   ‘正欲感叹“我命休矣”的时候,谁知那七八个人的对象乃是“洞庭叫恶”的帮众而不 是我们,如此才杀退了对方,解除了危机。’   ‘哦!有这等事么 !’   ‘一点不假,特使不见湖水已经不漏了么?’   ‘我看了。’   ‘特使不见船只正在朝前进行么?’   麦小云怔了一怔说:‘不错,船自动地在前进呢!’   ‘这就对了,那七八个人乃在水中推动着船。’   ‘那会是谁?’   范力仁歉然地笑笑,说;‘属下也是一头露水。’   ‘怎不见他们上来换气歇力了。’   ‘他们换气了,也歇力了。’   麦小云疑惑地说;‘我怎么没有看见?’   ‘凡水性练得出神入化的时候,在水中随时都能歇息,随时皆能换气。’   麦小云有一身过人的技艺.但那是在陆上的,在水中就变成酒瓶一只.半筹莫展了。   是以.他不禁惊奇地说;‘有这么回事?那这些人不同鱼一样么?’   范力仁认真地说:‘相差无几.有时候鱼还比不上他们快捷利落呢!’   ‘范老也能?’   范力仁生硬地笑笑,说:‘属下还未到那种境界。’   这种论调,简直是不可思议,走小云睿智聪慧,他确难相信,人长肺,鱼长腮,连乌龟. 连青虾尚且无法长期地潜伏在水底,人怎么能?   他疑云满腹地说:‘他们真能在水底下呼吸?’   ‘那倒不能。’   麦小云终于得理了,他吐出了一口气说:‘这就是了,人不呼吸,岂不闷死?’   ‘他们呼吸了,只是像泥潭中的鱼一样,身在水内,仰面露嘴,瞬息又没,特使没有注 意和发觉罢了!’   麦小云释然地说。‘哦!原来如此。’   一经提醒,一经说明,麦小云凝目而视了。   果然、在船尾不远处,不时的见有二片嘴唇一开一闭,接着一个漩涡,又失去了踪迹, 旁人个察,以为是鱼,真是神于其技啊!   日薄崦嵫,渔唱声声。   麦小云他们的船只也靠上了西洞庭山的一个埠头。   上了岸.系好缆,水底下也及时地钻出了一个身穿紧水衣靠的人来!   那个人脸含浅笑,双手朝麦小云一拱说:‘麦少侠,别来无恙!’   麦小云心中怔了一怔,动了一动,他了然了,也立即双掌当胸说:‘阁下大义,多承相 助,尊姓大名……’   ‘在卜韩健行……’   ‘啊!是你。韩壮士近来可好?’   对方这一报姓名,麦小云心中的结解开了,但是,那不是他,乃是胞弟麦无铭在桑头渚 义释的另一帮太湖水寇,如今这些人以打渔为生,自食其力了。   ‘托麦少侠的福,我们现在也大多成家立业了。’   麦小云再次地说:‘真多谢韩壮上你们的相助。’   ‘说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麦少侠的仁心和金玉良言.我们兄弟焉有今日?’   麦小云个予点破,将错就错,反正他们兄弟一体,无分彼此,遂笑笑说;‘韩壮士太谦 了,那是韩壮士有一颗冰心,有一腔正气,勇却淤泥,涅不淄污.兼而领导有方所使然,麦 某人焉敢居功?’   ‘不管麦少侠怎么说,我们弟兄都是铭感于心。’韩健行略一迟疑说:‘你们可是来找 “洞庭四恶”?’   ‘不错。’   ‘此地正是“洞庭四恶”的大本营。’韩健行回目看了范力仁父子一眼说:‘尚未请教 二位大名?’   ‘哦!老朽范力仁。’范力仁指指他儿子说:‘他叫范光辉。’   ‘哦!原来是“太湖双帆”,晚辈失敬了。’   范力仁是南浔当地人,因他姓范,是以江湖上称之为‘长帆’,范光辉荫承乃父,人你 ‘快帆’!   ‘湖底 神鲇’客气了。”   范力仁普承对方援手,耿于心怀。昔才一见韩健行钻出水面,他就十分地注意,再听他 报出姓名,更是动之于衷了。   这“湖底神鲇”既强又韧,名不虚传。   “以麦少侠的功力造诣,在卜焉敢妄言人手单薄?个过,只有你们二人,对付‘洞庭四 恶’的上百帮众,恐们肯些……”   “多谢韩壮十关心。”麦小云微微地笑了一笑说:“任它龙潭,任它虎穴,为了道义, 为了本分,在卜就是舍去了仕命,也得要闯它一闯!”   韩健行听了神色一肃,他毅然地说:“那在下马上召集弟兄手下.必要时也可以呐呐喊 助助威!”   “贵弟兄今在何处?”   “东洞庭山一带。”   “远水救个了近火.韩壮士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既然时不与我.那水底下尚有七个入在,总可以派卜用场,待在下即时唤他们上来。”   韩健行正待行动,范力仁却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上一句。   他说“韩壮士,你冷下冷?”   韩健行听了不由一怔,然后迟疑地说:“时值腊月,身绷水靠,哪有不冷之理?”   “这就对了。”范力仁缓缓地说:“水中暧和,水面严寒,贵弟兄若没有韩壮士这附功 力,一旦上了岸,那不冻死他们才怪!”   ’这……”   “韩壮士请回吧!”麦小云又接过了口说:“贼巢人伙,但在下相信还应付得了,该个 致会有生命之险。”   “那韩某告辞了,三位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噗通”一声,韩健行又跳入了湖水之中。   这个埠头很大,它三面环水,全部可以泊船,应该称作码头,乃是“洞庭四恶”特造而 专用。   可是现在,非但无人守望,连上下进出的人、船也难得见到。   “败军之将,未敢言勇。”这大概是“洞庭四恶”自知不敌,因此来个相应不理。   西洞庭岛幅员厂阔,渔户又多,如对方存心躲避,那外来之人刚尽一己之力,找几个人 果真是个太容易。   麦小云望望摇摇欲坠的大阳,说:“走!找他们去!”   走上了十几级宽阔的石阶 道路旁搭有一所木屋。   这所木屋中有桌有椅,必是对方联系之用,接待所用,但如今也渺无人踪。   麦小云看了范力仁一眼说:“范老对此地可熟?”   范力仁不安地笑笑说:“来过几次.但时隔数年,是以并不太熟。”   “没有安插十地?”   “没有,此地也有城隍庙,也肯土地祠,世外人打不进来,无法在此立足。”   “可有村落?”   “有,数个村落星布四处,他们全是土生土长的渔民,奈何近朱者赤,那些渔民不是被 对方所利用,就是被对方给同化了。”   一路行来.沿途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大寨到了,但大寨里也是空空如也,这何异是在实施焦上政策?   别的没有什么、“洞庭同恶”的帮众传递消息速度倒是不慢!   麦小云心有所疑,他说:“此地的大寨怎么与一般的营寨不尽相同?他们百把个的帮众 都到哪里去了?”   范力仁笑笑说:“回家了呀!他们的帮众有家有眷,全是村落中的渔民,只要‘洞房四 恶’下令疏开,你哪里也找不到他们。”   “那我们又该如何?”   “且到附近的村落中去碰碰运气。”   “好,也只有如此了。”   他们走到临近的一个村落.总算见到人了。   村子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还还有襁褓里的婴儿。   范力仁示意范光辉前去探问查访,结果是一问三不知。   村民又不是哑吧,却是“金人”,“金人”三缄其口!   再到另一个村落,所见大同小异.情况也是大同小异。   麦小云他们又能怎么样?因为对方的脸上并没有刻上他是水患,他是“洞房四恶”手下 的帮众!   大阳挥过了手.夜幕张开了嘴,麦小云三人非但是粒米未进.连水也没喝上一口,三个 人彼此地对望着,苦笑着,这叫做束手无策!   冬天的夜,光临得特别的早,特别的快,酉牌未尽.周围已经是黑蒙蒙一片了。   想投宿,一无旅店,二无客栈,民房么?哈!谁敢收留?   范光辉脸含隐忧,他怯怯地说:“我们怎么办?”   范力仁说:“到城隍庙去歇歇足再作道理。”   “好吧!”麦小云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也去瞻仰瞻仰此地的城隍庙!”   这里的城隍庙与别处并无二样.神是对,鬼是鬼,香炉烛台无一或缺。   二个人步入厂大殿,分别地在拜凳或蒲团上坐了下来。   刚刚放下屁股,范光辉又站起来说:“属下去四周看看。”   麦小云关心地说:“可别走得太远。”   “属下晓得。”   来几,范光辉捧着一大瓢的水进来,这是从庙后井中打上来的,三个人分别地喝了几口, 精神随之大振了。   真是“山穷水尽”了么?   应该不是,因为成语上还有下一句“柳暗花明”。不然.古人不是欺人了么?   果然,麦小云已有所闻.已有所见,他沉声地喝问道:“什么人?”   庙门口适时地有一个手提箪篮的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只是随意地瞄了麦小云三人一眼,然后就自顾自的上香点烛,拜起了菩萨。   瞎子喝冰水,点滴在心头。麦小云心中有数,那必定是对方派来盯梢的人.跟踪的人。   但是,他不只要作瞎子.还得作哑巴呢!   过了一会,庙门口又有人影在闪动了。   麦小云做得理会.可是,出奇的,那个人影竟然抬手在招呼着他。   麦小云站了起来,他背着双手踱了出去。   而那个人也审慎的走了过来。   “老汉见过麦少侠。”他拱拱手,弯弯腰,十分庄重地说着。   “阁下是……”麦小云感到意外,因为他觉得陌生。   “老汉卓大川。”   “毒蝎!”麦小云不由出声地叫了起来。   他略一迟疑,再次地说:“你找我有事?”   他没有见过卓大川,卓大川却认错了麦小云。   这当然又是麦无铭留下的“锅子”,不过,这只锅子不是黑的.乃是红的 一如刚刚离 开的韩健行。   卓大川一阵畏缩,一阵嗫嚅,他前看看,后看看,最后呐呐地说:“麦少侠可是在找 ‘洞庭四杰’?”   “不错,在下正在找‘洞房四恶’。”   “他们四人现正在一家民房中喝酒。”   “你……”麦小云虽有所疑,这当然是疑心恐仍是对方使出的诡计、但他却未说出口来。   “老汉和吴世武曾蒙麦少侠相救之德,不杀之恩,是以特来告知。”   “吴世武今在何处?”   “他正守在那间民房的外面监视着。”   这时,范力仁父子正感到纳闷,他们来了半天,无人与之交口,而如今,竟然有人与麦 小云在说话,是以也走了出来。   “哦!二位。”麦小云说:“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有了下落,现在就跟这位姓卓的老丈走 吧!”   他艺高人胆大,也不管对方是真是伪,来此的目的,原为找寻“洞庭四恶”,如今既然 有了线索.哪有轻易地放弃之理?   卓大川又朝四周探视了一会,经肯定确实无人,这才转身领头走了。   四个人转弯抹角,回到了适才曾经来过的村子里。   在一处山岩之下.这时又闪出了一条人影来,那条人影朝麦小云躬下身子说:“吴世武 见过麦少侠。”   “哦!吴壮士多礼了。”   范力仁刚才因时间急促 行动匆忙,也无暇去想那个姓卓的老人是何许人!   如今听吴世武这一报名,他立时体会过来 这一时竟是“洞庭四恶” 手下,平日焦不 离孟的“毒蝎”和“水龟”!   卓大川立即接口说:“老吴,他们怎么样了?”   “还在里面喝酒取乐。”   卓大川用手指一指一间商子中透出灯火的屋子说:“就是那家、但老汉却不便进去。”   “多谢二位了。”   麦小云纵身掠了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踢开了房门。   屋子里正中有一张台子,台子上杯盘狼藉,“洞庭四恶”果然是各踞一方,正在饮酒作 乐。   他们骤见闯进来的麦小云,不由悚然而惊。   第一个念头,就是窜身想逃,可是麦小云哪里还容对方进去,一上手就施出了“迷踪 步”,运上了“千佛手”。   只听“劈啪”连声响起“洞庭四恶”顿时面色灰黯了。   老鼠见了猫当然是走为上策,可是,他们这一走,却加速其死亡,若作困兽之斗,至少 还可以同上一次一样,彼此会打上好一阵子。   恶老人哭丧着脸说:“麦小云,你想怎么样?这次要把我们送去哪里?”   “不怎么样?”麦小云淡淡地说:“这次也不送你们去哪里,只要安安分分地守在此地 就行了。”   雷大雨小,虎头蛇尾,麦小云原以为会大打一场,混战一阵却想个到竟然这么轻松地了 事了,结束了。   他本拟痛下杀手,但是,受了乃弟麦无铭的感应和启示,若不是韩健行,若不是卓大川 和吴世武,事情哪有这么顺利?这么快速?   因此,他也只是废去了对方的功力,使其不再为害地方,使其不再造孽作恶,如此而已。      幽灵浪子 OCR  潇湘书院连载 卧龙生《地狱门》 第 七 回 夫子避债寻短见   “黑白双娇”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   是以,她们这次出来,其本身感觉到十分的新奇。   而江湖上的朋友,也同样感到十分的新奇。   她们朝南而行,因为,地狱门乃是坐落在安徽省的九华山中。   凡路见不平,她们拔刀,凡遇见弱小,她们护卫,大小事件都不放过,除了人家的家务 事,除了女人家管人了的尴尬事。   一天,“昌化”到了,昌化城内十分热闹,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原来是 年节将到的关系。   将士们为了保卫国家疆土,可以不分年节戍守边陲,而这群江湖人,为了维护天下武林, 也可以不分年节奔走江湖!   他们彼此能够媲美么?抗衡么?   那得看每个人的立场和见解了。   忽然间,街角上转出一个跌跌撞撞的年轻人来,稍后,又有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人追来。   “狗娘养的,老了打死你,打死你……”他摩拳擦掌,边追边骂。   年轻人一脸恐慌,不时地问过头去探看追他的那个人。   可是,一不小心,鞋尖踢到了石板与石板的接缝,重心欠稳,就狗吃屎地趴了下去。   中年人急赶二步,毫个留情地飨以一顿拳脚。   “哎呀!救命啊!打死人了,我……”   “你下次敢不敢?”中年人一拳接着一拳地说:“你下次敢不敢?”   “不敢啦,我下次不敢啦……”   沈如娴稳重,审慎,她必须要先了解事情的真相才会出手。   沈如婉则不一样了,她娇宠,率直,凡事之凭直觉,只凭一时之气。   今日就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三七是否二十一?霍地飞掠而上,挟着一股愠怒 之气,一把揪起那个中年人,朝后猛力送推出去去!   那个中年人哪里禁得起沈如婉这饱含真力的一推,顿时踉踉跄跄,倒退不及,一跤跌坐 在地,口中唉声叹气,眼中泪水爆出肉痛筋麻,一时之间爬不起来。   “哎哟……哎哟……你这个姑娘怎么出手伤人?”   沈如婉美目圆睁,柔荑扦腰地说“那你又为什么出手伤人?”   “我?”中年人皱眉蹙鼻地说;“我是在教训不孝的儿子!”   “他是你儿子?”沈如婉怔了一怔,她有些气馁了,但还是强声地说:“那……那为什 么要打得这般凶?”   中年人满口地吸足了一口气,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他沉迷赌博,苦劝不听,三番五次地 偷窃家中的钱财,浪掷在赌场之中。   今值过年,又把我准备办年货的银子也偷去给赌了,实在是气不过,才追出来修理他, 教训他!”   “这……”沈如婉傻眼了。   她不怪自己脾气不好,却怪自已运气不好,偏偏又会碰上一件不该管的家务事,尴尬事, 倒霉!   “‘这’什么?难道我教训儿子也教训错啦?”   沈如婉一脸羞愧,一脸赧涩,她情怯理亏地说“老伯,对不起得很,我原是好意,以为 那……”   中年人立即把话接了过去.他说:“你的好意我也看得出来,但是,姑娘,你事先必须 要问问清楚,而目出手也不要这般重呀!   哎哟……”   那个被敲被打的年轻人见状也回转了过来,毕竟是父子连心,他领时蹲在中年人身边, 关切地说:“爹,你怎么啦?跌痛了没有?   跌痛了没有……”   沈如娴焉敢怠慢?二妹闯祸了,一半也是她照顾不周。   她急急忙忙地纵过来,双手扶起了那个中年人说:“老伯,实在抱歉,请恕舍妹一时莽 撞……”   “好了,没有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   “老伯大量,小女子感戴于心。”沈如娴转向年轻人又说“爱之深,责之切,这位大哥, 令尊此举全为你好,酒色嫖赌,都会丧人心态,一如泥沼 一如火坑,越陷越深,越焚越烈, 沉湎下去.最后必将身败名裂!”   “多谢这位大妹的金玉良言,小可已知错了,从今以后,必当守身克己,奋发向上,绝 对不再涉足那喝人血,吃人肉,连骨头也不吐的地方了!”   中年人一听颇感意外,不禁凝视着他儿子好一会,然后转向沈如娴姐妹,面露喜色地说: “果真如此,我这一跤挨得太值得了,这位姑娘,我谢谢你了。”   沈如婉仍然是闭口无言,她觉得丧气,感到窝囊。   沈如娴说:“好,那我们姐妹告辞了。”   她毫不客气,老的少的之谢忱,照单全收!   中年人又开口说话了,他说:“看二位姑娘风尘仆仆,身背宝剑,必是武林中的侠女, 必是他方的人士,年关将届,何不到寒舍过完了年再走!”   年轻人接口说:‘对!我们姓严,家父严应信,小弟严子厚就住在前面不远处,右手拐 弯第一间就是。”   人家连名带姓都给报出来了,沈如娴也未能太过吝啬,她说“我们姐妹姓沈,家住浙江, 但已有事在身,不宜多加耽搁,有拂二位好意了,再见。”   “再见。”   “黑白双娇”继续地朝长街行去。   沈如婉抿着嘴,垂着头,她总是感到心头耿介,不是滋味。   沈如娴疏导了,挑逗了,她无话找话地说:“二妹,可要吃点东西?”   “不,我下饿。”   当然不饿,她们刚吃过午膳不久。   “那喝点什么?”   “也不要。”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挂在心中?”   沈如婉突然抬起螓首,圆睁美目说“姐!诚如你所说的;‘赌博会教人倾家荡产,身败 名裂’!也诚如严子厚所说的:‘那是喝人血,吃人肉,连骨头也不吐’的所在,地方官为 什么准许它开设下去呢?”   “广增税源呀!”   “喔!只为增加税收,就可以不管人民的死活?”   “他们也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辞理,说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那种场所一如酒楼,一如妓院,乃是人们游乐的地方,消遣的地方。   但只要你立定脚跟,不为所诱,银子是装在自己的口袋里,谁又怎奈你何?”   “哼!一套歪理!”   话是不错,但人与生俱来皆带有劣根性,只是有些人受了后天的礼教,能节制,有保留, 于是理智强过欲念。   “有些人则我行我素,放荡成性,欲念遂掩蔽理智了。”   ‘那有些人就抓住下人性的弱点。乘机做起败德无耻之行当了。’   “对呀 这就所谓‘周瑜大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哼!可悲!”   姐妹二人边谈边走,出了西门,跨过桥梁,忽见护城河旁有个人在踌躇.在徘徊,这似 乎有些反常。   欣赏风景么?踏青纳凉么?   天寒地冻,年近岁迫,这怎么可能,他显然是在喝西北风!   “黑白双娇”不禁加以注意了,果然,那个人未几仰天悲叹一声说;”天绝我也!”继 之跃身朝河中跳去!   护城河挖得十分宽阔,河水悠悠,回转不息.只是两岸为薄冰所冻结住,侵占住。   因此流动并不顺畅,却造成了中间加倍的湍急,加倍的汹涌。   “二妹,快!’   沈氏姐妹既有所备.警惕在心,就不会教人如愿了。   沈如婉不待乃姐活落,早已一式“飞燕穿柳”,够快,够准,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然 正好扭住了对方的肩膀!   沈如娴随后而至,她说:“阁下,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为何这般的看不开呢?”   那个人看起来有三十出头,皮肤白皙,长相也颇斯文。   但是,行动迟缓,双目无光,显得已然缺失生机活力。   他抬头看了沈如娴姐妹一眼,然后叹息一声说:姑娘,你救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 用为,我死意已决。”   “什么事情会有这般严重?”   “说了无地自处,徒惹笑话。不说也罢!”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堍西桥畔泪!”   “我幼读圣贤之书,这点也是了于心胸。”   沈如娴脸色一正,说:“那你上无高堂?”   “有。”   “你下无妻儿?”   “有。”   ”这就对了。”沈如娴言严词正,声色俱厉地说:“你若一旦轻生.那高堂由谁奉养? 那妻儿何人抚恤?”   “就因为无颜再相见高堂老母.也无脸面对妻小儿女。”   ”听你之言,似乎是做出了很大的错事?”   “是的。”   “做错了事可以设法补救,或者立志悔改。”   “奈何补救不了,正是悔恨万分,才在此自寻了断。”   “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说来听听,或许我们姐妹能够帮你。”   那个青年人又刻意地、个别地看了“黑白双娇”一会.然后摇摇头说:“多谢二位姑娘 好心,但这种事你们是帮不下我的。”   “何妨先说说看?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救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既然死意已 决,又何必怕人笑你?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向阎王报到的时刻!”   “好吧!”那个人沉吟了一下说:“敝人姓梁,名公适,虽然称不上‘十年寒窗’,虽 然也没有‘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地步,但是,我性喜读书却是事实。   “成家之后,就在长街上的一家泰祥绸缎庄担负账房之职,多年来倒还胜任愉快,安居 乐业。”   他略一停顿,又继续地说了卞去;“上个月,记得就是上个月的今天,不才我一连有三 天的假期.东家为了慰劳,为了奖励,还特别赏下三个月的薪金。”   梁公适喘息了两下,吞咽着一口律液说“大凡经营门市零售生意的,多半注重夜市晚场. 是以从业人员,都是晏起晚睡,每日卜午总要到辰时才肯起来。   而那天,我一直睡到巳牌时分,尚埋在热被窝中打呼噜,可是,耳朵中却听到前面客堂 中有人大声小声地在吆喝了。”   “我虽然恍惚.我虽然迷离,但并未熟睡,还分辨得出那是我知友严子厚……”   “啊!是他!”沈如婉不自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梁公适抬头望望“黑娇女”,疑惑地说:“二位认识严子厚   沈如婉又脱口地说“还有他父亲严应信!”   “哦!这……你们……”   “我们只是认识。”沈如娴淡淡地说:“你继续说下去吧!”   “好的。”梁公适的精神似乎好转了很多,他说:“那我就以当时的口吻和情景重复它 一遍!”   十一月初十,冬至刚过。   严子厚在家闲着无事,实在感到无聊之极,他就踱出大门,习惯地去了泰祥绸布庄。   见梁公适不在店中,经过探询,里面伙计告诉他对方休假在家,不由喜上心头,立即兴 冲冲地赶去对方家中。   跨入门槛,步进客厅,可是,客厅里空空荡荡,一不闻声息,二不见人影。   严子厚意会在心,他对梁公适家境一切非常的熟悉,这个时候.老母在后堂念经礼佛, 娇妻在厨房烧饭洗衣,孩子尚在学堂上课未归.而梁公适本人呢?不猜也知,必然是抱枕拥 被.隆中高卧,仍在贪恋着那永远也睡不饱的懒觉,因此,他当然要大声地嚷嚷了.   “梁夫子,现在什么时候厂,你还在梦黄粱,会周公?”   有一年,城中一间私塾的先生患了感冒,身子不适,就情商着请梁公适去代教一个月的 书.自此以后,有些人管叫他为“梁夫子”。   “唔唔……”   梁公适实在舍不得离开那甜美的梦境,那暖和的被枕,他转了一个侧.翻了一个身,依 旧赖在里面不肯起来。   “有人说:‘太阳晒到屁股。’又有人说:‘日高三竿’、这些话都是形容赖床或者起 得晚的人说的,但是对你还不够看,更算不了什么?日正当中了呢!快起来,快起来!”   严子厚的年纪小不了梁公适多少,而两个人的性情也相差无几,是以结成好友,不比羊 左,也赛管鲍。   平日经常天南地北,有时在相互研讨,有时则彼此抬杠,絮絮侃侃,滚滚滔滔,总是谈 个没完。   如今.得悉了梁分适休假在家,他焉肯放过这次机会?因此,登堂入室,昂立床前,怎 容得对方再超然物外,自封在黑甜之乡?   他也读了一大堆的书,大概是前世积德,今生祖上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   虽然由他父亲掌管着,但是,养尊处优,饱食暖衣,不像梁公适之苦学,以故赋闲在家, 玩岁歇日,成了一名膏粱子弟!   “扰人清梦,有伤天和。”梁公适睡眼惺松地说:“我拜托你,再让我睡一会行吧?”   “不行?”严子厚斩钉截铁地说:“再不起来,当心我拿冷水来浇你。”   “唉!”梁公适一头拗了起来,披衣下地说“交友不慎,贻害无穷.真是悔不当初,起 来就起来吧!”   果真是交友不慎,贻害无穷,差一点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连性命也给赔进去了。   严子厚等待着对方一切都弄舒齐了,他说“走!我请你喝茶,我请你吃饭,然后再聆听 ‘冬烘先生’的宏谈崇论。”   “你这是褒我?贬我?还是捧我?烦我?”   “各尽其份,一半一半,你书读得比我多.但是,就因为书读得太多了一点,则变成迂 腐了,变成固执了。”   “咳!这叫立场不同,观点不同.”   “别立场了.也别观点了,喝茶吃饭总是谁都一样吧?相同吧?”   梁公适笑笑说;“当然.民以食为天,物无粮水则无以为命。”   “那走吧!我们吃饭去。”   ”请再等一下。”梁公适进内禀告了母亲,知会了妻子,才同严子厚一起出门而去。   茶楼酒肆.饭店食堂,都是三教儿流,龙蛇混杂的地方,也是各种消息传闻散播接获的 地方。   是以,你想探听什么,就到那里去,你要宣扬什么 也请到那里去,保证不出数日,必 有所得,必具效果!   午时已尽,未牌继起!   梁公适和严子厚坐在同兴楼饭馆雅座的一角,他们吃完了饭,在喝茶,在聊天。   其他的客人也一如他们,各踞座头,在喝茶,在聊天。   这是常情,不足为奇,凡是上雅座的客人,多半是清闲的,多半是高雅的,也多半是家 里、荷包里存有一些银子的人。   不然的话,寅吃卯粮的人,出卖劳力,也出卖时间的人.哪有这种工夫?哪有这种享受?   而雅座上饭菜的价目也比普座上要高出不少呢!贵上几成呢!   你看,跑堂们送茶送水,还是那么殷勤,脸上一点也没有不耐的神色,厌烦的模样.这 就是看在钱的份卜,银子的功劳!   ”老王,翠红院里上二天又新到了一位姑娘……”   “嘎!”这仿佛是振奋剂,强心药.那个被称姓王的人不待对方话落,就迫不及待地说 “多少年纪?漂亮不漂亮?”   “大概十五六岁,我想她一定漂亮。”   ”老赖.你这是什么活?”姓王的人拉长了面孔说:“什么是‘大概’?什么是‘我 想’?吊人胃口嘛!”   “新来的姑娘多半皆是十五六岁.而翠红院中物色的人也必定是漂亮、”   姓王的人不由愕着脸说:“照这么说 那位姑娘你还没见过喽?”’   “个错,我也是刚刚听说。”   “嘎……这倒是一件新鲜事,你老赖是癞皮狗、绿头苍蝇,姑娘已经来了两三大,竟然 还会闻不到?嗅不着?”   姓赖的人听了不以为忤,他叵而振振有词地说:“就因为我擅闻善嗅,风力总要比别人 得悉得早,知道得多,你呢?哼!目聋耳聩,还冒什么大气?”   “你……”   再听听另一桌人家在谈些什么?   “小杨,你昨天的手气如何?”   “不错呀!赢了二十几两银子.所以才请你吃饭喝茶、”小杨洋洋得意地说:“你呢? 小林,怎么垂头丧气的?连一点精神也没有?”   “唉!别提了。”小林喟然叹息着说:“最近我的运真背,一连输了五天,百把两白花 花银子全都泡了汤!”   “这又算得了什么?赔钱原本如此的,不是输,就是赢,有道是‘胜负乃兵家常事’, 去翻本呀!”   小林惨然地笑了笑,继而无言地摇摇头。   “怎么?失去勇气了?”   “不是的,我这两天手头不方便,有一笔钱还未收到,如今是口袋里袋磅锤,凭什么上 翻本呢?”   “原来如此。”小杨慨然地说:“没有关系,我借给你。”   小林黯淡地眼睛顿时一亮 萎靡的精神立即一振,说:“好,找们这就去!”   两个人双双站了起来,下楼结帐走了。   严子厚听了心中跃然,他两眼望着梁公适,虚心地说:“夫子你家有娇妻,我未敢招你 去妓院,但是,场子里不妨去看看.去荡荡。”   他越说越顺口,几乎有些怂恿了:“有兴致时可以来它二把,赢了当然不在活下.假如 输了三二十两.也不伤元气,不伤大雅。”   “不太好吧?”梁公适迟疑地说:“那种地方我从未去过。”   他家无恒产,必须早出晚归.依借着那份替人记帐的薪俸,上要旨奉高堂,下要供养妻 小,哪有余钱涉足这种场所?   再说,时间上也不允许呀!   严于厚则不同了,他虽然本性不坏,但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难免有时候会去走去 逛逛,幸而少时多读诗书。交的乃是良朋益友,因此也有所节制.还不致于滥或沉湎其中。   “我也很少去呀,但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不然你这三天假期如何消遣,如何打发?”   “唔——”梁公适也心动了.他说:“去看着就去看看,应正又不一定要玩。”   “对呀!那我们也走吧!”   昌化城内大小赌场有好几处.但规模较大的只有二家.   一曰“吉祥”,一曰“如意”。   吉祥位于南郊,里面兼营餐饮施舍,还备有酒台.蓄有女侍。   富商巨贾,或达官贵人多匝月流恋该地不归.盖声色犬马,醇洒美人.乐不思蜀也!   如意则开设在长街中的一条巷子里,由于进出方便,不劳车马,不费时间,赚到钱财意 兴冲冲的来,输了银子拍拍屁股走路,是以顾客多为中下等人。   梁公适二人一不是富商巨贾,二不是达官贵人,三又不想长期地沉沉沦下去,他们遂信 步地踱向如意赌坊而去。   “喔……严公子,好久不见你大驾光临了,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姓梁。”   “梁公子,幸会,幸会。”   “二位公子请,请。”   一到巷子口,就有二个人阿谀奉承,打躬作揖地在招呼了。   当然,凡来赌场的人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焉能不巴结,焉能不卑恭?   赌场内光线暗淡,空气污浊,声浪鼎沸.   里面形形色色,什么赌局都有,什么赌具皆备。   牌九、麻将、铜宝、三公、大小、单只等等应有尽有。   严子厚是识途老马,他带领着梁公适逐一巡视,逐一观察以及逐一讲解.   梁公适是聪明人,他一点就透,认为牌九麻将虽然易懂易学,但一时却难以熟练,大小 单只和铜宝则过于单调,过于乏味,下注只凭意念,只凭运气   以掷骰子较为刺激,较为过瘾,因为它乃是相互对掷,手力的轻重聚散,骰子的跳动运 转,都能潜入目光,都能扣人心弦,是以梁公适选择了掷骰子。   “么二三呀!”。   “四五人呀!”   “五点。”   “大三元,豹子,豹子!”   “哈哈,统赔。”   “满堂红!好一个满堂红。”   呛喝声此起彼落,欢笑声左右染传。   他们二人挨了进去,起先,一两一两地下,渐渐地改为二两、五两、以至十两。   半天不到、别人有输有赢.而梁公适和严于厚却尽罄所有,口袋里全都空空如也。   真是乘兴而来 败兴而归了。   诚如同兴楼饭店平的杨姓客人所说:“有输必然有赢,胜负乃兵家常事,翻本呀!”   是以,第二天.第三天,梁公适伙同着严子厚又去了,结果,他们一如姓林的那个客人, 手气真背,仍是输家。   梁公适心有不甘,他非到把输出去的银子给赢回来。   奈何天不从人愿,一个月下来。非但输尽了多年省吃俭用的积蓄.最后连祖上留下来的 栖身之所,那栋老屋也垫了进去!   就这样,彷徨无依,悔恨交织、他对不起亲人,也对不起自己 思之再三,唯一逃避的 办法,那就是自求解脱,自寻了断。   沈如婉不由听得柳眉高挑,杏目圆睁.她气愤填膺地说:“姐,这种场所,我们去把它 给挑了吧!免得再继续害人。”   沈如娴只对她二妹抬了抬手,却面向着梁公适追探地说:“你一共输掉了多少银两?”   “现银三百余两。”   “房子呢?”   “房子也押了二百两。”   “押在赌场里?”   “是的。”梁公适喘了一口气说“如意赔坊内设有银楼,开着当铺,以备输光了银子的 人不时之需.他们收兑钱庄里的银票,或押当玉器手饰什么的。”   “你写了借据给他们?”   “不只借据,还有房契。”梁公适说得硬咽.说得赧涩。   “嗯——这样吧!”沈如娴审慎地说:“你且先回去,我们姐妹设法把那些银子给筹出 来。”   “真的么?”梁公适有一脸的希冀.但也有一脸的狐疑。   沈如娴郑重地说:“这岂能儿戏?当然是真的。”   “姑娘贵姓?”   “我们姐妹姓沈。”   有道是“嘴上无毛,说话下牢。”沈如娴唯恐对方信不过她所说的活,又加重语气地说; “三天之内.我必将你的银子和借据房契送到府上。”   “这怎么敢当?”梁公适惶恐之中带有三分喜度,他说;“沈姑娘是住在……”   “我们本来只是路过此地.并未落脚住店.如今就在隆昌客栈住它几天。”   “那三天之后,不才到隆昌客栈前去趋谒沈姑娘好了。”   “悉听尊便。”   “不才这就拜别了。”梁公适抱拳过头.深深地朝“黑白双娇”躬了下去,然后转身走 了。   沈如娴眼望云天,屹立当地,她接下了这副担子,思虑着如何安排,如何解决。   “姐,走呀!”沈如婉感到不耐,她开始催了。   “哦!好。”   两个人倒返而回 又朝昌化城内走去。   “姐!我们先去赌场,还是先住旅店?”   “当然是住旅店。”   “你准备如何处理呢?”   “唔—一第一,催一个可靠的人,去沈家庄取六百两银子.第二,把随身携带的金叶子 和珍珠给变卖了……”   沈如婉顿时接口地说;“你准备自己偿付?”   “有什么个对?”   “不行!”沈如婉鼓起了腮帮子说:“我不答应!”   “那你将如何呢?”   “去赌场追讨。”   沈如娴螓首轻摇地说:“这种事不是我们所能做的。”   “为什么不能?”   “我们乃是女流之辈,女人家好意思进赌场么?更遑论去闹事了。”   “怎么?女人家不是人呀!”沈如婉使出了惯用的撒手锏,她又赌气又撒娇地说:“你 不去.我去!”   她说完后立即加快了步伐,直向长街冲去。   “哎!二妹,等一等,等一等,事情慢慢地商量么!”   “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两句话.两条路,你去也是不去?”   “去,去,这总可以了吧!”   沈如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面对着这位小妹.没有辙,不得不投降。   沈如婉脸上的寒霜化了.春花开了,樱桃绽了!   她娇消一声说:“姐,你真好,那我们这就到赌场去!”   “不!我们还是先住旅店。”   沈如婉的美目又瞪起来了。   但是.这次她不是生气,而是怀疑.因为她深悉她大姐凡说过的话决不会更改.也绝时 不会骗她。   “为什么?”   “改变形象。”   “改变形象?”沈如婉弄不懂她大姐葫芦中装的是什么药?追问着说:“什么形象?”   “王法虽然没有订定女人不能进赌场,但是,女人进赌场的确太过耀眼,尤其是我们背 着宝剑,更是惊世骇俗。”   “因此,何不来个乾坤倒转,我们也来改穿男装。”   “妙呀!”沈如婉一听雀跃起来了.她欣然地说:“那我们快到旅店中去!”   进了隆昌客钱.“黑白双娇”要了一间上房。   待小二送来了茶水,姐妹二人略经梳洗,井喝了几口热茶。   忽然,沈如婉想起了一件事来:“姐!我们的男装呢?”   沈如娴淡淡地说:“弄男装有两条路 一是去成衣在购买,二是去租货店租赁。”   ”那我们走呀!”   沈如娴摇摇头说:“但是,这两条路似乎都走不通。”   沈如婉听了不由怔了一怔,她愕然地说:“此话怎讲?”   “去买去购都不成问题,但是到赌场里面去能带兵刃?”   “可以把龙泉留在此地呀!”   “旅店广纳上中卜三等之人,而这对凤凰宝剑,乃是父丰以千金购得,我们也爱逾性命, 你放心将它留在此地?”   “这……”沈如婉的黛眉皱了,蛮靴蹬了,她嘟着樱唇说:“那这该怎么办好呢?”   这个已经成了婚的小妇人,但是,她的模样,她的态度,依旧像个大女孩。   沈如娴见了不禁微微的笑笑说:“你且别急呀!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沈如婉螓首猛抬,她喜上脸庞地说:“哪一条路?你快说呀!”   “借。”   “借?向谁借?” 沈如婉有些纳罕。   “严子厚。”沈如娴解释说:“严子厚虽然也输了不少的钱,但是他家境富有,碍不了 事,我们去向他借两套衣服应该不成问题。   并且,将这两口青锋寄在他家也比较妥当,也比较安全。”   “对!那我们这就去。”   这对不速之客来到了严应信家的大门口,应门的家人一见之下,不由惊奇方分,疑惑万 分。   因为,严家父子虽然并不热衷,并不注意诗书,但是,他们总算附庸风雅,是读书之第, 是文学之家。   二位姑娘,艳丽如花,身穿黑色劲装的一脸英气,若盛开的玫瑰。   身穿白色罗衫的端庄持重,像案头上的水仙,却双双有佩宝剑,该是学武的人,练功的 人。   “姑娘,你们找谁?”   “严子厚。”沈如娴涩然地说着。   “哦!我家少爷……”   严子厚不待通报,似乎是腿特别的长,耳特别的灵,他已经听到了声息。   三步一脚地由里面迎了出来“啊!贵客临门,欢迎,欢迎!”   沈如娴说;“打扰了。”   “哪里的话?”严子厚笑笑说;“小弟只差一点没有倒穿屣履。   请!”   客厅中,严应信正在里面,他展着笑颜殷勤地说:“沈姑娘.你们请坐。”   沈如娴盈盈一礼 说:“谢谢老伯。”   宾主落了座,下人上了茶后。   严应信又开口说话了:“姑娘们去而复返,莫非……”   “是的,小女子有事要麻烦严公子。”   严子厚精神振奋地说:“什么事沈姑娘尽管吩咐,只要小弟能力听及,凡做得到的一定 效芳。”   “为了梁公适……”   “梁公适?”严子厚听了霍地站了起来,他满脸惊疑地说:“沈姑娘认识梁夫子了?”   “唔——”   沈如娴遂将对方寻短的经过说了一遍。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严子厚喃喃地说;“是我为了贪图一时之快,一时之兴 趣,而害了梁夫子。”   “过去已矣,来日可追,严公子何不设法补偿。”   “小弟原有此意,只是……”   严子厚抬眼看了他父亲一下,然后垂下了脑袋。   沈如娴继续地说“小妹唯恐梁公适郁忧难舒,再次做出傻事,你可否过去他家中路陪他, 劝劝他。”   “小弟刚才就是拿了家中的银于去梁家的,不意却被家严给发觉了。”严子厚鼓起勇气 说;“爹,你能否将那五十两银子再交给孩儿?”   严应信慨然地说:“我以为你又去赌博,才追回那些银子.既然你是拿去给梁公适的, 为父哪有不给之事?”   他喘了一口气又说:“沈姑娘尚且古道热肠,她能替素不相识的人筹钱赎回房屋,我怎 不能?”   “你就把柜子中所有的一百两全都拿去.其他不够的,我也当尽量设法。”   “谢谢父亲,谢谢父亲。”严子厚欢然地射一躬身子,随之举步向后而迈去。   “且等一下!’沈如娴开口阻止了。   她随之站起了身,深深地朝严应信裣任一礼,然后说:“老伯疏财仗义.拯人于急难之 中,小女子真是感动莫名。   但是,那六百两纹银乃是我答应梁立适的,当然仍该由我负责,严公于依旧取五十两应 对人眼前之急也就是了。”   严应信慎重地说:“江姑娘家在浙江?”   “是的。”   “你计划返家搬取银子?”   沈如娴说:“本来小女子也曾经如此盘算过,或着兑掉携带在身的珍珠,金叶,但是, 舍妹下依。”   严应信刻意地望了沈如婉一会说:“以老朽数十年的经验和阅历看来.令妹绝不是一个 舍不得身外之物的人,想必是她另有妥善的安排和打算。”   “不错。”沈如娴也回目瞥了她二妹一眼说:“老伯且勿见笑,寒家乃是武林中人,而 舍妹只娇宠成性,秉承了武林人特有的气度,她坚持那批银子去了哪里?必须再从那里给收 回来。”   严家父子一听不由怔住了。   严应信忘记了续话,严子厚也忘记了动身。   过了好一会儿,严应信终于瞪着眼睛又开口了:“二位姑娘的意思是要去赌场取取回那 批银子?”   “是的。”   严应信开心地说:“姑娘还是多加考虑……”   严子厚也立即接口说:“赌场内蓄有不少市井地痞……”   “这我知道。”沈如娴坦然地说:“市井地痞不足为患,我刚才曾经说过,寒家乃是武 林中人,敝姐妹幼时也学了一些花拳绣腿,虽不精纯,但自信还应付得过去。”   严子厚吁出了一口气,那张开的口不知再闭,那瞪大的眼也不知转动。   这叫什么?这就叫目瞪口呆!   严应信毕竟是上了年岁,见多识广,他钦敬地说“聂隐再世.红线重生,老朽真要为梁 公适庆幸了。”   “老伯谬奖了。”沈如润却悱然地说:“只是小女子感到这身装束太过碍目.也不太方 便……”   “姑娘的意思?”   “欲向严公子借二套衣衫……”   严应信脱凵地说:“要更男装?”   “是的。”   “子厚.你快陪沈姑娘进去挑选几套合适的衣衫。”   “孩儿遵命。”      幽灵浪子 OCR  潇湘书院连载 卧龙生《地狱门》 第 八 回 双娇乔装拐骗局   是生性使然?是爱好不同?   还是所谓的“形象”关系?   沈如娴选的仍是白缎长袍,沈如婉则穿上了一套黑绨衣衫,“黑白双娇”依旧是黑白双 娇。   喔!不,如今应该称作“黑白双骄”!   共同地步出了严家的大门,沈如娴姐妹和严子厚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了。   严子厚是去梁公适的家。   沈如娴姐妹则如如意赌坊走去。   拐过路角,沿着长街.走不多时,如意赌坊已经在望了。   这家赌坊乃是设在巷子里,人在长街上怎么望得到?   不错,的确望得到。   那是因为他们在巷子口搭行一座巍峨壮丽的牌坊!   牌坊上书上描凤,髹黄漆朱.上方匾额上精镶着四个字,烫金凸字,“如意赌坊”,笔 力雄劲,气势不凡!   “二妹.为避嫌疑,为便响应,你先进去。”沈如娴审慎地说:“我们装着各不相识, 然后再见机行事。”   “为什么?”   “赌场中都聘有郎中、老千和打手!”沈如烟十分郑重地说:“打手是维持着,镇压着 赌场内的秩序,这些人正是严子厚口中所说的市井地痞。”   “郎中和老千呢?”   “郎中和老千则分别主持着,包揽着各种台面和场面,他们用骗、用诈、用手法,挖空 心思.想尽方法要掏完来客口袋中的银子。”   “真的吗?”沈如婉迷惑地说:“难道别人看不出来?”   ”不容易。”沈如娴摇摇头说:“他们的手法熟练、快速,犹如在玩假的魔术师。”   “那骗呢?”   “骗是二人搭档,相互联手,所谓‘抬轿’。若一人独断、独行.以偷牌、换牌取胜, 则叫‘单挑’。”   “诈又怎么样呢?”   “诈更简单了,只要事先在骰子中灌上铅粒、碗底里装着机关等等,总之,他们是包赢 不输.不然,这么多人的生活开销从哪里来?”   沈如婉惴惴地说:“那我们怎么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嘎!”沈如婉眸子突然一亮.她困淆万分地说:“莫非你也会骗、也会诈、也会手法 么?”   “不错!”   “你骗人!”沈如婉感到有受愚的滋味,她娇声地说;“我不信!”   “我是说骗人呀!”沈如娴笑笑说:“不过却是用功力去骗。”   这下子沈如婉点到了心.她欢然地说:“哦!原来如此,我懂了,到时候倒要好好地露 它几手!”   沈如娴告诫地说:“不可冲动,不能猴急,你必须要看我的眼色、我的暗示才准行动。”   “好啦!”   “那你去吧!”   沈如婉加快脚步走了。   大约相距十丈之遥的时候,沈如娴也举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分别地迈入了赌场里,略一巡视,略一观望.她们是有为而来,沈如娴要速战速 决.并且,骰子容易动手脚.就有用武之地,因此她也选上了“骰子”。   “下,下,大家下呀!”   赌客们纷纷下注了,有三十吊,有五十吊,有一两,也有二两。   算吊的乃是制钱,也叫铜钿.中有方孔,或曰“孔方兄”,算两的当然是银子了。   “离手!”   场子助手机械似地鼓舞着、吆喝着和整理着台面上客人所押的银钱,勿使散乱,勿使错 失。   然后是庄家捞起骰子,有目的、有计划在手掌中一阵搓妥,一旦如意,就“当郎郎”地 掷了下去。   骰子在瓷碗中跳动,旋转,首先现出了一朵梅花,继之二朵,最后的一粒骰子终于也停 了下来.理所当然的又是一朵梅花。   在家木然的嘴角微微一牵,那是笑容,胜利的笑容,自豪的笑容。   “三朵梅花!”助手高喊着说;“豹子。”   如今轮到客人各别投掷了。结果,上家么二三,对门是一点。   下家的手气算不错,他掷出了一个四五六。   但是,四五六没有豹子大,还是输了。   “统吃呀!大小统吃。”   两个三十来岁的人过来招呼了,这两个人自沈氏姐妹一踏入场子就开始注意了。   因为“黑白双娇”不但星眸朱唇,气质出众,而严子厚所捧出来的衣衫又是选最贵重的, 新裁刚缝的.这就更衬出了“红花绿叶”!   “哎!阿成,这两个雏儿眼生得很呢!”   “那定又是别个城市中的公子哥儿。”   “怎么脂粉气这般重?”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了’那个叫阿成的人说:“大凡少爷阿舍,都是在女人堆里呵护之 中长大的,脂粉气息哪会不重?”   “唔——说得也是,我们过去招待一下,免得对方输了银子心黾感到不舒服。”   “不错,财神爷临了门.理应巴结巴结。”   “各位,挤一挤,请让个位子给这二位少爷。”   位子让出来了,“黑白双骄”分别坐下去。   而那两个招待也忙别处去了。   “下,下,大家下呀!”   沈如娴姐妹随着大家下注了,二人心意相同,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   其他赌徒见来者人俊衣鲜,出手大方,当门的人不由缩手不前了,让对方去掷骰子,沈 氏姐妹当仁不让.毫不客气地把起了门头!   沈如婉聪明,沈如婉好胜,她看过两次就知道其中的诀窍,立时运上了功力,骰子虽然 不住地在瓷碗中翻滚,最后总能“如”她的“意”,要几点,有几点。   因此,押在上门的人次次地赢钱。   沈如烟坐在天门,奈何天门不灵,却把把黑色,她只有朝押在她门下的人歉然地笑了一 笑。   庄家门神般的面孔屡屡在幻变,但是,他撑得下去,因为,吃二家赔一家并不蚀本呀!   人都有灵性的,人皆知好坏的,原押天门和下门的人遂转移了阵地,大家不约而同地全 易位改押在在上门。   庄家感到惊奇了,也有些紧张了。   他凝目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人.一不似同行,二又不像功力到家的武林人士.因为沈如婉 穿上男装。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小更嫩!   只有同路人有这等气势,只有功力到家的武林人士有这等功力,他们能随心所欲.他们 能在骨牌上留下记号。   因此,凡江湖人落魄异乡,手头缺乏盘缠.只要到赌场中亮出身份,报上名号,对方就 会衡量着给奉上孝敬。   逞强是人的通病.不信邪也是人的特性,那个庄家就是如此,他只是认定那个少年人的 运气奇佳而已。   因此,吐吐气,舒舒臂,谨谨慎慎地抓起了骰子,小心翼翼地掷了下去。   不含糊,果然是有两手,庄家又掷出了一个“梅花豹”.这“梅花豹’大概就是他的护 身神、拿手活。   奈何悲哀的事又重临了,对方偏偏又掷出了三十六点,“天牌豹”!   庄家头上冒了汗.脸上充了血。   助手的元气也消失了,喉咙硬塞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一五一十地赔着押在上门的银 钱。   赌客的欢笑声,叫嚷声又惊动了那两个场了中的招待。   他们齐步走了过来,不用问,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真相,顿时站在一旁窃窃的私议了。   “阿成,你看这小子可有问题了。”   少爷如今变成了小子了。   “不至于吧?”   “那当家的怎会八十老娘倒绷了孩儿?”   “以前也曾有过呀!再说女人堆里钻出来的少年.平时经常地上下其手,多半都在行桃 花运。”   “桃花运?”   “喔!我是说财花运。”   这两个人在如意赌坊中身份不低,头衔尤多,集招待、巡查、管理于一身,一个叫邱廷 宇,一个叫苏坤成.   邱廷宇回目注视了沈如娴一会,满脸狐疑地说:“另外一个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对劲,阿 成,你注意到了没有?”   “是么?另一个他输钱呢!”苏坤成看法有些不同。   “恐怕他们是一路之人!”   “不会吧!他们是个别的来.而且,两个人从没搭讪,从未交口,似乎互不相识。”   “我总觉得这两个人透着蹊跷。”邱廷宇蹙起眉尖说:“别教他们老虎扮猪给吃了.那 我们的人可就丢大了。”   苏坤成未敢再坚持了.他说:“那换一个庄家怎么样?”   “唔——换庄家!”   苏坤成举步走到庄家的后面,低下头咬了一会耳朵,那个在家就无言地站了起来,转身 向后面的一个房间走去。   未几,房间中出来了另一个人.他坐在空位之上,是新庄家。   新上的庄家比原来的那个今年纪大.气势足,他五十多岁.鬓间花白,胡子花白,但体 健身朗.眼明手快,该是一位简中高手,此道专家。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行头,庄家换了,骰子当然也换了。   这一来,助手的精神立时振奋了,他的喉咙像是灌足了“胖大海”,他的体内也似喝饱 了老酒。   “下,下,大家下哇!”   赌客们的心理是相同的,输了钱想翻本.赢了便于还想多赢一些.因此又陆陆续续地将 银子押了下去。   “离手!”   庄家抓起骰子,朝海碗中“当郎郎”地掷了下去。   “六点……六点……又是一个六点!”助于高声地喊了起来:“三个六,‘天牌豹’, 统吃!”   赌场中有两项规定,一、有的赌场以点计数,三个六最大,然后三个五,三个四,依此 类推。   有的赌场以牌九方式论输赢,三个六还是最大,因为它是“天牌豹”,依次是三个么, “地牌豹”,再来是三个四,“人牌豹”,三个五是“梅花豹”,三个三是“长三豹”,三 个二是“板凳豹”。   二、同点数以庄家为大.这却是天下赌客所共认的,因此,只要在家掷出了一个三个六, 散家连掷骰子的机会也没有了。   就算你也掷出了三二个六,还是输,还是被人吃。   沈如娴见时机已熟,她站起来了,说“这位兄台,你赢了银子应该歇歇手,让我这个输 钱的人也翻翻本呀!”   “好吧!”沈如婉一对上乃姐的目光,就知道沈如娴有所行动了,她顿时顺手推舟地说: “祝你好运。”   “谢谢。”   沈如娴转向在家说:“我输急了,想来大的,我们单独地玩它几把怎么样?”   那个老奸巨滑的庄家疑惑地看了对方一会说:“好吧!你想玩多大?”   沈如娴就由怀中摸出了一袋银子,数了一半:“五十两。”   果然,庄家一脸慎重了,其他的赌客也是满面惊容。   因为,五十两银子在富者眼中也许算不了什么,但穷人却能担上一年的粮啊!   骰子在庄家掌中一阵搓转,然后再次朝海碗中掷去。   “当郎郎”的响声过后,竟然又是三个六!   有人在惊叫,有人在叹息,但也有人在微微地笑着呢!   那是庄家.那是助手,还有邱廷宇和苏坤成!   沈如娴虽然仍旧没有摸到骰子的边,但是,她面不改色地又将剩余的五十两推了过去。   那个庄家踌躇满志了,可是,他这一恃才,这一傲物,心中一个人意 手下立时出纰漏。   骰子一蹦.二个大依然,另一粒却转出了梅花,双六是基座,梅花是点数五点!   沈如娴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含笑然后抓起骰子,忽然,笑容在她的嘴角边凝了一下。   因为她感到骰子的体质有异,骰了的重量也有异,顿时明白上一个庄家只是郎中,的确 是技巧,凭的是手法,而这个庄家则是老千,用诈术,施欺骗!   但是.她不予点破,不去惊动,假痴假呆地用了二三把 ,才掷出了二个三点,一个二 点。   “五点胜二点,吃!”   对方的助手又将五十两银子给耙了过去。   这一下沈如娴摇头了,叹气了.那当然是装出来的,她又往怀中一阵掏摸.须见才小心 翼翼的掏出了一只小巧玲进的荷包袋来。   二报玉笱,似铰剪,像牙筷,从里面钳出了一颗拇指般大小的珍珠。   有些惋惜,有些眷恋,最后才毅然地说:“庄家,这个你们收也不收?”   “唔——”在家也是装假地迟疑一下说:“收!”   “估多少?”沈如用将珍珠递了过去。   ”三百……四百……就算四百两银子好了。”   庄家仔仔细细地地审 慎慎重重地坚定之后,又将该颗珍珠交还给对方。   “好,我先押一百两!”   沈如婉漠不关心,好像她们果真是互不相识。   其实,从小到大,她一问敬重乃姐,信服乃姐,沈如娴生性稳重,处事明快,很少有失 误或过错。   结果,庄家再次地掷出厂一副三个六,一百两银子泡汤了。   “唉!我的手气真坏呀!”   庄家诡秘地奸笑了一声,他矫情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说不定等一下你反败为胜, 全赢了回去。”   “真的吗?”   “真假谁也不敢保险,那要看你的手气是否转了。”   “说的也是。”沈如娴说:“还剩三百两我全押了!”   围在周围的赌客都瞪大了眼睛,都摒住了气。   这等气派,这种场面,在南郊的那一家是经常有的.但是,如意贿坊内却不多见!   庄家虽然成竹在胸,胜券在握,但他还是十分慎重地抄起骰子,在手掌内一阵搓捏,一 阵旋回。   谋定而后动,待骰子有了方位,有了次序,才撒开手掌掷了下去!   ”当郎郎”的几声脆响起处,如金玉击撞,如珠玑抖落,骰子“骨碌碌”地在海碗中打 转打转。   过了片刻,一粒开始定了,是六点,第二粒也停住了,又是六点,须臾,最后一粒转动 的力量终于渐渐薄弱了,轻微了。   它虽然仍在转动,尚未停止,但是,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出,朝上面一方的点数赫然也是 六点!   在家股上现出了胜利的笑容,傲然的神态,助手也是,两位招待、巡察以及管理的人当 然更不会两样!   只有赌客,只有旁观者,赌客和旁观者凝注的面色在幻变.摒住的气息在感叹,他们惊 奇,他们惋惜。   惊奇这位庄家的功夫实在太深,惋惜这位相公的运道实在太差。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呢!有道是盖棺才能论定。   在事情尚未完全停歇的时候,不要太早认定,太早认定,就会成为传言,就会发生谣说。   不是吗?请看,那生后一点骰子还在摇摇晃晃,将停未停的时候,忽然,海碗内好象起 了波涛,好像飘起狂风,哪料骰子陡然间来了一个大翻身。由六点转成了一点!   “啊……”异口同声,音调相同,感受不同。   有人惊惶.有人欢畅.   时转轮回,这一下庄家变色了,助手和招待瞪眼了。   相反的,局外人的旁观者和赌客们却喜在脸上,乐在心头!   只有一个可能,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对方掷出了一个么二三,或者也同样的是一点。   但是,这个可能,这个机会,照一般说来似乎不大。   沈如娴随意地抓起骰子,随意地掷了下去,从容而不迫.干净而利落。   “嘎!二点,散家赢了。”又是一个同声而异口。   “赔钱。”当着里外这么多人的眼睛,庄家干咳一声,只有红一红面孔,声软气弱地说 着。   “是。”助手也是不情不愿地应着。   他拉出了抽屉,几乎罄尽一日所得,很辛地点出了三百两纹银,推向比如娴的面前。   沈如娴收起了珍珠.然后轻松地说:“果如你在家所说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小生的手 气终于转了。”   “既然转了,就得把握,别让它悄悄地给溜走。”她微微地笑笑,继续地说:“这三百 的我冉博它一次。”   “好!”庄家坚毅地说:“我接受。”   他抓起骰子,在掌中毁戥了几戥,衡了几衡,心中不由诧异了。   困淆了。   因为,布在里面的物体没有移位,没有散落,以他刚才的手势,百分之百.绝对应该是 三个六点.怎么其中一颗会转成了幺?   真教人百思莫解!   这位庄家,乃是如意赌访中的前辈,王脚。   主人尊他,惜他犹如公侯,犹如瑰宝。   而他呢?他小巧小智,脑灵手灵.实在也不负人望.只要他一主局.十赌十赢.百战百 胜,谁也难以在他的手底下讨得了好去!   重新地布局,再次地定位,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为了面子,为了声望,至少,他 务必要把那三百两纹银给赢回来。   以机械的动作.用熟练的手法.骰子又跳落在海碗内旋转厂。   果然,这位庄家确有一手,骰子转来转去,最后显现上面的总是六点!   沈如婉鄙在颜面,动在心扉,她再次地运起了功,催动了气,暗暗地将真力*向那海碗 里面。   沈如娴学承家传,内功精深,散聚随心,就算是钻是戒,也能叫它直立倒坚,何况骰子, 骰子又算得了什么?当然任由她的意志摆布了。   “么二三!”   不得了,赌场内起哄了,蠢动了,因为么二三最小.庄家若是掷出了“天牌豹”.散家 就无权比赛,吃!同样的,庄家掷出了么二三,散家也就下必较量.统赔!   庄家脸如土色.他如坐针毡.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含混地说;“有鬼,有鬼,必定 有人在使诈术!”   邱廷宇顿时接口说;“谁?是准在使诈术?”   庄家虽然不知谁在搞鬼?但是,二人对赌,动手脚的当然是另一个人无疑。   是以,他瞪起眼睛,戳着手指,语气肯定地说:“他,就是他,是他在使诈术!”   “使诈术的乃是你们赌场!”沈如娴转向众多赌客一语双关地说;“各位.赌场以种种 手法,种种骗术诈财、敛财,你们看见了,对方一旦输了,就恼羞成怒,强赖银子,还藉词 倒扣帽子,诬赖客人,欺侮客人。   所以,这种地方犹如火山,犹如深渊,以后大家还是少来为妙!”   “胡说八道!”邱廷宇哪容对方再说下去?他猛喝一声,说:“我打你这个逞口舌、使 诈术的小子!”   沈如娴眼明手快,首先,她抓起了海碗中的三粒骰了,因为这是证据,证据在手,到时 候就不怕对方狡赖。   然后,身子一斜,避开了邱廷宇的来掌,礼尚往来,起身也奉回一式,削向对方腕脉之 间!   邱廷宇不禁悚然而惊,他怎么也未想到,一个公子哥儿,羸弱如斯,娇嫩如斯,竟然会 是身蕴功力的圈内人,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慌忙沉臂,匆促倒退,才险险地躲过了那神来之招!   他幸运,他侥幸,因为沈如娴要抓骰子,冈为沈如娴反坐急起,以致招迟式慢,不然的 话,邱廷宇躲得过吗?恐怕那只手掌早已保不住了。   “哼!伪赌诈财,仗势欺人!”   “好小子,怪不得你如此张狂,原来还会三拳两脚,嘿!等着瞧吧!”邱廷宇立即转向 苏炼成说:“阿成,快纠集那些护场的师傅和弟兄,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好 让他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什么场所?”   他倒是识货,彼此只交换了这么一招,而且并未将他伤着,就晓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决非 泛泛之辈。   因此,表面上说得很硬.内心里感到茬怯,遂广招人手,以壮声势。   “一个童音未脱,孺毛未干的小子,又何必劳师动众,我就来教训他!”   苏坤成不知进退,他想展身于,他要充英雄.袖子一捋,拳头一提,顿时朝沈如娴扑了 过去。   沈如娴脚尖一转,娇躯一回,对方的拳头就由胸前空划而过。   她见苏坤成的招式用老,重心已失,遂扬起了纤掌,顺手推舟,拥波助澜地向对方背上 一拍,一声脆响起处,苏坤成已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了五六步。   最后,还是止不住脚,黄狗吃屎,趴在地上!   “谁?是哪一个不长眼的小子,敢来此地撒野?”   护场的弟兄已经赶来了,有七八个之多.他们的年纪都在一十几岁,穿的乃是黑绸赛扣 的紧身劲装,威武、雄壮。   “他.就是他!”邱廷字戳着手指说“就是这个小子在此地开场子,还打人呢!”   他现在是气势二盛,喉咙也定了起来。   “好小子.你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其中一个只知骂人.却不知问问事情因由,就贸然地挥拳打了过去。   其实,不用问,也无权间,他们原本就是被人请来当打手的,东家有理,他们要打,东 家无理,他们也是要打,不打就没有饭吃,没有钱拿。   你说,能问理么?能不打么?   有道是“水来土报,兵来将挡。”沈如娴应战了,但是,这种脚色焉会放在她的眼中?   果然,三转两转,吃亏的还是场子里的人。   一个不行,加上一个,两个还是不行,第三个又上去了。   这就热闹了,四个人打在一起,范围广了,场所也广了。   赌客们胆子较大的避在远处观看热闹,胆子较小的唯恐波及,干脆脚底抹油,出门走了。   “你们以多数少.以强凌弱,本姑……公子实在看不过去,来!   我也觉得手痒 瞧瞧你们有多大本事?”   沈如婉借机也开打了,霎时间拳飞脚舞,椅滚桌翻,满地都是骨牌.到处都是铜钿……   她可不像乃组,沈如烟宽大、恬澹、谦抑、仁厚,不为己甚多半是点到即止。   沈如婉则骄横、刁钻、泼辣、任性、烟视媚行,因此她的对手立即眼青鼻肿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们都给我下来!”有人在哈喝了,那是师傅。   俗解说:“打了小的,出来老的。”诚然,徒弟输了,做师傅的焉能缩头不出?   师傅有两个,一个年在“不惑”,红面、秃顶.少了一只眼睛。   一个“耳顺”不到,狮界、暴牙,少去一只耳朵。   少眼的叫蔡鑫,绰号“干里眼’,缺耳的叫孔瑞,绰号“顺风耳”。   他们原在天目山一带做些无本钱的买卖,人称“天目二怪”。   自被聘进如意赌功以后,绰号改了,赌客们戏称他们为“独瞪(等)”,“单听”。这 该是麻将里没有麻将,只有吊了。   同样的情形,同样的脚色.他们喝退了被人整得七岑八落的徒众之后,一样也不间青红 皂白.一个接战一个。   蔡鑫孔瑞于底下的确有两下子,但又岂是“黑白双娇”的敌手?七八招一过,孔瑞已经 手忙脚乱,气喘吁叮了。   蔡鑫的年纪虽然较轻,但情况却是更糟,坚厚结实在背脊遭沈如婉击中了一掌!   这个是沈如娴的功力不如乃妹,这也不是“顺风耳”的本领高过“千里眼”,乃是“白 娇女”手底下总是留了情,“黑娇女”则我行我素,尽力发挥。   蔡鑫受创,恼羞成怒,他正拟回身反噬、忽然间内间房门口又有一个低沉雄劲的声音在 喝阻了;“蔡鑫!你们住手……”   闻声知人,蔡鑫和孔瑞立即个别跳了开去,然后双双肃容躬身,朝站在房门口的那个人 说:“见过主人。”   他真是赌场里的主人么?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那个被作主人的人年纪六十出头,白髯白发.但精神矍铄,他性黄,名十一,外号“赛 黄忠”,江湖上人称十一哥,乃黄石山庄庄主黄九公之堂房兄长。   因开赌场的拜弟“赛赵云”赵大龙身染黄疸恶疾,不宜劳动,急需修养.而赌场中龙蛇 混杂,必须要有功力相当之人出面主持,于是星夜求助于他。   黄十一碍于情面,只有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但是,赵大龙之病一直来见痊愈,他也就一 直主持至今。   在赌场一发生事故的时候,黄十一就已经知道了,他看到“黑白双桥”和众家打手的周 旋.他也看到“千里眼”和“顺风耳”忙乱的模样,真是见在眼中.惊在心底.   这两个年未“弱冠”的少年.竟然会有这身精湛的技艺,高深的身手,出人意表。   赌坊内无人能及,就是黄石山庄里的人,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毛,因此.他知机地喝退 了蔡鑫和孔瑞了。   这两个人必有门派来历,这两个人该是名家子弟,但是,黄十一搅尽脑海,搜遍枯肠, 却始终想下出来。   他抱起双拳,略含笑意地朝“黑白双娇”说:“二位公子.请恕手下之人不谙礼数,诸 多得罪,老夫这厢谢过了。”   “说什么得罪,说什么谢过,前辈客气了。”沈如娴见这个老人生得相貌堂堂.又自承 过错,因此她也回上一礼说:“只是贵场图赖在偿的银子,望能下还。”   “嘎?”黄十一脸色一整说:“有这回事么?”   邱廷宇见状立时走上二步,不安地说;“那是主局的庄家说这位公子搅鬼使诈。”   “唔——”黄十一见众赌客分别地围了过来 他略经思虑,身子微微一侧说:“二位 我们到里面去谈谈好吗?”   沈如娴也略经沉吟,然后说:“好。”   房间内整洁无华,三排太师椅布成了一个“同”字形。   宾主依次地落了座,黄十一首先开口说“主局的人说使用诈术,不知公子有何解释?”   沈如娴却不作解释,并且有着默认的意味说;“以弊制弊,于心无愧。”   “你是说本赌协有诈?”   沈如娴泰然地说“应该是的。”   黄十一沉声地说:“阁下所说该有所据!”   沈如娴微微一笑说“那贵赌访说话可有所据?”   黄十一转首朝那个主局的庄家说:“事情究竟如何?说!”   他声色俱厉,面露很容。   那个庄家嗫蠕地说:“属下掷骰子的手法向有自信,绝少出错,而今日……”   “今日失了常?控制不了?”   “是的。”那个庄家答得窘然,答得涩讷。   “混账!”黄十一勃然地说;“你这样就能说人家诈么?”   沈如娴及时地摸出了三粒骰子,她放在茶几之上,说:“这就是贵赌场刚刚所使用的道 具。”   “道具?”黄十一愕然地说“此话怎讲?”   “不错。”沈如娴淡淡地说:“它乃是诈的明证。”   “阁下说笑了。”黄十一不以为然地说:“赌钱若不用赌具,又怎么能论输赢?”   沈如娴办抬眼看了那个在家一下,而那个庄家也正在偷偷地回望着她,脸色有些阴啥不 定,神态有些畏缩战栗。   但是,沈如娴必须予以点明,加以破坏,教对方有所警惕,有所收敛,免得不断地客人、 戕人。   “这些骰子不同一般,它能随心所欲、包赢不输!”   “是么?”   一年多了.黄十一对赌场内的黑幕只知大概,并不深人。   当然.因为这不是他的事业,义之所在,只不过暂时地替拜弟坐镇罢了!   沈如娴随手拉起其中之一粒,运上真力,忽听“啪”的一声,骰子裂了,一颗铅珠顺势 滚坠而下。   房间里的人个个面现惊容,他们谁都意料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人竟会身蕴如此精 深的神功!   黄十一惊诧之余,赫然震怒。   他环视一干之入,说:“这是谁的主意?”   忽然.他手指戳向主局的庄家,愤愤地,愎悍地说:“是你!”   那个庄家觳觫了,他立即垂下脑袋.躬下身子.分辩地说:“是……是……是二位巡察 交待下来的。”   “邱廷宇——”   “属下在!”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因为另一位公子使诈在先。”   当时邱廷字并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么高的功力,如今见到了,也领悟到了,是以他肯定 地说着.   “一派胡言!”黄十一了然在胸,因为他身侧武林,自思自己勉强也做得到。   略一思沉,又转向沈如娴说:“二位莫非是有为而来?”   “不错。”   “为的什么望能示下。”   “有一个叫梁公适的.偶一失足,就陷入泥淖,几乎以命相殉。”   “阁下就管下了这档闹事?”   “不该吗?”沈如娴审慎地说:“以在晚辈拙眼,前辈应该也是武林中一名高手。”   黄十一未置是否,他继续地问:“二位贵姓!”   “我们都姓沈。”   黄十一听了心头陡地一动,管自地说;“姓沈……黑白衣衫……”倏然,他皓首高抬. 眼露精光,惊疑地说;“二位莫非就是黑白……”   “不错。”事至如今,沈如娴也不拟再伪装下去了。   她坦然地说;“敝姐妹正是易钗而弁的‘黑白双娇’。”   此语一出,举室震撼。   难怪她们满透脂粉气息,难怪她们身怀神功绝艺,原来她们是江南沈氏四雄的掌珠。   原来她们是绿林黑道闻而丧胆的“黑白双娇”!   “果然是‘黑白双娇’!”黄十一如此地说着。   他曾与二爷沈逸峰有数面之交,但为避免误会,绝口不谈,不作攀叙。   “前辈名号能否赐告?”   “老朽黄十一。”   “啊!黄百派耆宿当面,请恕敝姐妹无知,尚祈谅宥。”沈如娴又起身拱了拱手。也隐 下麦小云和丁怀德他们的交情不说。   “沈女侠且请坐坐.待老朽探明了梁公适前后经过,再作道理。”   “前辈尽管请便!”   黄十一和邱廷宇和苏坤成微一示意,他们就立时凑了过去.三个人轻声密语地交谈了一 会。   随后,邱廷宇举步朝另一个房间而去。   须臾,他出来了,但手中多了一叠单据文件什么的。   黄十一将那些东西转递给沈如娴说:“这里是九百两银票和梁公适典押的房契收据,请 你点收。”   沈如娴霍然站了起来,她深深地施了一礼说:“多谢前辈大义。”   “沈女侠多礼了。”   沈如娴捡出了梁上适的房契和收据之外,另在一叠银票之中点取了四百两,剩下的以双 手奉回去说:“三百两是梁公适之款,一百两乃是小女子二注所丢。”   至于零星的输出,舍妹已陆续地赢回,两相抵销,应差无几,五百两就此退上。   黄十一说:“这五百两也是沈女侠下注所赢,理应收下。”   “说来惭愧,非分之财,未敢领受。”   黄十一笑笑说;“沈女侠真是弊绝风清啊!”   这也是一语双关,沈如娴粉面微微一红说;“前辈明鉴。”   她又转朝邱廷宇他们来个罗圈揖,说;“多有得罪,望各位原谅。”   邱廷宇他们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也连忙回礼说:“沈女侠言重了。”   “为时不早,就此告辞。”   “送沈女侠。”黄十一站起来说着。   “晚辈不敢。”   姐妹二人到了长街,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她们不回旅店,连自地朝严子厚的家中而去。   刚刚踏卜石阶,严子厚已经迎了出来。   他逗趣地说;“二位公子回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梁公适,梁分适只是朝沈如娴姐妹拱拱手。   沈如娴笑笑说:“二位公子也回来了?”   “不才忽然意会到沈公子不识梁大子的住处,是以伴同着他来此恭候大驾。”严子厚横 手肃容说:“二位请。”   “请。”   客厅里,冗礼缛节一过后。   沈如娴随之将房契收据和三百两银票递交给梁公适说:“敝姐妹幸未辱命,总算替梁公 子讨回了房契和银票,请你点收。”   梁公适一脸激动,他鞠躬如也,忙不迭地以双手捧过了房契和银票,不禁悲从中来,涕 泗交流,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思今生无以为报,唯有将身穿白色罗衫的沈如娴视为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沈如婉视 作拯人水火的妈祖娘娘,长萌心头,永世不忘!   麦无铭的第二个目标乃是石家庄。   去找石镜寿父子.去找“雪山蛤模”龚天佑。   是以,他离开了永嘉,顺着前次访寻父亲时候的路线到了馆头小镇。   现今,已经是春回大地。   到处是金吾不禁,到处是欢乐连连。   两旁商店的门框上,沿街民房的堂屋内,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那可不是老残游记中的“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而是家家锣鼓喧天,户户红联飘扬, 还有民意艺俗,龙灯马灯穿梭在大街小巷。   麦无铭脸有欢畅,心蕴惆怅。   惆怅是思叹自身的,欢畅则分享别人的!   《唐多令》   何处成愁?   离人心上秋,   纵无雨芭蕉也飕飕。   都道晚凉天气好,   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   花空烟水流。   燕辞归,客尚湮留。   垂杨不萦裙带住,   漫长是,击行舟。”   他是离人,他是旅人,他也是游子!   《游子吟》   “游子身上衣,   慈母手中线,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他非但辜负了慈母依闾之望,也冷落了娇妻春闺之情。   他是浪子?他是宁人?   不,应该不是,他有一腔正气,他继武林道义而牺牲了小我,如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如延昭长守边关而不归。   江湖为重!苍生为要!   步出了馆头不久,那间小食店又在望了,麦无铭不由刻意地多看了几眼。   人总是有怀古之情,在这个小店里,曾经布上了圈套等着他去钻,埋下了陷琳等着他去 跳。   是仁心害了他,他套了上去,也跳了下去,但仁心也救了他,感动了郭筱文,感动了郭 克民,不然,嘿!不想也罢!   小店到了,新年期仍然有人在经营。   麦无铭不自主地跨了进去,同一张桌子,同一个方向,他坐了下来,而且还叫了同样的 菜。   什么菜?   四盆热炒炒三鲜、醋溜鱼、八宝、全家福,外加一碗浓汤“鹌鹑鲜”!   他是饭捅吗?他是饕飨吗?   不!不是的,地只是在怀故,他只是在念旧,在这里发生一切的一切。   “哎……哎……鸣……鸣……”   隐约间,麦无铭听到有人在喘息,有人在啜泣,而那个声音是女人的声音,一个年轻的 女人!   莫非又有事故发生了?   他略一凝神,略一思维.不由伸手招呼店家了.   店家一见立时趋了过来.他展颜一笑,躬身哈腰地说:“公子,你还要添些什么?”   这只是应有的客气话,其实,麦无铭一下子点了这许多的菜,他的心中早就已经在惊异 了.   “哦!不了。”麦无铭迟疑一下说:“掌柜的,你家中可是有了困难?”   “困难?什么困难?”店家一脸迷惑地说;“想我阿牛上无父母,中无兄弟,下面嘛! 老婆还不知在哪里?当然更无子女了。”   “一人饱,也即是全家饱,虽没余钱,却吃穿都不愁,哪会有什么困难呢?”   “那你此地兼营客店?”   “公子说笑了。”店家右手一摊说:“你看这二椽茅屋,连自己住都还嫌它局促,哪有 地方经营客店呢?”   “哦!那里面的呻吟声是……”   一提到呻吟声,店家的脸色顿时忧了下来,他说:“那是一位女客人。”   “你不是说茅屋局促,不经营客店吗?”   “是的,但是那位姑娘身有病痛,要我将房间暂时借她歇息一下。”   “馆头近在咫尺,那位姑娘为什么不到镇上去找客栈呢?”   “当时她脸色煞白,汗珠淋漓,脚步踉跄,必定是得了急症。”   阿牛一脸慎重地说:“刚才我还进去问她可要茶水,她好像痛苦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哩!”   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难上难。”尤其是一位姑娘家。   “没请大夫?”   阿牛生硬地笑笑说:“新年期间,大夫体诊,再说店里虽没客人.但小二回家过年尚未 上工,我总不能丢下一切不管呀!”   “唔——我这里带有一瓶丹丸。”麦无铭山怀中摸出一个翠绿的瓷瓶说:“你拿去给她 服上二粒,或许有些效果。”   阿牛听见了心中一动,他说:“公子,你可是武林中人么?”   “可以说是。”   “那还是请公子你进去看看,必然更有所得。”   麦无铭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两个人相继的进入了内间,内间的简陋可想而知。   除了一张木板床,就是一方木板桌,和两个圆木凳,再有,也只是桌子上放着一盏菜油 灯。   但是,现在是午牌方起,大白天,那盏油灯不过是点缀点缀,装饰装饰而已。   麦无铭定睛一看,见木板床上躺着一个花信年华的姑娘。   这位姑娘秀发高挽,身穿墨绿紧身衣衫,脚套绣花薄底快靴,靴尖卜扎着两个紫色绒球, 显得别致,显得耀眼。   这时,她双目紧闭,脸如土色,唇若靛蓝,额上、脸上仍有一颗颗,一粒粒的汗水在闪 烁、在散发。   别人或许不知道,麦无铭却知之甚详,他不由惊之在颜,动之在心。   那就是,这位姑娘也是武林一脉,她中了毒,正在运功*毒,正在回血排气。   可能是所中之毒素太重,也可能是本身的修为不够,奋力地抵御、抗拒、冲折、挣扎, 却是力所不足,无济于事。   “店家,快,请你快捧一盆热水来,还有毛巾。”   “是。”   转眼工夫.阿牛就双手捧着热水,肩上搭着毛巾进来了,这些都是做饮食生涯日常必备 之物,何容现烧,不须张罗。   “这位姑娘中了毒,我帮她把毒给排出来,你也闲不得,帮她擦拭额上的汗,脸上的汗, 随抹随洗,不可迟误。”   嫂溺援之以手,麦无铭也管不了男女授受不亲之嫌疑,他凝神布气,立时运起功力,伸 手握住了姑娘那潮湿而润滑的玉手。   真气催动,热力猛灌,翻翻滚滚,源源本本地输入了对方四肢八穴,五脏六腑.然后由 七窍、由每个毛细孔渗了出来。   道统的正偏,功力的深浅,在这个时候就显露出来了,麦无铭不采任何姿势,不择任何 架式,只要接触任何地方,皆有功能,皆有成效!   姑娘的汗水由白转黄,由黄转灰。最后终于收了。   姑娘的脸色由灰回白,由白回红,最后终于匀了。   “没事了,我们出去吧!且让姑娘休息一会。”麦无铭收回了手,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说着。   “阿弥陀佛,吉人天相,今日万幸遇到了公子你。”阿牛他倒掉了水,也吐出了一口气 说着。   “掌柜的,麻烦你再替找捧一盆热水进来。”姑娘突然睁开了美目,也吐出了一口气说 着。   果真是新年伊始,人们再忙也得放下手中的工作,待在家中亨乐它几天,休息它几天。   除非去赶会,除非去看戏,或若拜年,还有,紧急的事情也在例外。   就像麦无铭,就像这个身穿绿衣的姑娘,他们非往外面跑不行!   是以,阿牛他们在里间忙碌了将近半个时辰,却未见另有客人上门。   麦无铭啜了两口茶,正待提筷用他尚未用完的午膳的时候,那位姑娘已经姗姗地步了出 来了。   她,云鬓黛眉,皓齿明眸,成熟、丰腴,较之“黑白双娇”要世故多了,也练达多了。   姑娘如今是容光焕发,显然已经是恢复了健康,她走到麦无铭的身前.双手微微一拱, 接着又以大礼拜了下去!   麦无铭骤末及防,匆促间霍然跳了起来.本能地用右手一划,衣袖急摆,气流横生,顿 时挡住了对方盈盈的身形!   “姑娘何出此意?”   绿衣姑娘下弯的身形受到了阻滞,她不由更加惊诧对方的功力,怔怔地望着麦无铭,语 意真挚,颜容慎重地说:“救命之恩,犹同再生,空口无凭,衷心难剖,唯有付诸行动 以 表万一,以示至诚。”   “姑娘言重了,救困济危,人之基本,尤其我等寄身江湖,更应以道义为先,些许小事, 又何必惦介于怀,姑娘难道不是武林中人?”   “三日之前只能算是半个,三日之后也就完整了。”   “嘎,此话怎讲?”   “早先练武,只为健身,只为防贼,三日之前踏入江湖,而且也用上技艺制敌应敌,因 此全溜上了。”   麦无铭笑笑说“姑娘请坐,假如不赚冒昧,请同进一些食物好吗?”   绿衣姑娘落落大方地同对方一起坐了下来,毫不推辞地说:“叨扰了。”   阿牛机警,他也不待客人招呼,立即送来了一副碗筷,并且热心地说:“饭菜凉了,我 拿去给二位热它一热。”   “谢谢。”   绿衣姑娘积在芳心中的活终于有机会吐出来了,她说:“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麦无铭。’   “哦!少年英杰,怪不得。”绿衣姑娘喘出了一口气说:“原来是两个麦小云之一,才 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言下之意,她也是身出名门,也拥有一身不俗的技艺。   麦无铭心有所感.以对方*毒排气的情形看来,绿衣姑娘果真不该妄自菲薄,只是所中 之毒大强了,太阴了。   女体鹰阴,此阴虽然不同那阴,不济那阴,但也克制不了那阴毒之气,玄冰之寒!   “谬奖了。”麦无铭谦逊地笑了一笑说:“转教姑娘贵姓?”   “奴家姚凤婷。”   “姚凤婷?”麦无铭暗暗的默念着.思维着,武林中似乎没有听说过,那正如对方所说, 三日前才踏入江湖的了。   “那姑娘在新春期间离家外出,必然是有重大事故?”   “是的。”姚凤婷面带隐忧地说:“半个月之前.寒舍接到城隍庙传报……”她加以解 释地说:“瞳!我是说城隍庙内一个朋友传报.说九华山一个地区发生了火灾.烧死了不少 人。”   麦无铭听了心中一动,他说:“九华山的那场大火对姑娘有关联吗?”   “有的。因为家父正驻留在那一带地区。”   “这么说.事后令尊必然有竹报回乡了?”   是的,家慈因此放心不下,遂叫我出来探看究竟。”   “可探得令尊的行踪或去处?”   “没有,不过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那个人做了什么不当的事,而遭到姑娘的怀疑?”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脸上蒙着一方黑巾。”   麦无铭的心头又是一动,他加以拾缀,加以串联,几乎可以肯定姚凤谅的出身来历和所 找的人。   “姑娘不人识他’!”   “不认识。’姚凤婷说:“他自称是‘幽冥教主’。”   “那个人可认识姑娘?”麦无铭此间是有感而发。   “我从未出过远门,当然也无人认识我了,不过,听说那个人与九华山大火颇有关联, 因此,我追蹑下来,几经拦截,结果……”   麦无铭的心头这次震动得意外,他迫口地说:“莫非就是中了那个蒙面人的毒掌?”   姚凤婷悻然地说:“只是疏忽,只是大意。”   完了,麦无铭陆续堆砌起来的结论倾倒了,崩溃了.   他原以为姚凤婷和那个蒙面人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结果,结果他们竟然是互不相识, 两相对敌!   “那姑娘最后一次同他交手的地方在哪里?”   “括苍山下。”   “姑娘今欲何往?”   “探访父踪,追索那个蒙面之人。”   “在下也曾耳闻江湖卜最近崛起了一个‘幽冥教’,是以正想会会那个蒙面人。”   姚凤婷粉面突然一展,她欣然地说:“既然如此,那兵贵神速,我们说走就走!”   姚凤婷始终是落落寡欢,不苟言笑,这还是第一次所见的笑容。   当然,她和麦无铭当初的遭遇完全相同,踏入江湖寻父,而父亲却是行踪不明,生死成 谜,心中怎么会开朗得起来?   “好。”   两个人已经用完了午餐,麦无铭遂招来了店家说:“掌柜的,加上里面的两盆热水,一 共多少银子?”   阿牛笑笑说:“热水免费,饭食共计一两二钱。”   麦无铭摸出了二两碎银说:“不用找了。”   “谢谢,谢谢公子。”   姚凤婷说:“这顿饭的帐目应由我支付,但是,大恩已经受了,小惠也就不争了。”   “姑娘客气了,饭菜原本是我叫的,而你又没加添什么,说什么也没有理由叫姑娘破 费。”   “麦少侠可有同伴?”   “没有。”   “麦少侠是在等人?”   “也没有呀!”   姚凤婷问得突然,因此麦无铭也答得颇为纳罕。   “那麦少侠怎么叫了这许多的菜肴?”   “嘎!”麦无铭释然了,他掩饰地说:“过年嘛!新年里应该吃得丰盛一点,丰富一 点。”   姚风婷也释然地说:“说得也是。”   两个人驰到了括苍山下,四处搜索,四处追寻。   所听到的只是风声萧萧,所见到的只是树枝摇摇,想要在山中找一个人真是谈何容易!   一大,他们在“海口”的一家小食店军进餐,麦尤铭说:“姚姑娘,泥牛入了海,黄鹤 飞苍冥,我们又该如何呢?”   姚凤婷一脸凝重,她说“报仇事小,探亲事大,这似乎是我唯一的线索,只有在这一带 巡回,守株待兔。”   “那姑娘胸中必有成竹,定蕴信心。”   麦无铭话击双关,姚凤婷焉会听不出来?她说:“多谢安少侠关怀,我只要小心一些, 自保绝无问题。”   “那在下尚有他事待办,暂且在此分手了。”   “麦少侠珍重。”   “姚姑娘珍重。”   麦无铭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见在外面招揽生意的店小二绷着面孔匆忙地跑了进来。   他边走边说:“掌柜的.狼来了,狼来了……”   那个四十开外的掌柜的一听脸色也顿时黯了下来。   他叹息一声,拉开抽屉拿出一锭五两重的元宝放在一个朱漆的茶盘里,然后说“唉!流 年不利,你也去准备该准备的东西吧!”   “是。”   店小二意兴阑珊的走向里角的一张空台子边,拿起抹布胡乱地抹了一下,然后准备了两 副碗筷、两壶老酒、几碟小莱什么的。   麦无铭见了不由怔了一怔,他看看姚凤婷,又在原位坐了下去,心中暗暗地想:“这是 怎么回事?难道天寒地冻,括苍山的狼群找不到食物,跑向镇里来了?”   其实,他知道那绝不会是山上下来的野狼,必定是恶棍的代名,必定是土豪的绰号。   果然,没有多少工夫,有两个彪形大汉目空一切地横行了进来。   那两个人都是三十出头,都是身穿紧身武靠。   一个是斜眼,另一个凸吻。   一进门,那个斜眼的飞扬恣睢地说:“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掌柜低声下气,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说:“准备好了,就在这里。”他指一指预先放 在茶盘中的银子。   斜眼汉子三步二脚的走到柜台边,立即拿起那锭银子,用手戥了一戥,然后塞入腰带上 的口袋中。   凸吻的汉于岸岸然地朝店小二说:“酒菜摆在哪一桌?”   “老地方,依旧是那一桌。”店小二同样地忍着气,吞着声,用手朝里角指了一指。   “怎么都是摆在角落里?”凸吻的汉子怒声地喝问着说;“莫非是舍不得?不情愿?”   “没有啦?”店小二怯声地分辩说:“里面清静嘛!”   “好小子油腔滑舌,看老子不……”   凸吻的汉子有所行动的时候,斜眼的那个已经走过来了,他说:“算了,角落就角落吧! 我们今天还有几处地方要赶,没时间同他磨菇,改日再来教训他们。”   果然,他们必定是十分匆忙,只听唏哩呼嘈,只看狼吞虎咽,像是饥鬼,像是饿殍,一 盅茶的时间不到,就酒干菜光,揩揩嘴巴,拍拍屁股走了。   他们一走,马后炮立时响了起来,那是店小二的声音。   “地痞流氓,市并无赖,什么保护费,什么地头税?吃了烂嘴肚子痛,拿了烂手买药 吃……”   姚凤婷又笑了,这是她出来以后第二次的笑容。   麦无铭心有所疑,他招来了那个店小二说:“小二哥,刚才那两个人可是海口地区的两 匹恶浪?”   “一点不错!”店小二恨恨然地说“斜眼的那个叫‘白眼狼’,凸吻的叫‘长吻狼’, 三年以前就在这一带白吃白喝的。   幸亏那时城隍庙里有一位有本事的管事挺身出来压制着、镇慑着,他们遂不敢过分的嚣 张,后来,这两匹人见人压的恶浪突然失了踪,村民们全都额手庆幸。”   “谁知,好景不常,三年后他们又来了,并且变本加厉,说什么现在是‘幽冥教’的人, 海口地区每店必须付保护费,每户必须纳地头税。”   “我们又到城隍庙去请那位管事,但是,唉……”店小二一脸沮丧的留下一个尾巴不说 了。   姚凤婷听到了城隍庙管事.她苦心一动,她精神一振,顿时追问着说:“但是怎么样? 莫非这两匹恶浪已经不是吴下阿蒙?那位管事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是的。”店小二摇摇头说;“庙祝说那位管事已经不在海口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狱门中恶鬼嚣张,城隍庙内神灵通身。”麦无铭喃喃地说着, 淡淡地说着。   姚凤婷一听美目圆睁,不由凝视了对方好一会。   可是,麦无铭一如平常.毫无反应。   她又泄气了,以为那只是顺情.那只是巧合。   “城隍庙在哪里?”麦无铭接着说:“而那两匹狼又落脚在何处?”   “城隍庙在村子后,那两匹狼则住在河畔边的‘王宋祠堂’内。”   “唔——”麦无铭说:“小二哥,请把我们的账目给算一下。”   “好。”   两个人出了饮食店,麦无铭说;“姚姑娘,两匹狼刚才说还有几处地方要赶.那我们先 去城隍庙好吗?”   “你不走了?”   “依旧要走,但这里的事既然有了眉目,且待处理完了再走。”   “好吧!我们先去城隍庙。”   海口镇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城隍庙。   天下的城隍庙建筑格式雷同,神灵塑造雷同,是以不说也罢。   麦无铭找到了庙祝,他试探地说:“这位仁兄,你们的管事在不在?”   庙识的年纪也有三十多岁,他两眼骨碌碌的看了麦无铭一会,又看了姚凤婷一会,然后 迟迟疑疑地说;“他不在。”   因为这两个人实在眼生得紧。   “去了哪里?”麦无铭说:“我们是专程来找他的。”   “他也没说。”庙祝审慎地说;“公子认识我们的管事?”   “可以这么说。”   庙祝摸不透二人的来路和目的。   他犹豫了一会,说:“贵姓?”   “在下麦无铭。”麦无铭刻意的加上一句说:“也是两个麦小云之一。”   庙祝听了双眼突然一睁,身子突然一颤,他踧踖地说:“麦公子由何处来?”   “地狱门。”   这一下姚凤婷也震动了,她抢先地说:“麦少侠也是地狱门中的人?”   麦无铭笑笑说:“可以这么说。”   姚凤婷迫切地说:“那你可知道家严的下落?”   “令尊是……”   “哦!”姚风婷赧涩地笑笑说:“家父姚天送。”   父女连心,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找乃父,难怪她心中遑急,更难怪她说话语无论次了。   麦无铭却也答非所问地说:“唔——我还是猜对了一半!”   “猜对什么?”   麦无铭习惯地笑了一笑,说:“在下原先是猜测,姚姑娘该是第九殿殿主的千金,如今 果然。”   “那另一半呢?”   麦无铭讪讪地说:“另一半在下必定是猜错了,为藏拙,为遮羞,容我留待以后再说 吧!”   种种迹象显示,他本以为黑衣蒙面人可能就是姚天送,但是,虎毒不食子,对方若真是 姚天送,又怎会对姚凤婷下此毒手?   再说,姚天送所用的兵刃就是他江湖上的绰号,“子母金环”,却没听说练有阴毒之掌。   因此,这一半的猜想,不得不推翻了。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但你尚未告诉我家父的下落呢!”   “哦!姚殿主事先因故外出,当时并不在地狱门中,虽然不知他现今何在,但决未遭 难!”麦无铭说得肯定,说得毅然。   姚凤婷脸色一霁,心情一松,她脱口地说:“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那个庙祝听了也是神容一喜,他诡秘地说:“二位请随我来。”   看这个庙祝的态度行动,该不属于地狱门之成员,但他似乎了解地狱门中的情形,那必 是管事临危透露给他的,交待给他的。   庙祝探首望了望零星星的几个善男信女,见彼等虔诚地上香,恭肃地膜拜,遂领着麦无 铭二人从边门逸了出去。      幽灵浪子 OCR  潇湘书院连载 卧龙生《地狱门》 第 九 回 寻公于独访样寺   城隍庙的后面是一片荒凉。   除了山坡还是山坡,除了野草却有杂树。   山坡下,杂树旁。有两间破败的瓦房并立着。   遥望这两间瓦房,屋顶脊梁塌了一方,墙脚泥土剥落处处,窗棂倾斜,门槛腐蚀,似乎 是久无人住的样子。   他们一行尚未到达瓦房之前,其中的一间已经闪出一个人来了。   那个人年在半百,海口、狮鼻 紫膛脸、银铃眼、五短身材,稳健而精壮!   “幄!管事。”庙祝快走两步说:“有两位从地狱门来的贵客,指名找你……”   “晤——你去忙吧!”   “是,那我走了。”   庙祝礼貌地朝麦无铭二人笑了笑,转身走了。   麦无铭也回上了微笑,并且说:“谢谢你。”   那个管事双眼精光闪烁,他刻意地凝视着麦无铭,凝视着姚凤婷,最后目光落在麦无铭 的脸上,透着狐疑,透着怪异。   因为,凡地狱门中的神佛、人物,他大致相识。   “阁下是……”   “在下麦无铭。”   “啊!”他恍然了,顿时惊容满面,善意满面,恭顺也是满面,俅然地观拳当胸,低首 躬身说:“属下海口城隍纪国勋参见特使。”   麦无铭谦逊地说:“纪城隍免礼。”   “请,二位请到破屋中去坐坐。”   “纪城隍清。”   “那属下领路了。”   房屋虽然是破了一点,但里面收拾得倒还洁净。   一张桌子,几张凳子,有油灯,有茶具,却不见床铺,床铺大概是设在另一间的屋中吧?   “稍坐,请坐。”纪国勋随手倒上一杯白开水,愧然地说:“破屋简陋,设备茗茶,特 使包涵。”   “纪城隍客气。”   “还没请教姑娘……”   “哦!”麦无铭接口说:“在下来介绍,这位姑娘乃是第九殿殿主的令媛,叫……”   姚凤美国瞟了麦无铭一眼,见对方为难,她自个儿说厂“姚凤婷。”   纪国勋抱一抱拳,说:“原来是姚姑娘,纪某失敬了。”   姚凤婷也略略欠身说:“纪城隍言重了。”   麦无铭言归正传,他说:“阴府遭劫,恶灵飞扬,在下四处追缉,未知海口可见鬼影?”   “有!”纪国勋一脸庄重地说:“三年前后下递解进去的两名小鬼,如今重返本地,并 且还引来了一只‘九头鸟’!”   “可是‘白眼狼’和‘长吻狼’?”   “正是他们!”纪国勋感到有些气馁,他汕讪然地说;“蛇无头而不行,属下心中彷徨, 正感进退失据,是以未敢伸手。”   麦无铭笑笑说:“因此纪城隍就退避三舍了。”   纪国动也赧然地笑笑说:“特使见笑了。”   麦无铭颜容一整说:“纪城隍可曾听说过幽冥教?”   “属下听说了,而且,一鸟二狼也转隶在幽冥教管辖之下了。”   “那还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纪城隍可曾与之照过面?”   纪国勋摇摇头说;“那倒没有。”   “该蒙面人据说乃是幽冥教主.现今正在括苍山这一带现形。”   “哦!属下出去探他一探。”   “纪城隍还是继续地暂时稳兵,且待在下和规姑娘先去王家祠堂一趟,回来以后再作商 量。”   “属下遵命。”   麦无铭二人离开了破屋,来到镇南阳江上游的王家祠。   祠堂前面有几个人在把守着,一见麦无铭他们,就喝问起来了:“你们是干什么的?”   麦无铭淡淡地说:“来找一禽二兽。”   “什么一舅二嫂?”其中的一个打浑地说:“这里只有舅,没有嫂,你找的是哪一位娘 舅?”   姚风婷一听不由怒了,她寒着粉脸说:“去把你们那两匹狼给我叫出来!”   “哈哈!我们的头目艳福倒是不浅,有这么标致的大姑娘送上……”   “闭上你的鸟嘴!”   姚凤婷哪容对方胡说八道地数说下去?她脚尖一拧,身子就像箭一般地射了出去,接着, 左右开弓。   只听“劈啪”三声响起,那个大汉一阵踉跄,脸就发红了,人就变胖了,怔怔然.木愣 愣,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啊!扎手的蔷薇,带刺的玫瑰,另一个怕事,但也机警,他见状脚底抹上了抽,立即溜 了进去。   未几,就见两匹恶狼相继地出来了。   两匹狼当然已经听说了个中的情形了。   可是,白眼狼自看到姚凤婷却嬉皮笑脸了起来,他说:“哈!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真是运气来了连墙板也挡不住,在小食店里就注意到了,奈何那 时大爷事忙没空,只有舍弃了你。   而你,哈哈哈!令该是属于大爷我的,才会自动的送上门来!”   “魑魅魍魉,草窃奸宄,你妄逞口舌,着姑奶奶不把你立毙于掌下!”   姚凤婷已经火起心头.她含怒地拍出一掌,“白眼狼”虽然慌不及地举掌对抗,但是, 凭他对抗得了吗?   掌心中顿时感到火烧针刺,雷目蛇噬,臂也酥了,腿也软了,还不止呢!面孔上现出了 一片青紫之色!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长吻狼”感觉到唇亡齿将寒了,因此立时攻了卜去。   奈何,姚凤婷是何许人?她秉承家学,艺传乃父,其功力又焉数“长吻狼”所能敌?以 故也只有一招,难兄难弟,两相对照,双双地跌坐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祠堂内又出来了一个中年汉子,他就是“九头鸟”童硕新,幽冥教海口 地区的坛主。   早先,他也是地狱门中的鬼犯,属第六殿管辖。   麦无铭见姚凤婷果真是龙子凤女,艺业不凡,他遂袖手了,落得做个壁上观.   “九头鸟”打量了姚凤婷一会,顿时沉下了面孔,沉下了声音说:“你这个婆娘怎么出 手伤人?”   “那你们出口伤人又该如何?”   “出口伤人无关痛痒。”   “出手教训理所当然!”   这叫针芒相对,姚凤婷在口舌卜也不吃亏。   “你,你们到底是哪一条道上的?”   “那你们又是哪一条道上的?”姚凤婷趁机地反问着。   果然,这一问问到了“九头鸟”的痒处,他神气万分地说“真是落码头欠打听,你可听 说过有个幽冥教?”   “莫非你们就是幽冥教的徒众?”   “正是!”童硕新夜郎自大地说:“本座乃海口地区的坛主。”   “这么说此地以你为尊了?”   “不错!”小人得志,气焰万丈,童硕新岸岸然地转望了麦无铭一眼,然后矫情立异地 说:“你们姐弟若是有所企求,那可是找对了地方,也找对了人。”   “不错。”姚凤婷含蓄地说:“我们正在找你们。”   “什么事?说吧!”   “我们正要找你们这群敲诈乡里、鱼肉百姓的万恶不赦之徒,施以惩戒,施以教训!”   童硕新听了脸色一变,他说:“嘿!这么说,你们是专程来找碴的了?”   “不错!趁早叫你们教主出来吧!”   “哈哈!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童硕新双眼在姚凤婷婀娜的娇体上一阵转动,他索性 调戏起来了,说:“杀‘鸡’哪里用得着牛刀?你呀!唔——既白且嫩,本法主一个人就够 你‘受用’的了,快活的了。”   “呸!下流的东西!”姚凤婷柳眉倒竖,粉面含煞,她电射而起,又挥动了玉掌,依佯 葫芦地朝童硕新的脸上掴去!   可是,童硕新毕竟是一坛之主,只见他身形一晃,虽嫌仓卒,但总是避过了对方的来势。   身子显得不稳,口齿却轻薄依旧,强自地说:“你怎么说干就于?圆好梦也该事先谈谈 情呀!”   “上仿下效,一丘之貉,你这无耻的贼子!”姚凤婷咬碎贝齿说“好!姑奶奶这就送你 去长圆好梦吧!”   “莺回燕转”,“分花拂柳”,她一连攻出了三招。   这一来,童硕新就感到手忙脚乱了,他的艺业,虽然比他手下的两匹狼要高明一些,但 较之姚风婷却还差上一截。   因此,再也无法分心,开口说话了。   姚风停已经把对方恨之入骨了,女人家最最爱惜颜面,最最讲究体统,童硕新一再地口 出秽言,孰能忍,孰不能忍。   是以,她这一出手,就不遗余力,七八招一过,手印即分别的印上了对方的脸庞、胸 际……   童硕新如今似乎成了一只狗熊,被人戏,被人耍,他势穷力竭,狼狈万分,不由转怪起 旁人在看热闹,就破口大骂地说:“你们是死人呀!大家上啊!”   “喳——”大伙儿上了。   但是,姚凤婷却不以为意,她像一只穿花蝴蝶,她像一尾迎水游国,梭插在枝叶中,回 转于岩石间,目标仍然指向着童硕新!   第十招,就是那第十招,姚风婷纤手猛扬,似刀如斧,一掌劈下!   童硕新修嚎一声,右臂立即就下垂难动,骨折了!   幽冥帮众怔住了,他们个个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姚凤婷舒出了一口气说:“现在总可以‘请’你们的教主出来了吧?”   童硕新忧着面孔说:“本教教主不在此地。”   “是吗?”   “是的。”童硕新一手抚着受创的臂膀说:“两天前,他就离开了这里。”   “那你们总坛设在哪里?”   “不知道,或在九华,或在黄山。”   “嘎!”姚风婷略一思维说:“你们教主‘万儿’如何称呼?”   童硕新苦笑一声说:“也不知道,我们连地的面目都没有见过。”   “你们不是一起由地狱门出来的吗?”   一提起地狱门,童项新的眼睛不由一亮,他犹豫一会说:“不错.但是他一直蒙着一块 面幕。”   “那他什么时候会重来此地?”   “大概下一个月。”   姚凤婷没辙了,她转向麦无铭说:“麦少侠,怎么办?我们如何处理?”   麦无铭说:“地狱门的宗旨乃是感化恶人,虽然他们严重地犯了天条,但是,秉着上天 有好生之德,何妨从轻发落,告诫他们不再危害乡里也就是了。”   姚凤婷又转朝童硕新说:“听见了没有?从今以后.迁过向善,不准你们再向商户百姓 收取什么保护费用,不然的话,卞次犯在本姑娘手中可就没有这样好说话的了。”   童硕新号称“龙头之鸟”,就因为奸诈万分,顽强万分.虽然自己的功力不如人家.虽 然自己的手臂受到创伤,但仍旧不作轻易的应话或答允,你说你的,我行我的。   而且,他心中疑云未消,必须要问个明白,探个清楚.   “二位都是地狱门中的神佛吗?”   姚凤婷听了果然略一怔愕,但是.她有所依恃,是以肯定地说:“不错,我们正在逐一 追缉潜逃中的元凶恶首!”   童项新似乎有些西惶了,他回目看了闲在一旁的麦无铭一眼说:“这位所称的‘麦少 侠’,可就是麦小云?”   “也不错!”姚凤婷更是加强语气,毅然决然地说:“他正是两个麦小云之一,地狱门 中的巡行特使!”   童项新释然了,但也气馁了,他当初惊异着姑娘深厚的功力,继之又骤闻地狱门那隐秘 的名称。   如今,再加上一个武林侧目、江湖寒胆的麦小云,这怎不叫他死心塌地?这又怎不叫他 气势两绝?   “好吧!我们从此谢绝江湖也就是了。”   他们真会从此谢绝江湖吗?那真是天晓得!   姚凤婷舒出了一口气说:“走,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螓首微倾,横眸斜睨了麦无铭一眼,率先地举步走了。   在途中,麦无铭虚怀地、委婉地说:‘蒙面人的行踪无定,姚姑娘难道还要守在海口?”   姚凤婷恻然地说;“除此之外、别无去处。”   “那在下就此别过了。”麦无铭关心地交待着说:“平时请多与城隍庙联系,下个月我 当再次前来。”   “再见!”   麦小云离开了南浔,循着往西大路而行,去没多久,就到了一个熟悉的叉路口,他本能 地弯了进去。   那是什么地方?是桑头渚,桑头渚的故居。   喔!不,如今该称之为新居,因为,这幢房屋他从未进来住过,麦无铭也然,要有,那 也只是尚在母亲肚子中的时候。   婚前,他们全体开过了家庭会议,两全其美,春柳双挂,一为完成麦文岳当初的愿望, 二为不让桑头渚房屋继续荒芜,三为不叫沈家庄从此无后,四为不使沈氏四雄老景寂寞。   是以,决定麦小云伉俪同老母回居太湖桑头渚,麦无铭和沈如婉则留在沈家庄。   因此,他已经把房屋布置得美仑美英,那婚后的新房,那母子、婆媳长居之所。   可是,地狱门事出突然,在道义上,在职责上,他和麦无铭不得不出来执行任务。   幸亏沈家庄乃武林世家,幸亏沈如娴姐妹是江湖儿女,她们同情,她们谅解,但自己本 身却不无感慨。   麦小云抬手推开了拱门,院子中,两旁的常青灌木苍翠翠,绿油油,花枝、小草,也开 始萌出了芽、探出了头,春天来了。   迈进了客厅,巡逡着房舍,新的家具,新的装修,而且已尚无福去消受它,使用它,唉! 劳碌命,真是身不由己!   他无言地踱出了家园,落寞的离开了桑头渚。   吴兴到了,麦小云正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忽然,街边的屋檐下冲出一个老妇人来,一把 拉住了他的袖子不放。   麦小云不由感到奇怪,感到惊异。   他凝目一看.见这个老妇人大概有五十多的年纪,穿着不坏,气色也不坏,只是眸了中 有些迟钝,有些呆滞的样了。   老妇人欢愉地说:“孩子,崇文,娘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麦小云意会过来了,他温和地说:“大娘,我不叫崇文,我叫麦小云。”   老妇人却固执地说:“谁说我认错了人,你叫崇文,是为娘十月怀胎,双手抚养长大的 林崇文。”   麦小云笑笑说:“你真的认错了,我不叫林崇文,我叫麦小云、”   “你是的,你是的……”老妇人口里重复着,手中也紧拉着对方的衣袖不放。   有不少看热闹的路人围过来了,其中一个说:“你真的不是这位大娘的孩子?”   麦小云苦笑一声说:“当然不是.”   另一个路人说;“这位大娘也真可怜,她想孩子想得疯了,在此地她已经徘徊了好几天 了哩!”   又有一个接口说:“她早年丧夫,是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十天前,孩了突然地失了踪, 因此精神就失常了。”   “人要是迷失了路,或者被人给拐了去?她孩子有多大了?”   “这怎么会?她的孩子已经是二十郎当的少年人了。”   “这位兄台,那你可知她的孩子怎么失踪的吗?”   那个路人生硬地笑笑说;“不知道,我也是听西街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麦小云摇头了,叹气了,这倒好,以前苦心地探访身世,找寻父母,如今却有人认他为 儿子了。   事情既然如此,他实在也不忍拂袖而去,只有管它一管,查它一查了。   “大娘,那我们回去。”   “好,回去,回家去。”老妇人露出一脸笑意,牵着麦小云往西街而去。   她的家在西街的一条巷子里,环境不错,屋宇也颇气派.   步入了偌大的一所院子,里面厅是厅,房是房,还有一间字画满壁的书房,这该是一个 书香门第!   “主母,你回来啦?”一个十七八岁的丫环展着笑脸迎了出来。   “唔——”老妇人神情轻松地说:“家院呢?”   “家院他出去找小主人尚未回来。”   “不用找了,我已经把小主人给寻回来了。”   “公子回来啦?”那个丫环欣喜地说“在哪里?”   “他就是啊!”老妇人用手指一指麦小云说:“这不就是你的小主人吗?”   丫环睁着眼睛朝麦小云看了一会说;“他……他不是……”   “他是的。”老妇人沉下声音说:“阿春,你快进去准备午膳,小主人他一定饿了。”   “是。”阿春委委屈屈地正待转身离去。   麦小云却把她给叫住了:“这位阿春姐,请你稍等一下。”   阿春闻声就停住了脚步,布着满脸疑云说:“这位公子叫我有事?”   麦小云迈上两步,压低声音解释说:“我叫麦小云.只因中主母想孩子想得迷失了神志, 错将……”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个老妇人已经在催促了:“阿春,你快去呀!别把公子给饿坏了。”   麦小云回头笑笑说“大娘,我不饿。”   老妇人又沉下了声音,但是柔和地、善意地说“你怎么左一个大娘,右一个大娘的?我 是你娘,叫娘!”   麦小云无法可想,他只有涩讷地叫了:“娘,让我再和阿有讲几句话。”   “好吧!阿春,你等下去泡茶。”   “是的,主母。”   “茶也不用泡了。”麦小云说:“我看你主母倒是累了,你不妨扶她进去睡一会吧!”   “我主母的精神这么好,她怎么肯睡呢?”   丫环阿春又刻意地望望这位文文秀秀的少年人,她觉得对方的确有几分像她家的公子, 难怪她主母不问情由地将人家给拉回家来。   “会的.你跟着我过去吧!”麦小云转身走了过去。   阿春也就疑疑惑惑地随在后面。   “娘!你找我找了这么多天.必定累了,还是进房去睡一会吧!”   “为娘不累……”   老妇人的话尚未说完,麦小云已经一手轻轻搭着她的肩头,一手轻轻按上她的睡穴。就 这样,老妇人的眼皮阖上了,脑袋也垂下了。   她至少得睡上两个时辰。   阿春一见,立即惊异地跨上两步,也扶住了她主母另一边的肩膀,往里面的卧房缓缓而 去。   到了卧室外,麦小云说:“阿春姐,卧房里我不便进去,你可要小心些,注意些。”   “我理会得。”阿有顿时使出了全身之力,半背半负地将老妇人安放在眠床之中,替对 方脱去了鞋,盖上了被。   他们又一前一后的回到客厅之中。   麦小云说:“你们不知道你们的公子去了哪里?但他平常所去的地方你可知道?”   “我们公子平常都在书房中读书,他很少外出,偶而出去,那也只有去普济寺和方大大 师论论诗词,弈弈棋子。”   阿春又抬头看了麦小云一眼说:“不过,最近他出去勤了,时间也长了。”   “哦——去哪里?”   “依旧是普济寺。”   “那我就到普济寺去问问看!”   “不用了。”阿春立即接口说;“我家主母已经叫家院去问过几次,都说没有,后来, 她自己也去了两次,由我陪同着,结果……”   “结果还是没有?”   阿春点点头说:“是的。”   “或许我运气好也说不定呢!”   麦小云步出院子,正待举脚跨出拱门的时候,忽然看见门口有一位姑娘在探头探脑地朝 里面观望着。   “姑娘找谁?”   那位姑娘羞涩地瞄了麦小云一眼,说:“喔!你这里可是林家?”   麦小云忆起老妇人曾经叫他林崇文,是以点头地说;“不错,这里正是林家。”   姑娘吁了一口气说:“那林公子可有在家?”   “林公子……”麦小云感到有些应对困难。   而那位姑娘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说:“婢女是说你的弟弟,林崇文林公子。”   她竟然将麦小云当成了林崇文的兄长。   “他不在。”   那位姑娘略一犹豫,然后小心翼翼地由怀中摸出了一个信封,说:“那就请你将它交给 你的弟弟吧!”   麦小云伸手接了过来,说:“姑娘贵姓?”   那位姑娘已经掉头而去,她边走边说:“你只要将信交给他就知道了。”   人家不报姓名、麦小云焉能勉强?   他只有回头向阿春说“你可认识这位姑娘?”   阿春摇摇头说;‘没有见过。”   麦小云几经思虑,认为这封信必定与林崇文的行踪有关,但是,他未敢专擅,遂将信交 给阿春说:“阿春姐,你拿去看看,里面写些什么?”   阿春傻傻地笑笑说:“小婢识字不多,还是麦公子你抽出来看看吧!”   麦小云既然要彻查林崇文的去处,些微的小节也就不容放过。   他随手抽出了信笺,随口客套地说:“那我就越权了。”   首先,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了他的鼻孔,接着,几行娟秀的字迹映入他的眼脸,那是一 首捣练于令。   “深院静,   小庭空,   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睬,   数声和月到帘栊。”   这首词意味着期待,意味着盼望,意味着怀念,也意味着相思!   丫环阿春伸长着头颈,迫切地说:“里面写些什么?”   “一首词。”   “是普济寺老和尚写来的?”   “应该不是。”   “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首词中情意殷切,该是送信来那位姑娘的主人。”   阿春困惑地说;“那会是谁呢?”   “难道你家公子没有意中人?”   阿春摇摇头说:“没有。”   这条线索由此断了,不过,就算不断,也算不了什么线索,因为写词的人不也在等待着 林崇文吗?   “那我走了。”麦小云间明了普济寺的所在,就出了南门。   南门外有一个山岳,那是莫干山迤俪下来的支脉.   曾济寺就在这个山岳之中。   “山殿秋云里,   烟霞出草微,   客寻朝罄空,   僧背夕阳归。   下界千门在,   前朝万事非,   看心兼送目,   葭菼自依恋。”   麦小云绕过了照壁.迈入了山门,知客增就展着笑脸迎出来了。   他,四十来岁,大概是多与世人俗客接触的关系,故而精明而圆滑。   不是吗?这位知客增刚才还和一个服饰华丽的年轻人在彼此欢愉地交谈着。   麦小云目光如炬,他当然也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了.但是,见对方形态高傲,举止轻佻, 该不会是一个整日与诗书为伍的人——林崇文——   “施主是来朝山,还是上香?”   “先上香,后朝山。”   “是,施主请。”知客僧单掌凭胸,身形微弯.他在肃容。   麦小云是佛门弟子,他当然十分虔诚地随殿上了香,然后摸出一锭五两重的元宝,去进 了香油箱内。   几束香一串铜尚且化不完,何用钱?何用两?   知客僧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地说:“施主请到禅房奉茶。”   “好的。”   知客僧阅人无数,他知道对方或非王孙公子,但至少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是以交待了其 他僧人一声,就亲自陪着麦小云到了一间十分精致的禅房。   禅房内有红木的大师椅,红木的茶几,还有一张红本的禅床。   壁上有联,一边是:   “云来云去,山林留穹影,   烟聚烟散,湖水映波光。   另一边是:   “苍松鸣风声,   翠竹摇月影。”   正中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佛”字。   彼此落了座,沙弥上了茶,知客增遂同麦小云聊了起来。   “施主不是本地人?”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哦!怎么说?”   “弟子藉隶南方,但却在北方长大。”   “原来如此。”   麦小云是有为而来,因此他对各方面都很注意,如寺内的香客,寺内的僧众,尤其是这 位知客大师!   “入空山焉能空手而返?是以弟子想谒见一下贵寺方丈。”   “敝寺方丈行脚在外,他不在寺内。”   “嘎!出去多久了?”   知客增眼中闪过一缕谲烁之光,脸卜现出一丝诡异之色,他迟疑了一下说:“大概有一 个月了。”   “真是不巧。”麦小云惋惜地说。“那就麻烦大师替我准备一间客房,弟子意欲在贵寺 参观参观,瞻仰瞻仰,然后休息休息。”   他知道在知客僧口中套不出什么情由,是以绝口不谈林崇文之事,免得对方生疑而有所 警惕。   “那就这间好了,贫僧也不再打扰施主,待会就吩咐沙弥拿寝具过来。”知客僧站了起 来,慎重地说:“别处都可以浏览,只是后院之内请不要进去,伏乞谅宥。”   “好的,多谢大师。”   “贫憎告辞。”   “大师请。”   麦小云啜尽了茶杯中最后一口茶的时候,房门口恰好响起了“必剥”之声。   “请进。”   房门开了,一个小沙弥没头没脑地搂着一床被褥走了进来,然后倒退两步,屁股一挺, 又把房门给带上了。   “哦!小师父,辛苦你了。”   小沙弥十二三岁,他弯过头露出圆圆的脸朝麦小云甜甜地笑笑,说:“施主,你客气 了。”   麦小云心有不忍,他走上两步说:“要不要我帮你拿下一件?”   “不用了,谢谢你。”小和尚傲然地说:“这些份内之事,我都做习惯了。”   “你真能干呀!”麦小云虽然是心有所图,但这句话依旧出自内心。   人皆爱听好话,尤其是孩子,不然,“骗骗小人,哄哄孩子”,那些口头话又从哪里来 的?   和尚是四大皆空,与世无争,但能有几个?   更何况小和尚的道行浅薄,他还没修参到家,听了对方的话不由愉悦地说:“施主夸奖 了。”   他熟练地,也卖力地在铺床叠被。   麦小云又随口地,也有意地说:“你们寺内的方丈,出外云游去了吗?”   “没有呀!”小沙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立时改口地说:“哦!   我不知道.”   “有一位姓林的年轻施主,他是否常常来跟你们方步弈棋子?”   “是的,啊!我也不知道。”   麦小云不由暗中笑笑,他又继续地说:“我和林施主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是这么告诉 我的,决不会错!”   小和尚滞顿地说:“那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不是呀!”麦小云语气肯定地说:“他说最近都在此地。”   “那是……那是……”   “又那是什么?”   “因为曾公于他不喜欢.”小沙弥怯怯然地说着。   “曾公子?”麦小云心中动了一下,说:”可就是在大殿之上和知客大师谈话的那一 个?”   “不错,就是他。”   “那曾公子又是谁呢?我怎么不认识他?”   “他的来头可大了,乃是本城守备大人的公子。”   “哦!原来如此。”麦小云有些恍然了,他说:“怪不得知客大师说后院不要进去,原 来是守备大人的公子借住在后院子里。”   “不!”小沙弥吸了一口气说:“借住后院的井不是守备大人的公子。”   “嘎!”麦小云感到有点意外,他循下去说:“那又是谁呢?”   “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在后院里养病。”   “我知道了。”麦小云说:“知府大人的千金在这里养病,守备大人的公子在此地护卫, 你们方丈同林公子弈棋觉得不方便,就转移阵地,到别处去了。”   “大概就是这样。”   “那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这我真的不知道了。”小沙弥启步准备走了。   麦小云又追问一句说:“那又是谁交待你不要向人说起呢?是守备大人的公子?”   “不,是知客大师。”   麦小云这句话果真是多问了。   守备大人的公子交待或告诫的活,他的目标不会是小和尚,乃是寺中的主持。   方丈不在,尚有副座,告诫副座,再由副座转知寺内僧众,方属正理。   如此说来,那位知客大师该是普济寺方丈以下的副座了!   麦小云心中电转连连,他确定林崇文仍旧是留在普济寺内,至少有所关联该是毫无疑问。   但是,留在寺内或上他处并不悖情,也不为过,寺内僧众为什么要掩饰?而林崇文又为 什么不告诉他家中的母亲?   他在步入寺门之际,见知客大师和守备的公子交谈甚欢,而且二人的态度、二人的表情, 似乎还带着暧昧之意,这又是为的什么?   推想、假设,感觉到有一件事情正在其中酝酿着,只是缺乏依据,只是不够明确,上下 串联不起来。   麦小云甩头,这是牛角,也是死结、一时钻它不透,解它不开,不想也罢!他站了起来, 举步荡了出去。   逐一巡视每个殿堂的里面,逐一观察二增舍的外面,都不得要领,一无所获。   问人?免了,对方连林崇文的家人都不告诉,又岂会告诉一个外人?小和尚那是被他套 出来的,只是所知不多,有限罢了!   麦小云心中正感嗒然之际.陡地,在一个月洞门的旁边,看见一个窈窕的影子在里面闪 了一闪。   他眼睛顿时一亮,精神也随之振奋了起来,因为,那个身形,那件衣衫,眼之眼熟,记 忆尤深。   不正是在林家门口探望的那个姑娘吗?   “是她,是她。”麦小云口中喃喃地说着:“原来她的主人就是那知府的千金!”   游目略一观望,那个月洞门乃是后院的入口,伸手微一摸索,那首捣练子今仍在自己的 怀内。   他懂了!   原来林崇文在普济寺有了艳遇,邂逅知府大人的干金,两情相悦,彼此还播下了情愫。   他又不懂,既然林崇文仍旧滞留在普济寺,那知府大人的千金又怎会不知道?还遣婢女 前去传递情书?   牛角果然是硬的,死结毕竟是死的。   真的吗?他不信。   古人曾经说过“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他要下功夫,他要把铁杵磨成一根绣 花针!   再一观望,见左右无人,麦小云立时运上了神功,身子笔直地射了上去,略一转移。回 过围墙,又笔直地降了下来。   这像什么?上去时像炮仗升空,下降时像陨星急坠。干净利落,声息全无!      幽灵浪子 OCR  潇湘书院连载 卧龙生《地狱门》 第 十 回 俏佳人养病精会   院子内十分肃煞,十分冷寂。   只有摇曳的树,没有葳蕤的草、花,倒有一些末期的残英尚依恋在枝头之间,那是梅花!   梅花   “众芳摇落独鲜艳,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含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他眼看四面,看见北边有两间房屋,两个彪形大汉左右的守在门外。   耳听八方,听到屋中传出了人的声音。   既来之,则安之,麦小云略一思虑,遂掠了过去,避开守卫,紧贴在屋角之下,谈话的 声浪就清晰而绵延了。   “小姐,你来此地将近匝月之久,可以回衙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病体尚未完全愈可,想再住它几天。”这是女音。   这必定是出自那个被称为小姐的人之口了。   “我已经催了你几次,而你却一味地推托。”男的继续地说:“这样赖着不走,莫非是 在等人?”   这个男人口头上尊称对方为小姐,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并不见得谦逊、损和。   麦小云听出来了,那位小姐,该是知府的千金。   而那位男的,必乃守备的公子!   “曾建吉,你信口雌黄!”女声微愠地说:“我在等什么人?”   “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男的轻蔑笑了一声,说:“当然是等林崇文了。”   女声似乎恼羞成了怒:“等林崇文又怎么样?这也不于你的事呀!”   “干不干事是另一回事。”男的骄奢地说:“不妨可以告诉你,林崇文他不会再来了。”   女声显示气妥了:“你怎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十来天,你可见到林崇文的影子?”   女的好像怔了一怔。   过了一会.才听她悱然地说:“莫非你把他怎么样了?”   男的不作正面回答,他阴阴地说:“天下苍黎,犹如蝼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见 得会少。”   女声幽幽地说:“要知天理昭彰,历历不爽,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到头来报在自己, 那可就悔之晚了。”   “未必见得!”男的枉自地说:“曹孟德广负天下之人,到头来他却权势二盛呢!”   女的必定是愤怒了,只听她说:“我不愿再见你这种面目可憎、生性暴戾、心肠恶毒的 人,走.你给我走.荷香,送客!”   “哈哈哈哈……不用送了,我自己会走,尹冰洁,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林崇文再也不 会在你眼前出现了。”   得意、狂妄的笑声由房屋内一直延续到房屋之外。   麦小云定睛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他,那个在大殿上和知客僧交谈的锦衣少年,守备 之子曾建吉!   曾建吉高视阔步地迈出了月洞门,彪形大汉亦趋随在身后.想是他的卫士,他的跟班。   经过僧舍,正好有一个和尚迎面而来,那个和尚见了立即低头躬身,合什顶礼:“施主 吉祥。”   “唔——叫知客增到我房中来一下。”曾建吉眼生眉顶,颐指气使的说着。   “是。”那个和尚再次地躬下了身子。   但是,当他直起腰杆的时候,却看不见对方了,曾建吉早已经带着跟班,大刺利地走进 一间精舍之中。   过未多久,知客增就三步二脚地赶了前来,举手在房门上扣了二下,接着也进入那间精 舍里去了。   麦小云审慎地注意着,密切地监视着,他见状又蹑足挨了过去,刚到房边,就听到那个 知客增的声音了。   “公子,找贫憎有事?”   “唔——时势所*,难发慈悲,只有把他们给干了。”   知客僧骤闻之下,似乎怔了怔。   虽然他好大喜功,但毕竟这事太过严重,迟疑了好一会,才滞讷地说;“可是……可 是……”   这两个可是,不无延宕之意,不无劝阻之心。   “可是什么?”曾建吉语声之中有诘问,有压力。   “可是……贫僧尚未找到本寺执掌的信物。”   “不找也罢!”曾建吉悍然地说:“到时候本公子叫他自己说出来也就是了。”   “贫增实在……实在……”知客僧语声之中有惴怯,有寒意。   “也不必实在了,我动手,你就别再婆婆妈妈了。”   “那……什么时候?”   “上灯时分。”   “上灯时分人多眼杂。”知客僧说:“三更天吧!”   “除两个老弱的东西何用等到三更?”曾建吉嚣张地说:“那就在你们做晚课的时候好 了。”   这也叫女人祸水吗?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杀戮,不计后果,人心、人性,可怕又复可悲!   “好吧!”知客僧无从反抗,只有低声下气地说:“那我走了。”   曾建吉又沉下声音,追加一句说:“晚膳过后,我就在此地等你。”   “嗯。”知客僧来时行包勿勿,去时心事重重。   唉!欲望名利,人人喜爱。   做和尚的人部分也在所难免,但是,他们毕竟晨昏参禅,长年礼佛,更何况凡出家修行, 大多数都受过刺激,遭过灾殃,才会看破红尘,才会心静性定。   奈何这位大师,为名利,心魔作祟,一时把持不住,为欲望,得人好处,也就受制于人 了。   “咚咚咚,咚咚咚。”   暮鼓响了,它敲黑了大地,也敲饿了人的肚子。   晚膳既毕.晚课继起。   普济寺的憎众全聚集在大雄宝殿之中,他们手敲木鱼,他们口念经文,“奄哞喇嘛”梵 音遂之不绝于耳。   大概经过一盏茶的时间吧,僧人们个个低眉阖目,人人心口合一,醉了,酣了,他门浑 入忘我境!   知客僧胸有牵挂,当然是口是心非。   他偷眼略一观望.见大家均匐伏在地,时机已成熟,就轻轻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过了出 去。   在精舍中会合了曾建吉.还汇同着两个跟班,四个人就朝庙后而去。   有四个理由显示,知客僧他必然走在前面。   第一,他提着灯笼,第二,他路熟,第三,主意虽然是对方所出,但场所却是他所提供, 第四嘛!他是主,人是客,还有,他受了人家的礼,就得听人家的话,成了仆从!   未几,山崖到了。   他们竟不怕鼻子会撞到石头,毫不稍停的碰了上去,不止如此,肚子一挺,连身体也给 陷没了。   厉害吗?稀奇吗?   并不厉害,也无啥稀奇。   因为山崖下有一个岩洞,他们只是步入岩洞的里面罢了!   这个岩洞很宽很深,似乎经过了人工整理,是以并不显得崎岖难行。   他们走了一段相当的路.才看见前面也有一缕微弱的光芒透了出来,而且还听到有人说 话的声音哩!   “老和尚,你要注意了,看我这条龙已经抬了头,它即将破土而出了。”一个年轻的声 音如此地说着。   “算了吧!小娃儿,龙倒是有,不过它在外面,至于你呀!只是一条无壳之虫,早被重 重甲兵困在洞穴之中,连气都难喘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轻消地反驳着。   那是一间石室,石室口装着铁栅,有两个一老一少的人正在里面挑灯夜战,对奕围棋!   不用说.老的一个乃普济寺的方丈,少的一个则是失踪十天的林崇文了。   老方丈年登古稀,七十有奇,他头上印着六粒戒疤,乃是佛门最高的标帜。   林崇文,弱冠之年,二十左右.一袭长衫,飘逸不群,果然是一个人中之龙!   知客僧摸出钥匙打开铁栅。   曾建吉立即昂然地踏了进去,态狂而气傲,情矫而形标!   “不错,林崇文,你只是一条被困在洞中的无壳之虫罢了!”   开启门锁有声音,拉动铁链也有声音,老方丈和林崇文早就发觉厂,但是,他们并不感 到惊异,而目还不屑一顾!   林崇文这时才抬头瞥了对方一眼,说“龙亦好,虫亦好,只要机缘一到,龙会飞天.虫 也会脱茧而出!”   曾建吉冷嗤了一声说:“哼!已经没有这一天了。”   “不见得,除非你一刀把我给杀了。”   “你说对了,今夜本公子正是来送你上西天。”   林崇文的骨头倒是硬得很,爽得很,他听了一点也不感到悲哀,反而慨然地说:“那也 没有什么?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每个人都睁着眼睛瞪着林崇文,只有老方丈,老方丈低眉垂目,口中还默默地歙动着, 必定是在念弥陀。   曾建吉抽出怀中的宝剑,说:“老和尚,你是否在替这小子超度?”   老方丈的眼睛睁开了,他说:“这小子的命长得很,又何用为他起度?只是,好汉不吃 眼着亏,老僧却要数说他几句呢!”   “嘎!”曾建吉嚣张地说:“阎王注定三更死,谁又能留人到五更?”   老方丈肃然地转对林崇文说:“小娃儿,老衲相信你是大丈夫,但大丈夫能曲能伸,如 韩信辱胯,如张良拾履。”   “老和尚。”林崇文一脸湛然地说:“可是大丈夫还有威武不能屈之句,如苏武尽节, 如关羽全义。”   “大丈夫只争一世,不争一时。”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岂能背信而偷生,岂能隔情而善身,愧对金石之铭!”   老方丈默然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曾建吉接口说:“林崇文,你实在也太不自量.门不当,户不对.癞蛤螳怎能妄想天鹅 肉?却害得本公子美满姻缘受到阻碍,横生枝节。”   “哼!门户之见,乃是世俗之人,只要志趣相投,只要两情相悦才是璧人,才是琴瑟, 至于这癞蛤蟆!还不知是谁?”   曾建吉似乎被激怒了,他忿然地说:“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成全你这个情场死士,信 义圣人!”   他龙泉微摆,金光闪烁,一剑朝向林崇文的心窝猛递过去!   老方丈参修佛学数十春秋,心中常有超然之感,谓之“禅机”,也叫做“通灵”。早先, 他照悉林崇文身有劫难,但不至于死。   刚才,他又映见有一条青龙从天而降,护卫着对方,可是,这只是冥冥之中的感应,虚 幻、飘渺。   而如今曾建吉的剑尖即将刺及林崇文的胸腔,他还能肯定吗?   不能,实在不能,老方丈的禅机已经蒙蔽了,灵台已经动摇了。   请听,他口中默念的“释迦牟尼、阿弥陀佛”也已经由暗转明了,由轻转重了。   林崇文自知本身必死无疑,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曾建吉也深悉对方必死无疑,他泰然 地敞开了心怀.   谁知就在这个必死无疑的霎那之间,一阵风吹了过来,一个影问了过来,它吹歪了曾建 吉的宝剑,他闪花了曾建吉的眼睛!   事出突然,惊呆了石室中每个人的脸容。   但是,惊归惊,呆归呆,两方之人心头的感受却各有不同。   老方丈欣慰,林崇文意外,曾建吉恐慌,知客憎和两个跟班则觉得讶异.   这是什么风?这是什么影?   摄神凝目,他们定睛一看,是人,风是人的袖子扇出来的,影是人的身子所映出来的。   因为这时石室中多出了一个年轻人!   他,当然是“青龙”麦小云了。   “你……”曾建吉困惑地说:“你是谁?”   知客增见了立刻抢口地说:“啊!怎会是你?”   “他是谁?”   “他是日间来的一个香客。”   麦小云不去理会曾建吉他们的对话,含着笑意转朝老方丈和林崇文说:“二位,事情已 经完了,刑期也告满了,你们别再日夜不停地厮杀着,对弈着,也该出去休息休息了。”   “谁说的?”曾建吉回过了气,说:“他们出得去吗?”   “我说的。”麦小云淡淡地说:“他们自然出得去。”   “凭你露出的一手?”   “难道还不够?”   “当续不够,那是本公子骤不及防,算不及此!”曾建吉倔傲地说:“这种偷袭的招式, 哼!恐怕连三岁孩童都会施呢!”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连你也葬在这个山洞之中!”曾建吉话落身动,又一到刺了过去。   这次轮到上小云狂妄了,他竟然纹风不动,一不闪,二不避。   待对方的剑尖即将触及胸口的时候.霍然抬手,陡地加力,以拇、中、自指三指捏住了 青钢剑身。   虽然没有碰到那能吹毛断发的双刃,但宏、准、沉的气势却是可想而见了。   这一手果真是人人心惊,个个胆寒。   尤其是曾建吉,他比旁人更为清楚,因为,八成功力蓄意发出,而对方,却稳如泰山, 定如翁仲!   ”这一招又怎么样?”   “这一招也没有什么?”曾建吉已经色厉内荏,但口中依旧强声地说:“那是取巧,或 许侥幸。”   麦小云顿时松开了对方的宝剑说:“好,既然如此,你就再试试吧!”   曾建吉吐吐气,定定神。   他如今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再激动,不再暴躁了。   脚步向旁轻迈,宝剑上下微摇,先试探,后出招,伺机而攻!   他曾经练过好几年武艺,奈何.公子哥儿,华而不实,与麦小云较之何差天壤之别,是 以,二招尚未递满,“铛”的一声,宝剑落地。   因为,他的右腕被对方敲上了一指。   麦小云笑笑说;“这一招总叮以了吧?”   曾建吉以手抚手,以眼对眼,手是抚自己的手,眼则是对别人的眼,红着面孔,一声不 响了。   “二位,现在可以走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方丈缓缓地站了起来。   林崇文在麦小云第一次叫他们走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他盯着麦小云说:“兄台贵 姓?”   “在下麦小云。”   “麦公子,大恩未敢轻易言谢,小生只有铭记心底了。”   由林崇文眼中的神色,脸上的表情,这话局发自肺腑,出自至诚。   “林公子言重了。”麦小云说;“二位请。”   老方大凝视了麦小云一会说:“施主广积阴功善德,日后必定福缘绵长。”   “多谢老禅师。”   林崇文真是雅人,他甫脱鬼门关,就豁达地笑笑说:“怎么样?   老和尚,我说龙抬头了,你偏说仍是一条遭困的虫,真把我给看扁了。”   老方丈也脸色微笑地说;“我也说过,龙是龙,虫是虫,青龙乃是从天而降,鉴地而至, 诚然,大不我欺,佛不我诳。”   他的信心益固了,他的禅语又发了。   林崇文听出来了,不由潇洒地耸耸肩,说:“虫就虫吧,但虫也昂首呢!”   他回身启步,毫不谦逊地朝门口走去。   “拦住地!”曾建吉突然吼了起来。   因为声浪太大,回音不住地在石室中转绕、震荡,层层波波,连绵不断。   主人下了令,仆从动了形,两个跟班立即根踏二步,摆妥了姿势,拉出了兵刃.双双阻 挡在石室中央。   “咔——喳——”声音迸在一起,光芒散播四方。   是长刀,长刀出了路!   林崇文脚步一滞,麦小云则疾掠而上,只见他一个转旋,两个跟班移了位.两把长刀易 了手。   “老和尚,走呀!”林崇文招呼一声,又迈动了脚步,傲然地走了。   老和尚随后跟了上去。   麦小云将两把长刀朝跟班面前的地上一插一按,半截锋刃就陷入在岩石之中,然后,也 殿后走了。   麦小云才一转身,两个跟班立即伸手去拔他们的武器。   但是,蜻蜓撼石柱,他们胀红着脸,用上了吃奶的气力,竟然也难动得分毫!   曾建吉心有不甘,他轻轻地捡起地面上的宝剑.悄悄地跃到麦小云的身后.只是一剑, 用对方的背心猛刺过去!   麦小云大概脑后也长有眼睛,剑未到,身巳横,掌倏落,剑又飞,而曾建吉抱着手腕, 弓着身子踣地不起了。   那是麦小云气他太过阴毒,是以这次弃指而用掌,一掌削下,曾建吉这只右掌算是半残 了。   自此以后,它不能使力,一使力手掌就会废,就会麻,也会痛。   第二天,麦小云也睡了个“日上三竿”。   他梳洗已毕,正待举杯啜饮小沙弥送来茶水的时候,房门上又响起了“必剥”之声,他 想,这必然是沙弥来催进早膳了。   “请进。”   房门开了,来人却是林崇文、荷香,还有那位知府千金!   麦小云不安了,他说;“怎会是你们?请坐,请坐。”   “当然是我们。”林崇文爽朗地说。“谢谢。”   彼此落了座,麦小云略经思虑,含蓄地说;“荷香姐,麻烦你替你家小姐倒杯茶,还有 林公子。”   荷香是一直低着头,女孩子嘛,何况她是下人,一听不由猛然抬起了头,她惊讶地说 “啊!是你,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一震二惊,荷香竟然把礼数也给忘怀了,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我。   麦小云笑笑说:“我若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林公子焉会坐在这里?”   荷香还是听不懂,而且误会了.   她转眼朝林崇文说:“是你告诉你大哥的?”   “我没有呀!”   “他当然没有。”   麦小云接过口说:“是我先在后院探听了你小姐和曾建吉的对话,然后才把林公子给 ‘挖’了出来。”   如今轮到林崇文困惑了!   他满头露水地说:“麦公子,大侠客,荷香怎么说你是我大哥?”   “难道不是?”麦小云故作神秘地说:“我从你家来,并且对你母亲叫了几声娘呢!”   “这……”   “别这了,你一回去不就知道了?”   知府干金知书达礼,她珊珊地站了起来,又盈盈地朝麦小云裣衽下去,然后怯怯地说; “多谢麦公子相助之恩,尹冰洁没齿难忘。”   麦小云一见手足无措,他跳起来说:“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这个尴尬场面尚在持续的时候,幸而房门口又突然响起了“必剥”之声,那才解去麦小 云脸红心慌之窘态。   “喔!是谁?请进,请进。”   房门“又”被打开了,进来的‘又”是三个人,而这三个人之中,“又”同样是二女一 男!   巧合何其多?   “又’字更多呢!   他们是谁?   第一个是林崇文的母亲,第二个是阿春,最后的一个男人,该是老家院了。   林崇文的母亲由于麦小云来普济寺一夜未回,她当然是心中难安,第二天一早就赶了过 来。   新接任的知客僧就带着他们来到麦小云所住的弹房,至于原来的那个知客僧呢?他再无 面目面对着上下三代的僧众,自请闭关思过去了,面壁忏悔去了。   老妇人一见林崇文在座,不由惊喜若狂,一时的错觉立即恢复过来了。   她拥着林崇文说:“孩子,你果然在这里,你果然在这里……”   过了一会,林崇文扶起他母亲的身子,内疚万分地说;“娘!   你怎么来了?”   “为了找你,娘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林崇文满心惶恐,悒中带愧地说:“孩儿不孝,让母亲担惊受怕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麦小云见他们母子的倾诉已近尾声,就接口说;“大娘,你请坐。”   老妇人怔怔地望了麦小云好一会,然后歉然地说:“麦公子,委屈你了,也多谢你了, 老身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大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说呢?”   四张椅子刚刚好,四个人分别地坐了下去。   当然,房间中共有七个人,但三个是下人,他们都各自站在主人的旁边。   尹冰洁知书达礼,她刚刚放下屁股又站了起来,朝林崇文的母亲盈盈地施上一礼,说: “民女见过安人。”   清朝的礼制多半沿袭于明朝。   安人乃命妇的封号,二品以上官员,甚至贝勒之妇为夫人,郡君之妇为淑人、恭人,县 君之为安人、孺人。   老妇人当之无愧,因她夫婿原是一名进土,因生性耿直,不善吹拍,是以被分发到黑龙 江边陲“呼玛”地方为知县。   文人难耐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南人更不惯冻心冰肺,玄寒奇冷因此,到任未久,即殁 于任所。   老安人遂带着稚子,扶柩归里,卜居于故土。   老安人正感错愕之间,林崇文立即起身引见了:“娘.她叫尹冰洁,乃吴兴府知府大入 的千金。”   老安人一听不由也站起来了,她赶忙扶住了尹冰洁说:“哦!   是尹小组,尹小姐礼重了,老身不敢,老身担当不起。”   “娘,尹小姐乃是孩儿……”林崇文看了尹冰洁一眼,然后讪讪然地说:“孩子的红粉 知己。”   “哦!”老安人又是一怔。   这次他凝目打理起来了,老年人跟少年人不一样.麦小云见对方生得秾纤合度,花娇柳 婵。   而老安人呢?她看姑娘看品德,看内在,今见尹冰洁冰姿玉质,文静庄重,不禁喜开心 怀了,说:“文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怎么认识尹小姐的?娘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老安人一连吐出了三个“怎么”,还有一连的三个问号。   林崇文腼腆地、滞涩地说:“娘,事情是这样的……”   年过了,林崇文在家中实在是闲得无聊,闷得发了慌。   他不禁又往普济寺跑了,到了普济寺,感到事情有些不寻常,因为山门外除了停着一乘 软轿以外,还有一队甲胄鲜亮的兵丁戍守在那里。   林崇文迟疑了,畏缩了。   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宁是如此,其中一个跨刀的兵土还过来喝问了:“你是干什么的?今天上午,闲杂人等 一律不准进入普济寺!”   林崇文毕竟是读书人,他学丰识广,这样反而理宏肥壮地说:“寺庙是十方所捐建,神 佛乃万民所尊奉,尔等焉能独霸而专擅?”   “话是不错.”那个兵士也知道读书人有牛一般的脾气,也有满肚子的道理。   是以温和地说:“但我们知府千金在此上香礼怫,为保安全,以策宁静,你还是下午来 吧!”   “好吧!’林崇文叹了一口气说;“由来都是州官放火易,百姓点灯难,谁不叫我弄个 官来做做?”   他正待转身离去的时候,寺门内突然有一颗光头深了出来。   “啊!是林公子。”那个光头立即转向喝问林崇文的兵土说:“这位官爷,林公子乃是 我们方丈的朋友,请你通融,还是让他进来吧!”   “唔——”那个兵士略一沉吟,说:“好吧!不过告诉对方,不可在寺内喧哗,不可在 殿中逗留。”   “是,是。”光头感激地向兵士躬躬身,展展颜,然后又转朝林崇文招招手说:“林公 子,请进来吧!”   林崇文举步走了过去,他拱拱手说、“多谢大师关照。”   “林公子客气了。”   那个光头是谁?他就是普济寺的知客大师.   好奇之心人人皆有之,林崇文虽然尽量地靠着边走,但是,两只眼睛却依旧不住地朝大 殿中瞧觑着。   去方丈室必须要经过大雄宝殿,就在这个关口的时候,知府千金刚刚上完了香,拜完了 佛。   她转身抬头,盈盈秋水也正好汇上林崇文的脸上。   四目交投,二心相动,也许是他们有缘。   尹冰洁的金莲停顿了,林崇文的去势趑趄了。   彼此就这般地望着、望着。   “小姐,我们走呀!”这是身旁丫环荷香在催促。   “林公子,请跟我来。”这是知客憎在前面招呼。   ”嗯。”尹如法回答着.   “哦!”林崇文漫应着。   目光分开了,脚步启动了。   但心鹿依旧在跳跃着。   “荷香,下一殿是哪里?”   “下一殿拜三官菩萨,然后是观音菩萨。”   “好,那我们走吧!”   尹冰洁主婢二人走了,林崇文也跟着知客大师走了。   “老和尚年尊。”这是新年,林崇文迈进方丈室就一改常态地寒暄着.   “小娃儿吉祥。”投桃报李,老方文也含上笑意回答着。   他们二人是方外之交.忘年之交,平时无拘无束,随随便便,还百无禁忌哩!”   “来!坐下呀!”老方文说:“再不走它几盘围棋,棋子会发霉,人也会发霉呢!”   “不,且等一等。”林崇文如今是心有所惦,但却堂而皇之地说:“新年纷一遭,我得 先去拜拜佛祖,拜拜菩萨,为娘亲求皇福寿,也为我自身求平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大师由衷地说:“但是,现今有知用千金在前面上香 礼佛,你还是晚一些出去吧!”   “不碍事的,小生自会小心,遇上了当落后一步,跟在人家后面也就是了。”   这句话骤听是好话,骨子里却有些梗芥,只是老方丈没有想到,是以也没有听出来罢了!   “好吧!”   “那我走了。”林崇文双手一拱,急匆匆地突门而出。   三官殿,他赶到了三官殿。   但是,人家已经上完了香.转向观音殿去了。   林崇文一提衣袂,他如今倒有些像梁山伯驰往祝家庄的味道,心慌、意乱、脚下忙!   难怪嘛!窈灾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大士殿到了,他名见荷香熟练地点上了香,他看见尹冰洁盈盈的拜了下去。   毕竟.他是饱读圣贤之书的人,礼教束缚了他,未敢孟浪,未敢造次,只有站在殿外怔 怔地望着、望着。   无声祝祷完了,有形的礼仪也终于完了,尹冰洁转过了身。   她的眼波好像有意地也在四方探着,各处找寻,就这样,磁石碰上了钢铁,四道目光又 紧紧地接合在一起了。   荷香如今看出来了,她闷声不响,未敢再催。   可是,陪侍在旁的香堂大师煞风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干咳了一声,惊红了尹冰洁 的脸,也惊动了林崇文的腿。   略一矜持.略经思维.尹冰洁说:“大师,请你准备一间客房,我拟在此处住上一宵。”   “嗯。”香堂大师说:“那就住后院好了,后院清幽,后院也宁静.”   “好,我们过去看看。”   林崇文果然践行了诺言,“落后一步,跟在后面”,他落在尹冰洁的身后,跟随对方来 到观音殿,如今又跟着对方来到了后院。   但是,在月洞门的入口处,他止步了,在墙外踯躅,在墙外徘徊,最后竟毫无意识地又 踱回了观音殿。   抬望眼,白衣大士展着一脸慈祥的容颜,它轻踏在莲花座上,一手托着瓷瓶,一手捏着 柳枝,在广洒甘露。   前有善才,后有龙女,善才英挺,龙女秀丽,他们二人仿佛都朝着他在笑!   笑他痴?笑他憨?   笑他诚心不够?还是笑他信念欠坚?   对!他痴,他憨.为情而痴,为爱而憨。   对!他诚心不够,他信念欠坚,要等候,要长守,错过今天,还有明天,凤求凰哪有这 么容易呢?   “锵锵锵,出了门,过了关,前面来到百花山……”喔!那不是百花山,乃是后院的月 洞门!   一到月洞门,林崇文又躇踌了,他不敢,实在不敢擅自地跨进去,免得被人视为轻浮汉, 视为登徒子。   因此,他又在墙外徘徊了,踯躅了。   有道是“真诚所至,金石为开。”有道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林崇文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出来了,有人出来了,他翘目企望,那是荷香.   荷香回眸瞥了他一眼,就快步地朝前面而去。   “有丫环必然有小姐!”林崇文眉梢有喜.脸庞有喜,心头也被喜气充塞着。   但是.宜等到荷香从前面返了回来,仍未见着小姐的芳踪。   倒是这个俏丫环,掩袖对他笑了笑,才低头步进后院之内。   等,等,等,耐心地等,寥寂地等。   炊烟起了.膳钟响了,没见惊鸿,没见倩影。   回头了.转身了.林崇文失意地迈动了步子,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问:“她不是仙女, 总不能不吃饭呀!”   对,等,再等下去,不要弄得前功尽弃!   后院中又有人出来了,依旧没有小姐,只有荷香,荷香去膳堂提来一只箪篮,箪篮中必 是膳食无误了。   午后,他同方丈大师弈棋了。   由于心不在焉,是以子子错,盘盘输。   “怎么啦?”老方丈诧异地说:“小娃儿,你有心事?”   “哦!”林崇文掩饰地说:“没有,没有。”   “那位小心了,这是第三盘,三盘尚能反攻……”   “当然。”林崇文按口说:“关键所在,焉能大意?”   可是……林崇文苦笑—声.推座而起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吧!”老方丈也展着笑颜说:“养精蓄锐,明天再来战它三百 回合。”   “好,此仇必报!”   步出了方丈室,已经是日薄崦嵫了。   林崇文又刻意地又去后院兜转了一圈,依旧是没有结果,只有丧气地回家了。   这夜,他辗转床第,迷糊糊,朦胧胧,脑海中总是浮着伊人的影子,挥不去,抹不掉!   宜到破晓时分,雄鸡初唱。   林崇文拗身而起,匆匆地梳洗了一番,又往普济寺而去。   是春天了,但是.春寒料峭,早晚还是冷得令人肤栗齿颤、手麻脚冻!   他眼前有光,心头有火,虽然拢起袖子,缩着颈项,但是,仍旧一步一脚地踏了出去。   晨雾紧裹着他身子,山岚时吻着他脸庞。   到了普济寺,已经是旭日高升了。   林崇文吐吐气,他忽然发觉山门前少了一些东西,也多了一些东西,少的是一队兵士, 多的是几匹骏马。   不去方丈室,先到后院外。   就在这个时候,却看见知客增陪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由后院中走了出来,还有, 那个年轻人后面,还跟着两个玄衣壮汉。   年轻人佩剑,两个壮汉带刀。   林崇文略一退缩,略一掩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知客增——”年轻人脚步一停,身子一横,面孔一拉,眸子一瞪,威严十足地洁问着 说:“这个人是谁?”   “哦!他是我们主持的朋友,姓林。”   “告诉他,此地不可任意溜达!”   “是,是。”知客僧身子一躬说:“贫僧这就去告诉他。”   他快步地走了过去,先朝林崇文合什问讯,然后涩讷地说:“林公子,请你不要在此地 逗留,后院中也暂目不要进去,事非得已,多多原谅.”   “大师好说。”林崇文说;“请问这个人是谁?”   “他是本城守备大人的公子。”知客憎回头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又继续地说:“昨天, 知府大人的小姐既定宿在本专,就遣女婢吩咐兵士们撤离回府。   但守备大人的公子却放心不下,所以一早就赶着前来保护了。”   “哦!原来如此。”林崇文退到屋柱后面去了。   知客僧也领着守备的公子走了。   有些感慨,有些颓丧,林崇文待看不到对方的形影,他又踱了出来.在围墙外一阵巡逡, 口中不期然地吟出了声。   “长叹,丽人如花隔云端,旧有青冥之高天,下有赭黄之垣栏。   咫尺天涯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外。长相思,摧心肝。”   吟声甫落,意外地,墙的那端突然也响起了娇美的歌声。   “日色初起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才停凤凰柱,蜀琴又奏鸳鸯弦。此曲有意羞 人传,原随春风寄莺燕,念君悠悠长江远,日昨横波目,今作秋水池。不信颜憔悴,且来看 取明镜前。”   林崇文吟的是“长相思”,后院内和的也是“长相思”,他不禁精神一振,脱口又念了 起来。   “大道如青天,我犹不得入,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粟。弹剑作歌奏苦声,鬼 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币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且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帚折节无猜。 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索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这是首“行路难”,意味着后院之门难入,双方身份准凭。   寂静了,后院内再也不闻那美好的歌声了。   林崇文在感惆怅之际,月洞门口却出来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她是荷香。   荷香这次并不旁去,专朝林崇文之处而来,到二人相距五尺之远的地方,才停下来福了 一福说;“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请你进去一谈。”   “哦!是吗?”林崇文受宠若惊地说:“那大姐先请。”   不像话!“小姐”乃是千金之礼,而“大姐”呢?恐怕只值十金吧?   “小婢引路了!”荷香转身而回,林崇文立即跟上。   这一谈,两个人竟长谈了一二个时辰,什么诗书,什么琴画,他们是无所不谈,无所不 论。   “唐伯虎的书美则美矣,但却戏谑、诙谐,不如文徵明来得庄重、稳健。”   “不错,祝柱山为人心狭量浅,也不如周文宾的宽大随和。”   突然间,房门外冲进一个人来,他乃是曾建吉。   曾建吉双睛暴凸,一睑怒容,他戳着手指朝林崇文说:“姓林的,你好大的胆子,叫你 不要在此地溜达,竟然更进一步,溜到房屋中来了。”   “不是他溜进来的。”尹冰洁顿时接上口说:“乃是我请进来的。”   曾建言却仍然朝林崇文说:“不管你是溜进来或被请进来的,去去去,以后不准你再到 这里来!”   “谁说的?”尹冰洁凝着花容说:“林公子是我的客人.你焉敢对我的客人无礼,以后 还是你自己尽量少来!”   曾建吉愕然了,他气短地说:“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是来保护你的呀!”   知府守备,品级相等。   知府文官,总理一府之事务,守备武将,捍卫阖城之安宁。   他们职责各异,但编制上守备却要受知府调度。   曾建吉虽然没有这个必要,奈何暗底下对尹冰洁私心仰慕,存有结念。   因此总是百般奉承,处处讨好。   “不必了!”尹冰洁不屑加以颜色地说:“普济寺安宁得很,林公子又是斯文一脉。”   “他是外人,外人总得避些……”   “避些什么?避些嫌疑是不是?”   尹冰洁再次地接过口说:“可是你呢?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呀!”   曾建吉的脸胀红了。   曾建吉的气上升了。   但是,对着尹冰洁那喜嗔皆可人的面孔时,红即退了,气也消了。   “至少,我们相处的时间已有好几年了。”   尹冰洁却一本初衷,继续地说;“时间长短并不代表人之相近,彼此投合;何况,我们 只是随同亲尊在应酬上的接触,礼貌上的往还。”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性,而曾建吉平时又是一个趾高气扬,眼齐于顶的簪缨子弟。   对方竟然当着外人,当着可能就是情敌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数落着他,讥消着他。   他激怒了,爆炸了!   “尹冰洁,你……”   “当当当……”   膳钟响了。   曾建吉又透出了一口气,接着语意较平地说:“我本来是请示同去用膳,谁知……”   “免了,膳食自有荷香侍候,你省省心吧!”   “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再见!”   曾建吉又狠狠地盯了林崇文一眼。   然后转身悻悻地走了。   林崇文感到有些不安,他歉然地说;“是我不好,替小姐你惹了麻烦。”   “也没什么。”尹冰洁嫣然地说:“这是他自找难堪的。”   林崇文站了起来,说:“用膳时刻已到,小生也该告辞了。”   尹冰洁也随之起身,她略一犹豫,说:“明天,明天此时,仍望林公子能够移玉。”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螓首垂下了。   她的语声低沉了。   林崇文听了不由喜布满面,欢拥心头,说:“荷蒙宠邀,林某人敢不如命、”   尹冰洁杏脸含晕,她飞快地瞥了对方一眼。   然后说:“荷香,替我送送林公子。”   几日下来,一方是交谈甚欢,临别还订下翌日之约。   一方则焦躁忿愤,镇日里坐立不安。   第三日,曾建吉再也忍受不下去。   他笼络了知客增,打听着林崇文一切的一切。   然后,一早就遣两个跟班,增在后院外面,见对方一到,立即挡了驾,并被请进他所住 的精舍之中。   “曾建吉,你们这是干什么?绑架呀!强掳呀!”   “没有这么严重。”   曾建吉硬挤出一丝笑意说:“我有话同你谈,请坐。”   这乃是知客增出的主意,不然.他焉会这样自抑,这样委屈?   事已至此,林崇文也只好坐了下去,说:“什么话?你说吧!”   “我相信你知道尹冰洁的身分。”   “知道。”   “那你必定也知道我的身分?”   “不错。”   “那你本身呢?”   林崇文聪慧,他当然了解对方指的是什么?   不由敞声地说:“我是布衣,我是白丁!”   “这就是了。”   曾建吉倔傲的神态又露出来了,他说:“你同尹冰洁并不相称,也决无结果!”   他停了一下,只骄奢地说:“而我与她,任谁都说是理想的一对。”   林崇问果然有些气馁了。   他说:“我们相谈投契,彼此只是论论琴棋,谈谈诗书。”   ‘那就破坏了我同她的情谊,也阻碍了我同她的好事。”   曾建吉声色加厉了,他说:“从今天开始,请你自重,勿再进后院一步,不然的话,什 么后果当由你自已承担,别怪我言之不预!”   “哼!”   林崇文硬骨头,这句话又刺激了他的倔脾气。   顿时冷嗤一声,拂袖而起,昂首地迈出门外,脚步坚定地还是跨入后院之中。   就这样,林崇文遂被对方的两个跟班押人寺后的石室内。   而知客僧呢?知客增也有私心,又禁不起曾建吉威*利诱。   对方许他以财帛,对方允他接任普济寺的主持。   是以也把老方丈骗进了石室。   老安人听得变颜变色,忽喜忽忧。   最后喘出了一口气说;“那后来呢?”   “后来要问麦公子了!”   麦小云也将他来普济寺的经过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老安人念起了弥陀:“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祖上积德,救星冥冥 中从天而降。”   林崇文却震动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成了我的大哥。”   荷香也释然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知晓了我的名字。”   麦小云笑笑说:“现在是事过境迁,河清海晏,愿你们二人水结同心。”   林崇文霍然朝麦小云当头一揖,说:“多谢麦公子,多谢……”   “好了,好了,别再谢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对!你府上哪里?”   “如今奔波在外,四海为家。”   “那届时叫我到哪里去‘抬’你?”   “简单,你只要把喜帖往本地的城隍庙一递就行了。”   “好,一言为定!”   哈!如今这间禅房成了熟地,请听,房门上不又响起了“剥喙”之声?   “请进。”   门一开,进来的又是三个人,不过,这三个人乃是中年男人。   衣着打扮,该是吃公门饭的。   第一个冷眼冷面,好像是三人之首.   只见他目光略一打转,就朝尹冰洁抱拳躬身说:“属下见过小姐。”   “都头免礼。”   果然,他们乃是吴兴府衙中的捕快。   尹冰洁曾经叫荷香去家中禀告过她的父母,说她要在普济寺中多休养几天。   而今日,无巧不巧地怎会遣人到来呢?   那是老方丈,老方丈等天际微一露白.就派人分别地通知府衙和林崇文的家中。   只是老安人见刚找回的儿子又去曾济寺彻夜未归,梦萦魂系,怎么也放心不下。   是以一大早即带着下人们赶了来,以致与寺中派去的人交臂而过,扑了个空。   麦小云原本还怕曾建吉再次作怪,如今他放心了。   因为,那个都头他曾见过,是位人物,是条汉子!   “孙都头不是在宁波府当差吗?”   那个都头听声立即回身转目,透着一脸狐疑的紧盯着麦小云。   因为他正是昔时宁波府的总捕孙万兴。   “阁下认识鄙人?”   麦小云笑笑说:“不错,还有个师兄古宏仁。”   这是当然,因为他也是当年那夜伏在宁波府衙书房外面的三十人之一,以致麦小云见过 双方师兄弟,而孙万兴二人却没有见到麦小云。   孙万兴听了更是震惊于心,他戒备地说:“你……”   麦小云唯恐引起对方误会.不由牵强地说:“喔!在下是‘南天一剑’南大侠的朋友。”   “南浩天南大人。”孙万兴呼出了一口气。   这才答应对方所问地,说:“鄙人是最近方被荐来吴兴府的,请教阁下……”   “在下麦小云.”   “啊!”孙万兴瞠目了,结舌了,这真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禁讶异地说:“是麦少侠当面,孙万兴今日何幸,会在此地见到‘青龙’。”   以他目前的立场.应该对江湖人有所顾忌,有所警惕,不是吗?   当年不是听说麦小云动掠了贡品之一的翡翠玉如意?   虽然又听说那只是南浩天唱筹量沙,故作玄虚,安南的贡品中根本没有正如意其物。   不然,怎不见大里行文追缉?但无论如何,劫掠总是有违律法。   而麦小云的作为堂堂正正,都是锄强扶弱,济困拯危,是江潮中人人景仰,个个敬佩的 人物,是以他出自内心、发自肺腑的庆幸着。   “孙都头客气了。”麦小云让出自己的座椅说:“你请坐。”   “喔!在下不敢;再说我等亦即将接小组回府了。”   孙万兴转向尹冰洁说:“小姐,我们这就启程吧!”   “好的。”尹冰洁的眼波朝林崇文脸上荡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却向老安人说;“安人, 侄女告辞了。”   “尹小姐好走。”   “麦公子再见了。”   “再见。”   孙万兴再次的朝麦小云抱一抱拳,才陪着尹冰法向外面走去。   老安人也站了起来,她紧紧的摸着麦小云的手.一脸真挚地说:“麦公子,如此大恩, 老身也不再在口头上说谢,但是,为求心安,请你再到寒舍去盘桓几天。”   “对!心意必须要尽。”林崇文也诚恳地说:“一起回家去,再说,我们亦得好好地谈 谈.好好地聊聊。”   麦小云也报之以热忱,他说:“不了,谢谢大娘,谢谢林公子,因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 办,且等下次来吴兴时,定当专程去向大娘请安.去同林公子来个抵足长谈。”   “好!一言为定,娘.那我们回家去吧!请人是不能强请的。”   林崇文说得豁达、含蓄。   因为,他就是被人家强自请进石室中去的,这滋味可并不好受!   母子主仆相拥走了,麦小云忽然记起一件事,他急切地说:“哎!等一下。”   林崇文立即欢然的转身回头,说:“你改变心意了?”   “不!”麦小云由怀中摸出一个信封交给林崇文说:“这个给你,我差点忘记了!”   林崇文疑惑地说:“这是什么?”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麦小云神秘地笑笑,又说:“或者问阿春也可以。”      幽灵浪子 OCR  潇湘书院连载 卧龙生《地狱门》 第十一回 石家庄广罗群豪   石镜涛一行人兴高采烈,扬眉吐气地回到了石家庄。他们就广排宴席,阖庄庆祝了三天。   接着,石素心于归之期到了,他们又大大地狂欢一番。   可是,父子二人在金陵遇到了麦小云,想报复,结果却断了羽.这才感到懊悔与难过。   “红花笔”卓小伦为求表现,他遂提出了一些建议。   “庄主,本庄为防麦小云兄弟前来寻事,继而更进一步,发扬光大,统驭天下武林,那 还得充实自已,网罗宇内英雄豪杰,以及散落隐逐在八荒化外,一些身具奇才异能之士来投, 那大事底定。”   石镜涛微一颔首,说:“卓供奉所见极是,石某在未进地狱门之前,也曾礼延了不少高 手在庄,但是……”   他悠悠地叹息了一声,又说:“有还是‘树倒猢狲散’,后来,自我们父子受了挫,蒙 了难,除忠贞如“四大金刚’和‘石家五蟹’之外,其他的人也就挂冠而去了。”   “那是因为向心力失去,他们无所依据,感到彷徨,感到迷惘,意志也就动播了。这是 常情,也无可厚非。如今.石家庄雄威重振,担这些人必然又会望风来归。”   “但愿如此。”石镜涛说得有些意兴阑珊。   卓小伦又鼓起了他如簧之舌,说:“只是,南边的幽冥教积极崛起,声势浩大,这就导 致部分英豪,不免也会依附过去。”   “那石家在又待如何?”石镜涛的兴致似乎来了,精神也跟着旺了。   卓小伦审慎地说:“几经干虑,门下已有一愚之得,但未悉庄主以为然否?”   “敬聆卓供奉高见。”如今石镜涛已经是十分的注意,十分的热衷。   “目前,有两点我认为必须加速进行。”   “哪两点?清说。”   真是急惊风区上了慢郎中,一个开始在火烧屁股,一个则仍然冰水濯足,迟迟疑疑,畏 畏缩缩。   卓小伦慢吞吞地说:“第一,二雄并立,各募贤士,英豪们就会左右顾盼.犹豫踌躇, 举棋不定了。”他略一驻足,略一沉吟,又接着说:“是以,我们该遣人游说,邀请敦聘. 方不致落人之后。”   “唔——那第二点呢?”   “第二,幽冥教现在虽不能算数,但由于利害相关,权政相悖,日后恐也难以成友,因 此,也须央人前去谈判说项.彼此约法三章,划定区域界限,各行其事,互下侵犯。”   “对!”石镜涛欣然地说:“卓供奉所言无差,石某这就教‘四大金刚’他们四出延揽 敦聘,至于南边那方面嘛!卓供奉与幽冥教主相处日久,有所关连,那何如劳动作跋涉一 趟?”   卓小伦歉然地说:“不是门下有意推辞,我与幽冥教主之间有所隔阂,彼此年岁有差, 功能有差,二人的立场见解也有所差别。   说来惭愧,当时以‘孟婆汤’毒药毒人,解药解人,还是全在淫威下被迫使用,因此实 感人轻言微,必难竟功,郑重建议庄主另物人选。”   “那谁又是适当的人选呢?”   石镜涛脸色凝重了,心要甸沉了。   “龚供奉。”   “不错!”石镜涛听了不禁振奋地说:“龚供奉武林耆宿,江湖德硕,旗马一到,必然 成功!”   翌日.石家庄的人马纷纷出动了,“四大金刚”备分一路,“石家蟹”二人一队,总管 尤建庭也算上一份,因为他能言善道,舌粲莲花,显然是不谙武功,但有五蟹之一“青蟹” 朱兆东伴同着,保护着。   人总有幸与不幸的时运.有些人顺利地请到了他们欲请之人,有些人则不一样,他们遭 到了阻力,遭到了困难。   譬如说:“病蟹”孟永昌和“石蟹”祁亚贵有一天走到了地头,也找到要找之人.还正 在酒馆中接受着“桐柏双雄”的款待呢!   桐柏双雄乃是嫡亲兄弟,老大莫成,老二莫功,都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人。   他们孔武有力.浑身是劲,靠樵猎以维生。   莫成满满地斟上了老酒,高高地举起了酒杯,说:“二位护卫,桐柏山穷乡僻壤,只有 薄酒粗肴,不成敬意,望二位多多涵盖,请。”   他仰上脖子,就一鼓作气地灌了下去。   “莫大侠客气了。”二位蟹将也平举着酒杯,孟永昌说:“承蒙热忱厚待,敝兄弟不胜 感激,请。”   江湖人租狞又豪放,他们也是依样葫芦,洒到杯干。   “二位今日到此,莫非……”   “喔!不久之前,敝庄主已经返回了石家庄,他雄才大略,亟谋整顿.是以派遣我们兄 弟专程前来,聘请二位再次去石家在襄助辅佐……”   “石镜涛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二位可千万不要上当受骗呀!”   屋角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语声,那阵语声是既低沉而又宏亮!   盂永昌和祁亚贵听了陡地一惊,他们同时地回头,同时地探视,又同时地惊噫出了声。   “啊!是你!”   他是谁?他乃是沈家庄的老四沈逸裕。   无巧不巧,沈逸裕也刚巧行侠到了此地,又刚巧在这座酒馆靠墙之处浅饮低酌。   他和桐柏双雄三面相对,但彼此并不认识。   盂永昌和祁亚贵来者是客,所以二人坐在上位,就这样、正好背向着他,是以他看见对 方而对方却不知道。   “不错,是我。”沈逸裕淡淡地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盂永昌神色肃然地说:“你低毁我们庄主的声名,诽谤我们庄主的清誉,倒是你的理由 安在?居心何在?”   “我劝人于事先,事防患于未然,实话实说,并无不当。”   “石蟹”的甲壳比较硬,祁亚贵的火气比较大,他一听覆地站了起来,道:“沈逸裕, 别以为沈家庄三字能压得了人,你出来,老子这就动动你,碰碰你,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他这一站起,孟永昌他们也跟着站起来了。   桐柏双雄本来不知道这个人乃是何方神圣?   直待“沈逸裕”三字一出祁亚贵的口,他们顿时惊心了。   兄弟二人不由相互的对望一眼,原拟帮同孟永昌的心意也就给平息了下去。   “我看算了吧!”沈逸裕却安坐如故说:“人又何必非要当场出丑不可呢?那多丢人!”   “呸!”祁亚贵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你别以为在沈家庄胜过一场就目中无人,自 命不凡,要知道那一次乃是整体作战,算不了准,有胆就和老子单独地打上一场!”   “病蟹”孟永昌乃是五蟹之首,老成持重,城府较深。   他知道祁亚贵决对不是人家的敌手,即使加上自己.恐怕还是不行。   但是,为了任务,为了面子,他又能说些什么?到时候只有协力而为。   由车轮战加上突击,若不成再配以阵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应该是能够自保了。   孟永昌的心中还打出了一着如意算盘.那就是有个万一,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莫成莫 功毕竟是他们的朋友.二人总不会袖手旁观,见危不救?   这样一来,不正构成了同仇敌忾,目的达成?   可是,事情真会如他所计划或想象的那般妥善完美吗?   应该说是一个未定之效,为商者最精,最啬,但他们也只打九九,不打加一。   孟永昌虽然亦曾假定了一个万一,奈何不够,尚欠一个,万一桐柏双雄果真袖起两手, 他又待如何呢?   “你既然不自爱惜羽毛,那我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哼!鹿死谁手,尚难意料,断羽折翎.安知是我?”祁亚贵冷冷地嗤之以鼻,说: “沈老四,你未免言之过早了.有种的就出来吧!”   他狂怒故态,扭头就走!   孟永昌攻心计,他殷勤地朝桐柏双雄笑了笑,接着身子一躬,手臂一横,刻意地说: “莫大侠、莫二侠,走,我们惊阵去。”   莫成兄弟略一迟疑,终于开口说“好,孟大侠请。”   人都走了,沈逸裕焉能再赖着不动?他也站起来了,一手丢下酒资,一手拿起宝剑,遂 施施然跟在四个人的后头。   酒馆的不远处有一块空地,”石蟹”祁亚贵早已经拔出了青锋,摆好了架势站在中间, 孟永昌三个则退在一边。   他吐气扬眉,他凝神作态,一待沈逸裕走到离身前五尺之处,突然地,不声不吭,撩起 宝剑就劈了过去!   事出仓促,沈逸裕虽然骤未及防,但是.他身手利落,行动快疾,左足凝趾稳住上身, 右腿拧附一个填步,腹收腰回,就这样,斜斜地避过了对方那犀利的来势!   “呛!”的一声,沈逸裕手中的龙泉也脱鞘而出,微一抖动,猛递而出.礼尚往来地立 时还之以颜色!   祁亚贵人高马大,身用力壮,他的剑术,也已经练到登堂人室的地步,在江湖中算得上 是一流的高手。   有备之下,对方轻易地也伤他不得,并且.展开身形,舞动宝剑.直是威风赫赫,气势 凌凌!   沈逸裕当然毫不在意,毕竟沈家庄乃是宇内三庄一帮中之一环;虽然,江湖传诵.武林 排名,亚次于石家庄之后面。   但现并不代表沈氏四雄的功力不如人家.而乃是对方罗致了不少高手.豢养着大批门上 所曲具。   他只是微微哂了一下,随意地见招封招,轻松地逢式拆式,潇洒而流利!   邪亚贵人如猛虎,虎虎生威,挽剑决剑似灵蛇.蛇信亮齿。不住地进扑,连续地攻击。   十几二十招一过,沈逸裕终于性起了.发威了,再这样下去,谁都以为那只是一只病得 恹恹的瘟猫!   他的身形像什么?   像行云,似浇水;行云出岫卷曲,流水奔腾激荡。   那他的宝剑又像什么呢?   像蚊龙.似电光;蛟龙冲霄翻滚,电光穿云闪烁、见首而不见尾,觑光中而难望影!   顿时间,猛虎力怯了,灵蛇畏缩了,姑在一旁戒备的孟永昌不由一阵思维.一阵沉吟, 然后,他作成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摒绝车轮之战!   因为,“病蟹”之与“石蟹”,正如石家庄之与沈家庄,他们只是差在不同的年岁,他 们只是差在进庄的先后。   至于彼此的功力嘛!哈!半斤八两,锱铢齐量,恐怕谁也赢不过谁去。   孟永昌也放充了阵图之式,因为,祁亚贵求胜之心过于急切,以致体力丧失,气势低弱, 必被再难配合“二仪”、“四家”的方位和角度。   是以.他也不出声,也不吭气,抽出宝剑冷然刺了过去,阴、狠、毒、辣.兼而有之!   桐柏双雄见了不由大起反感,虽然,他兄弟曾经在石家在和孟永昌相处过一段不算太长 的日子。   但是人的自觉,总有对与不对的分别,该与不该的判断;朋友也好.亲戚也好,假如不 能.又何来良禽择木和大义灭亲的先例?   并且,在平常,他们经常听到舆谈公论,批评石家庄的声名狼藉.褒赞沈家庄的道德侠 义、故在酒馆中得悉了那个青年人乃是沈逸裕之后,就已经平息了投靠石家庄之心和帮同孟 永昌之念。   且不管他们兄弟的功能只是尔尔硁硁,起不了多大作用及波澜!   好一个沈逸裕,他急切之下,贵妃醉酒;喔,不对,乃是八仙醉酒了.仓仓卒卒,散散 乱乱,也七晕八跌地逸了出去。   接着,黄鳝回游,白鹤亮翅,再加上了一招怒狮探爪!   时转运亦移,如今换上孟永昌和祁亚贵二人踉跄了,色变了。   “病蟹”脸上的病容益见显著。因为.他头上在冒汗.因为,他肩膀在沥血;着着实实 地吃了人家一剑!   “石蟹”也不见得轻松,红脸泛了黑,气喘带咳嗽,那是他太不小心,前胸撞上了对方 的手掌。   ”沈逸裕,你……”   “我怎么样?”沈逸裕舒出了一口气说:“我也曾经说过,只是勉为其难。”   “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   沈逸裕淡淡地接口说:“沈家庄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着。”   “老三,不必多说了,我们回去!”   孟永昌的眼睛虽然瞧着桐柏双雄,但话却是朝祁亚贵说的。   两只蟹爬过了,沈逸裕也还剑入了鞘,他果真看着桐柏双雄,也向着其成莫功说:“二 位,明是非,辨正邪,这才是大丈夫的行径。”   “沈四侠看重了!”   莫成兄弟抱起拳头说着,语气庄重,形态踌躇。   又譬如说:“伏虎金刚”日以继夜地赶着路,他的目标,乃是想请出“华山七剑”来助 助石家庄的气势。   一天.傍晚时分,来到了昌化。由于连日劳累,“伏虎金刚”   遂投人了隆昌客钱。   略略漱洗,草草进食,探后把身子丢进了眠床,早早地安寝,以便第二天再早早地赶路。   就这样,哈!巧事又酝酿发生了,因为,“黑白双娇”不正也落脚在这家客钱之中吗?   “黑白双娇”在护城河边出回了梁公适的生命;有过是“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   因此,他们姐妹就易钗为弁、在如意赌坊中以内功真力,强板硬拗地扭转了灌铅的骰子。   真是个扮猪吃老虎,以孩儿倒绷八十老娘的姿态耍老千,啃赌场。   当然,凡是开赌场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角色?男盗女娼,地痞流氓,一骗二诓三使强,他 们焉会咽得下这口气?   结果,双方大打出手,一直磨到华灯四起,总算把梁公适输去的温两和房契给追了回来。   这一晚,由于“伏虎金刚”睡得早,“黑白双娇”回来晚,是以彼此并未照过面。   第二天,“伏虎金刚”要赶路,“黑白双娇”也要赶路;理所当然,早睡早起,迟睡晏 起。   待沈如烟姐妹收拾定当正挪步下楼梯结账的时候,“伏虎金刚”已经早一步站在柜台旁 边在付银子了。   走在前面的“黑娇女’一眼瞥见,她立即止步缩身,玉指封着摆唇“嘘”了一声。   “什么事?”   “白娇女”骤不及防,差一点被她二妹给踩到了金莲,不禁柳眉暗蹙地诘问着。   沈如婉歉然地笑了一笑,然后戳起食指轻声地说:“姐,你看,那个人是谁?”   沈如娴回眸凝神,怀着疑惑的心情探首下望,虽然看到的只是一个高大的背影,但她却 毫不犹豫地说:“伏虎金刚!”   “不错,正是地!”江如婉顿时愠怒起来了,她接下去说:“看他魁伟的身材,瞧他独 特的兵刃,除了他还会是谁?”   “嗯!”   “走,我们下去‘留留’他,让他在此地多休息几天,多躺上几大!”   沈如婉悻悻然地说看。   “等一下。”沈如娴立即阻拦起来了,她说:“二妹,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怎么 毛跺脚气还是改不掉,依旧这般的冲动?”   “这有什么不对?”沈如婉圆睁杏眼,满脸不服地说:“难道任由他去?”   “谁说的?”沈如娴她有办法吗?只有陪着笑脸说:“要留他又何必急在一时?有道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也得先看看他可有同行之人。”   “有同行之人又怎么样?”   “有同行之人就来个策划。”   “没有同行之人呢?”   “没有同行之人也暂不出手。”   沈如婉毕竟聪明伶俐.她一点即透。   “你的意思是到了外面再动手?”   “不错。”沈如娴婉转地说:“但是,在市镇内打打杀杀太过惊世骇俗,我们何不到城 外再拦下他呢?”   “好吧!”   沈如婉气吐了,脸霁了,心头的怒火终于也平息下来了。   太阳孤独成性,静静寂寂地猛张着血脸,努力地挣上山头。   鸟雀习惯合群.叽叽喳喳地招呼着同伴,在一起找寻食物.   早晨空气清新,景色宜人,“伏虎金刚”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甜睡了一个漫漫长夜。   已经是朝气蓬勃,精神焕发,是以提起轻松的脚步继续那未完成的行程。   裹着蒙蒙的薄雾,踩着长长的影子,他直奔西门。   “出了城,过了关,前面来到百花山,百花山上百花有,独缺蔷薇同牡丹……”   由于心情愉快,口中不禁哼起了乡野理俗的小调。   “二月里来水仙开,小妹妹心中勿疑猜,哥在外头挣钱财,等腰缠万贯才回家来呀 嗨……”   练武的人感应都要比一般人来得快,来得灵,“伏虎金刚”在未出城时就已经发觉身后 也有人在赶着路。   但是,晨雾迷离,虽曾回头探看却看不出来人的面貌。   其实,那是好奇心所使然罢了.他只不过随便地看看,有路,就有人走,何况这乃是一 条阳关大道。   他有事,别人当然也有事,昌化乃是一个大城,何况现今出城门并不太远。   只是“伏虎全刚”万万没有想到后面的人竟然会是来寻他晦气的冤家对人!   话还得说回来,就算“伏虎金刚”看清了对方的面貌,想到了来人的身份又该怎么办呢? 彼此照样地要拼斗一场,只是战事早一点爆发而已。   说到就到,又几曾何时,那个时辰终于来临了。因为,大路前面不远处,已经显示出一 片绵亘的山坡地。   “黑白双娇”等的就是这种地方,广大、辽阔、宽敞,动手方便,施展灵活。   姐妹二人默默地互望一眼,彼此不由会之在心,于是,立即运动回气,继之腾身而起, 一个箭步,像蜻蜓点水般,像燕子掠波,三级连续跳,最后翻过了“伏虎金刚”的头顶,泻 落在对方身前五尺之处!   “伏虎金刚’见了悚然而惊,他止步不进,并且还倒退二尺,凝神戒备.以待应变。   当他看清了来人乃是何许之人的时候,不禁脱口地说;“啊!   是你们。”   沈如婉舒出了一口气,然后冷冷地说:“不错,正是我们。”   “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   说话的依旧是沈如婉.因为她心中有太多的怨气.是以含着轻蔑的口吻说:“当然是要 湔雪那掳人之恨了!”   “伏虎金刚”听了脸色一变说:“你们要以多为胜,二打一个?”   “有何不可?”沈如婉满心踌躇.她终于逮到了报复的机会.是以理所当然地说:“从 前你们不也是两个找我们一个?”   “伏虎金刚”气短了,语结了,他霍地拉出肩头上的虎尾鞭。   迎风一挥,黑影弥漫.抖手就朝“黑娇女”沈如婉的心口滚去!   庄与庄之间有嫌隙,人与人之间有梁子。因此,今日这场争战,看来已经是无法避免。   既然难以解开,何不先发制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论功力,“四大金刚”个个艺精能强,他们体态威武.他们气势磅厉,傲啸武林,牌睨 江湖,一般的人皆称以外号而不名!奈何,今日的对手乃是沈如娴姐妹。   因为,沈家庄乃是武林之中三庄一帮方鼎之一足,“黑白双娇”在辈份上虽然矮了一代, 但是,在虎父耳提面命,箕裘亲备之下,岂有犬女,焉出庸才?   况且她们曾经打过一场,你有多少,我有几何?各人心头有数,已经是知己知彼的了。   以一对一“伏虎金刚’尚无必胜之望,假如再容“黑白双娇”共同联手,自已哪里还有 机会可言?   是以他抢先出于,趁对方疏忽无备,侥幸若能伤到一人,那另一个人就会分心,这样, 或可勉强维持一个二平之局。   话分两头,事论先事,且说沈如婉果然未曾料到对方说打就打,但是,她毕竟是名盛江 湖的“黑娇女”.手底下当然不会没有两下子。   纤腰轻拧,金莲倒踩,娇躯犹如水漾荷花般地荡了开去。此其一。   再说沈如娴,她见对方出人不意,骤然发难朝她二妹攻了过去。也就毫不迟疑,右手一 翻“呛!”的一声龙泉宝剑退鞘而出。   同样的迎风一晃,却不是黑影弥漫而是光华暴涨,兜头向“伏虎金刚”的肩头指去、此 其二。   “伏虎金刚”’为求自救躯于猛扭,掌腕疾旋,钢鞭舍却原先的目标而改转沈如娴的剑 身,既格又撩!   “卑鄙无耻!”   沈如婉吐吐气,凝凝神,她暗暗地谩骂了一声,含恨拔出了长剑、蕴怒猛刺向对方,凌 厉而辛辣!   难怪她,礼尚往来嘛!   每个人的动作,每个人的意念都在电光石火之际,或有先后,却是难分,笔拙墨饨,书 更不易。   沈如烟的剑身不能、也不会被“伏虎定刚”的钢鞭所撩着,不然的话.非但自己的体力 比不上对方的雄劲,而轻灵的宝剑也抵不住那沉沉的兵刃。   是以.她改辕易辙,她逸旁转侧,右臂一回一圈,剑尖顿时换了地方,压低一尺,迂向 对方腰腹之间的巨阙大穴!   一支青锋尚未躲过,而另一柄宝剑又疾速而至。但“伏虎金刚”又岂是泛泛之辈?他壮 如后汉翼德张飞.他勇像初唐宝林尉迟,钢鞭擎天划地,身形圈旋连,任你青锋,任徐宝剑. 不碰还好,碰到时不见折裂,亦会随风而去,有人说,那是“飘”。   可是,他所忌讳的事终于来临了,那就是伤不到对方,人家即会联手,如今果然。   “黑白双娇”的身形宛如蝴蝶穿花.翩然飞舞,好作黄鹂绕树,栈恋不去。   “黑白双娇’的兵刃一若浪花翻飞,层起波落,犹似水箭激射,前仆后继。   时间一长,“伏虎金刚”感到计穷了,力绌了。   但是,他咬牙硬挺、他憋气苦撑,结呆到最后熬不下去,牙还是松了,气还是散了。   渐渐地.“伏虎金刚”喘息了、息喘如牛,慢慢地,“伏虎金刚”出汗了.汗出如泻!   学武的人握兵刃,一像学文之士挥笔管;学武的人用体力,一像学文之士用脑汁.   久而会累.久而会竭,“伏虎金刚”如今正是个样子,他手式迟钝,他脚步漫乱。   “瑟”的一声过后,“哇”的之音接着而起,山倒塔坠,血飘液流,“伏虎金刚”的大 腿上又中了沈家庄人的一剑;第一剑是伤在二爷沈逸峰之手!   不过,平均得很,这次伤的是左腿,一左一右,二不吃亏!   沈如婉寒着粉脸拔出青锋,她拟再补上一剑,却让谦仁的沈如娴抬臂给阻止了。   “金刚神,你走吧!我们之间的账算是伸直了!”   “伏虎生刚”略一喘息,路一休息,然后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说:“承教了,我们后会 有期!”   这句话是场面话,也是狠话,但是,他却说得没有火气.因为“四大金刚”虽然艺生精 深,虽然吃相可怕,但心性却是不恶。   当年只贪一份武功秘籍打赌而输给了石镜涛,江湖人重信诺从此不得不为石家庄效命了!   何况.对方是以二打一个,纵然落败,却无关于面于.又何况,自己兄弟也曾经一般地 打过人家,正如沈如娴刚才所说,彼此之账算是伸直了,不错,这叫一报还一报!   “伏虎金刚”蹒跚地走了回头路,“黑白双娇”则一本初衷,继续地前西南而行。   如今再来谈谈“冰山蛤蟆”龚天佑的遭遇。   石家庄的福寿党之中,原有三位供奉,一个叫“催魂手”廖不一,一个乃“矮和尚”潘 松秋.另一个就是“冰山蛤蟆”龚天佑。   廖不一和潘松秋,他们乃是魔中之魔,煞上之煞,武林中闻而丧胆,江湖道见而忘魂。   后来,经地狱门到意地安排和布署,也就顺利地被“请”了过去。   一个隶属十殿转轮王.一个辖在八殿都市王。   在阴曹内,蒙菩萨谆谆的教化,受殿主殷殷的开导,人都是有良知和理性的,他们不由 顿悟前非而个性大改!   离开了地狱门,投“生”后,石镜涛就削尖脑袋,思千方,谋百计,才把这两位“瘟 神”,这两位“恶煞”聘进了福寿堂。   但是,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们了,万事不再凭一己之好恶,都经考虑,皆须加思量, 伤天的不作,害理的不为。   一次,为了石子材,为了沈如婉,石家庄和沈家庄彼此就大动干戈。   在石镜清的意念中,他浩浩荡荡、他招招摇摇地带领着大队人马,那么定是稳*胜券, 谁知,麦无铭竟然请出了地狱门中三位殿主。   廖不一和潘松秋一见转轮王徐至瑜和都市王罗于中之后,二人就未曾交手即双双地退了 去。   可是,石镜涛已经骑虎难下,“梁山”*上,奈何靠本身和门下之力却不是麦小云兄弟 和沈氏四雄之敌“伏虎金刚”腿上的第一剑就是在那个时候中的。   就这样,他们父子也顺理成章的进了地狱门。   从今以后,非但石家庄的福寿堂.就是整个石家在也以“冰山始蟆”龚天佑为独尊了。   后来,石镜涛倒反出地狱门,福寿堂中又加进厂 个“红花鸟”卓小伦,但是.他进来 也晚,而且功能不足,声望也比不上龚天佑。   因此,去幽冥教的差使就非“冰山蛤蟆”莫属了。   “供奉。”石镜涛虚心地说:“无论如何,劳烦你跋涉一趟……”   “怎不教革供奉去?”龚天佑一脸肃然接口说:“卓供奉同幽冥教主关系也深。”   石镜涛生硬地笑笑说:“卓供奉力所不逮,实在有其困难。”   “那你呢?你自己走一趟也无不可呀!”   “我也有困难在身。”石镜涛从旁曲意地解释说:“ 譬如庄内万事待兴,而小女素心 于归之期也迫在眉睫。”   他是一世之枭雄,自得悉了幽冥教主的前身乃何许人以后,就不再作无把握的冒险,因 此才有上面的说词。   “你们都有困难,难道我就没有?”   “供奉功高名大声望隆,只要供奉的旗马一到,幽冥教主必会尊重供奉,听取供奉的意 见,那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石镜涛左一声“供奉”,右一声“供奉”,最后又奉上了一项高帽子,真教人难以消受 啊!   “叔爷,你走一趟嘛!”石子材又及时地加上酱醋,他夹缠胡赖地重复说:“叔爷,你 就走一起嘛!”   “好啦,好啦,烦死啦!”龚天佑没好气地说:“就算舍命酬知已,也总得让我休息几 天,静养几天呐!”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石镜涛奉承地,也欢畅地说着。   在石镜涛父子相互央请之下,龚天佑终于点头答应了,但是,到他出门动身的时候,那 已经是暮春季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