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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燕惊龙 🥳
飞燕惊龙
第一回 白衣少女     “渔舟逐波受山春,两岸桃花来古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书清溪忽值人……”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罢?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辩仙源何处寻。”   以上两折乐府,是唐代大诗人王维所作,用来描述天下闻名的桃花源。   这片人间乐土,在湘北沅陵和桃源之间,由洞庭湖乘船沿沅江逆水而上,过常德、桃源,经张家湾到水溪,弃舟登岸,满山桃林掩映着一座规范宏大的的庙宇,那是后世修道人所建立的玄都观。   这正是阳春三月,桃花努放时节,沅江岸畔,玄都岸外,遍地桃花盛开,如锦如绣,忽然由桃林深处,走出一条白衣少女,左手捧着一束桃花,右手轻提白绫罗裙,碎步轻盈,绕林而出,缓缓向江边走去。   白衣女本来长的就美,再衬着一身雅淡白装,愈觉着迥出尘表,清眼高华,人面花光,相互映照,玉貌珠辉,容光绝世,真个是洛水神妃,出浴的太真。   白衣女走近江边,凝眸望着那急湍江流,嘴角边浅笑盈盈,意态甚得,忽得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几条,投入江心,被急浪旋流一卷,立时逐水沉浮而去,白衣女微微叹一口气,笑容忽敛,一张匀红嫩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幽怨神色……   这当儿,突然由上流急驰来一只小型渔舟,江水急速,小舟如箭,不大工夫,已可见那小舟上站着一个慈眉善目,六旬开外的灰袍僧人,白衣少女看清舟上人后,立时又浮出一脸浅笑,妖声喊一声:“师父……”把手中一束桃花尽投水中,跟着莲足一点,白衣飘风,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子,直向那湍急江流投去,双脚微在水面那束桃花一点,两臂一张,二次跃起,直向那渔舟上僧人身边飞去。   老和尚一声笑道:“十七八大姑娘啦,怎么还这样顽皮。”   说着话,右手抓起渔舟铁锚,猛向岸上投去,老僧臂力实在惊人,铁锚出手,宛如流星飞矢,白衣女不过刚刚落到般上,那铁锚已深入岸上土中,船厂身被急流向下一冲,人如弩箭离弦,横跃过两丈五六的水面。   老和尚回头望着那白衣少女,也向岸上跃来,身到中途,似乎力尽,由空中直坠下来,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猛见她双臂向上一抖,人又飞高八尺,白裙又变成一个车轮大小的圆圈,娇笑声中,落到那和尚身边,说道:“师父,你看我这个燕子穿云的工夫,是不是有了进境?”   老和尚点点头道:“进步是有了一点,只是火候还差,如在强敌环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这样得心应心了。”   白衣女听老和尚不赞扬她,反而说她火候不够,心中很不高兴,小脸蛋儿紧紧一绷,嘟着嘴不再说话。   老和尚慈眉一皱,微现愠色,心中暗想:再这样对她放纵下去,那还了得,不如趁机责骂几句,   煞煞她的野性尔后才好管教。回头看她傍花玉立,粉脸上薄带嗔意,手握辫梢儿,一派娇憨之态,那神情和她母亲生前儿时,一般模样,三十年前尘如梦,往事旧情齐涌心头,一阵伤感,那里还忍心责骂出口,不自禁低声感道:“琳儿,你过来。”   白衣女正自负气,猛听师父低叫,转头一看,只见老和尚身子微颤,目含泪光,心中一惊,啊呀一声,猛向和尚扑去,跪在地下,抱信师父双膝,哽咽着说道:“师父不要气恼,琳儿以后不敢再气您老人家了。”   老和尚挽着她一只右臂,扶她起来,笑道:“玄都观主,一阳道长,是昆仑三老之一,分光剑法天下无法,为造就你,我特定和他约定,各以绝艺互授传徒,他传你分光剑法,我传他徒北十八罗汉掌法,只望你将来能有所成,亲手替你父亲……”   说到这儿,倏然而住,慈眉愁锁,怔神不语,浸沉在往事回忆中。   白衣女看师父神色凄然,不禁大急,拉住老和尚一只手,撒姣的说道:“师父,不要再伤心啦,琳儿说过,以后不再惹你生气了嘛。”   话未说完,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接口问道:“师父刚才提到琳儿父母,这件事多年来一直莹绕在琳儿心头,师父就是不肯告诉琳儿身世,可怜我连生身爹娘,什么样子都记得不得,师父不告诉我,琳儿真要痛心死了。”   说罢,粉脸上泪珠一颗接一颗滚下来。 老和尚肃穆的脸上,也浮现出悲伤神色,轻拂着白衣女秀发,说道:“这件事将来总要告诉你的,现在时机还成熟,你要好好的用心学一阳子师叔的分光剑术……”   老和尚讲到这里,瞥见桃林幽径中,走出来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表绸长衫,粉底薄履,文雅中透着刚健,玉面朗目,晚花生辉,绕林而来,衣袂飘风,他走近老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家师知澄因师伯今天要来,派弟子迎接观外,不想师伯佛驾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来琳儿叨扰宝观,不但妨碍你师父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进境了。   ”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霞琳师妹,聪明绝顶,又已得澄因师伯武学绝传,家师说好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弟子愚劣之质,三月来得和霞琳师妹切磋武技,使弟子获益不浅,怎能说是叨扰能呢?”   白衣少女听那少年赞她,心中高兴已极,不由眉飞色舞,嘴边笑意复现,把刚才的愁眉苦脸一扫而空,侧头凝睇,深情款款的望着那青衣少年,可是那少年却目不斜视,垂手静立,一派拘谨。   老和尚看到眼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琳儿自前年和他见过一面后,常常闹着我要到玄都观来,虽然她说喜欢这里桃花,但这无非是借口之词,看这样子对他一往情深,但人家冷漠神色、似乎对琳儿毫无情意,……忆自己儿时一段情海风波、几乎闹成埋骨荒山,虽然机缘凑巧,得遇高人,因祸得福,学成一身出奇武功,可是回首前尘,恍如恶梦,醒来犹觉情恨枭枭,挥之不去,二十年面壁拜佛,仍不能消除这点痴念,每当午夜梦回,脑际仍然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如今他已经遭人毒手送命,临死前倾吐爱意,含泪托孤,琳儿是她唯一骨肉,如果再她重蹈覆侧,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娘的在天之灵……想到这觉顶门上冒出冷汗,抬头看,西斜春阳,透过桃林照射在霞琳脸上,眉间嘴角,似笑非笑,娇痴无邪,出神的看着那柴紫衣少年,再看人家脸色凝重,浑如不觉,心中暗想:一阳子收这徒弟,真是与众不同的人物,琳儿娇美无匹,玉容如花,他竟是视若无物,这人真是天地间的奇男儿了。   正当老和尚想的神往,那青衣少年又躬身一礼道:“家师候驾丹室,请师伯移步观内吧!”   老和尚点点头,转身绕桃林幽径,向玄都观中走去。 三人刚刚转身走了几步,突闻几声凄厉的啸声传来,那声音恍如伤禽怒啸,夜枭悲鸣,尖锐刺耳,听得人毛发倒坚,澄因大师两道慈眉一皱,转头见青衣少年和霞琳却停住了步,并肩而立,略一沉吟,迳向观中走去。   那啸声愈来愈近,已听到呼喝叱咤的声音,蓦的啸声忽停,隐隐传来了金铁交鸣之声,想是双方已交上手。   青衣少年剑眉一锁,心想:这玄都观外,沅江水面上一向平静,这声音听来似乎岸边,难道真有强盗敢在玄都观外面打劫商族不成,这倒不能不去看看了,心念一动,立时转步向江边走去。   霞琳童心示退,最爱热闹,一见青衣少年向江边走去,那里还能忍耐得住,娇喊一声:   “杨师兄等等我,我们一块走!”   那青年少年听她叫得亲热,停步回头,见她如飞跑来,满脸欢愉,娇戆可受,心中一阵感叹。   就在这刹那间,前面桃林幽径上跑不定过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单刀,身后紧追着两个老者,三人来势都快,疾如流星飞矢,不过转眼工夫,已近两人,猛见追的较前那位老者,扬手打出一蓬银芒,全中那满身血污提刀大汉背上,那大汉虽中暗器,仍是拼命急跑,一眼望见拦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立即高声喊道:“快去请玄都观主。”   那大汉说话,脚下略慢一步,已被身后两个老者追上四掌齐出,直似排海倒海一般,那大汉一个身子,被震飞起七八尺高,砰然一声,摔在地上。   口中鲜血直喷出来,路旁两株碗口粗细的桃树,也吃那两个老者掌力震断,满天桃花辨直洒下来,犹如降下一片花雨。   青衣少年看那两个老者掌势这等威力,也是心惊,不过听那大汉在中掌之前,叫他去请玄都观观主,想必和师父有些渊源,动了救人之念,无暇想到利害,两足在地上一蹬,飞身而起,横落在那两个老者前面,挡住去路,这时两个老者看那提刀大汉,连中龙须针和排山掌力,已倒栽在地上,也不再怕他逃走,表衣少年纵身一挡,两人也就同时收信脚步。   这青衣少年名字杨梦寰,是玄都观主一阳子的爱徒,一阳子是昆仑三老之一,以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杨梦寰追随一阳子十二寒署,已得昆仑派大部真传。   杨梦寰纵身挡住两人,定神一看,不禁吓得一跳,见两人都是五十以上的年纪,靠东面一个生得八字眉,三角须,一张阴阳脸左面黑,右面白,留一头三坟多长的蓬发,西边一个面色倒是很白,只是没有一点血色,好象死过几年人还魂复生一样,鄂下留着一绺黄须,望面而生寒。   霞琳一见杨梦寰纵身拦挡,怕他一人吃亏,也跟着一跃而上,等她看清两人生的怪的模样后,吓得啊啦一声!向杨梦寰怀中偎去。   那张阴阳脸的怪人,冷笑一声问道:“你们两个男女娃娃,是玄观道主的什么人?快些闪开,不要碍事!”   杨梦寰心思机敏,见刚才两人掌震桃树的威力,心知这两个形状丑怪的人,不是江湖上负盛名的大盗,就是风尘侠隐之流,目前摸不清人家来路,自是不便开罪,何况自忖非人对手,只有先用话稳住对方,耽廷时刻,等候师父到来再说,心念已动,立时低声对倚偎身边的白衣女道:“琳师妹快去请师伯、师父。”   霞琳点点翻身向观中跑去,杨梦寰却躬身向两个怪人一揖说道:“晚辈是玄都观主弟子,请问两们老前辈大名尊号,好让晚辈通禀家师迎客。”   那知两个怪人已看透了杨梦寰的心意,同时啧啧两声怪笑,阴阳脸的怪人笑声落后,冷冷地答道:“你这娃儿倒很工于心计,大概你认为一阳的威名,可以震慑住我们……”他话未说完,西边那面色惨白的怪人接道:“老大,你和这娃儿罗嗦什么,我们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说着话,身形一晃,直向那中掌倒地垂死大汉扑去,这种情形下,杨梦寰不出手是不行了,看人家来势如离弦弩箭,快速已极,只得潜运功力,施出天罡掌法中“横江截斗”横里一挡,只听砰的一响,如击败革,杨梦寰整个身子被震飞五六尺远,那面色惨白的怪人,也没想到杨梦寰功力这样深厚,出其不意,也被这一挡之力,震退出三四步远。   杨梦寰身子落地,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昏倒,勉强定住神,再看那受伤卧地大汉,带着满身血污,着地滚过来八九尺远,怒睁着两只大眼,口、鼻中仍不停向外流着鲜血,这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那两个怪人已分左右猛增扑过来,阴阳脸的怪人,口中还说道:“你这娃儿找死,可别你王大爷心狠手辣了。”杨梦寰刚才挡人一下,已感不知,现在两人同时扑到,其势更是凌厉,只要自己再当其锋,轻则重伤,重则殒命,可是他已看出那受伤大汉,必怀有极重要的物件,说不定这物件和自己恩师有着切身关系。事情挤到这一步,杨梦寰无法再顾生死危险,两臂一张,全力迎去,杨梦寰刚一发动,突闻一声断喝:“寰儿快退,你不要命了吗!”   杨梦寰听出师父声音,百忙中急收前冲劲力,施展出“燕青十八翻”的身法,猛一提丹田真气,在半空中横里一翻,饶是杨梦寰应变够快,仍是略慢一步,只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潜力,击中全身,一个身子如断线风筝般直飞起来,一时间气血翻涌,心里一迷,恍惚里身子被人接住,同时一阵香风扑面,觉得胸前有一只手在替自己推拿。   就在杨梦寰身子被两个怪人内家掌力震飞的同时,桃林树顶上破空落下一僧一道,双掌齐出,同时打出内家掌力,两道强猛的劲道一接,立时卷起一阵劲风,只吹得附近几株桃树上花叶粉飞,这一僧一道同觉微微一震,那两个怪人被震得落地后,连退了三四步才拿桩站住。   玄都观主一阳子,回头看爱徒似乎伤势不轻,不由长眉一扬,对着两个怪人喝道:“你们天南双煞,和我玄都观下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到这里取闹,又下这样毒手,打伤我门下弟子,贫道虽已封剑多年,不问江湖是非,但你们这种欺人太甚的行径,是不是逼我启剑出手?”   天南双煞还未及答话,那满身血污大汗突然挺身坐起,指着自己前胸,大声说道:“师父归元秘笈……”   可惜他话未说完,那脸色惨白的怪人,扬手一飞刀射而出,一阳子没想到双煞会突上毒手,警觉要救,已来不及,九寸长的一柄双刃飞刀透胸而过,那大汉已中了一把龙须针,再吃内家掌力震伤内腑,本难已支,全凭几十年内功火候,和他未完心愿所生出的一种精神力量,勉强支持着不即死去,那里还能同再受这致命一击,大叫一声,倒地气绝。   一阳子细看那死去大汉,竟是二十年前自己逐出师门的大弟子蔡邦雄,不由心中一阵难过,激起这位世外高人怒火,冷笑一声,还示及发作出来,瞥见那阴阳脸的怪人,一晃身捷如飞鸟,凌空扑来,攫抢蔡邦雄的尸体。   一阳子这时有了准备,那还容得他得手,大喝一声,一招“风雷交击”猛劈过去,澄因大师也因天南双煞对一个满身重伤的人,再下这样毒手,不由也激起了无名怒火,袍袖一拂“流萤舞空”向那面色惨白的怪人攻去。   一阳子是当代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这时又含忿出手,蓄势而发,内劲外吐非同小可,那阴阳脸的怪人又只顾去他抢蔡邦雄的尸体,待觉掌风袭到,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右掌向后一挥,硬接掌力,只闻一声闷哼,一条右臂,已被震断,身子也被打出七八尺远,撞在一株桃树上,花叶缤纷中,树身一折而断。   澄因大师抢攻那面色惨白的怪人,也是用了全力,借袍袖一拂之势,集全身功力打出,看似轻逸,实则凌厉,那面色惨白的怪人双掌推出一接,立觉被自己打出内力弹回,心知不好,赶忙后退,然已过迟,只感到前胸骤似千斤铁锤一击,一跃坐在地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天南双煞阳阴判官王玄,勾魂无常李通,各接了一阳子和澄因大师一招,都受重创,不过双煞武功都非平庸,负伤虽重,尚不致命,立时一跃而起,阴阳判官王玄仰天一声狂笑道:“玄都观主,澄因大师,两招恩赐没齿不忘,我兄弟如有三寸气在,此仇必报。”   说完后,双煞各发一声厉啸,声如荒野鬼哭,其声难听已极,厉啸声中,身子在桃林中闪了几闪隐没逸去。   一阳子挂念梦寰伤势,澄因不愿多造杀孽,均未追去眼看着天南双煞留下两句狠话,狼狈逃走。   一阳子回头看梦寰脸色逐渐好转,放下心来,移步到蔡邦雄尸体旁边,看他脸上伤痕累累,满是暗器,上下衣裤尽被鲜血浸透,想起过去一段师徒情份,不觉暗然神伤,垂首一声长叹,缓缓蹲下身子,在胸前一摸,早已尸体冰冷,刚想站起,猛然忆起他在中刀身死之前,几句未完遗言,心中一动,伸手一阵搜摸,果然在他胸前找到一个小巧玉器,上面满是血迹,所幸尚未损破,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尺来长的方形长绢,画着一帧山水画。   三座高峰,两前一后排成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中一峰顶倒泻而下,山势雄奇,意境深远,一阳子看了半响,仍是不解,不由把白绢一翻,看背面似是经过人工缝连,心中犯疑两指一搓,原来是白绢双层,经人工缝连一起,一阳子两手轻轻撕开一看,立时一阵伤心,两眼泪落。   一阳子低头望着蔡邦雄尸体,怔怔出神,良久后,又一声长叹道:“可怜你一番苦心,竟难如愿以偿,你虽身死,仍返师门,列入昆仑派弟子!”   玄都观主这种举动,看的澄因大师站在一边发愣。   再说杨梦寰为阻挡天南双煞攫拿来负伤大汉,舍命拦截,幸得玄都观主及时赶到,喝令退避,才未接实双煞掌力正锋,但仍被双煞掌风余力击中,人由空中直摔下来,恰巧霞琳赶到接住他身子,替他推穴活血。   杨梦寰在闪避双煞掌力时,已运内功护住要害,人并未重伤,经霞琳替他推宫过穴,血脉一畅,人便清醒过来,睁眼看自己不半身偎在霞琳怀中,心中一阵感愧,赶忙跃起,霞琳见他跃起时快速矫健,心里一喜,问道:“杨师兄没有受伤么?”   杨梦寰点头答道:“一时闭气,尚无大碍,有劳师妹救护了。”   沈霞琳摇摇壮举,一笑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过话,觉得不对,羞得双颊泛红,低下头玩弄衣角。   杨梦寰看她对自己如此关怀,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暗暗叹息一声,别过头去,正见师父抱起那大汉满身血污的尸体,展望跑来去,说道:“师父,这人是谁,让弟子抱吧?   ”   一阳子见未受内伤,心中略慰,沉声答道:“他是你入门师兄蔡邦雄,快行大礼!”   杨梦寰听得一怔,因为一阳子门下就他一个徒工弟,平时又未听师父谈过,还有弟子,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师兄来呢?看师父脸色凝重,那里还敢多问,师父既叫行大礼只得对那具满身血污尸体,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双手接过尸体。   一阳子回头对澄因道:“让我先葬了徒弟尸体,今晚止咱们再挑灯夜谈,我还要有事和道兄相商,你和琳儿请先回观中一步吧!”   澄因大师被他闹的莫名其妙,又不便开中追问,只好带着霞琳,绕桃林先回玄都观去,这边一阳子带着杨梦寰把蔡邦雄尸体,用火化去,装入瓷坛,葬在观后,一阳子运用大力金刚指神功,在墓上写了道:“昆仑派一阳子入门弟子蔡邦雄之墓”。   葬好蔡邦雄,已到酉时,东方天际,明月初升,清辉似水,映照着万树桃花,一阳子满怀沉痛,缓步回观,数十年恩怨往事,齐涌心头,忽然她回头说道:“徒儿,你师兄当年因一时气忿,误伤了少林派门人,几乎伤了两派和气,被我逐出门墙,但他事后思过向善,千方百计想再返师门,三度跪求丹室,均被我拒绝,当时他指天立誓,泣血苦求说,只要我准他再返昆仑门下,不管我出给什么难题,他都能办到。当时答道,除非他寻得武林奇宝藏真图,否则今生不要再作此想,那知我一句气忿戏言,他却认真起来,二十年来竟被他找到此图,准备晋献求我再收门下,可怜他到了玄都观的门外,却被天南双双煞追踪击毙,你以后技成出师,对好人固是不可妄伤,但对那些江湖中为恶之徒,尽管施下闹辣手吧!”   杨梦寰听得半懂不懂,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师徒两人,缓步明月回到观中,已是初更天气,澄因大师就自等的不耐,本想发作几句,可是玄都观主一脸肃穆沉痛,倒使他不好再出口,呆立丹定室一角,看着老友反常情形出神。   一阳子移步在案前,开了抽斗,取出一个红漆木盒,恭放案上,先肃容跪拜一礼,然后打开,取出一幅图象挂在案后壁上,杨梦寰台头细看,只见黄缎底面上,用白线绣着一个道装老人,背插长剑,栩栩欲活,杨梦寰正觉奇怪,陡闻一阳子喝道:“徒儿快来参谒祖师遗象,拜领昆仑派镇山剑法。”   澄因大师心中凝,赶忙双掌合十向壁上图象一礼,轻轻拉着沈霞琳退出丹室,杨梦寰却对着壁上图象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一阳子等他拜毕,收好祖师图象,郑重地说:“武林中都误为昆仑派分光剑法只有九十六式,其实大谬不然,这套剑法共有一百另八招,其中有十二式为全套剑法的精华,故又称追魂十二式,变化神奇异常,因为我和你两们师叔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这十二招杀手,不传记下代弟子,今夜破例让你参拜祖师遗象,决意授你追魂十二剑,从明天起,我每天传你一招……”   说着一顿,严肃的面色中,略带凄然,叹了一口气又道:“出去,请你澄因师伯进来,今夜月色很好,可和琳儿一起练一会拳脚,没有如唤你和琳儿都不准涉足丹室一步。”   杨梦寰虽觉出事非寻常,但却不敢追问,躬身一礼,退出丹室,澄因正在大殿跨院中,指点琳儿练拳,杨梦寰转告了师父的话,自个儿和琳儿去观外练习拳剑,沈姑娘一听梦寰陪她习剑,高兴地脸上酒窝儿憨笑,那里还有心去向老和尚的闲事。   且说澄因大师步返丹室,一阳子正全神注视玉盒中所藏的白绢图案,玉鼎中香烟袅袅,氤氤飘渺,卓上两支红灯烛,光耀如昼,澄因走近身侧,低头一看,不禁了是一惊。   卓案摊着那幅白绢,绢上横题着三个褪色大字“藏真图”,下面四句似诗非诗的偈语,写的是:                  万功归秘元,一剑神州寒。   苍松筛明月,石上流清泉。   偈语下面画着几座连绵的山峰,挟持着一道幽谷,谷内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谷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宛职撑伞,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条水帘下垂,只是那深涧深不见底,图上也没有显示出洞底景物,一阳子回头望澄因一笑说道:“这帖藏真图是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第一奇宝,百年来为寻这藏真图,不知道毁掉多少江湖高手性命,我却不劳而获。”   说着,又忆起逐出蔡邦雄的一段往事,不觉面色凄然。 澄因大师慈眉一声答道:“武林中传言藏真图,归元秘笈一事,我不过略有耳闻,而且传说纷纭,你们昆仑三子,位列武林名宿,亨誉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必知其中真象,敢请一道其详,老和尚洗耳恭听?”   一阳子微微一叹道:“提起归元秘笈,应回溯三百年前两位奇人,玄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两人一个皈依三宝,一个入了玄门,同怀绝技,世无匹敌,内外功夫都达登峰造极,当时武林中门派分立,分少林、武当两派最盛,弟子众多,华山,昆仑、点苍、崆峒、云山、青城、峨眉七派次之,其余名门名派虽亦各有独特武功,但均无和以上七派相提并论,是时九派均出奇材,极中国武术人才一时之盛,九派掌门人各以正宗自居,相约比剑中岳少林峰顶,各以独门功夫以决名次。”   一阳子接着说:“天下英雄无不存一睹为快之心,少室峰前集武林空前绝后之盛会,九派各推好手三人出场,循环比赛,以定胜负,比剑七日,各派好手各有伤亡,华山、点苍、崆峒、雪山四派首遭淘汰,少林、武当、昆仑、青城、峨眉五派再作决赛,五派人选都是当代精华,一人伤亡,不知要使多少绝技失传,……”说着一顿,又叹了一气。   澄因大师急于要听下文,接口说道:“那比赛结果,究竟是那一派胜了呢?”   一阳子道:“如果真的那一次论剑结果,决了胜负,定了名次,当时虽然要伤亡几位前辈,失传一部分武学,或许能换得日后太平,偏巧在五派高手将要动手之时,玄机真人及时赶到了少室峰顶,力劝罢手息战,不过五派各代掌门人,数百年来都为这次苦恼,好不容易,集各派精英一决名次,那肯就此罢手,玄机真人见劝解无用,立时以一双肉掌挑战五派高手,少林、武当、昆仑、峨眉、青城,都存争胜之心,看他如此狂妄,貌视五大宗派,果然联手攻他,那知玄机真人武功早已入化境地,在五百招内凭一双肉掌打败五派高手,荣获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五派论剑决名次的争执也就此打消,中岳少室峰比剑之会,就这样半途而散。”   澄因大师点点头道:“那玄机真人可算作了一件大善事,使你们五大武林宗派之元气精华都有保留下来,才能有现在武林中这样鼎盛气象。”   一阳子微笑道:“那次中岳比剑被玄机真人技服五派,半途而散,可是五派对名次之事,并未就此息念做罢,相反的更是各自积极钻研本派武功之长,并派弟子,混入别派,偷学他派武学,以备将来二次比剑争名之用,这样一来,各派对收徒一事,都是谨慎非常,资质、禀赋固然重要,身世来历更要查明,以免被别派弟子混入,骗学武功,几百年来这种明争暗斗,无时体止,致形成各派主脑人物均不敢以绝学授徒,可是各派武功却因此日益精进,可惜只是三两主脑人物通其精要,门下大多数弟子,不过略学过一点皮毛而已。”   一阳子叹息一声说:“即使是选传下一代衣钵弟子,也必慎重再三,选了又选,才从千百弟子中选出一二,开坛拜祖,先让他们立了重誓,永卫师门,才肯传以绝学,数百年来,代代如此,各派武学自少室比剑之后,虽然突飞猛进,日益精深,但会的人却是愈来愈少了。”   澄因大师合掌宣一声号道:“名气二字害人不浅。” 一阳子又一声叹息:“就拿我们昆仑派说吧!那次少室山比剑之后,上几代长老,苦心钻研用尽心血,才创出分光剑法,和天罡掌法,可是分光剑法中最精要的追魂十二剑,却不准传授弟子,目前本派除了我和师弟师妹之外,找遍天下武林同道,只知我昆仑派分光剑法有九十六式全套共有一百另八招,那不准授徒的十二招才是全套剑法的精华,我们兄弟妹,相约有言,必要经三人相商之后,选出继承本派的衣钵弟子,才能把追魂十二剑授他,不过我已经改变了心意,拼违我们三人约言,决定把追魂十二剑授予梦寰,这孩子天资禀赋都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他人虽聪明机智,但心地却很纯原厚,十二年来已尽得我所学,如再学会了追魂十二剑后,我这师父也没有什么可传的本领了。”   澄因大师听了一怔问道:“你虽是一片爱护他的心意私授追魂十二剑,可是你们昆仑三子相约有言,以后你如何对师弟、师妹交代呢?”   一阳子放声大笑,其声直似龙呤虎啸,震得丹室内灯焰摇摆,澄因大师听老友笑声特异,似有极度的悲壮,也有着无限的欢乐,老和尚听了一皱眉头,还未来及说话,一阳子忽然停住笑声说道:“事情的关健就在这幅藏真图了,五派论剑中途而废,名次未决,虽都心念未息,可是玄机道人技服五派高手之后,临去留下警句说武术之道,万流归宗,红莲白藕一家人,何苦用来作名、气之争,自相残杀,今后那一派有再存比剑争名之心,他绝不袖手旁观,他本是一片善意,那知却给他本人招惹来一声麻烦 。” 澄因大师开言问道:“象他那样的武功,还会有麻烦不成。”   一阳子答道:“天下之在,无奇不有,玄机真人出奇武学,据闻是从一本拳书上得来,即无师承,也无人教授,他的身世经历,也没人知道,九派比武中岳少室峰之前,江湖上也没听过他,自那次技服五派高手之后,声名震荡了大江南北,受武林推崇为天下武功第一,这个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却害了他。”   澄因大师奇道:“怎么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会害了他呢?”   一阳子摇摇头道:“武林中人,就算内功武学到了超凡入对的化境,视利禄富贵珍宝古玩如粪土草芥,甚到无我无相,戡破情关,灵台净明,但对这名字仍难挣脱,玄机真人以一双肉掌力服五大宗派高手,名声震天下,固然是暂时压服了五派争名之心,消弭了一场杀劫,保留下一些精英元气,其实说穿了,还是为了争一个名字。他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又引动了那时代一位盖世奇人心势,那人不但是女人,而且还是一名沙门弟子,法号三音,佛家讲无我无相,无嗔无念,可是她仍难抛却嗔念无字,在玄机真人掌服五大宗派高手的第三年,这位三音神尼万里迢迢从阿尔泰山出发,找上了浙西括苍山青岩,要和玄机真人一较武功,青云岩开始了一场惊天地动鬼神的恶斗,两人武功真进了仙境,力拼了三天三夜,对折五千余招,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以上各以上乘内功相拼,到最后闹了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伤都重,对坐运功调息,这时候两人都知难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两人又都没弟子,遂把绝世武学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藏在括苍一座石洞中,命名为归元秘笈,意思是说天下武学,万流归一宗,千变不离其宗,秘笈完成后,又绘了一幅藏真图,埋藏在两人交手的青云岩上,这件事流传到今已三百余年,武林各门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归元秘笈,就是超然于门派之外的隐侠高人,江湖上一班绿林大盗,也都竭尽全力,寻找秘笈,听说这幅藏真图百年前为一位江湖独脚大盗寻得,可是凶杀惨祸立至,偷觑归元秘笈的人太多,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只要一被人闻到风声,必难免凶杀惨祸,此图辗转流落百年,不知伤了多少人的性命,迄今未闻归元秘笈被人寻得,蔡邦雄不知从什么那寻得此图,天南双煞想必是为夺这藏真图,追了到玄都观来。”说罢,又是一声长叹,面上神色凄然。   澄因问道:“藏真图现已落你手中,你准备怎么办,也要去寻那《归元秘笈》?”   一阳子答道:“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徒儿,就是准备把这堆老骨头,葬送在括苍山里,三百年来各派之所以和平相处,其实都在集全力搜寻归元秘笈,不管那派寻得,武林杀劫立起,近百年来华山派一支独秀,自八臂神翁闻公泰接掌门户之拍,更是能人辈出,日渐强大,对少室同比剑之辱,无时忘怀,天龙帮崛起黩北,短短几年其势已及江南,天龙帮主李沧澜与其属下红、黄、蓝、白、黑五旗坛主,本都是息隐风尘的奇人,嗔念一动,竟置数十年清修之身不顾,组织天龙帮,网罗江湖上无门无派高手,企图在江湖九大门派外,另坚一支,目前江湖局势,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其实骨子里剑拔弩张,看来二次比剑定名之争,为期当在不远,这归元秘笈关乎今后武林命运,万一所得非人,后果的悲惨实难想象,为着这一关系,我不得不上括苍山一尽人力,是成是败自难预料,不过这件事非我一人力量能办,有心约你一行,可是你这和尚自命清高,不知是否愿这次风险,如果你不愿去,我也没法强你所强,等我传过寰儿追魂十二剑后,就要动身,现在听你一句话,是不是愿去?”   澄因大师低头沉吟了一阵,答道:“此事有关武林后日劫运,老和尚自难推逶,再说我活了六十多年,生死了算不了什么,只是霞琳这孩子我放心不下,好孤苦无依,又身负血海深仇,……”   澄因大师说到这儿,一阳子微笑接道:“琳儿的事,我已代你筹谋,如果你愿让她投入昆仑派中,可由我写封荐入我师妹慧真子门下,天南双煞负创逃去,藏真图风声已泄,玄都观势难久留,不出一月必有人找上门来,在我们动身之前,必先让这两个孩子离开。”   澄因大师笑道:“她能投入昆仑门下,造化不浅,老和尚埋骨括苍山,死而无撼,不过话说得前头,霞琳身世牵扯到一件江湖仇杀恩怨,她娘临死留下血书,要好长大后手刃元凶,这件事我不能瞒她一辈子,势必要让她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将来要是给你们昆仑派惹上麻烦,可不要怪我老和尚事先没有说明。”   一阳子正色问道:“沈姑娘是不是蓝衣秀士沈士朗的女儿?”   老和尚面色一变道:“怎么,你……知道这件事?”   一阳子叹息道:“十五年前沈士朗夫妇遇害潜山的一档事,江湖上早有传言,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身世,害死沈士朗夫妇的百步飞钹齐元同,已投归天龙帮内,现掌红旗坛,报仇这件事只有等待机缘,妄动不得,你早告诉她,是害她。”   澄因大师慈眉徒一展,双目神光闪动,接道:“这么说,只有我老和尚替她出面,斗斗齐元同了。”   一阳子微微道:“你斗齐元同,我不信你不致失败,问题在天龙帮人多势众,海天一叟李沧澜,确为近代武林中杰出怪才,你大概听说他一拐服四丑的事吧!川中四丑在鄂、蜀一带绿林道上,算得上最难惹的人物,武当、峨眉、青城三派弟子,屡次围歼均难如愿,为此三派还伤了不少高手,李沧澜路过鄂西,无意中遇上了四丑,一夜工夫折服了四个魔头,把他们收罗到天龙帮中,这件事三年前曾盛传于中原武林道上,照目前情势发展下去,天龙帮实大有驾于九派之上的趋势,如果我看法不错,十年内武林中有大变化,也许各派精英都要毁在这次浩劫之中,沈姑娘报仇之事,何必急在一时,她即已入昆仑门下,我们昆仑三子自是不会坐视。”   老和尚长长的叹叹气道:“本来我已是世外人了。因为琳儿这一点恩怨纠缠,竟自无法摆脱,看来一个真想要到无嗔、无念的地步,谈何容易,即不能躲避尘世,还谈什么飘然世外,我这就回遮阳寺打点一下,老和尚要是死在那括苍山,总不能让遮阳寺没有了住持方丈,三天后我再来玄都观,借机把我压箱底的十八罗汉掌,最后几招传给你徒弟。”   说毕,霍然离然,两双宽大袍袖一抖,人已离了丹到,接着一个腾步,宛如巨鸟增凌空而去。   三天后澄因大师果然又来,只是手中多了一柄禅杖,一僧一道尽半月工夫,把追魂十二剑和十八罗汉掌,传授给杨梦寰。   因为那十二追魂剑是昆仑派中最精妙的招数,沈霞琳在未拜列昆仑门墙之前,一阳子是自是不能传授。   十八罗汉掌,沈姑娘早已学会,所以这半月中最忙的还是杨梦寰一个,白天习掌,晚上练剑,那追魂十二剑虽只有十二个招式,却是繁杂异常,一招出手,后面十一招变化都藏在那一招之中,杨梦寰学了半月,才算勉强学会。   一阳子急着要赶去括苍山,无暇再待徒儿习练纯熟,就把梦寰和霞琳唤入丹室,取出两封信,交给梦寰说道:“你已追随我十二寒署,也该回家一趟看看你爹娘,省亲之后不必再到玄都观来找我了,把这封信送上昆仑山金顶峰三清宫,亲交你两位师叔拆阅。”   杨梦寰接过信,拜伏丹室,十二年师恩似海,一旦别离,不禁悲从中来,伏地流泪不止。   一阳子笑喝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这样哭哭啼啼那里有丈夫气概,快起来吧!   ”   杨梦寰只得站起,垂手静立一侧。   澄因大师抚着霞琳秀发道:“你一阳子师伯怜你孤苦无依,已准备你列身昆仑门墙,此去金顶峰拜师,要好好用心学习武功才好。”   说过几句话,慈眉微锁,一脸暗然神色。   沈霞琳听得一怔,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里,涌出两眶泪水,问道:“怎么,师父不要琳儿了么?”   澄因大师勉强一笑道:“你能拜在昆仑门下,是天大的造化,怎么这样大孩子了,连一点世故都不懂。”   霞琳又问道:“那么琳儿要一个人去昆仑山了?” 一阳子微笑接道:“和你杨师兄一块去!”   小姑娘一听说和梦寰一起走,笑颜顿开,站一边不再说话。   一阳子从澄因大师手中接过一个白布小包,交给梦寰说道:“此物必须珍藏,亲交你三师叔手中。”   杨梦寰接过藏入怀中,一阳子又吩咐道:“你到家后,可留住一月,再赶赴昆仑山金希峰三清宫去,一路上要好好照顾你沈师妹。”   杨梦寰躬身答应,一阳子立即催促两人动身登程,两人当天上午就离开了玄都观。   杨梦寰和沈霞琳走后不久,一阳子就观中几个道人叫到了丹室,这玄都观规模虽大,香火却是不盛,除了桃花盛开时节,偶有游人来此赏玩之外,平时就很少有人到此,观中除了一阳子和杨梦寰师徒之外,就只有四五个打杂的香火道人,玄都观主交代了几个香火道人几句,产即和澄因大师飘然直奔浙南括苍山去了。   且说杨梦寰和沈霞琳,拜别了一阳子和澄因大师,离开了玄都观,乘小舟沿沅水而下,这一带河狭流速,小船如箭,杨梦寰掌着舵坐在后梢,低头看着小面上几面桃花,逐波浮沉,沈霞琳站在他侧面侧,回顾那渐渐消失的万株桃树,脸上挂一份微微的笑意,眼眶里却含着两溺泪水,似有无限的欢愉,也有着无穷伤感受。   直到船过剪家溪,玄都观景物全失,她才慢慢转过头看着杨梦寰问道:“杨师兄,你到过昆仑山么?”   杨梦寰摇摇头答道:“十二年来除了师父带我回过两次家,探望爹娘之外,就没有离开玄都观。”   沈霞琳嗯了一声,贴着他身边坐下,说道:“我不大记事的时候,就被我师父带到遮阳寺,十几年除了遮阳寺和玄都观,我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师父又一直不告诉我的身世,我想我的爹娘一定是不要我了,要不,这多年来他们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女儿呢?”   说过话,抬起头,望着天上悠悠白云,两行泪珠儿漱漱落下。   船如奔马,劲风拂面,沈姑娘身上幽香袭人,杨梦寰面对玉人,感慨万千,看她一脸戚苦神情,不禁心动,很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那里说起才好,一时也怔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霞琳缓缓低头,猛见杨梦寰发愣模样,不由一惊,连忙说道:“杨师兄!我说了错么?”   杨梦寰先是一怔,继而一笑说道:“没有。” 霞琳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出神发愣呢?”   梦寰道:“我想劝慰你几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对。”   霞琳嫣然一笑,愁容尽敛,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伸手把住舵说:“休息一会儿,让我掌舵吧?”   杨梦寰不忍拂她好意,只得让他。 天色已快要入暮的时候,已到了洞庭湖中,看烟波浩翰,帆影千叶,停泊湖中的渔舟,晚霞里饮烟袅袅,渔家女布衣赤足,坐船头补网谈笑,沈霞琳那见过这等景物,眉飞色舞,她玉腕摇橹,单从那停泊渔舟最多处,穿绕而过,她看人家,别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她的身上,觉得一个娇柔美丽的小姑娘,那来那大臂力,摇橹裂波,其快如飞,沈姑娘小时候就被澄因大师大师送入遮阳寺,很少和生人接触,心洁如玉,虽然千万道目光齐注着她,她竟是毫不畏惧,仍然运橹拔水,穿绕渔舟而走。   蓦地里,两只梭形快艇,分左右急驶而来,猛向沈霞琳和杨梦寰所乘小船,小姑娘正玩得高兴,猝不及防,眼看右边快艇就要碰上小船,杨梦寰猛的伸出右臂,单掌迎着急来快艇,潜运真力,一挡一拔,梭形快艇被一拔之力,打旋斜过一边,沈霞琳了自惊觉,右腕用力摇橹,翻起一个水花,小船骤然冲起八尺,裂开了一道水痕,避开左边快艇,耳闻快艇中传来几阵冷笑,破浪如飞而去。   沈霞琳目视两般快艇走去,越想越觉气忿,掉过船头,就要追赶,杨梦寰却低身说道:   “算了,他们船快,我们追不上!”   沈霞琳茫然问道:“我们又没有招惹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欺侮我们呢?”   这一问,问的杨梦寰瞪着眼答不出话,为什么?连自己也不明白,怔了一怔答道:“我常听师父说,江湖无奇不有,这了算不了什么大事,我们还是赶路吧!”   霞琳点点头一笑,挂上风帆问道:“寰哥哥,我们往那里走呢?”   杨梦寰听她越叫越亲热,干脆由杨师兄变成了寰哥哥,不禁呆了一呆,心想:看样子她对我越来越情意愈深,师父叫我好好照顾她,话中含意深刻,这位小师妹本来生性娇蛮,连他师父澄因大师都不怕,对自己却是处处迁就,丝毫不肯违拗,可是自己心目中中有爱侣,势将辜负她一片深情……他心里想着,抬头看霞琳正低头望他,秀目里情思无限,一阵感伤,低声应道:“往东走,今晚上如果风顺,明天就可以到我的家了。”   沈霞琳转舵扬帆,小般破浪东进,她却在梦寰对面坐下,皱着眉头问道:“寰哥哥,你家里都什么人,不知道伯母会不会喜欢我,我从小就没有爹娘管教,变成个野丫头了。”   杨梦寰听得一凛,淡淡答道:“我妈妈最是慈爱,她一定会喜欢你!”   霞琳双眉一展,笑道:“真要这样,我就变得最听话,不要让她生一点气。”   说过话满脸笑容,转身伏在般上玩水,杨梦寰只看得心中冒上来一股寒意。   洞庭湖纵长三百余里,碧波如镜,茫茫无涯,风帆荡漾,船行颇速,沈霞琳意怡神快,纵目四望,沧茫暮色中渔舟如梭,不少船上也燃起灯火,乍明乍暗,如千百万只流萤舞空,杨梦寰却无心欣赏暮色湖景,抱膝坐在船头,心潮汹涌,起伏不定。   忽然,一只双桅巨船,扬帆而来,不大功夫,已追近杨梦寰的霞琳所乘小舟,同时右侧又急驶过来四只梭形快艇,沈霞琳从舱中取出两把宝剑,一把给送梦寰,说道:“寰哥哥,你看他们又来了,这一次不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他们还以为我们好欺侮呢?”   就在霞琳说话期间,四只梭形快艇,已一字排开,拦在小船前面,每只快艇头上都站着一个短装大汉,杨梦寰也有点冒失了,接过沈姑娘手中长剑,冷笑一声,问道:“杨某人和各位素不相识,我们又不是腰缠万贯的商族行贾,各位这样苦苦相逼,却是为何?”   左首第二艘快艇上,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笑应着:“二位如果是富商行族,我们了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请问你朋友一声,和玄都观主一阳子是怎么样称呼?”   杨梦寰面色一变,厉声答道:“玄都观主是我恩师!你们要怎样?”   那大汉又笑道:“一阳子老前辈威震江湖,对他老人家弟子怎么样,我们还不敢,不过我们总舵主久闻昆仑派剑术天下无敌,想借机和二位交个朋友!”   杨梦寰看人家说话的很客气,一时间也没法子发作,皱下剑眉答道:“杨某人初离师门,不懂江湖上的规矩,贵总舵主既愿折节下交,杨梦寰当得拜见。”   那大汉点点头道:“大侠高足,确是不凡,杨兄看起来倒不像初涉江湖,我们总舵主不敢有劳大驾,他已亲自赶来了!”   那大汉说着话,伸手向右边一指,杨梦寰转头看去,只见一艘双桅大帆船上,船门大开,里面灯光辉煌,耀如白昼,舱门外对站着四个彪形大汉,青一色密扣对襟短装,白裹腰倒赶千尺浪,怀抱着厚背薄刃鬼头刀,舱中间虎皮金蛟椅上,坐一个身躯修伟,五旬上下苍白长须拱手一笑,道:"无故拦舟,惊忧清兴,请过舱中吃杯水酒,聊谢失礼之罪!”   处此情形,杨梦寰自是推辞不得,回头低声对霞琳道:“佩上宝剑,我们一起过去。”   说毕,首先一跃登上大船,沈姑娘紧跟在梦寰身后也落上船头。   长须老者望着四艘快艇上大汉,说道:“你们看好客人船只,如果稍有损坏,就不准再见我!”四个大汉当胸一立,对老者一躬身,快艇立时散开,长须老者才回头对杨梦寰道:   “属下无知,言语开罪之处,望勿见怪,舱中已备水酒,请入内小饮几杯如何?”   杨梦寰长揖答道:“晚辈初涉江湖,不懂规矩,承蒙邀宴,何幸如之,敢请敢请教老前辈上姓尊名,以便就教?”   那老者手捋长须哈哈大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和一阳子和一面之缘,承他仗议相助,我才多活了这几十年,我们先后舱中吃几杯,我还有事请教。”抱拳肃客。   杨梦寰步入舱内,四个抱刀大汉躬身行礼看舱中布置的金碧辉煌,华丽已极,紫檀雕玉花八仙桌,早已摆好香茶细点,两个青衣童子垂手侍立一边,长须老者让梦寰和霞琳落了座位,望着沈姑娘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昆仑门下弟子么?”   霞琳大眼睛一转,答道:“怎么不是!我和梦寰哥哥都不会喝酒,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完,我们还急着赶话呢。”   杨梦寰听得一皱眉,长须却捋须大笑道:“好啊!姑娘快人快语,不失为巾帼侠风,二位行址何处,我顺便奉送一程,这样既不耽误二位行期,又可长夜清谈。”   杨梦寰接口答道:“我们准备在岳阳登陆,只是不敢有劳大驾。”   长须老者摇摇头笑道:“一夜风帆,何劳之有。”   说过话,吩咐舱门外四个抱刀大汉,张挂双帆直放岳阳,又令两个青衣童子收了茶点,换上酒菜,和梦寰、霞琳对酌起来。   杨梦寰和沈霞琳都不会喝酒,喝了几盅,停杯不吃,长须老者也不硬劝,只管自己酒到杯干,一连喝了有百杯以上,才放上洒杯,和梦寰谈些江湖奇闻,绝口不提一句正事,杨梦寰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邀晚辈登舟时,曾说过有要事赐告,现已酒醉饭足,愿洗耳恭听教言?”   长须老者叹了气道:“令师对我有救命之恩,二十年愧无一报,日前传言令师得了武林奇宝藏真图,致引起各派高手云集湘北,风声初传,来人已是不少,大概这几天中三湘水在上就要掀起一声争夺藏真图的风波,为了这幅宝图,百年来不知葬送了多少武林高人的性命,江湖恩怨仇杀,常常要波及数代,你既是昆仑弟子,难免不被波及,此事真象如何,我也不敢断言,实不相瞒,老朽也是为藏真图奉命而来,二位早离是非之地,不失上策,令师一代剑侠,必有自保,不过二位今后行藏,应求隐密,炫技自露,无疑是自寻烦恼,江湖机诈,一言难尽,为求达目的,其手段惨醋已极,我能奉告二位的也只有这些,咱们再见面敌友难料,我送二位这一程,谈不上报答令师恩德,只能算聊表寸心,如不是机会巧,被我属下先察觉两位行踪,要落在别人眼中,不但要会给令师增加无穷麻烦,二位恐怕也要吃苦头了。”   长须老者一席话,听得杨梦寰又惊又急,忆恩师近半月神态,确实有异,想必和那死去师兄蔡邦友身上搜出的白绢有关……再想师父要霞琳和自己离开玄都观的神色,似很急促,前想后想,这件事八成是实,抬头看霞琳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脸上却是一种茫然无措神色,似乎她把一切祸福都信托在自己的身上。   杨梦寰想了一阵,剑眉微挑,一脸坚毅神情,笑道:承蒙老前辈如此爱护,杨梦寰铭感肺腑,家师是否得到藏真图一事,晚辈实无所知,恕难奉告,各派高手云集湘北,准备对付家师和晚辈,那是别人的事,晚辈幼禀恩师慈训,素无犯人之心,但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却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事情如迫到头上来,纵然是刀山剑海,晚辈也无所惧,老前辈奉命到此,求藏真图,留晚辈同舟夜谈有所不便,我这就告辞了。”说过话,起身一揖和霞琳向舱外走去。   猛听那长须老者纵声笑道:“一阳子豪气干天,杨老弟尽承师风,昆仑门下果是不凡,老朽佩服得很,难得这一夜清谈,何以竟决求去,顺风扬帆,天亮前可达岳阳,今宵一别,日后敌友难分,我们再有机会碰面机会,说不定我要讨教老弟分光剑法,无论如何请二位受老朽相送一程,也让我聊尽一点心意……”一说至此攸而住口,长须颤动,面色凄惶,似有着无限伤感。   杨梦寰知他此刻心中难过已极,既图报师父当年救命之恩,又不能逆命行事,看他满脸痛苦神情,倒不便执竟而去,微笑着重返舱中,落座说道:“老前辈留客情切,晚辈们只好叨扰了,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属寻常小事,老前辈尽可不心为家师当年相助小惠,感到左右为难,再说就是老前辈放心不问藏真图事,别人也不会放过晚辈师徒,不过这藏真图是否真的落在家师手中,晚辈确未听家师说过!”   长须老者叹口气道:“杨老弟见识不凡,几句话确不是平常人所说出口,老朽又有幸看见一代人间伟丈夫……”   说道一顿,又道:“不管怎么样,老朽总是愧对令师,天龙帮规令禁严,来的人又不只老朽一个,二位多珍重!”说完,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此后,两人都不再提藏真图事,秉烛对坐,尽谈些江湖怪闻,沈霞琳坐在梦寰身侧,时而静听那长须老者讲话,时而秀目含情,深注着梦寰微笑,灯光下看她,愈觉得秀美绝伦,这丫胸无城府,心若莹玉,她见寰哥哥谈笑自若,竟也是无忧虑神色。    第二回 险谷剑影     双帆张风,船行快速,到东方曙色微露已抵达岳阳岸边,长须老者送梦寰、霞琳登岸,回头看,那四只梭形快艇,如飞而来,左面一只快艇上后面系着梦寰、霞琳原乘舟,长须老者直待那小舟靠岸后,才拱手作别,笑道:“老弟多珍重了!”   杨梦寰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还未开口,人家已跳上大船,扬帆而去,四只梭形快艇,紧随后面,不大工夫,已消失在茫茫烟波之中。   杨梦寰检点船厂上随带衣物,果然丝毫未动,略一收拾,和霞琳弃舟而去。   这时天色尚未大亮,行人绝迹,两人展开轻功纵身法,快愈狂奔怒马,不过一顿饭菜工夫,已走了二十多里,抬头看,只见三面浅山环抱着一座小村,村前面一溪清流,水声潺潺,村西边山跟下,佳木葱龙中隐现出一堵红墙,杨梦寰遥指那红墙笑着:“那红墙中就是寒舍,家父二十年前自宦海隐退,就在这东茂岭安居了下来。”   霞琳转头一笑,答道:“这地方很好玩,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到那条小溪里去捉鱼好么?   ”   两句话,听得杨梦寰脸上变色,心里一阵疼痛,表情呆滞,半天说不出话来,眼前立即涌现出儿时和表姐玉绢捉鱼溪中的情景,玉绢比他大三岁,很小就死了父母,梦寰母亲以姑妈收养了玉绢,两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日夕一块儿游戏玩耍,玉绢对梦寰的爱护的无微不至,梦寰对玉绢那更是言听计从,从牙牙学语到略通人事,吃饭读书都一步不肯离开,玉绢秀慧过人,在梦寰小心眼里成了天人,赤子心中情苗早植,当梦寰八岁被一阳子带到玄都观中学艺,这一别就是十二寒暑,虽然这期间杨梦寰也回来过两次,但这两次他都是同师父同来,小住两天就走,和玉绢见面谈话的机会实在太少了,第二次回家是前年,那时杨梦寰十八岁,玉绢已二十一岁,小丫头变成大姑娘,愈觉着娴雅透逸,他趁梦寰初回之夜,一阳子和姑丈在客厅挑灯夜话,差小婢银瓶请表弟会晤深闺,两个人都大啦,见着面都有点儿腼腆忸怩,相对无言,默坐良久,最后还是杨梦寰吞吞吐吐说出来想念深情,玉绢含羞流泪劝表弟用心学习武功,她说:一阳子世外高人,能遇得这样师人父千载良机,不要为想念她而分了心神,不管杨梦寰那一天艺满还家,十年,百年,她都会耐心等待,这句话曾说出以身相许,杨梦寰聪明人,那里会不明白。   半宵清谈,许下了山盟海誓,第二天杨梦寰又随恩师回玄都观去,如今和霞琳一道回来,恐怕要引起玉绢误会……他想的神往,站在那里忘了走路。   沈霞琳看梦寰停步出神,觉着奇怪,走到他身边叫道:“寰哥哥,你在想什么?”   杨梦寰低头看她匀红嫩脸上满是关怀神情,心里又是一跳,淡淡笑道:“我在想师父…   …”   话未完,霞琳接道:“嗯!还有我师父,将来我投在昆仑派门下,就不能再叫他师父,那要叫什么?”   梦寰笑道:“叫师伯。”   沈霞琳点点头,又是一笑,跟在梦寰身后,向那堵红墙走去。   两人越渡了小溪,又穿过一段草坪,翠竹佳木环绕中出现一座庄院,大门横题着,“水月山庄”四个大字,一个五旬左右老仆正在打扫庭院,回头看见梦寰,高兴的丢了手中扫帚迎了上来笑道:“少爷回来了!老爷昨天还提起少爷,明天正好是娟姑娘的周年忌辰,你们从小在一起长大……”   那老仆话还未完,杨梦寰已听得全身冷了半截,转头问道:“杨福,你说什么?我娟表姐死了?”   杨福摇头叹气道:“皇天无眼,可怜如花似玉的娟姑娘,她倒比老奴先死了?”   杨梦寰打了啷呛,抓住杨福右臂问道:“她怎么死的?”   杨梦寰功力深厚,此时骤闻噩耗,寸心痛碎,不觉抓住杨福右臂,老仆人那里还承受得住,只觉骨痛欲裂,鼻涕泪水一齐流,如何还能答得话,霞琳站在一边,看的又担心又难过,她本是矫稚无邪的大孩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解才对,瞪着眼站在一边发愣。   这当儿,大厅中走出了一个长衫福履,气度高华的老者,留着雪白短须,出了厅门,厉声喝道:“寰儿快些放手,你疯了吗?”   这一喝,杨梦寰由神智昏沉中醒过来,转头看父亲背着了卓立厅外,松了杨福,拜伏地上道:“孩儿给爹爹请安。”   老者先问杨福道:“你受伤了吗?”   杨福用袖子擦下脸,强笑道:“不要紧,老奴还撑得住。”   老者点点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   杨福答应着退去,那老者才看着跪在地上的杨梦寰道:“你二十岁了,怎么还这样莽撞,我要再迟一步,杨福一条右臂还要不要?”   梦寰又叩头道:“孩儿骤闻娟表姐死讯,一时情急失常,实非有意。”   老者叹息一声,道:“娟儿正当青年,死得确可惜,我和你娘都已尽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岂能挽回,你起来!”   说完话,一眼看到霞琳,又低声问道:“那白衣少女是谁?”   梦寰起身道:“是儿师妹,她叫沈霞琳,儿奉师父令谕送她到昆仑山去!”   说话间,霞琳已经走过来,梦寰低声对霞琳道:“这就是家父。”   沈姑娘娇喊道:“伯父。”   便盈盈跑拜下去,老者含笑还了半礼,道:“沈姑娘快起来,怎么可行这样大礼。”   霞琳叩完口站起后,也不知说什么话,望着老者一笑,退到梦寰身边站着。   梦寰的父亲,叫杨璋,本是明武宗年间御史,因宦官刘瑾弄权,乞休回家,隐居在岳州东茂岭,建水月山庄闭门读书,梦寰四岁时在溪边玩耍,被一阳子看见,认为是天生异质,惟恐被别派中人发现带走,随借化募之名,求见杨樟,杨樟见一阳子仙风道骨,知非常人,随廷入客厅待茶,两人愈谈愈投机,订做方外之交,此外一阳子每年总来水月山庄和杨境盘恒几天,渐渐地杨樟知道一阳子是位博通六艺,胸罗万有的奇人,一阳子四顾水月山庄时,杨梦寰已是八岁,一阳子直告杨樟,说梦寰秀逸不群,非宦海中人,杨樟笑道:“我厌倦宦海生活,才隐居在此,根本就有望子成名士途之心,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收他做个徒弟如何?”   这句话正对着一阳子心意,也不再虚伪客气,立时一口答应下来,二天后就带着梦寰回玄都观去,十二年尽授所学,为武林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缔造了一段缠绵感人的情史,此是后文,暂且搁下。   单说杨樟带杨梦寰和霞琳进了大厅,落座后问道:“你师父这一次没有同来呢?你准备那一天再回玄都观?”   梦寰答道:“师父命弟子回家侍奉爹娘,一月后,送师妹西行到昆仑山拜师,不再回玄都观了。”   杨樟笑道:“你既是昆仑门下弟子,一切应遵从师父吩咐,我和你娘都到垂暮之年,什么事都看透了,你表姐死后,你娘更是万念惧灰,什么事都看透,每天守住养心堂面佛念经,连我都不准去打扰她,受她影响,我也动了斩断尘世念头,你娘虽是出身大家,又跟我宦海沉浮多年,但她还是一个慧根深厚的人,我能从名利中醒悟过来,急流勇退,还是你娘的劝告,过去他常对我说,娟儿美慧薄命,相属早夭,恐难活过二十五岁,果然不幸而言中,去年死于天花,你舅父过去任州县正堂,做了很多糊涂事情,本身应了报,又祸及娟儿,因果轮回之说,看来倒不是无稽之谈,你到养心堂去见你娘,明天准备去奠拜一下表姐灵墓,至于你日后行动,我也不愿过问,你师父胸怀万机,他说的大概不会有错,说一定遇上机缘,就遁迹世外了。”说毕,起身对霞琳点点头。   杨梦寰只听得两眼发直,呆若木鸡,看父亲缓步过去,头也不回,说不出什么滋味,他那里知道,杨樟摆脱宦海恩怨之后,一颗心静如止水,水月山庄二十年修心养性,已六根清静,灵台空明,如果说养性修行之深,比一阳子更为过之,这要归功于他宦海隐退后,万念惧灰,一个人到了无慎无念的境界,对生死情忍,真看成过眼云烟,什么事也不放到他的心上了,杨梦寰看父亲背影消逝厅外,不禁落下两颗泪珠,霞琳送给他一方绢帕,安慰道:“寰哥哥,你不要伤心好呢?”   梦寰接过娟帕,擦去泪痕笑道:“走!我们去见我娘”。   水月山庄并不大,杨樟所以取这个名字,无非感叹人生犹如镜花水月,一切功名富贵,都是空幻的意思,养心堂修在一片翠竹丛中,漪漪绿篁传出来声声佛号。   杨梦寰带着霞琳,绕着竹林曲径,走近养心堂,那只是三间茅舍,竹几木椅,打扫的纤尘不染,正中一张白松木八仙桌,坐着一位青衣衣裙美丽的中年妇人,双目微闭,口涌大悲经,杨梦寰紧走两步拜伏地上,道:“娘,寰儿回来啦!”   杨夫人慢慢睁开眼睛,庄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摸着梦寰头顶道:“你回来的正好,明天是她周年忌辰,她死前还掂记着你,明天叫杨福带你去她坟上,她就葬在西山根下,那是你们小时候常玩的地方。”   杨梦寰流泪答道:“可怜绢表姐死时,儿连她最后一面也都没见到!”   杨夫人扶起梦寰,肃穆慈爱的脸上,也泛出悲伤神色,叹息一声,道:“娟儿人虽聪慧,只是生具薄命,她死了倒免去日后受罪,人世间因果累报,强它不得,你也要不太过伤心,那位白衣姑娘是谁?”   杨梦寰还未及回答,霞琳早已拜倒地下答道:“伯母,我叫沈霞琳,和杨师兄同属昆仑门下。”   杨夫人探身扶志她,拉到身边,看她矫稚无邪,一片纯真,心中甚是喜爱,微笑问道:   “你是梦寰的师妹?今年几岁啦?”   沈霞琳点头答道:“我十七岁。”   杨夫人把她轻揽怀中又问道:“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你娘好呢?”   这一问,问的沈姑娘一阵伤心,倚偎在杨夫人怀里,她幼失母爱,十几年来在澄因大师抚养长大,和尚虽然对她百般爱护,但这无法和女人天赋中潜藏的母爱比拟,杨夫人问好娘好,又正触到她伤心之处。   沈霞琳姑娘一边哭,一边答道:“琳儿命苦,从小就没了爹妈,师父告诉我叫沈霞琳,可怜琳儿连爹妈什么样子都记不得。”   她哭的婉转,说的清脆,句句断肠,字字血泪,杨夫人那深的定力,也听得感伤万千,抚着她一头秀发劝道:“孩子,不要哭啦!你妈妈就是活着,也不会跟你一辈子。”   沈姑娘收了眼泪,无限凄凉抬头问道:“伯母,你看看我是不是早夭之象,我会不会和杨师兄的娟表妹一样很早死去?”   她孩子心性,想到就问,也许问得无心,杨梦寰站在那边,却听得心里直冒冷气,杨夫人高暄一声佛号笑道:“生生死死,本有定数,孩子,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沈霞琳眨眨大眼睛,幽幽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就问伯母!”   杨夫人两道仁慈的眼光,深注霞琳良久,答道:“不会的,孩子,你很有福气,不像娟儿那样薄命。”   沈姑娘愁苦的脸上,透出一份安慰的矫笑,得意的转头瞅了梦寰一眼,这孩子就是这样的天真,杨夫人几句话,竟给她无限的安慰。   (录入者的话:对不起,我这本书这里少了一张,只能说一下简单内容,杨梦寰给娟表姐上坟,因悲伤过度而走火入魔,幸长须老者赶到)   说罢,缓步走近梦寰,右掌向背心命穴,左手用推拿手法,活动梦寰当门肺海两次血道,果然不大工夫,听梦寰长长吁了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来,霞琳心中一喜,顾不得对那老者道谢,叫了一声:“寰哥哥。”便两臂齐伸扶起梦寰,她不管身侧有人,很自然的用雪白衣袖,擦拭他眼角的血迹,脸上泪迹未干,嘴角笑意复现。   杨梦寰见霞琳情出至诚,倒也不忍拒绝,只得由她,转眼看见湖中所遇的长须老者,肃容卓立身侧,轻轻推开沈霞琳,躬身一礼道:“老前辈几时到此,絮晚辈示迎大驾。”   他这一说,霞琳才想起给人家道谢,也盈盈万福笑道:“谢谢你啦老伯伯,你救了我寰哥哥。”   长须老者还了梦寰、霞琳一礼,一脸肃穆接道:“我本无救人之心,只是愿乘人之危,杨老弟说过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属寻常小事,其实你师妹照样可以救你,只是他阅历欠缺,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罢了。”   杨梦寰听得一怔,转头看霞琳,她更一脸茫茫不解,瞪着水汪汪大眼睛出神。   杨梦寰本是聪明透顶的人,略一深思,便完全明白,郎声笑道:“即承示警,又蒙救命,老前辈对我已经仁至义尽,足可抵家师当年援手小惠,老前辈还有什么教言,尽管吩咐当面,杨梦寰洗耳恭听。”   老者手持长须哈哈密瓜大笑道:“杨老弟说的不错,我们天龙帮和昆仑派素无恩怨,不过那藏真是武林中第一奇宝,不论是那一门派存有必得之心,洞庭湖船舱中一席清谈,我已对老弟推腹相告,再见面便领教老弟的分光剑法。”   杨梦寰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之所以追寻到此,无非是为藏真图,姑不论藏真图是否落在我们昆仑派中,但晚辈手中确无此物。”   长须老者脸色一变,冷冷接道:“那只有委屈你老弟一趟,去见见敞帮帮主。”   杨梦寰剑眉一笑答道:“这么说,老前辈是准备晚辈擒押贵帮做人质了。”   老者一拂长须道:“帮观森严,老朽做得主,还请你杨老弟原谅了。”   杨梦寰仰起脸大笑道:“昆仑派下弟子,还不敢这样没有出息,老前辈想得不错,恐怕事实上不如你想的容易。”   长须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师侠名盖世,杨老弟自是不凡,我先领教几手高招试试。”   杨梦寰笑道:“晚辈质愚才浅,所有有即的很,老前辈不吝赐教,当得借机学习学习,只是我们两度会面,晚辈不会请教得老前辈尊姓大名,既是动招过手,难道老前辈还不愿以姓名赐示吗?”   长须老者微一沉吟答道:“天龙帮长江总舵尤鸿飞,有个不在入耳的浑号,叫长江神蛟,老弟接招啦。”   说罢右手闪电般向杨梦寰抓去,杨梦寰一闪身避开来势,骤见白影一闪,沈霞琳已自出手,小姑娘武功不弱,一出手连着三招快攻,一只白玉般的小手,直似蝴喋飞,尤鸿飞被他一阵急攻快打,竟被迫退三步了,沈霞琳却收掌说道:“你救了我寰哥哥,我很感激你,但是你要打他,我就不感谢你啦。”   长江神蛟铁青着脸答道:“姑娘武功不弱,但我还不愿和女孩子动手,姑娘请站在一边替你杨师兄助威,我还是向你师兄请教。”   沈霞琳笑道:“我寰哥哥本领比我大多,你怎么打过他呢?”   一句话激起尤鸿飞心头发火,哼道:“你一定要替你杨师兄出头,说不定我先领教姑娘的武学了。”   霞琳答道:“这样最好不过,我要打败了,我寰哥哥当然要出手救我。”   说完,回头望梦寰一笑,白衣飘风,双手齐发,上取眉心,中打前心,掌风飒飒,迅快已极,尤鸿飞长笑一声,双手箕张而出,反扣霞琳右腕脉门,右手掌缘斜切,猛震霞琳左臂,小姑娘不待两招用实,娇躯一转,招式已变,左掌一翻叶底偷桃点向右肘曲池穴,右腕疾沉,化为白鹤亮翘反断左臂,尤鸿飞似乎没有料到沈霞琳招数这样敏捷,几乎被点中穴道,心中大怒,双掌连环劈出,其势直似排山倒海一般,掌风呼呼,一连抢攻了八招。   沈霞琳骤遭尤全力抢攻,一时间应变不及,手忙脚乱,连连被迫后退,尤鸿飞八招攻过,她缓过气来,立时拳脚齐施,全力抢攻!尤鸿飞这八招抢攻,奈何对方不得,暗里听惊,看不出这玲珑可人的小姑娘,还真是有几下子,那里还敢大意,双手展开,和沈霞琳打得难解难分。   杨梦寰在一旁观战,初见霞琳受人急攻,迫的招架困难,怕她吃亏,刚想出手替她,忽见霞琳反守抢攻,衣袂飘飘,身法迅灵异常,她本知沈姑娘已得澄因大师真传,还过究竟如何,还不知道,此刻看她和对敌,拳招精妙,出手之快,竟是不在自己之下,刺、切、点、劈、拿,身法步法,均是恰到好处,一只白玉掌,宛如一对白蝶戏花,不但毫无败象,而且愈打愈快,这就索性背着手看起热闹来了。长江神蛟和沈霞琳对拆了五六十招,仍是半斤八两,胜负难分,小姑娘胜在轻灵巧快,招术精奇,尤鸿飞胜在功力深厚,出手稳实,一时间拳风足影,丈余内花飞沙动。   尤鸿飞一面打,一面暗想,自己在天龙帮中身份不低,掌理长江总舵,领袖天龙帮水陆群雄,今天如败在一个小女孩子手中,还有何颜面见龙头帮主,事情挤到这一步,说不得只有下重手求胜了,他恶念一动,拳招忽变,不似刚才那样急攻快打,出手吐招缓慢异常,但一拳一脚中都带着一股强大大的潜力,这种内家真功出掌发招,势非不可,飒讽掌风震飘起沈姑娘白衣白裙,霞琳吃亏在功力没人深厚,粉脸上已见汗水。   杨梦寰年到情形不对,他想不到长江神蛟竟使出数十年内功火候,拼真气对付一个小姑娘,不觉有点冒火,正要喝退霞琳,猛见小姑娘拳路亦变,看她掌式有点象澄因大师传自己的十八罗汉掌法,但又有很多不同之外,杨梦寰那里知道,这是澄因大师为了造就霞琳,十年苦思苦研,由十八罗汉掌中研创出一套新奇掌法,因为十八罗汉掌是外家功夫,纯是刚猛的路子,沈姑娘人娇力弱,纵然学会十八罗汉掌,也很难把全部威力发挥出来,武功一道求巧、力两字,女孩子受先天体质所限,不适宜练刚劲为长的外家功夫,除非内功练到化气成力的境界,那就无男女之分,以功候深浅,一击立判胜负,可是澄因大师以外家功夫见长,十八罗汉掌本是外家功夫中极高的一种掌法,出手讲求沉实、刚猛,克敌于刚劲之中,霞琳玲珑娇小,自不适练这类掌法,澄因大师才揉合了巧、快两诀,变化成一套“流云掌”,以巧、快来补霞琳刚猛增不足。   沈姑娘施展出“流云掌”后,又和尤鸿飞打成平手,小姑娘一个身子,真似行云流水,飘忽不定,绕着尤鸿飞团团乱转,乘虚捣隙,怪招百出。   杨梦寰冷眼旁观,见两人已打入生死关头,尤鸿飞虽中了霞琳几掌,但他功力深厚,还可支撑,可是他一手,霞琳就必须闪避,只要中上一击,不死就得重伤。   梦寰心知两人打下去,必将两败俱伤,立时一错双掌,飘飘长衫,投入两人掌风之中,施出天罡掌中“分浪断流”,两臂一张,把两人隔开,笑道:“两位素无怨仇,何必一定要拼死活,尤前辈功力深厚,再打下去,沈师妹必败无疑,不如就此收住吧!”   尤鸿飞知道梦寰这几句话是故意对它客气,小姑娘越打越快,真的拼下去,尤鸿飞自问无致胜把握,杨梦寰几句话,听得他心里一阵难过,脸色微微一红,答道:“昆仑派武学,真个不凡,如果我是和令师比武试抬,那就得认输了,不过今天不是比武试招,这倒很难分出胜负了。”   杨梦寰微笑道:“一个拳精,一个功深,扯直拉平,铢两悉称,老前辈如肯替晚辈留步余地,就此罢手,俟杨梦寰西行东归之外,定当随老前辈走一趟,去拜谒贵帮的龙头帮主,说明藏真图的误会,免伤两家和气,如果老前辈一定要动手,晚辈不能替师门保留声誉,这还请老前辈三思。”   长江神蛟眼中神光如电,注视梦寰良久,点点头道:“杨老弟说的不错,尤鸿飞也自知非敌,不过我奉命而来,作不得主,只好请老弟原谅了。”   杨梦寰剑眉一扬,道:“这么说起来,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尤鸿飞还未答话,突闻几声长啸传来,杨梦寰回头看去,四条小影沿小溪飞奔而来,不大工夫,已近三人,杨梦寰隐约辩认,这四人正是在洞庭湖分乘梭形快艇拦路的人,此时全身劲装,佩带兵器,拦在一边。   杨梦寰打量了四个大汉一眼,转脸望着尤鸿飞道:“老前辈早有安排,看样子非逼晚辈动手不可了。”   长江神蛟不理梦寰的话,向那四条大汉问道:“总堂的人都到了吗?”   右边一人,躬身答道:“红旗坛齐坛主和黑旗坛的崔坛主,已联袂赶住玄都观,总堂李香主也到了洞庭湖,她可能也赶来此地。”   尤鸿飞一皱眉道:“怎么连帮主的爱女都出动了。”那人又躬身答道:“据李香主说,帮主对此事重视异常,可能会亲自赶来。”   尤鸿飞脸上隐现忧戚,回头看梦寰气定神闲,若无其事,暗里叹了一声,忆过去一阳子救命之恩,心中感愧无比。   杨梦寰本不愿和长江神蛟动手,见他站在那儿仰脸出神,不知想什么?轻声对霞琳道:   “我们走吧!”沈姑娘点头一笑,随在梦寰身后,两个人缓步向水月山庄走去。   四个虎视一侧的大汉,刚要移步拦击,被尤鸿飞摇手制止,十只眼睛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逐渐消失,长江神蛟才对四个大汉说道:“两人尽得昆仑派真传,真动上手我们也讨不了好处,等我们援手到后,再动手不迟,现在我们埋伏在水月山庄四周,监视两人,不让他们脱梢逃走就行了。”   这四个大汉都是天龙帮长江总舵辖下高手,他们对舵主估敌过高的看法,虽然不服,但天龙帮帮规森严,倒是不敢出言顶撞,右首第二人只问句:“要不要请李香主早来一步?”   尤鸿飞点点头替了回答,那人立左转,躬身,如飞而去,长江神蛟和另三个大汉,也转过身子,向水月山庄走去,他们刚转身走了几步,突闻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尤鸿飞转身看,不知什么时候,那青冢旁边,站着一个老者,鸡皮鹤发,白须如银,穿一件黑香纱长衫,打扮的僧不僧,道不道,手提着一支乌黑油光,上端如蛇形的手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这人并不怎么难看,只是他那穿着打扮,手中握的一支蛇头手杖,看的人心生寒意。   尤鸿飞久走江湖,阅历极深,这人一身打扮似乎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低声约束三个部下道:“不要招惹他,我们走”。   四人转身走了几步,再回头看,那怪人已不知去向,尤鸿飞心里暗想:好快的身法,看来追寻到水月山庄的人已是不少,杨梦寰固然是强敌环伺,步步危机,但本帮想劫持杨梦寰作人质的计划,也要遭到强力阻挠,这样看来那藏真图,也是害人的东西,他无限感慨中,绕过一片竹林,四个人就在水月山庄外面埋伏了下来。   再说杨梦寰到了家里,杨樟正坐在客厅上看书,见儿子和霞琳并肩归来,抬头微笑问道:“拜过你娟表姐的坟了呢?”   杨梦寰答道:“拜过了,儿想早点赶到昆仑山去?”   杨樟笑道:“很好,最好现在就走,你娘那里我代你说一声,我已经让杨福给你们准备好了行李。”   说毕,用手指大厅一角木几笑道:“你们看看还少些什么?”   杨梦寰转头望去,木几上早放着一个包袱,还有霞琳和自己用的两柄长剑,看样子就自己不说走,父亲也要催促自己走了。   梦寰心里一阵感伤,但他知道目前形势紧迫异常,晚走一步,就多一分危机,说不定也要替爹娘招来惨祸,晚走一步,就多一分危机,说不定也要替爹娘招来惨祸,移步取过长剑,背上包衬,跪地流泪拜道:“儿不孝,不能承欢于双亲膝下。”   杨樟起身投书,大笑而出,走出厅外,忽然又停步回头来,这一瞬间,他眼神中流射出父亲慈爱,慢慢说道:“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说完,背上双手,缓步出了大门。   杨福送上饭菜,梦寰那里咽得下去,胡乱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碗筷,霞琳看他不吃,也只吃了一碗,梦寰分给她一柄长剑,道:“我们走吧!”   霞琳问道:“不要去看看伯母?她很喜欢我。”   梦寰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不要了,我们得快点走,再晚了,恐怕走不了。”   霞琳眨了两下大眼睛笑道:“什么事我总是依你。”   杨梦寰佩上长剑和霞琳离开水月山庄,回头望故居惆怅无限,这次回家,来去匆匆,前后还不到两天,可是两天中,就好象经过两年一样,娟姑娘的死伤透了梦寰的心,父亲幕道,母亲学佛,心若枯井,看上去母亲连他这唯一的儿子也不放在心上了,最可怕的还是藏真图的牵缠风波,但愿师门这些恩恩怨怨,不要波及双亲,……他一面走,一面想,只觉着万感交集,心绪如潮,这滋味说不出是苦是恨。   沈姑娘看梦寰脸上神情变化不定,不由皱起柳眉儿问道:“寰哥哥,你在想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好吗?”   梦寰转过头来,看她粉脸渴望神情,心想:这孩子纯真如此,倒也不能太伤她的心,目前处境又危机四伏,一步失错,连她也要跟我受罪,想到这里,精神一振,暂时扫除了一腔愁怀,笑道:“有很多江湖上厉害的人物,要和我们做对,我们必需尽快离开,只要出了湘北,就脱了他们的包围。   霞琳笑道:”这个我也知道,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什么也不害怕。”   说完话,秀目中泪光莹莹,脸上微笑如花,这神情有感伤,也有愉快,看得杨梦寰怦然心动,拉着她一只手笑道:“那我们就快些赶路吧!”   霞琳一眨眼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道:“我不想上昆仑山了。”   梦寰奇道:“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投入昆仑派的门下呢?”   霞琳摇摇头答道:“不是,我怕到了昆仑山,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我就见不到你啦!”   杨梦寰听得异常感动,微笑答道:“你怎么想的这么多,我以后会好好地看待你,快赶路吧!”   霞琳一笑又问道:“那你答应我,要我一辈子跟着你么?”   杨梦寰心里一凛,道:“我象自己妹妹一样看待你。”   沈霞琳一来年幼,二来纯洁,只知道自己喜欢杨梦寰,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闻言又道:“你答应啦!”   杨梦寰点点头,沈霞琳放心的一笑,飞一般向前跑去。   两人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已到了东茂岭的出口,下了这座土岭,就是去岳阳的官道,这当儿路上迎面急驰过来三匹快马,转眼之间闯到山口,最前面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女,肩上斜背着一支长剑,后面两匹马上,坐两个劲装大汉,最后一个,正是霞琳对付长江神蛟时,后来的四个大汉之一。   青衣少女马到梦寰霞琳身前,一收鞭绳,马势缓了下来,最后一匹马上大汉已高声喊道:“李香主,就是这一对男女。”   青衣少女停住马,按鞍打量了梦寰和霞琳一阵,微笑道:“两位都是昆仑派一阳子老前辈的高足吗?”   杨梦寰淡淡答道:“不错,我们两人都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姑娘横骑拦路,有什么教言吩咐?”   青衣少女翻身下马,星波如电,逼视着梦寰笑道:“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名震武林,我怎么敢拦两位去路,只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杨梦寰看那青衣少女年约二十一二,双颊淡红,眉目如画,樱唇菱角,瑶鼻通梁,衬着纤纤柳腰,合度娇躯,算得上绝色美女,只是眉目间透着一种逼人英气,她一面答话,一面逼近梦寰身边。   杨梦寰退一步问道:“姑娘有话只管请说……”   青衣少女截住杨梦寰的话:“我说出来,要是你不答应呢?”   梦寰听她语气逼人,心中冒火,剑眉一挑,答道:“答应不答应,这自然在我,难道你还强迫我不成?”   青衣少女娇笑一声,道:“你倒是很横,你认为我不敢?别说是你,就是你师父我照样敢。”   杨梦寰被激得怒心万丈,冷笑一声,答道:“你是谁?好大的口气。”   青衣少女,柳眉一耸,满脸冰霜,喝道:“藏真图是否落在你在昆仑派手中,如果带在你身上,那就趁早拿出来,免伤和气。”   杨梦寰冷冷答道:“如果藏真图不在我身上,或是我不愿拿出来,你怎么样?”   青衣少女握剑笑道:“那你今天就不想出这山口,不信就闯闯看。”   杨梦寰看不动手是不行了回头对霞琳低声说道:“跟着我闯。”   话出口,健腕一翻,三尺长剑出鞘,一个腾步出去一丈多远,耳际响起青衣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眼前青衣少女飘动,寒光电闪,青衣少女已仗剑拦在梦寰前面,杨梦寰心里一惊,暗思:这少女好快身法,他心中惊悸未定,青衣少女已横剑笑道:“再想想,是不是一定要和我打。”   杨梦寰长剑一推,厉声喝道:“你简直欺人太甚,难道我真的怕你不成?”   话出口长剑随发,一招“寒月沧波”,剑尖银芒闪动,直刺过去,青衣少女横剑一架,双剑交击响起一阵龙呤虎啸之声,杨梦寰只觉右臂一震,长剑几乎脱手,再看那青衣少女也是满脸惊疑神色,秀目深注在梦寰脸上,怔了一会神,才出手还攻。   那边沈霞琳早已和随同青衣少女的几个大汉交上手,小姑娘不象梦寰沉稳,一出手全力求胜,手中剑展开了一阳授的分光剑法,左荡右扫,有求出水神龙,一刹那剑气如虹,光密如幕,昆仑派分光剑法为武林中剑术一绝,出手变化,迅捷如电,凌厉剑风中虚实莫测,十合之后,几个大汉已被霞琳迫得险象环生。   梦寰志在脱身不愿久战,看青衣少女出招精奇,缠斗下去,不是短时间可分胜负,心里一急,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风腾蛟”、“朔风狂啸”、“雾剑云收”三剑连环猛攻,直似风雷并发。   追魂十二剑威势非同小可,青衣少女被迫的连连后退,梦寰逼退敌人后,一个腾步跃到霞琳身侧,出手一剑震飞一个大汉手中单刀,低声对霞琳道:“跟我闯出山口。”   沈姑娘点头一笑,右手剑“分花拂柳”,青茫闪闪,向几个围攻大汉刺去,几个大汉,早就被沈姑娘剑光逼得心慌,此际又被杨梦寰用内力震飞其中一个手中单刀,如何还阻挡得住霞琳,长剑过处,三人纷纷退后,沈姑娘趁势一纵,跃出去一丈多远,和梦寰一前一后,如飞而去。   青衣少女横剑呆立山口,看两人背影消逝,长长的叹息一声,回头对几个大汉说道:“你们去通知尤总舵主一声,就走人家已走出了山口,叫他暂回洞庭湖去吧!”   几个大汉看青衣少女粉脸上冷若冰霜,那里还敢开口,瞪着眼看她纵骑而去。   且说梦寰和霞琳一阵急步,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放慢了脚步,霞琳抬头看天,阴云四合,不禁叫道:“寰哥哥,要下雨了。”   一语甫毕,狂风陡起,接着一道电光,雷声大作,梦寰打量四周形势,不过出了东茂岭三四里路,距岳阳还有一段路程,看天气骤变,大雨在即,不由皱眉答道:“这附近一望野坡,四无村舍,恐怕我们要遭雨淋了。”   霞琳指东方笑道:“你看那面丛林中隐透屋角,我们先到那里避下雨好么?”   杨梦寰顺霞琳手指望去,果见一里外几株大树环绕之中,隐见屋背透出,点点头笑道:   “你很细心,要不然我们恐怕要得被雨打成落汤鸡了。”说话间几滴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儿,已打落两人脸上。   杨梦寰喝声:“快走”两人都展开迅捷无匹的身法,恍似出尘飞隼,掠海海燕,一会工夫,已进从林,看那林中房舍,原是一座久绝香火的庙宇,门漆剥落,乱草杂生,残瓦断檐,异常凄凉,幸好大殿房顶还是完好如初,神案后几座高大神出鬼没象,法身残损,已分出不出供奉的什么神们,两人刚进大殿,外面已雨如注,雷似连珠,这场雨狂暴已极.   霞琳和梦寰坐在殿侧一边,看雨出神,忽然转过头望着梦寰问道:“寰哥哥,你是不是真有藏真图?”   梦寰摇头笑道:“没有”。   霞琳叹了气道:“这些人真是不讲理,你没有藏真图,他们为什么还找我们打架呢?”   杨梦寰听她问的天真,不禁嗤的笑出了声,霞琳瞪大眼睛又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杨梦寰笑道:“我没有说你说的不对呀!”   霞琳满脸迷惘,看着梦寰,秀目中含着两眶泪水,慢慢地把头靠在梦寰肩上,道:“我知道,很多事我都不懂,只要你能告诉我,我就会用心学,将来我大了,什么事都明白,那我就不再问你了。”   杨梦寰遇上这样一位娇稚的师妹,也真作难,看她一眼缠绵凄然神情,不觉心动,伸手拦信她娇躯低声慰道:“你伤什么心呢?我决没有嘲笑你不懂事的意思……”   霞琳转过靠在他肩上的脸儿,满脸泪痕地问道:“那不笑你,而是笑你的广说的话好笑,他们都希望从我们身上追出藏真图的下落,所以就处处截击我们。”(录入者注:原书如此,这一段似乎有误,这段应是梦寰说的)   霞琳眨眨眼笑道:“那他们太笨了,你既没藏真图,他们截击我们有什么用。”   杨梦寰道:“他们准备擒住我们作人质,好逼着我师父献出藏真图。”   霞琳又问道:“这么说,藏真图是在一阳子师伯那里了?”   梦寰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沈霞琳满意地笑笑,又把头靠在梦寰肩上,殿外风声狂吼,大雨倾盆,殿里却是春意盎然,沈霞琳依偎在杨梦寰怀中,柔肌软滑,温香袭人,任你杨梦寰心若铁石,也由不得心旌摇摇,周身俱觉有些异样,低头看霞琳,柳眉舒展,星目微闭,面露笑容,如花盛放,但意态之间,圣洁已极,毫无异样感觉。   杨梦寰本来想推开她,忽的心中一凛,暗想:她只是发乎一片纯情,倚在我怀里是一种很自然的举动,我怎动这样一位纯洁的孩子,心怀邪念,赶紧收敛心神,澄清杂念,一任霞琳依偎怀中。   蓦地里,雷声中传来一阵长啸,杨梦寰推开霞琳,一跃而起,就这一刹那工夫,大殿外已有人笑道:“这场雨恐怕还要下一二两时辰,你看大殿屋顶还好,我们先进去躲避雨再说。”   杨梦寰急拉霞琳,躲在神象后面,两人不过刚刚藏好身子,殿门口一先一后进来两个人。   第一个道家装束,黑袍椎须,身躯高在,紫脸长须,环眼浓眉,年约在五旬以上,肩上斜背一柄似剑非剑,带有双钩的怪兵器,第二个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儒生,此人白面无须,方巾蓝衫,腰中微微隆起,似是带着软兵刃。   两人进了大殿后,先把衣服上水渍抖去,然后坐下,中年儒生先开口:“玄都观主也不是好惹的人物,那藏真图必要经过一番惨烈争夺,据我这几天观察所得,各方面来的高人确定不少,实力最大的是天龙帮和华山、崆峒两派,其它如武当、少林、峨眉等各派,虽也有弟子赶来,但他们首脑人物,还未到,自不足畏,可怕的还是华山派和天龙帮两股,实力最大,听说华山派由八臂神翁闻公泰亲率门下高手赶来,天龙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本人虽没有来,但属下红、白、黑三坛主,都已到湘北,崆峒派来的什么人还不清楚,掌门师兄未到,凭我和师兄两人的力量,似不足和天龙帮及华山派相衡。”   那道人点点头笑道:“师弟顾虑极是,不过事情做法不同,天龙帮和华山派来人虽多,但他们主要人物却集中到玄都观去,一阳子剑术武学,决不在在八臂神翁闻公泰之下,他们去人虽多,纵然可合力击败一阳子,但如果要生擒他,决办不到,我们避实就虚,先擒住他的弟子,然后堂堂正正到玄都观找他,以他弟子性命作质,我料他必肯屈服,那藏真图我们就可以得手。”   道人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大笑,接着殿外出现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灰白长衫,长段如针,手握竹杖含笑而入,进门连混身积水也不抖一下,两道眼神似电,望那道人和中年儒生笑道:“两位雅兴不浅,到这古庙里谈起天来,令师兄没有来么?”   两人细看来的这位老者,正是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闻公泰,心里一惊,拱手作礼,齐声答道:“掌门师兄忙于派中事务,很少下山,我兄弟山野闻人,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不想在这遇上闻兄。”   闻公泰拈段笑道:“点苍派自令师兄接掌门后,声威大振,这固是令师兄领导有方,但二位辅助之力,功不可没,老朽对你们点苍三杰,素来敬佩,久欲赴滇拜访,恨无机缘一行,此时此地,得遇两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黑袍道人接口答道:“闻兄掌华山门户,侠名满天下,这次大驾亲临湘北,不知为了何事?”   闻公泰扫了两人一眼冷笑道:“你这话问的可是出于衷诚吗?两位来意如何,难道还用我说?”   那中年书生淡淡笑道:“彼此心照不宣,深究无益,闻兄,我们还是谈些别的事吧?”   闻公泰冷冷接道:“这样看起来,我们华山、点苍两派是有缘先会了。”   那中年儒生重眉一扬,道:“闻兄弹指金丸,素有武林一绝之称,也许我们点苍双雁有机会钦仰绝技了。”   八臂神翁哈哈一阵大笑,笑发丹田,声如龙吟,只震得屋瓦作响,笑声一落,道:“点苍三雁,名满江湖,老朽能会其二,总算不虚湘北之行,美中不足,是令师兄没有同来,不能齐会三雁,这一点老朽倒略遗憾。”   黑袍道人笑道:“这个大可不必,就是三雁聚齐,也要一一奉陪闻兄。”   八臂神翁面色一变,双目神光闪动,道:“这么一说,老朽倒是要一定领教两位武学了。”   中年儒生笑道:“现在还言之过早,总得碰上节骨眼才行,那时候谁想推辞也推辞不掉,事情没有挤到头上,我们还不应该来个自相残杀,让别人坐收渔利。”   闻公泰点头答道:“这话不错,天龙帮来的人我们都多……”   话到这儿,猛听殿外传来阵阵啸啸声,八臂神翁手提竹杖步出殿外,仰天两声长啸,和那啸音,遥遥呼应,一刻工夫,大雨中飞奔来两条大汉,低声对闻公泰说了几句话,八臂神翁立刻冒雨而去。   闻泰公刚走,中年儒生笑对黑袍道人说:“闻公泰这老儿,必是接到门下的报告,我们盯着报看看出。”黑袍道人点点头,站起来和那中年儒生,一块儿出了大雨,也冒雨追去。   杨梦寰和霞琳藏在神象神像后面,把三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三人走后,霞琳问道:   “寰哥哥,刚才那三人也是找我们的,若是碰上了,一定又得打架。”   杨梦寰听三人刚才谈话,知都是各派宗师高手,一旦遇上,恐怕非人敌手,而且还不知有多少强敌在暗中潜伏,目前处境,真是步步危机,想了一阵答道:“我们就在这庙里等到天黑再走吧,尽一夜工夫赶一程,只要出了湘北,就会摆脱他们的包围。”   沈姑娘是从不反对梦寰的意见,两个就在大殿上席地而坐。   这场雨直下到初更过后,到云散天睛已是皓月当空,梦寰带到霞琳步出大殿,清光流辉中夜光微寒,两人放开腿不避泥水向前急赶,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几里话,离开东茂岭连绵浅山,杨梦寰停住步,看霞琳白衣上尽是泥浆,不由笑道:“看,你要变成泥娃娃了。”   霞琳答道:“我不是娃娃,我大了。”   杨梦寰答道:“好,就算你大了,那你……”   杨梦寰话未说完,蓦闻背后一声冷笑接道:“二位雅兴不浅,还有心情说着话呢?”   杨梦寰回头看,又是白昼和自己在山口动手的少女,不过这时候已改穿一身黑色紧装,玄巾裹发,中缀明珠,纤纤柳腰,束一条白绣汗巾,足束鹿皮小剑靴,背长剑,左腰间跨着一具镖裹,轻盈曼立,姿态欲仙,两只大眼睛秋波如电,脉脉深注在梦寰脸上。   杨梦寰看她似无恶意,笑问道:“姑娘何苦步步追迫我们,我们彼此素无仇恨,难道连一步余地都不肯留么?”   黑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们!我们叫得很亲热,她是你什么?”   梦寰脸一热,微怒道:“你说话要点分寸,她是我师妹,你要逼我没路可走,杨梦寰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   黑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你凶什么嘛!分光剑法我已经领教过啦,要是真的拼上命,我也不见得就一定输给你,你师妹很漂亮,我很喜欢她。”   话答的不着边际,杨梦寰还真是没有办法,瞪了人家转身对霞琳说:“我们走!”   走字刚出口,猛见黑衣少女娇躯凌空使出“八步追蝉”轻功绝技,落在两人面前,笑道:“百里之内,到处是拦截两位的高手,要闯出去谈何容易?”   杨梦寰怒道:“这些事不用管,你要再不让路,体要怪我硬闯?”   黑衣少女颜色一变,道:“你认为真的怕你么?你打听打听,无影女李瑶红怕过那个,我好心好意给你通风,你倒是越来越横了。”   说完话,面色又变缓各,两道炯炯眼神,隐含着无限柔情。   杨梦寰怔了一下神,笑道:“如此说来,是我杨某错误姑娘了,姑娘自称姓李,可是天龙帮李帮主的女公子么?”   李瑶红满脸惊奇问道:“我没有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呢?”   杨梦寰心说我不过是听长江神蛟一句无心之言,想不到这一猜,倒是猜到了,他心里想着,嘴里却答道:“李姑娘大名遍传遐迩,杨梦寰闻名已久,传警盛情留待日后报答,再见了!”   说毕,拉着霞琳,急奔而去。   李瑶红被梦寰拿话一扣,一时间倒是不好拦两人,看他们携手急走,背影逐渐消失在月光中,这位一向纵横江湖,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王,此刻心中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抬头望明月,清光溶溶,不自禁幽幽一声长叹。        第三回 八臂神翁     且说杨梦寰拉着姑娘一阵急走,转过两个弯,前面有一片树林,梦寰放慢脚步,绕林而过,刚刚转过一个林角,猛见路中间站一个骨瘦如柴白须黑衫老者,手握蛇头手杖,矗立月光下,动也不动,夜风吹得他自发和黑杉飘荡,看上去愈觉着阴气森森。饶是杨梦寰胆子够大,也不禁吓了一跳,沈霞琳更是吓得把身躯直向寰哥哥身上倚靠。   杨梦寰定下神,拉着霞琳想从路边绕过,猛听那老者阴森森一声冷笑,说这:“我也懒得和你们两个娃儿家动手,只要你们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那藏真图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不但不加害你们,而且还可以护送你们离开湘北,天龙帮派在水月山庄附近监视你们的潜伏,都被我点了穴道,要不然你们早就碰上了麻烦,不过在这岳阳百里以内,仍散布着很多拦劫你们的高手,大部分都是武林中极厉害的人物,就凭你们两个娃儿家,决闯不过,生死两条路,随你们自择一条?”   杨梦寰心里暗想,这瘦弱白须老头儿看上去,阴气森森,两眼中却神光如电,手里握那根蛇头怪杖,月色中闪着乌光,一望即知是用精钢铸成,曰气又很托大,自然不是等闲人物。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转,立时笑道:“藏真图是什么样子,我都没有见过,如何能说得出在哪里?”   白发老者又一声阴惨惨冷笑,道:“你说没有见过藏真图也许是实话,不过藏真图落到玄都观主一阳子手中,也是干真万确的事,你那牛鼻子师父可能不会告诉你……”   说罢一顿,慢慢逼近梦寰又道:“那我就先把你两个娃儿活捉住作为人质,再叫你牛鼻子师父以图换人。”   杨梦寰退一步,厉声答也“你是什么人这样狂妄……”   梦寰话未说完,老看一声怪笑接道“你还不配问我老头子的名号。”   一句话甫落,遥闻长啸传来,月光下一个黑影捷逾流星飘风,刹那工夫,已近三人,杨梦寰细看之下,晴里叫苦,来人正是在荒庙中所见的八臂神翁闻公泰。   闻公泰手提竹杖,先看那手握蛇头怪杖的老者一眼,冷冷说道:“邱兄好长命啊,你倒是还没有死?”   瘦老者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好说,好说,闻兄的耳目很灵你竟也闻风赶来咱们缘份不浅,想不到在这里会碰上头。”   闻公泰不理瘦老者的问话,转头看着杨梦寰和霞琳问道:“二位可是昆仑派一阳子道长的门下吗?”   杨梦寰在荒庙神像后面,听他和点苍派双雁对话,知他是华山派掌门宗师,抱拳一礼,答道:“晚辈正是昆仑门下,老前辈可是华山派的八臂神翁吗?”   闻公泰听得一怔,暗想,这娃儿还真有点邪门。只得点点头道:“不错,老朽就是闻公泰,你倒是怎么会认识我?”   杨梦寰审量目前情势,不得不暂用权变,笑道:“老前辈一派宗师,晚辈常听家师谈起老前辈的丰仪,家师和晚辈对老前辈都很敬仰。”   他几句话说的闻公泰满脸欢容,呵呵大笑道:“这就难怪了,老朽和一阳子道友有过数面之缘,华山和昆仑两派都是武林中的正大门派。”   说至此,又转过口气问道:“风闻传言,令师得到了藏真图,可有这件事吗?”   杨梦寰知此刻如果推说不知,可能要招怒闻公泰那就更不好办,想了一阵,答道:“据晚辈所知,家师最近确得到一个精巧玉盒,不过盒里是不是藏真图,那就不晓得了。”   闻公泰又问道:“令师离开玄都观,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杨梦寰未及答话,那瘦老者已暴喝一声:“好啊!你敢骗我,我先打发了再说。”   话出招发,蛇头杖“飞瀑流泉”猛点过去,闻公泰竹杖“拦江截斗”架开蛇头杖,冷笑一声,道:“凭你蛇臾邱元在武林的辈份,这样对付一个晚辈,不怕叫人齿冷吗?”   邱元怒道:“你不要尽讲好听的话,你千里迢迢跑到湘北,还不是为的要抢人家的藏真图。”   闻公泰大笑道:“这个倒是不错,藏真图谁都想要,不过能得到手的只有一个,一阳子去处不明,他的徒弟正好可作人质,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誉武林,你邱元自信能胜得过昆仑三子吗?依我说,不如你卖个交情,让我把这两个娃儿带走。也免伤我们和气!”   邱元阴森森的冷笑一声,道:“闻兄话说得很轻松,只怕事情不如你想的容易!”   闻公泰道:“怎么?你真敢拦我不成?”   邱元一举手中蛇头杖直“这个倒不一定,你认为我不敢闻公奉大怒道:“那你就试试看?”右手竹杖一招”迅雷击顶”迎面劈下,邱元蛇头杖“腕底翻云”架开竹杖,趋势横扫过去,闻泰长笑一声,纵身而起,竹杖展开快攻,只见一团碧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向邱元打去,要知闻公泰是华山派掌门人,一派宗师,武功自是不凡,此时又急欲求胜,出于怪招连绵,招招狠辣异常,别看只是一只青竹杖,在他手中声势却非同凡响,上下飞舞,丈余内劲风逼人。   可是蛇叟邱元亦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手中蛇杖自成一家招数。两人二十年前就动过一次手,蛇叟败在闻公泰的手下,邱元认为这是毕生中的奇耻大辱,因此潜藏九华山中,苦苦研究武学,功力较二十年前精进很多,闻公泰八十一招伏魔杖法,天下武林名家很少能接他十招的,此时一连抢了二十多招,竟是奈何蛇叟邱元不得,不由大怒,青竹杖愈发攻打的迅猛无匹。   蛇臾邱元一只蛇头怪杖,也是奇招百出。纵送横击,隐隐有风雷之声。   杨梦寰看两人越打招术越怪,杖风也愈来愈强,心知两人由拆招换式,渐渐把内家真力贯在杖上火拼。此时梦寰本可趁机逃走,但这两位武林中罕见高手过招,攻拒之间,神妙异常,杨梦寰看得神往,那里还想得起逃走的事。   忽然,他觉得右侧衣角有人牵动,心想必是霞琳,随手抓去,果然握到一只滑腻的小手,只觉柔若无骨,软滑似玉,同时幽香扑人,耳边响起低脆娇音,道:“你发的什么呆、还不趁机逃走,等一下还走得了吗?”   梦寰听出不似霞琳,回头一看,不禁羞的俊脸发熟,赶忙松了握着人家的一只手,红着脸,呐呐的讲不出话。原来那人不是沈姑娘,却是无影女李瑶红。   杨梦寰本想说句告罪的话,但李瑶红却脉脉深情的看着他微微摇头,杨梦寰神志一清,也感觉目前处境危险,转头看霞琳也自警觉,这位娇稚丫头见刚才拦路的黑衣少女,此际却一脸温和神色,站在她和寰哥哥之间,心中觉着奇怪,正想发问,杨梦寰已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不要说话,我们快走!”霞琳用着迷惘的眼光,看看李瑶红,人却被梦寰拉入林中。   无影女看梦寰对霞琳亲切的样子,心里不由生出一缕妒恨。转身看闻公泰和蛇叟邱元,已打入紧要关久双方都用内功真力发招互拼,周围数丈内潜力激荡逼人,李瑶红看双方功力都达这等威势,心里暗暗吃惊,如再不知机逃走,要等他们一分胜败,再想走也不容易了,说不定会因杨梦寰的逃走,迁怒自己身上,那知她心念刚动,闻公泰已发觉梦寰走了,大喝一声,竹杖横扫,逼开邱元的蛇头怪杖,左掌呼的一声,打出劈空掌力,一股强劲罡风猛向邱元劈去,这一击直似江河堤溃,力道何止千斤。   蛇叟邱元知道如果硬接这一记劈空掌势,双方就得立判生死存亡,只得纵身一拔,凌空而起,避开掌势,一阵急猛劲凤,直撞入身后林中,罡风过处,断枝纷飞。   八臂神翁闻公泰一掌打出,逼开蛇叟邱元,人却横里一跃,拦住李瑶红的去路,冷冷问道:“你这女娃儿是什么人?刚才那一对男女哪里去了?”   李瑶红心里暗想:杨梦寰刚走未久,如果告诉他去的方向凭此老脚程不难追上,这人武功卓绝,世所罕见,看样子足可和自己父亲海无一叟李沧澜争长短,他要追上梦寰,自是凶多吉少,一时间她心中浦出爱和恨两种味道,沉吟良久,答不出活。   闻公泰见黑衣女只管沉思,不答自己问话,怒道:“怎么,难道你这女娃儿也是昆仑门下的弟子吗?再不答我的问话,可莫怪我老人家欺侮你们后辈了?”   李瑶红回头一看,邱元手横蛇头杖拦在身后,八臂神翁和蛇叟邱元拼了半天命,却因杨梦寰乘机溜走,而敌意全清,一前一后挡住了李瑶红。   无影女看情势心知无法逃脱,定下神,淡淡答道:“我也是在追寻昆仑派门下的弟子,看你们两人打加架打得很热闹,所以停足观战,现在你们不打了,我也该走了啦。”说罢,缓步向前走走。   闻公泰乃一代门派宗师,见季瑶红对自己毫无礼貌,轻轻松中答了几句话,就想走路,不由激起怒火,冷笑一声道,“好横的女娃儿,你走得了吗?”说完话,右掌一推,一股潜力逼去,李瑶红闪身一避,让开掌势,她在海天一叟李沧澜百般爱护下长大,一向娇纵,哪受过别人的欺侮,明知非敌,亦不服气,翻腕抽出长剑,扬着柳眉儿厉声答道:“你拦我去路,是何用心?你要再不让路,我就要硬闯过去!”刁八臂神翁一声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就试试看能不能闯得过去?”   李瑶红叱一声,长剑横扫,闻公泰左掌疾出“手挥琵琶”弹力震剑,李瑶红刚才见过他劈空掌的威力,心知长剑如被他内功弹上,不撤手就得伤腕,立时沉腕变招“铁骑突出”剑风下卷,斜劈双腿。   闻公泰袍袖一拂,膝不弯曲,脚不移止,只觉飒飒微风,人已逼到无影女李瑶红身侧,右手握竹杖始终不动,左手连劲若钢,“挥尘清谈”,又向长剑拂去,八臂神翁要保持掌门的身份不肯出手向李瑶红还击,只想用内功震飞她手中兵刃。   这一来无影女占了不少便宜,长剑展开李沧澜传授的绝学刹那间冷芒如电,连攻了廿几剑。   闻公泰原想在三五招内必可震飞她手中兵刃,那知对拆了廿多招仍是没有震飞她手中长剑,面手上实在有点挂不住,何况还有蛇叟邱元一边旁观战,心里一急,呼!呼!呼,抢攻三掌。   李瑶红猛觉长剑被一股潜力吸住,脱手欲飞,心知不妙,不撤手丢剑,就得伤及右腕,只得一松手,三尺长剑若断鸢飞到七八丈开外.才力尽剑落。   闻公泰冷笑道:“你还有什么本领?”话出掌到斜肩劈下。   孪瑶红顺着打来掌势,猛力向前一跃,这一掌虽未打实,被掌风余力扫中,震得她娇躯乱晃,几乎栽倒。闻公泰双微顿,飞鸟般的又追到身后,右手并食中二指直点“凤府穴”、瑶红吃掌力震的血翻气涌,哪里还能闪避,眼看八臂神翁二指要点到无影女“风府穴”上,突然两条人影破空而下,人落地双掌齐出,掌风飒飒,劲道奇猛。八臂神翁闻公泰不愿伤敌,纵身一闪,避开掌风,定神看去,离自己大约七尺远近,并肩站着两人,都是五旬开外的年纪,全着一身黑色疾服劲装,一个腰围软索三才槌,一个背负青钢日月轮,这两人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背负双轮的是大龙帮红旗坛坛主,百步飞钦齐元同,腰围软索三才槌的是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崔文奇。   齐元同抢前两步,扶住李瑶红摇摇欲倒的身子,开碑手崔文奇冷冷说道“好威风啊!好煞气啊!一派掌门宗师,竟对一个年幼的弱女于下这等毒手,你八臂伸翁还有什么脸见天下英雄?”   闻公泰听得脸上一热,道“我几次问她姓名,她都不说,只管连下毒手,我一直用一只左手对付她,二位不信尽可问问一旁观战的邱兄,你姓崔的出口伤人,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   崔文奇冷笑一声道“客气客气咱们谁也用不着怕准,天龙帮早晚要斗斗你们号称武林九大门派的高人。”说罢,仰起脸一阵狂笑。   齐元同扶着李瑶红走几步,低声问也“你运下气看看。是不是受了内伤?”   无影女依言运气后,摇摇头道:“不要紧,还没有伤到内腑。”   齐元同放下了心,转过脸看闻公泰满面怒包,望着崔文奇暗运内功,开碑手也是凝神敛气,脚踏丁字步,百步飞钹心知两人都在潜运功力,准备火拼,知道一发之势,都是两人毕生功力之所聚,下分生死,难停住,他为人阴险,心机深沉,不愿在此重要时刻,多作无谓之争,一上步,站在两人中间笑道:“二位且慢准备动手听我齐某人一言如何?”   闻公泰和崔文奇都已到蓄势待发之境,闻言各敛功力,四目齐注百步飞钹。   齐元同对崔文奇笑道:“闻兄虽然伤了李姑娘,但他不知她是我们天尤帮帮主的爱女,好在李姑娘也未受伤,就目前情势而论,不宜就此动手。”   说罢一阵大笑对八臂神翁道:“闻兄弹指金丸绝技,独步武林,崔兄和小弟都是久仰大名,好在我们李帮主有柬邀武林九大门派彼此切磋武学的心意,这场武林盛会,为期当在不远,到时不但可以领教闻兄的华山派各种绝学,而且其他八大门派中高人也要出手,彼此切磋月日,何必急在一时?我看二位还是免了今夜这场争执吧!”   八臂神翁一横右手青杖,笑道:“贵帮主有此雄心,那是再好没有,我们华山派定当全力促成这场盛会早日实现。至于今夜误伤贵帮帮主爱女一事。老朽的确是事前不知,二位见着贵帮主时,请代致憾意。”说罢。长啸一声,如飞而去。   闻公泰走后,百步飞钦齐元同转身对蛇叟邱元道“你这玩长虫的老儿,臭架子倒是不小。我们李帮主派人去找你三次,你都避不见面,今晚上既让我和崔兄碰上,你还有什么话说。”   邱元笑道:“想要我加盟贵帮不难,但必须让我看点颜色,李帮主既然能使二位拜伏,当然手段非凡,不过我姓邱的一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等我亲会到李帮主再说,反正我三五年还死不了,急个什么劲呢?”   崔文奇冷笑这“你倒是真敢说出来这种大话,再让你练个五十年,也接不了李帮主的十招,不信我先陪你走几招试试。”   蛇叟邱元两道眼神似电,盯在崔文奇脸上笑道:“这样说崔兄是也接不下贵帮主十招了。”   开碑手崔文奇又一声冷笑,道:“天龙帮中五旗坛主,哪一个都不比你姓邱的差,也不过只能和帮主走上个三招五式,难道你那几下子,还自信比我强吗?”   邱元面色一变。冷冷道“好,姓邱的半年之内,必去贵帮总堂亲向李帮主领教,我现在没工夫和你磕牙斗嘴,咱们老朋友犯不着动手过招,再见吧。”说罢,也转身而去。   蛇叟邱元走后,齐元同问李瑶红道“你见过一阳子的徒弟吗?”   无影女想了一阵答道:“见是见过一次,只是我截不住他被他脱梢逸去,一阳子可还在玄都观吗?”   崔文齐摇摇头道:“那牛鼻干早走啦,你怎么会和闻公泰动上手呢?”   李瑶红素知帮中五旗坛主,以红旗坛主齐元同最阴险,心计最多,黑旗坛主崔文奇脾气最坏,手段最辣,有心告诉他们杨梦寰和霞琳去的方向,只怕他们追上了,杨梦寰要吃苦头。不说吧,那藏真图又是父亲梦寐以求的奇宝,姑娘左右为难,想了半晌,还是没肯说实话,淡淡一笑道:“我今天在东茂岭出口碰上了他们,昆仑派的剑法很凶辣。我打不过他,被他闯过去逃走了。我追寻到这里,见那姓闻和姓邱的两个人在此拼斗。我就站在旁边看热闹,不想他们见了我就停手不打啦,硬指我是昆仑派门下弟子,那姓闻的就和我动上了手。”   齐元同听完活,转脸对崔文奇说:“据我想,一阳子已赶赴浙南括苍山去了,他如真寻到归元秘笈,就是捉到他徒弟,恐怕他也不肯以秘笈换人,倒不如我们回去劝帮主尽出五旗坛主,赶到恬苍山去截他,一阳子老谋深算,他决不会把藏真图给徒弟。就是捉住他徒弟,也无有大用。”   李瑶红笑道:“齐坛主说的对极啦,二位最好立刻回去对我爹儿,免得让别人抢了先着。”   崔文奇点点,道“那你就和我们一块儿走吧!目前湘北一带各门高手都有,你脾气又坏,一言不合,难免要和人动手,要是你受了委曲,叫我和齐坛主如何向帮主交代。”   李瑶红抿着小嘴笑道:“我不怕,你们先走吧!见着我爹时,就说我半个月后就可以回去啦。”   说罢,也不待两人答话,拣起被闻公泰震飞的长剑,两三个纵跃,走得没有了人影,齐元同。崔文奇知她刁蛮惯了,再说她也不会听,只好由她自去。   再说杨梦寰拉着霞琳急急穿过树林,施出轻身提纵术,全力奔跑,一口气走出去了二十多里,才放慢脚步,喘喘气道:“你怎么不知道拉我走呢?”   霞琳很温柔的看着杨梦寰笑道“你正在用心看人家打架,我怎么好拉你呢?我怕拉你走,你心里会不高兴,所以我就也是用心的看起来。”   梦寰笑道:“我是被他们两人神妙的招数吸引住了,哪里是在欣赏人家打架。”   霞琳道:“嗯!那两人实在打得不错,有很多的招式我都不懂。”   说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道:“寰哥哥,我有话问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再笑我?”   梦寰看她脸上神情,无限娇凄,很怜惜的拉着她左臂笑道“你问吧!”   霞琳道,“那穿黑衣的姑娘,不是要找我们打架的吗?她为什么很和气的站在你身边,好像是我们的朋友一样?”   梦寰叹息一声,这“今晚上要不是她帮我们,恐怕我们就忘了逃走啦。”   霞琳啊了一声,这“那黑衣姑娘真好。”   梦寰看他说话神情自然,毫无妒意,不禁低声说:“你也很好。”   霞琳听梦寰赞她,心里高儿娇媚地一笑儿:“我不好,因为我什么都要问你,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心里就快乐了。”说完箭一般向前跑去。   沈姑娘大概是乐疯了心,月光下快如怒马狂奔,她跑得太快,猛地一个转弯几乎撞在别人身上,姑娘赶忙收住急行的娇躯,可是那人出手便是迅若闪电,玉腕扬处,扣住了沈姑娘一条王臂,这一下也逗发了小姑娘的脾气,娇叱一声,右掌迎面劈去,那人是个廿三四岁的道姑,乌云椎髻,柳眉粉面,秋水流波,樱唇喷火,虽然是出家人,却长得十分好看,她见霞琳掌势极快,不敢怠慢,左手一翻,反点姑娘“曲池穴”。霞琳这一掌旨在分敌心神,其实全身功力都潜运左臂,见人骄指点穴,趁势撤招,左臂一用力争脱人手,全身跃退了八九尺远,翻腕抽剑,剑如闪电,冷芒卷风,横扫上盘。   那妙龄道姑,看霞琳出手几招不凡,倒也不敢大意,纵身让开一剑,也从背上扯下兵刃,两柄剑电掣虹飞,眨眨眼拆了八招,八招已过,两个人心里都感奇怪,因为两人这几招,全都是分光剑法中的招式,那道姑虽然想停手问问霞琳来历,无奈沈姑娘剑如冰苞骤落,不容她有缓手说话的机会。   两人又拆了几招,杨梦寰已经赶到,看霞琳和人动手,又误认为是拦截两人的高手,心中急谋出路,也没有细看那人剑法,长剑出鞘,二招疾攻,他功深力大,比霞琳高出许多,用的又是迫魂十二剑中“石破天惊”“潮泛南海”两道煞手,那妙龄道姑如何能承受得住,吃梦寰两剑紧迫,逼退了七八尺远,这还是杨梦寰手下留情,才没有震飞她手中兵刃。   梦寰逼退道姑,拉着霞琳向前就跑,刚刚跑出去五六丈远。猛见眼前人影闪动,微风扑面,一个羽衣星冠,面目姣好的中年道姑,手执拂尘,背插长剑,满脸庄严,拦住去路,杨梦寰急于脱身,出手一招“白燕剪尾”横扫过去。   那中年道姑见梦寰一出手就是狠招,脸上微泛怒意,手中拂尘“乘龙引凤”架开梦寰长剑,“神龙摆尾”“傍花拂柳”“开山导流”刷刷肌,一连抢攻三招,别看只是一柄轻盈的拂尘,在那中年道姑手中威力却是绝大,只震得杨梦寰一条右臂发麻,长剑几乎脱手。   那中年道姑逼封住梦寰长剑,喝道:“你刚才用那追魂十二剑中几招,是什么人传给你的?”   杨梦寰听她一下子就认出昆仑派的绝学,不由一怔,收剑答道“晚辈是昆仑派门下一阳子的弟子,鹤驾是什么人,河以认识晚辈的剑法?”   中年道姑还未答话,和霞琳动手的妙龄道姑已大声喝道“既是大师伯的弟子,怎的见三师叔还不下拜?”   杨梦寰还在犹疑,那中年道姑已接着说道:“我叫慧真子你师父告诉过你吗?”   杨梦寰疑团尽除,弃剑拜伏地上答道“弟子奉令西上昆仑一来去叩候二位师叔金安,二则奉呈师父密函,不想在此地巧遇三师叔了。”   慧真子打量梦寰一陈,笑道:“想不到大师兄会把追魂十二剑也传给你了,那位穿白衣的姑娘是不是我们昆仑派门下弟子?”   杨梦寰急拉沈姑娘拜伏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阳子交付的两封信,双手棒上,答道“弟子拜别恩师昧,师父交弟子两封信命弟子面呈两位师叔,一切详情尽在信中,请师叔过目便知。”   慧真子接过信看,果然是一阳子的亲笔,不禁回想起三十几年前往事,那时候慧真子还是一个妙龄少女,夹在大师兄和二师兄情爱之间,难作抉择,师父仙去之后,本该大师兄一阳子接掌门户,可是一阳子看出二师弟对三师妹情重爱深,已到无法自拔。为了怕伤师兄弟的和气,留书让师弟玉灵子接掌门户,自己飘然出走,一去就是五年,这五年中玉灵子和慧真子找遍了天涯海角,但始终找不到一阳子的去处,玉灵子没有办法,只得遵照师兄留书,拜了祖师遗像,接了掌门,哪知玉灵子接了掌门的,第二年。一阳子却返回昆仑山主顶峰三清宫中。   玉灵子本来要粑掌门之职让还师兄,一阳子却坚辞不受,他说:“既已行过接掌门户大典,岂可任意再作更换,我已寻得一个去处,等拜过掌门之后就走。”果然一阳子在金顶峰三清宫小往旬日,又离开了昆仑山,安居诵北玄都观中,很少回昆仑山去,一阳子的心意,是想等玉灵子和慧真子情爱成熟,合籍双修之后,自己再回三清宫去,可是玉灵子和慧真子部看透了大师兄的心意,两人也就不好再谈儿女私情,何况慧真子那时芳心本属意于大师兄,但又怕伤了二师兄的心,这种微妙局瓦一直维持了几十年,谁也没有提过一句,可是内心里都有很深的隐痛,如今慧真子也到了五旬左右的年纪,这些事自然都成过去,不过这种师兄弟各居一方的微妙局面,却始终没有打开。因为谁也不好意思揭穿个中隐密。   慧真子想得出神,可就苦了杨梦寰和沈霞琳啦,两人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还是那妙龄道姑看不过去,走到慧真子身边,轻声道:“师父,叫他们起来吧?”   慧真子从往事浸沉中清醒过来,看梦寰和霞琳联肩并跪,淡淡一笑道:“你们起来吧!   ”一面就在月光下拆开信看。   看完信,面色微变,转头问沈姑娘道:“你叫沈霞琳吗?”沈姑娘点点头。   慧真子一皱眉又这:“你愿意投入昆仑派门下吗?”   小姑娘又点点头转脸看着寰哥哥,杨梦寰低声说直:“快些呷拜师父。”   沈姑娘又拜伏地上,答道:“琳儿叩见师父。”   好在一阳子信上已述明沈姑娘出身来历,要慧真子收列昆仑门墙,这拜师一节,也就不过是个样于礼到就算,慧真子扶起霞淋说道:“那位是你师姐、快去见个礼。”   沈姑娘转身对人家福了一福,叫声:“姐姐。”   那妙龄道姑也合掌还了一礼.握着霞琳一双手道:“妹妹,我叫童淑贞。”   杨梦褒不待慧真子的吩咐,抢二步躬身一缉,也叫声:“淑贞师姐,小弟叫杨梦寰。”   淑贞还给他一个微笑,道:“你看上去像比我大些,又是大师伯的弟子,还是称我师妹吧?”   梦寰笑道:“恐怕我没有你入师门早?”   淑贞眼圈一红道“我是无父无母的苦命人。三岁时被师父救上昆仑山去,算起来十八年啦。”   梦寰道:“那我还得叫你师姐,我从师才十二寒暑。”   沈霞琳嗯了一声,接道:“贞姐姐我也没有爹娘和姐姐一样可怜。”   慧真子心中正在盘算如何处理当前的大事,因为一阳子的信上告诉她得到了藏真已并决定和遮阳寺澄因大师结伴到浙南括苍山。去寻《归元秘复》,要梦寰霞琳留在主顶峰三清宫中。他如能寻得《归元秘应》,立时回昆仑山去。并嘱玉灵子和慧真子不要到括苍山去找他……一阳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慧真子会到湘北来看他。   慧真子想了一队对梦寰道:“你师父确已得到了藏真图,而且已赶奔括苍山去了,这几天风闻传言,还不深信,恐怕传言有误,现在证实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今晚上如果不巧遇你们两个,我还得跑一趟玄都观。”   慧真子顿了一顿接着又说:“本来你们师父信上意思,是让你和霞琳都留在三清宫中,可是目前形势不同,你师父没有想到我会来湘北,此地距昆仑山遥遥万里,藏真图风声又泄,你们虽都学会了十几年武功,但却没有一点江湖阅历,让你们自己上昆仑山我更不放心,不如我们一起上浙南括苍山去找你师你,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几句话提醒梦寰,立时把两天来连续遇上各派高手截击事,很详细他说给慧真子听。   慧真子刚听完梦寰的叙述,一转脸星波电闪,望着三丈外的一棵大树,问道:“哪位高人驾到,为什么要藏头露尾,难道慧真子不配迎接大驾吗?”   一语甫毕,大树上枝叶茂密处传出来一声大笑,月光下一团黑影飞起,晃如巨鸟冲天,直飞起三四丈高,半空中身子打旋。快逾陨垦飞瀑,脚落地已停在慧真子五六步外,童颜鹤发,白髯如银,身穿灰布长衫,手提竹杖,微笑着答道:“老朽闻公泰,山野草莽,谈不上什么高人,何足以和昆仑三子相提并论。”   杨梦寰见来人就是八臂神翁,怕他突起发难,手握剑把,暗中戒备,慧真子却淡淡笑道:“原来是华山派掌门宗师,贫道失迎了,大驾是一人到此吗?”   闻公泰哈哈大笑底:“不敢,不敢,昆仑三于果然是名不虚传,虽然还有两位,不过那是监视我老头子的。”   慧真子大声笑道:“何不请出来大家见见?”   五丈外暗影处,又传出两声大笑,笑声中两条人影如箭,一阵飒飒风声,现出来一道一俗。道人身躯高大,紫脸长须,环眼重眉,年约在五旬以上。另一个儒生装扮,白面无须,方巾蓝衫,看上去颇似教书的先生。   八臂神翁笑道:“我来给三位引见引见这两位是名震云贵点苍三雁中的老二老三,这位是昆仑三子中的慧真子。”   慧真子微笑道:“久仰点苍三雁大名,今幸得会其二,贫道缘遇不浅。”   那中年儒生双手一拱答道:“昆仑三子,侠名满武林,天罡掌和分光剑法,并绝江湖,我兄弟有幸得很,想不到在湘北能碰之陕骂。”话中,双掌一挥,一股潜力直逼过去。   慧真子柳冒一扬,右手佛尘一摆,左掌当胸一立,躬身笑道:“过奖了,贫道当受不起。”   借躬身之势,发出内家真力,两股强猛力道,暗中一阵激荡,慧真子羽衣波动,那中年书生双肩晃了两晃。   闻公泰微微笑着说道:“两位都太客气,咱们括苍山再见吧。”   说罢,左掌平推而出,又一股力道,从两人中间穿过,人却转过身子,几个纵跃,如飞而去。   那中年懦生转脸望着闻公泰背影,叫这:“闻兄慢走一步,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说毕,又转头对慧真子笑道:“后会之期不远,别让闻老儿抢了先着,我兄弟也要先走一步了。”说完话,一拉那紫脸黑袍道人,联袂疾奔而去。   慧真子看三人走远,仰天叹息一声道:“我一时大意,几句话无疑给他们指明了大师兄的去处。”   说时,低头对梦寰道:“我们也快赶路吧?”   括苍山在浙江东南部,距湘北达数千里路程。慧真子念大师兄安危,不分昼夜赶路,她久走江湖,阅历丰富,由她领头:沿途自用不着杨梦寰再多操心,沈姑娘初涉旅途,处处感到新奇,可惜几人赶路大快,不能饱览沿途风光。   经过了廿多天的行程,已入浙江仙居县境。仙居县是括苍脉中一个山城,地方谈不上繁华,但客栈酒店倒是佯样都有,慧真子带梦寰等,选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   慧真子吩咐店伙送上一桌精美的素菜,吃完饭对杨梦寰等人说道:“明天我们就要进山,括苍山连绵千里,奇峰如林,危壁深壑,险阻重重,要找人自是不易,不知要在山中走上多长时间,你们今夜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入山。”说罢闭目静坐,杨梦寰等也各自回到卧室休息。   这二十多夭行程里,沈霞琳都是和童淑贞住在一起,沈姑娘胸无城府。一派纯真,她把什么话都告诉了童淑贞。   这晚上因为住店较早,吃过饭天还不过是刚刚入夜,淑贞和霞琳都无睡意,秉烛对坐,品茗闲谈,小姑娘问淑贞底:“姐姐,我投入了昆仑派中,将来要不要同姐姐一样作道姑呢?”   淑贞笑道:“那不一定,要看你自己是不是愿意,不过我们昆仑派门下弟子,大都是道家装束。”   霞琳叹口气道:“我本来是很想出家的。可是当了道姑就不能常和我寰哥哥在一起玩了,所以我又不愿意出家。将来师父逼我改装道姑时,姐姐替我说说情好吗?”   淑贞看她说话神态认真,脸上情爱横溢,不由心中一动,拉着她一只手,笑直:“姐姐一定帮你这个忙,不过师父决不会逼你出家。”   霞琳点头一笑,又问道:“寰哥哥人最好,姐姐喜欢他吗?”   这一问,问得淑贞粉脸上泛起两颊红晕。但她心知霞琳童心娇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非有意取笑,责怪她。她也不懂,怔了一会神,微微笑道,“你寰哥哥人确实很好,要是他和别的女孩于好了,你不会感到难过吗?”   霞琳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听完话。不由一呆,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怔怔地盯在淑贞的脸上,好半晌才慢慢他说道:“要是他还和我要好,我就不能难凡他要是真的变了心,不再喜欢我,那我就不要活啦。”说着话,眼眶涌出两行泪水,直滴在她白裙上面。   淑贞见两句玩笑话,她竟流下泪来,暗里叹息一声,轻轻抱着她,附耳低声道:“我们睡吧!你寰哥哥是好人,他不会变心的。”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就离开仙居,向括苍山走去。慧真子虽然是久走江湖,但此刻也好像一时汪洋中失舵的小舟,括苍山千峰万岭,幽谷深壑,数不胜数,这千里荒山。想寻人谈何容易,一阳子又未说明宝笈在山中何处。任是慧真子机智绝伦,也不禁望着那连绵奇峰发愁。   山路愈走愈崎岖,羊径小线,盘绕而上,初还见三五樵夫,渐渐的人踪绝迹,连那羊肠小径也没有人了,好在四人都有极好的轻身功大,认定入山方向,攀藤附葛,纵跃绕越于危峰绝壁之间。   翻越过十几道峰岭,已是夕阳斜照,慧真子还看不出什么但杨梦寰。沈霞琳和童淑贞已是顶门见汗微微喘气了。   慧真子让三人拿出带的干粮,在一块大山石旁休息食用,自己却施展出绝顶轻功,向右侧一座峭壁排云的山峰上攀去,只见她快如喜鹊移枝,疾似飞隼出尘,在那如峭绝壁上游行揉升,一,瞬工夫,已跃升数百丈,霞琳看得无限羡慕,道“师父的轻功真好,我要能练得跟师父一样就好啦。”   梦寰接口笑道“你要想学好本领,就不要贪玩,好好用心云去学苦练自然会有成功的一天。”   童淑贞点头笑道:“霞琳师妹内外功夫都已有很好的基础,又长的娇小玲珑,最适宜练飞行轻功,如果她真肯用心去学,三年内可得师父大部分绝学,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用心,我我想杨师弟如果肯督促她,她决不会负你所望。”   童淑贞有心取笑,说罢话看着杨师弟眨眼微笑,梦寰只觉着脸上发热,想不出什么话答复人家,只好红着脸,转过头向左边,一条深谷里看,沈姑娘倒无所谓,抬头望天是白云浮动,意态间甚是愉快。   杨梦寰目注深谷,原为害羞,哪知他定神一看,立时呵呀一声惊叫,童淑贞和霞琳不约而同,四道眼神齐向那深谷中看去。   原来那百丈深壑中,有一条四五丈长的大蟒蛇和一只巨大白鹤在博斗,那蟒蛇通体如墨,鳞片在日光下闪动耀目,白鹤也大得出奇,要比普通的大二+倍,鹤顶红冠如火,盘空飞舞,旋扑下击,那蟒蛇下体盘成一圈,上身挺正蛇头随着飞舞在空中的鹤身乱转,每当巨鹤向下扑击时,必张口喷出一团毒雾迎去,不时发出怪叫。   这一鹤一蛇足足斗了有一刻工夫,那黑鳞蟒蛇口中毒雾越喷越稀,几次要趁那巨鹤在吸收毒雾时趁机逃走,但巨鹤乖巧异常只要蟒蛇挺立上身一收,立时舍弃吸收毒雾,迅猛扑下,蟒蛇逃走不得,只好再挺立上身迎敌。   杨梦寰细看那巨鹤,似是在故意逗那墨鳞蟒蛇喷出毒雾,然后它绕着毒雾飞行,长喙连张,慢慢把蟒蛇喷出毒雾吸在腹中。   那蟒蛇大约又支持一刻工夫,毒雾愈发愈淡薄,巨鹤却似意犹未尽,不时下扑,逗蟒蛇喷出毒雾。   蓦地里那墨鳞蟒蛇全身暴起,箭一般向那巨鹤扑去,大口盆张,红舌闪动,那巨鹤也发神威,右翅闪电下去,双爪猛向蛇头七寸抓去,一迎一扑,势子极快,鹤,蛇略一交接,那墨鳞蟒蛇便由空中摔下来,僵卧在地上不动,大概已被那巨鹤伤了七寸要害。   巨鹤伤了蟒蛇之后,毫不客气的用双爪抓起蟒蛇,翻转过肚子,长喙一划一喙,吃了蛇胆,然后振翅一声长叹,长颈一伸,直线上升,转眼工夫,便高出深壑数丈,猛地鹤身翻转在梦寰等三人头顶丈余处盘旋,双翅展开足足有八九尺大小,童淑贞久居昆仑山中,见过不少怪兽巨鸟,但像这种巨鹤也是初见。看他通体鹤羽如雪,顶上红冠,长喙若钢,利爪似钩,怕他伤人,暗里贯注全神戒备,那知巨鹤飞一阵,破空向东飞去。   沈霞琳一直仰脸看那巨鹤没有了影儿,暗里叹口气。心想这只白鹤真大,要是她肯让我骑,我就可以飞上天啦。   梦寰正在用心想着刚才鹤、蛇相斗时几种迎扑姿势,霞琳忽然想起应该把想骑那大自鹤的事告诉寰哥哥,转脸看梦寰正微皱着眉沉思,不由觉得奇怪,轻声问道:“寰哥哥你也在想骑大白鹤吗吗?“那知梦寰正在思解巨鹤刚才双爪抓那蛇头七寸的方法,全神贯注有听见沈姑娘的问话。   霞琳看梦寰不理会自己,正想再叫,猛见他左臂高举,右手平伸,互相扑击,心里更是不解,不自主伸出右手去拉梦寰,蓦地里伸出过来一只玉腕,轻轻扣住沈姑娘右手,耳际边响起女人的声音道,”不要打扰他!”   霞琳回头见是师父,不由低声问道:“师父他在做什么?”   慧真子微笑答道:“他在练功夫,你师兄悟性很高,确是难得的奇质异禀,无怪你大师伯把追魂十二剑也传给他了,下一代掌门非他莫属,我们昆仑派将来能不能光大门,恐怕全在身上了。”   慧真子几句话有感而发,沈霞琳哪里能完全明白,不过她心里知道师父在称赞寰哥哥心中高兴,跳起来笑道:“师父,寰哥哥人最好,他什么都比我强,我有什么事不明白都去问他。”   慧真子看她笑的神态天真可爱,脸上娇痴无邪,微一皱眉头。暗里叹息一声,这又使他想起自己一段往事,巧的是杨梦寰是大师兄的弟子,霞琳又被大师兄荐入了自己门下,一阳子本是她心目中最敬爱的人,为了顾全大局,她不能和大师兄合籍双修,三十年好梦难醒,寸心中仍留下一片怅恨,如今自己这个弟子又爱上了她的师兄,几十年的创伤隐隐使一代侠女慧真子动了个奇怪念头,她想尽力促使沈霞琳和梦寰一对花好月圆,上一代梦空成恨,不要再使下一代落个抱恨终生。她有了这种想法不禁对娇稚的沈霞琳生出惜爱,再说沈姑娘也实在生长得看,自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慧真子和一阳子余情甘露,惠及梦寰和霞琳身上,可是天下事有很多实非人所能谋算,慧真子虽然有一片好心,可是仍难使这一对小儿女称心人间,后日里情海中万丈深浪,只打得杨梦寰头晕目眩。   且说慧真子把霞琳拉到身边,低声道:“不要讲话,好好地看你杨师兄练功夫。”   杨梦寰双手交相扑击一阵,似仍难体会出个中奥妙,叹息一声,放下双手,回头见师叔卓立身侧,道袍仙风,一尘不染,慧真子虽近五旬,但因内功精湛。看上去只如三十许人,杨梦寰全神思解武学,慧真子什么时候到他身后全然不知,这就赶忙一揖笑道:“弟子只顾思解武学,致失礼仪,望师叔恕罪。”   慧真子笑道“你刚才练的功夫,看上去很像天罡掌中赤手博龙一招,但又有些不像,似是比赤手搏龙更深奥,你在哪里学的的?”   梦寰答道:“刚才深壑中鹤、蛇搏斗,弟子看那巨鹤双爪攫蛇,一击成功,颇似我们天罡掌中赤手搏一招,弟子思解演习半晌,只是体会不出诀窍。”   慧真子沉吟一阵,道:“可惜我没有看见,一时间也难说得出来,赤手搏龙是天罡掌中三记绝招之一,你能触类旁通,禀赋确实超人,刚才我看你双手互相扑击时,中间确含有深妙道理,只要能再用心练习下去,必可创出一着奇招,天罡掌三十六式,每一式都费了本派前辈长老们不少心血,如能在你手中,创加一招,将来也可使你几位同门师兄弟,心服口服。”慧真子话中含意,已隐隐透出举荐杨梦寰接掌下一代掌门心意,只是语意含蓄,杨梦寰领会不到。   童淑贞这时候也转过身子,插嘴接道:“师父,你看那深壑里大蟒,是不是墨鳞铁甲蛇?刚才它和一只巨鹤搏斗时,口中不断喷出毒雾。”   慧真子凝神看了一阵,心里暗暗吃惊,那深壑巨蟒形态,确和墨蟒铁甲蛇无异,只是这样长大,不要说没有见过,就是想也不会想到,心里拿不准,只好笑道:“我们下去看看。   ”要知墨鳞铁甲蛇,是极难得遇上的奇珍,慧真子自是不肯放过。   四个人看准落脚地方,纵身而下,踏着崖上杂出松石,直落谷底,慧真子伏身捡起一块山石,运足腕力,抖手打去。石若流星,正中蛇身,如击钢铁,只打得蛇身翻滚。山石碎飞,但那蛇身鳞片却是丝毫未损。   慧真子带三人走近死蛇身边,笑道:“这也算是千古奇遇,我们无形中得此奇宝,你们抽出剑来,看看是不是能斩断蛇身。”   杨梦寰不知墨鳞铁甲蛇的皮可避刀剑,闻言长剑出鞘,健腕一挥劈去,那知连砍三剑,蛇身片鳞未损,那三尺精钢剑锋,却砍得缺口斑斑,不禁一呆,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慧真子接过梦寰手中长剑,翻转蛇身,剑锋沿蛇肚上一条白线而下,蛇身奇腥,中人欲呕,好在四人内功都好,赶忙闭气,剥下蛇皮,在谷底山泉中,涤洗干净,才笑对梦寰等道“这墨鳞铁甲蛇是一种罕见的毒蛇,性残嗜杀,不管人兽,遇上它无一幸免,产于大山中阴暗地方,口中可喷毒雾,中人立即昏厥,据说这种毒物是由不同类型毒蛇杂交而成,故而产量极少。蛇虽奇毒,鳞皮却是难得奇珍,不过这种毒蛇都很小,像这样大的蛇更是前所未闻,今天让我们遇上,而且又是不劳而获,可算是旷世奇缘,这鳞皮经滚醋浸炼柔软之后,制成软甲,可避一切毒掌刀剑,昆仑派得此奇珍,足可傲视江湖,抗拒各门派歹毒的掌力暗器。”   说罢,折叠好带在身上,攀上崖壁。   四个人又向那万峰连绵的重山中走去,刚才慧真子登峰了望,见山势形态,东南方叠峰凝翠,气势雄伟,心里想起藏真图埋藏在白云岩上的传说,既称白云岩,大概必是一座高入云表的山峰,这推断不一定对,但总比瞎走乱撞强些,东南方重山峻岭,她想白云岩可能在东南方,就带着梦寰三人向东南方走去,沈霞琳却一直在想骑那大白鹤的事,一语不发。   杨梦寰看她神态间若有所思,心中甚觉奇觉,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霞琳长长地叹口气道:“我想骑那大白鹤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所以我就不问你啦!”   说完活,凄苦一笑,神态间竟是有无穷感怀。   杨梦寰看她那娇凄模样,呆了一呆,暗想:“这孩子素无牵挂,什么事也不多想,此刻想的心事虽觉可笑,但她却甚是认真,只好笑慰道:“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等我们再遇上大白鹤时,我就捉给你骑。”   霞琳笑道:“它飞得那样快,你怎能捉得住它?”   沈姑娘两句话,听得杨梦寰脸泛愧红,他本心只是想安慰霞琳,随口而出,并未深思,哪知沈姑娘反问两句,使梦寰深觉惶愧不安。霞琳说得不错,即使再遇上那只大白鹤,他也没法子捉得住它。愣了一阵,才说,“不错,就是再见到那大白鹤,我也捉不住它。”   霞琳回头见梦寰神情有异,先是一怔,继而走近他身边,笑道“寰哥哥,你不要发愁,我不但骑那白鹤玩啦。”   梦寰笑道:“等几天我捉一只小的给你玩。”   霞琳深情地望着他点头道:“捉两只,你也要一只玩。”说罢一笑,满脸欢容。   四人当夜就在荒山中露宿一晚,天一亮又继续赶路。这时四人己进入括苍山脉腹地,眼看山势越发奇险,绝峰插天,危崖壁立,山风中松涛如啸,瀑布雷鸣,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猛兽怒吼,这地方人迹罕至,万径断绝,四人走的都是断崖立壁,幸得崖壁上生有矮松老藤和很多突出的怪石,常人固是望而却步,无法越渡,但在轻功飞行术造诣极深的人看来,并不算什么难事,只是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接连不断、不知有多深多远。   慧真子口虽不说,心中却在发愁,白云岩不知在何处?难道真要把千里连绵的山峰都走遍不成?   暮地里一声闷雷般的兽吼,只震得深山幽谷中一片回鸣。慧真子转头看去,峰侧一角,缓缓走出一只黄毛黑纹的狮子,一只怪眼圆睁。仰首望着四人,沈霞琳心里害怕了,一把拉着童淑贞,问道“姐姐,这老虎真大,它咬人吗?”   童淑贞笑道“这不是老虎,是狮子你怕吗?”   霞琳点点头道:“我有点怕,不过怕得不厉害,他要是来咬我们.我就打死他!”   这当儿,慧真子等四人,正停身在一个断崖突岩上,距崖底约有数十丈高,那巨狮注视四人一阵,伏身又一声大吼,猛地一跃,窜起来丈余高,决如闪电流星,扑到四人停身的突岩下面,慧真子暗运功力,蓄势以待,只要那巨狮一向突岩扑击,立即用劈空掌力打去,同时梦寰、霞琳、童淑珍都翻腕抽出背上长剑,联肩并立,三支剑在日光下耀眼欲眩。   哪知巨狮到了突岩下面之后,忽又转过身子缓缓向来路扑去。慧真子心觉奇怪,因为这种百兽之王凶猛至极,性最嗜杀,既然发现了人,决无自动退走的道理。正自思索不解,忽闻高空里传来一声鹤鸣,抬头看,云层下一点白影,似陨星飞泻而下,不大一会功夫,已可见鹤顶红冠,霞琳高兴地拍手叫道:““寰哥哥快看,那大白鹤又来了。”   巨鹤到距地百丈时,猛地双翅一展,贴着崖壁绕峰而去。奇怪的是鹤,狮去路相同,都隐没在右侧峰壁尽处。   慧真子心觉有异,凝神静听,果然那啸声中夹杂一缕萧音。   那萧声虽然不大,柔音袅袅中却似含蕴着无上威力。慧真子听一阵,只觉心神不宁,几乎要随那萧声起舞,不由大惊,赶紧收敛心神,气沉丹田,神聚灵台,微闭星目,运起内功。   这时杨梦寰等,也被那箫声吸引住了,三人功力较浅,感应更烈,慧真子心里一急,正想出手点住三人穴道,那萧声却倏然停住,余音袅袅散入高空。   杨梦寰清醒之后,问道:“师叔,这萧声有点怪道,音律靡靡,动人心魄,弟子以本门内功心法,仍难制止心猿意马,几随萧声起舞。”   慧真子沉吟一阵,道:“刚才萧声,是武林中一种极高内功。据我所知,天下有此功力的人实在不多,莫非那玉萧仙子也赶到了括苍山来了吗?真要是这个女魔来了,你师父处境,实在危险极啦。”   杨梦寰追问道:“那玉萧仙子是什么人,难道比八臂神翁闻公泰、天龙帮主李沧澜等还厉害吗?”   慧真子点点头,道:“玉萧仙子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能够说得出,很少人见过她,但她那柔靡的萧声却经常在江湖上出没,有有不少武林高手,就栽倒在她那玉萧声中。因为那萧音听起来极尽柔音婉,帆江湖上就送她一个玉萧仙子的绰号。传说玉萧仙子是一个爱穿黑衣的女人,脸上也经常蒙着黑纱她就是这样一个出没无常的怪人,但她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日。”   慧真子话刚说完,又遥闻几声鹤鸣狮吼传来,这次声音越发凄厉刺耳。慧真子心中一动,道“我们过去看看。”说罢首先跃下突岩,带着梦寰等向左面峰角绕过去。   拐过几个弯,眼前境界突然一变,一道深谷绕着山峰,曲折伸延而入,谷底足足有三四丈宽地势平坦,奇花杂出,山风拂面,香气袭人,两边山色凝翠,谷地碧草如茵,风景如绘,那一狮一鹤却是不知去向。   四人施出轻功,沿谷底奔跑一阵,绕过几十座山峰,天色已经不早。慧真子见梦寰和霞琳等人脸上都微现倦容,遂停住步回头笑道:“这谷底温暖如春,风景又好,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   这时候太阳已快下山,晚霞流照,回光反射谷底,苍松翠柏,吃夕阳一照,愈觉得青翠鲜凝。霞琳仰卧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红云变幻,嘴角笑意盈盈。不知在想什么。;慧真子却是星目四顾,默查四周山势,不时用手在草地上划来划去,忽然一跃而起,走近崖边,提聚丹田真气,脊背贴在石壁上,一个身子蛇一般向那千寻削壁上升去,百多丈立壁断崖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然升上峰顶。   杨梦寰低声向童淑贞道:“三师叔壁虎功实在不错,一口能升百丈,我只能上三四十丈就不行了。”   童淑贞笑道:“那你比我强多了,我大概只能升二十多丈。”   梦寰正待答话,霞琳忽然叫道,“寰哥哥,有人来了。”说着话,挺身坐起,童淑贞杨梦寰一齐转过头看去,果然东边走过一个青衣少年,步履轻逸,看上去走得很慢,其实迅速惊人,眨眼功夫,已到三人身后。梦寰连人家面貌还未看清,只听一声冷笑,青衣人已从三人身后过去,三个人都不觉转过头去看那青衣少年背影,这一留神细看,杨梦寰、童淑贞都吓得心里一跳。   原来那青衣少年,两脚并未落在实地,只踏在谷底青草上面,这草上飞行功并不算太难,杨梦寰自信也能来得,难在人家一口气走这样远的距离,因为草上飞行的功夫,全凭丹田中—口真气,功夫好的一口气也不过走个三五十丈远近,而这青衣少年一段行程,少说点总有两三里远,更难的是他步履飘逸,举重若轻,形缓实快,杨梦寰只看得心中惊奇不定,暗想:这人轻功之高,不只自己望尘莫及,就是师父和师叔也难望其项背,不禁看着那青衣人背影发起呆来。   再说慧真子登上峰顶,极目望去,只见东方品字形突立着三座高峰,正中一峰有一条银线下垂,晚霞照射里,闪闪生光。慧真子看了一阵,忽然醒悟到那倒垂银线,可能是一道瀑布,就目力所及山势形态,以那三峰最为雄奇,再看停身峰下幽谷,虽然婉蜒回转,但伸延去向,却是对着那三座奇伟的山峰。   慧真子看清楚山势,又用壁虎功游下峭壁。杨梦寰把刚才见到那青衣少年的事,说给慧真子听,这位名驰武林的女侠,听完话脸上变了颜色,凝神沉思,良久不语,因为杨梦寰描绘那青衣少年听用身法,并非一般草上飞的功夫,似是一种极高的凌空虚渡内家神功,能有这种功力的人不但可摘叶伤人,飞花杀敌,而且借一叶一草之力,可横渡百里江河,不过凌空虚渡神功,只星武林中一项传说,慧真子几十年江湖行踪,见闻博广,就没有听说过天下武林人物中,那一个有这种功力,但她近月的观察所得,杨梦寰又是个慎言谨行的人,他误以那青衣人所用为草上飞的功夫,描绘入微,当非虚言,这确实使慧真子吃惊不小。   她想了一阵,故作镇静问道:“你看那青衣人有多大年龄?”   杨梦寰思索半晌.答道:“弟子惭愧得很,那人步履轻逸有如行云流水,实则快迅无比。弟子虽很留心打量他,但却没能看清他的面目,看他身材娇小纤瘦,似是年纪很轻,难得他草上飞的功大,练得那样超凡入化。”   慧真子摇摇头,道:“如果你说的不错,那不是草上飞的功夫,他经过你们身后时。是不是带有一阵微风。”   一句话提醒梦寰,怔了一下,答道:“不是师叔问起,弟子倒还想不起来,青衣人经过时,不但未觉带有微风,而且他衣袂不飘,双膝不曲,碎步轻移中晃如落絮流烟,和一般草上飞行身法,大不相同,”   慧真子心中更觉惊异,但仍保持着镇静,淡淡一笑,不再说话,杨梦寰虽然觉得师叔言未尽意,但慧真子不说,他也不敢追问。   天色渐渐入夜,东方天际,冉冉升出一轮明月。清光如水,把碧翠山色,烂浸在月华之中,幽谷更静,景物更美,慧真子缓缓站起。仰脸望月,慢步草地,神态间甚是悠闲,童淑贞却知道师父心中正在思解着什么难题。   忽然间静寂的山谷里遥远传来一声长啸,杨梦寰霍然坐起,沈霞琳和童淑贞也接着跳起来,慧真子却凝神静听,只待那啸声余音全绝,才回头低声对三人说”很多武林高手,都已赶生物态到括苍山来,这啸声当在五里之内,你们收拾一下,快赶路吧。”   四个人展开了飞行身法,幽谷中疾逾奔马,足足跑了有两个更次,估计至少有七八十里,这条幽谷似无尽止一样,愈深入愈觉得雄伟秀奇。   又转过两个大弯,骤闻瀑布如雷,抬头看,月光下三座奇峰环立,两前一后排成了品字形,正中一峰上有一条巨瀑激射而下,月光下看那条瀑布像白绢由峰顶垂下,同时幽谷也突然开郎,奇花烂漫,香风袭人,幽谷尽处,一道清溪,绕巨松下面一块半亩地大小的大石,向左侧一个深洞中流去。巨瀑雷鸣声中,隐闻溪水淙淙。慧直子带梦寰等走近那深涧旁边,向下探视,溪水如一道水帘而下,竟是听不出水落涧底的回音。这深涧长不过十丈,宽不过三丈左右,说它是条深涧,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深洞,在平阔的谷底忽然下陷,而且深不见底,造物神奇,实令人不可思议。   慧真子神凝双目,伏身向下细看,无奈深涧洞中黑暗异常,慧真子虽有精湛的内功,超人的目力,也不过只能到看十丈左右,无法窥得洞中景物。   猛然,那沉沉黑暗中有点白影闪动,急如电光石火刹那间:已到洞口,白羽如雪,双翅生风,又是那只奇大白鹤,白鹤刚刚飞出洞外,沈霞琳已拍手叫道:“啦,原来大白鹤在这深洞里。”   她一口叫,杨梦寰心里一动,仓促间,无暇思索,奋身一跃而起,左掌护面。右手施出天罡掌中绝招赤子搏龙,急如离弦弩箭,猛向那白鹤扑去。   巨鹤本正昂首急上,见有人扑击,猛地一转鹤身,左翅闪电下击,劲风奇猛,力道逼人,杨梦寰掌势未到,鹤翅扇出劲风已自罩下,梦寰只觉全身吃那劲风打中,心神一震,劲力顿失,人从一丈多的高空中摔下,那巨大白鹤在打落梦寰之后,却抬头直上而去。   慧真子道袍一拂,人便急抢过过去,人便急抢过去,正好接着杨梦寰下落身子,霞琳直急得两眼流泪,望着寰哥哥说不出来。   慧真子左手在梦寰人中穴上微微一,杨梦寰缓过一口气,睁开眼挺身而起,看霞琳呆呆地望着他,泪水如断线珍珠,摇摇头笑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有受伤。”   霞琳抬起右袖,抹去脸上泪痕,道“那大自鹤坏死了,我不再想它了。”   沈姑娘话刚落口,松影中传出来一声沉喝道:“琳儿吗?你怎么会跑到括苍山来了了。   ”   这声音是她十余年听惯的熟悉声音,不用回头看来人是谁。立时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原来是一阳子和澄因大师。   慧真子十几年未见大师兄了,见面之后,心里甚是高兴,几个人坐在月光下面,他把一路见闻警兆,很详尽他说给一阳子听。   各派高手闻风集湘北争夺藏真图,原在一阳子意料之中,不过他倒没想到会这样快,而且听慧真子所述经过,华山派八臂神翁、点苍双雁都已赶来括苍山了。天龙帮帮主李沧澜一代怪人,他恐怕更有严密的布暑。但最使一阳子感到惊异的,还是慧真了述说幽谷中听到的玉萧和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衣怪人。玉萧仙子隐现江湖,神出鬼没,直如飘忽魔影。青衣怪人来路不明,更使人难测高深,而且这两人出现都在这条幽谷中,距此不过百里,看来这场惨烈争斗,就要在括苍山中展开了。   一阳子心里虽是忧虑重重,但外形仍很镇静,望着慧真子笑道:“我和澄因大师依图索骥,在括苍山中苦寻了六七天,才寻到这条幽谷,你们一进山就摸到这里,而且还比我们先到一步。”   慧真子道:“这只能算是赶巧,被我瞎走乱撞碰对了。”   一阳子知此刻光阴宝贵,也不再多说,月光下扑开藏真图,看白绢外面一层所绘山势,三座高峰品形排列,中间一峰。南端一道瀑布,正和这幽谷背景相同。再看里面一层所绘景物,亦和幽谷处完全一样,《归元秘笼》就在附近,已是无可置疑只是图上并未明示藏处,这还得费一番思解。   几个人研论一阵,一时间倒难悟解,一阳子抬头看天,见月光透松而下,风摇松影,满地银星闪动,低吟图上谒语下两句:   苍松筛明月,石上流清泉。   猛地,他一跃而起,绕着巨松下面大石细心查看,潺潺清流,环绕大石半周,流入百丈外一座深涧。一阳于察看那大石天然生成,四周并没有丝毫痕迹可疑。脑际中闪电般掠过一个观念,暗想:这条山溪不知流了数百千年,这个大洞般的深涧,不管有多深,只要没有出水的地方也该流满了,看来这涧底必然另有出水道,通往别儿,心念一动,不觉走近涧边,伸手一摸,光滑溜手,仔细一看,这十丈长短,三丈宽窄的深涧,四周都是夭然生成的石壁,宛如一块完整石山,经人工开凿而成,想起藏真图上那句石上流清泉的含意,心中一高兴,失志叫道“不错,这深涧底中,必另有一番夭地!”   一阳子伏视深涧,一片漆黑,而且四壁光滑,着足无处,要想深视,必得甘冒奇险,想了一阵,抬头吩咐梦寰道:“你会去采集些老藤来。”说罢,静坐草地,闭目运行内功。   一会功夫,梦寰扛着几大捆老藤回来,一阳子霍然站起,笑道:“这深涧四壁光滑异常,而且不知多深,壁虎功恐怕难游到底,我要惜这老藤之力,一探涧底景物,你们可在上边等我。”说罢,命梦寰把采得老藤一根一根连接起来。   梦寰接好葛藤,接道:“弟子愿代师父入涧……”   一阳子微笑摇头,接道:“涧深难恻,其中难保不无毒物怪兽之类,非你力量所能胜任。”   慧真子接道:“我代师兄一探如何?”   一阳子大笑道:“掌门师弟,正需你多方扶助,岂可代我涉此奇险,我如身有不测,望你能善为照顾梦寰和霞琳两个孩子。并代向掌门师弟为我请罪,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了门下弟子。”   一阳子手抓葛藤一端,走近涧边,一跃而下,澄因大师缓缓把葛藤拉长,片刻工夫,一阳子消失在涧中沉沉黑暗里。   慧真子等都凝神静望洞底,每人心里都升起一缕感怀,澄因大师手中葛藤十丈、百丈的缓入下去,约到了二百余丈,猛听那沉沉黑暗中传上来一声长啸,接着葛藤一轻,心知一阳子已落到涧底,才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焦急的在深涧崖上等待着,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月亮落下去,太阳爬上了山峰,一阳子仍然是没何一点消息。   杨梦寰担心师父安危,再也忍耐不往,躬身对慧真子道:“师叔,弟子想下去看看师父!”   慧真子看他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倒不好硬性拦他,点点头道:“你要小心点,如果找不到师父,不要在深涧中多耽误时间。”       第四回 真假秘筐     梦寰缓缓而下,一面凝神打量这深涧形态,好似锅底一样,愈深愈形收缩,二百丈后,只不过剩下两丈方圆大小,那流入涧中溪水,打在石壁上,散成千万点黄豆般的水珠儿,四下飞落,片刻间杨梦寰衣履尽湿。   大约在二百五十丈左右,才到涧底,梦寰细看涧底形态,长约一丈,宽约八尺,向西边斜下,入涧溪水都沿斜坡从一条大石缝中排出,靠东面光滑石壁间,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门,半开半闭,杨梦寰侧身进门,眼前又是一道曲折的夹道,夹道很窄。仅可容一人通过,而且黑暗如漆。梦寰神凝双目,贴壁而入,走了一阵,夹道逐渐开朗,碧光隐隐。也不像刚入石门那么黑暗。   又走了一段,景物越觉奇丽,两边夹壁,色凝翠玉,晶莹透明,碧光耀目,宛如置身琉璃世界一般。!   杨梦寰哪见过这等景物,不禁暗里几声叹底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准也想不到数百丈深壑之屯竟会有这样一番天地,如非目睹,纵是听人说起,也难置信。   猛的一声叹息,从夹壁中遥遥传来杨梦寰听出那是师父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加快脚步,急奔前进,拐一两个弯,夹壁已尽,景物豁然开朗,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上,种满着各色花树,一阳子盘膝坐在共树中间,仰着脸凝神沉思,梦寰离他就不过丈左右,他却是毫无所觉。   杨梦寰心知有异,一个箭步,跃到花树林边,正想行入,猛的心中一动,停住脚步暗想到:看样子师父似是被困在这一片花树林正中,不能出来。他知师父不但武功精纸而且还精通八卦易理,五行奇门之术,纵让这些花树按着八卦易理排成阵式,也难困住师父。   杨梦寰心觉怀疑,不敢莽撞,细看花树排列形态,散乱无序,却又不像八卦阵式,心中愈发不解,杨梦寰天赋超人,他追随一阳子十二寒暑,不但学会一阳子全身武学,而且也学得了一阳子满腹文才,和八卦易理五行奇门之术。   这时看不出这一汁花树林有何奇特之处,正想举步而入,倏见一阳子挺身而起,一边想着,一边左转右回,梦寰站在林外,看师父按五行奇门步法,左七右八,转来转去,却始终走不出一丈方圆。有时眼看他已快到林边,只要再多走几步就可以出来,但一阳子却突然转身,又往来路走去,心里大急,高声喊道:“师父,再多走两步。”他喊的声音虽大,一阳子却浑然不觉,连头也不转一下。   一阳子走了一阵,又在原地坐下,仰脸又是一声叹息,这叹息声,杨梦寰却听得甚是清楚。   此刻的杨梦寰直急得六神无主,他见一阳子团入林中走不出来,知道自己更是不行。想了一阵,忽被他想出一个笨办法来,查点花树共有九九八十一棵。一阳子受困地方,正在花树林中,如果把一面花树砍去,其阵效用自失,师父不就可脱困了吗?只是这八十一株花树,株株烂漫耀目,砍去倒是有些可惜,不过此刻救人要紧,自难顾及许多,心念既决,拔出长剑,伏身探臂,一剑劈去,一株花树应声而倒。   梦寰心思缜密,砍树时总伏身出剑,花树确倒之后,才试探着脚步前进,觉得无异,再探向第二株砍去,砍断之后,又用长剑挑开树身。   他这笨办法还真行,约有顿饭工夫,被他砍去了二十七株,一阳子正在无法可想,猛觉眼前一亮,见梦寰站在旁边,缓缓起身,道:“这花阵回异一般五行奇术,玄妙难测,亏你想得出这个办法。”   梦寰笑道:“弟子无法可施,只得出此下策,毁去花树。”   一阳子摇着头连说:“厉害,厉害,我一时大意闯了进来几乎误了大事。”   梦寰道:“那就索性把余下花树一齐砍去,免得我们出来再陷阵中。”   一阳子笑道:“这倒不必,花树已被砍倒了二十七株,其阵妙已自破,我们进去看看吧。”   梦寰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手提长剑开路,凡是近身花树,就顺手挥剑劈倒,一阳子也不管他。猛的杨梦寰发现草地里有白骨数堆,每堆相距不过数尺远近,有些还骨架完好,或坐或卧,姿势各自不同,不由停住回过头望望师父问道:“这几堆白骨,是人吗?”   一阳子叹口气道:“(归元秘赏)害人不浅,这些人都是为得《归元秘笈》,陷身入花树阵中,不能出去,活活饿毙在这里。”   说罢,又想起刚才自己被困阵中情景,更是感概万千。   两人穿过草地,地势又渐窄狭,夹道尽处,迎面壁间现出两扇石门,一阳子连运气行功,奋起真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里面是一座三间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左右各有一块大青石,形如莲台,上面盘膝坐着一尼一道,洞中奇香散漫,直透肺腑,中间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着一尺见方,五寸厚薄一个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满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发出来。   一阳子估计这一尼一道,必是传言中的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立即伏身参拜。杨梦寰见师父跪科教拜,也跟着叩拜下去,暗里抬头偷看莲台上两人法体,合掌盘腠,闭目静人,状似参禅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下解,何以两人归真数百年,法体依然如生,竞是毫无残损,难道这两位前辈奇人,都已炼成了金钢不坏之身,果真如是,何以仍归坐化?他心中疑窦重重,百思不解,但见师父凝重神鱼,哪里还敢追问。   一阳子参拜过遗体法身,缓步移近石案,细看案上玉盒,刻有八个大字:秘笈重宝,珍惜莫损。   数百年来,武林中传言的第一奇宝,一旦呈出眼前,饶是一阳子功力深厚,也不禁全身微颤,说不出心里是惊奇,还是快乐。他慢慢举两手,打开盒盖,里面端放着三本薄薄的册子,最上一本封面上用红朱砂写着:(归元秘这)四个字。   一阳子只觉得一阵心跳.赶忙盖好玉盒,从怀中取出一方黄绢,小心翼翼地包好玉盒,背在身上,又拜了拜莲台上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法身,才和梦寰退出石室,从原径出了石洞,一阳子在洞底仰脸一声长嘘,气发丹田,声如龙吟,由谷底直冲霄叹。   慧真子和澄因大师等人,正自等得心焦,听到谷底啸声,才松了一口气。大约有一刻功夫,杨梦寰首先攀藤登岸。沈霞琳自梦寰入洞之后,就一直瞪着一双大眼睛,向涧底深注。   脸上神色无限忧戚,直侍看到梦寰上来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忧容尽敛。   紧接着一阳子也攀藤上来,慧真子迎着笑问这:“怎么在涧底恁长时间,你背上背的是不是《归元秘笈》?”   一阳子点头笑道:“我被困到谷底花树阵中,几乎不能出来,但总算寻得了《归元秘笈》重宝,不虚这一次千里跋涉。”说罢,无限感概地叹息一声,把入涧被困,杨梦寰巧破花树阵的经过说了一遍。   慧真子转脸望望梦寰,笑道:“他不仅心思机敏,而且悟性超人,庆幸师兄有这样一个好弟子,我们昆仑派后继有人了。”   杨梦寰受师叔一阵嘉许,红着脸讷讷地说不出话,一阳子神凝双目深注梦寰,心里想着一件极大的难题。如今《归元秘笈》已经到手,尔后的问题,是应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研究秘笈中深奥含义。推想这一部武林奇书.必然是字字蕴蓄玄机.决不是一年半载所能领悟.但为秘笈所引起的滔天风波,已然浪涌波翻。如果自己寻地潜修,余波必及爱徒,甚至牵累到整个的昆仑派.这不是个人的仇杀恩怨而是震荡武林的一件大事,不论哪一门派帮会.都将参与这一场惨烈争夺,想着想着.不觉叹了口气.这《归元秘笈》,固然是旷世的奇书异宝.却也是凶杀涡的根源。   慧真子看大师兄得秘笈之后.不但毫无欢愉之情,而且愁颜深锁,似有无限隐忧,未及深思就问“大师兄,既已得到秘笈,应该快乐才对.为什么?”   慧真子话还未完.骤闻得一声寒冷笑传来,声音不大,却听甚是清晰。   一阳子陡地一惊,疾跃而起,双目神光闪动,四顾笑声来处.但心里却在打着边鼓.因为那笑声听来不远,却是看不到人踪何处,就凭自己精湛内功,五丈内能辨落叶.怎的被人欺到附近,竟是不能发觉。   一阳子心里暗嘀咕,慧真子和澄因大师也警觉到冷笑声来得古怪,六只眼睛四外搜寻半天,仍是未发现一点痕迹。   倏然.慧真子一跃而起.星目闪波.遥见四个奇丑怪人.护拥着一位白髯长衫老叟,扶杖而来。   刹那功夫.已近六人,老叟像貌甚是清奇,白髯过胸.青衫及膝,两道白眉从眼角直垂下来,但脸色红润发光,毫无龙钟之态,芒鞋白裤,手握龙头拐,再看那护拥着老叟的四个怪人,青一色黄麻大褂,赤足革履.衬着四张疤痕斑斑的怪脸.怎么看也不像人样。   那老叟在距六人一丈左右停住,对一阳子等拱手笑道:昆仑派三子望重武林.老朽有幸,今天得会高人。说罢.又是一笑响彻云霄的大笑。   一阳子见老叟一付清奇的长像.已知是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了。身边四个面貌奇丑.装束诡异的人,大概是传言的川中四丑。当下也合掌一礼,笑道:“李帮主江湖奇人.手创天龙帮.声威远播,昆仑三子山里闲人,何足和李帮主相提并论?”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客气.客气,昆仑派乃武林中九大派之一.天龙帮不过是江湖草莽结合,旁门左道.怎敢和武林九大正宗门派互争长短。”   说毕.笑容突敛.两道精芒冷电似的眼神.落在一阳子身背黄绢包袱上面,又道:“风闻传言.观主得到武林中流传数百年的藏真图,不知此话是否误传?   几句话问得一阳子颇难作答,因为他是江湖极负盛名的人,自难信口开河,矢言否认,沉吟一阵.才道:“不错.贫道确是得有此物。   李沧澜淡淡一笑,道:观主既得截真图,自不难寻得归元秘笈,侠驾背负黄绢之内可是归元秘笈吗?”   这单刀直入的一问,一阳子脸色微变,冷冷接道:“正是归元秘笈,李帮主询根究底,意欲何为?”   海天一叟呵呵一阵大笑道:“归元秘笈虽是武林奇珍,但找李沧澜还不屑硬抢强夺,目前括苍山中云集高人不少.这件事总得闹一个水落石出,老朽倒有一个公平办法.归元秘笈由现在暂行保管,但不得私自启阅.由贵派掌门人和老朽具名,邀九大门派掌门人和天下英雄,二次比剑.一则可决数百年来各门派名次烦恼,二则也可决定这归元秘笈归属,此一举两得之法.不知观主意下如何?”   一阳子还未及答话,慧真子已抢先说道:“归元秘笈既是我们昆仑深寻得,自应属我们所有.至于二次比剑定名李帮主尽管自行柬邀,昆仑派自当奉陪,但恕我们没有具名主持的雅兴”   李沧澜一亩冷笑,截住慧真子的话,道”这位想必是驰誉武林的女侠慧真子了。老朽在和令师兄一阳子道长说话.长幼序.女英雄最好是不要插嘴。   慧鼻子脸上一红,却是无法反驳.转脸看着师兄.一阳子带怒意,答道“李帮主有雄心柬邀天下英雄二次比剑,不失大武学盛举,昆仑派自无退缩之理。不过这和《归无秘笈》因果关连,大可不必牵扯一起。黄道急于西返,恕无暇和帮主作论辩.贫道等在昆仑山金顶峰三清宫敬候教示,但接得一纸约,我们必按期践约。说罢,回头招呼杨梦麦等赶路。   李沧澜一根手中龙头拐,拦住去路,大笑道“你们再在走.不出三十里必遇上别人拦截,老朽纵然不出手,你那《归无秘笈》也难得保住!”   一阳子冷笑道昆仑三子还没有受过别人的闲气李帮示警浓情,黄道心领就是。”   海天一臾又笑问道:“如果别人动手强抢你《归无秘笈》,龙帮是不是也可以凑凑热闹。   一阳子冷笑道“这个当然可以,孪帮主如果有兴,尽管手就是。”   李沧澜一收龙头拐,让开去路,笑道;咱们就这样一言定,如果别人不动手抢,天龙帮决不故意作难。说完话,转缓步而去。   一阳子直待李沧澜和川中四丑去远,回头对梦资、霞琳道:“等一会遇人拦截.你们切不可擅自出手,来人大都是当武林第一流高手,自负很高,你们不出手,他们决不会对你们个孩子有所举动!”   杨梦亘听出师父语重深长淡淡几句话中含意深刻,分明存了舍命护卫秘宽心意,心中一酸,刚喊得一声“师父一指金丸绝技.埋骨括苍山、死而无憾。”   闻公泰青杖一招“笑指天南”当门直击,一阳子剑化“八风风雨”,当如匹练统体,架开青竹杖.趁势一招“白云出岫”剑尖银芒颤动,疾刺前胸。   八臂神翁口喊一家:“好剑法。”弹开长剑,纵跃而起,凌空扑击,但见一团碧光,当头罩下。   一阳子长笑一声,展开分光剑法迎敌。他内功深厚.同样一套剑法,和杨梦寰却有不同拒敌抢攻.招招含蓄劲力,着着蕴藏变化,两人一接上手,刹那间对抗上了十六七招。   闻公泰升起了怒火,青竹杖“神龙三现,杖带劲风,刷刷刷三招急攻,逼开一阳子绵密剑光,人却借机一个倒翻,退出一丈多远,右手横杖,左手虚空一抓,骤然间须眉俱张,两目注定一阳子慢步逼来。   一阳子知他再次出手抢攻.运聚了毕生功力,旨在速决,自是不敢大意,脚踏乙木丙火.剑尖斜指癸水.左肘内曲,掌平前胸,气聚丹田,功行周身,凝神待敌。   慧真子直看得心里暗急.因为两人即将以数十年内功火拼作生死一搏之拼,这一发之势,胜负即见,存亡立分,眼都两人真到了弦满待发之境,猛闻一声大笑道:“两位且慢作生死之拼我兄弟也来凑凑热闹如何?”   闻公泰收敛了待发功力,回头见来人正是点苍双雁.冷冷道:两位处处赶巧?看来我们缘份实在不浅!”   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向点书双雁迎去。   原来八臂神翁正想集一生功力和一阳子作胜负之分的一胜即趁势抢走《归元秘笈》败了再用他独步江湖的弹指金丸求胜。他自信内功精湛,胜多败少,哪知两人正待出手之际,点苍双雁却不早不晚地赶到,闻公素心中一凉,知道纵然抢得《归元秘笈》,慧真子和点苍双雁必将合力拦截.自己弹指金丸,虽称武林一绝,对付慧真子和澄因大师追袭则可,如再加上点苍双雁.四个高人联手合击,就有点力难从心。不由把一腔怒火,转发到点苍双雁身上,以目前形势而论,只有先击败点苍双雁,去了两个强敌,再回抢夺(归元秘笠)。他料想一阳子等决不会帮助双雁,所以就把凝集功力,转对双雁,想一举击败双雁两人。   但点苍双雁亦非弱手,那道袍椎髻,紫面长须的三雁中的老二,名叫云中雁廖坤.白面无髯,方巾蓝衫.懦生装扮的是老三追风雁叶惠,和老大翻天雁马家宏,合称点苍三雁,三人中以马家宏武功造诣最深.为点苍派中第十四代掌门人。廖坤、叶惠武功虽和师兄相差很多,但也算武林中顶尖人物,马家宏已习得上乘功夫.每日埋头潜修,很少下山、廖坤、叶惠却经常联袂在江湖上走动,这次两人游踪抵湘鄂时,冈闻一阳子得到藏真图的传言,随即也动了争夺《归元秘笈》的贪念。来不及再回山知会掌门师兄.就追寻到括苍山来了。   目说双雁见闻公泰须眉俱张,缓步逼近;心知来意不善.赶忙暗中戒备,联肩并立,暗中运气准备硬接八臂神翁排山倒海一击。   闻公泰看双雁静如山岳,凝神待敌,知他们准备和自己一拼功力,暗里一声冷笑,正想发难,突问背后一声清叱,接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八臂神翁急把待发功力一收,转身看去,不知何时蛇叟邱元已自赶来。而且已和慧真子动上了手,但见他蛇头怪位.吞、吐、劈、扫,杖风呼呼,凌厉异常。   慧真子仍以分光剑法拒敌,但见银红电闪,剑气冲霄,蛇叟邱元迅猛无匹的攻势,却被慧真子轻灵巧妙的剑招化解开去。   闻公泰审时度势,觉得目前还不宜和双雁力拚,纵然胜得两人.也必耗去不少真力。不如静观其变.等待下手机会。他心动急转.收了待发功力,对双雁一声冷笑.道:来日方长,待你门点苍三雁聚齐之时。我再领教。”   慧真子和邱元动手八十来招,仍难分出胜负这就逗起慧真子的怒火.娇叱一声,长剑骤变,施出追魂十二剑的绝招。刹那间.剑摇寒星万点,光化瑞气千条。这追魂十二剑,是昆仑派剑术精华,蛇叟邱元果然招架不住,吃慧真子剑风迫退到谷边崖下,如果慧真子再下两招煞手.邱无必伤剑下。但她心地一向仁慈,不愿随便伤人,收剑笑道“你蛇头杖的招术实在不错,但还够不上抢夺《归元秘笈》。   邱元面泛愧色,低头不语,八臂神翁站一边却冷冷接道:“邱兄.既已战败.你还有什么等头?早些请使吧。”   蛇叟受闻公泰一激.只气得全身抖颤,颚下白须怒竖,脸上颜色铁青,阴森森一笑,接道:“闻兄少说风凉话,咱们早晚都得有一场生死大拼。”   闻公泰冷笑道:“我早说过,邱兄决非人家昆仑三子敌手今天当知我言非虚。至于邱兄想和小弟再斗.我自是舍命奉陪。”   邱元被闻公泰一激再激,口气得双眼冒火.丢掉蛇头杖,探怀取出两支鸡蛋粗细,一尺七八寸长短.形如判官笔的兵刃,望着慧真于笑道:“承蒙手下留情,本应含愧服输但我姓邱的一向就不知死活,想再以这一对飞龙棒领教几手高招、”   意真子见他仍不认输,心中大怒.横剑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兵刃本领.请尽管施展出来.我一定奉陪就是。”   邱元阴恻恻一笑道:“好.女侠请留心……”   他下面的话还未出口、慧真子长剑“浪卷流沙”已点到前胸,邱元只得以飞龙棒迎敌。   这次慧真子出手不再留情,连施追魂十二剑中三绝招“起凤腾蛟”“神龙隐现”“石破天惊”,三招回环出手,直似狂飚掠空,一片精芒冷电,逼得邱元连跳带躲才算避开。一阳子见邱元弃蛇杖不用却拿出两支似棒非棒,似笔非笔的兵刃,心中很觉怀疑.留心细看也看不出有何奇特的地方.一时间猜测不透,但谁想必有作用,正想招呼师妹留心,慧真子已自出手,三剑疾攻,迫得邱元团团乱转,他一方面注意邱元手中兵刃作用一方面还得防备八臂神翁和双雁偷袭,就在他转脸留神八臂神翁的一瞬,猛闻得慧真子一声大叫,一阳子转脸一看,只吓的惊魂离体,一阵伤心,几乎落泪。   原来慧真子三剑绝招,把邱元逼退了一丈多远.想趁机再演杀手,迫服蛇叟,去一强敌,立即又一招“笑指天南”追击过去,邱元两眼怒睁,发须倒竖喝道:“慧真子,你连下辣手,怪不得我心狠手毒了!”左手铁棒迎着慧真子回剑一撩,慧妻子心里暗笑道:“你这是自讨苦吃,一沉玉腕,剑变“春云乍展”,那知变招未及出手,却见眼前金光闪动,腥风扑面,匆忙中不及伤敌,把头一偏,挥剑护面.突觉执剑右腕微微一疼,定神一看,只吓得她一声大叫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只见慧真子雪白的玉腕上,钉着一条七八寸长的金色小蛇,四个尖长毒齿。已经深嵌向中,蛇身下垂,尾巴还不住摆来摆去.慧真子只觉得蛇口咬处.奇痛难忍.同时几道黑线也缓缓循青而上.心里一凉,劲力顿失,一连后退几步几乎栽倒。   这当几一阳子、澄因大师、杨梦寰等,都一拥而上.团团转住慧真子,一阳子长剑一挥.就要斩蛇.却听邱元大声喊道:“快些住手,你真不想让她活了吗?”   一阳子停住手,转脸对邱元喝道.一条小小毒蛇.该有多大毒力,难道还真要了人命不成?”   邱元冷冷答道:如是一般毒蛇.倒是要不了一个内功精湛人的命,不过我这金线蛇却是不同,除非你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不然就承受不了。你要斩断咬在腕上的蛇、毒蛇负创后.必把全身毒液.完全倾注她伤处.不出一个时辰,奇毒攻心而死,要不你就试试。”   一阳子细看那金色小蛇.果然是连见不曾见过,低声对慧真子道:“你快静坐运功先闭上右肘‘曲池穴’别使蛇毒蔓延。”   这时慧真子反而沉住了气,淡淡一笑,深注着大师兄道:“死了也不算什么!你千万别受他要挟。”说罢,慢慢地坐下,闭目行功。   一阳子看见师妹,玉腕上金蛇摆动,嘴角间却含着微微笑意.数十年的情爱往事.刹那间齐涌心头.慧真子此刻视死如归的神情.直如十万把无形利剑洞穿了他的心.一阵酸楚.万念俱寂,缓缓解下背上黄色包袱,拿在手中对邱无道:“你不过是要得到《归元秘笈》,现在我让你趁心如愿,不过.得先替她解了金线蛇毒。”   八臂神翁和点苍双雁,站在一边只看得眼里喷火。邱元也是呆了一呆.才答道:“如果我要想骗你《归元秘笈》,胡乱给你点药物.未尝不可;不过我邱某还不是那种下流卑鄙的人。”   一阳子心里一凉.颤声问道:“这么说,是无药可救了?”   邱元道:“性命倒是可以保住.但她一身功力却得尽付流水,就这样也不过能再多活十年、十年后蛇毒复发,纵有起死回生仙丹.也难以救得。”   一阳子叹道:“就是再活十年吧!你替她解了蛇毒之后,我就交给你(归元沙发)。”   邱元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绿色丹丸.放入口中嚼碎,把右手飞龙棒握把处机簧一按,顶端立时自动裂开。原来他这一对飞龙棒.中间是空的.里边各藏着一条金线毒蛇。和人动手时.只要一按把柄机簧,顶端即自行裂开,金线蛇趁机急窜而出。   这一对特殊兵刃,费了蛇叟不少心血,金线蛇更费了他数十年功夫,遍走西域名山,才寻得一对。他本来是准备用以对付闻公泰,以报廿年前一败之辱,却不想初度试用,会伤了慧真子。   邱元走近慧真子、脸上神色紧张,先把那摆动的金色蛇尾套入龙棒顶端裂口里.然后猛的一张嘴,喷出嚼碎的绿丹。   那绿色丹丸,本是专门克制毒蛇的药物,金线蛇吃药力一迫,张开咬在慧真子腕上的蛇口,滑入飞龙棒中,邱元趁势一松机簧,裂口密合他收好了金线蛇后,才松了一口气,道:   “现在只待替她除毒,不过,在这深山幽谷里,无法寻齐用具药物,待出了括苍山才能动手除毒。”   一阳子皱眉怒道:“大丈夫言出如山,难道我说出的话.还会抵赖不成?你不用害怕我失言背约,我先把(归元秘笠)交你就是。”说罢,递过去手中黄绢包袱。   邱元接过《归元秘笈》,冷冷答道:“如果我信不过你,也不会告诉你实话;要解她身上蛇毒.必须先用百斤滚醋.熏迫她身上蛇毒集回伤处,然后再服药物逐除余毒,需时一百日,才能收效。”   一阳子冷冷笑道:“要出山至少也需一日夜的功夫,她还能支持得住吗?”   邱元杨扬手中白玉瓶道:“我这玉露解毒丹,去解各种蛇毒,如果一般毒蛇咬中.只消服用一枚,便可无事,现在我尽这一瓶玉露解毒丹之力,护着她六腑要穴,不让蛇毒攻心,总可支持两天以上时间。待出了括苍山再配药物替她疗毒。”   一阳子叹息一声,接过白玉瓶,转脸看师妹.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层淡淡黑气.右腕伤处,已尽呈紫色,心中难过至极.缓步走近她.打开瓶塞,倒出两粒丹丸,低声道:“你先服了这两粒丹丸,我们就赶路出山。”   慧真子正行功在紧急关头.一阳子对她说话,全然不觉。   澄因大师接道:“暂别扰她行功,待会儿再服不迟。”   这当儿,一阳子已失去往常的镇静,脸上满是焦急神色,澄因大师心中一动暗想:“看来他们师兄妹之间,当不止同门情意。”触景生倩又想起自己儿时一段情爱纷争,偏脸看霞琳.小姑娘正睁大着一对眼睛,一脸黯然神情,凝注着师父伤处,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这当儿.猛听得闻公泰一声大喝,青竹杖“浪卷流沙”突然向邱元扫去,左手五指箕张,顺势抢夺邱元手中《归元秘笈》。   蛇叟不及迎敌,一个急翻,后退八九尺远.哪知点苍双雁也在蓄势待发,邱元脚还未稳,双雁已分左右扑到.四掌挟风猛击。这一击.双雁都尽了全身功力,劲道奇大.迅捷无伦,邱元一时间应变不及.左肩吃云中雁掌风扫中,全身晃了两晃,追风雁却易打为抓.劈手抢过蛇叟手中《归元秘笈》两个纵跃.已到崖边,右手提着《归元秘笈》,左手攀登断崖杂生矮松,冒险向那峭壁上抢登。   这变故.不过是一刹的工夫,八臂神翁和点苍双雁.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蓄势而发.出手如电,等一阳子和澄因大师待惊觉要救,追风雁已抢得《归元秘笈》,爬上断崖十余丈了。   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八臂神翁,他如不出手一击,纵然双雁一齐动手.也决难抢走秘笈,想不到自己以一代宗师身份,甘冒武林大不韪,突然发难.却促成了点苍双雁机会,心中暴怒已极.舍了邱元.反向点苦双雁赶去。   追风雁叶惠,趁师兄云中雁廖坤一掌击中邱元.借机抢走了《归元秘笈》。廖坤让师弟带着秘笈抢登崖壁.自己抽出背上吴钩剑.横身拦敌。闻公泰含忿追到,青竹杖一招“寒月沧波”当门点去,廖坤吴钩剑“野火烧天”横撩青竹杖,闻公泰沉腕下扫,青竹枝化招“金刚掣尾”,云中雁纵身跃起.剑势未及变化,八臂神翁青竹杖已连演伏魔杖中绝招,但见碧光似电.杖风如啸,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   这三招猛攻,宛如冰山馈倒,云中雁失了先机,枉自一身本领。不及施展,已被迫到谷边。八臂神翁心悬《归元秘笈》,那有心情和廖坤缠斗,青竹杖猛的又一招“开山倒流”,想逼开云中雁以便抢登峰壁追赶叶惠。   廖坤受闻公泰连着几招猛攻,迫退了一大多远.心中也是怒极.此刻哪还肯让开路,功行右臂,为透剑尖,大喝一声,吴钧剑“独撑五岳”硬架八架臂神翁一招,闻公泰吃廖坤这全力一挡之势,竟自被震退三步.但云中雁的苦头更大.只被震得血翻气涌,虎口发热,吴钧剑几乎脱手。   暗里一惊.心想.八臂神翁这老儿果然是名不虚传.倒真得小心迎敌。他心念初动,闻公泰已凝集了功力.一掌劈出罡风一阵.迎面打到这一击威势奇猛,直似无际大海中千丈狂涛下卷。   云中雁不敢便接.向右侧一个翻身,避开来势.闻公泰掌风击中崖壁,一阵砂石横飞尘硝弥天。八臂神翁趁势施出“飞燕凌波”轻功.眨眼工夫已登上峭壁数丈.廖坤心中大急,仗剑急追上去。   这当儿,一阳子反而把《归元秘笈》看淡了,慧真子的生死安危,成了他心日中第一件大事.所以点苍双雁和八臂神翁为《归元秘笈》火排,他并不插手.急步走近蛇叟邱元,问道:“你左肩掌伤如何?人还撑得住吗?”   邱元叹息一民道:“想不到闻公泰以一派掌门之尊,竟会暗施偷袭,不是他先攻我一招.点苍双雁就是突然发难,也决伤不了我。”   一阳子道:“邱兄失去那《归元秘笈》也好,书虽是旷世奇宝.却也是杀人利器,我们昆仑派得到它不过一天,白白送上了一条人命,邱元纵肯细心为我师妹疗伤,失去她一身武功不算.也不过再多活十年而已十年岁月,弹指即逝……”   话到这里停止,长长叹一口气.不禁凄然欲泣。   邱元心中也是一阵感概,垂首半晌.才抬头答道:“道长如有心代令师妹报仇.待我医好她伤势之后,咱们两个再作生死一搏便了!”   一阳于淡淡笑道:“这件事以后再谈,昆仑派是否找你报仇,我也做不得主。倒是你左肩伤势如何?是不是需要我略效微劳?”   邱元笑道:“如果点苍双雁打碎了我的肩骨,我就断去一条左臂,也死不了。”说罢,暗里试行运气.气行左肩,一阵急疼,左肩竟自举不起来。   一阳子抢前一步。骤然抓住邱元左臂,向上一抬.左掌在他肩后。“凤府穴”上一拿一推,只疼得邱元顶门上汗水滚滚但他却忍住没有出声。   一阳子停手后,道:“你再试试看,可不可以举得起来?”   邱无依言把左臂举了两下,笑道。“谢谢你给我接上断骨,看来点苍双雁那点功力有限得很。我在骤不及防之下,他也不过只震断我肩骨而已,要是吃闻公泰掌力击中,肩骨是非碎不可。”   两人谈话当儿.慧真子已行功完毕。一阳子顾不得再答蛇叟问话,急急走近师妹,取出玉露解毒丸,童淑贞屈一膝跪在师父面前.服侍师父吃下。   慧真子一连吃下五粒,抬头不见了一阳子背上的黄绍包袱。一皱眉头问道;“你的(归元税笈)哪里去了?”   一阳子黯然答道:“那不是吉祥之物,不要也罢。”   慧真子凄苦一笑,道:“你想用《归元秘笈》换我一条命是吗?其实你是想错了,我恐怕是不行啦。”说罢,星目神光闪动。看了邱元两眼。   一阳子不忍把她要失去功力,只能再活十年的事说明。只低声慰道:“金线蛇奇毒并非无救,邱元已答应替你疗治蛇毒。   慧真子谈谈一笑,抬头望天,慢慢说道:“我刚才行功时。已觉出毒侵内腑,气阻要穴。别听人家骗你!”   邱元插嘴接道:“只是蛇毒没有侵人心肺肝脏,命是可保住。只是你一身功力,却要失去。十年内蛇毒当不致复发。”   慧真子心中一惊,这比要她死更加难过,目光移注到邱元脸上,冷笑道;“那倒不如我死了干脆,你发的什么假慈悲?”   蛇叟想刚才动手时,慧真子几次剑下留情,心中一惶愧.垂下头答不出话。   一阳子微笑着从旁慰道。“十年岁月虽然不长,但也不算太短,等你疗治好蛇毒之后,我们找一个清静地方住下,我要好好地陪你十年。”   慧真子愁苦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嘴角间也隐隐透出笑意.转眼旁顾,微带腼腆,但却掩不住芳心一片喜悦。   沈霞琳眨眨眼.流下来两颗泪珠道:“嗯!我和寰哥哥也要陪着师父.十年里我们就不离开你一步。”说罢,又转脸望着梦寰问道;“麦哥哥,你要去吗?”   梦寰点点头答道:“当然要去。”   霞琳笑上双靥.偎在意真子怀中又道:“到了那地方.我就捉一只白鹤养着,养大了叫他给师父提一条墨鳞铁甲蛇去。”   慧真子拂着她头上秀发道;“可怜你入我门下,还未传你一点本领,师父就遭人毒手所伤了。”   沈霞琳摇摇头,还未及开口,突然听得几声吗叱,追风瘫叶惠.身负《归元秘笈》,手握虎尾鞭.当先从去路崖上跃下.八臂神翁闻公泰、云中雁廖坤一先一后跟踪紧追。   三个人去而复返,看得一阳子甚觉奇怪.正想拦问,邱元已抢先发动,他顾不得左肩断骨刚续,纵身一跃,横右手飞龙棒拦住了追风雁叶惠去路,追风雁虎尾鞭横扫一招“神龙控尾”,邱元侧身半转.飞龙棒“迎云捧日”斜镣鞭梢,叶惠收鞭敛步,人已逼到邱元身边,左手平推一掌,右腕回带,虎尾鞭倏地收回,鞭尾倒卷,斜肩劈下。   这一招用得奇妙难测,十三节虎兄软鞭,由中间一折.鞭尾回打,变出意外.邱元几乎又被打中,百忙中向右翻滚数尺,才算躲开一鞭,可是邱元这一挡之势,闻公泰已自追到后面,青竹杖“画龙点睛”猛点叶惠背后“命门穴”。   追风雁横里一跃,闻公泰青竹杖一点落空.招术不收,腕势一转,碧光如电追打过去,迫得叶惠学邱元一样贴地向左翻滚出去。   叶惠避开八臂神翁两把云中雁廖坤吴钩剑也已攻到闻公泰的身后.剑卷寒光.横断中盘。   八臂神翁并不翻身迎敌,“一鹤冲天”全身凌空而起,闪开廖坤一剑,借身子下落之势,青竹杖“潮泛南海”仍是猛攻时惠。   追风雁大喝一声。虎尾鞭卷风还击,点苍二雁合手并攻.双战八臂神动.一霎时.剑风鞭影,杀气漫天。   慧真子看见叶惠背上《归元秘笈》回顾一阳干道:“你去把我们《归元秘笈》夺回来。   一阳子向前走几步又停住,满脸难色.慧真子却一声一叠声催道:“你快去呀!也许那秘笈中载有疗治蛇毒的秘方。”   一阳子仍是犹豫难决.他不忍伤师妹的心.又不能自食诺言,站在那儿进退不得。   澄因大师知他难处,低声对意真子道:“你师兄已把《归元秘笈》送给了邱元,他不便再动手去夺那秘笈”。   慧真子问道:“他把那秘笈重宝送给邱元只换得我多活十年?”   澄因大师点点头.慧真子心目中涌来两眶泪水.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不到括苍山来,也许他还不会失去《归元秘笈》,一部盖世奇书,人间秘宝.只换得我十年毫无用处的岁月,慧真子啊.慧真子!你这十年的命.太值钱啦。”   一阳子陡然转身,缓步走近她,笑道:“纵参秘笈成仙道.不如人间留十年……”   慧真子微合星目,泪流双颊,低吟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吟罢,静坐草地,面露微笑。   八臂神翁力斗双雁.二十招后展开了八十一手伏魔法,青竹杖有如天马行空,化一团等光飞旋.双雁全力迎敌.也不过勉强支撑着不败。   激战中,突闻一声长笑传来,两崖峭壁上人影翻飞,不大功夫,已落入谷底,一阳子细看来人,左面是李沧澜和川中四丑,右边并肩站着三个人,最后一个背负青钢日月轮,正是天龙帮红旗坛坛主百步飞钹齐元同,中间一个紫脸长衫,背插九环刀,腰挂镖袋,是天龙帮白棋坛坛主子母神胆胜一清,靠左边腰系软索三才挺的是天龙帮黑旗坛坛主开辟手崔文奇这三人都是江湖上名播遐迩的人物。   李沧澜落入谷底后,龙头拐一招“分浪裂流”架开八臂神翁青竹杖、点苍双雁吴钩剑和虎兄鞭三般兵刃,笑道“三位暂时停停听我李沧澜说几句话如何?”   闻公泰看四周高手云集.收了青竹杖,笑道:“李帮主有话尽管吩咐.我闻公泰洗耳恭听。”   李沧澜先看了追风雁叶惠背上《归元秘笈》一眼.眼光转射到一阳子脸上笑道:“道兄秘笈失窃.被老朽把偷窃的人给暗中挡回来了不知道兄准备作何处理?”   追风雁叶惠只听得睑上发热.原来他从邱元手中抢得秘笈.登上崖壁后,被李治澜暗中用真力到处兜截,追风雁在峰上东跑西窜,每每都受一股潜力逼退.竟是无法离得开那十余支方圆的顶峰,心知遇上了高人.不如再下幽谷沿着谷底逃跑。   闻公泰和廖坤都看着咱觉奇怪。不过这当儿廖坤无暇追问叶惠也无暇说明。   一阳子拱手答道:那《归元秘笈》已非贫道所有了我把它送给了邱元兄了。”   李沧澜笑道:“道兄真是慷慨得可以,李某人佩服极了。”   说完,又望着邱元笑道:“那么邱某兄是受之有愧.又把秘笈转送给点苍双雁了?”   蛇叟脸上一热,答道:“邱某人如何比得上玄都观主的宏量,我是被人家突下辣手抢去了。”   李沧澜大笑道:“这么说,大家都可以动手硬抢了,天龙帮也凑个份儿,热闹热闹吧!   ”   闻公泰冷笑一声接道:“争夺《归元秘笈》,自然是大家有份,不过也总得有点规矩,贵帮中五旗坛主来了三个,加上李帮主和川中四丑,总共八个人,实力最大。这规矩得李帮主自己订了,我们都当尊从约言。”   川中四丑听闻公泰直呼他们绰号个个脸上变色,他们最恨别人直呼川中四丑.熟人见面,都称他们川中四义,此刻,如不是因帮主在侧,早已和闻公泰动上手了。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闻兄说得不错.天龙帮来人虽多,但不一定都要出手.这个请你只管放心……”   海天一叟话未说完,猛见追风雁叶惠一跃而起.闻公泰、心中大急,正待施展上乘轻功追截.李沧澜已扬手一掌劈去,一股劲风随手拿卷出,但闻得一声大叫,叶惠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云中雁廖坤急赶过去,扶起师弟,看他面色惨白,双眉紧锁,急声问道:“运气试试,看看内伤轻重。”   追风雁一张嘴,喷出来一口鲜血,道:“我……伤得很……重……”   廖坤一阵伤心.两眼落泪,转眼对李沧澜道:“李帮主这一掌打得很好.点苍三雁有生之年,绝不忘怀。”   海天一叟微一皱两道垂自白眉,从怀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丸,道:“你先服侍你师弟吞下丹丸.至于你们点苍三雁报仇一事,老朽在黔北随时候教。”   云中雁看师弟伤势很重.大有旦夕不保的危险,此刻不是要面子的时机.伸手接过丹丸.还未及放人叶惠口中猛觉扶着师弟的右手一松.追风雁已强忍伤势.解下背上《归元秘笈》。挣脱身子.抖开黄娟,劈碎玉盘.两手高举三本薄薄的册子,仰脸大笑,李沧澜、闻公泰见追风雁叶惠要毁《归元秘笈》,心中大急.不约而同,一齐出手,海天一叟夺宝不忘攻敌,左手用电般去抢叶惠手中秘复。右手龙头拐猛点闻公泰.八臂神翁青竹杖横接一拐。只感右臂一震,前行劲力受阻。易子由空中落下,李沧澜右手一拐挡住闻公泰,左手已抓住追风瘫的右腕。   叶惠困兽犹斗,左手一用力,三本《归元秘笈》已被他撕开,海天一叟见撕破奇书,心中大怒.左腕加劲一收一推,追风雁立时骨断腕折闷哼一民晕倒地上。   李沧澜出手太快,云中雁站在师弟身侧,竟是抢救不及,待地吴钩剑出手.李沧澜已把叶惠撕的《归元秘笈》抢到手中,龙头拐反臂一扫.铿的一声,震飞了廖坤手中兵刃,他只觉右臂一麻.吴钩剑脱手飞出两丈开外.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远,再动手是自找苦吃,转脸看师弟,人已晕死过包一阵感伤,急扑地上.扶起叶惠,替他接续断骨。   八臂神翁见李沧澜抢得《归元秘笈》,心中急怒交加,探手人怀.取出一把金丸.正待施展弹指金丸绝技。猛听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弹指金丸何足为奇,比我飞钹如何?   ”   闻公泰回头一看.齐元同手握一四轮月大小的铜钹,蓄势待发.子母神胆胜一清.也扣着一对子母胆.飞钹和神胆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只要自已一发金丸,飞钹和子母胆必将同时袭到,刚才他接了李沧澜一拐,已知非人敌手.如再加上天龙帮三旗坛坛主和川中四丑,那无异以卵击石,自取死路,心转念动.强按下心头怒火,冷笑一声.把一把金丸又放回袋中,好在来日方长,待集齐华山派中高手,再设法夺回《归元秘笈》不迟。   八臂神翁刚刚把金丸收好,突听李沧澜一声大笑.把撕破的《归元秘笈》掷给他,人却缓步迫近一阳子.冷冷问道:“怪不得你肯把秘笈慷慨送人,原来已有准备,以假乱真.你们好坐山观虎斗,这办法实在高明!”   一阳子怒道:我取得《归元秘笈》,从未翻阅你不要含血喷人?”   李沧澜冷笑两声.道:“众目睽睽.我就是存心以假换真,也换不了,再说也无此必要,天龙帮虽是江湖草莽结合,但没有把你们号称武林九大正宗门派放在眼里。”   一阳子还未及答话。澄因大师已播嘴接道:“玄都观主从不打诳语,他确未翻过《归元秘笈》。”   李沧澜怔下神.道:“这么说起来.是我错怪好人了,秘笈现在闻兄手中,大家过目,便可了然。”   八臂神翁手拿秘笈,慢慢走到两人跟前,放在草地上拼好,天龙帮中三旗坛主.川中四丑.杨梦寰等全部转拢过来,欲一睹这部武林奇书。一阳子蹲下身子.翻开红朱砂写的《归元秘笈》四字封面.只见写道:“巴豆吃不得,吃了拉肚.酱沌豆腐最下酒.又不杀生。”   再往下翻,尽都是书写鸟兽之类.画的人似是毫无书画素养,只是大略绘出形态而已,如果细心鉴赏,那就非驴非马,鸟不像鸟,兽不像兽,可是笔力沉厚迈劲.直透纸背。   直到翻到第三本最后一页,却见写道:“酬谢往返徒劳.特绘禽兽赠阅,请一评书画如何”   一阳子急取怀中藏真图,摊开来和秘笈上字迹比较,这一看,立辨真假.不但书法不同,而目墨色亦异.李沧澜和一阳子.都是书画能手,一望即知,秘笈上墨色不过只有三十年左右时间。那藏真图却是数百年以上遗物。   一阳子机图一叹道;“《归元秘笈》真本,早已为人所取,我们受人作弄不浅。”   数百年武林中传言奇书至此成谜。大家都不禁呆了一呆.李沧澜察言观色。料知一阳子所言非虚.转头一望。云中雁廖坤己背负着垂危的师弟去远。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候、晚霞流照,红云如火.海天一叟望着廖坤背影消失后,慢慢回过头,对一阳子、闻公泰拱手笑道:“三年之内,天龙帮当奉邀九大正宗门派比剑,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手扶龙头拐,在川中四丑护拥中,缓步而去。开碑手崔文奇等三旗坛主,一个个单掌立胸躬身礼送.直待李沧澜背影消失,崔文奇才看着邱元冷冷问道:“你那半年履约天龙帮总堂的诺言.还算不算?”   蛇叟冷笑道:“姓邱的如果不死.当然要按期践约的。”   齐元同笑着接道:“我们当恭候邱兄大驾早临,别忘了你也是江湖无门无派的草莽.武林中纷争一起。号称九大正宗门派的高人,决不会容你立足江湖。孤掌难鸣,你要多想想了。”说完,三个人同时转身退走。   澄因大师见齐远同退走,手提样杖就要追去,却被玄都观主一把拉住。老和尚叹息一声,望着沈霞琳.浮现一脸凄然神色。   闻公泰眼看天龙帮人都走完,笑对一阳子道:“天龙帮雄心不小.咱们也得早作准备.小弟要先走一步了。”   他刚转身欲走,猛听邱元冷笑道:“闻见慢走一步,我还有话请教”。   闻公泰国过头.道:“你还要怎么样?”   邱元道“我们二笔帐加起来,不算少啦,总该作个了断吧?”   八臂神翁长笑一声,横杖答道:“我们现在就算算如何?”   邱元摇头道:“不行.我还得替慧真子疗治蛇毒。”   闻公泰道:“我在华山绝顶等你,随时敬候教益。”说罢,几个纵身.人已消失。   邱元的玉露解毒丸.果是具有奇效.慧真子服用后.柳眉渐展,微微摇摇头,对师兄一个苦笑.一阳子素知师妹性格高傲,如非有着极端难受的痛着她决不会流露于神色之中,心中无限怜借,顾不得澄因大师和梦寰等都在身侧,低声慰道:“你忍受一点.无用如何。今夜里要赶出山,好早点给你疗治。”   慧美子静开星目,夜色中见师兄一脸忧戚之色,叹息一声,说道:“我就是疗好蛇毒.也成了一个废人,何苦让我如此受苦?”   一阳子笑道:“也许在十年之中,我能寻得灵药,使你恢复功力?”   慧真子微微一笑.欲言又止,点点头闭上眼睛。   几个人休息一阵,吃了点于粮.又继续向前赶路。一夜程.苦坏了童淑贞与霞琳两位姑娘,两个人搀扶着慧真子翻山岭.都累得香汗透衣。      第五回 鄱阳湖边     到天色大亮的时候,赶了有一百多里。一阳子攀登上一座峰顶.运足目力,向前望去,见左侧隐隐现出一座城镇模样,估计行程.大约有七八十里左右,休息一阵再赶路,大概在中午时分可以到达.心里一阵高兴,疾跌下对蛇叟邱元说道:“右面隐现一座城镇.大约有七八十里左右,如果我们能在中午前赶到,当天是不是就可购齐药物疗毒?   邱元看看静坐草地,正在运功调息的慧真子一眼,答道:“急什么呢?她在两天之内伤势决不致加重,我那玉露解毒丸.虽非回生金丹,却是解毒圣品,天下解毒药物无出其右。   ”   一阳子碰个软钉子,只好淡淡一笑,慧真子一条命操在邱元手中,威胁着这位武林名宿,发作不得,转脸旁顾,忍下去一口怨气。   沈霞琳虽然累了一夜.好在她内功已有了基础,调息一阵.精神复元、走近杨梦寰.贴着他身侧坐下.问道“寰哥哥.我师父的伤势当真就没有办法医得好”   梦寰皱着眉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将来能医得好。   霞琳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一定是医不好啦。说罢,一阵伤心.流下两行清泪来。   梦寰看着她微一怔神道:“你看你脸上好多灰土.走,我们洗洗脸去。”   霞琳缓缓起身.和梦寰走到一处山泉。两人洗过脸,就在山泉旁边一块青石上坐下,此刻旭日初升,阳光从一道峡口透射过来,照在霞琳脸上.红白耀民倍增娇艳,梦寰替她理理鬓前散发,无限怜借地说道:“你怎么总是爱哭呢?”   霞琳说道:“我心里难过,就流出眼泪哪里是哭呢!”   梦寰心里想笑,但又怕她多心.勉强忍住,却听得身侧传开噗的一声轻笑.赶紧回头.但见阳光满峡.翠叶含露.哪里有一点人踪。   霞琳听到了那一声轻笑,美目四顾,拉着杨梦寰一只手问道:“刚才那笑声是不是人?   ”   梦寰点点头.答道:“是人!不过是一卜本领很大的人,所以我们就看不见他!”   霞琳圆睁着眼睛道:“我们快些去告诉师伯吧?”   梦寰摇摇头,道:“不行。”   霞琳道:“为什么?”   梦寰道:“别对我们似是没确恶意.你要对师父说了恐怕要招惹麻烦……”   霞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着梦寰.微含笑意,走回原处。   一阳子看霞琳和童淑贞似都已恢复了疲劳,立时又动身赶路。   稍事休息.又翻越几道山岭,在中午时分,到了宁溪县城。一阳子寻了一座大客栈.包下一进院子.安置好慧真子.就陪着邱元去购置药物。童淑贞和霞琳随侍师父身侧,澄因大师张罗着准备用具.杨梦寰无事可做.信步离开后院.溜到前面接迎师父。这家大客栈店号福升.说不上大厦堂皇.巨居连云,但在宁溪县城是首屈一指的大店.前面是酒楼,后面兼营着客栈。   这正是中午时候.楼下敞厅十几张八仙桌上酒客满座.一片猜拳呼喝之声充塞敞厅。靠右侧墙边一张小单桌上,坐着个儒巾青衫的俊秀书生,杨梦寰转过头看了人家一眼,立时觉得那书生和一般人有点不同,旁桌独坐.自然中含蕴一种高华气质.芸芸酒客中他宛如似鹤立鸡群,不觉望着人家呆了一呆。   蓦地里.青衣人也转过脸来,似有意无意地对梦寰浅浅一笑.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射过来二道奇光,光如冷电中挟着霜刃,逼得人不敢再看。杨梦寰只觉着心头微微一震,连人家面貌还没有看清楚,不由自主别过了头。   这当儿.一阳子和邱元已购齐药物归来。梦寰接过师父手中几包药.心中却还在想着那青衣书生不禁又例过头偷看了人家一眼。只见他壁面而坐.举杯独酌,却潜蕴着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华贵气质。杨梦寰暗觉奇怪,他想不出何以那青衣书生和常人大是不同。   心里想着.人已随师父进了后院.一阳子恨不得一下子就替师妹疗好蛇毒,略一休息,就催促邱元动手。   蛇叟检点疗毒用具.都已准备妥当,才吩咐生起炉火.把三缸黑醋.尽倒入一口大铁锅里,加入药物.架在炉上,炉内火焰虽然烈,无如三坛黑醋.要在百斤之上,足足烧了一个时辰.锅中黑醋才滚。   邱元见炉上醋滚,转脸对一阳子道:“请令师妹脱去道施,让滚醋熏迫她身上蛇毒集回伤处后.我再动手替她放毒。”   一阳子听得呆了一呆,问道:“这个有没有变通办法?”   邱元冷冷答道:“金线蛇,是天下毒蛇最毒的一种.事关她生死安危,除此以外、我邱元还不知道另有高明的疗治方法。”   一阳子无可奈何地走到慧真子身侧,望着她不敢出口慧真子星目微睁,低声问道:“你有话说?”   一阳子说道:“疗治毒蛇.必得先把蛇毒迫回伤处,让淑贞、霞琳.扶持你迫集蛇毒后,我再请邱元给你放毒。”   慧真子叹息一声,道:“你要我一切都受人摆布?”   一阳子无限凄伤答道:“我要你先保得十年性命.尽十年之力,我当走遍天涯寻求灵丹妙药使你恢复功力。”   慧真子淡然一笑.道:“要是求不到灵丹妙药呢?”   一阳子低声答道:“杀邱元替你报了仇后,横剑溅血……”   慧真子滚下来两颗泪珠儿,接道:“只丢下二师兄一个,孤掌难鸣,昆仑派从此在江湖上一蹶不振.你这是何苦呢”我不甘心作昆仑派中的罪人。”   一阳子苦笑答道:“寰儿天赋异质,十年后他必能青出蓝。”   慧真子侧头看了霞琳一眼,道:“十年后的事谁能预料?你去罢,我答应你就是。”   邱元把滚醋迫毒的方法告诉了童淑贞和霞琳.自己和一阳子等都退避出去。   童淑贞替师父脱去道袍,只留下贴身亵衣.扶她仰卧在一张竹榻上,又把竹榻架在醋锅上,但见炉内火光熊熊.滚醋蒸气上腾.慧真子如陷一片烟雾之中,遍体汗水如雨.虽然她咬牙苦忍.但仍不时发出娇凄的呻吟。   沈霞琳挂着两行泪睁大一双眼.看师父忍受着滚醋蒸身苦忍,不时用绢帕擦拭着慧真子身上的汗水。   童淑贞虽然也是一付凄怆欲泪的神情.但她知道这是师父性命交关的大事,咬着牙.只管把炉火加大。足足有一个时辰左右,慧真子的汗水.直似雨点一般落入那浓醋之中,童淑贞才停下手,和霞琳把师父扶入房中.替她盖上棉被,细看师父右腕伤处.果然凝成一片深紫色.这才去招呼邱元替师父疗毒。   蛇叟取出一把小巧银刀,划破慧真子伤处,两手在四周缓缓挤压出很多黑水.直待那毒计出尽,流出血来.又自怀中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敷在伤处包好.回头对一阳子道:“令师妹已无妨事,十二时展后再替她换一次药,服四粒玉露解毒丸,十年内侵入骨髓中的蛇毒不致复发。余下的玉露解毒丸,和这瓶八宝化毒散.一并奉送,算酬谢你给我接续断骨的情谊。我要上华山去践履八臂神翁的约会,如果死不了,你们昆仑三子随时可以找我算这笔帐!”   一阳子淡然一笑,道:“我已经说过,昆仑派在十年之内不会寻你报仇。”   邱元道:“就是你们不找我,也许还会为另外的事情碰上,这个我不领情。”   一阳子道:“如果冤家路窄,那自是又当别论。”   邱元拿起蛇头杖,拱拱手转身就走。一阳于合掌送走蛇叟后.转头看师妹闭着眼似已入睡,看她脸色惨白,发乱枕畔.心中直是怜惜.低声吩咐梦寰等道:“你们都去休息一会吧!”   童淑贞和霞琳挽着慧真子走了半日一夜.落店后又忙着帮疗蛇毒,人也实在累了,听得吩咐.都如命退出休息。   梦寰回到房间,一个人傍案独坐。想着几天经历的风险,感慨甚多、不觉长长一声叹息,缓步起身,推开后窗。但见蓝天如洗,千峰起伏,突然间迎面碧空中有一点白影闪动,直若流星急驰而来,不大工夫.已临近空。梦寰看清楚那闪电般奔来的白影之后不觉心中怦然一跳,原来又是那话苍山中连番所遇的奇大白鹤.心念还未及再转.巨鹤已掠空而过。梦寰凭窗呆了一阵,感觉到事非寻常.陡然间飞离山区.当是有因而来。几天来.他总是觉着经常有一个人.在暗中追随着他们一样,他几次想对一阳子说.却又是说不出口,因为自己始终未发现别人留下足以佐证的痕踪,怕师父追向下去,自己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当儿.再也忍不住,决心要把近日见闻告诉师父.也许这巨鹤重现.会和自己等一行有着切身的关系,心中风车般打了几个转拿定主意,关上后窗.缓步向师父房中走去。   慧真子正甜酣入睡,一阳子坐在榻侧竹椅上闭目养神,杨梦寰在门外打了两个转,还是不敢进去,悄悄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经过了两天养息,慧真子的精神逐渐好转,她几次暗里试行运气,那知功劲未达四肢,已觉着周身骨痛欲裂.汗水涔涔而下,这才知道邱元所说一身功力,尽付流水之言,井非信口开河,数十年日少苦练的一身武功,一旦失去,确使慧真子心灰意冷.如不是一阳子守在身侧,柔言劝解,她早已没勇气再活下去。   玄都观主看师妹两天眉目间愁苦重重.纵然谈笑之间,也难愁怀全开.知她痛失武功,心中大是不忍.劝慰道:“今天我们休息一天.明天就动身到江西鄱阳湖,去找妙手渔隐萧天仪。号称天下第一奇医.不知道医治过多少疑难毒症,也许他有办法替你清除侵入骨髓中的余毒,使你恢复功力。”   慧真子侧头看了师兄一眼,道“邱元说萧天仪已离开了阳湖?”   一阳子笑道:“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我总有力上找得他。   慧真子叹口气.道:“天龙帮三年内邀请武林地大门派比剑你不回昆仑山三清宫去,二师兄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   一阳子皱皱眉道:“那就让你大弟子童淑贞先回三清宫去,告诉掌门师弟一声,我们不参加天龙帮的比剑邀约算了。争霸武林.逐鹿江湖,也算不得什么心愿。”   慧真子嗔道:“昆仑派几百年的威名,难道就在我们手中段送不成?”这样做可以对得住历代长老及恩师泉下阴灵吗?那就不如我早些死去,免得你尽为我操心,什么事也不愿管了!”   一阳子默然垂头沉吟半晌,笑道:“那我们先到鄱阳湖找妙手渔隐,请他给你疗好余毒.就立刻回昆仑山三清宫会,吗?”   慧真子说话出口,就有些后悔,她知道只要一回到三清宫中自己就再不能和大师兄亲密厮守,那将使二师兄柔肠百转伤心千回,几十年压制在心中的痛苦隐密,一巨揭穿,师兄妹三人间微妙的均衡。立即失去.后果如何?实难预料。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不能再收回来.心中一阵感伤,慌忙别过头,缓缓躺下身子.答道:“要是找不到萧夭仪呢?”   一阳子已看出师妹懊悔失言,这正也显示她对自己是如何的情爱深重.不禁暗暗佩服,她一个女人家能做到不偏不倚,兼顾全局,把满腹情爱深藏心中数十年不露,维持了昆仑三子间的一种微妙关系,实在难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甘心让爱的气度,更觉高了一等.想了一下答道:“假如萧天仪真的不在鄱阳湖,我们再作第二步决定不迟。”   慧真子“嗯”了一声.不再答话.心里却是暗自高兴。   第二天.一阳子等离开了宁溪县城.向江西鄱阳湖赶去。   经过了五天行程.已过了缙云县进人了仙霞岭,这一带山势不大,却是峰峦起伏。绵亘不绝。几个人从早至暮赶了有一百多里山路,这在一阳子及杨梦寰等.根本就不算回事,可是两个舆夫已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   到暮色苍茫时候.两个舆夫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休息,这地方前不靠村.后不临镇.举目望去,尽都是连绵山丘,慧真子疗好蛇毒后功力尽失.受不得一路风露侵袭,可怜生龙活虎般的一代女侠.此刻如深闺中大病初愈的弱女子一般。   一阳子只看得无限痛惜,替她选一处避风的山角,让霞琳和童淑贞打开了简单的行囊.服侍师父休息。澄因大师和一阳子相对而坐.杨梦寰采些松枝.燃起一堆野火.把带的干粮烤热,分送几人充饥。   两个舆夫.经过了一天劳累,吃一点东西后倒卧山石呼呼入梦、一阳子看师妹毫无睡意,怕她感伤际遇,陪着她娓娓清谈,说的尽都是武林遗事.江湖奇闻。梦寰和沈霞琳等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蓦地里,一阵步履声踏着山石传来。杨梦寰回头望去,不觉心里一跳,蒙蒙夜色中,一个人缓步而来,正是在宁溪县城客栈中遇见的青衣书生。   青衣人慢步从几人身侧走过.除了斜睇梦寰一眼之外,对其他人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一样.闲情飘逸,流目四顾,似是专门在鉴赏夜色中山景一股,从容中骄气凌人。   一阳子待他背影消失,才回过头道:“这人有点怪道.但又不似对我们存有恶意。”   梦寰皱皱眉接道:“在宁溪县城我已经见过他一次,他好像是专门在盯我们的梢?”   一阳干问清楚事情经过,沉吟一阵.道:“江湖上很多事使人难料.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他嘴里答着梦寰问话.心里却在思解这件事情。看那青衣书生举动.似是对梦寰特别留意;但杨梦寰尚未涉足过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谈不到什么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却又不像。一时间,把个见多识广的玄都观主也难在那里.百思不解其原因。   一宵山宿,第二夭继续登程。越过了佛霞岭.再过武夷山脉。十余天晓行夜宿,进入了江西省境,弃了肩舆.换坐马车一路顺利.到了鄱阳湖边的饶州府。   这地方大码头.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栉比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几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上后,一阳子又遇上了一种烦恼,妙手渔隐萧天仪.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奇医.但他已摆脱江湖是非常多年.埋名归隐.鄱阳湖方圆数百里.想找他谈何容易,他一连寻访两天.还是探不出妙手渔隐的下落。杨梦寰见师父愁怀重重,心里也是暗自发急。第三天一大早一阳子就出去了,到中午还末归来,杨梦寰心念师父,也信步出店,见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觉走到了鄱阳湖边.抬头看.湖波浩瀚.帆影千叶.鄱阳湖无际月波.比起洞庭湖并不逊色,极目远眺,景物如画,不觉入神。正当了意酣兴浓地济览着湖光水色,突然身侧响起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妖笑,道:“你怎么一个人望湖出神?你那个师妹没有陪你来吗?”   梦寰一转脸,就感到一阵香气扑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个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画,望着他浅笑盈盈。杨梦寰证下神.才认出是在岳阳水月山庄附近三番碰面的无影女李瑶红。   李瑶红着梦寰望着她,只微微颔首一笑,连话也不讲一句.又转头四顾湖色而巨缓步欲去。一阵羞忿,差一点就要流下泪来.勉强忍住,急走两步,到了梦寰身边,低声道:“你这人忘恩负义.那天晚上我招呼你们逃走,自已代你受过,差一点就被人家打伤,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谢我,而且还不愿理我……”话到这里.声调已低沉得听不清楚。   杨梦寰忆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实在有点歉咎.回头又见她满含泪光,更觉抱憾,立时笑道:“我心里正想着一件疑难的事情.所以……”   李瑶红见他认错,再看他眉目间,也确有着重重隐忧。心里一高兴,接口笑道:“什么难事,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话刚说完,陡地一扬眉又道:“是不是你师妹丢啦?”说罢噗地笑出了声。   杨梦寰看她刁蛮中带着几分天真的神态,皱皱眉头答道:“我在寻一位归隐的奇人。”   李瑶红偏着头,想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渔隐萧天仪?”   杨梦寰急道:“是啊!李姑娘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李瑶红笑道:“若非你遇是我!不然你就是再找个三月两月,恐怕也找不着他。”   杨梦寰道:“那么李姑娘怎么会知道呢?”   李瑶红娇笑一下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我的干爹嘛!”   杨梦寰怔了一下神.道:“那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他住的地方?”   李瑶红转了转大眼睛,偏偏头道:“不行!我干爹已闭门谢客,五年来就没有接见过一个外人。”   杨梦寰想起师叔一身武功尽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渔险萧天仪.疗治侵入她骨髓的蛇毒,使她恢复功力,师父为找不到萧天仪的下落.几天来愁眉不展,自己无意中获此意外消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心想追问.但他见李瑶红绷紧着脸儿,一时间呐呐说不出口,走又不愿走.话又说不出,窘得一张俊脸红到了耳根后面,神情甚是尴尬。   李瑶红看梦寰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不觉微微一笑道:“你这人脸皮薄的象纸一样,还走什么江湖?是不是你的宝贝师妹得了病啦?要找我干爹给她医治?看你那副又急又可怜的样子.准是她病得很厉害?”   杨梦寰有事求人,发作不得.只好摇摇头.笑道:“不是!是我师叔。”   李瑶红瞪大眼问道:“是昆仑三子?”   杨梦寰黯然答道:“是我师叔慧真子.她中了邱元的金线蛇毒。”   说话间.湖波中疾驰来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并肩站着两个垂着双辫.身穿红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快艇还未靠好,她们已双双跃登岸上.走近李瑶红躬身笑道:“我们小组已备好佳酿待客,请姑娘登舟小饮。”   李瑶红一挑柳眉儿道:“知道啦.你们先回船上去吧!”两个小丫头知道这位李姑娘最难伺候.碰个钉子.并不生气,相对扮了个鬼脸,姗姗莲步退回船上。   李瑶红叱退二婢后,却望着眉头想了一阵,低声说:“杨相公如有兴致,请登舟共饮如何?”   梦寰明白欲得妙手渔隐下落,决不能开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闺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李瑶红笑道:“湖畔小淡,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静.正好畅叙.你师妹又没有同来.你还怕什么呢?”   杨梦寰还在犹豫.李瑶红又接道:“你要不要找我干爹给你师叔疗治蛇毒?错过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见他!”   这两句话.确有无上威力,杨梦寰只好讪讪笑道:“那我就叨扰一杯。李姑娘如能见示萧老前辈尊址,不但杨梦寰感恩,就是家师亦必感怀难忘。”说罢,深深一揖。   李瑶红一闪身.星目流波.微笑着问道:“感恩图报,你怎么报答我呢?”   这一问,问得杨梦寰又是一呆。瞪着眼答不出话。   李瑶红微微一声叹息,眉梢眼角升起来一缕淡怨轻愁,笑道:“给你点教训,以后不要再信口开河。上船啦!”说毕,微转娇驱,轻移莲步,登上快艇.杨梦寰跟在人家后边也上了船。   快艇不大,建造却是很精致。李瑶红打开舱门绣帘.侧身让梦寰入舱。进入舱门,先闻到阵阵珠兰香气.再看舱中布设华而不俗,丽中带雅.配色悦目纤尘不染,中间一张红漆雕花八仙桌上,已摆好香茗细点,四张小巧木椅上铺着白缎垫子.靠左边窗前.站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穿一身墨绿罗衣,倚窗而立,面露微笑.粉脸透红,皓齿排玉,杨梦寰怔一下神,停步在舱门不敢再进。   李瑶红已抢先走近那绿衣少女.拉着她一只手笑道:“妹妹,恕姊姊没有得你同意,却替你邀请了一位客人。”   绿衣女打量了梦寰一眼,只见他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隐现.衬着剑眉丰颊.猿臂蜂腰,潇洒出群.不觉芳心怦然一跳,附在无影女耳边问道:“红姐姐.他是你什么人?过去你就没有对我说过!”   李瑶红嫣然一笑.道“我给你引见引见好吗?”   绿衣女羞红泛颊,忸怩一下.但她还是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李瑶红拉着绿衣女走近梦寰身边.笑道:“这位就是我干爹的女儿,绿凤凰萧雪君。”   杨梦寰躬身一礼,笑道:“李姑娘盛情难却.致鲁莽闯入了姑娘快艇,萧姑娘勿怪才好?”   萧雪君展眉一笑.还未来得及说话,李瑶红却接口笑道“哟.你怎么不说我硬把你拉上来的呢?”   说罢,又低声对绿衣女道:“他叫杨梦寰,是昆仑派中一阳子老前辈的门下。”   萧雪君指着对面椅子笑道:“失敬,失敬,杨相公原来是昆仑门下,难得大驾光临,请坐下吃一杯清茶吧!”杨梦寰拱手入座,李瑶红、萧雪君并肩也在他对面坐下,三个人不过刚刚坐好.快艇立时起锚,向湖心驶去。   船行快速,一会功夫离开了饶州码头。李瑶红打开快艇的白缎窗帘.立时有阵阵清风吹了舱中,两个红衣小婢,川流不息地送上佳肴美酒。绿凤凰萧雪君以主人身份举杯邀饮.杨梦寰盛情难却,陪了三个干杯,陪过萧雪君,李瑶红又找他拚酒,二美女并肩携手,可苦坏了我们杨相公,梦寰酒量本来就差,十几杯佳酿下肚后,已有七分醉意,俊脸上泛起两片红晕,酒壮人胆,梦寰渐渐失去了初登快艇时那份拘谨,藉机向李瑶红探询妙手渔隐萧天仪的住址。无影女略一沉吟.笑道:“我于爹自隐居后,已不愿再问江湖是非。我父亲和他老人家数十年交情,义重骨肉,几度邀请他人盟天龙帮,都遭到婉言拒绝.昆仑三子虽然名重武林,恐怕他老人家也难得破例延见,这件事实在有些麻烦。”   杨梦寰放下手中酒怀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萧老前辈号称天下第一奇医,自然是仁心侠肠.我们只求地给我三师叔疗冶蛇毒。难道帮人医病,还会招惹出麻烦不成?”   李瑶红眨眨眼.笑道:“凡是找我干爹的人.大概都是请他医病。如果来者不拒。那还叫什么洗手归隐?江湖上仇杀牵缠.伤者愈后,必又找仇人报复,以果溯因,就给我干爹招惹出了麻烦。”   杨梦寰一皱剑眉道:“这么说,是无法可想了?”   李瑶红看梦寰一副失望神色、心中颇感不忍,笑慰道:“你急什么呢?我又没有说无法可想,不过我干爹住址.目前暂难奉奇。等会儿,我和雪君妹妹商量个法子.总叫你趁心如愿。但这完全是冲着你的面子。现在你只管请放心喝酒吧!”   杨梦寰摇摇头,微笑道:“我已经有了七分酒意,再喝就得当场醉倒。”   李瑶红拉着萧雪君,低声笑道:“妹妹,你看他大概是不行啦,咱们换条喝吧?梦寰心中有事,步出舱外,鉴赏赏湖中景色。”   萧雪君侧目看梦寰正站在甲板上鉴赏湖景,回头答道:“你要我怎么帮你忙呢?”   李瑶红笑道:“只要能想办法使昆仑三子见到义父的面.他老人家就不好再藉故推辞了。”   萧雪君道:“你想让我告诉他们父亲住的地方?”   李瑶红道:“要是那样简单,我自己不会说吗?”   萧雪君摇摇头,道:“你干脆说明白好吗?”   李瑶红轻微叹息一声.道;“事情办起来倒很容易.只是妹妹受些委屈。”   萧雪君笑道:“我受点委屈没关系,只要姐姐心里快乐就行了!你说吧!”   李瑶红凄凉一笑.答道:“你认为我帮他们见到义父之后,他会感谢我吗?”   萧雪君奇道:“我不懂!如果他对你不好,那你又为什么要帮助他呢?”   李瑶红苦笑道:“这就叫情不自禁。我以后也许还要死在他的手里。”   说至此一顿,又道:“不谈这些啦!明天你驾舟游湖.无事生非,和他们打一场架……   ”   说到这儿.萧雪君已接口笑道:“我只许打败.不许打胜藉故跑回家找我爹爹求援,引他们追上门见我父亲,对吗?姊姊.你用心够苦了!”   李瑶红笑道:“所以说要妹妹受些委屈。”   萧雪君眨眨眼笑道:“他要打不过我怎么办呢?”   李瑶红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领教过他的剑法,决不会败在你的手里,再说,你还可以故意让他。”   萧雪君点头一笑,二女就这样打好了主意.再看杨梦寰站在甲板上,不知在呆呆的看着什么.样子好像很入神。   李瑶红轻步走到他身后,顺目望去,十丈外一叶扁舟如箭,裂波分水而来,舟前边站一个青衣书生,似乎也正对着杨梦寰看,另一个灰夜长衫人背上摇橹.不大工夫.小舟已近快艇.李瑶红着小舟过处,水花飞溅,心中暗暗吃惊,那摇橹的灰衣人腕力实在大得吓人,只可惜他始终侧背而立,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如何。   小舟在快艇五尺远近处疾驰而过,船头青衣人半侧脸对梦寰微微一笑.人美如临风玉树,李瑶红心头一震.暗道:天下真会有这样美的男人?侧脸看梦寰,也在望着那叶扁舟发呆。怪的是那青衣人也不时回过头来对她微笑,笑得甜蜜中带着几分神秘,直待那扁舟消失在浩翰沧波之中、杨梦寰还在望着那小舟去向出神。   李瑶红走近梦寰身边,低声问道:“你认识他?”杨梦寰如梦初醒般,回过头笑道:“不认识.但我在这一个月内,已经见他三次了,他从江浙东宁溪县城.一直追我们到鄱阳湖来。”   李瑶红仰起头想了半晌道:“江南武林道上的人物.我也听说过他的形貌.就是没有见过.但这个人,却是想不起来。只看那摇橹灰衣人惊人的腕力,这两个人决不非平庸之辈,也许他们为《归元秘笈》而来!”   场梦寰笑道“《归元秘笈》只是连篇鸟兽的书画,令尊已亲自过目,这件事李姑娘还不知道吗?”   李瑶红摇着头笑道:“我不要问你这些,《归元秘笈》虽是旷世奇宝.可是.我不稀罕……”   杨梦寰聪明人,那还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这就赶紧接口笑道:“那我们不谈这些.姑娘义父尊址,可否见告呢?”   李瑶红幽幽答道:“你的事我当然要尽心去办.不过我义父性恪非常固执,我和雪君妹妹都不敢正面求他……”   杨梦寰急得截住了姑娘的话,道:“这么说,是没有办法了?”   李瑶红笑道:“你急什么?人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嘛。我义父虽然固执.但他为人却很和平.只要你们能够见到他的面,凭令师等昆仑三子的声望去求地,他决不会拒绝。”   杨梦寰急道:“可是我们找不到萧老前辈的尊址.有什么办法?”   李瑶红笑道:“我已代你想好一个见我义父的办法,明天中午我雪妹妹仍乘这艘快艇游湖,你们也雇一艘游艇.双方无事生非,藉着打架的机会,带你们去找我义父住的地方。”   杨梦寰笑道:“办法是不错,只是太委屈人家萧姑娘了!”   无影女眨眨眼笑道:“你先别高兴,要是你打不过我雪妹妹,你们别想找到义父的住址!”   杨梦寰怔下神道:“怎么,要当真动手不成?”   李瑶红格格娇笑道:“一半真半假嘛!”   梦寰看看太阳,大约已到申时光景,笑道“天不早了,我回到客栈。还得禀明家师.早点准备一下。”   李瑶红道:“此处距湖岸总有十里左右。难道你还飞渡这十里湖波不成?就是走.也还得我们送你靠岸。”   杨梦寰放眼四顾,但见一片碧波如镜,正想入舱,实听快秀艇后一阵水声急响,青衣人所乘小舟。去而复返,小舟停在快艇左侧。   舟上青衣书生,却转头望着梦寰笑道:“想回去吗?我们正好要回饶州码头,如不嫌舟小,人讨厌,便道同归如何?”   杨梦寰任了一下,还未及答道话.那青衣书生,已连连招手,接道:“扁舟一叶,分浪裂波,溅珠飞玉,别有一番风味何不登小舟一试?”   梦寰对这神龙般突隐突现的青衣人,早就存有一窥究竟之心.此刻再不犹豫,回头对李瑶红、萧雪君杨扬手道:“不敢再劳相送,我就借这位兄台便舟归去吧!”   说罢,纵身一跃,飞落小舟.梦寰双脚刚刚踏上甲板、小舟如箭发.裂开一道水痕,飘风而去。   且看杨梦寰登上小舟之后,但觉破浪如飞,劲风拂面,一会工夫.已望不见李瑶红、萧雪君所乘快艇。   青衣人一挥手,小舟慢了下来,他却盘膝坐下。拍着船板笑道:“我没有佳酿待客,咱们就在船头上小坐一刻吧?”   杨梦寰微笑着在人家对面坐下,借机会详细打量了青衣书生几眼,只见地.眉如翠黛,面润桃花.秀逸比雪地里一株寒梅,美是美到了极点,只是两道眼神含威.逼得人不敢多看。杨梦寰看一阵,不自主地别过了头。   青衣书生却落落大方笑道:“三番巧遇,总是有缘,请教贵姓?”   梦寰道:“小弟杨梦寰,兄台贵姓?”   青衣人抿嘴一笑,眼珠儿转了两转,才说:“我姓朱……名字叫白衣.黑白的白。衣服的衣。”   朱字拖得很长,说完话,笑中带着几分神秘,这就引起杨梦寰的怀疑.但却是不便当面点破,皱着眉头,笑道:“朱兄人如其名,风雅绝俗……”   朱白衣淡淡一笑,接道:“风雅未必绝俗,能绝俗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说罢.放眼望湖波,眉宇间隐现出一缕幽怨。   杨梦寰听得一怔,转头望后梢摇橹的灰衣人,只见他背面而尘单手摇橹,行若无事,神态甚是悠闲。这就使人猜测不透两人的身份来历。素来机智的杨梦寰,此刻却有些糊涂起来、想了半炯.试探着问道:“朱见由浙东赶来绕州,不知有何贵于?”   朱自衣回过头来,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杨梦寰脸上,道:“我来找一个人!”   杨梦寰和人家一触眼光,立时觉着心里一跳,赶忙倒过险去、却听得朱白衣一串轻微的叹息,待梦寰再转过头来,人家已缓缓起身,站在船头,背他而立,衣袂随风轻飘。猛然间,杨梦寰脑际中闪电般掠过一个观念,就这青衣人侧背着去,颇似在括苍山所遇的青衣少年。果真如此,事情就不简单。他心想再试探着问人家几句话.不知怎的,每每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小舟又恢复了飘风般的速度.不大工夫,已靠了码头,朱白衣跳上岸.对梦寰扬扬手,笑着问道:“你以后还想不想再见我?”   梦寰笑道:“能得来兄为友.杨梦寰何幸如之?只是朱兄如神龙一般,时隐时现.我就是想见朱兄,也没有地方可找。”   朱白衣摇着头微笑问道:“你这话可是由衷之言吗?”   梦寰急道:“怎么不是?我……”   朱白衣摇摇手,接道:“那我们明天再见吧!”说罢.跳回小舟,急驰如飞,破浪而去。   杨梦寰直待小舟去远,才转回客栈。沈霞琳正站在店门口四外张望.一见他归来,飞一般迎上去.笑道“寰哥哥,我等了你半天啦。就要吃晚饭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得饿肚子等你啦”   梦寰看她说的认真.不觉笑道:“要是我十天半月不回来呢了?”   沈霞琳猛然转过头,脸是无限忧凄,叹口气道:“那我就饿死了。”   梦寰心头一凛,默然垂头,慢步回到房间,一阳子正在静坐调息.眉目间满是愁苦神色,梦寰急抢两步给师父行过礼,一阳子却满脸肃穆的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梦寰答道:“弟子出去探听妙手渔隐的下落。”说着.把巧遇李瑶红,约定明天游湖的经过,删繁从简地对师父说了一遍。   一阳子倒是想不到这位徒弟神通比师父广大,自己苦找了三天.遍访饶州附近武林人物,连妙手渔隐一点讯息也未探到,他不过半天时间,竟能弄出眉目。本来他想责备梦寰几句,但心里一高兴,再也说不出口,只好笑道:“不管真假,我们明天去一趟试试吧!”   第二天一早,一阳子就让梦寰去雇了一艘游艇,几个人一齐登舟游湖。慧真子凭窗眺望湖景,心中感概更多,幸得霞琳和童淑贞侍立身侧,寸步不离.总算略慰她万干愁怀。   船在饶州码头外五里水面上,荡来游去.杨梦寰站在船头上.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地知道李瑶红不会骗他,但寻不见萧雪君所乘快艇,心中总是不安。   蓦地里.一叶扁舟急驰而来,船头上站着朱白衣.小舟近游艇停住,朱白衣扬扬手问道:“我可以不可以上去?”   梦寰没法子,硬着头在当了家,朱白衣跃上艇后,灰衣人立时摇橹而去,他却走到梦寰身边,低声笑道:“你只管请放心,我决不会坏你们的事。”   杨梦寰带着他见师父,朱白衣也就不过是对一阳子拱拱手说声久仰,玄都观主对青衣人来历虽然怀疑,却不好当面盘洁。   朱白衣却是神色自若地站在梦寰身侧,四顾湖中景色,突然地转脸对梦寰低家笑道:“来了!快些准备打架吧!”   杨梦寰放眼看去,果见正西方水面上有一点黑影,可是距离太远无法分辨清楚,不禁回过头来,满脸怀疑神情,看了青衣书生一眼。   朱白衣抿嘴笑道:“你看什么?就是那艘快艇,绝错不了。”   又过片刻工夫,那一叶舟影.逐渐驶近.果然是昨天李瑶红等所乘快艇,梦自心中一惊.暗道:好利害的眼力!心里想着,人却转对一阳子道:“师父,就是那艘急驶的红色快艇。”   一阳子道:“那我们就迎上去吧!”说罢,吩咐船夫,迎着那红色快艇驶去。   一来一迎两舟如箭,刹那间只余下两丈左右距离,两个摇桨船夫.看那红色快艇直对船上控来,心里大吃一惊,赶忙右手加劲,游艇打个旋.向左边让去.可是那红色快艇有意招惹麻烦.微一转舵,又对梦寰等乘的快艇撞去。   两个船夫看来势不对,船要被人家撞翻.无疑敲破饭碗,双双站起,两桨并出,朱白衣一推梦寰.轻声笑道:“快些出手,人家诚心讨教.两个船夫,如何能抵挡得住.真要被撞破了船,我们都得落水。”   这当儿.杨梦寰倒是听话,一抢步登上船舷.功行右臂,抢过来一个船夫手中大桨.此际两船相距日余下二三尺左右,梦寰左臂一伸.木桨猛向那红色快艇点去。   蓦地里白光打闪,一支剑破窗而出,横削杨梦寰手中木浆同时传来萧雪君娇笑道:“杨相公,当心你木桨被削!”   梦寰笑答道:“未必见得吧!”健腕疾翻,木桨横转,让过萧雪君一剑,左脚踏在舷上,右脚迎着快艇来势。木桨施一招“封云间月”,逼住萧雪君的长剑,双脚一齐用力。两艇骤然一分对驰而过。萧雪君一声娇叱.玉腕疾推,快艇上两扇窗门随手而开.连人带剑从窗口飞了出来,一掠之势,抢登上梦寰等所乘游艇,身法快速绝伦.杨梦寰不过刚刚站好身于.萧雪君长剑已攻到,剑势若虹当头劈下。   杨梦寰闪身一退,本桨横扫,绿凤凰玉腕一沉,剑尖银芒颤动,指向梦寰右腕脉门,杨梦寰心头一震,暗道:怎么当真打呢?撤招避剑,又被追得后退一步。这种小型游艇。宽不过丈余大小,梦寰连让两招,已退到船边,萧雪君得理不让人,剑卷冷风,又攻到中盘.梦寰只要再退一步,势必落入湖中.迫得他非用险招不可.顺着剑挚一转,欺入中宫,左手疾出.反扣萧雪君握剑右腕,这一招是昆仑派天匪掌中三记绝招之一的“赤手搏龙”.萧雪君果然是让避不开,梦寰左掌将要搭在姑娘腕上,猛地心中一动.赶忙缩回手来借势又一个大转身.闪到姑娘背后。   萧雪君睑上微微一红,长剑越发攻得凌厉、但见光彩如山,直逼过来,招招指向要害穴道。   杨梦寰索性丢了木桨、展开昆仑派三十六式天罡掌法,以一双肉掌,力斗萧雪君的长剑,不过他却不敢放手抢攻.恐怕开罪了人家。   对手二十余招,双方仍是难分胜负。慧真子、沈霞琳等,都已出舱观战,沈姑娘见梦寰胜不得入家,芳心中甚是焦急,手握剑把.秀国神凝,一副跃跃欲试种情。   朱白衣看梦套只求自保,并不反击,耸秀目说道:“笨死啦!人家就存心让你,也不能自己丢了手中兵刃嘛!”   杨梦寰心中一动,暗道:不错,这样打下去,打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双掌一紧,反守为攻,呼呼呼抢攻三招,把绿凤凰逼退两步。   萧雪君剑势一变.立还颜色.眨眨眼攻了五剑.梦寰看对方剑招,其是精奇,心知不用绝招,决难胜得,心念初动,萧雪君又一招“白云出蛐”来攻,立时测手一闪,左掌“推门见山”右掌“三星逐月”上攻“天灵穴”,下打肘间“曲池穴”,萧雪君撤剑避招,杨梦定一进步欺到姑娘身边,右掌疾变一招,“傍花佛柳”,迅猛劈下。   这一招亦是天罡掌中三绝之一,妙在数近敌人身侧,随势发招,萧雪君只觉握划右腕一麻,已吃梦寰指尖扫中腕上,杨梦寰不敢真下辣手,蓄劲未吐,点到就收,萧雪君也就趁风收帆,右手一松,长剑掉在船板上,飞身一跃.落上自己快艇,回头一声娇喊:“再接我的五星钢环试试。”话出口,暗器随发,三点凉芒电射而来。   杨梦寰陡地转身,三枚五星钢环贴着身侧飞过.萧雪君却纵身入舱,快艇鼓浪飞驰而去。   一阳子看快艇迅逾奔马,凭两个船夫腕力,恐怕追赶不上,心里一急,抓起双桨就划。   朱白衣走到梦自身边低声说道:“人家的船是梭形快艇,我们追不上.再说摇桨也太费力气。”   梦寰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怎么办呢?”   朱白衣右腕微微一抬.前面快艇突然慢了下来.他却侧着脸儿交到梦寰手中一条极细的银线,笑道:“你把这个挂在我们船头,让他们梭形快艇,带着我们走吧!”   梦是细看手中银线,大约有粒米粗细,柔软异常,非丝非棉,不知何物,心中大是惊奇。望着来白衣,半晌说不出话来。暗想:两船相距,少说点总有五丈左右.不见他怎么作势用力,竟把这轻如絮绒的银线,投在对方快艇上面,而且还牢牢紧紧,这手法不止是可怕,简直是有些神奇。   沈霞琳一低头,见梦寰手中牵着一条银线,伸手一拉.只觉劲力很大,顺线望去.原来银线另接在前面小艇上,高兴得笑出声,道:“真好,让他们快艇带着我们的船走,我们就不用费力划水啦。”说罢,从梦寰手中取得银线,拴在船头。   快艇裂波急进,渐入湖心,水色也由碧绿逐渐变成了深紫颜色,极目沧波,渔舟绝踪,湖面上静荡荡的,但闻得本桨拨水之声。   足足走了有一个时辰,无际湖波一端,隐现出一座岛屿.快艇转正航向,直对那岛屿驶去。      第六回 孤岛渔隐     船行了顿饭工夫,岛上景物,已清晰可辨。岛不大.但很秀奇,陡壁如削,耸立于水波之中,上面生满杂木,壁间藤萝掩映,一片翠色,景物如画。   朱白衣解下船头银线,手腕微微一抖,银线一阵波动,但见一点银芒耀目,倏然飞入袖中。快艇骤减负重,快如离弦弩箭.一会功夫驶近岛屿.在崖壁下转了两转.立时不见。待梦寰等所乘游艇追到,已无踪迹可寻。   一阳子细查立壁形势,右侧五文远处,另有一道立壁突出水面,壁间长萝飘垂.毫无异状.竟是看不出快艇如何隐去.心中大感焦急。   朱白衣打量了立壁形势几眼,低声对梦寰笑道:“萧天仪这人很富心机,壁间暗门造得天衣无缝,不用心倒是看不出来。”   梦寰自见朱白衣飞索紧舟之后.对人家已佩服的无以复加.听完话立时间道:“朱兄可是发现了壁间暗门吗?”   朱白衣伸手指着两壁交接之间笑道:“就在两壁连接的地方,我们把船划过去,再想办法开那壁间暗门。”   游艇驰近壁间,一阳子拔出背上长剑,寒光闪动.飘垂藤萝尽落水面,立时现出一堵光滑的右壁。仔细勘查,果然有人工修筑的痕踪。一阳子默动真力一推.无奈石壁甚是坚厚.竟是推它不动,一时间想不出破壁之法,不禁面壁发愁。   朱白衣低声对梦寰道:“用那老禅师手中禅杖撞击石壁。萧天仪就非开门不可了。”   杨梦寰心知如不激怒对方,决无法进得石门,随把意思转告师父。一阳子沉吟一阵.终于要过澄因大师手中禅杖,运足真力,一杖向石壁撞去,只闻得震天动地一声大响,石壁被撞碎尺余大小一块,碎屑纷纷落入湖中。   一阳子连撞三杖.果然两壁接合之处,突然分开,现出一座七尺高九尺宽的石门,一艘小艇当门而立,艇上站着一个五旬开外,面貌清癯留着花白八车须的长衫老人.他身后分站着无影女李瑶红和绿凤凰萧雪君,二女手中各提一把长剑。   萧雪君装腔作势,剑指着杨梦寰道:“爹,就是那个人欺负我,他……”   萧天仪哼了一声.对一阳子拱手笑道:“难得,难得,道兄大驾光临,蓬毕生辉不少,请换乘小舟.入内一叙,容我萧天仪略尽地主之谊。”   一阳子还了澄因大师禅杖,合掌躬身.答道:“惊扰清修,实不得已。望萧兄能怨我等鲁莽之罪!”   萧天仪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未见道兄之前,我确实被这个丫头骗过、自已的女儿卖了我。那还有什么话说?”说罢,纵声大笑。把一阳子等迎上舟,厚赐游艇归去,并告诫两个船夫,以后不得再驰来此处。   进了石门,船行在一道天然曲折的水道中,两面石壁对峙,出了陕道,突然开朗.一片亩许大小的水浒,停着三只梭形快艇。   小艇靠岸后.依山势建着几座茅舍,妙手渔隐把几个人带入一座较大的茅舍中,两个青衣童子,给几入安排座位献上香茗。李瑶红、萧雪君.分站妙手渔隐身后.无影女的眼光若有意若无意的.经常在梦寰身上打转,萧雪君两道眼神却一直盯在朱白衣的身上。   一阳子呷了一口茶,笑道:“萧兄住在这等隐密所在,害得一阵好找。”   妙手渔隐两道炯炯的眼神,落在慧真子的脸上.凝注了一阵,问道:“这位想必是令师妹慧真子女侠了”   一阳子叹息一声,道:“如非为她,贫道也不敢来打扰了。萧兄医术,绝世无双.望能大展妙手,挽她一劫,则昆仑门下弟子,无不感仁德。”说罢,合掌一礼,面色戚然。   萧天仪略一沉吟,道:“道兄鹤驾亲莅,小弟自难推辞,请先千令师妹受伤经过.当得量力效劳。”   一阳子详述了被邱元金线蛇咬中情形,妙手渔隐一皱眉,叹道:“金线蛇奇毒无比,疗治确实不易。说着话,走到慧真子跟前,先把了她左腕脉膊.又看了伤口情形.猛地右手食中二指并出,点向慧真子右时“曲池穴”间,慧真子只觉左臂一麻,全身一阵抽动,神情甚是痛苦。   这一下变出意外.一阳了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急声问道:“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中右手闪电而出,直向萧天仪肩后“风府穴”上点去。   妙手渔隐左掌倏地回扫,挡开一阳子右手攻势.急道:“道兄不要误会,我在看蛇毒是否已人骨髓?”   一阳了一怔神间,萧天仪巳从怀中取出一支银针,刺入慧真了被点“曲池穴”是,手法快速,举手之间。已自拔出,然后点活了慧真子的穴道。   一阳子大感尴尬.讪讪笑道:“萧兄,恕贫道无礼。”   妙手渔隐笑答道:“事出非常.自难怪道兄情急,幸得你那一招攻势尚非重手如果迫我银针失准,那就有点麻烦了。”   一阳子更是尴尬.面带愧色,答不出活。   萧天仪燃着一支蜡烛,两个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开药箱,妙手渔隐从箱中取出一只玉瓶,把银计放入瓶中浸上药水.然后在烛火上烧了一阵.擦拭去针上黑烟只见雪白的银针上,隐出一种铁青颜色。   萧夭仪缓缓合上药箱.摇摇头苦笑道;“道兄,恕小弟爱莫能助了。”   几句话直听得一阳子脸色大变,呆了半晌,无限感伤问道:“这么说.萧兄亦是无能为力了?当真这金线蛇毒、遍天下就无人能够解得吗?”   慧真子见师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中大感不忍,淡淡说道:“急什么呢?反正还有十年好活.十年岁月,并不算短。”   萧天仪猛地转过头.两目神光逼视在一阳子脸上、道:“道兄千辛万苦寻来此地.大概认为我萧天仪必能效力,解毒不难,难在灵药得之不易,能解金线蛇毒的药物并非没有.只是……”说至此一顿、满脸犹豫神色,停住了口。   一阳子精神一振,合掌问道“但请萧兄指出一条明路。”其他决不敢再所多求.来日如因此引起风波.昆仑派一身承当。”   萧天仪叹息一声.道:“纵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办起来却不简单.一言失慎.也许会引出一场浩劫惨祸。”   一阳子急道:“这个萧兄尽管放心.昆仑三子还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管事情牵缠多大,绝不敢连累萧兄。”   妙手渔隐笑道:“连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索取灵药时的危险。我如不说.道兄必误会我萧天仪势利小人.贪生怕死,不懂武林道义,但说出来势必引起一场纷争。”   一阳子道:“灵药济世,旨在活人,我们以礼晋见,只求少许,难道还会引起纷争不成?”   妙手渔隐仰脸一叹道“道兄执意要问,小弟只得奉告了。陇、青交界处祁连山中,有一座终年冰雪封锁的奇峰,称为耸云岩。岩上有一座古刹,刹名大觉寺。寺中生一株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奇物.在药书上称为雪参果,十年开花一次,百年参果成形,每次得参果三颗.令师妹骨髓中浸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过大觉寺中僧侣,一个个都怀有绝技,而且招数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小弟昔年采集药物,误入耸云岩,故此得知话到这儿,然然住口,脸上微露惊怖情情,沉吟一阵又道:“大觉寺僧侣闭关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来,雪参果又是天地间奇物仙品,决不肯轻易送人,道兄如拜山求药,势必引起一场风波。”   一阳子回头望了师妹一眼,笑道“承蒙示示,黄道已感戴莫铭,不便再扰清修、我等就此告别。”说完话茬然离坐。合掌一礼,萧天仪抱拳笑道:“茅庐已备薄酒,小饮三杯再走如何?”   一阳子笑道:“不敢再多叨扰,异日后会有期。”   萧天仪也不强留、送几人出了水道石门,遣舟相送.萧雪君轻对父亲道:“爹,女儿和红姐姐代你老人家送客一程,好吗?”   妙手渔隐白了女儿一眼,却是不好阻拦。绿凤凰一拉辛瑶红跃上杨梦寰等乘坐快艇.一阳子正要拦谢,萧雪君却不住以目示意.玄都观主一时间不解二女心意,只好任由二女登舟。   快艇疾发.不大工夫.已行驰数里,萧雪君站在船头,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耸立翠岛满脸黯然神色,叹道:“红姐姐,我不敢再回去了!”   李瑶红道:“都是我害了你,姐姐惭愧极啦。”   萧雪君回过头凄然一笑,道:“父亲自隐居翠石坞后,除了李伯伯和你之外,就没有外人到过。”   杨梦寰站在一旁旁听得更是难过.不觉接道:“萧姑娘为我们受委屈,令人感愧无地自容。待我禀明师父,再送姑娘回去,恳求令尊免于责罚,萧老前辈一言九鼎,只要他当面答应,当不致再责罚姑娘了。”   萧雪君摇摇头道;“我父亲自归隐翠石坞后,不知为什性格大变,整日里埋头静室,五年来就没有离开过翠石坞一步,对我也不似过去一般爱护了,李伯父是他最知已的朋友,但他对于伯父也不似过去那样亲热,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猜测不透。说完话.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李瑶红拉着她一只手,道:“义父几年来的神情,确实和过去判若两人,我心里早就有怀疑。咱们一块去见我爹爹,也许他有办法找出原因?”   萧雪君淡淡一笑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我现在回去,爹决不会放过我。”   李瑶红回头看了梦寰一眼,扁扁嘴道:“都是为你.害得雪妹妹有家难归。”   梦寰一时间无言可对。叹息一声,垂下了头。   朱白衣突然一转脸:两道冷电般的眼神.逼在李瑶红脸上,接道:“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们应当感谢他才对!”   李瑶红茫然问道;“怎吗?”   朱白衣嘴角向下撇。白中透红的脸上,突然罩上一团肃穆煞气,傲然答道:“萧天仪隐居翠石坞,根本就不是想摆脱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箝制不得不洗手归隐.这中间必定有一个极大隐秘,这隐秘不是他不愿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对两位说的也就是这些。你们早就该设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补牢时尚未晚.不过你们要不是带他去登门求医.料你们还想不到这些,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呢?”   说罢,转脸对梦寰浅浅一笑.肃煞如霜的俊脸上.立时又透化出满面春风。   朱白衣几句话.全船震惊。   一阳子想妙手渔隐萧天仪言词神态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医,侠心仁术,名播江湖.遽然间隐居翠石坞.断绝尘缘.实非寻常,再想他刚才替慧真子银针验毒时,仁慈隐现眉宇,但一提到耸云岩大觉寺微露惊怖,似是心有余悸一阳子心里在想,萧雪君已款移莲步走近朱白衣,低声说道:“不错,我父亲近年行动的确处处可疑.但我总觉是他老人家性情转变。如念想来,蹊跷额多,中间必另有曲折隐情”   朱白衣看她深情款款借机攀谈,不觉莞尔一笑,缓缓转过身子。这就使萧姑娘无法下台,呆了一呆,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红晕。   杨梦寰看场面闹得十分尴尬,赶紧忙着打圆场.走上一步笑道:“失礼得很.我倒忘了替几位引见引见了。”说罢,介绍朱白衣和李瑶红、萧雪君认识。   回头看霞琳白衣飘飘,站在身后,又笑对李瑶红道:“李姑娘久想和我师妹认识,此刻你们好好谈吧!”   霞琳面带微笑,走近李瑶红道:“寰哥哥说,那晚上姐姐救了我们,我心里就一盲在感激着姐姐。”   李瑶红听得一怔,握着霞琳一只手,热泪盈眶,低声说道:“妹妹,我……”   霞琳蹙着柳眉,右手缓举,用衣袖擦去李瑶红眼泪,满脸感伤接道:“姊姊心里难过吗?唉.我心里难过了也是耍流泪的。”说罢.两颗泪珠儿已顺着眼角流下,娇躯慢慢偎入李瑶红的怀中。   无影女悚然一惊.心中骤涌起万千感概。暗想,这样纯洁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夺爱?   不自主一收右臂,抱紧霞琳,泪眼斜睇梦寰,满脸缠绵排恻神情。杨梦寰心头一震,转脸他顾,但见朱白衣双目圆睁.盯在李瑶红和霞琳身上。眉目间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眼神转到梦寰脸上,微微一叹,又转过头向别处望去了。   几个人情形大都落入一阳子眼中,目前除了对朱白衣还有些莫测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几点疑窦,此刻完全了然。偷眼向师妹看去,正巧慧真子也转脸看他,四目接触,慧真子低声说道:“你既把琳儿荐入了我们的门下,我决不许她和师父一样,吃了一辈子苦,你得好好的照顾她。”弦外之音,无疑替霞琳撑腰作主。   一阳子道:“你放心吧!寰儿不是负心忘情的人。这孩子虽聪明机智,但心地却很忠厚,担得起,放得下,我的话他决不会不听。”   快艇在湖面裂波飞驰,船上人却都满怀心事,几颗儿女心千缕痴情丝,交识成一片复杂的情网。   船近饶州码头,已是暮色苍茫,万顷湖波中渔火点点、李瑶红送梦寰等弃舟登岸,握着霞琳一只手幽幽说道:“妹妹.你自己珍重了!姊姊不送了。”   霞琳垂泪微笑道:“姐姐对我好,我以后会想你的。”   李瑶红凄苦一笑道:“你寰哥哥会对你更好。   霞琳点点头道:“嗯!什么事我都依他,他就不会待我坏了。”   梦寰转过身来对李瑶红、萧雪君躬身一礼.笑道:“二位姑娘云天高谊,杨梦寰感戴难忘。他日有缘再会.定当补报隆情。”   李瑶红淡淡一笑,拉着萧雪君道;“义父的事,不宜再缓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见我爹去。”   萧雪君回头吩咐快艇驰回,无限依恋地望了朱白衣几眼,才和李瑶红并肩而去。   梦寰直望二女背影消失,不觉悠然一声长叹。朱白衣站在他身后,突然笑道:“孪瑶红对你很痴情,但她又不忍夺人所爱,帮匪头儿李沧澜能教出这样一个女儿.还算不错。”   杨梦寰回头笑道:“萧姑娘对朱兄钟情尤深。”   朱白衣淡淡一笑.侧目看了站在梦寰身边的霞琳一眼,掉转头缓步而去。   梦寰已知目前这位看上去纤弱秀雅的书生.是一位身怀奇技的异人,早已心存仰慕.见他要走,不觉追了两步叫道:“朱兄就要走吗?”   朱白衣回头笑道:“多情自古空余情,难道我不该走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梦寰证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朱兄诸多援手,小弟意沈高攀,想和朱兄杯酒订交……   ”   米白衣一笑接道:“酒入愁肠.易化相思泪,不喝也罢!”说完话,人又转身欲去。   梦寰心中大急,枪上拦住去路,道:“朱兄风尘奇人,杨梦寰自知不配高攀论交.但相逢既是有缘,难道朱尼就这样决绝而去吗?”说完话.黯然垂头。   朱白衣星目一闭,再睁开射出来万般柔情,低声叹道:“相见终如不见,多情徒增别绪,又何苦多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梦寰慢慢抬起头来,触到了朱白衣的眼光.此刻他眼睛里不再是逼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无限的温柔。梦寰本来是有话要说,但一接触朱白衣的眼神.不觉一呆,忘记了要说的话。   朱白衣看他一付呆若木鸡模样.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临别晤,多增一分怅惘离愁,那么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杨梦寰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准到。”   朱白衣眼神猛落到了五尺外的霞琳身上,只见她.白衣随风飘动,脸露微笑如花盛放、望着他和梦寰谈话,神态间是那样天真纯洁.眼光是那样柔和,似乎她对谁都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头一震,随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带你师妹同来!”说罢,转身自去。   梦寰和霞琳回到客栈,一阳子等已是先到,玄都观主一心着早到耸云岩大觉寺,求得雪参果.以便疗治浸入师妹骨髓中的金线蛇毒,梦寰脑际里却盛旋着朱白衣的影子,这位秀逸绝伦的少年奇人.只露一手银线系舟的绝技,已使杨梦寰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一直在想着今夜湖畔聚晤之时.怎样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   师徒两人,各想各的心事,一餐晚饭,匆匆用毕。一阳子放下碗.转头望着澄因大师笑道“萧天便提起耸云岩时惊怖微现,大觉寺僧侣们自是不大简单,奇怪的是江湖上从未传说过那座古刹事迹。就目前形势说,我们是非得去耸云岩一趟不可。虽是拜山求药.但不得不作应变准备.我想让寰儿、琳儿,护送他们师叔西返昆仑三清宫.我今晚上就动身走赶往祁连山耸云岩大觉寺去.你怎么办?是不是要回遮阳寺?”   澄因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让了方丈禅位,回不回遮阳寺都无关紧要,横坚无事,我就陪你去一趟耸云岩吧!”   一阳子高兴地大声笑道“固所愿也习不敢请耳.今夜就动身如何?”   慧真子一听师兄马上要走,不觉一皱眉道:“妙手渔隐再三告诫说不可涉险,大觉寺僧侣们当是非凡,不如先回三清它去,见见掌门师兄再说。”   一阳子望着师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罗汉掌和二十四式降龙杖法.独步江湖.有他作我帮手万无一失。再说我们是求药不是去和人动手,大觉寺僧侣如果是得道高僧.当不致吝惜一只雪参果,误人一命.如我们求药顺利,也许会先你们回到三清宫去。”   慧真子知师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于疗好自己蛇毒,无限深情地看了师兄一眼,闭上眼不再答话,一阳子嘱咐梦寰几句,和澄因联袂而去。   梦寰、霞琳、童淑贞送走了两位长辈,回店后分头安歇。童淑贞为服侍师父.和慧真子合住了一个房间.丢下了沈姑娘单住一室,她正要脱衣就寝,忽听卧室的门环轻响,打开门看,见梦寰穿一身深蓝色疾服劲装,头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额,当门而立,看上去越显得英俊动人。霞琳看了一阵,笑道:“寰哥哥,你穿起这身衣服真好看!”   杨梦寰拉着她步入房中.微笑着道:“等一下我们要到湖边去赴个约会,你先休息一会,二更天我再来叫你。”   霞琳笑道“我不要休息了,我们现在就去好吗?”   梦寰看天色还未过一更,笑道:“现在太早了。”   霞琳想了一下,忽然抬头问道:“我们要去见那穿青衣服的朋友是吗?”   梦寰笑道:“不错。他是位本领很大的奇人。”   霞琳张大眼睛又间道“他比妙手渔隐萧天仪的本领还要大吗?”   梦寰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他要比萧天仪的本领大些。”   霞琳道:“那你为什么不求他给我师父医治蛇毒呢?”   梦寰怔了一怔,道:“他恐伯不会医病。”   霞琳看他垂下了头,甚觉奇怪,慢慢走近他身边,偎在他怀里.间道:“寰哥哥,你心里难过吗?”   梦寰只党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倚偎怀中.阵阵幽香中人欲醉.赶忙缓缓推开她.抬头笑道:“没有,我在门外等你,你换件衣服.我们到湖畔赴约去。”   霞琳看他脸上笑容重现.才放了心,很快地换了衣服,和梦寰并肩出店.直奔湖滨。   这时,初更已过,夜市将阑,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轮新月,光华匝地,两人匆匆出了城门放眼望去.但见一片茫茫波光中,干万点渔火闪烁。梦寰回头看霞琳新换衣服,仍然是一身银白白短衫,白罗裙.白绢里衣.衬着她雪肤玉貌.月光下更觉得娇美无匹,容包绝伦.不觉看得一呆。   霞琳嫣然一笑,问道:“寰哥哥,你看我好看吗?”   梦寰正待答话,突闻身侧一声轻笑道:“嗯.好看极了!秀丽绝代,耀眼生花.他有你这样漂亮的师妹,艳福不浅。”   梦寰转脸看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到了两人身边.他仍穿着白天的一袭青衫.面含微笑.望着两人。   杨梦寰徽觉脸上一热,拱手笑道:“朱兄已到多时吗?”有劳久候了。”   朱白衣眼光逼到他脸上笑道:“你们歉鹣蝶鲽.只顾说体面话,那还会想到是来赴约的?”   梦寰讪讪笑道:“小弟晚到一步这里谢罪了。”说了话.真的深深一揖。   朱白衣嗤地一笑,道:“当着你师妹的面.也不怕羞。”   梦寰听得一怔,朱白衣也觉到话有语病.赶紧又接着笑道:“我已在湖畔备好小舟,我们晚上在湖中赏月小饮.叫你趁了杯酒订交的心愿。”说完.带着梦寰、霞琳向湖边走去。   停舟岸边.站有一个身躯修伟的灰衣大汉,侧脸而立,似是有意躲避着。怕人看清楚他的庐山真面目。   朱白衣先跳上小船.招招手,梦寰和霞琳双双跃登舟上,只见船头上已铺好了一条很厚的白色毛毯,毛毯中间放一张矮腿小圆桌,桌上八小盘精致菜肴.一边白瓷酒壶中.热气上腾,朱白衣挥挥手,对岸上灰衣大汉说道:“不用你了,我们要自己摇舟小饮。”   灰衣人对小舟一个长揖,转身自去。梦寰几次见到灰衣人,但始终没有看清楚他的面目,不禁留上了神,只见他一揖过后,扭头就走.脚履矫健,转眼消失,仍是没有看清楚人家的面目。   朱白衣左手收锚,右手摇橹,小舟打个转,直向湖心驶去,船行虽快.但极平稳,菜肴油汤,点滴未溢。片刻之间.已离岸里许远近.朱白衣放了橹笑道:“好了,这里湖面很静,我们可以喝酒啦。”   说罢,伸出皓腕,端起瓷壶,替梦寰、霞琳斟满酒杯后,又倒满自己面前酒杯。   梦寰见他五腕欺雪,手指纤纤,斟酒时一阵珠兰香气袭人.不觉心中一动。但未容他多作遐想,朱白衣已举杯劝酒,三个人对饮了三个干杯,沈霞琳已有些力不胜酒,放下杯子说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寰哥哥背我回去。”   朱白衣微微一笑,斜睇着梦寰间道:“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再陪你三个干杯?”   梦寰笑道:“三杯酒我大概还可以勉强奉陪,再多了就要当场出丑。”   朱白衣端起瓷壶,又替梦寰斟满酒杯,笑道:“人生难得几回醉.莫负今宵。”   说罢,连饮了三个满杯,杨梦寰刚刚陪了一杯酒,忽听得霞琳叫道:“寰哥哥,我头晕了!”   说着话,娇躯移近梦寰.慢慢把上半身靠入他的怀中,梦寰细看她嫩脸泛红,星目半合,柳眉微蹙,实在有了醉意,哪还忍心推开她.只好轻轻扶着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师妹稚气未脱,不懂一点礼数,朱兄不要见笑才好。”   朱白衣放下酒杯,望着两人呆了一呆,低声叹道:“这孩子这样纯真.倒是少见。”说完,慢慢转过脸去。   这一瞬间,杨梦寰似见他眼睛中含蕴着两包晶莹泪水,心中甚觉奇怪.正待开口,朱白衣突然又转过脸来笑道:“天上新月半圆,人间麟凤相依,待小弟为两位合奏一曲,聊表祝贺心意。”   说罢.缓步入舱.取出一张镶玉小琴,梦寰细看那玉琴,只见翠玉为胎,金线作弦,盘龙飞凤.精致无比,不觉吃了一惊。朱白衣看出梦寰错愕神情,淡淡笑道:“这张玉琴,虽然名贵.只是知音难遇,徒负这精致玉琴了。”   梦寰笑道:“玉琴遇得朱兄,正是宝琴得主,琴果有知,夫复何憾。   朱白衣轻伸皓腕,和好琴位,笑道:“但得一曲知春,玉琴碎而无恨。”   说完话,纤指走弦,一缕柔细音韵,自琴上扬出,表韵柔和婉转,渐渐的,琴声愈来愈高,声韵也愈来愈觉凄婉。一波三折,九曲百转,霞琳人本纯洁。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只听得泪水若断线珍珠,籁籁下落,终于她伏在梦寰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杨梦寰初听琴音,只觉声的凄婉,闻之酸鼻。时间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不知不觉间星目中也滚滚泪下。   蓦地里琴声停止,余音袅袅散人高空.梦寰神志一清,看霞琳已哭得如泪人一般.朱白衣却手捧玉琴,眼含泪光,站在身侧笑道:“杨兄妙解音律,请评评琴韵如何?”   梦寰随手抹下脸上泪痕笑道:“声声扣人心弦.如闻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极处,只是太凄凉了。”   朱白衣笑道:“玉琴换得知音泪,从此不为他人弹!”   说罢.纤指一划,琴弦尽断。梦寰一怔,朱自衣又接着笑道:“弦断琴未碎,异口有缘重聚时.再为你断弦重续。”说完话,眉目间无限愁苦,慢慢地步人舱中。再出舱时,巳恢复平静神色。   沈霞琳经这一哭,醒醒了酒意,泪眼圆睁,望着朱白衣道:“你弹的真好听,把我和寰哥哥都听哭了。”   朱白衣笑道:“你喜欢听、将来我就教给你弹。”   霞琳摇摇头,道:“我不要学,学会了弹起来我就要哭的!”   朱白衣叹息一声.站起身子,抬头看天上月已偏西.凝注两人一阵,说道:“天色已过午夜.你们也该回去啦。”   霞琳突然靠近他身边问道;“寰哥哥说,你的本领大极啦,那你能不能医治我师父的蛇毒呢?”   朱白衣微微一笑,转脸向梦寰看去.只见他盘膝而坐,也正侧脸向她望来。目光中满是忧虑,似是对慧真子伤势甚为担心。朱白衣看梦寰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边,笑道:   “你愁什么呢”吉人天相,也许你师和会很快康复的。”   梦寰摇摇头。苦笑道:“家师把疗治我师权蛇毒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妙手渔隐萧老前辈身上,那知萧老前辈亦是束手无策,虽然他说出雪参果可疗蛇毒,但不一定有效。不难断言,家师求药心切.已和澄因师伯连夜赶奔耸云岩去,小弟自知江湖阅历欠缺.技不如人.保护师叔,颇感惶恐……”   朱白衣淡淡一笑,接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那姓萧的女子动手,招术、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的人物,你已是足可对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烦了。”   说到这里一顿,转转眼睛又笑道:“至于萧天仪,不过是浪得虚名他说金线蛇毒,非大觉寺雪参果不能疗治,那倒是未必见得。”   梦寰听得俊目圆睁.问道:“怎么?难道朱兄医得金线蛇毒吗?”   朱白衣看着他满脸惊奇神情,笑道:“蛇毒既已浸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医术.也难医得。”   梦寰默然垂头,朱白衣只是看着他的愁眉苦睑微笑。   这一阵,小船上静极了,沉默中杨梦寰闻到朱白衣身上散发出来阵阵甜香,如芝似兰,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从霞琳身上闻得的香气,大是不同,香虽清淡,却是令人欲醉,不觉侧脸向身旁的朱白衣望去。   朱白衣已警觉到,缓缓起身,斜盼着梦寰,嗔道.“你看什么?天天有个如花似玉的师妹陪着你,还看不够吗?”   说完一笑,走到船尾.摇着橹又笑道“我送你们登岸回店吧!”   梦寰皱皱眉,暗想:怎么他在无意之间常常会流露出女儿般的娇媚情态?   不大功夫,小船靠岸,朱白衣送两人登岸后,对霞琳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寰哥哥,别让别人把他偷跑了。”   说完活.半侧脸斜睇梦寰又道:“李瑶红决不会就此死心,她不夺人爱,不过是一时间天良谴责。据我看李瑶红不是平常的女人.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对男人重情,但万一对男人动了情,那就如春蚕作茧.不能称心如愿,必要丝尽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杰,确实能做到视富贵如云烟,名利若故屣.但真能摆脱情字的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情怀洞开,就难自禁,她就是不因爱转恨,加害你师妹,但也必想尽方法去缠夹你,英雄肝胆,儿女心肠,你杨梦寰可能逃不出她绵绵情网,因为我是……”是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眨眨眼又笑着接道:“我是旁观者清,所以交浅言深地劝你几句。你师妹胸无城府.心洁如玉,讲心机手段决难和李瑶红相提井论。鬼丫头不但机智绝人,而且敢作敢为,如果我看法不错,她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她决不会让自己受尽折磨,抱恨一生。杨兄看似薄情,其实阁下是个多情对子……”   梦寰听到这里.摇摇头,接口笑道:“朱兄良言,小弟心领。我杨某人称不上英雄,既然不是英雄,自然不会有儿女心肠,李瑶红如果看错了人,那是她……”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不对,下面半句话,又赶紧咽回肚里。   朱白衣笑道:“那是她自讨苦吃.对吗?你好大的口气,能运慧剑斩断情丝.谈何容易?我就不信我自己有这大本领。”沈霞琳一直在睁着大眼睛听两人谈话,小姑娘心地纯真.并不是傻.两人谈的话,她听懂了不少。回头看着梦寰.一张素来娇稚的脸上,突然间罩满忧郁神色。杨梦寰知她纯洁的心地里.已有了很大的感触,不觉拉着她,低声慰道:“朱兄给我说笑话,你怎么能当真的听呢!”   霞琳凄苦一笑道:“贞姊姊也对我说过,要是你将来不再跟我好了,我是不能活的。”   杨梦寰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乱猜想。”   朱白衣听得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幸得梦寰和霞琳谈话,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等梦寰转过头来,他已恢复镇静,笑着对两人道:“夜深了,你们快回客栈去吧!”   梦寰道:“朱兄住哪家客栈?我们先送来兄回去。”   朱白衣淡淡笑道:“我如孤雁独飞。茫茫天涯随遇而安,你们走吧!”说完话,慢慢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梦寰望着朱白衣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霞琳转回客栈、回到客栈,已三更过后,梦寰送霞琳到卧室.嘱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间安歇。夜阑人静.目华透窗,杨梦寰却制不注心潮汹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突然间一声细弱的娇叱.由静夜中传来,杨梦寰心里一惊,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开一扇窗跃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客房凄黑,只有慧真子住的房间中烛光通明,这一下几乎吓得杨梦寰叫出声。两个急跃,已落在师叔卧室门外,两扇房门虚掩,一推便开,梦寰一掌护面.一掌蓄势迎敌,一侧身闪入房中,案上烛光一阵摇摆,微颤复明。但见慧真子仰卧榻上,闭目未醒,童淑贞两脚垂在床下,上半身却侧卧床上,看样子,大概是她闻警跃起.人还未落实地,已被人制住穴道,动弹不得了。   再看师叔床前,一个青衣人正半伏着身子,在她身上关节要穴推拿,梦寰一见那青衫,不用再看来人面目已知是朱白衣了。他只管推拿着慧真子关节穴道.对梦寰逼近身后浑如不觉一般。   蓦地里.朱白衣停了手.回过头对梦寰笑道:“你怎么没有睡着呢?”此刻.梦寰已想到朱白衣可能是给师叔疗毒,但他还是不自觉的间道:“朱兄,你这是干什吗?”   朱白衣眼神一闪,逼视着梦衰笑道:“我点了师权奇经八脉。松了她三百六十四处关节,你只要一动她,她就骨散筋脱、现在除了她五腑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没有用了。   而且在骨髓中浸入蛇毒,也正缓缓从松驰关节中随血液流入全身.再过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渐开始攻入心脏了。”   梦寰听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朱白衣微微一笑道:“嗯.害了她又怎么样?”   说着话,漫步到了门外,丢下了杨梦寰一个人站在房中发愣。他跑到师叔身侧。除了能微微听得喘息之合外.全身各处果是连一动也不动。朱白衣告诉他.只要一动她.慧真子立时就骨散筋脱,杨梦寰哪里敢动,自知又不是朱白衣的敌手,心里空自发急;想了一阵,才行出房门,只见朱白衣神定气闲地站在门外,抬头赏月,若无其事.不由一阵心火激鼠,冷笑一声道:“朱兄身负绝学,小弟早已窥出一二,一个人生死人事,岂是开得玩笑的吗?”   朱白衣转过脸,蹙着眉儿道:“你……”   你字下面不说了,这就使杨梦寰心里更急.冷冷接道:“朱兄既然摆布了小弟师叔,说不得小弟这条命一并奉送就是。”   他一时间急怒攻心.也没有细看朱白衣脸上的情有无限委屈,说完话,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搏龙”猛地向朱白衣的右腿脉门扣去。迅如电闪。梦寰心想万无不中之理,那知右手刚出突觉眼前人影一闪,朱白衣人已失去踪迹。梦寰跃上屋顶.流目四顾.月光下隐见正东方几十丈外一点人影晃动.梦寰人虽聪明,只是毫无一点江湖阅历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伏身便向正东方追去。梦寰退,前面那人就跑。一阵工夫,已到郊野,梦意急怒间高声叫道:“朱白衣.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一味奔逃算那门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树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来,杨梦寰施开“八步赶檐”轻功,转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闭门推月”猛向那人后背击去.掌势打出,已看出对方并不是朱白衣,再想收拿,巳来不及。   突然那人一声长笑,一个大转身避开了梦寰事势,左脚一抬.飞踢小腿,避招、还攻几乎是一齐动作。梦寰吃了一惊,赶忙跃退几步,再细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纱遮面,正是替朱白衣撑船的灰在人。   灰衣人看梦寰伸手不攻,哈哈一阵大笑道:“娃儿家好大的火气,就你那点点微未之技,也配和我们小主人动手.我老头子今夜要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梦寰看出他是帮朱自衣摇船人后,心里本就有气,又听他口称来白衣小主人,又要教训自己,这就激起心头怒火,冷笑道:“朱白衣害了我的师叔,你既是他下人奴党,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说。”   灰衣人听梦寰出言不逊.大怒道:“昆仑三子也不过米粒莹光.人还能有多大本领,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错了。”   说罢,两掌连环劈出,掌凤飒飒.威势果非小可。杨梦寰未带兵刃只好展开天罡掌迎敌.天罡掌招术虽然神妙,怎奈那灰衣人招数更奇,而且功力也较杨梦寰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杨梦寰已被迫得手忙脚乱起来,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顾忌.不对杨梦寰真下辣手,因此杨梦寰有惊无险.还可以勉强对付。   激战中,突闻得一声女人怒叱道:“你这老没出息的东西,放着正经事不管,当真的和人家打起架来,你要失手伤了他,还想不想活,难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吗?”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这多时间,我恨他讲话难听,才逗着他玩玩。”   说完,又转对杨梦寰一拱手笑道:“杨老弟,得罪了。”转身几个纵跃.便走得没了影儿。   杨梦寰转脸望去,丈余外站一个四旬以上的妇人,穿一件月日及膝大褂,黑绸长裤,腰中来一条黄色纤花汗巾,绯帕包发,背插双剑。虽然已届中年,面目却很娟好.微笑着对梦寰道:“杨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见识.他就是那种火暴性子.将来有机会,我叫他对杨相公陪礼就是。”说罢,转身就走。   杨梦寰此刻真如坠入了五里雾中,饶是他聪明透顶,也弄得糊糊涂涂。略一怔神,那中年妇人已到了五丈开外,赶忙追上去大声叫道:“老前辈请留步片刻,晚辈还有事请教!”   中年妇人停住步,笑道:“杨相公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请说,老前辈这称呼.我可是担当不起。”   杨梦寰皱着眉问道:“老前辈口中称的小主人,可就是那朱白衣吗?”   中年妇人似乎不敢直呼主人的姓氏.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们小主人出身尊贵.生性清高,老实说他很少看得起人.能降尊纤贵的和你杨相公交朋友实在难得。”   杨梦寰冷笑一声,道:“这么说老前辈和那灰衣大汉,都是朱白衣的奴仆党羽了?”   中年妇人脸色一变,但仍勉强忍着一口气,道:“杨相公年轻轻的,怎么出口就伤人呢?”   杨梦寰怒道:“朱白衣伤了我的师.我和地誓不两立.纵然我打不过他,但昆仑派也不是好欺侮的。”   中年妇人格格一阵轻笑道:“年轻人不要用大话吓我好吗?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倒是对你杨相公我还有三分害怕。”说完展开绝顶轻功两三个飞纵,便走得无踪无影.月光下似一缕轻烟般消失。   杨梦寰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出了一阵子神,暗想:“这女人轻功之高,实在惊人,去若电闪风飘。看样子.她那几句狂言.倒非完全吹嘘。”追之不及,只好返回客栈。   他刚刚跃登客栈屋顶.第一眼就瞥见慧真子房中,烛光通明,心头一急.立时赶奔过去,只见慧真子仍然仰卧在榻上,童淑贞、沈霞琳一左一右的站在床边.朱白衣脸若寒霜般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杨梦寰细看慧真子床头一张木椅上,站着那只在括苍山中连爱遇见的奇大白鹤,白鹤长颈直伸.由长嘴中垂下来一缕细如丝的白线,白线另端正好掉入慧真子微启樱唇的嘴中,梦寰此刻已完全明白朱白衣在为师叔疗毒,心中一阵感愧,低胄叫道:“朱兄.小弟惭愧死了。”   朱白衣回过头又看他一眼.还是没有理他。这一下两人相距其近,梦寰发觉朱白衣脸上微带倦容,疑窦虽解,细节不明,一时间愣在那里开不了口。   沈霞琳本正在用心看大白鹤替师父疗毒,听得梦寰讲话,转回跑近他.笑道:“寰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你朋友来给师父疗治蛇毒,我去叫你,你就不在了。”   梦寰低声道:“我出去了,不要讲话.用心看朱兄替师叔疗毒。”   朱白衣冷笑一声,左手轻轻一推那大鹤,大白鹤双翅一张,立时把口中垂下的白线吸入腹中.长颈转了两转,跳下椅子,鹤目半闭,状甚萎靡,慢慢从梦寰身侧走过,蟋伏屋角休息。   朱白衣双手缓缓伸出,在慧真子全身推拿一阵,突然一退步,右手纤指连扬,虚空指向慧真子各处要穴。但见他纤指指处.慧真子身覆薄被阵阵波动,片刻功夫,已连指三十六穴。朱白衣一张冠玉般的脸上,已是汗水如雨,停下手不自主倒退了数步。梦寰双手同出扶着他两个肩头,道“朱兄.小弟知错了不知者不罪.我一时情急开罪朱兄.难道你就不肯原谅我一次吗?”   朱白衣闭上眼只顾喘气.幽幽甜香.随着他喘息呼吸.扑上了梦寰的脸,也沁入了梦寰的心肺,这种异于寻常的幽香,他已感受了两次,是那样令人欲醉。这次再加上朱白衣。、鼻间喘息出的另一种香味.这就使杨梦寰有点儿迷迷糊糊,不知不觉间把扶在朱白衣肩上的两手一紧。   蓦然间朱白衣睁开了两只大眼,光如冷电,逼视在梦寰脸上。幸好沈姑娘这当儿手拿着一条绢帕过来,这孩子对谁都是无限亲切,玉腕轻扬.替朱白衣擦去了脸上汗水。   朱白衣身子一偏,摆脱了杨梦寰扶在肩上的两只手.目光转到童淑贞脸上说道:“你师父浸入骨髓蛇毒.已被那白鹤吸入腹中.我又替她打通了奇经八脉.续上三百六十四处骨气,只要休养两天。身体武功都可完全复元。等下她醒来时,必觉腹中饥饿.最好用鲜鱼给她做碗汤吃,如果她不食荤腥,先让他吃碗糖水.明天中午以后,她一切都可复常.就不用你们再操心了。”说完话,转身出了慧真子卧室扇门。   杨梦寰和霞琳一块儿追出来,那大白鹤也跟着到了院中,梦寰叫道:“朱兄,请留步!   ”   朱白衣转过头.沈霞琳却接日道:“我想骑你的大白鹤可以吗?”   朱白衣笑道:“它今天太累了,恐怕驮不动你了,以后再骑吧?”   沈霞琳点着头,眼光却还是盯在那高大白鹤身上,流露出无限的羡慕。朱白衣不知是有意呢,还是无心?缓步走到了霞琳身侧,拉着她一只手低声慰道:“你不要心里难过,将来我们再见时.我一定让你骑着它飞上天去,玩个半天再下来好吗吗?”   霞琳叹口气道:“要是以后我们不能再见面,那我就骑不成了。我养小白鹤,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养的白鹤一样大?”   朱白衣笑道、“那要几千年.你是等不了的。”   霞琳笑道:“你们要回昆仑山去,你以后要找我,就到昆仑山去吧。”   来白衣微微一笑,松了霞琳的手.连看也不看梦寰一眼,双显微点,人已飞上屋面,那只大白鹤,骤然长颈一伸,冲霄而起.若一道白烟直升高空。   梦寰心中一急.跟着一个飞纵也跃上屋面,口中叫道:“朱兄.让小弟说几句话再走,好吗?”   朱白衣连头也不回、踏房越屋而去。梦寰跟在身后拚命急迫.看上去朱白衣缓步从之容,走的不快,但杨梦寰却使出了全身气力,疾逾弩前离弦,奇怪的就是追人家不上。片刻工夫,已达郊野朱白衣突然加快脚步,杨梦寰心里更急,一面尽展所学,全力急迫。一面不住高声叫喊,朱白衣早已心定如铁,只是相应不理,一味急走,杨梦寰施出了全身气力狂追,无奈朱白衣比他轻功高出太多.追了一阵,已不见了影儿。   这时,五更已过.东方天际隐现出一片自肚白色。杨梦寰这一阵拚命急奔,已跑得满身大汗,停下步看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左靠柳林,右临湖滨,喘喘气.定下神,心里暗想:   “凭自己轻功脚程,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人家的,别人好心好意替师叔疗治蛇毒,自己却对人那样强责无理.自难怪别人伤心。”他越想越觉惭愧.越觉得对不起人家,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悄然泪下。   杨梦寰慢慢走到湖边,蹲下身子,洗去脸上泪痕,正待掏手帕擦脸,突然一阵香风扑面,一只雪白玉腕从身后伸来.递给他一方绢帕。   杨梦寰心里一惊,霍然转身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到了他的背后。杨梦寰大概是太紧张了,一时间呆瞪着两只俊目,望着朱白衣说不出话.脸上水珠儿,一颗接一颗,滴在身上。   朱白衣本来是一脸委屈神色,此刻忽变得无限温柔,慢慢地靠近梦寰,香帕缓举.抹去他脸上水珠儿,笑道:“刚才那样凶不听人家话说清楚.就发脾气,现在又来追我干什么?   ”   杨梦寰黯然答道:“我已惭愧得无地自容了,难道朱兄就不能原谅小弟这一次吗?”说着话.星目里泪光又现。   朱自衣不自禁又举起右手香帕,擦去他眼眶中含蕴的两包泪水.笑道:“那样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流眼泪!也不怕难为情?”   杨梦寰被他说得颇感不安,飞红了一张脸.笑道:“我心里深觉着愧对朱兄,不自禁有点失常,悔恨交集,就难免热情激荡了”。   朱白衣只听得秀后轻颦,一脸黯然.幽幽一叹道:“这样分手已感离愁难断.你又何苦多增我一分别后相思呢?”说完话,双目微闭,默然垂头。杨梦寰心中一动,不觉间两只眼神盯住了朱白衣的脸上,曦光中,只见他秀目淡淡,长发如云,瑶鼻通梁,樱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不禁皱着眉道:“朱兄”,两个字刚说出口朱白衣暮然睁开了一双星目,凛凛眼神中,如挟着两把利剑.逼得杨梦寰不敢再接下去,呆了一呆,低下了头。   朱白衣却淡淡一笑.问道:“你要说什么话?”   杨梦寰摇摇头.微笑着说不出口。   朱白衣转了转眼珠儿.道:“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过你不必要太明白我的身世.明白了会增烦恼”。说完话.转过身了,慢步向柳林中走去。   杨梦寰略一怔神,立时追过去拦住去路笑道:“朱兄既不愿谈身世,小弟自不敢强作多问。我自知俗大草莽难和朱兄论交,萍水相逢,承朱尼仗义多方援手.又替我师和疗好蛇毒,杨梦寰愧无一报,更惭愧的是情急失常,开罪朱兄.只望朱兄原谅我无心之过,小弟才能心安。”说罢.深深一揖。   朱白衣一欺步。突然伸手扣住梦寰左腕笑道:“我不会怪你。”这一握,力道竟是很大,杨梦寰只觉半身麻木,骨痛欲裂a来不及心念转动,本能地一上步,右掌劈出一招“傍花?   隽保彀滓露魅匆斐;郝五菊剖婆剑盼⒁徊嗌恚沂挚圩琶五咀笸蟛欢笫滞坏厍崆嵋环枇Γ饬嗣五菊剖疲蠲五拘睦镆患保艺瀑咳换鼗鳎庖幌拢彀滓氯床辉倩故郑患嘁缕簧帘芸兆琶问芤恢蛔笸笫贾詹环拧R欢忠惚苊五居艺谱荽蚝峄鳎狄财婀郑彀滓潞兔五鞠嗑嗑筒还哂嘣督嗡剖婆颍贾站痛虿恢兄彀滓乱幌拢砻嫔峡矗孟裰彀滓滤孀琶五菊剖圃谧涫笛蠲五疽徽幸皇剑际窃诟胖彀滓律矸ㄅ觯蠲五疽涣隽呤疲灰么蜃胖彀滓铝耍褪橇思乙路裁挥信錾弦幌隆?   杨梦寰连劈百掌以上.绝招用尽,自觉再打下去.也是徒自取辱,索性停了右手圆睁一双怒目。望着朱白衣冷笑道:“朱兄取笑够了吧,杨梦寰学艺不精,蒙此奇耻大辱.自无颜再见天下英雄,纵是朱兄手下留情,不肯要我的命,我也会自求了断,一条命抵我刚才开罪过失,总够了吧?”   说完话,右掌突然一翻猛向自己“天灵穴”上击去。   朱白衣左手一扬.抓住了梦寰右腕,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脉脉含情.盯在他脸上微笑。他身上阵阵甜香,仍然是那样令人欲醉,可是杨梦寰此刻已无心领受,看着也盈盈笑意,更是怒火高烧.闭上了两只眼怒道:“朱尼如还有什么高明办法惩治我,杨梦寰闭目以待就是。”   朱白衣缓缓松开了梦寰双手,轻轻一声叹息,附在他耳边说道:“你细心的看看我踏在地上的脚印.照着练习两遍.以你悟性不难领会。以后只要再用心练习,一两个月即可有成。记着,蛇走鹰翻,鱼邀兔脱,五行生克.易强为弱,纵让强敌环攻,也不难脱出围困,五行迷踪步,妙在纯熟快速,你,你……不恨我了吧!”   杨梦寰只觉脸上一凉,睁开眼但见青衣飘飘,朱白衣已到了几十大外,遥见他回过头白绢一扬。人如电光闪动,两起两落踪影已杳。   杨梦寰呆了一阵,伸手摸摸脸上一片水珠,心想必是朱自衣滴下的泪水.就是一跺脚,仰天叹道:“杨梦寰啊,杨梦寰!你怎么这样湖涂,难怪别人伤透心了!”   说完话,两眼中簌簌泪下。这一下,杨梦寰也是真伤了心,呆立望天,泪水滚滚,好一阵工夫,才擦干脸上泪痕,细看停身处三尺方国内,果然有五个半寸多深的清晰脚印。立时遵照朱衣所嘱,描痕踏边,练起五行迷踪步来。一口气练习到日正当午,少说点总有一千多遍.才停下来休息。   说他是休息,其实还是用心揣摩,想出一点诀窍,立时又开始练习。想想练练,整整练习了一天,果然被他领悟不少妙用。直到红日西沉,他才把五个脚印平好,带着满身倦意,回到客栈。   进了饶州城,已经是万家灯火.他折腾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加上一天没有吃饭,纵是一身功夫.也感到体力不支。到客栈,只觉困倦异常.勉强振作起精神.跑到师叔房中,只风慧真子盘坐床上.闭目养神,童淑贞和霞琳全都不见。梦寰走近榻前.拜伏地上.道:   “师叔.你身体可觉着好些吗?”   慧真子睁开眼,叹口气道:“我已不碍事了,其中经过,已听你师妹说过大概,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呢?琳儿上午出去找你,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叫淑贞出去找她,两个时辰了也没有见回来。”   杨梦寰听得心头一震.倦意顿消急道:“那我就去找她两人回来。”   说话间,童淑贞正好进门,梦寰不待师叔开口就抢先问道:“童师组可见着沈师妹吗?   ”   童淑贞摇摇头,叹道:“饶州附近我都找遍了却是找不着她、听人说沈师妹出的南门,我一口气追出七八里路.就再问不出地的去处了。”   杨梦寰急得一跺脚.道:“她什么都不懂,一个人如何能走得路,童师姊请侍候师叔.我就去追她回来!”   童淑贞看梦寰焦急神情中隐现倦容.略一沉吟,道:“沈师妹天真浪漫.一个人实在容易遇上危险。你从昨夜到今天恐怕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不如你留在店里.我去找她?”   杨梦寰摇摇头道:“我还不要紧,再说三师叔尚未完全复元.还得师姊伺候,还是我去吧!”   慧真子一脸慈和,望着梦寰笑道:“琳儿心地纯善.井不是全个懂事.我想她绝不会跑得太远,也许再等一会.她就会回来.我刚才试行运气,已觉得好了不少,如果那姓朱的朋友说的不错.这一两天内我可以完全复元.你就是去找琳儿,也先吃点东西再去.今晚你必须回来,因为琳儿要是真的出了差错,事情就不简单.等明天她要是还不回来,我们再一起去找她。”   杨梦寰本来有许多话要对慧真子说.但他此刻一心惦念着霞琳安危.慧真子既未深究,也就乐得不再多说,胡乱叫些东西吃吃,立时回房间上长剑,离开客栈,向南追去。         第七回 野道搏杀     夜色沉沉,路上行人绝迹,杨梦寰心急如焚,一口气追出去七八里路,哪里有沈霞琳的影子。   杨梦寰停住步,抬头深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心里暗想:我这样盲目追寻,哪里能找得着她?这时候,他感到由夜色中传来一阵得得蹄声。不大工夫,隐见官道对面急驰来两匹快马,杨梦寰正值六神无主当儿,难免作侥幸之想,暗想:这两人从对面而来,也许遇见过霞琳,不妨借问一声。   他心里刚刚想定主意,两匹马已风驰电掣般闯到面前。梦寰见两马来势太急,想招呼已来不及,顾不得再看马上人的模样一横身两手齐出,硬抢控马缰绳,想先挡住马势再问人家。   哪知马上人亦非等闲,梦寰刚刚发动,突闻得一声怒叱道;“什么人敢拦去路,你是找死。”   话出口,寒光电闪,左右两把刀,一齐劈出,同时马上人又一齐急勒缰绳,两匹马急驰间收势不住,但闻得两声长嘶,猛梦寰撞去。   杨梦寰想不到对方一出手就动兵刃,百忙中急收双臂,一个仰翻退出去七八尺远,但仍拦住去路,拱拱手笑道:“两位请恕我鲁莽,我拦两位去路,只是想问两句话,此外并无他意。”   这当儿,马上人都跃落地上,横刀而立,听完梦寰问话,边一个四句左右的瘦长大汉,打量梦寰两眼,冷笑一声,答道:“朋友话说得好轻松,你这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劫路的模样。”   杨梦寰自知理亏,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陪礼笑道:“我已先向二位告罪了,请原谅我行动鲁莽。”说罢,又深深对人一揖。   两个大汉看梦窘再三告罪,态度转趋温和,刚才答话的人,收了单刀,问道:“你有什么话,请快些说,我们还要赶路。”   一面答着话,一面拉起缰绳,准备上马,看样子确似有着火急的事情一般。   梦寰问道:“两位在来路上,可遇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吗?”   两人听了梦寰问话,相对望了一眼,又转脸望望梦寰,摇摇头,跃上马鞍,放辔欲去。   杨梦寰看两人神情,疑念顿生,心里一急,厉声问道:“两位究竟是见到没有,不说实话,今夜就别想走路。”   左边大汉一直就没有开口,此时突然冷笑一声接道:“见到了,不告诉你又怎么样?”   杨梦寰怒道:“那么两位别打算好好地过去。”   左边大汉冷冷接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气!别说我们不告诉你,就是告诉你也没有用!   ”说完,一抖辔绳,硬向前行。   杨梦寰心知不动手制服两人,他们决不肯说,一声不响,暗运功力。跨步一跃,身悬空中,微一吸气,右手骤然伸出,变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大汉右腕脉门,顺势一推,那大汉已跌下马背,杨梦寰也从马上跃过,脚落地仍扣着那瘦长大汉脉门不放。   杨梦寰数月来遇到的尽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看别人攻拒对故之间,招术神妙莫测,为道威势惊人,使他误认自己从师十二年日少苦学,不过是米粒萤光而已。其实他已学得一阳子真传际了火候不够外,昆仑派中剑术、掌法的密奥窍诀,他已完全学得,因为他有了一种自感武功低微的错觉,所以一和两个大汉动上手,就用天罡掌中三绝招的“赤手搏龙”,果然得心应手,擒住了右边瘦长大汉的脉门,左边大汉一见同伴被擒,腾空飞扑,来势极快,梦寰匆忙里一个闪身,他这一闪之势,无意中用了刚刚学会的五行迷踪步,左边大汉一刀刺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不见了梦寰,刚觉一呆,梦寰左手已由右侧横打过去,蓬地一声,正中肩骨。这一掌劲力不小,那大汉只感到右肩一阵剧痛,手一松,单刀落地,马步浮动,梦寰顺势一脚踢中大汉左胯。这一下那人如何还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飞起三尺多高,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杨梦寰举手投足之间,收拾了两个大汉,自己也感到出于意外,不觉怔了一怔。   回头再看被扣脉门的瘦长大汉,双目半闭,气喘如牛,人已到了半昏迷状态,杨梦寰突然一松手,瘦长大汉连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过了一盏热茶工夫,瘦长大汉慢慢站起身子,对梦寰一声冷笑道:“想不到我们今晚上遇上高人,朋友既有这等身手,自非没有来历人物,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如果你朋友不怕我们将来报仇,请把门派姓名赐示……”   杨梦寰摇摇头,接道。“我和两位动手,原非本意,彼此并不相识,当然更谈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难免两位记恨。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今后二位要找我报仇,我也自不计较。要我奉告门派姓名,也不困难,但两位必须先告诉我那白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别怪我一错再错,心狠手辣了。”   那瘦长大汉一声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么,朋友如果想用强迫手段逼供,那无疑白日做梦。”   杨梦寰听他口气,分明是遇见过霞琳,只是不肯说出,不说,剑眉一扬,厉声叱道:“你不肯说,是自找苦吃,可别怪我下手毒辣了。”   说完话,一上步,逼近那瘦长大汉,右手骄了食中二指,猛向“开元穴”上点去,同时左手一伸扣住那瘦长大汉左腕,冷冷问道:“你要再不肯说,我就扭断你的左腕。”   那瘦长大汉被梦寰点中“开元穴”后,已无反击之力,此刻又被梦寰扣紧左腕,只疼得他脸上汗水如雨,滚滚下落,欲语又止。   杨梦寰看他一付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你们不肯实说,也许有着难言隐衷,这样吧!我只求你指示我一条路,细节方面,我绝不多问,两位黑夜飞马,想必还有事待办,这样耽误下去,彼此都觉无益。”   那人听了梦寰几句话,果然动容,正待答话,突闻得丈余外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这冷笑声音不大,却吓得那瘦长大汉刚刚张开的嘴巴,又赶紧闭上。   杨梦寰霍然跃起,转脸望去,蒙蒙月光下,站着一个五旬上下,全身劲装的人,腰中围着软索三才棒,正是天龙帮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崔文奇。   崔文奇这当儿突然出现,确实把杨梦寰吓了一跳,定定神,正待开口,崔文奇已抢先冷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是昆仑三子的高足,你把本帮中两名弟子截留这里,是什么意思?”   杨梦寰心知人家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动上手,绝难抵敌。拱手笑道:“晚辈拦留贵帮门下弟子,并非有意,到现在为止,如不是老前辈现身喝问,晚辈还是不知底细。”   崔文奇并不答话,冷笑着跑过去把躺在路旁的一个大汉扶起,又拉起那瘦长大汉,炯炯眼神,盯在两人脸上,道:“你们还不走路,诚心留这里现眼出丑吗?”   两个大汉听完一句话,如逢大赦一般,顾不得满身伤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马背,放辔急去。   崔文奇直待两名弟子人马俱杏,才回过头望望杨梦寰,冷冷说道:“凡是天龙帮中的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么惩治他们,我也同样的摆布你一顿,这还是看在昆仑三子面上,留你一条小命。”说着话,缓步向梦寰逼近。   杨梦寰看眼前形势,已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明知再说无益,只好全神戒备,气聚丹田,功行双臂,俊目深注在崔文奇的脸上,蓄势待敌。   开碑手看梦寰凝神敛气,竟准备和自己一持,不觉一声轻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却是暗暗佩服梦寰胆气。冷笑声未停,已经出手,右臂一伸,闪电般指向梦寰“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内圈打一攻之势,用了两种不同的力道。   杨梦寰吃了一惊,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龙”,翻腕疾擒崔文奇右腕脉门,右手却用澄因大师传授的十八罗汉掌中一招“金刚开山”,斜劈右臂。   这一下杨梦寰也用了两种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刚并济,崔文奇一时大意,几乎上了大当,左掌圈打力道,先被梦寰掌势一震,化解开去,右手略慢一着,竟被杨梦寰搭上了手腕。   但崔文奇究竟是武林中杰出的高手,而且内功火候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一着失机,立时应变,仗深厚功力,借势反击,趁梦寰左手尚未合扣脉,右腕一弹一震,变点为打,上步欺身,内劲突发,掌势直逼梦寰前胸。   杨梦寰吃亏在内功没有人家深厚和对敌经验不足,以致于坐失制胜良机。微一错愕,崔文奇掌势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变势招架,已自不及,百忙中随着打来掌力向后面一个倒翻,退出去一丈多远,饶是他应变够快,前胸觉着一股潜力击中,几乎站不住脚。幸得崔文奇这一掌是求解危势,力道不足,再者杨梦寰应付得法,顺势避力,才算没有被人家震伤。   可是崔文奇这一缓过手来,立时展开了快攻。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迅辣。杨梦寰不敢硬接人家掌势,处处受制,纵有精妙招术,也难发挥威力。   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讲求以巧制力,杨梦寰才算勉强对付着接了崔文奇甘多招猛攻。开碑手见杨梦差在自己手下连走了廿几招不败,不禁又惊又怒,双掌愈发劈打得凌厉,但闻呼呼风声,震得杨梦寰衣袂飘动。崔文奇这一轮急攻,直似山倒海崩,杨梦寰不但险象环生,而巨已被人罩入掌力之下,此刻纵然想不战而逃,亦不可能。   又勉强支持了一会,杨梦寰已到了生死须臾的关头,气喘如牛,还招无力,顶门上汗流如雨,自己已难再接人家十招,刚觉气馁,心中突然一动,暗想:朱白衣传我五行途踪步时,说过纵在强敌环攻之下,亦不难脱出围困,现在虽然尚未练习纯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试,看看能否逃出对方掌下。   想到这里,精神突然一振,奋起余力,施出天罡掌三绝招中的“云龙喷雾”,猛攻一掌,这一招他用尽了全力,力道很大,在文奇骤不及防,果然被逼退两步。   开碑手想不到梦寰在自己掌力笼罩中,居然还能反击,几乎还吃了一亏,不由大怒,他原想把梦寰活活累倒,然后惩治一番,放他归去,这一来激起杀机,厉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山,两股极强劲风,随掌而出。   那知掌风劈到,只见梦寰人影一闪,便失去踪迹,崔文奇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势,流目四顾,只见月色蒙蒙,竟是看不到杨梦寰人踪何处,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觉愣在当地呆呆出神。   突然闻得背后一声轻微的冷笑,崔文奇久闯江湖,惊愕之问,方寸不乱,右掌疾驰一招“回风拂柳”,一转身猛地平扫过上,他这一招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纵然打不中,掌势潜力亦必把杨梦寰逼迫开去,可是掌风到处,只击的一丈外一株榆树上落叶纷飞,却仍是不见杨梦寰人在哪里。   这一下,只惊得崔文奇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难道这娃儿有邪法不成,我这一击力道,横扫一百八十度,除了硬接我这一掌之外,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说形踪不露,就避开了我这一掌。地心中惊疑未定,骤觉一股掌风,袭到后背。   开碑手匆忙间往前一纵,跃出两丈多远,回身看去,杨梦寰仍站在原地未动,崔文奇本想喝问梦寰用的是什么邪法,但又觉说不出口,迟疑了半晌,才冷笑一声,道:“昆仑派号称武林九大正宗主派之一,原来练的尽都是邪门功夫。”一面说话,一面暗运功力,准备骤然出手,一举击毙梦寰。   杨梦寰却是一语不发,凝神静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势待敌,其实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踪步的窍诀。要知那五行迷踪步,蕴蓄着无穷玄机,任你如何聪明的人,短短几天中,也难完领悟。杨梦寰虽然描痕踏踪地练习了几千遍,只不过略通概要而已,他除了两只眼盯住崔文奇,看他发动来势之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五行迷踪步的变化,开碑手说什么话,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崔文奇见梦寰凝神待敌,全不理会自己问话,不觉羞怒交加,两足一点,直扑过去,两掌平胸推出,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劲力,威势之猛,直若洪流溃堤,罡风猛卷,人随掌势一齐向梦寰直撞过去。   一发之势,捷逾电闪,那知罡风将到,只见梦寰身形一人已不知避到何处。崔文奇几十年江湖行踪,不知道会过多少高人,但梦寰这种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没有见过,而且根本听没有听人说过,身不离三尺方圆之地,但却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崔文奇数击不中,心胆已寒,借发招之势,纵出去三丈多远,头也不回,连几个急跃,隐没逸去。   杨梦寰初试五行迷踪步,惊走了崔文奇后,自己也惊出一身汗水,暗道:惭愧,如果不是朱白衣授此奇技,今夜决难逃出对方掌下。想至此处,又怀念起朱白衣来,忆此后相见无期,不觉黯然神伤。呆了一阵,一个人又练起五行迷踪步来,这一次他全神集中,边练边想,又被他体会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声枭鸣,由静夜中传来,杨梦寰神志一清,又想起沈霞琳来。一想起沈姑娘,那会有心情再练武功。定定神,回味刚才两个大汉的话中,已隐约透出霞琳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顾茫茫,对方行踪不明,一时间哪里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所遇两个大汉都是天龙帮中弟子,崔文奇又是天龙帮五旗坛主之一,以崔文奇武功而论,要想劫持沈姑娘,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龙帮去探听一下再说。   他越想越觉不错,立时定了主意。慧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饶州客栈,但梦寰既已推想出沈霞琳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误一天时间,沈姑娘就多了一分危险。再说慧真子蛇毒虽除,身体尚未复元,一两天内能否赶路,还很难说,自己如回到客栈,再向师叔请命单身一剑到黔北,找寻霞琳,慧真子绝不会答应,这一耽误,也许一两天就不能动身。他想了一阵,拔出背上长剑,把路边上一株树皮削去一片,留下昆仑派中暗记,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时连夜向黔北天龙帮总堂赶去。   到天亮时候,已赶出一百多里,到了一座小镇上,吃点东西,问了去路,立即又起程赶路。   杨梦寰匆匆行色,是希望能在路上追上霞琳。他计算沈姑娘被劫行程,和自己相距还不到一天时间,霞琳自不会甘心就范,听人摆布,他们必是用强制手段掠去沈姑娘,沿途行人千万,天龙帮再胆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沈姑娘捆在马上赶路,江西到黔北又无可通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把霞琳放入车中,掩人耳目,马车再快,一天也不过一百多里,凭自己脚程一天一夜工夫必可追上。他有了这层想法,自然要日夜急赶,平常霞琳天天守在他身侧,还不觉得什么,此刻沈姑娘一旦失踪,他竟是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忘记了一日夜来的劳累。   一天一夜的急赶,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赶了四五百里,到了赣江渡口的唐家集。唐家集是个小集镇,他寻了一家酒馆,叫了一壶酒,几盘精致菜肴,慢慢地喝起来。   他几天来劳碌奔走,此刻一休息,只觉疲倦异常,再加几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觉间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这一睡,足足有一个时辰,醒来已经是斜阳满窗,杨梦寰叫过来酒伙计,结算酒帐,酒伙计却摇摇头笑道:“相公的李瑞李瑞酒账已有你朋友会过了……”   酒伙计话未说完,杨梦寰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这失掌举动,可也把酒伙计惊得一呆,手一松,一把细瓷茶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杨梦寰定定神,看满座酒客数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赶紧镇静下心神,装作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问道:“我的朋友,走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吗?”   酒伙计还未得及答复,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么样子,大概有多大年龄?”   酒伙计听他问的奇怪,皱皱眉笑道:“看样子有五十出头很矮很瘦,你相公刚刚进店不久,他就来了,一直在你对面坐着,怎么,你们不认识吗?”   杨梦寰转头看桌上,果然对面多了一付杯筷,桌案一边,隐现字迹,一望即知,是用金刚指之类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浅的仅可辨认,只见写道:“玉人无恙,尽可放心一醉。”   下面既无署名,也未留暗记,这就闹得杨梦寰莫名其妙,搜尽枯扬,想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这两三个月的江湖历练,连番奇遇,使初出茅庐的杨梦寰增长了不少见识。来人既如雾中神龙,自己想都想不出一点头绪,要想从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非可能。索性不再多问,掏出一银子,放在桌上,暗运内功,随手抹去字迹,对酒保笑道:“这银子,赔你摔破的茶壶。余下的就赏了你吧!”说完话,径自出   这地方紧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边,放眼望赣江,浪花滚滚,渔舟点点,渡船频繁,杨梦寰徘徊渡口,直到红日西沉,天色入暮,仍未见一轮马车驶过,不觉心中焦急起来,脑际中盘旋着流霞琳的音容笑貌,怅怅愁怀,别有滋味。这时他才觉到,娇痴无邪的沈姑娘,在他心中占的地位是那样重要,数月里日夕相处,不知不觉中,情愫已生,要不是沈姑娘芳踪失去,也许杨梦寰感觉不到他已对沈师妹深植情苗。   这时,他已完全浸沉在怀念愁绪之中,行至江岸,忘记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阵辘辘轮声,从夜暮中遥遥传来,杨梦寰精神一振,抬头张望,只见月挂中天,清光溶溶,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渡船已停,人踪绝迹,只有那滔滔江流中,万千点灯火闪烁。   杨梦寰伸手摸摸肩上剑把,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闪身躲入一片暗影中,双目凝神,注定来路。   约过了一盏茶工夫,果然有一轮黑篷马车,急急驶来,车轮声声冲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车前坐一个白纱裹臂的大汉,单手扬鞭,车行如飞,待近渡口,倏然停车,从怀中取出一个画角,吹出一阵呜呜怪响,划破夜空,然后跃下马车,不住向江中张望,待画角声沉寂之后,马车中却隐隐传出轻微的呻吟之声。   杨梦寰看时机已熟,再耽误有害无益,翻腕抽出背上长剑,一跃而出,待那白纱裹臂大汉惊觉,杨梦寰已跃近车前,长剑疾出,挑开垂帘,定神一看,不觉呆在那里,说不出话。   马车中不是他几天来梦索魂牵的沈霞琳,而是三个满身伤痕,奄奄待毙的大汉,杨梦寰长剑挑开垂帘,三个人也就不过是睁开眼望望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当儿,那白纱裹臂大汉,已到了梦寰背后,出手一掌,猛向梦寰后背劈去,掌挟风声,力道竟是不弱。   杨梦寰一飘身让开掌势,回过头横剑问道:“几位可是天龙帮中的弟子吗?”   那白纱裹臂大汉,听他单刀直入,愣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错,你朋友是干什么的?”   梦寰心中一转,不答问话,却反问道:“车上的人是怎么伤的?你们押送的人呢?”   他这若无其事的一唬,还真是把那白纱裹臂大汉给唬的晕头转向;因为天龙帮人多势大,帮中弟子不下千人,遍布江面道上水旱两路,杨梦寰又问的正在点上,那白纱裹臂大汉,一时间哪里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战受伤,尊驾可是派来接应我们的吗?”   一边答着问话,一边右手立掌当胸,食中二指半屈,对梦寰躬身一礼,眼却盯在梦寰两只手上。   这是天龙帮中特定的暗号,一礼之中,表示出辈份地位,杨梦寰哪里弄得清楚,略一犹豫,那人已看出破绽,怒喝一声:“好小子,你敢施诈。”右掌一挥,猛向梦寰扑去。   杨梦寰看他伤着一条臂,出手仍是极快,倒也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闭门推月”,对开攻来一掌,横剑冷笑道:“我确非贵帮中人,但也非贵帮仇人,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   那人看梦寰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伤势很重,车上还有三个同伴奄奄待毙,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答道:“你要打听什么事?说吧?”   梦寰问:“你们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白衣少女吗?”   那人看了梦寰一眼,点点头道:“不错。”   梦寰脸色一变,沉声又问:“她人呢?”   伤臂大汉答道:“被人抢走了。”   杨梦寰强忍着一腔悲忿,追着问道:“什么人抢走了?在什么地方?抢的人走的哪个方向?”   伤臂大汉看梦寰越问越急,怒声答道:“抢的人是两个行脚和尚,去的方向不知道。”   杨梦寰再也忍不住激荡的怒火,厉声喝道:“你们天龙帮为什么要掠她?”   伤臂大汉也厉声答道:“掠了她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敢找上夭龙帮总堂要人不成?”   杨梦寰冷笑一声,道:“贵帮中五旗坛主之一的崔文奇,我已会过,他那点本领,也不见得有什么惊人之处,天龙帮总堂也不是铜墙铁壁,仙窟魔宫,为什么我不能去,不过你们掠的人,己被人抢走,我已无必要到贵帮总堂一行,恨起来我真要把你们用乱剑碎尸,但我又不愿乘人之危……”   话到这里,空闻一阵木桨拔水之声,两艘渔舟一齐靠岸,船上人影翻飞,跃上来四个劲装大汉,眨眼工夫已到了梦寰面前。   伤臂大汉见接应已到,胆气顿壮,指着杨梦寰喝道:“凭你那点点年龄,就算你一出娘胎就练功夫,又能有多大成就?崔坛主武功绝世,你岂能接他一击!你竟敢大言不惭,信口雌黄,”   杨梦寰听得霞琳确为天龙帮中所掠之后,心中本已冒火,此刻再经那伤臂大汉一阵喝骂,如何还能再忍得住,剑眉一扬,怒道:“那你们就一齐上试试!”话出口,人也发动,长剑一招“杏花春雨”,剑尖银芒颤动,分向五人刺之一。奇在剑招出手,有如银星飞洒,使敌人感觉到无从招架。   杨梦寰一招逼退了五人,收住剑势,道:“捞我师妹,料也不是你们主意,就凭你们那点能耐,也打不过她,这笔帐结算有日,待我查清事情经过再说……”   说到这里一顿,剑指那伤臂大汉,声色俱厉地又道:“看你们四个人都伤得不轻,所言当非虚语,现在我只问你抢我师妹贼人的去向,如有一句谎言,当心我宝剑无情!”   那伤臂大汉看梦寰一剑威势,凌厉无比,再看接应四人又都是帮中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真要和梦寰动上手,必定要吃大亏,胆气一馁,心火顿消。但仍冷冷的笑道:“抢我们送白衣少女的人,的确是两个和尚。至于去向何处,我确实不知。如果我要骗你,随便说一个方向,你也弄不清楚。那白衣少女是不是你师妹,我们不管,但她确被我们天龙帮中掳来,又被人抢走,这档事我们天龙帮也不会就此罢手,我可以对你说的,是我们遭劫地方,就在距此三十里左右,一片墓地旁边,你自己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吧!”   杨梦寰听他话风,似非虚语,问了去路,立即赶去。   他心急似箭,放腿狂奔,不到顿饭工夫;已赶了三十多里,果然见道旁有一片墓地。   梦寰细看道旁,果然发现不少血迹,有不少荒草已经踏倒,看样子,确实有人在这里动过手。他细心勘查一遍,但除了血迹和一片经人践踏荒草痕迹之外,再也找不出另外痕迹。   沈姑娘杳杏芳踪,至此愈发迷离,饶是杨梦寰机智绝人,这当儿也陷入五里雾中,闹得他六神无主。天下僧侣千万,寺院无数,茫茫四海,玉人何处,纵然踏破铁鞋,也难历尽天下名刹院寺。想着,想着,顿觉愁怀纠结,呆站在那荒芜凄凉的墓地里,抬头望着天上明月,一颗心有如一叶失舵扁舟,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飘荡。   就在这凄凉的墓地里,蓦闻得身后累累青冢里,也传来一声悠悠长叹,这一声长叹直若平地焦雷,只吓得杨梦寰冷冷打战。   杨梦寰运足国力看去,只见丈余外一块石碑上,有一片白影飘动,立时一掌护身,一掌防敌,一纵身跃近石碑,取下一看,原来是一方白色罗帕,上面用黛笔写道:“我一时大意,致使令师妹又遭磨难,变起突然,连我也有点乱了方寸,目前烟沉雾笼,玉人行踪有明,但我料想行凶匪徒,志在劫色,令师妹人间威凤,谅必逢凶化吉,匪徒等如真敢行出轨外,使玉人沾瑕抱恨,定当手刃群凶,诛尽彼撩,以抱歉咎,唯望君能自珍自重,不出一月,定当有佳音奉告。”   字虽娟秀,但很了草,这说明留字人的心情也很混乱。梦寰反复阅读,越看越怕,“使工人沾暇抱恨……”几个字,变成了一团烈火,烧得他心肝裂碎,热血沸腾,急他咬牙出声,泪水如泉,也无暇推想罗帕来历,随手放入袋内,翻身急急跑出那一片荒零。   正行间,一个苍老沉重的声音,喝道:“杨相公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又会在此地碰上!”   梦寰转身望去,不知何时他身边已多了一个老者,苍白长髯,身躯修伟,正是初离玄都观时,在洞庭湖中所遇的天龙帮长江总舵舵主尤鸿飞。   尤鸿飞身后三丈外,另有两个背插单刀的大汉,拄着三匹健马,杨梦寰心头一凛,暗想:我只管急痛伤心,害得耳目失灵,人家马近三丈,人欺近身,竟是未觉,对方如骤下辣手,糊糊涂涂的就送了命,死不足借,但这样与追寻沈姑娘有何帮助,更何以对得住恩师十二年教养的心血……想到这里,立时把满腔急痛,压制心底,从迷醉情愁中清醒过来,望着尤鸿飞一声冷笑道:“贵帮声势浩大,遍布江南,不过作为究竟脱不了帮匪气质,尤总舵主快马赶来此地,莫非还想绑架我杨某人吗?”   尤鸿飞听得脸一热,微怒道:“杨相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前次侵犯,事非得已,帮规森严,令谕难违,我已当面向老弟说明,旬前已得总堂新谕,藏真图事出误会,那《归元秘笈》既成泡影,本帮和贵派已敌意全消,杨相公出言责备,究属何指?老朽倒要请教。”   杨梦寰又一声冷笑道:“贵帮中人,一个个口蜜腹剑,话讲得虽然冠冕堂皇,可是做的事却卑鄙下流。贵帮既已对我们消了敌意,你尤总舵主一大早快马急足,赶来这荒凉的地方,又为什么?”   尤鸿飞浓眉一扬,双目神光闪动,冷冷接道:“杨老弟,说话要有点分寸,就是令师玄都观主,也不能这样肆言伤人。本帮弟子昨夜在距此不远处,受人劫击,四人都受重伤,并被人抢走了押送要犯。我昨夜得报,因此赶来勘查,不想遇得老弟……”话到这儿,顿一顿,又道:“昨夜中本帮弟子在唐家集赣江渡口,所遇的使剑少年,可是你杨老弟吗?”   杨梦寰道:“不错。贵帮押送的什么人?尤总舵主知道吗?”   尤鸿飞摇摇头道:“据帮中弟子告我,是一位年轻姑娘,个中详情如何,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奉得总堂红旗令谕,要把她押解黔北,不想昨夜遇劫,伤了本帮中四个弟子不算,又被劫走了红旗令谕命押黔北的要犯……”   尤鸿飞话未完,杨梦寰已爆出心头怒火,厉声喝道:“我师妹初涉江湖,从未和人结过梁子,你们掠一个纯善无知的女孩子,是何用心?”   长江神蚊听得怔了一怔,道:“怎么?红旗令谕押解的人犯,是杨老弟师妹吗?”   杨梦寰看尤鸿飞错愕神色,不像故意装模作样,面色稍见缓和,答道:“正是和晚辈同在洞庭湖中,遇见尤总舵主的那位沈姑娘。”   尤鸿飞听得一皱两条浓眉,道:“这件事我的确是不知情,但我想个中必有原因,也许事出误会,红旗令谕是本帝总堂中五旗坛坛主勒令之一。如非齐坛主亲手所发,亦必出自授意,坛下弟子再胆大也不敢私传红旗令谕,而且令中明示要本帮弟子沿途保护押解总堂,这证明对令师妹并无加害之意……”   杨梦寰听到这里,又蹩出心头怒火,冷笑一声,接道:“她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又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和贵帮谈不上什么宿仇旧怨,你们掠她动机不止可恨,而且可鄙。   ”   尤鸿飞脸色一变,微愠道:“天龙帮帮规条律,首戒淫字,齐坛主身掌本帮红旗坛,盛名震江湖,岂会自甘下流。杨老弟,你这种藐人太甚的想法,未免太可笑了。”   杨梦寰看长江神蛟,一张脸气成了铁青颜色,再想齐元同以成名武林数十年声誉,及天龙帮红旗坛主之尊,也实在不会做出动待美色的下流事情。但也想不出其它原因……一时间只管呆想,站在那里忘记答人家的话。   陡然间,他脑际问起一个念头,朱白衣在邵阳湖畔说的几句话,在他心晨里泛起了一阵波动,他说李瑶红决不甘心忍受着一生的折磨痛苦,她必要想尽方法缠夹自己……她是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的爱女,也许是她磨菇着齐元同劫持了霞琳……人情急中,难免自作聪明,何况杨梦寰这推想还有着很多道理,他越想越觉得不错,恨得他咬牙切齿,就地一跺脚,道:“不错,定是那鬼丫头玩的花样!”   尤鸿飞看梦寰呆呆地想了半晌,突然一跺脚,自言自语的说起话来,这就弄得久历江湖的长江神蚊,也莫名其妙了,一拂胸前长须,问道:“杨老弟,你觉得老朽几句话,可说的有点道理吗?我尤某人身受令师救命大恩,几十年来只要听得令师妹的消息,我们就兼程赶往,本帮中有特殊的连络信号,一日夜之间可达四五百里,如果你杨老弟信得过我,就和我一块儿走,咱们就这样办。”   杨梦寰看人家说得恳切,确出诚意,而且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点点头,正待答话,遥见正西方一匹快马驰来。   马如闪掣风飘,快得出奇,数百丈距离,不过是眨眼工夫就到。那马如一团红云,神骏异常,从头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长,金鞍银镫,垂鬃三尺,马背离地少说点有六尺多高,全身看不见一很杂毛,绝世神驹,罕见龙种,杨梦寰只看得暗赞不已。再看马上人的衣着也很别致,一件淡黄及股大褂,腰中一条三寸宽的白丝带子.淡黄绸裤,粉底快靴,玉面剑眉,肤白如雪,俏目隆鼻,唇红朱砂,两只袖管高高卷起,手腕上露出来四只耀眼金环,看形貌美如处子。遗憾的是俊中带俏,缺少英武气质。他与杨梦寰相较之下.一个英挺秀逸,一个风流俊俏。   黄衣人马近杨梦寰后,两只俏国流波,也盯在杨梦寰脸上,一对各极其美的少年,互望良久,那黄衣少年才跳下马对尤鸿拱手笑道:“尤总舵主倒先到一步了,本帮被劫女犯的一事,查出一点头绪吗?”   杨梦寰听来人口称霞琳为被劫女犯,不由又动了怒火,不尤鸿飞答话,抢先接道:“贵帮也不过是江湖道上一种非法组,难道还奉朝廷的诏旨不成?青天白口之下。非法掠人,还口口声声称为人犯,不知被掠人犯的是什么罪?”   黄衣少年面色一变,刹那间俊脸上现出怒容,俏目里隐透杀机,翻腕拔出背上奇形金环剑,剑指梦寰历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如此泼口撒野。”   梦寰看他手中兵器奇怪,形虽如剑,但失和剑身及护手处,却多了三个金环,日光下,青锋和金环相映生辉,剑身动处,三环交鸣,锵锵铛铛如金盘珠走.清脆声响中,昭合节奏,黄衣少年借拔剑之势,已暗运内功,贯注剑身,抖动剑身金环,暗向梦寰示威。   杨梦寰也确为黄衣少年震动剑身金环的精湛内功吃了一赶忙凝神提气,抽出长剑,正想反唇相讥,尤鸿飞却抢前一拦在两人中间笑道:“两位都请暂息怒火,江湖有句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我来替二位引见引见吧!”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指梦寰道;“这位是昆仑深中一阳子道长门下高足杨梦寰。”   回头又指着黄衣少年笑道;“这位是本帮龙头帮主门下的衣钵弟子,金环二郎陶香主陶玉。”   陶玉转脸看了尤鸿飞一眼,问道:“本帮中劫的人,不知和这位杨兄是什么关系,何以他出口就伤人?”   尤鸿飞道:“红旗令谕押送少女,就是这位杨老弟的师妹。”   陶玉收了金环;一皱两条剑眉道:“怎么?我们劫持的人,是昆仑派门下女弟子吗?”   尤鸿飞道:“是不是我还没有亲见,但据这位杨老弟说,是他帅妹。”   梦寰把长剑还人鞘中,接道:“我从饶州一路追踪而来,那还能假得了吗?”   陶玉又问尤鸿飞道:“齐坛主为什么要传红旗令,劫持人家昆仑派中的女弟子?”   长江神蛟摇摇头,道:“我只接得红旗令谕,且派人接应押送一位少女的帮中弟子,个中原因,却是毫无所知。”   陶玉歉意地对梦寰拱拱手,笑道;“这就难怪杨见情急责问了。我们天龙帮虽然是江湖道上一个非法组织,但敢说所作所为那是顺乎天理、合乎人情的侠义行为,我们也杀人放火,但杀的都是贪官污吏,烧的是土豪劣神,以及江湖中下五门的淫贼大盗,本帮中弟子虽多.可是我们有严峻的帮现约束,错杀一个好人,都将受到帮规制裁。齐坛主执掌本帮中红旗坛,决不致于行出规外,知法犯法。目前我还不了然个中详情,恕难妄加推论,但这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夭。我今晨接得本帮弟子在此地遇劫消息,匆匆来查看。现在不但杨兄要追寻令师妹的下落,就是本帮也不能眼看着四个弟子受伤不管,无论如问,要追查出抢劫本帮的人来,只要能找到令师妹,就不难弄明白事情的因果.届时或由令师出面,或者杨兄和小弟一起到本帝黔北总堂,见我们龙头帮主一评是非曲直,自会有合理解决办法,当前课题,必需先寻得令师妹下落才好。”   金环二郎陶玉一席话,头头是道,杨梦寰听完后,点头笑道:“陶见高论,使小弟茅塞顿开。追寻我师妹,还得借贵帮大力,杨梦寰愿追随听候调遣。”   陶王笑道:“杨兄太客气了,如果不嫌弃小弟匪气,咱们结结伴同行如何?”   梦寰脸一红,笑道:“适才情急失言,望陶兄不要介意才好。”   说完话,躬身一揖,慌得陶玉赶忙还了一揖,笑道:“刚才小弟亦有开罪杨兄地方,你这么一多礼,反而使我惭愧了。”   尤鸿飞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刚才竖眉横目、拔剑相向、几乎拚命的少年,一会儿工夫,却变得亲热异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遂哈哈一声大笑,道:“两位英雄相借,一见如故,此地不是谈话地方,唐家集赣江渡口,现停泊着我的座船,何不请到我船上小饮几杯,再者也好早点传令谕本帮水旱两路弟子,追查杨老弟师妹下落。”   说完话,一摆手,三丈外两个带刀控马的大汉,立时送来健马。尤鸿飞让梦寰上了马,自己也纵上马背,笑道:“陶香主赤云追风驹,日行干里,杨老弟,咱们先走一步吧!说毕,纵骑当先,加鞭急驰。   杨梦寰抖缰急迫,刚刚跑出去十几丈路,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过,陶玉的赤云追风驹一阵如狂飙掠空而去,但见一道红烟如箭,逸尘若飞,一刹那间,人马俱杳。   待杨梦寰尤鸿飞骑赶到唐家集赣江渡口,金环二郎陶玉已早到多时。三个人三匹马,乘小船转上了长江神较的双桅巨帆。船舱中金碧辉煌,富而异常,尤鸿飞先让杨梦寰和陶玉在空舱中落坐,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面白缎子绣着金较的旗子,站在船头上,迎风摇展一阵,立时由后舱中窜出来十二个佩刀的劲装大汉,一字排列在长江神较面前。尤鸿飞面色很严肃地吩咐了几句,十二个大汉立时纷纷跃下双桅巨帆。分乘大船旁停泊的六艘小艇,摇橹裂波而去。   尤鸿飞缓步进了中舱,吩咐两个伺候舱中的青衣童子,摆上酒席。不大工夫,酒菜摆好,尤鸿飞肃容入座,捧杯敬酒,杨梦寰一心挂念着霞琳,哪还有心情吃得下酒,勉强吃了两杯,就放下了杯子。   尤鸿飞看梦寰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干了一杯酒,笑慰道:“杨老弟请暂开愁怀,放下心喝几杯酒,我已派人通知本帮散布在赣、鄂、湘一带的弟子,追寻令师妹的行踪。也许在这一两天内,就会有佳音奉告。”   金环二郎陶玉接口笑道:“只要能得到令师妹的消息,小弟愿把赤云追风借杨兄一用,此马一日有千里脚程,就不愁追赶不上。”   杨梦寰无限感激的答道:“陶兄盛情,杨某人感戴异常,陶兄赤云追风驹,是世无其匹的龙种,小弟如何能够借得。”   陶王笑道:“此马我已答应送给我师妹李瑶红,大概在两三个月之后,赤云追风驹就非小弟所有了。劫持令师妹的两个野和尚,不但杨兄不肯放过,就是小弟也要看他们是铜浇罗汉,还是铁打金刚。好在赤云追风驹神骏异常,咱不妨就一骑双乘。”   杨梦寰一听得李瑶红三个字,脸上神色一变,但他还能勉强镇静着,笑道:“陶兄如此隆情,梦寰自不便再推辞,我这里先谢谢了。”说罢,起身一揖。   陶玉也起身,还礼笑道:“小弟生性一向孤傲,但和杨兄一见如故,这也许就是缘分。   请兄暂释满怀愁虑,放量多喝几杯。小弟心存高攀,很想和杨兄订交。至于本帮中齐坛主传红旗令谕,命掠令师妹一段公案,小弟亦愿面见齐坛主代询原因。”说完话,俏目中神交闪闪,双手捧杯,含笑敬酒。   杨梦寰推辞不得,一口气陪了人家三个干杯。吃过几杯酒,豪气并发,暂时忘记了霞琳姑娘,酒助谈兴,他和陶玉谈得十分投机。一席酒罢,杨梦寰带醉安歇,这一觉直睡到天色转夜,醒来自己卧身在一间布设雅致的小客舱中。桌案上一支巨烛,火焰熊熊,照的满室通明,对面一张单人木榻上,躺着金环二郎陶玉。人家好像根本就没有睡着,一见梦寰醒来,立时翻身跳下床,笑道:“杨兄这几天来,恐怕已身心俱疲,这一觉你睡足了七个时辰。”   梦寰下床笑道:“不胜酒力,一醉如泥,糊糊涂涂就过了一天。”   两人谈话间,一个青衣童子捧着面水进来。杨梦寰刚洗过脸,紧接着又送上一盘细点,陶工陪梦寰吃过点心,两个人步出小客舱上了船头,这时,大约有初更左右,月光下急风拂面,顿使人精神一爽。梦寰看双桅上风帆满张,顺水顺风,船快如箭;不过这艘双桅巨帆太大。虽然快逾狂奔怒马,但在舱中却觉不出快,可是站在船头上,就感到江风疾劲,拂面飘衣。   杨梦寰回头问陶玉道:“陶兄,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金环二郎笑道:“今天亥初时分,接到敝帮中传来信号说,在南昌附近,发现两个可疑和尚……”   杨梦寰不待陶玉话完,就接口道:“是不是也发现了我师妹的行踪呢?”说过了,他才觉着问得太急,不觉脸上一红。   陶玉微微一笑,接道:“目前还很难说,令师妹芳踪尚未发现。不过那两个行脚和尚的穿着长相却和截劫令师妹的个两个行脚和尚一样,敝帮南昌散布弟子虽然不少,但是因接尤总舵主的金皎令旗传谕,不敢不报。二则是看出那两个行脚和尚武功不弱,不敢下手,怕一击不中,惊走了两人,反为不美。因此用本帮特殊传信之法,报到了长江总舵。”   杨梦寰又追着问道:“现在我们的船可是往南昌走的吗?”   陶玉点点头道。“我和尤总舵主接得消息,立时起碇发船本想把这消息告诉你,但见你好梦正酣,又不便惊扰。”   说到这里顿一顿,又笑道:“看杨兄刚才情急之状,必和令师妹相处极好,对吗?”   杨梦寰被陶玉问得脸上一红,一时间不好答复什么,过了半晌,才点点头笑道:“她是个纯洁善良的少女,一点事故不懂,因而我才为她担心。”   陶工俏国深注在梦襄寰上,笑道:“杨兄纵不肯说,小弟从你情急神态之中,也看得出来。”   杨梦寰正待答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沉吟一阵,问道:“陶见可知道贵帮为什么要掠我师妹吗?”   陶玉摇摇头,道:“这件事我的确是不清楚,但杨兄尽可放心,待寻得令师妹后,我当亲见齐坛主,问明原因就是。”   两个人愈谈愈投机,陶玉对梦寰更是亲切,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直到三更过后,两人才回到舱中安歇。      第七回 野道搏杀     夜色沉沉,路上行人绝迹,杨梦寰心急如焚,一口气追出去七八里路,哪里有沈霞琳的影子。   杨梦寰停住步,抬头深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心里暗想:我这样盲目追寻,哪里能找得着她?这时候,他感到由夜色中传来一阵得得蹄声。不大工夫,隐见官道对面急驰来两匹快马,杨梦寰正值六神无主当儿,难免作侥幸之想,暗想:这两人从对面而来,也许遇见过霞琳,不妨借问一声。   他心里刚刚想定主意,两匹马已风驰电掣般闯到面前。梦寰见两马来势太急,想招呼已来不及,顾不得再看马上人的模样一横身两手齐出,硬抢控马缰绳,想先挡住马势再问人家。   哪知马上人亦非等闲,梦寰刚刚发动,突闻得一声怒叱道;“什么人敢拦去路,你是找死。”   话出口,寒光电闪,左右两把刀,一齐劈出,同时马上人又一齐急勒缰绳,两匹马急驰间收势不住,但闻得两声长嘶,猛梦寰撞去。   杨梦寰想不到对方一出手就动兵刃,百忙中急收双臂,一个仰翻退出去七八尺远,但仍拦住去路,拱拱手笑道:“两位请恕我鲁莽,我拦两位去路,只是想问两句话,此外并无他意。”   这当儿,马上人都跃落地上,横刀而立,听完梦寰问话,边一个四句左右的瘦长大汉,打量梦寰两眼,冷笑一声,答道:“朋友话说得好轻松,你这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劫路的模样。”   杨梦寰自知理亏,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陪礼笑道:“我已先向二位告罪了,请原谅我行动鲁莽。”说罢,又深深对人一揖。   两个大汉看梦窘再三告罪,态度转趋温和,刚才答话的人,收了单刀,问道:“你有什么话,请快些说,我们还要赶路。”   一面答着话,一面拉起缰绳,准备上马,看样子确似有着火急的事情一般。   梦寰问道:“两位在来路上,可遇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吗?”   两人听了梦寰问话,相对望了一眼,又转脸望望梦寰,摇摇头,跃上马鞍,放辔欲去。   杨梦寰看两人神情,疑念顿生,心里一急,厉声问道:“两位究竟是见到没有,不说实话,今夜就别想走路。”   左边大汉一直就没有开口,此时突然冷笑一声接道:“见到了,不告诉你又怎么样?”   杨梦寰怒道:“那么两位别打算好好地过去。”   左边大汉冷冷接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气!别说我们不告诉你,就是告诉你也没有用!   ”说完,一抖辔绳,硬向前行。   杨梦寰心知不动手制服两人,他们决不肯说,一声不响,暗运功力。跨步一跃,身悬空中,微一吸气,右手骤然伸出,变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大汉右腕脉门,顺势一推,那大汉已跌下马背,杨梦寰也从马上跃过,脚落地仍扣着那瘦长大汉脉门不放。   杨梦寰数月来遇到的尽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看别人攻拒对故之间,招术神妙莫测,为道威势惊人,使他误认自己从师十二年日少苦学,不过是米粒萤光而已。其实他已学得一阳子真传际了火候不够外,昆仑派中剑术、掌法的密奥窍诀,他已完全学得,因为他有了一种自感武功低微的错觉,所以一和两个大汉动上手,就用天罡掌中三绝招的“赤手搏龙”,果然得心应手,擒住了右边瘦长大汉的脉门,左边大汉一见同伴被擒,腾空飞扑,来势极快,梦寰匆忙里一个闪身,他这一闪之势,无意中用了刚刚学会的五行迷踪步,左边大汉一刀刺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不见了梦寰,刚觉一呆,梦寰左手已由右侧横打过去,蓬地一声,正中肩骨。这一掌劲力不小,那大汉只感到右肩一阵剧痛,手一松,单刀落地,马步浮动,梦寰顺势一脚踢中大汉左胯。这一下那人如何还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飞起三尺多高,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杨梦寰举手投足之间,收拾了两个大汉,自己也感到出于意外,不觉怔了一怔。   回头再看被扣脉门的瘦长大汉,双目半闭,气喘如牛,人已到了半昏迷状态,杨梦寰突然一松手,瘦长大汉连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过了一盏热茶工夫,瘦长大汉慢慢站起身子,对梦寰一声冷笑道:“想不到我们今晚上遇上高人,朋友既有这等身手,自非没有来历人物,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如果你朋友不怕我们将来报仇,请把门派姓名赐示……”   杨梦寰摇摇头,接道。“我和两位动手,原非本意,彼此并不相识,当然更谈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难免两位记恨。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今后二位要找我报仇,我也自不计较。要我奉告门派姓名,也不困难,但两位必须先告诉我那白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别怪我一错再错,心狠手辣了。”   那瘦长大汉一声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么,朋友如果想用强迫手段逼供,那无疑白日做梦。”   杨梦寰听他口气,分明是遇见过霞琳,只是不肯说出,不说,剑眉一扬,厉声叱道:“你不肯说,是自找苦吃,可别怪我下手毒辣了。”   说完话,一上步,逼近那瘦长大汉,右手骄了食中二指,猛向“开元穴”上点去,同时左手一伸扣住那瘦长大汉左腕,冷冷问道:“你要再不肯说,我就扭断你的左腕。”   那瘦长大汉被梦寰点中“开元穴”后,已无反击之力,此刻又被梦寰扣紧左腕,只疼得他脸上汗水如雨,滚滚下落,欲语又止。   杨梦寰看他一付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你们不肯实说,也许有着难言隐衷,这样吧!我只求你指示我一条路,细节方面,我绝不多问,两位黑夜飞马,想必还有事待办,这样耽误下去,彼此都觉无益。”   那人听了梦寰几句话,果然动容,正待答话,突闻得丈余外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这冷笑声音不大,却吓得那瘦长大汉刚刚张开的嘴巴,又赶紧闭上。   杨梦寰霍然跃起,转脸望去,蒙蒙月光下,站着一个五旬上下,全身劲装的人,腰中围着软索三才棒,正是天龙帮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崔文奇。   崔文奇这当儿突然出现,确实把杨梦寰吓了一跳,定定神,正待开口,崔文奇已抢先冷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是昆仑三子的高足,你把本帮中两名弟子截留这里,是什么意思?”   杨梦寰心知人家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动上手,绝难抵敌。拱手笑道:“晚辈拦留贵帮门下弟子,并非有意,到现在为止,如不是老前辈现身喝问,晚辈还是不知底细。”   崔文奇并不答话,冷笑着跑过去把躺在路旁的一个大汉扶起,又拉起那瘦长大汉,炯炯眼神,盯在两人脸上,道:“你们还不走路,诚心留这里现眼出丑吗?”   两个大汉听完一句话,如逢大赦一般,顾不得满身伤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马背,放辔急去。   崔文奇直待两名弟子人马俱杏,才回过头望望杨梦寰,冷冷说道:“凡是天龙帮中的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么惩治他们,我也同样的摆布你一顿,这还是看在昆仑三子面上,留你一条小命。”说着话,缓步向梦寰逼近。   杨梦寰看眼前形势,已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明知再说无益,只好全神戒备,气聚丹田,功行双臂,俊目深注在崔文奇的脸上,蓄势待敌。   开碑手看梦寰凝神敛气,竟准备和自己一持,不觉一声轻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却是暗暗佩服梦寰胆气。冷笑声未停,已经出手,右臂一伸,闪电般指向梦寰“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内圈打一攻之势,用了两种不同的力道。   杨梦寰吃了一惊,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龙”,翻腕疾擒崔文奇右腕脉门,右手却用澄因大师传授的十八罗汉掌中一招“金刚开山”,斜劈右臂。   这一下杨梦寰也用了两种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刚并济,崔文奇一时大意,几乎上了大当,左掌圈打力道,先被梦寰掌势一震,化解开去,右手略慢一着,竟被杨梦寰搭上了手腕。   但崔文奇究竟是武林中杰出的高手,而且内功火候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一着失机,立时应变,仗深厚功力,借势反击,趁梦寰左手尚未合扣脉,右腕一弹一震,变点为打,上步欺身,内劲突发,掌势直逼梦寰前胸。   杨梦寰吃亏在内功没有人家深厚和对敌经验不足,以致于坐失制胜良机。微一错愕,崔文奇掌势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变势招架,已自不及,百忙中随着打来掌力向后面一个倒翻,退出去一丈多远,饶是他应变够快,前胸觉着一股潜力击中,几乎站不住脚。幸得崔文奇这一掌是求解危势,力道不足,再者杨梦寰应付得法,顺势避力,才算没有被人家震伤。   可是崔文奇这一缓过手来,立时展开了快攻。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迅辣。杨梦寰不敢硬接人家掌势,处处受制,纵有精妙招术,也难发挥威力。   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讲求以巧制力,杨梦寰才算勉强对付着接了崔文奇甘多招猛攻。开碑手见杨梦差在自己手下连走了廿几招不败,不禁又惊又怒,双掌愈发劈打得凌厉,但闻呼呼风声,震得杨梦寰衣袂飘动。崔文奇这一轮急攻,直似山倒海崩,杨梦寰不但险象环生,而巨已被人罩入掌力之下,此刻纵然想不战而逃,亦不可能。   又勉强支持了一会,杨梦寰已到了生死须臾的关头,气喘如牛,还招无力,顶门上汗流如雨,自己已难再接人家十招,刚觉气馁,心中突然一动,暗想:朱白衣传我五行途踪步时,说过纵在强敌环攻之下,亦不难脱出围困,现在虽然尚未练习纯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试,看看能否逃出对方掌下。   想到这里,精神突然一振,奋起余力,施出天罡掌三绝招中的“云龙喷雾”,猛攻一掌,这一招他用尽了全力,力道很大,在文奇骤不及防,果然被逼退两步。   开碑手想不到梦寰在自己掌力笼罩中,居然还能反击,几乎还吃了一亏,不由大怒,他原想把梦寰活活累倒,然后惩治一番,放他归去,这一来激起杀机,厉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山,两股极强劲风,随掌而出。   那知掌风劈到,只见梦寰人影一闪,便失去踪迹,崔文奇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势,流目四顾,只见月色蒙蒙,竟是看不到杨梦寰人踪何处,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觉愣在当地呆呆出神。   突然闻得背后一声轻微的冷笑,崔文奇久闯江湖,惊愕之问,方寸不乱,右掌疾驰一招“回风拂柳”,一转身猛地平扫过上,他这一招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纵然打不中,掌势潜力亦必把杨梦寰逼迫开去,可是掌风到处,只击的一丈外一株榆树上落叶纷飞,却仍是不见杨梦寰人在哪里。   这一下,只惊得崔文奇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难道这娃儿有邪法不成,我这一击力道,横扫一百八十度,除了硬接我这一掌之外,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说形踪不露,就避开了我这一掌。地心中惊疑未定,骤觉一股掌风,袭到后背。   开碑手匆忙间往前一纵,跃出两丈多远,回身看去,杨梦寰仍站在原地未动,崔文奇本想喝问梦寰用的是什么邪法,但又觉说不出口,迟疑了半晌,才冷笑一声,道:“昆仑派号称武林九大正宗主派之一,原来练的尽都是邪门功夫。”一面说话,一面暗运功力,准备骤然出手,一举击毙梦寰。   杨梦寰却是一语不发,凝神静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势待敌,其实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踪步的窍诀。要知那五行迷踪步,蕴蓄着无穷玄机,任你如何聪明的人,短短几天中,也难完领悟。杨梦寰虽然描痕踏踪地练习了几千遍,只不过略通概要而已,他除了两只眼盯住崔文奇,看他发动来势之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五行迷踪步的变化,开碑手说什么话,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崔文奇见梦寰凝神待敌,全不理会自己问话,不觉羞怒交加,两足一点,直扑过去,两掌平胸推出,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劲力,威势之猛,直若洪流溃堤,罡风猛卷,人随掌势一齐向梦寰直撞过去。   一发之势,捷逾电闪,那知罡风将到,只见梦寰身形一人已不知避到何处。崔文奇几十年江湖行踪,不知道会过多少高人,但梦寰这种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没有见过,而且根本听没有听人说过,身不离三尺方圆之地,但却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崔文奇数击不中,心胆已寒,借发招之势,纵出去三丈多远,头也不回,连几个急跃,隐没逸去。   杨梦寰初试五行迷踪步,惊走了崔文奇后,自己也惊出一身汗水,暗道:惭愧,如果不是朱白衣授此奇技,今夜决难逃出对方掌下。想至此处,又怀念起朱白衣来,忆此后相见无期,不觉黯然神伤。呆了一阵,一个人又练起五行迷踪步来,这一次他全神集中,边练边想,又被他体会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声枭鸣,由静夜中传来,杨梦寰神志一清,又想起沈霞琳来。一想起沈姑娘,那会有心情再练武功。定定神,回味刚才两个大汉的话中,已隐约透出霞琳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顾茫茫,对方行踪不明,一时间哪里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所遇两个大汉都是天龙帮中弟子,崔文奇又是天龙帮五旗坛主之一,以崔文奇武功而论,要想劫持沈姑娘,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龙帮去探听一下再说。   他越想越觉不错,立时定了主意。慧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饶州客栈,但梦寰既已推想出沈霞琳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误一天时间,沈姑娘就多了一分危险。再说慧真子蛇毒虽除,身体尚未复元,一两天内能否赶路,还很难说,自己如回到客栈,再向师叔请命单身一剑到黔北,找寻霞琳,慧真子绝不会答应,这一耽误,也许一两天就不能动身。他想了一阵,拔出背上长剑,把路边上一株树皮削去一片,留下昆仑派中暗记,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时连夜向黔北天龙帮总堂赶去。   到天亮时候,已赶出一百多里,到了一座小镇上,吃点东西,问了去路,立即又起程赶路。   杨梦寰匆匆行色,是希望能在路上追上霞琳。他计算沈姑娘被劫行程,和自己相距还不到一天时间,霞琳自不会甘心就范,听人摆布,他们必是用强制手段掠去沈姑娘,沿途行人千万,天龙帮再胆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沈姑娘捆在马上赶路,江西到黔北又无可通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把霞琳放入车中,掩人耳目,马车再快,一天也不过一百多里,凭自己脚程一天一夜工夫必可追上。他有了这层想法,自然要日夜急赶,平常霞琳天天守在他身侧,还不觉得什么,此刻沈姑娘一旦失踪,他竟是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忘记了一日夜来的劳累。   一天一夜的急赶,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赶了四五百里,到了赣江渡口的唐家集。唐家集是个小集镇,他寻了一家酒馆,叫了一壶酒,几盘精致菜肴,慢慢地喝起来。   他几天来劳碌奔走,此刻一休息,只觉疲倦异常,再加几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觉间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这一睡,足足有一个时辰,醒来已经是斜阳满窗,杨梦寰叫过来酒伙计,结算酒帐,酒伙计却摇摇头笑道:“相公的李瑞李瑞酒账已有你朋友会过了……”   酒伙计话未说完,杨梦寰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这失掌举动,可也把酒伙计惊得一呆,手一松,一把细瓷茶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杨梦寰定定神,看满座酒客数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赶紧镇静下心神,装作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问道:“我的朋友,走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吗?”   酒伙计还未得及答复,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么样子,大概有多大年龄?”   酒伙计听他问的奇怪,皱皱眉笑道:“看样子有五十出头很矮很瘦,你相公刚刚进店不久,他就来了,一直在你对面坐着,怎么,你们不认识吗?”   杨梦寰转头看桌上,果然对面多了一付杯筷,桌案一边,隐现字迹,一望即知,是用金刚指之类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浅的仅可辨认,只见写道:“玉人无恙,尽可放心一醉。”   下面既无署名,也未留暗记,这就闹得杨梦寰莫名其妙,搜尽枯扬,想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这两三个月的江湖历练,连番奇遇,使初出茅庐的杨梦寰增长了不少见识。来人既如雾中神龙,自己想都想不出一点头绪,要想从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非可能。索性不再多问,掏出一银子,放在桌上,暗运内功,随手抹去字迹,对酒保笑道:“这银子,赔你摔破的茶壶。余下的就赏了你吧!”说完话,径自出   这地方紧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边,放眼望赣江,浪花滚滚,渔舟点点,渡船频繁,杨梦寰徘徊渡口,直到红日西沉,天色入暮,仍未见一轮马车驶过,不觉心中焦急起来,脑际中盘旋着流霞琳的音容笑貌,怅怅愁怀,别有滋味。这时他才觉到,娇痴无邪的沈姑娘,在他心中占的地位是那样重要,数月里日夕相处,不知不觉中,情愫已生,要不是沈姑娘芳踪失去,也许杨梦寰感觉不到他已对沈师妹深植情苗。   这时,他已完全浸沉在怀念愁绪之中,行至江岸,忘记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阵辘辘轮声,从夜暮中遥遥传来,杨梦寰精神一振,抬头张望,只见月挂中天,清光溶溶,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渡船已停,人踪绝迹,只有那滔滔江流中,万千点灯火闪烁。   杨梦寰伸手摸摸肩上剑把,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闪身躲入一片暗影中,双目凝神,注定来路。   约过了一盏茶工夫,果然有一轮黑篷马车,急急驶来,车轮声声冲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车前坐一个白纱裹臂的大汉,单手扬鞭,车行如飞,待近渡口,倏然停车,从怀中取出一个画角,吹出一阵呜呜怪响,划破夜空,然后跃下马车,不住向江中张望,待画角声沉寂之后,马车中却隐隐传出轻微的呻吟之声。   杨梦寰看时机已熟,再耽误有害无益,翻腕抽出背上长剑,一跃而出,待那白纱裹臂大汉惊觉,杨梦寰已跃近车前,长剑疾出,挑开垂帘,定神一看,不觉呆在那里,说不出话。   马车中不是他几天来梦索魂牵的沈霞琳,而是三个满身伤痕,奄奄待毙的大汉,杨梦寰长剑挑开垂帘,三个人也就不过是睁开眼望望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当儿,那白纱裹臂大汉,已到了梦寰背后,出手一掌,猛向梦寰后背劈去,掌挟风声,力道竟是不弱。   杨梦寰一飘身让开掌势,回过头横剑问道:“几位可是天龙帮中的弟子吗?”   那白纱裹臂大汉,听他单刀直入,愣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错,你朋友是干什么的?”   梦寰心中一转,不答问话,却反问道:“车上的人是怎么伤的?你们押送的人呢?”   他这若无其事的一唬,还真是把那白纱裹臂大汉给唬的晕头转向;因为天龙帮人多势大,帮中弟子不下千人,遍布江面道上水旱两路,杨梦寰又问的正在点上,那白纱裹臂大汉,一时间哪里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战受伤,尊驾可是派来接应我们的吗?”   一边答着问话,一边右手立掌当胸,食中二指半屈,对梦寰躬身一礼,眼却盯在梦寰两只手上。   这是天龙帮中特定的暗号,一礼之中,表示出辈份地位,杨梦寰哪里弄得清楚,略一犹豫,那人已看出破绽,怒喝一声:“好小子,你敢施诈。”右掌一挥,猛向梦寰扑去。   杨梦寰看他伤着一条臂,出手仍是极快,倒也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闭门推月”,对开攻来一掌,横剑冷笑道:“我确非贵帮中人,但也非贵帮仇人,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   那人看梦寰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伤势很重,车上还有三个同伴奄奄待毙,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答道:“你要打听什么事?说吧?”   梦寰问:“你们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白衣少女吗?”   那人看了梦寰一眼,点点头道:“不错。”   梦寰脸色一变,沉声又问:“她人呢?”   伤臂大汉答道:“被人抢走了。”   杨梦寰强忍着一腔悲忿,追着问道:“什么人抢走了?在什么地方?抢的人走的哪个方向?”   伤臂大汉看梦寰越问越急,怒声答道:“抢的人是两个行脚和尚,去的方向不知道。”   杨梦寰再也忍不住激荡的怒火,厉声喝道:“你们天龙帮为什么要掠她?”   伤臂大汉也厉声答道:“掠了她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敢找上夭龙帮总堂要人不成?”   杨梦寰冷笑一声,道:“贵帮中五旗坛主之一的崔文奇,我已会过,他那点本领,也不见得有什么惊人之处,天龙帮总堂也不是铜墙铁壁,仙窟魔宫,为什么我不能去,不过你们掠的人,己被人抢走,我已无必要到贵帮总堂一行,恨起来我真要把你们用乱剑碎尸,但我又不愿乘人之危……”   话到这里,空闻一阵木桨拔水之声,两艘渔舟一齐靠岸,船上人影翻飞,跃上来四个劲装大汉,眨眼工夫已到了梦寰面前。   伤臂大汉见接应已到,胆气顿壮,指着杨梦寰喝道:“凭你那点点年龄,就算你一出娘胎就练功夫,又能有多大成就?崔坛主武功绝世,你岂能接他一击!你竟敢大言不惭,信口雌黄,”   杨梦寰听得霞琳确为天龙帮中所掠之后,心中本已冒火,此刻再经那伤臂大汉一阵喝骂,如何还能再忍得住,剑眉一扬,怒道:“那你们就一齐上试试!”话出口,人也发动,长剑一招“杏花春雨”,剑尖银芒颤动,分向五人刺之一。奇在剑招出手,有如银星飞洒,使敌人感觉到无从招架。   杨梦寰一招逼退了五人,收住剑势,道:“捞我师妹,料也不是你们主意,就凭你们那点能耐,也打不过她,这笔帐结算有日,待我查清事情经过再说……”   说到这里一顿,剑指那伤臂大汉,声色俱厉地又道:“看你们四个人都伤得不轻,所言当非虚语,现在我只问你抢我师妹贼人的去向,如有一句谎言,当心我宝剑无情!”   那伤臂大汉看梦寰一剑威势,凌厉无比,再看接应四人又都是帮中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真要和梦寰动上手,必定要吃大亏,胆气一馁,心火顿消。但仍冷冷的笑道:“抢我们送白衣少女的人,的确是两个和尚。至于去向何处,我确实不知。如果我要骗你,随便说一个方向,你也弄不清楚。那白衣少女是不是你师妹,我们不管,但她确被我们天龙帮中掳来,又被人抢走,这档事我们天龙帮也不会就此罢手,我可以对你说的,是我们遭劫地方,就在距此三十里左右,一片墓地旁边,你自己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吧!”   杨梦寰听他话风,似非虚语,问了去路,立即赶去。   他心急似箭,放腿狂奔,不到顿饭工夫;已赶了三十多里,果然见道旁有一片墓地。   梦寰细看道旁,果然发现不少血迹,有不少荒草已经踏倒,看样子,确实有人在这里动过手。他细心勘查一遍,但除了血迹和一片经人践踏荒草痕迹之外,再也找不出另外痕迹。   沈姑娘杳杏芳踪,至此愈发迷离,饶是杨梦寰机智绝人,这当儿也陷入五里雾中,闹得他六神无主。天下僧侣千万,寺院无数,茫茫四海,玉人何处,纵然踏破铁鞋,也难历尽天下名刹院寺。想着,想着,顿觉愁怀纠结,呆站在那荒芜凄凉的墓地里,抬头望着天上明月,一颗心有如一叶失舵扁舟,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飘荡。   就在这凄凉的墓地里,蓦闻得身后累累青冢里,也传来一声悠悠长叹,这一声长叹直若平地焦雷,只吓得杨梦寰冷冷打战。   杨梦寰运足国力看去,只见丈余外一块石碑上,有一片白影飘动,立时一掌护身,一掌防敌,一纵身跃近石碑,取下一看,原来是一方白色罗帕,上面用黛笔写道:“我一时大意,致使令师妹又遭磨难,变起突然,连我也有点乱了方寸,目前烟沉雾笼,玉人行踪有明,但我料想行凶匪徒,志在劫色,令师妹人间威凤,谅必逢凶化吉,匪徒等如真敢行出轨外,使玉人沾瑕抱恨,定当手刃群凶,诛尽彼撩,以抱歉咎,唯望君能自珍自重,不出一月,定当有佳音奉告。”   字虽娟秀,但很了草,这说明留字人的心情也很混乱。梦寰反复阅读,越看越怕,“使工人沾暇抱恨……”几个字,变成了一团烈火,烧得他心肝裂碎,热血沸腾,急他咬牙出声,泪水如泉,也无暇推想罗帕来历,随手放入袋内,翻身急急跑出那一片荒零。   正行间,一个苍老沉重的声音,喝道:“杨相公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又会在此地碰上!”   梦寰转身望去,不知何时他身边已多了一个老者,苍白长髯,身躯修伟,正是初离玄都观时,在洞庭湖中所遇的天龙帮长江总舵舵主尤鸿飞。   尤鸿飞身后三丈外,另有两个背插单刀的大汉,拄着三匹健马,杨梦寰心头一凛,暗想:我只管急痛伤心,害得耳目失灵,人家马近三丈,人欺近身,竟是未觉,对方如骤下辣手,糊糊涂涂的就送了命,死不足借,但这样与追寻沈姑娘有何帮助,更何以对得住恩师十二年教养的心血……想到这里,立时把满腔急痛,压制心底,从迷醉情愁中清醒过来,望着尤鸿飞一声冷笑道:“贵帮声势浩大,遍布江南,不过作为究竟脱不了帮匪气质,尤总舵主快马赶来此地,莫非还想绑架我杨某人吗?”   尤鸿飞听得脸一热,微怒道:“杨相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前次侵犯,事非得已,帮规森严,令谕难违,我已当面向老弟说明,旬前已得总堂新谕,藏真图事出误会,那《归元秘笈》既成泡影,本帮和贵派已敌意全消,杨相公出言责备,究属何指?老朽倒要请教。”   杨梦寰又一声冷笑道:“贵帮中人,一个个口蜜腹剑,话讲得虽然冠冕堂皇,可是做的事却卑鄙下流。贵帮既已对我们消了敌意,你尤总舵主一大早快马急足,赶来这荒凉的地方,又为什么?”   尤鸿飞浓眉一扬,双目神光闪动,冷冷接道:“杨老弟,说话要有点分寸,就是令师玄都观主,也不能这样肆言伤人。本帮弟子昨夜在距此不远处,受人劫击,四人都受重伤,并被人抢走了押送要犯。我昨夜得报,因此赶来勘查,不想遇得老弟……”话到这儿,顿一顿,又道:“昨夜中本帮弟子在唐家集赣江渡口,所遇的使剑少年,可是你杨老弟吗?”   杨梦寰道:“不错。贵帮押送的什么人?尤总舵主知道吗?”   尤鸿飞摇摇头道:“据帮中弟子告我,是一位年轻姑娘,个中详情如何,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奉得总堂红旗令谕,要把她押解黔北,不想昨夜遇劫,伤了本帮中四个弟子不算,又被劫走了红旗令谕命押黔北的要犯……”   尤鸿飞话未完,杨梦寰已爆出心头怒火,厉声喝道:“我师妹初涉江湖,从未和人结过梁子,你们掠一个纯善无知的女孩子,是何用心?”   长江神蚊听得怔了一怔,道:“怎么?红旗令谕押解的人犯,是杨老弟师妹吗?”   杨梦寰看尤鸿飞错愕神色,不像故意装模作样,面色稍见缓和,答道:“正是和晚辈同在洞庭湖中,遇见尤总舵主的那位沈姑娘。”   尤鸿飞听得一皱两条浓眉,道:“这件事我的确是不知情,但我想个中必有原因,也许事出误会,红旗令谕是本帝总堂中五旗坛坛主勒令之一。如非齐坛主亲手所发,亦必出自授意,坛下弟子再胆大也不敢私传红旗令谕,而且令中明示要本帮弟子沿途保护押解总堂,这证明对令师妹并无加害之意……”   杨梦寰听到这里,又蹩出心头怒火,冷笑一声,接道:“她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又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和贵帮谈不上什么宿仇旧怨,你们掠她动机不止可恨,而且可鄙。   ”   尤鸿飞脸色一变,微愠道:“天龙帮帮规条律,首戒淫字,齐坛主身掌本帮红旗坛,盛名震江湖,岂会自甘下流。杨老弟,你这种藐人太甚的想法,未免太可笑了。”   杨梦寰看长江神蛟,一张脸气成了铁青颜色,再想齐元同以成名武林数十年声誉,及天龙帮红旗坛主之尊,也实在不会做出动待美色的下流事情。但也想不出其它原因……一时间只管呆想,站在那里忘记答人家的话。   陡然间,他脑际问起一个念头,朱白衣在邵阳湖畔说的几句话,在他心晨里泛起了一阵波动,他说李瑶红决不甘心忍受着一生的折磨痛苦,她必要想尽方法缠夹自己……她是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的爱女,也许是她磨菇着齐元同劫持了霞琳……人情急中,难免自作聪明,何况杨梦寰这推想还有着很多道理,他越想越觉得不错,恨得他咬牙切齿,就地一跺脚,道:“不错,定是那鬼丫头玩的花样!”   尤鸿飞看梦寰呆呆地想了半晌,突然一跺脚,自言自语的说起话来,这就弄得久历江湖的长江神蚊,也莫名其妙了,一拂胸前长须,问道:“杨老弟,你觉得老朽几句话,可说的有点道理吗?我尤某人身受令师救命大恩,几十年来只要听得令师妹的消息,我们就兼程赶往,本帮中有特殊的连络信号,一日夜之间可达四五百里,如果你杨老弟信得过我,就和我一块儿走,咱们就这样办。”   杨梦寰看人家说得恳切,确出诚意,而且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点点头,正待答话,遥见正西方一匹快马驰来。   马如闪掣风飘,快得出奇,数百丈距离,不过是眨眼工夫就到。那马如一团红云,神骏异常,从头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长,金鞍银镫,垂鬃三尺,马背离地少说点有六尺多高,全身看不见一很杂毛,绝世神驹,罕见龙种,杨梦寰只看得暗赞不已。再看马上人的衣着也很别致,一件淡黄及股大褂,腰中一条三寸宽的白丝带子.淡黄绸裤,粉底快靴,玉面剑眉,肤白如雪,俏目隆鼻,唇红朱砂,两只袖管高高卷起,手腕上露出来四只耀眼金环,看形貌美如处子。遗憾的是俊中带俏,缺少英武气质。他与杨梦寰相较之下.一个英挺秀逸,一个风流俊俏。   黄衣人马近杨梦寰后,两只俏国流波,也盯在杨梦寰脸上,一对各极其美的少年,互望良久,那黄衣少年才跳下马对尤鸿拱手笑道:“尤总舵主倒先到一步了,本帮被劫女犯的一事,查出一点头绪吗?”   杨梦寰听来人口称霞琳为被劫女犯,不由又动了怒火,不尤鸿飞答话,抢先接道:“贵帮也不过是江湖道上一种非法组,难道还奉朝廷的诏旨不成?青天白口之下。非法掠人,还口口声声称为人犯,不知被掠人犯的是什么罪?”   黄衣少年面色一变,刹那间俊脸上现出怒容,俏目里隐透杀机,翻腕拔出背上奇形金环剑,剑指梦寰历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如此泼口撒野。”   梦寰看他手中兵器奇怪,形虽如剑,但失和剑身及护手处,却多了三个金环,日光下,青锋和金环相映生辉,剑身动处,三环交鸣,锵锵铛铛如金盘珠走.清脆声响中,昭合节奏,黄衣少年借拔剑之势,已暗运内功,贯注剑身,抖动剑身金环,暗向梦寰示威。   杨梦寰也确为黄衣少年震动剑身金环的精湛内功吃了一赶忙凝神提气,抽出长剑,正想反唇相讥,尤鸿飞却抢前一拦在两人中间笑道:“两位都请暂息怒火,江湖有句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我来替二位引见引见吧!”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指梦寰道;“这位是昆仑深中一阳子道长门下高足杨梦寰。”   回头又指着黄衣少年笑道;“这位是本帮龙头帮主门下的衣钵弟子,金环二郎陶香主陶玉。”   陶玉转脸看了尤鸿飞一眼,问道:“本帮中劫的人,不知和这位杨兄是什么关系,何以他出口就伤人?”   尤鸿飞道:“红旗令谕押送少女,就是这位杨老弟的师妹。”   陶玉收了金环;一皱两条剑眉道:“怎么?我们劫持的人,是昆仑派门下女弟子吗?”   尤鸿飞道:“是不是我还没有亲见,但据这位杨老弟说,是他帅妹。”   梦寰把长剑还人鞘中,接道:“我从饶州一路追踪而来,那还能假得了吗?”   陶玉又问尤鸿飞道:“齐坛主为什么要传红旗令,劫持人家昆仑派中的女弟子?”   长江神蛟摇摇头,道:“我只接得红旗令谕,且派人接应押送一位少女的帮中弟子,个中原因,却是毫无所知。”   陶玉歉意地对梦寰拱拱手,笑道;“这就难怪杨见情急责问了。我们天龙帮虽然是江湖道上一个非法组织,但敢说所作所为那是顺乎天理、合乎人情的侠义行为,我们也杀人放火,但杀的都是贪官污吏,烧的是土豪劣神,以及江湖中下五门的淫贼大盗,本帮中弟子虽多.可是我们有严峻的帮现约束,错杀一个好人,都将受到帮规制裁。齐坛主执掌本帮中红旗坛,决不致于行出规外,知法犯法。目前我还不了然个中详情,恕难妄加推论,但这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夭。我今晨接得本帮弟子在此地遇劫消息,匆匆来查看。现在不但杨兄要追寻令师妹的下落,就是本帮也不能眼看着四个弟子受伤不管,无论如问,要追查出抢劫本帮的人来,只要能找到令师妹,就不难弄明白事情的因果.届时或由令师出面,或者杨兄和小弟一起到本帝黔北总堂,见我们龙头帮主一评是非曲直,自会有合理解决办法,当前课题,必需先寻得令师妹下落才好。”   金环二郎陶玉一席话,头头是道,杨梦寰听完后,点头笑道:“陶见高论,使小弟茅塞顿开。追寻我师妹,还得借贵帮大力,杨梦寰愿追随听候调遣。”   陶王笑道:“杨兄太客气了,如果不嫌弃小弟匪气,咱们结结伴同行如何?”   梦寰脸一红,笑道:“适才情急失言,望陶兄不要介意才好。”   说完话,躬身一揖,慌得陶玉赶忙还了一揖,笑道:“刚才小弟亦有开罪杨兄地方,你这么一多礼,反而使我惭愧了。”   尤鸿飞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刚才竖眉横目、拔剑相向、几乎拚命的少年,一会儿工夫,却变得亲热异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遂哈哈一声大笑,道:“两位英雄相借,一见如故,此地不是谈话地方,唐家集赣江渡口,现停泊着我的座船,何不请到我船上小饮几杯,再者也好早点传令谕本帮水旱两路弟子,追查杨老弟师妹下落。”   说完话,一摆手,三丈外两个带刀控马的大汉,立时送来健马。尤鸿飞让梦寰上了马,自己也纵上马背,笑道:“陶香主赤云追风驹,日行干里,杨老弟,咱们先走一步吧!说毕,纵骑当先,加鞭急驰。   杨梦寰抖缰急迫,刚刚跑出去十几丈路,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过,陶玉的赤云追风驹一阵如狂飙掠空而去,但见一道红烟如箭,逸尘若飞,一刹那间,人马俱杳。   待杨梦寰尤鸿飞骑赶到唐家集赣江渡口,金环二郎陶玉已早到多时。三个人三匹马,乘小船转上了长江神较的双桅巨帆。船舱中金碧辉煌,富而异常,尤鸿飞先让杨梦寰和陶玉在空舱中落坐,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面白缎子绣着金较的旗子,站在船头上,迎风摇展一阵,立时由后舱中窜出来十二个佩刀的劲装大汉,一字排列在长江神较面前。尤鸿飞面色很严肃地吩咐了几句,十二个大汉立时纷纷跃下双桅巨帆。分乘大船旁停泊的六艘小艇,摇橹裂波而去。   尤鸿飞缓步进了中舱,吩咐两个伺候舱中的青衣童子,摆上酒席。不大工夫,酒菜摆好,尤鸿飞肃容入座,捧杯敬酒,杨梦寰一心挂念着霞琳,哪还有心情吃得下酒,勉强吃了两杯,就放下了杯子。   尤鸿飞看梦寰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干了一杯酒,笑慰道:“杨老弟请暂开愁怀,放下心喝几杯酒,我已派人通知本帮散布在赣、鄂、湘一带的弟子,追寻令师妹的行踪。也许在这一两天内,就会有佳音奉告。”   金环二郎陶玉接口笑道:“只要能得到令师妹的消息,小弟愿把赤云追风借杨兄一用,此马一日有千里脚程,就不愁追赶不上。”   杨梦寰无限感激的答道:“陶兄盛情,杨某人感戴异常,陶兄赤云追风驹,是世无其匹的龙种,小弟如何能够借得。”   陶王笑道:“此马我已答应送给我师妹李瑶红,大概在两三个月之后,赤云追风驹就非小弟所有了。劫持令师妹的两个野和尚,不但杨兄不肯放过,就是小弟也要看他们是铜浇罗汉,还是铁打金刚。好在赤云追风驹神骏异常,咱不妨就一骑双乘。”   杨梦寰一听得李瑶红三个字,脸上神色一变,但他还能勉强镇静着,笑道:“陶兄如此隆情,梦寰自不便再推辞,我这里先谢谢了。”说罢,起身一揖。   陶玉也起身,还礼笑道:“小弟生性一向孤傲,但和杨兄一见如故,这也许就是缘分。   请兄暂释满怀愁虑,放量多喝几杯。小弟心存高攀,很想和杨兄订交。至于本帮中齐坛主传红旗令谕,命掠令师妹一段公案,小弟亦愿面见齐坛主代询原因。”说完话,俏目中神交闪闪,双手捧杯,含笑敬酒。   杨梦寰推辞不得,一口气陪了人家三个干杯。吃过几杯酒,豪气并发,暂时忘记了霞琳姑娘,酒助谈兴,他和陶玉谈得十分投机。一席酒罢,杨梦寰带醉安歇,这一觉直睡到天色转夜,醒来自己卧身在一间布设雅致的小客舱中。桌案上一支巨烛,火焰熊熊,照的满室通明,对面一张单人木榻上,躺着金环二郎陶玉。人家好像根本就没有睡着,一见梦寰醒来,立时翻身跳下床,笑道:“杨兄这几天来,恐怕已身心俱疲,这一觉你睡足了七个时辰。”   梦寰下床笑道:“不胜酒力,一醉如泥,糊糊涂涂就过了一天。”   两人谈话间,一个青衣童子捧着面水进来。杨梦寰刚洗过脸,紧接着又送上一盘细点,陶工陪梦寰吃过点心,两个人步出小客舱上了船头,这时,大约有初更左右,月光下急风拂面,顿使人精神一爽。梦寰看双桅上风帆满张,顺水顺风,船快如箭;不过这艘双桅巨帆太大。虽然快逾狂奔怒马,但在舱中却觉不出快,可是站在船头上,就感到江风疾劲,拂面飘衣。   杨梦寰回头问陶玉道:“陶兄,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金环二郎笑道:“今天亥初时分,接到敝帮中传来信号说,在南昌附近,发现两个可疑和尚……”   杨梦寰不待陶玉话完,就接口道:“是不是也发现了我师妹的行踪呢?”说过了,他才觉着问得太急,不觉脸上一红。   陶玉微微一笑,接道:“目前还很难说,令师妹芳踪尚未发现。不过那两个行脚和尚的穿着长相却和截劫令师妹的个两个行脚和尚一样,敝帮南昌散布弟子虽然不少,但是因接尤总舵主的金皎令旗传谕,不敢不报。二则是看出那两个行脚和尚武功不弱,不敢下手,怕一击不中,惊走了两人,反为不美。因此用本帮特殊传信之法,报到了长江总舵。”   杨梦寰又追着问道:“现在我们的船可是往南昌走的吗?”   陶玉点点头道。“我和尤总舵主接得消息,立时起碇发船本想把这消息告诉你,但见你好梦正酣,又不便惊扰。”   说到这里顿一顿,又笑道:“看杨兄刚才情急之状,必和令师妹相处极好,对吗?”   杨梦寰被陶玉问得脸上一红,一时间不好答复什么,过了半晌,才点点头笑道:“她是个纯洁善良的少女,一点事故不懂,因而我才为她担心。”   陶工俏国深注在梦襄寰上,笑道:“杨兄纵不肯说,小弟从你情急神态之中,也看得出来。”   杨梦寰正待答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沉吟一阵,问道:“陶见可知道贵帮为什么要掠我师妹吗?”   陶玉摇摇头,道:“这件事我的确是不清楚,但杨兄尽可放心,待寻得令师妹后,我当亲见齐坛主,问明原因就是。”   两个人愈谈愈投机,陶玉对梦寰更是亲切,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直到三更过后,两人才回到舱中安歇。       第八回 客栈奇僧     第二天,天色刚亮,船已靠上了南昌码头。金环二郎陶玉牵着梦寰一只手,下了双桅巨帆.码头上早已有天龙帮的弟子在守候着。两个人刚刚下船,立时有三个青衣大汉迎上去.长揖请安,陶玉单掌还了半礼,间道:“那两个行脚和尚,落脚在什么地方?”   中间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垂手禀道:“弟子已派人监视两个和尚行踪,昨夜他们落脚在南昌西关悦来客钱.此时大概还没有动身?”   陶玉回头对梦寰一笑.吩咐那三个大汉道:“你们留两人带着我的赤云追风驹.等着尤总舵主一块儿去.一个人给我们带路上悦来客栈。”   中间那大汉,似乎是三个中的头目,留下左右两个大汉牵马等人,自己带着陶玉、梦寰径奔悦来客栈去。   梦寰虽看出金环二郎在天龙帮中身吩地位.似乎比尤鸿飞还要高些.但他自己是客人.对天龙帮的弟子.不能不客气点,回头问那青衣大汉:“兄台高名上姓。”   那青衣大汉,受宠若惊望着梦寰,躬身答道:“兄弟叫水蛇李五.承龙头帮主恩典.派在长江总舵手下吃饭,负责南昌三百里内的水路的买卖。”   梦寰又问道:“悦来客栈那两个行脚和尚,可带有一个白衣少女同行吗?”   李五摇摇头.道:“兄弟接到总舵金蛟令谕后.立时派人西出查访,悦来客栈两个行脚和尚和金蛟令谕查寻的人颇党相似,因此传讯总航,请命处理,不过除了那两个和尚之外,倒未见到有别人同行。”杨梦寰本来兴冲冲的,听完话.冷了半截,回头望陶玉,陶玉笑道;“两个和尚既然可疑,我们不妨先去看看,令师妹必已得昆仑派拳剑真传,如果他们不用卑劣手段,令师妹自然不会甘心就范,江湖上无奇不有,有时候阅历较武功更为重要。”说完话,一叠声催水蛇李五带路。三个入一阵快走,不大工夫,已到了悦来客栈。这悦来客栈,是南昌西关一座很大的客栈,房舍毗连,不下百间。三个人到店外,太阳还不过刚刚升起.两扇黑漆店门还未开,水蛇李五三不管,举起拳头在门上一阵狠擂,大门开处,一个店伙汁睡眼惺松地挡在门口,看样子想发脾气,但一见水蛇李五,吓得两只睡眼大开,不顾再扣扣子,躬身一个长揖.道:“李五爷,你老好早啊!”水蛇李五冷冷问道:“昨夜里落脚你们悦来客栈的两个行脚和尚走了没有?”   店伙计又躬身陪笑,答道:“两个大师父住在二进院中,大概还没有走。五爷要找他们,请稍坐一下,我这就去叫他们起来见你。”   李五微一摇头,道:“不必了,你带我到他们住的房间去!”   店伙计看梦寰和陶玉都背插长剑,水蛇李五也带着两把水叉于,看苗头就有点不对.哪里还敢多说话。领着三个人.直奔二进院中,在一座两室通达的房间门前停下,高声喊道:   “两位大师父,醒醒啦……”   店伙计喊了四五声,可是房间中毫无回音,逗得水蛇李五性起,飞起一脚,踢得两扇门应声而倒,三个人抢人房间一看,水蛇李五口惊得一怔,梦寰和陶玉也呆在那里半天讲不出话,店伙计更是吓得直打哆嚏。   房间中哪里还有什么和尚的影子,只见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并排放在靠窗案上,两张木榻上,横放着两具无头尸体。   水蛇李五细看案上人头,正是自己派来监视两个行脚和尚的手下兄弟。   全环二郎问清楚死的两个人是天龙帮弟子后,气得地一张粉脸变成了铁青颜色,冷笑两声,把眼光又投在水蛇李五的脸上。   这一下,水蛇李五所感受到的惊恐,似乎比初见到两颗人头时更为严重,两道眼光中无限乞怜,望着梦褒求救。果然金环二郎陶玉慢慢移动着脚步,向水蛇李五逼去,一面笑着说道:“李舵主好粗心啊!这样重大的事情,你怎么只派两个无阅历武功的人来监视呢?他们死得很冤。”   李五面如死灰般,垂手答道:“弟子派来临视两个和尚的人的确都是南昌水舵中高手。   ”   陶玉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   李五道:“弟子不敢,只求陶香主法外施恩,恕弟子万死之罪。   陶玉突然一上步,擒住李五一只手腕,淡淡笑道:“饶了你原无不可,只是天龙帮森严帮规何在?轻敌妄动,两个野和尚你就盯不住梢,还谈什么发号施令,情虽可悯,罪不可恕!说着话,左手突出,直向李五”肩井灾”上点去。   杨梦寰见陶玉满脸笑容中.突下辣手.不觉心头一震,无暇思索,右手施一招“腕底翻云”,架住陶玉左手.劝道:“这件事怪不得李舵主,也许那个行脚和尚有非常的本领.要不然他们也截劫不了我师妹。”   金环二郎微微一笑,放了李五被握的一只手腕,道:“那我就看在杨兄面上,饶他一次。”   李五虽经金环二郎放了手腕.但种色间余悸犹存.垂手肃立,似乎对陶玉轻轻松松地放过他.仍未全信。   金环二郎却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事,很细心地在两具无头尸体上察来看去。   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他才回过头对梦寰道:“杨兄的推想不错,两个野和尚确非庸手,他们点穴的手法,不但制住穴道血脉,而且还伤到筋骨,这就难怪本帮中弟子,连番吃两个秃驴的大亏了。”   说话间.长江神蛟尤鸿飞也赶来店中,他查验过两个下属尸体之后,皱皱眉吩吩水蛇李五,把两个弟子尸体一并用棉被包起来抬走,这件事与人家悦来客栈无关,不准借故生非,找人麻烦。   水蛇李五,巴不得早点离开,听完话,立时亲自动手。包好了两具尸体,扛在肩上,躬身告退。   李正走后,尤鸿飞歉意地对梦寰道:“想不到对方竟是这等赖手,损伤了本帮两个弟子不算,又害得我们扑了个空。不过他们昨夜既住在此地,现在料也去不了多远,南昌四外八百里以内的本帮弟子,此刻大概都接到了通知,除非两个和尚有飞天遁地的本领,此外谅他们也难逃过本帮眼线,杨老弟尽管放心,快在午时,慢则今夜,定可有两个和尚的行踪报来。”   杨梦寰心中虽然很焦急,但又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般,答道:“尤老前辈和陶兄,为追寻我师妹事,已尽到最大心力,杨梦寰已觉得内心不安,为此事损伤了贵帮中两个弟子,尤觉抱憾   尤鸿飞道:“陶香主、杨老弟,事情既已如此,急在善后.以老朽之见,不如暂返船上,从长计议。”   三个人出来说来客栈,店门外早有两个青衣大汉牵着陶玉的赤云追风驹,恭候一侧。金环二郎接过马缥.牵在手中,和梦寰并肩步行,尤鸿飞跟在两人身后直向江边赶去。   三个刚刚到达江边.瞥见水蛇李五匆匆忙忙地迎过来.他先对三个人见了礼,然后垂手对陶玉禀道:“弟子始才接得舵下兄弟报告,两个和尚行踪.出现在南昌东北二十里的地方。”   陶玉剑届一扬,俏目中骤射出来两道冷电般的神光,注视着李五间道:“这消息没有错吗?”   李五躬身答道:“弟子天大胆,也不敢欺骗香主。”   陶玉放下脸.回头对尤鸿飞道:“尤总舵主由水路向北邀截,我和杨兄乘我赤云追风驹由陆路追赶。”   说毕,纵身跃上马背,转脸对梦寰招手道:“杨兄快请上马。”   杨梦寰看他一张粉也似的俊脸上,眨眼间,就有几个不同的表情,喜怒无常,变化莫测,但每次对自己讲话,却总是一副笑脸,心中暗忖:这人对我倒是不错,只是心地难于捉摸.以后对他,还得小心。   他这里略一思索,陶玉已连声催请,梦寰只好一纵身,也跃上马背,坐在陶玉身后,他刚刚坐好,金环二郎已抖动缰绳,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放蹄向前行去。   杨梦寰初乘宝驹,只觉得马快如飞隼出尘,两耳中呼呼风响,路旁的树木景物,闪电般向后倒去,不大工夫,已跑了廿多里。   金环二郎一勒马缰,收住赤云追风驹,回头时梦寰笑道:“两个野和尚如再往北走,必需要渡鄙阳湖,这成份可能不大,我想他们八成由此叉道转往西北,渡赣江过乐北,进入九岭山脉,因为他们既发觉有眼线盯上,必然要设法摆脱。不瞒杨兄说,江南一带水旱码头,大都有我们天龙帮中的弟子,两个和尚在南昌悦来店中玩那一套割眼线的手法,相当高明,这说明两个贼秃驴不但武功不错,而且江湖中的阅历经验也很丰富,自然不是初出道的人物,我想他们定然知道,要避开我们天龙帮中眼线,只有早些进入九岭山区。”   杨梦寰略一沉吟,答道:“小弟初涉江湖毫无经验,陶兄看着怎么办都好。”   陶玉笑道:“水蛇李五的报告如果没错,我推想两个野和尚,必然要进山区,我们仗赤云追风驹的脚程,在中午前就可以赶上他们,假如他们不走这条路,那就无法躲避开我们散布弟子的监视。”说完话,一带缰勒转马头,向西北方问追去。   正急奔中,忽听得金环二郎叫道:“果不出我所料,那两个和尚就在前面。”   梦寰视线,被坐在前面的陶工挡住,正想偏头看去,突感眼前一亮,金环二郎已腾身离鞍,黄衣飘风,突如一只穿云巧燕,一掠之势,直飞出三丈开外,落在道中。   陶玉在飞离马背时,已收住缰绳,他人离马鞍,赤云追风驹也同时缓了下来。杨梦寰放眼看去,只见陶王横身拦在路上,距他三尺左右,站着两个和尚,一个身材高大.肩负禅枝,一个身材矮小,背插戒刀,两个人穿着一色的灰憎衣,腰中系着一条三尺宽窄、白麻编织的带子。   陶玉拦住两个和尚去路后,却对杨梦寰招着手.笑道:“杨兄快些下来。”   梦寰纵下马背.抢两步和陶玉并肩站着,细看两个和尚面貌,那身材高大的粗眉环眼,一张睑黑如锅底,长相十分凶恶;矮小的一个,面黄似蜡,骨瘦如柴,但两只老鼠眼中却神光隐现,一望即知,有着极深的内功火候。   两人神情都很镇静,井未被金环二郎跃下马背的快捷身法所震惊,四道眼神先把陶玉和梦寰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阵,又同时转脸望望那匹赤云追风驹,然后慢条斯理,说道:“两位施主,这匹马实在不错。”   陶玉剑后一扬,微笑答道:“怎么?二位大师父有意思化我这匹马的缘吗?”   那身材矮小的和尚,两声呵呵干笑道:“出家人行脚惯了,马虽不错,但和尚要它没有用,小施主的善心好意,贫僧师兄心领着就是。”   陶玉转过脸低声对梦寰道:“杨兄小心戒备,这两个野和尚有点怪道。”   梦寰点点头,还未及答话,那身材高大的和尚,已冷笑两声,接道:“和尚一张嘴,吃遍天下,两位施主,如果存心打出家人的主意,可当心死后要遍历十八层地狱。”   陶玉仍然是满脸微笑,道:“两位大师父言重了。”   说完一句话,笑容突敛,刹那间纷脸上如罩寒霜.翻腕抽出背上环剑.又冷冷问道:“在南昌悦来客栈中,杀死本帮两名地了.可是你们两个野和尚干的吗?”   那矮小僧人,鼠目一翻,阴森森一笑道:“佛门广大,来者不柜,小施主如有意步贵帮中两名弟子后尘,佛爷一样的超渡你早登极乐。”   陶玉又放下脸,冷笑道:“这么说起来.在唐家集那片荒凉墓地中截劫昆仑派女弟子,重伤本帝四个弟于.也是两位大师父干的好事。”   那矮小僧人,仰起脸.一阵大笑道:“出家人讲求一个缘字,和尚顺手化了一笔人缘.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梦寰看他说得轻轻松松,不觉也动了怒火,厉白喝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两个披着佛门袈裟的人.却无恶不作,杀人劫色,样样都干,现在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半天不讲话的高大增人,此刻突然插嘴冷冷接道:“这位施主可问的是那位穿白衣的小姑娘吗?”   梦寰道:“不错.现在她人在什么地方?”   大和尚笑道:“需知佛法无边,那位女施主既经我佛慈悲,渡入空门,你这一生就不要再想见她。”   杨梦寰听后连打了几个冷颤.剑眉轩动,热血沸腾,翻腕握剑把,三尺霜锋出鞘,正待出手,金环二郎已抢先发招,金环响处,耀眼剑锋直点向那瘦小僧人前胸。   矮和尚一声冷笑,纵身一避,让开金环剑,借避招之势,已拔下背上戒刀,矮和尚动作够快,但金环二郎更快,一剑不中,第二招已随着出手,金环剑斜削直刺眨眨眼连攻八剑,直把那矮和尚逼退了一丈多远。   杨梦寰仗剑观战,看陶玉出手几招的又快又狠,不由心里暗暗佩服。   不过那矮和尚亦非弱手,吃陶玉抢了先机,一轮急攻迫得他无法还手,蹩了一肚子怒火。金环二郎八剑攻过,略一缓手.矮和尚立还颜邑,手中灿似银雪般的戒刀立时抢攻.而巨招术怪异,来势莫测,刹那间万卷冷风,光密如幕,直若一团光影般,向陶玉逼去。   陶玉看那瘦和尚,手中一戒刀,威势非凡,哪里还敢大意,金环剑也舞个风雨不透,但听金环交响,剑风似轮,两人这一接手,转眼时间,就是二十个回合。   陶玉一面力斗,一面暗暗称奇,看不出这矮瘦和尚,竟有着这么大本领,心知不施出杀手绝招,一时间决难取胜,心念一动,剑招生变,施出海天一叟李沧澜传他的连环三绝招“海市蜃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三招,剑摇寒星万点,直若惊涛裂岸。海天一叟李沧澜,天生一代奇人,这三招他半生心血,精研天下各派剑术后,独到绝学。前二招虽然凌历.但旨在乱人耳目,克敌致胜全在那第三招“天网罗雀”上面。金环二郎幼随李沧澜,深得海天一叟钟爱,尽得真传,这连环三绝招,他已下过数年苦功,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施用,果然威势奇大,非同凡响,那矮瘦和尚虽有着一身本领,也是招架不住,但觉一团银虹中挟着金铮鸣,当头罩下。   百忙中,和尚举起手中戒刀一封,纵身跃开.可是金环二郎杀机已起,哪还容地逃出剑下,一声冷笑道:“野和尚,你还想走吗?”   一沉腕,剑尖金环正套在矮和尚戒刀上面,顺势一推.冷锋直逼那矮和尚握刀腕上。   矮和尚戒刀被金环套住,再想抽刀招架,哪里还来得及!一怔神,一只右手已被陶玉金环齐腕切断。   金环二郎斩断那矮和尚一只手腕,似乎心犹未足,一抖金环剑,把剑尖金环套夺的戒刀,抛出去两大多远.金环剑借势又向那矮和尚前胸点去。   陶玉剑招刚刚送出,突闻得梦寰大叫道:“陶兄,留神暗器。”   金环二郎虽闻警语,但攻敌剑势仍然不变,只随势一翻,三把两刃飞刀,贴着他衣服飞过,说危险.也实在够险.差不到一寸,就要打中。   不过这样一来,陶玉出手剑招准头失了不少,那矮和尚才逃命在金环剑下,待陶玉第二剑逼攻过去,那发出飞刀的身材高大和尚,铁禅杖已“横扫千军”卷风袭到。_陶玉金环剑,虽是专销对方兵器的奇形兵刃,但那和尚铁禅杖足足有鸭蛋粗细,一杖横扫,力逾干斤,金环二郎.倒也不敢硬接,闪身避开一杖,剑化“金丝缠腕”在削对方右手,迫得和尚收杖避剑,向后跃退五尺。   杨梦寰看陶王剑断矮和尚右腕之后早已跃跃欲试,不容金环二郎再抢攻,仗剑急出,喊道:“陶兄请暂休息,这个大和尚让给小弟吧!”   陶玉一笑停住步收了金环剑,杨梦寰趋势一招“神龙摇尾”冷森森剑锋,直点大和尚前胸。   大和尚禅杖变招“迎云捧月”硬架长剑,梦寰一沉健腕,剑化“旋风扫雪”,猛攻下盘,大和尚纵身而起,让开剑势.铁禅杖“独劈华山”当头一击。   杨梦寰走险招,踏中宫,欺步上身,逼近大和尚身边,长剑迎截右腕,左掌同时劈出一招“飞钹撞钟”,他一进之势.两绝招一齐出手,剑招是追魂十二剑中的“迎风断草”,逼住了对方禅杖,左掌却用出十八罗汉掌中的一记“飞钹撞钟”。   大和尚如果不收招,就得被截断手腕,只得猛提丹田真气,把下击之力,向旁边一滑.让开梦寰一剑,但他却躲不开左掌,小腹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只打得一个高大身躯摔出去四五尺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禅杖落地,口里鲜血直喷。   金环二郎见梦寰出手不过三招,就击伤了对方.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妒忌,嘴里却笑着说道:“昆仑派剑术果然不凡,小弟佩服极了。”   梦寰一纵身跃近受伤的大和尚,剑尖逼在前胸.却转脸望着金环二郎答道:“陶兄太过奖了,小弟剑术,较陶兄相差甚远了。”   金环二郎淡淡一笑.不再答话,缓步走近梦寰身侧,望着那们尚,笑道:“刚才听你们两个野和尚口气,倒是不小,谁知却是这般脓包,就凭你们这几下毛手毛脚,也敢和我们天龙帮做对   说到这里,笑容一敛,粉脸变色.又冷冷问道:“你们劫截的白衣少女哪里去了?”   大和尚吐出来一口鲜血后.冷笑道:“佛爷不幸落败.杀砍任凭你们,用刑迫供.那是休想。”   陶玉笑道:“那我倒看看你是不是钢铁铸成的罗汉你只要能忍得住.不说也罢。”   说完话,一回头,瞥见那断腕矮和尚,趁空儿向西溜去,陶玉右手一扬,一只金环脱脱飞出,黄光如电。去势快板,只听那断腕矮和尚一声惨叫,金环击中光头,直打得脑浆进出,栽倒气绝。   陶玉嘻嘻地跑过去,捡起金环,就在僧衣上擦干血迹,套上右腕,牵着赤云追风驹,走回来,对梦赛笑道;“先送一个上西天,留一个慢慢收拾,我就不信,逼不出他的口供,不过这地方是官道,难免惊动过路的人,咱们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   说着话,右手突出,点中了和尚的“风府穴”,挟上马背而去。   杨梦寰默默无语,一切都听金环二郎的安排,陶玉牵着马,走到一荒野中,解开和尚穴道,并用推宫穴的手法,活了他血道。   不大工夫,和尚醒了过来,金环二郎满脸春风笑道:“大师父,我看咱们还彼此方便些好,你说出那白衣少女下落,我让你自己选一个死的方法.怎么样?”   陶玉不待和尚说完接道:“好吧,你既然一定想试试味道,那就怪不得我,咱们看看你能忍呢,还是我的手辣?”   说毕,朝着梦寰一笑.飞起一脚踢得和尚打了两个滚、解开他腰中白麻带子,捆了和尚两只脚,倒吊在一棵矮树上又点了他“臂儒”,“肩井”两穴,捡了一捆野草燃起,刹那浓烟上腾,连烧带熏,只熏得和尚涕泪交流.汗如雨落,他两臂穴道被点,失了作用,何况金环二郎守在身边,每当他一挣扎.立时就点他关节穴道,一会工夫.又点了他“委中”、筑宾”、“公孙”三穴,这一来,和尚手脚都不能再动,只有挺着火烧烟熏。   杨梦寰站在旁边,看得心中大是不忍,和尚虽非好人,但用这种方法逼供,也太残忍了一点。转脸看陶玉.他似乎玩得兴趣很浓,笑容满面.洋洋自得。   杨梦寰暗道:这人看上去美如处子,心地却狠毒得可怕。   那和尚究非铁打,如何能忍受得住,只得连声告饶。陶玉放下大和尚后,笑道“怎么样,你要是再不肯说,咱们就再试验几种新奇的方法如何?”说完活,满脸春风,意态间甚是得意。比尚光头上已被人烧的伤痕累累,皮绽肉焦,慢慢地缓缓气,答道“那白衣少女.已被我几个同门师兄接走了。”   陶玉扬了杨剑眉,笑道:“这么说,你们师兄弟还是不少?”   和尚蓦地睁大了被烟熏红的泪眼,答道:“不错,就凭你们为个微末之技,我就是告诉你们实话,你们也无法夺得那白衣少女回来。”   金环二郎一阵大笑后,又问道:“那你就说出来我们去试试吧。不过我先得把话说明白,如果你有心用诈,想骗过我们,当心找有更好的方法惩治你?”   大和尚略一沉吟,道:“你们如果真想见那白衣少女,可去胡山青风寺,找主持方丈一明禅师……”   说到这里,顿一顿又道:“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恕难再奉告了。”   陶玉笑道:“昆仑派的女弟子,可也在青凤寺中吗?”   大和尚冷冷答道:“那就不知道了。”   陶玉道:“你知道的,真说完了?”   和尚点点头,还未及答话,陶玉突然拔剑扫去,露锋过处,血溅三尺,大和尚一颗头直飞出去八九尺远。   杨梦寰想阻止,已来不及,皱着眉道:“陶兄,你怎么会真相信这和尚的鬼话,他在施诈,骗我们。”   陶玉把金环剑还入鞘中,笑道:“杨昆说得不错,我也不相信和尚的话。”恐怕也难越渡那千峰百岭,幽谷深壑。我看不如把兄弟坐马,送交尤总舵主,代为看管如何?”   金环二郎大笑道:“赤云追风驹如不能翻山越岭,那还称什么千里神驹,杨兄请尽管放心上马,明天中午前,我们就可以赶到大湖山下。”   杨梦寰半信半疑地跳上马背,陶玉一抖缰,马如箭发,不过一刻工夫,已跑出二三十里,到达了赣江岸边。   陶玉勒马江岸,仰起脸一声长啸,啸如龙吟,响澈云霄,梦寰听出那长啸响声中,隐含节奏,心知必是天龙帮中一种暗号,只是不便追间正怀疑间,突然见江心急驰来两艘快船.不大工夫已靠岸边。   金环二郎拉着梦寰一只手,联袂登舟,另一只船上两个摇橹大汉,跃下船把陶玉赤云追风驹也牵上了船,一舟乘人,一船渡马,双橹拨水,两舟齐发,不过一刻工夫,已渡过滔滔赣江。   陶玉纵身上岸,回头吩咐摇橹大汉道:“你们见着尤总舵主时,就说我和昆仑派中杨大侠,赶赴大湖山青风寺去了。”   说完话,满脸笑意,挽着梦寰手,飞上马背,一抖缥,神驹骤发。但见沙尘滚滚.如狂飚掠空而去。   一阵急驰,足足有两百里路,陶玉收缰停马,已到了九岭山脉边缘的一座小镇高湖集,这时天色还不过是未时光景,两百里行程就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陶玉飘身下马,指着前面起伏的山岭,笑道:“前面那连绵无际的峰岭,就是九岭山脉,我们要横穿九岭过义宁,再走一百余里,才能到大湖山下,算起来还要走六七百里左右。   杨梦寰心惦霞琳安危,恨不得一步到大湖山下,听完话,不觉一皱眉头,答道;“这么说.我们今晚是赶不到了?”   陶玉笑道:“六七百里山路,中间不知道渡多少削壁深壑,就是熟路紧走,以小弟这点微末轻身功夫来说,总得要一天一夜时间……”   两人匆匆走进一家饭店,吃完一餐饭,陶玉又买些干粮带上,牵着赤云追风驹,腾身上马,宝驹通灵,似是已知要赶山路,昂首一声长嘶,放蹄如飞。   片刻工夫,进了山区,放眼望去.但见山岭衔接,重峰叠嶂,云山相连.不知有多深多远。   走了一阵.杨梦寰见山势愈来愈险,深涧陡壁,处处险阻,羊肠小道,盘绕而上,暗忖道:这等险恶山势,赤云追风驹纵然通灵,只恐亦难飞渡,心念方动,突闻跨下宝驹发出一声雷鸣似的长嘶,双耳猛问后一坚,三尺长短的马尾和身子伸成了一线,一个急跃,纵出去一丈多远,杨梦寰骤不及防,几乎被摔了下来。赶忙跨下加力,扣紧马身。   宝驹显神力,驮负着两人,扬蹄直窜.登山渡润如履平地。不知道马翻过多少山峰,跃过多少溪涧。这一阵狂奔.足足有一个时辰.金环二郎才收住缰停下来.和梦寰跳下马背让马儿休息了一会,又继续纵骑赶路。   这时,晚霞已尽,天色入夜,幸好东方天际捧出来一轮明月,梦寰虽然已看出陶玉对宝马流露出怜惜神情,可是陶玉依然放辔奔驰,不肯稍停。   这一来,反使杨梦寰心中大感不安,低声说道:“陶兄赤云追风驹,虽是盖世无匹的神驹龙种,但这等狂奔的赶路方法,纵是宝马,也难当受,不如我们停下来多休息一会,明天赶到,也不算迟。”   金环二郎回头一笑,道:“杨兄此刻的心,恐早已飞到了大湖山青风寺中,晚到一刻,你就多一份忧虑相思,我这冷僻的性格,一向和别人落落寡台,天下人能使我放在心中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我授业恩师,一个是我师妹,想不到和杨兄一见投缘.现在加上你,我心目中放有三个人了,知已难得,就是宝驹累死,小弟也心甘情愿。”   杨梦寰听得心头一震,暗想这人心地狠或异常,只看他逼问那和尚口供的残忍手段,真亏他想得出来,而且行刑时神态自然,行若无事。奇怪他对我倒是一片真诚热情,个中道理.很是费解,但无论如何,别人对自己如此友爱,倒是不能负人。   想了一阵,激起真情,无限感激地答道:“陶兄对我杨梦寰,说得上义重情深,但恐我报答无日,这份云天高谊.我只有水铭肺腑了。”   陶玉又回过头.两眼盯在杨梦寰脸上正色答道:“既称知已,何分你我,你要这样说.那就有些见外了。”   杨梦寰天性纯真.被陶玉这一问问得他答不上话来.但他是极端聪明颖慧的人,心里打了几个转,被他想出几句自解窘迫的话来,笑问陶玉道:“陶兄刚才说起来令师妹,想她对陶兄定很关心吧?”   金环二郎微微一声叹息道:“我师妹李瑶红,称得上一位巾帼女杰,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间,才貌尤绝,我们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相处虽然不错,但还谈不上情,爱二字,我几年江湖行踪,见过不少绝代美女,但能在我师妹之上的,还没有见过,以后有机会,我当给你们引见引见。”   杨梦寰本想告诉他,已会见过李瑶红了,但话到口边,想想不对,如果据实相告,恐怕会引起他们之间的误会,这档事,只有暂时隐在心中,以后再遇上李瑶红时,多加小心就是。   两人一骑.放辔如飞,不到三更时分,已横越过九岭山脉。到了义宁县城。两人在义宁休息一阵,待马身上汗水一干,立时又纵转赶路。   不大工夫,又进了幕阜山脉,神驹脚力,果然不凡,五更天就到了大湖山下。   陶玉取出干粮,拉梦寰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分食,梦寰一边吃,一边打量眼前的山势,这大湖山虽不很高.但却不小,浅山绵连,不下数十里方圆,青风寺既非一座名刹,当然是不大容易寻得,看着想着,不觉发起愁来。   陶玉看梦寰剑眉微锁,知他在愁着怕找不到青风寺和一明禅师,微微一笑.问道:“杨兄满脸愁苦.可是怕找不到青风寺吗?”   梦寰点点头答道:“这数十里方圆之地,峰岭深壑无数,我们总不能完全找到?”   金环二郎大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就是,既然来到了大湖山,还愁找不到青风寺吗?   不要说到处有猎人樵夫可问,就是没有礁夫猎人,我也有办法找得着青风寺院,我们现在好好地歇一阵,养养精神,说不定见到一明禅师后还得有一场拼斗”。完话,闭目静坐,运气行功。   杨梦寰看他说的很有把握,也不多问,依样静坐行功调息。   两人内功都已有很多根基,不过顿饭工夫.疲倦顿复.金环二郎跃起身笑道:“我们去青凤寺吧!”说着话.人已纵跃而起展开提纵身法,向前面一座高峰上奔去。   杨梦寰急起直追,回头看那匹赤云追风驹,竟也跟在两人身后追来。   陶玉轻功造诣极深,施展开后,捷如喜鹊移枝,但见黄衣飘飘,如一只巧燕穿云,眨眼时间攀登了几十丈高。   回头看梦寰果然被他抛后了一丈多远.心里暗暗高兴。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两人站在峰顶望去,只见满天金霞,照耀千百座起伏山峰,松柏青翠,景物若洗,翰露如珠,闪闪生光,大自然中含蕴的清幽之气,顿使人心胸一畅,尘念尽消。   陶工极目搜望一阵,回头对梦寰道:“太阳已经升起,怎么连一个樵夫也看不到,恨起来,我一把火把大湖山烧个寸草不留。”   梦寰听得一怔.正待答话,金环二郎指着北方笑道:“前面遥见红墙,必是一座庙宇,我们先去看看再说,要不是青风寺,我们再施用火攻。   说完也不待梦寰答话,纵身向正北方奔去。   梦寰追在陶玉身后,翻越过两道山岭,果见两座山峰交接处的鞍部,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庙宇。   两人一阵紧赶,不过一刻工夫,已到那庙宇前面,抬头看去,只见匾上横题着“青风寺”三个金字,一对红漆圆门大开着,一直可以看到大殿。这座寺院,连大殿算起来也不过有八九间房子大小,红砖围墙,自石铺路,人门内小院中满种着松竹,看上去这座寺院,似是修建不久。   金环二郎当先而人,穿过前院一段白石通道,登上七层石阶,进了大殿,正中供案上两盏长生好,仍吐着熊熊光焰。一座尺余高的石鼎中香烟袅袅,两个人看这大殿布设,极为简单,除了那供案上两灯一鼎之外,就只有供奉的三尊佛像,但却打扫得纤尘不染。   陶玉转过头对梦寰道“看来这一明禅师倒像是一位有道的高僧……”   话还未完、蓦闻得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两位施主是什么地方来的?找一明禅师有什么事?”   陶工和梦寰同时一惊,转身望去,只见大殿门口,站着一个三旬左右的灰衣僧人,一张睑苍白得看不出一点血色,瘦骨鳞峋,神情冷落。但两只眼中,却神光炯炯,金环二郎打量了和尚两眼,俏国流转,满脸笑意答道:“大师父轻功不错,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一边答话。一边向和尚走去。   那灰衣僧人两只眼睛盯住陶玉,不停冷笑,神态十分镇静。   梦寰这几天和陶玉相处,已知他性格,愈是笑得春风满面,下手也愈是狠辣.怕他把事情弄僵,赶忙一个纵身拦在陶玉前面,深深一揖,道:“在下是昆仑门下弟子,这位陶兄是天龙帮的香主,我们拜访一明样师并无恶意,只是想请问他一件事情。”   灰衣和尚又一阵冷笑道:“两位来找一明样师,可知会见他老人家的规矩吗?”   梦寰只听得一怔,道:“这个我们却是不知?还得请大师父指教一二。”   灰衣僧人脸上现出无限诧异,问道:“什么人让你们来的?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们规矩呢?”   杨梦寰本想把事情经过.告诉那灰衣僧人,话要出口,又想到不对,假如那个和尚和一明样师有什么源渊,说出来反而不妥,一时间沉吟着答不出话。   那灰衣僧人见梦寰沉吟不语.一扬两条浓眉,怒道;你这人怎么吞吞吐吐的.你要是不说什么人告诉你的那你们就不要妄想见一明大师。”   金环二郎在梦寰身后,接口笑道:“我们能找上大湖山青风寺来,就不怕见不着他。青风寺弹丸之地,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里去,惹得我发了狠,一把火烧光你们和尚庙,挖地三尺.看看他要不要出来见我?”   灰衣僧人冷冷接道:“那你就烧烧试试?”   陶玉格格大笑道:“你认为我不敢吗”我就烧给你看看?”说着话,真的从怀中取出火扇子,就要放火。   杨梦寰心中大急,一个箭步纵过去,拦住金环二郎道:“陶兄使不得.有话好说。”   陶玉见梦寰情急之状,收了火扇子,转脸望着那灰衣僧人笑道;“不是看在杨兄面上,我就当真烧了你们这座土地庙般小寺院,看看那一明禅师能奈我何?”   灰衣僧人在陶玉取出火扇子准备放火时,并不伸手阻拦,只是圆睁着两只怪眼,望着金环二郎冷笑,他似乎诚心要看陶玉是不是真有放火的胆量。   直待杨梦寰拦住了金环二郎,陶玉收好了火扇子.他才冷冷地问道:“你们两个,当真不知道求见一明禅师的规矩吗?”   杨寰正色答道:“自然是真不知道,所以请大师父指点指点。”   灰衣僧人双眉一扬.傲然笑道:“两位既是当真不知规矩还有可原谅的地方,你们请吧。一明艳师岂是轻易见得的吗?”说完话,转身欲去。   杨梦寰急声叫道:“大师父请留佛驾。”   和尚转过身,梦寰深深一揖接道:“我们从千里外.兼程此,旨在拜见一明禅师请领教益,万望大师父赐示一二,杨梦寰就感激不尽了。”说罢.满面黯然.又是一揖。   灰衣憎人皱皱眉道:“你们既是一定要见一明禅师,那就得先闯过我这一关。”   杨梦寰还未开口,突闻身后一阵格格笑声,金环二郎已自出手,左掌“飞瀑流泉”。右手“分云取月”两招一齐攻去。   灰衣僧人看陶玉来势如电,快速至极,倒也不敢大意,一闪身,避开七只,陶玉却停住步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不了的规矩,原来是先要闯你那一关,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了,免请我们多磕了半天闲牙!”说完话,不待对方回答,黄衣飘飘,拳脚齐出,又向那灰衣僧人攻去。   那灰衣僧人这次不再退避,左手一招“拒虎门外”封住了陶玉攻势,右手“鸿雁舒翼”   猛劈右肩,陶玉上步侧身,轻轻一闪,避开了掌势,双掌一合疾分,欺进了和尚身边。猛点“膺窃”、阴交”两穴。   灰衣僧人看陶玉下手辣极,而且借势出手,阴滑无比,不觉心头一震,暗想:看不出这娇如美女般的娃儿,竟是身负绝学的高人,心念初动,陶玉两手已逼近穴道,赶忙向后一仰身,施出铁板桥功夫,全身平贴地面.猛向左边一翻,才算让开了陶玉一招。   金环二郎收招一声冷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再试几招?”   灰衣僧入被陶玉说得一张苍白脸上泛起了两颊愧红,过了半晌才冷冷答道:“你突然出手,抢制了先机,算不得什么本领,我们再拆几招试试,如果我真的败了,自当领你去见一明禅师。”   陶玉看他仍不认输,激得心火暴起,但他心里愈是火大.脸上的笑容也愈是甜美.只见他微笑着不住点头,答道;“大师父说得不错,那我只有再拜领几手高招了。”说着笑着,人也慢慢地向灰衣僧人身边走去。   待离那灰衣僧人三尺左右,猛地一躬身.右手疾如电闪“双龙取珠”点向双目。   灰衣僧入已领教过陶玉笑里藏刀的手段,早有准备,陶玉刚一发动,和尚亦蓄势出手,左手“托钵渡江”,右手“排山运掌”,架来势,攻中盘,双招并出。   陶玉见和尚有备,不待招术用老,点出右手,倏地收回,纵身一跃,冷空而起,从和尚头顶飞过,人未落地,灰衣僧人已跟踪攻到,一招“金豹露爪”.搭向陶玉右肩。   金环二郎反手一记“手挥琵琶”.架开了和尚掌势.不过他吃亏在脚未落地,半空中架人一击.力道很难用实,一招硬接,被震出六尺开外。   灰衣僧人刚才和陶玉动手时,吃陶玉施出李沧澜传授的两招绝学急攻,几乎吃了大亏。   一时间弄得他莫测高深,估不透陶玉究竟有多大本领,这一招硬打,和尚心里顿时有了数,不觉胆气一壮,纵身追击,双手抢攻,一霎时,拳影点点,四处风生。   两人这一动上手,和刚才形势大是不同。和尚越打越快,掌风也愈加凌厉,陶玉功力比和尚要稍逊一筹,不能硬接人家掌势,处处避人掌力正锋,抢攻上吃亏不小。   梦寰看陶玉落处下风,有心上去替代,又怕他心中不快.只好蓄势旁观.只待陶玉露出败象.立刻动手接迎。   两人动手到十合之后.突听金环二郎叫道:“杨兄请留神看这和尚拳路,是不是和那两个野和尚是同一路子?”   梦寰留心一看,果然不错,灰衣僧人拳招,确和劫截霞琳那两个和尚拳路很多相像,似是同出一源,不觉也动了心火.叫道“陶兄请停手休息,待小弟接他几招!”   金环二郎一面打.一面笑道:“我要早下毒手.杨兄必然怪我心狠手辣,你就是不肯当面说出来,我也会想得到的,现在我再下毒手,你可不要怪我了。”   杨梦寰被陶玉一语道破心中隐密,不觉脸上一红,微一怔神,陶玉拳势已变,但见黄衣飘动,快似蝴蝶穿花,绕着那灰衣憎人团团乱转,而且下手投足,着着指向要害。   梦寰看得暗暗惊心.竟自分辨不出陶玉身法拳路,只见一体黄影,越转越快。他哪里知道,这是海天一叟李沧湖以毕生心血,研创出的一套绝技,三十六招飞絮拳。看上去和沈霞琳在水月山庄力斗长江神蛟尤鸿飞时,所用的流云掌有些类似.只是招术身法之深奥微妙,要比流云掌高明上十数倍了。   金环二郎施出飞絮拳后,胜券已提,十合之后,那灰农僧人已被他迫得汗流浃背.梦寰心中一动,暗想:“陶玉手狠惯了,他要一掌击中这灰衣僧人死穴.就没法子找到一明禅师了,”正待劝阻陶玉,不要伤了和尚,还未及开口突闻一声闷哼,那灰衣僧人.已吃陶玉点中“期门穴”.栽倒地上。   金环二郎收住掌势.回头看梦寰时.见他呆呆地望着那灰衣僧人出神.不由一笑道“你发的什么呆.是不是觉得我下手重了,如果都像你那样的仁慈心肠,还走什么江湖?需知我不伤敌,敌必伤我,既然动上手,势成水火,心存仁慈,徒招恶果。你以后要记着我几句话,江湖上比我陶玉手段更辣更狠的人,何上千万,技不如人,死而无憾,假如因一念仁慈,纵敌掌下,敌必借势反击.到时候追悔莫及.抱恨泉下!”   杨梦寰摇摇头,答道:“小弟并非怪陶兄手辣,我是在想……”   金环二郎俏目一转,接道;“你是在想.这和尚如果死了我们就见不着一明样师,对吗?其实你是多此一虑,臭和尚鬼话连篇,你怎么能当真信他!他拳路既和截劫令师妹的两个野和尚问出一源,自然是一窝蛇鼠、一明禅师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青风寺方圆不过数大,哪里会真的找不到。可虑的是老和尚也许真有点本领,等一下见面后,难免要大费一番手脚,再说我下手并不太重,“期门穴”又非死穴,大概过一会他就可以醒来。”   杨梦寰虽觉陶玉的话,有些道理,但心中并不尽以为然,不过不好反驳,只有微笑着点头。   果然不大工夫,那灰衣僧人悠悠醒来,梦寰纵身跃过去,蹲下身子,想用推宫过穴手法,帮他舒畅血道,哪知他右手刚刚伸出,灰衣僧人一抬右臂架开了梦寰的手,冷冷说道:“哪个要你多事,我自有活穴畅血的办法。”   说完话,挣扎着坐起来,闭上眼运功调息,杨梦寰怔了一怔,退在一边,陶玉却满脸微笑,走近和尚身边,看他运气活穴。   足足有一刻工夫,灰衣僧人才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子,望了陶玉两眼,又一声冷笑,道:“我败在你的手中,只能带你一个人去见一明禅师,你那位同伴,却是不能同去。”   梦寰站一边急道:“那怎么行,我们既是一块儿来,自然要一块去见一明禅师。”   陶玉回头对梦寰笑道:“野和尚想害我吃苦,不过我不在乎你在大殿上等我,我去把他拖到大殿来见你!”   梦寰道:“让陶兄一人涉险,那更不成,我非得跟去不可。”   陶玉微微一笑,望着那灰衣僧人,和尚嘴角间浮现出一种阴森森的笑意,不再阻拦,转身出大殿,沿一条甬道,向殿后走去。   两人跟在和尚身后,出了后门,穿过一片松林,直向一座悬崖中下去,梦寰心里暗觉奇怪,怎么这一明禅师放着寺院不住却住在山崖下面。   陶玉也皱着两条剑眉,集中全神,默记去路,他的想法和梦寰又自不同,他想,这断崖下面,也许有着极厉害的布置,准备引两人入伏。   那灰衣僧人带两人下了悬崖之后,沿着盘旋曲折的山谷,向里面统进。金环二郎一面走,一面打量山势,只见这条山谷,越来越狭,半里之后,仅可容一人通过,两边峭壁夹持,形势险恶至极,立时紧走几步,迫在那灰衣僧人背后,功行右臂,力聚掌心,只要一有警兆,就突然下手,先毙了那带路的灰衣僧人。   可是那灰衣和尚,浑如不觉一般,只管绕着山谷前进,又拐了几个弯,眼前景物突然一变,山谷已到尽处。前面又一座高峰拦路,三峰环立,中间是一块四五丈方圆的草地,灰衣僧人指着壁间一个洞口,冷冷说道:“一明禅师,就住在那山洞之中,你们如果不怕死,就请进吧!”   陶玉细看那壁间石洞,入口处约有四尺大小,丈余深浅后,又向右边弯去,里面黑黝黝的,景物莫辨,略一迟疑,杨梦寰已抢到前面,道:“陶兄请在洞外等我,待小弟进去瞧瞧。”   金环二郎伸手拦住梦寰道:“深山古洞中,多藏有毒蛇猛兽之类,待我问过和尚再入洞不迟。”   灰衣僧人不待陶玉开口,已冷冷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石洞中纵有猛兽毒蛇,也伤不了你们,何苦借故推托,如果你们心里害怕,在未进洞前,还来得及退走。”   几句话说得陶玉粉脸泛红,扬了扬剑眉,冷笑道:“就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怕,如果石洞中不是住的一明禅师,当心我出来时,把你乱剑碎尸。”   灰衣僧人仰面望天,一阵呵呵大笑道:“你只要进了石洞,就别想活着出来!”   陶玉吃和尚一激再激,心头火起,回头对梦寰道:“杨兄请看住这和尚,别让他跑了,我进洞去看看,如果里面没有人,出来再和他算帐。”   说完话,闪身入洞,杨梦寰叫道:“陶兄,还是让小弟进去吧!”说着话,人也向石洞中扑去。   灰衣和尚一伸手拉住梦寰道:“你们两个人,总该留一个活人收尸吧?就是一定要寻死,待他死过了,你再去送死不迟。”   杨梦寰回头望着和尚怒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死?我看倒未必见得!”   和尚又一阵冷笑道:“你不信就等着看看!”   梦寰一挥右臂,挣脱和尚拉着的一只手,道:“我就不信……”话未完,人又向石洞扑去。   灰衣僧人抢上一步,拦住洞口,厉声叱道:“你一定要进洞,等你同伴出来再进不迟,你懂不懂求见一明禅师的规矩?”   梦寰吃他厉声一叱,不觉怔了怔,暗想,既是人家规矩,那就不能冒犯,只好耐心在石洞外面等着。约过了一刻工夫,突听洞中传出来一声大叫,接着一阵急风飒然,陶工双手捧胸,纵出石洞,粉脸上渗白如蜡……   杨梦寰大吃一惊,急抢一步,扶住陶玉,问道:“陶兄,你伤了什么地方?”   金环二郎俏目闪光,望着梦寰,一语不发,暗里却在运功调息,脸上神情痛苦十分。   杨梦寰看他模样,受伤似乎不轻,一阵难过,热泪盈眶,黯然叹道:“陶兄为小弟事,受此重伤,杨梦寰感愧死了!”   金环二郎摇摇头,嘴角间浮现出一丝安慰的苦笑,梦寰扶他在草地上坐下,看他腕上套的四只金环,只剩下了两只,心知他腕上金环,原是当暗器施用的,必是刚才在石洞里打了出去。   陶玉坐在草地上,调息了一阵,脸上痛苦神情减去不少,缓缓站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两粒丹丸吞下,才对梦寰苦笑道:“那一明禅师当真是身怀绝技的人,我入洞之后,挡得住他两记掌风,已感不支,第三招力道更是奇大,洞中地势狭窄,闪避不易,被掌力震伤内腑,我还了他两只金环后,退了出来。”   梦寰无限关切,问道:“你觉得伤得重吗?”   陶王道:“我已吞下两粒九转保命丹,这丹丸是出自我师父好友,天下第一奇医妙手渔翁萧天仪之手,料已无碍。如果三个月内不再复发,当可无事。既使复发,也无大要紧,我师父内功精深,乾元指功独步天下,只要内腑不被震碎,他老人家总有办法给我治疗。只是杨兄见一明禅师的心意,恐怕无法即日如愿了,只有待小弟赶回黔北总堂,邀请帮中高手,再来清风寺。”   梦寰回头望那灰衣僧人,冷漠的神情之中,略带惊异,似乎对陶玉能接挡一明禅师两记掌风一事,大感出意料之外。再看陶玉脸色,渐渐好转,沉吟一阵,说道:“陶兄向黔北总堂邀请高人,虽是上策,但往返需时不短,再说陶兄为小弟事冒险受伤,我如不犯难一试,于心何安?不如待小弟入洞试试再说,也许陶兄接他三掌之后,已耗去他真力不少,小弟趁他元气未复之际,再入洞以求其侥幸。”   陶玉知他一心惦念师妹,劝阻恐难生效,皱皱眉头答道:“杨兄既然执意一试,唯望小心,切不可勉强躁进,小弟守在洞外,恭候佳音!”   杨梦寰回身问那灰衣僧人道:“我现在人洞,可冒犯贵寺的规矩吗?”   和尚冷笑道:“一个人到了该死的时候,纵有梵音警钟,也是劝他不醒。”   梦寰淡然一笑,不再答和尚的话,飘身跃入洞中。向里走去,转了两个弯,形势逐渐开朗,两壁相距越来越宽,但仍甚黑暗,梦寰运足目力,向前看去,只见两丈外隐隐现出一团灰影,似是一个人盘膝而坐。   杨梦寰暗忖那隐现灰影,可能就是一明禅师,立时聚气运功,蓄势待敌,一面缓步前进。   又走了四五步,陡觉一股劲道,迎面袭来,梦寰双掌平胸推出,硬接一记掌风,攻来潜力,虽被挡住,但已感到心神震荡,马步不稳。略一怔神,对方第二道掌又自攻到,这次为道较第一次攻来潜力加重很多,梦定又硬接一掌,整个身子,被震退了四五步远,气浮血涌,眼花耳鸣,赶忙敛气凝神,刚稳住摇摇身子,对方第三道潜力又自次来。   果如陶玉所说,第三次力道更是奇大,杨梦寰哪里还敢硬接,急急一闪,避开正锋,双掌斜着劈出。他本意只想避开正锋后,拚尽余力,再挡受一击,立时跃退,纵被震伤内腑也可轻些,可是他忘了这四五尺宽窄的夹道中,如何能施展轻功闪避的。身法?他一急之下,无意又用出五行迷踪步来,随势发掌,暗合了五行生克的妙用,轻轻把对方强劲力道,化解开去。   这下触动了梦寰灵机,平日百思不解的五行迷踪变化,突地了然胸中,智珠在握,精神大振,纵身一跃,猛进八尺,已隐可看出一明禅师坐着的人影。   一明禅师见三记掌风,竟是阻挡不住梦寰,反被他欺进八尺左右,口中咦了一声,两掌交替打出,连攻七招,这七招距离既近,力道也较前三掌威猛很多,但均被梦寰以五行生克变化,灵巧精微的身法,足不离三尺之地,借力化力,破解七招。   梦寰破解了一明禅师十掌攻势,正待再向前通进,忽闻一明掸师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和尚老了。”   杨梦寰停步长揖,高声喊道;“晚辈杨梦寰,叩问老禅师金安。”说完话,跪拜下去。   一明掸师又一声长叹,答道:“请恕贫僧残废之人,不能迎接,小施主请起来一谈。”   杨梦寰口里答道:“晚辈正要拜见老禅师,有事请教。”   暗地里却全神戒备,缓步对着一明禅师走去。梦寰走了四五步,突见眼前火光一闪,接着那和尚身侧亮起了一盏油灯,莹莹青光,照明石洞。梦寰凝神向一明掸师看去,只见一个须发虬结,连在一起的怪人,盘膝端坐一个用草编成的垫子上面。一件淡灰僧袍直拖地上,耳鼻都已被那连结的须发掩住,只有两只眼中神光炯炯,和尚笑时露出一口白牙。   在这整天不见天日的石洞中,又陡然看了这样一个怪人,杨梦寰虽很胆大,也不觉心一凉,迟疑了一下,才又缓步前进。   一明禅师突然放声一阵大笑道:“小施主请放心吧,你已连拆了我三轮猛攻,老和尚已到力尽技穷地步,只管前进无妨,贫僧自入石洞之后,已十年未和生人晤面了,难得小施主的驾临,请到这边小坐,老和尚和小施主畅叙一番。”   杨梦寰听完话,胆气一壮,走近一明禅师跟前,抱拳长揖,道;“打扰老师父清修了。   ”   一明禅师抬起一双神光逼人的怪眼,深注梦寰脸上一阵,笑道:“看小施主的功力,尚不到拆解我掌力的程度,但我三轮掌风,均被小施主化解开去,在这宽不到五尺的夹道之中,就是比老憎功力深厚的人,除了硬接掌力之外,也无法用闪避的身法,躲开我的掌力,但小施主竟能用精妙奇特的身法,借力化力,连拆我十招之上,这身法不只是老憎未见过,就是当今武林道上,见过的人,恐也不多,小施主怀此武林中闻所未闻的奇技,必然是受过高人传授,不知找我这四肢不全,与世无争的人,有什么组言吩咐?”   杨梦宠躬身答道:“老禅师潜修山中.必已是参得了佛家奥秘,弟子打扰清修.尚望恕罪。”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年少老成,胜而不骄,尤属难得。刚才老僧已算败在小施主手中,你有什么事但请吩咐,老和尚知无不言。”说完话,伸出瘦如鸡爪般一只左手,指着旁边一块青石,示意梦寰坐下。         第九回 金环二郎     杨梦寰心知这须发虬结的老和尚,过去必是一位空门高人,潜修深山,如非是参悟了佛门秘奥,定有着难言隐衷,心念及此,油生敬仰,深深一揖,才如示坐下。   老和尚看梦寰拘谨多礼,一派温文,心中亦甚喜爱,大笑着问道:“小施主驾临荒山,当非无因而来,有什么事直讲无妨。”   梦寰略一沉吟,随把霞琳被掠,又被截劫的事很详尽地说了一遍,只把陶玉辣手刑讯那和尚口供一段隐了起来。   一明禅师听完了梦寰的话,全身微微发起抖来,半晌才长长一声叹息,道:“出家人造此冤孽,实在愧对我佛,不过这件事关系太大,贫僧如推腹直告,那截劫令师妹的两个和尚来历,小施主必然要冒奇险去追寻令师妹的下落,纵然小施主身怀绝学,恐怕也有去无回。   ”   老和尚话未完,梦寰已接口道:“但请老禅师指示一条明路,晚辈就感戴不尽,涉险历难,非所计较。”   老和尚闭上眼,不再答梦寰问话,灯光照着他颤动的双手,和那波动的灰色僧衣,嘴唇微微启开,显示他内心正感受到极大的激荡。   足足过了有一刻工夫,一明禅师突然睁开两只怪眼,眼睛里含蕴了两眶晶莹的泪水,右手缓缓提起垂在地上的僧衣,梦寰随眼望去,只见一明祥师两条腿自膝以下,已全被截去,不觉心头一震,问道:“老禅师的腿……”   老和尚松开提起的僧衣,放声一阵大笑,道:“小施主自信比我的功力如何?”   梦寰道:“老禅师掌力雄浑,功力较晚辈深厚多了。”   一明点点头,道:“小施主虽已得高人传授绝学,但功力火候,还嫌不够,如欲往救令师妹,那无疑飞蛾投火。但我已败在小施主的手中,依武林规矩来说……”说到这里停住,突然双手合十,仰脸祈祷,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泄露师门隐密之罪吧!”说着话,怪眼中泪珠儿滚滚而下。   梦寰坐在一边,看得心中大惑不安,从一明禅师几句话中,他已听出一点端倪,劫截霞琳的和尚,必是和一明禅师同出一源。   一明禅师祈祷完后,激动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叹道:“小施主所探询令师妹被掠去处,正是贫僧的出身师门。我因违寺中戒律,被截去双腿,逐出门墙,连我亲传的弟子,也同遭逐出。我们师徒历尽艰辛,才在天湖山修筑了这座清风寺,我因双腿已断;不愿再见生人,幸好寺后有这一座天然石洞,遂迁居此处。老僧未被逐出门墙之时,在寺中地位不低,难免有很多弟子暗中前来探视,因为寺中戒律严酷,凡是被逐出门墙的人,就不准门下弟子探看,一经发觉,立时处死,为避免株连无辜,我迁居这石洞之后,就立下了一个不合情理的规矩,凡是来见我的人,不问是谁,必先接我十招以上掌力,十年来有不少人进过这座石洞,但都吃我掌力逼退……”话到此处,老和尚突然一阵急喘,口角间涌出来两行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梦寰心中大惊,赶忙双手扶住他,连声问道:“老禅师,你怎么样?”   一明禅师喘息了一阵,苦笑道:“我在被逐出门墙之时,已被他们用透骨点穴法,点了我“藏血”、“复对”两穴。这两处穴道,一属肝胆脉,一属气血相交要害,如用普遍点穴手法,立可致人死地,但如救治得法,不难医好,但我所受,是我师门的独门点穴手法,除了寺中几个师叔、师兄,能够解得以外,天下武林同道,能解透骨点穴法的人,恐怕很难找出来了!”。   梦寰问道:“那么老禅师是不是能解得呢?”   一明禅师摇头,笑道:“我虽然懂得一点诀窍,却是无法解开”。   梦寰低头默然。一明禅师又喘息一阵,接道:“他们用透骨点穴手法,点了我“藏血”   、“复结”双穴,留下我一条性命,但并非真的饶恕了我,只不过是多让我受十年活罪罢了,刚才我发掌拦击小施主时,用力过多,致引得伤穴发作。”   梦寰黯然接道:“想不到晚辈无意之中,引发老禅师的伤势老和尚摇摇头,截住了梦寰的话道:“就是贫僧不和你动手,我也活不过六个月了,这十年来,我独处石洞,原想以本门内功心法,疗治伤穴,哪知十年苦功,尽属白费,近月来自觉肝胆一脉,逐渐麻木,而且不断扩展,‘复结’气血交接之处,每日子午两时,疼如刀割。双穴伤势既发,已难久于人世,我在死前,能把师门恶迹,揭露出来,虽然对师门不忠,但总算替天地间留下了一份正义……”   老和尚话未说完,一阵血翻气涌,连着吐出来四五口血,而且须发颤动,全身发抖,看神态模样,已知他极力在忍受痛苦。   梦寰心中大慌,苦于无法下手替和尚解除痛苦,只有扶住一明禅师身子,黯然落泪。   过了好一阵工夫,老和尚才镇静下来,接道:“我这潜养伤穴的事,连追随我的弟子也不知道,就是初见小施主时,我也不准备泄露师门隐密,后来又想到,我如不说出这件隐秘,不但令师妹无法救得,就是天下武林道上,也永不会知道那冰霜封销的深山之中,一座庄严宏伟的寺院里,会住着一群身披袈裟,外貌仁和,其实两手血腥,无恶不作的空门弟子,老和尚死后亦愧对我佛慈悲了。”   话到这里,突然双目闪动,神态肃穆起来,推开梦寰扶在身上的一只手,又道:“他们作恶的巢穴,僻处深山,人迹罕到。我那几位师叔、师兄的武功,已进入炉火纯青之境,登峰造极之候,天下能和他们对抗的人,实在寥寥可数。再加上寺中有一株天地间仅有的奇物雪参果,功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服一粒,肋长功力不少,这株天地间灵气孕育而成的奇树,不幸生于其地,助长了他们凶焰……”   梦寰听到这里,心头一震,忍不住插嘴接道:“老禅师所说的,可是那陇、青交界处,祁连山青云岩的大觉寺吗?”   一明禅师奇道:“你怎会知道呢?”   梦寰道:“晚辈听一位老前辈谈过那株雪参果,晚辈就随口而出,不想被我猜对了。”   老和尚并不寻根究底,又接着说道:“不错,正是那祁连山青云岩上那座大觉寺,贫僧就是为劝阻我师叔及掌门方丈,稍敛恶行,而遭逐出门墙……”说至此处,老和尚已支持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梦寰急急扶起和尚,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他“藏血”、“复结”两穴,无如透骨点穴法,和一般点穴法大不相同,杨梦寰替一用禅师推拿了半晌,仍是毫无作用。   过了足足一刻工夫,老和尚慢慢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环眼,微摇着头,道:“我已经不行了,小施主千万别涉险到大觉寺去!你就是一定要去,也要多请些高手同去,入洞时你化解我掌力的身法,似乎是一种极为至高的武功,移步出手,招招含蕴玄机,正好用来以弱敌强。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昆仑派中所有的身法,小施主必是另从高人学来,传授你这身法的人,也许有望和我师叔、师兄们一相抗衡……”   说到这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神情上痛苦万分,但他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几位师长……不但武功登峰造极,而且我三师叔灵空,更练成一种极歹毒的百毒掌……力,中人…   …必死……只有干元指神功……可……破……”   老和尚极困难的说出他最后一个破字,似乎是言犹未尽,但已再难续说下去,两眼一翻,口中鲜血泉水般涌出,全身抽动一阵,闭目逝去。   杨梦寰目睹这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僧,死状奇惨,心头升起了一份愧咎,如果自己不来寻他求教,也许他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想着想着,凄然泪下,扶正他尸体,倒身拜了两拜,带着夺眶热泪,缓步出洞。   杨梦寰满怀沉痛,出了石洞,陶玉正急得在洞外走来走去,回头见梦寰带着满脸泪痕出来,心中一惊,跃过去拉着梦寰一只手,问道:“你怎么了?”   梦寰摇摇头,惨然道:“我没有什么,可是一明禅师死了。”   金环二郎转了转俏目,笑道:“臭和尚死了你哭什么……”   梦寰还未答话,站在旁边的灰衣僧人,突然接道:“你怎么满口胡言乱语,我不信就凭你那点功夫,能伤了我师父?”   杨梦寰黯然叹道:“老禅师功力深厚,我岂是他敌手,是他自己伤穴发作而死。”   灰衣僧人不再理会梦寰,一闪身跃入石洞,片刻工夫,手握一对金环而出,一语不发,两手齐扬,一对金环并出,猛向梦寰打出。   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出意外,饶是梦寰应变够快,右肩也吃一只金环擦伤。   陶五金环表面看去形如手镯无疑,其实环上有着极细极小的尖刺,锋利异常,金环擦梦寰右肩过,带走他一片衣服,划破了一寸多长一道血口,双环余力不衰,打在四丈外山石上面,只击   灰衣僧人双环打出之后,人也跟着向梦寰扑去,杨梦寰右手一招“拒虎门外”架开和尚攻势,说道:“大师父且慢动手,我还有话未说完!”   灰衣僧人双睛突出,脸色铁青,已是悲忿极端,哪里还会听梦寰的话,人如疯虎,拳脚齐施,一味地猛扑狠打。   杨梦寰只是闪避封架并不还攻,连拆了十几招,他仍是不肯还手。   金环二郎一旁观战,看得心中大感不耐,尖声叫道:“杨兄既存仁慈之念,你就干脆退开,让我来收拾他吧!”这时候陶玉却烙守着武林规矩,不肯以二打一。   杨梦寰知道如果陶玉动了手,这灰衣僧人必无生望,只好施出师门天罡掌中的三绝之一“赤手搏龙”一下扣着那和尚右腕脉门,正色说道:“令师确因伤穴复发而死,你再入石洞,细看他‘藏血’、‘两穴’,自然明白,老禅师在离开青云岩大觉寺时,已遭同门用透骨点穴法,下了毒手!”   灰衣僧人听了梦寰话后,果然镇静下来,两眼中籁籁泪下。梦寰松了他被扣右腕,和尚立时又回石洞里去,陶玉侧目望了梦寰一眼摇摇头,缓步走到山石旁边,捡起两只金环,套在右腕上。   梦寰拉陶玉在石洞外面,把入洞会见一明禅师经过,很详细的说给陶玉。任他金环二郎生性冷僻,手辣心狠,也听得心里面冒上来一股冷气,叹道:“这一明禅师倒不失为一个好人,他那些同门师叔、师兄,对自己师侄师弟,下了这等毒手,手段也太阴毒些了。”   梦寰看陶玉脸,竟也流露凄然感怀神情,心中很觉快慰,两人在洞外等了有顿饭工夫,仍不见那灰衣和尚出来,梦寰心觉有异,拉陶玉进入石洞,走到洞底一看,只见那灰衣僧人,已撞壁死在一明禅师身边,脑浆迸出,死状甚惨,只有一明禅师身边那盏孤灯,仍然是青光莹莹。   杨梦寰把两具尸体排好,满腮泪水,跪拜下去,低声祷告:“杨梦寰如能救助师妹无恙脱险后,定当重来青风寺奠祭两位大师父的亡魂英灵。”祷毕起身,和陶玉携手出洞,搬了很多山石,把洞口封了起来,陶玉倒未反对,而且还帮着梦震动手。封好石洞之后,两人依原路登上悬崖,通灵的赤云追风驹,正在峰上树林边吃着肥嫩的野草,一见两人,长嘶一声跑近身侧,陶玉挽着梦寰一只手,双双跃上马背,放辔奔去,路过青风寺,向里看去,庙门依然大开,大殿仍旧屹立,可是这短短的一二个时辰的工夫,主持这寺院的人,却已埋恨九泉,横尸山洞了。   看着那依旧青山,使杨梦寰心中汹涌出很多感慨,千百万年来,青山未变,可是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已尽作古人,那一坯黄土之下,恐只余几缕须发未化了。想着想着,顿觉人生若一片浮云流烟,碌碌一生为谁辛苦,待烟消云散,留在人间的又是些什么?   由江西到甘肃,有水旱两条路可走,走水路是由湖北乘船沿江而上,渡三峡进四川,再弃舟登陆人甘肃,起旱则由湖北过陕西省境进入甘肃,这一段遥遥的旅程,如依一般商旅来说,自然都走水道。但金环二郎仗着赤云追风驹的脚程,弃船起旱,而且沿途上除了打尖喂马之外,很少休息,这赤云追风驹,果然是一匹并世无双的宝马,日夜兼程,速度不减,五日夜狂奔急驰,第六天中午时候,已到了甘肃省境中的灵台县。   杨梦寰看宝驹经了五天五夜的长途奔驰,神骏之态,消失不少,垂鬃鞍楼上,满是埃尘,心中既感激陶玉,又觉着有些惭愧,很激动地握着金环二郎的一只手,道:“陶兄和小弟萍水相逢,竟肯如些帮助……”   陶玉一皱眉头,接道:“你要是心存感激,那就是不愿意我这个朋友,其实是我愿意来西北玩玩,如果我不高兴来,你就是求我也没有用。”   梦寰听得一怔,金环二郎却格格大笑起来,拉着梦寰右臂,道:“我们找个客栈,要先好好地休息一天,这地方已离祁连山不很远了,一明禅的大觉寺中和尚,一个个身负绝学,也许不是危言耸听,我们两个人实力薄弱,只宜暗中下手,顺便再偷它几粒雪参果尝尝。”   梦寰默默随在陶玉身后,心里却在盘算时间,他想:师父和澄因大师,一天都是七八十里脚程,如日夜兼程紧赶,可能已到了大觉寺中。如果霞琳真的被大觉寺和尚掳去,两位老人家或能碰上,只要碰上,那自然非要救助霞琳出险不可,问题是师父和澄因大师求得雪参果后,就匆匆离开青云岩,末能得到霞琳被掳消息,或者是,押送霞琳的和尚,还未赶大觉寺来……”   陶玉转头看梦表双眉微锁,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遂笑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梦寰笑道:“我在想师父是不是已离开了大觉寺?”   陶玉笑道:“你师父?那是昆仑三子了?”   梦寰听他话里毫无尊敬之意,心中微感不悦,继而又想到他生性冷僻,也就罢了,点点头笑道:“我师父和另一老前辈澄因大师,联袂到大觉寺中去求雪参果,疗治我三师叔的伤势,只是不知两位老人家,是否已经离开了大觉寺?”   金环二郎对梦寰师父的行踪,似乎缺乏兴趣,既不问梦寰三师叔受伤经过,也不问他师父由何时何地出发到大觉寺来,只淡淡一笑,牵着马和梦寰并肩进了一家客栈。   两人在客栈中休息大半天。那赤云追风驹,也经店伙计洗刷去身上和鞍镫上的尘土。陶玉待马儿刷好后,不停用手拂着它垂鬃,脸上神情甚是怜惜,良久后才吩咐店伙计多加草料。把马儿饲好,然后独自出店而去。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陶玉手中提着两大包药物和一只铁锅回来,到了房中,就连声催店伙计准备一个木炭火炉送来。   梦寰看着他打开两包药物,很细心的检查了一遍,然后混合放入铁锅,这时店伙计已送来火炉,炉中火焰熊熊,火势甚是强烈,陶玉把铁锅架在炉火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赤红色药粉,和人锅中,合上锅盖,人却坐在炉边守候。   梦寰不知他在搞什么鬼,直待陶工坐下来休息时,才问道:“陶兄,你这是干什么?”   金环二郎笑道:“一明禅师告诉你,青云岩大觉寺中的和尚,都不是好东西,你信不信?”   梦寰答道:“我想他不致骗我们。”   陶玉道:“我也相信他不会骗我们,所以咱们就来个以毒功毒的办法!”   梦寰道:“你现在是不是在调制毒药?”   金环二郎点点头,笑一笑,却不再答梦衰的话。杨梦襄自是不好再追问,只得冷眼旁观。   陶玉待锅中药物溶化之后,又取出几大包钢针投入锅中,把锅盖密合起来,任那炉中强烈火势烧了一夜。   次日起身后,陶玉才开锅盖,取出锅中几包钢针,梦寰着针身,已被药水浸炼成一种汪汪的颜色,金环二郎收好几包钢针,牵马出店,两人又纵骑西上。   西北地广人稀,而且多山,愈往西走,则愈难走。好在赤云追风驹能翻越山岭,两人认定方向、单走捷径,这样一来,近了不少。又走两天,到第三天他们已进入祁连山中。   陶玉放眼看山势,重峰叠岭,高接云天,其雄伟气魄,实非五岳能及。这时虽已是深春季节,但山高气寒,直若严冬,所幸两人一身武功,不畏寒冷,放辔纵骑,越山直入。   梦寰看山势,越来越大,山风也愈加寒冷,心中暗忖道:这祁连山脉绵连千里,万峰矗立,青云岩在什么地方,毫无线索,这等茫然寻法,何异大海捞针?心念及此,低声对陶玉道:“陶兄,我看咱们总得先找个樵夫,问问路径才行,难道我们当真要追走这祁连山不成?”   陶玉勒着马,回头笑道:“走完祁连山每座山峰,我们不老死也差不多了。不过问路樵夫,也是白费,一明禅师不是说过,青云岩僻处深山,人迹罕至吗?如果真有樵夫知道那个地方,恐怕早已被大觉寺和尚杀了”。   梦寰沉吟一阵,道:“大觉寺和尚虽然恶行多端,但我想既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寺院,总该是有人知道的,也许他们恶行隐密,不为人知,别人只知那是一座庄严的寺院而已。”   陶玉道:“要是这样,江湖上恐早就传出大觉寺了。”   梦寰笑道:“陶兄所见,未必尽然,如果大觉寺僧侣们,伪善外貌,已得乡愚信任,他们再不和江湖人物来往,武林中自然不会知道有这座大觉寺了,即是大觉寺问不出来,青云岩该探询得到。”   金环二郎听完,笑道:“杨兄所说虽有见地,但我的看法却有不同。江湖上的事,不能以常情测度,就拿我们天龙帮说罢,分舵、弟子遍布江南水旱码头,但如非我们帮中的人,却是很难寻到;武林道上都知道我们天龙帮总堂在黔北,究竟在黔北什么地方?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清楚,大觉寺既是恶僧们为非作歹的巢穴,必是隐密异常,何况寺中还有一株雪参材呢,依我推想,不只他们巢穴不准别人涉足,恐怕方圆数十里内,都防范的相当严密。”   杨梦寰皱皱眉,道:“这么说,那青云岩大觉寺,是无法找到了。”   陶玉转转俏目笑道:“你先不要发愁,假如今师妹果真被他们动摇来大觉寺,现在还没有到,他们带着人走,很碍手脚,沿途总要避人耳目,就算押送令师妹的和尚,有着上乘轻功,也不能放腿赶路。我想,他们至少要落我们后边五天以上,咱们只要在五天之内寻到大觉寺就不会误事。”   杨梦寰听完话后,皱皱眉道:“祁连山这么大,纵然仗陶兄宝驹脚力,也不能历尽每一奇峰峻岭。”   陶玉笑道:“那不要紧,我们选择几处峰高林密地方,几把火烧他个鸟飞兽走,这地方不少万顷以上的原始森林,一经点燃,势必燎原,大概三五百里以内都可以看到火势,我们选择一个高峰顶上隐住身子,大觉寺的和尚如果见到火势,一定要派人来查看,咱们盯梢追踪,让他们自己带咱们到青云岩大觉寺去。   杨梦寰听得呆了一呆,道:“陶兄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太阴绝点儿,几把火如果烧光了祁连山,不但无数的飞禽走兽遭了殃,无处藏身,还不知道烧毁了多少樵夫村舍,更可惜的,是这价值无数的原始森林。”   陶玉摇摇头,笑道:“这个你尽可放心祁连山连绵千里,数不尽的插天高峰,大部峰岭上都有积雪,我们要再住山中深入一段,恐怕每座山峰上都为冰雪所封,火烧冰化,势必如倒泻江河,不出三天,火势必为冰雪化成的水所灭。几把火了不起去了几处森林而已,万顷林木在这绵延千里的祁连山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烧去几处,算得什么?做事瞻前顾后,爱心普及草木,那是儿女心肠。须知江湖上讲求的是,心狠手辣,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不安心杀人,何以当得毒丈夫!你说我纵火引敌带路办法太过阴绝,不知除此之外,杨昆有什么高明办法?”   杨梦寰被问得瞪着眼答不出话,心里暗暗琢磨:陶玉的话不错,纵火引敌的办法,虽然太绝了点儿,但除了这办法外,的确别无良策。想了半晌,才答道:“陶兄说的是,咱们就放它几把火试试看,能不能招来大觉寺的僧侣?”   金环二郎格格一笑道:“祁连山叠峰重岭,一望无涯,除了纵火引敌带路一途之外,别无可行办法,咱们再往前走一段,深入山腹之后,选两处纵火地方。”   杨梦寰初涉江湖,说经验阅历,比陶玉相差天渊,他刚才被金环二郎几句话问的哑口无言,这当儿,只有乖乖地听人安排。   陶工放马越山,急奔如电,赤云追风驹只跑得通体汗水,他似乎浑如不觉。   这一阵纵马急跑,总翻越二十余座岭,少说点也有百里左右山路,金环二郎才收住缰跳下马,叹口气道:“再要不休息,马儿就真的要累死了,那我们就得从千寻峭壁上跌入深壑。粉身碎骨不要紧,可是杨兄却永远不能再见你师妹了。”   话说得虽然轻松,脸上却是无限怜惜神色,一面拂着宝驹垂望,一面取出雪白手帕,擦拭着马身上的汗水,杨梦寰只是呆呆地站在一边,望着他发怔;他心里汹涌着干言万语要说,但又觉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相处时间愈长,杨梦寰也愈觉着陶玉性格无法捉摸。   金环二郎耗费了一盏热茶以上的工夫,从头到尾把宝驹擦拭一遍,才转过头对梦寰笑道:“我们就在这座绝峰顶上休息一会,看两处纵火地方。”说着笑着,拉梦寰纵身跃上一颗松树上坐下,取出干粮分食。   杨梦寰淡淡一笑,想不出合适话说,只有沉默,一边吃干粮,一边四顾山势。两人停身地方,原是一座极高峰顶,放眼看去,只见重峰连绵,无穷无涯,而且一色银白,分不出是山是雪,较近几处山峰上,也只能看出银色山顶黑点斑斑,那大概是山峰上长的巨松之类树木。杨梦寰穷目四外搜索,看了半天仍然是一无所获,看不出一点迹象。   陶玉的两只眼却尽望下看,突然他转过脸对梦寰笑道:“杨兄,你看西南方两峰之间,是不是一片大树林,我们现在去放火,大概到午夜时候三百里内就可见火势了。”   梦寰顺他手指望去,果见西南两峰之间,隐现出一片黑黝黝的颜色,点点头,道:“不错,那正是一片森林。”   陶玉笑道:“好,咱们吃饱了就去放火。”   梦寰淡淡一笑,正待答话,一转脸,突见正西方一点白影划空而来,不大工夫,已到两人身峰顶,飞行如箭,快速至极,金环二郎大叫道:“好大的白鹤呀!怕有千年以上。”   说着话,纵身而起,跃高一丈五六,手握松枝,一个倒翻,人已翻跃上松树顶端,右手扬处,一只金环脱腕飞出,直向那掠空急飞的奇大白鹤打去。   杨梦寰想阻止他,已是迟了一步,陡见那大鹤转过身来,巨翅一扑,陶玉打出的金环被击落峰顶,接着两翅一合,箭一般向下疾扑陶玉。   金环二郎想不到一只白鹤,竟有这等威势,一时间来不及拔剑迎击,只好飘身下树,那巨鹤下行之势太快,陶玉这一飘身避开,巨鹤却无法收势,撞入树中。但闻得一阵响声,那数百年的巨松,被鹤身冲得枝叶纷飞。   巨鹤一击不中,立时仰首疾升数丈,二次敛翅下扑陶玉。   这时,金环二郎已握剑在手,一招“仰观天象”迎鹤扫去,陶玉刚才见那巨鹤撞入松树的势,心中已感惊异,剑招出手,用了八成真力。   那知巨鹤竟似通达技击一般,敛合的变翅,突地一张,左翼迎剑疾扫,右翼借势下击,两只敛藏在腹下的鹤腿猛伸,双爪直逼陶玉头顶。   金环二郎剑势吃鹤翅扫中,遍开一边,且几乎脱手,而那巨鹤右翼变爪,却一齐袭到,迫得他仰身倒卧下去,借势翻滚,才算让开一击。   哪知他身子刚刚挺起,巨鹤却又袭到身后,这座山峰本就不大,而且冰雪封冻,光滑异常,陶玉刚才让那白鹤一击,已,快到悬崖边缘,此刻,巨鹤又从身后袭到,如果再往前纵避,势将落入那万丈悬崖,这情势逼得他只有反身回击一途,金环剑施一招“回风弱柳”转身横向巨鹤扫去。   剑势出手,突党被一股强力吸住,原来剑尖金环,已吃巨鹤右爪抓住,同时那巨鹤左爪左翼一抓一扫,也闪电袭到。   陶玉心头一凉。暗想:完了,想不到我金环二郎,送命在这畜生的利爪之下。   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突见一道银虹,闪电而至,猛向巨鹤袭扑陶玉的右腿劈去。巨鹤左腿疾收,一仰首破空直上,陶玉不肯丢弃手中宝剑,连剑带人被那巨鹤带了起来。   杨梦寰出手一招,救了陶玉,大声叫道:“陶兄,快些撒手,这白鹤的主人,小弟认得,等见面的时候,当为陶兄讨还金环剑。”   陶玉已被那白鹤带飞到两丈多高,听得梦寰一喊,只好松手丢剑,身子刚落实地,探手入怀,取出一把毒针,仰首望着那直升巨鹤。   大白鹤升高到十丈左右,突然停住,双翅平伸,缓缓绕峰飞行,长颈下探,似在默查敌势。   杨梦寰见鹤思人,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迷踪步法的朱白衣来。近月来全仗五行迷踪步精微的身法,惊走了开碑手崔文奇,保全性命;拆解了一明禅师雄浑的掌力,探得霞琳消息……   他只管回忆往事,却没有注意陶玉手扣毒针,蓄势待发。   那巨鹤绕两周后,突然俯冲下击,直扑梦寰。   金环二郎扬腕一把毒针,电射而出,十余条银线闪烁,径向巨鹤打去,毒针细小,丝毫不挟破空风声。陶玉心想万无不中之理,只要那巨鹤中得一支,针上剧毒立时发作,任它是千年通灵之物,万难抵受得住。哪知陶玉毒针出手,巨鹤蓦的右翼一扑,白羽扇处,一股强风自翼下卷出,陶玉打出毒针,尽被鹤翼扇出强风震飞,散落峰顶。   金环二郎这一惊,只惊得他呆了一呆,那大白鹤却原势不变,仍向梦寰扑去。   杨梦寰在括苍山中已吃这大白鹤的亏,知它两翼神力惊人,铁嘴钢爪,裂金碎石,又知它是朱白衣所饲养之物,剑护面门纵身一闪,那巨鹤好像已看出是梦寰样,扑击之势,顿时一收右爪一松,金环剑落在峰上,眨眨眼没有了影儿。   梦寰直待那大白鹤消失空际,才俯身捡起金环剑,送交陶玉,心里却暗暗想道:这巨鹤突然在祁连山中出现,莫非朱白衣也到祁连山来了?心念一动,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捡得罗帕,不自觉伸手入怀,正要掏出,金环二郎忽然问道:“那野禽好像是认识你一样?”   梦寰笑道:“我和那大白鹤的主人,有过数面之缘,想不到它竟也像识得我了,千年灵禽,当真非凡。”   陶玉冷笑一声道:“将来我要见那野禽主人时,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以后他再纵放野禽欺人!”   梦寰本想把巧遇朱白衣的经过告诉陶玉.但听陶玉话风,把遭巨鹤戏弄的一腔怨忿,迁怒到巨鹤主人的身上,只好把准备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两只眼却盯在陶玉脸上,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态。   金环二郎问道:“你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那养鹤的人?”   梦寰点点头,道:“那灵鹤主人,确实是一个身怀绝学的奇人,而且生性亦很高傲,万一我们遇上他时,最好是不要动手,由小弟引见引见。”   金环二郎微微一笑,却是不答梦寰的话,缓步捡起金环,套在腕上,道:“走!我们放火去。”说完,向峰下跃去。   他这一笑,却笑得梦寰心中怦然一跳。这一段时日相处,他对陶玉不可捉摸的性格,多少有了一点了解,知道他越是笑得好看,心中的怒火越大。那巨鹤既然在那祁连山中出现,朱白衣自是极可能也到了祁连山来,假如碰上,陶玉自然要出言讥讽。朱白衣高傲性格,决难忍受,真动起手来,金环二郎是必败无疑……他只管着想心事,陶玉已跃下了几十丈,回头看梦寰愣在峰顶出神,立时高声叫道:“杨兄,快下去放火去啦!”梦寰应一声急急迫下,两人一先一后,向西南方向奔去。   翻越两座山岭,果然有一片万顷森林。对林望去,丈余深浅已被交错枝叶和绕树藤萝遮住了视线,林外积叶深达数尺,大多数均已腐烂,极目无际,不知有多少万枝。陶玉高兴地扬了扬剑眉笑道:“好啊!这一片原始森林,总要在万顷以上,烧起来可有热闹看了,咱们分头放火。”说完,沿林边向西跑去。   杨梦寰慢慢地取出火摺子,望着参天林木,不觉黯然一叹,这一把火,不知要烧死多少禽兽。   他几次燃火摺子,要点燃林边积叶,但终归又缩回了手,陡然间霞琳的音容笑貌,飘浮脑际,杨梦寰一咬牙,正待点燃积叶,突觉一阵急风卷袭身后。   杨梦寰到了北边山根下面,突觉着有些口渴,纵目环顾,这一片草地竟是看不到一处有水,静立一会,隐约听得极微的泉水声音,自石壁一侧传来,心中一动,沿着山壁向右走去。   走了有二十丈左右,见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声就由那巨松后面山壁传出。   梦寰拨开巨松枝叶上密绕葛藤,立时出现一个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当沿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绕松枝葛藤,如不拨开,自是无法见得。   一阵柔和微风,由洞中飘吹出来,挟带着扑鼻清香,梦寰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风吹出,想必不会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声亦山洞中传来,且入洞去探视一番再作计较。心念既动,侧身而入,一掌护身,一掌防敌,向前走去。   转了两个弯,前面已现亮光,淙淙水声,已是清晰可闻,一里一喜,紧走几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发秀丽,碧草如茵,奇花灿烂,柔风拂面,水声潺潺,两边断崖上,生满古松,巨枝伸空,萝带飘垂,点缀得百丈长短,十余丈宽窄的狭谷,更显得清幽奇秀。   梦寰只顾鉴赏大自然幽奇景色,连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五丈左右的一丛奇花后面,传出来两声小鹿轻鸣,接着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叹道:“等我寰哥哥找到我了,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陪你玩了……”   声音是那样清脆,话说得是那样天真,黯然中又带着幽幽留恋。   杨梦寰只听得心头一震,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两行英雄泪,夺眶而出。   正想高呼霞琳名字,突然心念一动,暗想:霞琳既被大觉中和尚掳去,何以会到了这幽谷中来,这中间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说,不要弄出笑话。   心念一转,擦干泪痕,缓步向前走去,绕过那一丛奇花。寓目望去,只见那丛花旁边一座小池,岸畔坐着一个白衣少女。着双足,浸入水中,左肘抱着一只小鹿,侧脸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柔风吹过,飘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发和白衣。   梦寰望着那秀丽无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满怀激动,正要跑过去,忽见那白衣少女,摇摇头,一声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怀中,伸手在那奇花丛中,摘了一朵花儿,猛一抬头,看到了梦寰,高兴得她秀目中热泪盈眶,叫了一声:寰哥哥!”纵身一跃,直向梦寰怀中扑去……   杨梦寰双臂一张,接住她飞来的娇躯,突听得哟哟两声鹿鸣,原来霞琳手中还抱着那只小鹿。   霞琳放下小鹿,眼光中无限怜惜,望着小鹿道:“小鹿最乖,等我和寰哥哥说过话,再喂你吃。”   梦寰细看那小鹿,至多不过三四个月,但这小动物似已和霞琳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霞琳裙下,不住伸出舌头,舐着霞琳雪白的足踝。   只见她大眼睛中泪珠儿,一颗接一颗,由腮上滚了下来,嘴角却浮现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梦寰怀中,说道:“你的朋友对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耐心地守在这儿等你。我很想骑那只大白鹤飞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来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领大极啦,我知道他不会骗我,果然你真的来了!”   几句淡淡的话,胜过了万千句怀念的倾诉,杨梦寰只听得一颗心片片粉碎,紧紧抱住她玲珑娇躯,说不出一句话来,热泪如泉,滴在怀中玉人的脸上。   霞琳微睁星目,笑道:“寰哥哥,你心里难过吗?”   梦寰道:“我……我心里太高兴了……”   说完话,正想低头轻吻霞琳粉颊,突闻得身后一声长叹,接道:“你高兴,我可苦坏了!”   梦寰急急转身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到了两人身后,他仍是一身青衣,脸上神情略带凄恻,眼睛中含蕴着一片泪光,深注着两人。   梦寰脸上一热,急松双臂,放开霞琳,深深一揖,道:“朱兄赐授奇技之恩,杨梦寰还未报答,又承跋涉关山,远来西北,救了我师妹……”   朱白衣扬了扬秀眉,转动着星目,截住了梦寰的话,道:“你心里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说的苦坏我,另有所指。你也来到祁连山,而且又来的这样快,实在有点儿出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来的很好,你师妹一天问我几百次,为什么她的寰哥哥不来?那当真使我作难,没法只有骗她,说你很快就会来接她,想不到信口开河的谎言,竟让我无意言中。”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笑道:“说骗她,也并非是骗她,假如你再晚到两天,我就准备用灵鹤玄玉送她到饶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师妹消息,很可能转回饶州。”   梦寰点点头,道:“天下事有很多是凭机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龙帮的金环二郎陶玉,恐怕也不会找上祁连山来。”   朱白衣笑道:“你来得这样神速,究竟是怎样走的呢?”   梦寰道:“陶玉有一匹盖世宝驹,一日有千里脚程,而且还能够翻山越岭,借神驹脚程,才得早日到此。”   朱白衣道:“世上真有这样神骏的宝马,那真得见识见识。”说完话,凄凉一笑,转身缓步而去。   梦寰望着朱白衣纤巧玲珑的背影,越看越觉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动,想起那夜荒墓中罗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朱白衣追问,突觉一阵幽香扑面,沈霞琳雪肤娇躯,已偎入他的怀中,抬起脸儿,张着大眼睛,道:“你朋友对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见你了!”说完话,眨眨眼,滚下来两行泪珠。   杨梦寰知道她这段时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嫩稚无邪的心灵上,创伤不轻,搂着她无限怜惜地问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吗?”   霞琳点点头,带着满脸泪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坏,他们对我说,要把我送到一个风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们不存好心,我本来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见你啦,所以我没有死。不过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总归是要死的!我知道那和尚都不是好人。”说到这里,她竟也浮现出两颊羞红。   梦寰掏出绢帕,低着头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看她粉脸上透出两片羞红后,愈觉着娇艳夺目,惹人怜爱,不觉伸手拂着她鬓边散发,十分温存。   霞琳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间微笑如花,似乎这一段时日中受到的委曲,刹那间完全消失。   杨梦寰看她笑得脸上梨涡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乐,不觉暗暗叹息一声,想道:这孩子虽还娇稚,但看样子情怀已开,我不过略示呵护温存,她竟把连日所受的委曲,完全忘怀抛却,她对我这样情深,倒是不能负她。   想到这里,脑际又问起一个念头:朱白衣是女扮男装,似乎已无可疑,她不惜万里,帮自己追寻霞琳,赐授奇技,暗中卫护,这些事都已超过了一个初识朋友的情谊,再想她那夜在鄱阳湖中指断琴弦,不惜耗真力替师叔疗伤,以及见自己时的异样神情,恐都非无因而起,想着想着,顿感情愁满怀,无法自遣,不觉呆在那里。   霞琳睁开眼睛,看到梦寰发呆模样,心中很觉奇怪,问道:“寰哥哥,你心里不高兴了?”   杨梦寰低头笑道:“没有的事。”   霞琳抱起地上小鹿,道:“我得要喂小鹿鹿了,咱们到那边山洞里去吧?”梦寰跟在她身后,踏着青草向前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幸好没有追问朱白衣,荒墓那块罗帕是不是她留下的?如果说穿了,事情就更难办!不如就这样装糊涂下去吧。好在这时日不会太长,等出了祁连山,自己就和霞琳回昆仑山去。   沈霞琳带着梦寰走到山壁边,指着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这座山洞中。”   梦寰细看那座石洞,约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霞琳拉着梦寰一只手,进了山洞,靠右边石壁下铺着一条毛毯,还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霞琳的铺位了,靠那铺位西头,有一块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放着几瓶羊乳,还有很多野味水果之类,霞琳从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心,先喂了怀中小鹿,然后把瓶子给梦寰道:“寰哥哥你也吃一点吧!”   梦寰本来早就有些口喝了,因为看见霞琳后,一阵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给忘了。此刻霞琳一提,立刻感到口渴难耐,接过瓶子,一口气把大半瓶羊乳喝完。霞琳看梦寰喝得甜畅,早又开了一瓶等着,一见梦寰喝完,立时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到梦寰口边。梦寰看她大眼圆睁,浅笑盈盈,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温柔,无限的缠绵,哪里还忍得下心拒绝她,只好又喝了几口。   霞琳微笑着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梦寰怀里,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梦寰看她睡得甚是甜香,脸上满是笑意,不由一阵难过。暗想: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自被掳之后,恐怕就没有好好睡过,此刻见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这一睡,不知要到几时才醒,我得让她好好的睡一觉才对。   心念一动,轻轻把霞琳移放毛毯上面,抱下她怀中小鹿,又替她盖上棉被,静静地守在卧榻一侧。   那小鹿绕着霞琳身子转了一周,卧在霞琳身体右侧,偎着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梦寰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只小动物,已不知伴守霞琳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时,霞琳势必极为留恋难舍。待我去采些藤萝,替这小鹿编制一个藤篮,好让她醒来时欢喜一场。”   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自己是二十几人的人了,怎的也会动了童心。   正待起身去采藤萝,那只小鹿忽然打个滚,跳了起来,跑到梦寰身边,不停地张嘴轻叫。   杨梦寰怔怔地看着小鹿,不解它意欲何为。皱了半响眉头忽有所悟,取过羊奶,学霞琳刚才喂鹿模样,把羊奶倒入手心喂它,小鹿吃饱后,又回到霞琳身侧卧下,梦寰望此情景,心中感既丛生,暗想:这等动物竟是情感一般,可是世上却有不少无情无义的人,看来很多人连小鹿也不如的了。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是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跟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不可。   梦寰留一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杨梦寰轻身功夫,已得一阳子真传,手足并用,很快地爬上了那百丈立壁。   杨梦寰看洞外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朱白衣静站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梦寰心中一动,对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朱白衣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头顶,他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他。   哪知他走到朱白衣身后时,朱白衣仍然连头也未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梦寰呆了一阵,才低声叫了两声朱兄。   朱白衣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婉,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寒风袭人的峰顶做什么?”   梦寰被问得一怔,又反问道:“朱兄既知峰上寒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朱白衣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上峰顶来,可是找我的吗?”   梦寰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朱白衣凄苦一笑,低声吟道:“…   …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还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杨梦寰紧追几步,叫道:“朱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朱白衣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千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他竟是再难矜持,簌簌泪珠儿夺眶而出。   杨梦寰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朱兄就要走吗?”   朱白衣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汗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有点怀疑,深山绝谷,孤男寡女,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杨梦寰真情激荡,热泪盈眶答道:“杨梦寰还不是善疑小人,朱兄……”   兄字叫了出口,才觉着不对,赶紧改口:“朱姑娘千万不要多心。”   朱白衣泫然泣道:“沈姑娘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视。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万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杨梦寰只急得大声叫道:“朱姑娘……朱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朱姊姊的力量呢,还是朱白衣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住了脚步。   梦寰一连两个急跃,才到了朱白衣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住,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朱白衣看梦寰呆在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梦寰擦去泪痕。   这当儿,朱白衣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绵绵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芝似兰,中人欲醉。   杨梦寰只感到那袭人甜香,熏得他心旌摇曳,迷迷糊糊的,握住了朱白衣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实,这时也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朱白衣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萦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哪里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梦寰前胸,慢慢的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的玉人,杨梦寰也有点难再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沈霞琳娇稚的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全醒。松了朱白衣两只玉手,缓缓推开她依偎怀中娇躯,退一步,黯然一笑道:“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霞琳师妹,深谊隆情,杨梦寰镂骨铭心,一世难忘。”说到惠及我霞琳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朱白衣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蕴泪光,深注梦寰,好半晌说不出话。   杨梦寰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了朱白衣疗治师叔伤势,传授五行迷踪步法,关关跋涉,救助霞琳的诸般好处,顿觉惶惶无地自容,感愧极处,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停立相对,彼此黯然。   朱白衣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地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向前走去。   朱白衣走到了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梦寰三步外停住,说道:“大觉寺的僧侣们,武功奇特,自成招术,你和你师妹,不宜在此地多留,最好立刻就动身离开这里。”   朱白衣说话时侧脸看着别处,眼光就没落到梦寰身上,说完话,不听梦寰回答,心中难过至极,不觉一耸秀眉,脸上现出怒容,待她看清梦寰神态之后,不仅怒意全消,而且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荡起无限怜爱。   只见他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朱白衣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控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习练内功的人最忌讳的。   杨梦寰内功正在进境之时,最易走火入魔,何况他在水月山庄奠祭表姊玉娟亡灵之时,因悲恸过深,已经伤过了一次中元,刚才他感愧交加之下,无以自遣,致使真气复聚,又伤中元,如不是朱白衣去而复返,杨梦寰不死亦得重伤。   朱白衣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识出来,纤手扬处,连中了梦寰“命门”、“当门”、“肺海”三穴,只听杨梦寰长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两眨,身子微微一晃,朱白衣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双手并出,扶住了梦寰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经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么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情网后,大概都有点糊涂,不是想的太好,就是想的太坏,朱白衣深情款款地一说,杨梦寰还是无话可答,既不好否认,也不能承认,只有长长地叹口气一垂头不答。朱白衣几次轻启朱唇,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始终说不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突然,正南方丛山中冒起来一股浓烟,朱白衣陡地转身,跃上了一株巨松,张望一阵,直向谷底跃去。   杨梦寰看浓烟愈来愈大,心知必是陶玉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阵惭愧,暗想:陶玉为我,不惜他心爱宝马,日夜兼程赶来祁连山中,现在我却独自躲在这幽谷中,让他一个人放火涉险……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朱白衣已然不在,叫了两声也无人应,只得急向谷底跃去。   杨梦寰再入石洞,看霞琳仍是酣睡未醒,他急欲去寻陶玉,不再迟疑,蹲下去推醒霞琳。   沈姑娘睁开眼睛,先叫一声寰哥哥后,才坐起来抱着小鹰笑道:“我心里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的,可是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梦寰心惦陶玉,哪里听得下去,拂着她鬓边散发,笑道:“我去找一个人,咱们快走吧!”说完,不待霞琳答话,拉着她向洞外走去。   霞琳笑道:“我们都走了,等一下你的朋友回来了,怎么办呢?他看不到我们,心里一定会很发急的,他待我那样好,我是不愿他心里难过的!”说完,长长叹一口气,脸上笑容,随之敛去。   杨梦寰抬头望天,只见云彩赤红,已是夕阳酉下时分,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异常沉重,望着对面峰顶上一抹金黄晚霞,说不出一句话来。   霞琳看着梦寰仰脸呆立,心中大感不安,慢慢靠近梦寰,问道:“寰哥哥,你心里怎么不高兴了?”   杨梦寰黯然一叹,道:“我们走吧!她不会再来了。”   霞琳满脸怀疑,溜了梦寰两眼,却是不再追问,把怀中小鹿放下,又倒一些羊乳,喂了小鹿,才和梦寰向峰上攀去,那小鹿追到立壁下面,跳来跳去地不住大叫,霞琳不时回头探看,眼中满是晶莹的泪珠。      第十回 深山古墓     两人攀上了峰顶,太阳已被那绵连山峰遮住了一半,金光照着那无数白云皑皑的山峰,幻出奇丽耀目的景色。   梦寰转脸望霞琳,她仍然探头留恋的望着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于外。   梦寰见她那等神态,虽然心中念挂陶玉,也是不忍着急催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只手笑道:“小鹿的妈妈会来照顾它的,我们走吧!”   霞琳回过脸来,嗯了一声,道:“这只小鹿,还是你朋友捉给我玩的,那天在饶州我等你到天亮,还不见你回到客栈,我就去告诉师父和贞姊姊说,要去找你,师父和贞姊姊都不让我去,但我心里很想你,就一个人出去找你了。”   梦寰自见到霞琳后,一直就没得及问她遇难经过,此刻听她一说,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又怎么会被人掳去呢?”   霞琳叹息一声,接道:“我找了半天,可是找不着你,就坐在湖边一棵柳树下休息。忽然来了两个大汉,他们装着在看湖边景色,趁我不防的时候,突然下手点了我的穴道,等我醒来,已被他们捆起来,装在一辆马车中,车的四周都蒙着黑布,看不到外面景色,我用的宝剑也在车厢里挂着,可是我的手被他们用牛筋捆着啦。”   梦寰只听得热血沸腾,道:“他们还用什么法子虐待你?”   霞琳凄婉一笑,接道:“我的嘴里也被他们堵了东西,到了吃饭时,才替我取出来,我赌气不吃他们的东西,饿了一天一夜,后来我想到你一定会到处找我的,我要是饿死了,你就没有办法找得着我了。”   梦寰一阵感伤,轻轻拦住她,道:“以后又怎会落在大觉寺和尚的手中呢?”   霞琳把头儿靠人梦寰怀中,笑道:“我在车中,看不见外面东西,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送到哪里,我心里只想着,你找不到我时,一定会很焦急的。”   梦寰低头看着她答道:“那是当然。”   霞琳嫣然一笑,又道:“那马车正走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车外面就打起架来,我听到兵刃交击和呼叱声音很是激烈,心想一定打得很厉害,过了一阵,打斗停了,我认为是你追来救我的,那知车帘打开后,进来了一个和尚,把我从马车中提了出来。”   梦寰道:“可是两个和尚一起吗?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材矮小,都穿灰色僧衣?”   霞琳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呢?”   梦寰笑道:“那两个野和尚都已被陶玉杀死了。”   霞琳不识陶玉,听得莫名所以,茫然问道:“陶玉是你的朋友吗?”   梦寰点点头,道:“等一下你就可以见到他了,那两个野和尚,又把你交给另外的和尚,押送到祁连山来,对吗?”   霞琳突然脸上一红,把头埋在梦寰胸前,热泪泉涌,浸湿了梦寰胸前衣服。   杨梦寰心头一凉,低头问道:“怎么?那两个和尚难为你了?”   霞琳抬起脸儿答道:“两个和尚坏死了,他们把我提到一片荒凉的墓地中,我的手和身子仍被捆着,没有法子和他们打架,那个瘦小的和尚,取下我堵嘴的东西,被我咬了一口。   ”   梦寰心中大感焦急,头上冷汗直往下滴,急道:“以后呢?”   霞琳缓举衣袖,擦着梦寰脑门汗水,接道:“以后又来了一个穿黄色僧袍的和尚,骂了那个穿灰色衣服的和尚几句,就替我解开了绳索,可是他却又点了两处穴道,替我披了一件僧袍,用黄绢包了我头发,扶我出了那片坟地,又扶我上马赶路,跑了半夜,又遇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和尚。”   梦寰暗里说了一声,好险,不自觉抱紧了霞琳娇躯,无限怜惜他说道:“你当真吃了很多苦啦。”   霞琳凄婉一笑,又接道:“那个穿黄衣的和尚,把我交给了穿红衣的和尚后,他带我立刻赶路,日夜都不休息,那和尚虽然待我很和气,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坏蛋,可是我穴道未解,没得办法逃跑。”   梦寰默默计算时日,他和陶玉西行日期,虽和霞琳相差了两天,但赤云追风驹有日行千里的脚程,决非一般的长程健马能及万一,何以霞琳反而先到了祁连山中。   心中思解不透,只好间霞琳道:“那穿红衣的和尚,就用马带你到祁连山来的吗?”   霞琳摇摇头,笑道:“他带我走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中午时到了一深山的寺院里,那里面也有很多和尚,在那里等到了天黑,他们不知道在那里捉了两只很大的怪鸟,那鸟难看死了,穿红衣的和尚对我说,要这两只大鸟把我送到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去住,我心里知道他们骗我的,我骂他,他也不生气,就把我捆在一只大鸟背上,他也骑着一只大鸟,飞了一夜。   ”   梦寰暗想:怪不得他们比我和陶玉还要快,原来他们骑着鸟儿飞的,只是能驮着一个人在空中飞行的,只有大鹏、彩鸾一类鸟儿,大觉寺养了这些飞禽,数千里来去在一日之间,无怪他们恶行隐密,使人猜测不出。   只听霞琳继续说道:“到了第二天天亮时,那鸟儿飞不动了。就落在一片大树林中休息,红衣和尚把我从乌背解下来,让那怪鸟在树林中抓了很多小鸟野兔吃了,又把我捆上鸟背,向前飞行。以后每飞行几个时辰,就得落下来休息,那怪鸟看上去很大很凶,可是没有你朋友的大自鹤厉害。”   梦寰笑道:“那当然,大白鹤玄玉,是千年以上的神物,大觉寺养的怪鸟,如何能打得过它。”   霞琳嫣然一笑,又接着说道:“两只怪鸟越飞越不行啦,一夜中就休息了六七次,到了第二天上午,才飞进了山区。那红衣和尚对我说,在太阳下山前就可以到那风景最美的地方了,他还告诉我说,他名字叫法雷,要我以后不要忘掉他。”   杨梦寰听到这里,忍不住接口骂道:“该死的野和尚。”   霞琳笑道:“他被你朋友从乌背上打下去,那是一定要摔死的。”   梦寰笑道:“朱白衣救了你以后,就带你在下面幽谷里石洞中住着吗?”   霞琳点点头接道:“那和尚正在对我说话时,你朋友骑着大白鹤从后面追来了,他的本领大极啦,一扬手就把那红衣和尚从鸟背上打了下去,又跳到我骑的大鸟背上,那怪鸟驮不动我们两个人,落了下来,被你朋友一掌打死,另一怪鸟被那大白鹤啄死了。他带我骑着大白鹤飞到了这山谷里,又替我捉了一只小鹿来玩,我问他,你在什么地方,他说过几天你就会来找我,果然你就真的来了。”   梦寰又听得一阵难过,这短短的月余时间中,朱白衣加给他和霞琳的恩情,已使杨梦寰感到了一辈子报答不尽。   霞琳讲完了被掳经过,头靠在梦寰肩上,欣赏着黄昏山色。突然,她发现了正南方丛山中,那一股浓烈的火焰,黄昏中更显得威势惊人,但见火星爆飞,浓烟弥空,火势不断增长扩大。   沈姑娘芳心一惊,急声叫道:“呵!寰哥哥,你看那边山里着火了,不知道要烧死多少小乌了?”说罢,一声长长叹息。   梦寰被她一提,又想起了金环二郎,他本和陶玉约定好放火后隐藏附近,以便待大觉寺和尚勘查火势时,顺便追踪,现在要找陶玉,自应先到火场看看,只是那问起火森林,距这里路程不近,中间不知相隔着多少山岭,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间,要越渡那峭壁深涧,当是更加难走,如果不去,又深觉愧对陶玉,想了想,决心冒险夜行,转脸对霞琳道:“走!我们到那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霞琳毫无思索地点头一笑,似乎梦寰讲的话永远是不会错的!   两个人展开轻功,下了山峰,向着那起火所在奔去。   天色逐渐暗鸟下来,这人踪绝迹的深山里,根本就无路可走。一道道拦路深涧,一重重横阻山岭,嗟峨怪石,杂出矮松,夜暗里愈觉着寸步难行,饶是杨梦寰和霞琳一身轻功,翻越过几座山峰后,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势越来越大,腾空烈焰,照红了半边天色,有那火光引路,还不致走错方向。   看看离那问火光并不很远,但走起路来,却感到那样遥长,两人走走歇歇,不知不觉问已到二更左右。   霞琳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头对梦寰道:“寰哥哥,我累呢!”   其实杨梦寰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饥肠辘辘,更感难支,他和陶玉带的干粮,全放在赤云追风驹上,刚才离山洞时,又正当情怀惆偶,忘了带上几瓶羊乳,霞琳童心娇稚,更是不会想到这些,这当儿只觉得又饥又累,但他想陶玉恐怕正在到处找他时,立时精神一振,拉着霞琳右手,笑道:“你看就要到了,我们再勉强走一阵好吗?”   沈霞娇婉一笑,挣脱了梦寰的手,振奋余力,向前跑去。又翻过两座山岭,她已跑得连连娇喘,梦寰功力较深,又一心想着陶玉安危,还能够支持,但见霞琳疲倦神态,心中又大感不忍,拉着她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道:“你实在很累了,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再走吧!”   霞琳回眸笑道:“我太没有用啦!说完,把上身偎入梦寰前胸,不大功夫,沉沉睡去。   夜风如剪,寒气侵入,杨梦寰除了一身衣着之外,再无物能代霞琳御寒,只有紧紧地把她抱人怀中。   摹然间,山风中夹杂着一阵急促的得得蹄声,由远而近,杨梦寰心中一动,暗想:这分明是马蹄踏着山石的声音,除了陶玉的赤云追风驹外,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匹马能走得这种无路可循的峻岭绝峰,立时气纳丹田,高叫了两声陶兄。   这静夜中,两声高喊,直若龙吟狮吼一般,震的山谷回音,长鸣不绝。   果然,杨梦寰余音刚住,正南方传来了陶玉尖锐的应声。在梦寰怀中沉睡的霞林,也被这两声大喊惊醒,沈姑娘不过刚刚挺身坐起,得得蹄声已到两人十丈以内。   梦寰一跃而起,陶玉人和马已行到身边,只见他一收辔绳,赤云追风驹骤然停住。人未下马,两道眼神已落在霞琳身上,他从头到脚的把霞琳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马望着梦寰,笑道:“这白衣姑娘,可就是杨兄的师妹吗?”   梦寰点头答道:“不错,陶兄见笑了!”说完,替两人引见认识。   霞琳望着陶玉一身奇异装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环,心中很感奇怪,不觉望着陶玉微微一笑。   金环二郎本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夜间辨物形同白昼,看霞琳露齿微笑,娇美如出水白莲,不禁心神一荡,呆了一呆,才回顾梦寰,笑道:“果然不错,无怪你差一点急疯了心。”   梦寰道:“陶兄不要取笑,你怎会到了这里,我们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难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   陶玉笑道:“我们说好分头放火,我点了几处火苗后,回头”找你,你却不知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阵好找。没有找到你,却碰上了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合,动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势不对,又想你有可能遭了人家暗算,这样打下去,纵然伤得几个和尚,也是于事无补。因此冲出了他们围攻,心想不如先找他们的和尚庙去,看看你是否在那里,待救了你后,再放一把火烧他个乌烟瘴气,那晓得你却找你师妹去了!”   杨梦寰听得心中很感不安、歉然一笑,简略他说出寻得霞琳经过。   陶玉冷笑一声,道:“那大白鹤还能骑人,倒是少见。”   梦寰听他话风,心中仍对朱白衣存着敌意,知他性格,极难捉摸,多作解释,有害无益,好在朱白衣已经走了,既无遇上机会,也就不再深说,腹中正感饥饿,借机扳转话题,笑道:“陶兄来得正好,小弟正觉饥肠辘辘,我们带的干粮吃完没有?”   金环二郎从马鞍上取下干粮,霞琳抢先接过,分出三份,一份给梦寰,一份自用,另一份送给陶玉,金环二郎一笑接过,又随手放在一边,却不食用。   霞琳一面吃着干粮,一面望着陶玉问道:“你为什么不吃呢?难道你不饿吗?”   陶玉点点头,笑了一笑,索性把那一份干粮放入干粮袋中。   杨梦寰吃饱后,精神随之一振,沉思一阵,对陶玉道:“大觉寺中僧侣,虽是无恶不作,但他们人多势众,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自难除尽恶僧,扫穴犁庭……”   陶玉不待梦寰活完,接口笑道:“既然来了祁连山,如果不去大觉寺,偷他几粒雪参果尝尝,那实在太冤枉了。”   金环二郎一语甫毕,一侧暗影中陡然响起来几声冷笑,道:“雪参果岂是好吃的吗?你们先尝尝这个味道。”话刚出口,几点寒芒,挟着尖风,破空打到。   陶玉伏身一让,三支奇形靖蜒嫖,掠顶而过,梦寰、霞琳一左一右双双跃开,三缥落空,打在一块大山石上,直激得火星迸冒。   梦寰借一跃之势,已拔剑在手,定神看去,二丈外蒙蒙夜色中并肩站着四个和尚,两个手提戒刀,两个手横禅杖。陶玉首先发动还击,扬手一把毒针打去,接着拔剑虎扑而上。   四个和尚武功,竟是无一弱手,禅杖戒刀,一齐飞舞,陶玉打出一把毒针,全被击落。   这一瞬功夫,金环二郎已欺近四人,金环剑一阵骼骼急响,连攻三剑。   他这三剑左劈右扫,迅猛至极,最右一个用禅杖的和尚,被他逼退四五尺远。   其余三僧,初本无意联手合攻,及见陶玉身手凌厉快速,才上齐出手抢攻,两刀夹击,禅杖直劈,三般兵刃一齐攻到,同时那个被陶玉迫退的和尚,也还攻了一招,卷扫双脚。   陶玉纵笑一声,“一鹤冲天”,全身平空拔起来一丈多高,一避之势,让开了四个和尚的兵刃。   这时梦寰。霞琳两支剑,亦双双抢到,梦寰心中恨透了大觉寺和尚,出手极是狠辣,长剑连施出追魂十二剑中绝招,三招未过,一个用戒马的和尚,已被梦寰劈断了一条左臂。   夜色中响起了一声凄历的惨叫,声如果鸣,刺耳异常。这一声惨叫未停,接着又一声闷哼,原来另一个用禅杖的和尚,已吃陶玉跃入空中后出其不意打出的金环击中后脑,当时闷哼一声栽倒气绝。   四个和尚,眨眼之间一死一伤,另两个活的,不觉心胆俱寒,一个猛劈两刀,把梦寰迫退一步,一个横扫一杖,逼开了霞琳宝剑,两个和尚心里一慌,忘记了还有一个要命的金环二郎,一向手辣心狠的陶玉,见有机可乘,还会客气不成,左手一抖,一把毒针激射而出,两个和尚在慌乱之中,哪里还防得住这种细微无声的暗器,十余条银线闪处,每人都中了不少,针上巨毒,一见血立时发作,只见两个和尚一阵颤动,兵刃脱手落地,紧接着双双倒地死去。   这当儿,另一个仅存的和尚,向北溜去,陶玉望着和尚背影格格笑道:“贼秃驴你还想走吗?”说着话,跃上了赤云追风驹,一抖僵,骤如离弦弯箭,这时那和尚已若惊弓之鸟,头也不回,一个劲亡命狂奔,这一来却害得他死的更快。   陶玉追风驹快比流星,不到五十丈已追到和尚身后,金环剑探臂扫出,冷芒过处,一颗和尚头随之飞起,大概和尚是用足了气力逃命,头被陶玉金环剑齐齐斩掉后,他一个无头身子仍往前冲了三四尺,才栽倒地上。   金环二郎,追杀和尚后,一带辔绳,勒转马头,又回到了梦寰身边,跃下马检起刚才打出的一只金环,就在和尚尸体上擦干血迹,套回腕上,这才望着梦寰和霞琳笑道:“看样子,大觉寺和尚恐已得到什么警讯,所以才派出很多野和尚搜寻我们。这四个,看上去是刚才和我动过手的和尚,大觉寺僧侣要真都是这样脓包,那实在没有什么可怕,令师妹刚才出手几剑相当不错,你们师兄妹如果有兴,咱们干脆就闯到大觉寺去搅它个天翻地覆,如何?”   杨梦寰听得一皱眉头,沉吟半响答不出活,他已得朱白衣留字劝告,要他和霞琳早日离此,他知道朱白衣绝不会危言耸听,故意骗他,但又不好一口绝金环二郎,一时间很难想得到适当措词回答陶玉。   金环二郎看梦寰沉吟不答,不觉心里有些生气,转眼看霞琳时,沈姑娘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几具尸体出神,脸上神情无限凄然。   突然她转过脸,叹口气道:“寰哥哥,这些和尚死得真可怜,我们挖个上坑,把他们埋了吧?”   梦寰看她眼中满蕴泪水,不忍刺伤她善良的夭性,点点头,答应一声,好吧!当先拔出长剑,就地挖起坑来。   霞琳也拔出剑,帮梦寰挖坑。金环二郎站在一边,只看得心里冒火,脸上一问冷漠,只不过没有发作出来罢了。   突然霞琳抬起头来,望着陶玉笑道:“你为什么不帮忙呢?”   金环二郎听得怔了一怔,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似有着无穷威力一般,陶玉连着哎了两声,不自主地弯下腰去,帮着两人挖坑。   三个人费了有一盏茶工夫,掘了一个不小的上坑,把四具和尚尸体拖入坑中埋好,霞琳又去采了几朵山花插在上面,这才满意地望着梦寰和陶玉笑笑。   金环二郎不知为什么,他怕看霞琳眼睛中那柔和亲切的光芒,每当他和霞琳目光接触时,沈姑娘总是带着异常娇憨的微笑,笑得是那样纯洁,那样甜美,但陶玉却有叫种凛然不敢逼视的感觉,不自主别过头去。   这时,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三人经过了一阵休息后,体力已逐渐恢复,再抬头望那火势,只见火焰冲天,火蛇飞舞,较前时不知猛烈多少倍。   陶玉指着那冲天火光笑道,“那片原始森林,当在万顷以上,这一片,一两天恐难熄灭,到明天晚上,千里以内都可以看到那猛烈火势了!”   霞琳黯然一叹,道:“那就不知道要烧死多少鸟儿了,咱们有没有办法,把火势熄去?   ”   梦寰摇摇道,道:“这不是三五个人能力所及的事,你不要多想它了!”   陶玉笑道:“此刻大火已成燎原之势,就是三五百人,也没得办法可以熄灭;除非老天爷降下一阵大雨,再不然待那燎原火势,蒸化了附近几座山峰上的千年积冰,汇合成一股洪流,熄淹火势,否则只有待那万顷林木烧完后,自行熄去。”   霞琳正待再问,蓦然闻得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声传来,这声音难听至极,但却长短有序,暗合节奏,似是由人操纵一般。   霞琳心里害怕,偎到梦寰身边叫道:“寰哥哥,这山里有鬼?你听那声音不是鬼叫的吗?”   梦寰也觉得那异乎寻常的怪啸声,有点阴森森摄人魂魄,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怪声原因,但他知道那绝不是鬼叫,低声慰霞琳道:“不要害怕,这声音不是鬼叫。”   金环二郎凝神听了一阵,霍然起身,接道:“这是一种绿林道上鬼哨传音方法,那长短声波中,暗含着他们事先规定的讯号,外人只有听出哨声中暗含节奏,却是不晓得他们传递的什么消息。这鬼哨有用五金制成,有用竹子制成,静夜中可闻达数十里开外,你们再听一阵,必然另有鬼哨声音接合呼应。”   过了不久,果然那怪啸声音停了下来,间隔一刻时间,另一个怪啸声音响起,这次听来十分遥远,只隐隐闻得而已。   陶玉笑道:“这可能是大觉寺和尚们弄的把戏,这接合呼应的鬼哨声,恐已在十里开外了,这样传达,一夜间可传至七八百里外……”   金环二郎话还未完,突然在他们停身的山峰上,连连响起长啸。   陶玉翻腕拔出金环剑,道:“野和尚们今晚出动人数不少,现在已经有人搜寻到我们这里来了。”   一语甫毕,骤见火光射到一座山峰上,几条人影闪动,似是对着他们三人所在而来。   杨梦寰拉霞琳双双站起;低声问陶玉,道:“我们要不要避开敌人搜索?”   陶玉横剑笑道:“走不了啦,他们地势熟悉,伏哨处处,看样子他们已发现我们的行踪了,刚才鬼哨传讯,可能是调集援手,赶来围击我们。”   梦寰皱皱眉道:“这么说,又要有一场拼搏了?”   陶玉格格一笑,道:“一点不错,不下辣手,就没法闯出他们的合围之势。要是等他们调集的援手赶到,事情就更麻烦。天亮前我们必须摆脱他们监视,然后才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敌众我寡,人地两疏,你们师兄妹如再存慈悲心肠,我们三个人就不要再想活着离开这祁连山了。”说完话,左手探怀取出了一把毒针。   杨梦寰暗想陶玉的话,说得不错,此时此地,敌暗我明,一念仁慈,也许会留下了无穷祸患。   他心里打了几个转,低声对霞琳道:“等一会,如果和人动上手时,可不要处处留情了,目前我们处境十分不利,纵敌无异于害己。”   霞琳点点头,淡淡一笑。   就在梦寰和霞琳讲话的当儿,敌人已到十丈之内。黑夜里,沈姑娘的白衣特别耀眼,但听得轻微的尖风划空而来。三点寒星闪电般全对着霞琳打来。   杨梦寰早已拔剑在手,看敌人暗器全对着霞琳一个人打,不由心头火起,出手一剑“云雾金光”,剑化一圈银虹,把打来的三支暗器全都击落。正待挥剑迎攻,突然一怪笑声,一道寒光挟着尖风,凌空落下。来势奇速如闪电袭到,梦寰本想闪避,又怕伤着霞琳,一咬牙,举剑迎来势硬架一招。   只听得一阵精钢交击之声,迸出来一串火星,杨梦寰骤感虎口一热,。右臂全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定神看去,三尺外停着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横一柄银尖灿烂的戒刀,脸上微带惊异神情,似乎对梦寰硬架他一刀猛攻,大出意料之外,打量了梦寰一眼,才冷冷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那森林中的大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梦寰未及答话,陶玉已冷笑一声,抢先答道:“不错,怎么样?”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四面人影闪动,群僧已采取了包围形势,九个和尚,团团地把三人围在中间。   杨梦寰刚才和人接手一招,已知这次来的和尚,比刚才交手僧侣高明多了,哪里还敢存轻敌之念,低声告诉霞琳,要她小心戒备。   陶玉手横金环剑,俏目来回转动,看九个和尚,有八个穿着灰色僧衣,一个却穿着大红僧袍,刚才凌空袭击梦寰的人,就是那穿红色僧袍的和尚。   金环二郎久闯江湖,一望之下,心中顿时有数,大觉寺中的僧侣们,是以僧袍颜色,来代表辈份高低和武功强弱的。那红衣僧人,不用间自然是这群和尚中的首领,金环二郎处在群僧包围之下,不但丝毫不觉慌乱,而且还能冷静地辨察敌势,了然了敌情之后,才缓步走到梦寰身侧,猛地一躬身,金环剑“玉女投梭”闪电般向那红衣和尚攻去。   他这突然出手一剑,不但使那红衣和尚感到意外,就是杨梦寰也想不到,看他缓步从容地走近身边,还认为他有话要说,哪知他却出其不意地一剑刺向那红衣和尚。   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应该是极难躲过,但那红衣僧入却有着非常的本领,陶玉剑势逼到时,封架已全来不及,只见他一个高大身躯,随着剑势向后一仰,双脚用力一蹬“金鲤倒穿波”人已倒窜出去了一丈二三尺远。   金环二郎见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四周围着的和尚,想出手拦击陶玉都来不及。   红衣僧人避开了陶玉忽然一击后,已经缓开了手,待陶玉第二剑追袭逼到,立时振臂迎击,身子还未挺起,右手戒刀已然扫出,寒光闪处,硬架陶玉金环剑。   陶玉已看出这红衣和尚武功不弱,不下杀手,无望胜敌,一沉腕,剑变“金针定海”,霜锋下点,三环齐鸣,避开了和尚迎架戒刀,锋剑直点前胸。   陶玉这一招用得十分冒险,和尚戒刀掠着衣服扫过,差一点就要伤在刀下。   那红衣和尚想不到陶玉竟冒奇险抢攻。他原想一刀架开金环剑后,先稳住败势,再抢机失,这一切迫得他不得不先避剑势了。   只见他猛吸一口气,把挺跃之势,突然收住,随着陶玉疾沉的剑锋,仰卧地上,待背脊贴地,骤然向右边滚开三尺,让开了陶玉一着杀手。   这当儿,环伺四周的八个灰衣僧人,有四个急抢过来,想合击陶玉,却被梦寰。霞琳两支剑阻挡住冲不过去。   那红衣和尚连被陶玉两剑迫袭,早已激起无名之火,不等陶玉再次出手抢攻,已断喝一声,手中戒刀舞起一问银盘似的光圈,猛攻过来。他含忿还攻,尽展所学,戒刀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狠辣,刹那间刀花如雪,光化瑞气,连攻十二招。   陶玉金环剑展开迅猛的招术和红衣僧人抢攻。剑光如浪,金环交鸣,这是一场生死决于瞬息的罕见搏斗,不大功夫,已对拆百招以上。   原本分守在四周的和尚,见梦寰和霞琳双剑绵密,力敌四僧毫无败象,一声大喊,合围而上。八个和尚,把梦寰和霞琳围在中间,杖劈刀扫,急如骤雨。   激战二十合后,沈姑娘已逐渐感到后力不继,手中宝剑慢慢地缓了下来,杨梦寰和霞琳原是背靠背的站着拒敌群僧,双剑相互策应救助。霞琳剑势一缓,梦寰立时感到了情势不对,长剑突施一招,“杏花春雨”,剑化万点银星撒下。这一招威力奇猛,招数绝妙,群僧只觉剑风似轮,无法招架,当前四个和尚,全被迫得向后一退。   梦寰借机转身,长剑又一招“八方风雨”,把围攻霞琳的四个和尚,直逼出去。他用这两招剑势,都是分光剑法中追魂十二剑招内,最为精妙的二招,的确是凌厉无伦,八个和尚都被他迫退到四尺以外。   杨梦寰两招绝学,迫退了围攻的八个和尚,转眼看霞琳时,只见她横着宝剑微笑,似是对梦寰迫退敌人的剑招,异常赞赏。梦寰心中暗道:这孩子有时候简直胆大得莫名其妙,强敌环攻,生死一发,她竟若丝毫不觉一般。   这当儿,那身着红色僧衣的和尚,已和陶玉打到生死关头,双方都展开迅猛无伦的招术,抢制先机,戒刀如雪花飘舞,卷风生寒,金环剑似电掣虹飞,游龙穿空,陶玉左手扣着的一把毒针,就没有打出的机会。   梦寰看那红衣僧人手中戒刀,快中有稳,着着抢攻,似已抢了主动,陶玉眼下虽无败像,但再缠斗下去,很难讨得了好。正想出手相助,突闻陶玉一声尖喝,金环剑骤然一变,金环一阵连响,剑化寒飙掠空,刹那间剑气漫天,寒光飞绕,眨眨眼连攻八剑。   这八剑凌厉如裂岸怒涛;那红衣和尚果然是招架不住,被迫退了七八尺远,陶玉趁势又打出左手扣的一把毒针,十几条银线电射袭去。   这一下只看得杨梦寰暗里叫好,心想:人称海天一叟李沧澜为近代江湖怪杰,看来当真是身怀绝学。陶玉这几招狠攻,快速精微,不输昆仑追魂十二剑招,迫得敌人还手无力时,再打出一把毒针,当得起手辣心狠,红衣和尚武功再高,恐怕也要伤在毒针下面。   梦寰心念未息,战圈情势又变,只听那红衣和尚一声虎吼。左手袍袖舞动,毒针尽被击落,振臂腾起,凌空下击,一个高大身躯,灵如掠波燕剪,一落之势,连攻三刀。   这三刀,直把金环二郎迫得手忙脚乱,险像环生。杨梦寰心头一惊,顾不得再管霞琳,挥剑一跃“龙形一式”连人带剑,猛扑过去。   人还未到,长剑已变招“万蜂出巢”,这一招是追魂十二剑中最精奥的一记绝学,但见剑尖颤动,如一蓬银雨洒下,凉风扑面,耀眼生花。   红衣和尚百忙中举刀一封,梦寰长剑却贴着他的戒刀,借势滑下,和尚急收戒刀向后跃退,但仍是晚了一步,握刀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已被梦寰剑锋削掉。   红衣和尚也实在够狠,两个指头被削,手中戒刀仍然握着,陶玉哼了一声,抖腕飞出一只金环,和尚在巨疼之下,一个失神,金环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倒刺,带走他半问耳朵。   紧跟着金环二郎又一个虎扑而上,刷!刷!刷!又攻三剑。   红衣和尚连受创伤,暴怒已极,架开陶玉三剑之后,忍痛还攻,刀走险招,形同拚命。   梦寰救了陶玉后,转头看霞琳又被八个和尚困住,几个和尚大概都没有存着什么好心,不救同伴危难,却集中对付霞琳,小姑娘剑招得昆仑真传,无奈人娇刀小,八人围击,四面受敌,这就迫得她无法施展纵跃的工夫,以巧制胜,舍长取短,那哪能不陷入危境,一支剑左封右架,只累得香汗淋漓。   梦寰看在眼里,越想越火,怒喝一声,仗剑冲入,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在禅杖戒刀中闪来闪去,人如飘风,形似魔影,左“一剑,右一剑,一会工夫,八个和尚,全被他刺伤剑下,栽倒地上,呻吟惨号,不绝于耳。   陶玉仍在和那红衣和尚作生死拼搏,杨梦寰才救助了陶玉一次,已觉出他心中不快,这时,不便再出手帮忙,拉着霞琳,横剑观战。   突然几声枭鸣般的哨鬼啸声传来,而且听来距离很近。梦寰料想必是敌人援手赶来,心中甚感焦急,只是不便招呼陶玉停手逃走。   金环二郎似乎也警觉到敌人又有援手赶来,疾攻三剑,猛地跃退。红衣和尚一停手,才发觉同来八僧,全都负了伤,卧在地上呻吟。八僧武功虽然不高,便比起一般江湖武师并不逊色,以梦寰、陶玉和他动手的几招而论,八僧合力纵然困人不住,但这片刻工夫,也不能说尽都伤人剑下,他哪里知道梦寰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后,八僧根本就没法子看清他飘忽的身形,招架无从,只有等着受梦寰剑刺。红衣和尚见此情景,不觉一呆,就在他一呆刹那,陶玉两手齐扬,双腕上三只金环两先一后飞出,和尚瞥见金环挟风袭到,赶紧一收心神,举刀封架。哪知陶玉这次所用手法,极为奇妙难测,和尚举刀迎击先到两环,不料戒刀刚刚举起,后出一环骤然加快,抢先打到,正好趁空而入,金光一闪,已到面门,和尚再想躲,哪里还能够,只觉一阵凉风扑脸,奇痛刺骨,金环已深入脸上一寸多深,热血如泉,右眼爆出,疼得他一声惨叫,晕倒地上。金环二郎却一个急跃,凌空落下,尖笑声中,金环剑探臂一扫,霜锋过处,和尚被拦腰斩成两段。   陶玉腰斩了那红衣和尚后,回头望着梦寰和霞琳一笑,捡起四只金环,仰脸一声轻啸,招来赤云追风驹,笑道:“我们快些走吧!敌人援手马上就要到了。”说完,把缓绳交到霞琳手中,自己却当先向东跃去。   梦寰略一怔神,陶玉已到了十余丈外,只得低声对霞琳道:“你不是很困倦吗?你就骑马走吧。我得陪着陶玉走路。”   霞琳摇着头,道:“你们都跑路,我也不要骑马。”   梦寰看陶玉已是不见,心中甚感焦急,无暇再作多想,伸手抱起霞琳,纵上马背,放辔向前追去。   那赤去追风驹奇快无比,不到两里路,已追上陶玉,霞琳腾身飞落到陶玉身边,还未及开口说话,金环二郎已停住步回头笑道:“我要不抽身就跑,你们必然要有一番谦辞,对吗?”   梦寰吃陶玉一句活封住了嘴,想好的话反而说不出了,过了半晌,才笑道:“陶兄,你这样对我们,真令我杨梦寰没法子报答了。”   陶玉淡淡一笑,俏目掠着马上的沈霞琳一扫而过,答道:“报答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留给你一个人骑的。”   梦寰知他天性冷热无常,随口一句话,未必有心,也就没有在意。   霞琳看梦寰和陶玉站着讲话,也跳下马背,走近两人,望着陶玉笑道:“你的马当真好,快得像飞一样。”   陶玉做然一笑,道:“可惜这赤云追风驹,我已答应送给我师妹了!要不然就送给你骑。”   霞琳笑道:“那你师妹一定是很漂亮了?”   陶玉微微一叹,转脸问梦寰道:“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梦寰道:“咱们已无再留祁连山中必要,不如早些归去吧!”   陶玉追着问道:“你们回江西,还是到昆仑山去?”   梦寰沉吟一阵,道:“我离开江西时,我三师叔还留在饶州客栈,不过,我想她找不到我时,很可能先回昆仑山去;所以,找想先回昆仑去看看,顺便拜见我们掌门师叔。”   陶玉突然放声笑道:“要是我们出不了祁连山呢?”   梦寰听得一怔,道:“怎么?难道我们逃不过大觉寺和尚的伏桩监视。”   金环二郎点点头道:“我没有和刚才那红衣和尚动手之前心里实在没有把大觉寺的和尚放在眼里,虽然在大湖山青风寺时,我已领受过一明掸师雄浑的掌力,那时我心里还想着大觉寺和尚,能和一明禅师功力相若的人,也不过三五个长老而已,我们只要躲开他们三五个人就行,但刚才和那红衣和尚一场激战后,使我对大觉寺中和尚,又有了新的估计。那一明禅师当真是没有骗你,大觉寺中和尚,不但高手如云,而且刀法招术,确实自成一派,和一般江湖武师大不相同。不瞒杨兄,家师精通武林中各门各派武功,小弟虽然只学得家师武学十之一二,但只要和人动个三招五式,对方施用手法来路,大概都可以看得出来!那就不难抢制先机,制敌于死,可是那红衣和尚施用的刀法,小弟却是认它不出,因此才有百合以上的生死拼搏。而那红衣和尚,看上去不过是大觉寺中一个当值捧香的弟子而已,像他那样武功的人,大觉寺中不知道有多少,以此推断,那座和尚庙里,当真是有着不少极为难缠的老和尚哩。”   陶玉说到这里,顿一顿,继续说道:“不过,刚才杨兄出手几剑,威势之大,为小弟生平所仅见,那恐怕是你们昆仑派中的密传绝学了。   那追魂十二剑,本是昆仑派中最为精奇的剑术绝学,除了当选的下一代掌门之外,不传其他弟子,就是当选掌门,也得经昆仑三子会商同意,告祭了祖师神像,才能传授。所以,武林道上,大都不知道昆仑派分光剑法中,还有这十二招奇妙剑式。一阳子寻取那《归元秘复》,冒着身受派规制裁之险,破例地传给了梦寰,准备自己万一在寻找《归元秘窟》时殉难,使昆仑派绝技继承有人。   刚才梦寰为救霞琳和陶玉之危,连用了追魂十二剑中的三招绝学,使陶玉心中大为震惊。   梦寰不敢泄露派中秘学,无法为金环二郎解说,只有含含糊糊地支吾过去。   陶玉看梦寰隐技自珍,心中甚感不快,口虽未再追问,脸色已然不悦。   偏巧天真的沈姑娘,却追着问道:“寰哥哥,你刚才打退那几个坏蛋和尚的剑招,真是好看极了,等你有工夫时,把那几招教给我好吗?我学会了,就不怕那些坏蛋欺侮我了。”   深注梦寰,脸带微笑,眼神中流射出无限期望。   梦寰被问得大感尴尬,知她无心,允否两难,只好别过头去,装着没有听见。   那晓得这一来,却刺伤沈姑娘一寸天真芳心,眨眨大眼睛,滚下两行泪水,慢慢地走到梦寰身边,幽幽问道:“寰哥哥,你心里恼我了?”   梦寰摇摇头,霞琳又黯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转过脸去,不要理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   梦寰未来及回答,陡闻一声清啸响起。蹄起自五丈开外,但眨眼间已近三人,一团劲风,扑向霞琳。杨梦寰回身一掌“云龙喷雾”直击过去。   这一招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记绝招之一,杨梦寰又是全力打出,威势极其强猛,那知来人武功,更是不凡,左掌“移山填海”硬接梦寰一击,右字已搭在霞琳肩上。   两掌力道一接,梦寰被震退三步,一阵耳呜眼花,几乎收势不住。   站在一侧的金环二郎,在梦寰回击一招之际,已拔剑在手,金环剑施出李沧澜密授三绝招“海市蜃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剑聚一圈银虹,挟着金环挣呜,猛攻过去。   同时杨梦寰也拔剑在手,一招“穿云摘月”指向来人咐喉。   来人是一个身着黄袍的和尚,看陶玉剑势奇猛,再加上梦寰助攻一招,逼得他不得不暂让犀锋,他本想活把霞琳捉去,但这一来,已难如愿,只好变抓为推,掌心内劲外吐,把沈霞琳一个娇躯震飞到一丈开外,人却疾退两步,让开了陶玉和梦寰两剑猛攻。   梦寰看和尚下了毒手,沈霞琳生死难卜,登时热血沸腾,怒火高烧,大声喊道:“陶兄请照顾下我师妹伤势,野和尚有我对付。”他口里说着话,手中长剑也随同展开了分光剑法,只见精芒如电,寒光交掣,一味进击猛攻。   那黄衣和尚却凭藉一双肉掌,力斗梦寰长剑,双掌起处,必有一股潜力随势而出,逼开梦寰长剑。   杨梦寰和人一交上手,已觉出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来太多,五合后就把追魂十二剑招混入分光剑法中施用,每遇险象时施用一招,必能把和尚迫退,解了危难。   黄衣和尚看梦寰剑法虽然迅猛,但功力火候,还嫌不够,自己一套伏虎掌法,足可对付得了。只是他那剑法中夹杂着一些精微剑式,威力不可思议,每当他逼开梦寰长剑,要下辣手时,梦寰必有一式奇招攻出,把自己逼退,两入缠斗十几合,仍打个不败之局。   再说陶玉扶起霞琳,只见她粉面惨白,双目微闭,看样子受伤不轻,立时探手入怀,取出一粒九转保命丹,放人霞琳口中,曲下一条膝,把她轻揽怀中,时而转脸看梦寰和那黄衣和尚拚斗,时而望着怀中玉人出神。   突然又从夜幕中传来了几声长啸,金环二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看那黄衣和尚功力,要比杨梦寰深厚许多,杨梦寰所以不败,全仗那些精奇剑招拒敌,长久下去,梦寰剑势被人摸熟后,势必要伤在那黄衣和尚手中,此刻,敌人援手又到,杨梦寰当是必死无疑,他一死,这娇美无匹的沈霞琳,除了我陶玉之外,谁还能配得上她?   他本在偷着看学梦寰剑招,想到娇美绝伦的沈姑娘,剑招也不看了,抱起霞琳,纵身上马,一抖辔绳,赤云追风驹放蹄向前跑去。   杨梦寰一面力斗黄衣僧,一面又担心着霞琳的伤势安危,不能贯注全神迎敌,及闻敌人援手赶来的啸声之后,心中更是焦虑,疾施追魂+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蚊”、“朔风狂啸”、“雾敛云收”三剑回环出手,直若风雷并发,把那黄衣和尚逼退了六七尺远,趁机回头,见陶玉带着沈霞琳纵马而去,两人既走,后顾无扰,赤云追风驹奇快脚程,必能摆脱敌人。陶玉必会善待霞琳,心头一宽,斗志大增,振剑抢攻,剑化,“万蜂出巢”,这一招凌厉无论的昆仑绝学,威势之大,实在惊人,但见寒光耀目中,化成一天银星洒下。   那黄衣和尚受梦寰连环三招迫退后,心中已大感惊异,不敢再存轻敌之念,双手同时入怀,右手取出一面铜钹,左手摸出一只铁笔,和尚刚刚把铜钹。铁笔取在手中,梦寰长剑已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   黄衣和尚看梦寰这一剑猛攻,更是奇幻难测,直若千百只长剑,由四面八方攻到,简直使人无从招架,心头一震,铜钦铁笔同展绝学,钹化一问金色光幕,护住身子,笔施,“凤凰点头”,出手反击。   但闻得几声金铁挣鸣,铜钹连封梦寰三剑快刺,就在这闪电的刹那,和尚铁笔已逼到梦寰胸前“玄机”要穴。   杨梦寰看和尚铜钹迅化一片绕身光幕,竟把自己一招,“万蜂出巢”的绝学封住,同时左手铁笔又能抵御反击,心头也是一寒,疾退三尺,长剑又变一招,“云雾金光”架开和尚铁笔。   两个人这几招精妙绝伦的快封急打,彼此都为对方的技业震惊,蓄势相对,谁也不再抢先出手。   梦寰心知这一刻平静,片接着就是一场更为凶狠的拼搏,敌刀援手即可赶到,时间一长,对自己更是不利。一咬牙,挥剑抢攻。这一战是他生死所系,一出手全力求胜,展开昆仑绝学追魂十二剑,招招指向要害,着着猛攻追进。他想要在敌人援手未到之前,先把这黄衣和尚制服剑下。   但这黄衣和尚,是大觉寺中第二代弟子十八高手之一,号称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伏虎罗汉元觉。铜钹。铁笔招术自成,封架,还击,各尽妙用,铜铰撤身,铁笔攻敌,每一招一式,无不甩得恰到好处,杨梦寰施出追魂十二剑招,也只能暂时把人家困入一圈银虹之中,却是无法伤得和尚。   缠斗大约有一刻工夫,和尚们援手已至,元觉一见救应赶到,顿感精神一振,铜钱疾舞,一问金光护身,铁笔吐、吞、点、打、猛攻三招。   这三招迅快如电,杨梦寰不得不先求自保,抽剑封架铁笔时,元觉却借势跃退出八尺开外。   杨梦寰收住剑势,看四周已多了四个和尚,而且都穿着黄色僧袍,他还未看清敌势,元觉已高声叫道:“这小子剑招怪异扎手得很。大家亮兵刃围他,不要让他闯了出去!”   四个和尚同时探手入怀,每人取出一只铁笔,一面铜钹,堵四方,把梦寰围在中间,元觉铁笔起处,当先攻了一招。   梦寰挥剑架开铁笔,还攻二剑,逼退元觉,就这一瞬工夫,四个和尚已把合围的圈子,缩成了一丈方圆,铜钹护胸,铁笔待敌。   处此情景,杨梦寰反而沉住了气,仰脸一声大笑,长剑抖起一朵斗大的剑花,寒光闪动,直刺元觉。   元觉铜钹封剑,铁笔还一招“云龙抖甲”,梦寰侧身避让长剑疾转,“倒撒金钱”反刺背后。他这时处在强敌环伺之下,每出手一剑都用追魂十二剑中招数,可以说招招杀手,着着狠辣。   无奈这五个黄衣僧人,都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之选,个个身负绝艺。梦寰反剑疾攻,出手极为凌厉,那知敌人早已蓄势戒备,铜钹起处,狰然一声,架开长剑,火星迸飞中,铁笔“寒花吐蕊”,已直逼向梦寰背后“脊心穴”。   杨梦寰长剑被封,立自惊觉,不及收剑,纵身向前一跃,身还未落,迎面寒光如电,当前的黄衣僧人铁笔已迫近胸前。   梦寰匆忙中左手疾施一招“赤手搏龙”,五指斜出,搭向敌人手腕。同时吸气下沉,硬把跃起的身子稳住,饶是如此,和尚铁锋笔尖,仍是划破了梦寰胸前衣服,如非梦寰一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和尚握笔左腕,这一笔就要杨梦寰当场送命。   虽是如此,那和尚可也吃亏不小,梦寰在极险中奇招突出,扣住左腕脉门,和尚顿觉血脉受阻,半身全麻,五指一松,铁笔立时脱手。   另外四个和尚似是想不到梦寰拳剑擒拿样样都绝,这一招“赤手搏龙”高明得使他们同时一呆。   待他们要出手抢救时,杨梦寰已缓过了手,长剑顶住被擒和尚前胸,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哪个动手?我先杀了你们同伴。”   这一来,四个和尚果然都停住手,不敢逼攻,横笔阻路,把梦寰围在中间。   大觉寺十八罗汉,全以元字排名,十八人平日相处极洽,四人生怕梦寰真下毒手,慢慢地都退后两丈左右,但仍分站四面堵住去路。   伏虎罗汉元觉,冷冷说道:“你既然进了祁连山,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不过今晚上我们饶你一次,你快些放手走吧!”   梦寰心知当前五个黄衣僧人,无一不是劲敌,纵然杀死一个,也难闯得出去。刚才一招擒敌,只能算险中取巧,人如早有戒备,决难得心应手,不如借此脱围,倒是不失上策,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放他不难,但我还有事请教!”   元觉冷笑一声,道:“你先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办到!”   梦寰道:“我问你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五位师父,可都是大觉寺来的高人吗?”   元觉答道:“不错。”   梦寰笑道:“五位大师父一色黄袍,又都使用铜钹铁笔,请教法号怎么称呼?”   元觉冷冷答道:“料你也出不了祁连山,告诉你未尝不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全都施用铜钹铁笔,一色黄衣僧袍。”   梦寰听得心头一震,暗道:这么说起来,这几个黄衣和尚也不过是几个护法弟子而已,那寺中方丈。监事之流,武功当是更高,无怪一明禅师再三告诫我,不让我涉险西来,看来果是不假。   他原本还想探询一下师父和澄因大师行踪,但又想到一语错出,即可能为昆仑派树下强敌,随把欲问的话,又咽回肚中,装着若无其事般,淡淡一笑,松了扣着和尚的一只左腕,转身缓步而去。   五个黄衣僧人,果然都格守着不迫梦寰的诺言,并肩站着,看梦寰从从容容地走去。   翻过一座山峰后,梦寰才加快脚步,一阵急走,足足有六七里路,夜色中群峰耸立,松涛如海,陶玉和霞琳,早已走得踪影不见。   杨梦寰仁立一座积满冰雪的峰顶上,心中暗暗发愁,这千百里绵延无寻的辽阔山势,要想寻得霞琳陶玉,何异如大海捞针一般,越想越觉得行止难决,仰望着耿耿星河,不禁愁虑满怀。   不知道过了有多少时间,才觉着手足都已冻僵,峰顶上砭骨寒风。一阵比一阵凛烈,他活动了一下手足,慢慢地下了山峰沿着一道山谷,茫然地信步走着。   他连经两场惊险剧烈的搏斗,早已困倦难支,再加上情怀惘惘,不知不觉地停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熟过去。   忽然一阵悠悠萧萧声,把酣睡中的梦寰惊醒过来,睁开眼看,太阳已爬过峰顶,柔和的金色光芒,逐走夜幕,照射在谷中,映着峰上积雪,草上露珠,闪着耀眼的光辉。   梦寰坐起揉揉眼睛,陡的感觉到一阵寒意,不自主打了两个冷颤。心中大惊,暗道:杨梦寰啊!杨梦寰!这当儿可是千万闹不得病,心念一动,赶紧闭目运行内功。   他昨夜在剧战之后,站在峰顶受那奇冽寒风吹了许久,又在山谷露宿半夜,纵是内外兼修之人,也是当受不起,何况杨梦寰事先又未先运功力抵御寒气,早已被风寒侵入体内,待他醒来警觉,已是病魔深植了。   他行运一阵内功后,身体仍觉着有些不适,但仗一身功力,病势一下子很难发作,只微微感到有点头痛,勉强站起来,想赶着去寻霞琳、陶玉。   突然,那停了的萧声,又重新响起,柔韵袅袅,荡空飘来。这声音听去不大,但人耳却清晰异常,初闻音韵,只觉柔媚婉转,甚是动听,但越听越觉不对,那一缕萧音,有如深闺怨女婉歌,昆仑孤凤哀鸣,声声扣人心弦,杨梦寰心头一震,觉出不对,已然过迟,心神被幽幽之声所扣,一时间六神无主,幻像随生,眼前境界一变,只见娟表姊满脸泪痕,含愁深闺,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一面低语轻诉,责骂梦寰负义忘情,只急得梦寰泪水若泉,百般宛求。   倏忽间,萧声顿停,幽象消逝,待梦寰清醒过来,觉着眼中热泪仍在夺眶而出,胸前衣服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心中余痛未复,萧声重复再起,这次萧声大异,关关百转,琴琴和鸣,梦寰只觉得心不由主,渐渐神魂飘荡,急忙静坐运力,行起调息吐纳之法。无奈萧声袅袅绕耳不绝,片刻工夫,梦寰已自禁受不住,头上汗水如雨,几乎要随那萧声起舞,幸好,正当那危急当儿,突闻得几声长啸响起,和那萧声,遥遥相应,一阵工夫,俱都停住。   但这一折腾杨梦寰已是苦难当受,站起来走几步又栽倒地上。   刚才那特异萧声中,吹出的曲调,有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杨梦寰以本身修为内功,去抵御那幽幽萧音中的魔力诱惑,虽然那萧声在杨梦寰无法忍受时,倏然停住,但已耗去了杨梦寰全身真力,这比他经过一场凶狠的拼搏还要历害。栽倒后只觉着四肢无力,全身酸麻,好像从一场濒临死亡边缘的大病中初愈一样,侵入他体内的风寒,却借势发作起来。      第十一回 玉箫仙子     当梦寰挣扎着再起来时,突然觉得身上已发起高烧,头疼欲裂,勉强走了几丈路,不自主又坐下来。   他试行运气,可是四肢关节要穴,都已不能由心主宰,丹田真气,上达至胸,即留滞不动,连连试行数次,都是徒劳无功,这时,他意识自己真的病了,而且这病来得异常凶猛。心念目动,真气随散,顿觉全身一阵寒意由毛孔中透发出来,连坐着都觉得费力,他不得不向病魔服输了,缓缓地仰卧地上。   这时,他神智还很清楚,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四周山峰上的积雪,苍翠的巨松,盛开的野花,幽谷是这样寂静,世界是这样美丽,但他已失去了生命的信心,别说身处敌人势力范围之下,随时有被敌人杀死的可能;就是敌人搜寻不到这条山谷中,像这样人迹罕到的地方,一个病人,除了坐以待毙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何况,还有虎、豹之类的猛兽,经常出没,即是一只饿狼,杨梦寰也没有抵御的能力了。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鸟鸣,划破了山谷的沉寂,梦寰猛地醒来,随眼望去,只见一只奇大的怪鸟,低掠飞过。怪乌形状如鹰,但比鹰要大上十倍,两翼开张,足有七八尺大小。   梦寰心中蓦然一动,暗道:怪鸟这样硕大威猛,形像非鹏非鸾,可能就是霞琳西来时所乘大觉寺中养的怪鸟了。   梦寰追随一阳子学艺十二年,不但尽得昆仑派中武学,而且还读了一肚子书,不过他读的书不尽是五经四书之类,而包括了儒、释、道,样样都有,他虽然没有见过那种硕大的怪鸟,但略一沉思,就想到那可能是属于鹏类的一种猛禽。   正当心念转动当儿,那怪鸟突然又折反身来,急掠而过,去势较来势尤其快速。   这怪鸟突然折反回飞,又触动杨梦寰一个意念,暗忖道:这大鹏要是大觉寺和尚养的,用他们搜寻敌踪,咽是不错,心念及此,忽又忆起昨夜力斗群僧时,那自称伏虎罗汉元觉说的几句话来,他说:“料你们也逃不出祁连山中,如果他们利用这大鹏追寻敌踪,那当真是难以逃避。”挣扎欲起,立觉全身痛楚难当,心头一凉,又颓然躺下,长长叹息一声,索性闭上眼睛,静以待变。太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吃力地取下背上长剑,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他已不再去用心思索,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不管是被敌人杀死,或是让虎、豹吃掉,病魔剥夺了他抵抗的能力和生命的希望,他安静得没有一点畏俱,同时不愿再去回忆,只是领受那唯一能给他温暖的阳光,不大功夫,又自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少时间,突然一声沉喝,把他由酣梦中惊醒过来,睁眼看去,三个身着黄袍的和尚,并肩站在距他五尺左右的地方,中间那黄袍僧人,正是伏虎罗汉元觉。   元觉脸上挂着一份冷冷的笑意,看梦寰睁开眼睛后,才傲然问道:“进了祁连山青云岩百里以内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我们再斗三百回合,看你能不能闯得过去”。   梦寰淡淡一笑,道:“我病势沉重,哪还有力气和你们动手,杀割活捉,我都认命,你们请动手吧!”说罢,又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神情十分安祥,毫无恐惧之感。元觉冷笑一声,铜铁护面,慢慢地移近梦寰,看他脸上红晕似火,却似有病一般,蹲下身子,左手摸摸梦寰额角,确是高烧烫手,知他所言非假,沉吟一阵笑道:“我们要杀一个有病的人,自然是举手之劳,不过你这样死了也不会甘心,再说你昨夜作为,还不失英雄本色,现在我们破例的把你送到大觉寺去,交给掌门方丈发落,生死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梦寰睁开眼睛笑道:“生死的事,算不了什么,我杨梦寰还不会放在心上……”   一语未毕,骤闻一个甜脆的女人声音接道:“生死是人间大事,你这人真奇怪,怎么竟不放在心上!”   三个和尚同时吃了一惊,转身望去,不知何时,几人身后己多了一个黑衣妇人。   这女人装束诡异,脸上也蒙着一片黑纱,长垂数尺,全身除了两只白嫩的手外,再也看不到一点其他颜色,但身材却异常玲珑娇小,右手横握着一枝玉萧,站在大阳光下,真似一个黑色魔影,山风吹得她黑衣和蒙面纱飘动着,愈使人望而生恐怖之感。   元觉疾退三步,左手摸出铁笔,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再要装模作样地吓人,当心我们要动手了!”   黑衣妇人扬了扬手中玉萧,由那长垂数尺的蒙面黑纱中,发出来一阵甜脆动人的娇笑,道:“你们三个扫地捧香的和尚,也配问我的姓名吗?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回去,我看在几个老和尚的面上,饶你们这一次……”说到这里,声音突然由缓和变成严厉,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再多说一句废话,当心我要你们由罗汉变成怨鬼。”   这女人几句话口气好大,元觉和另外二僧,一时间倒被她唬个晕头转向,过了半响,元觉才问道:“这么说,姑娘是本寺方丈、监寺们的熟人了,请姑娘随便列举一位法号职掌,也让我们回寺去有个交代。”   黑衣妇人似已不耐,身子一晃,曲膝跨足,陡然间已欺到三个和尚身侧,玉萧左扫右打,眨眼问,攻了三僧每人一招。   这三招快速绝伦,三个和尚虽然早都有了准备,仍被迫得向后退避了六七尺远,那黑衣妇人出手如电,一招攻势中似有几个变化,若打若点,似劈似扫,使人有一种封架全难的感觉。   三个和尚各试一招,已然觉出对方招术奇幻难测,不觉全都一怔,元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立时间道:“看姑娘这身装束,芳驾可是玉萧仙子吗?”   黑衣妇人笑道:“不错,你们三个如果知道厉害,那就赶快回去,只要你们提起我来,想几个老和尚还不至于骂你们没用。”   元觉一听,来人果是玉萧仙子,心里登时冒上来一股寒意,这个神龙般隐现无常的女魔头,三年前已到过青云岩大觉寺一次,为硬讨一粒雪参果,和大觉寺的和尚们动上了手。她单人匹马凭手中一只玉萧,把大觉寺扰了个天翻地覆,当时大寺三个长老,正在闭关期间,八个一代弟子,三个行脚未归,一个被逐出门墙(即一明禅师),四个一代弟子,和二代远字排名的弟子,大都出手,但仍被她取了一粒雪参果冲出了群僧围截,因此玉萧仙子的名头,在大觉寺中已非陌生。当时元觉本不在寺中,但他归寺后,却听得同门中谈起过那次惊险激烈的拼搏,因此,元觉一看黑衣妇那身奇异的装束,颇似同门口中所说,三年前大闹青云岩的玉萧仙子,随口一问,果然不错。   这玉萧仙子三年前大闹青云岩时,力斗一代弟子四人尚占上风,元觉和另外两僧,自知非其敌手,但又不愿就此退走,略一犹豫,玉萧仙子已是不耐,娇叱一声,纵身而上,玉萧左扫右打,瞬息间连攻十几招。   这十几招,招招奇幻莫测,三僧一齐出手,钹封笔架,仍闹得手忙脚乱,退避八九尺远,才算让了开去。   元觉等接架了玉萧仙子这一阵快攻后,强弱之势,已极明显,三个和尚心里都很明白,再不见机撤走,想生还相当渺茫,一语不发,转头就跑。   玉萧仙子望着三个和尚狼狈去远,格格大笑起来,声音虽很娇脆,只是发自那长垂蒙面黑纱之中,却使人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躺在一侧的杨梦寰,心里不自觉生出一种寒意,暗自忖道:这女人赶跑了三个和尚,却不知如何来收拾我这病人,看来今番是凶多吉少了。   直待那三僧身形消失之后,玉萧仙子才转过身子缓缓走到梦寰身边,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和大觉寺的和尚结了梁子?”声音甚是柔和,似乎毫无恶意。   梦寰隔着那蒙面黑纱望去,隐隐见对方樱唇微启,脸上似乎带着笑意,胆气一壮,答道:“晚辈杨梦寰,是昆仑派门下的弟子,为追寻一位朋友,深入祁连山来,遇上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合,动手结敌,刚才他们追我至此,幸得老前辈仗义出手,救我一命。”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什么老前辈不老辈的,叫得难听至极。”说着话,人却蹲在地上,伸手摸摸梦寰额角,只觉滚热烫手,随又接着问道:“你好像病得不轻?”   梦寰苦笑一下,答道:“昨晚我和刚才那几个和尚打了半夜,困倦难支,露宿半宵,不小心受了凉啦。”   玉萧仙子站起身子笑道:“那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梦寰心中暗想:我死在此地,原不要紧,只是霞琳安危未知?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绝生机。当下便答道:   “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请赐示,也好待晚辈斟酌斟酌。”   玉萧仙子笑道:“我这几年来,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也遇上过不少奄奄待憋的人,可是我却从来没有伸手救过。”   梦寰听得心头一震,暗道:最狠妇人心,果是不错。   只听玉萧仙子继续说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料他们也教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徒弟,你只答应今后跟着我走,我不但替你医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领也倾囊相授,十年之后,保证你可称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么拜师大礼,只要你答应就行。”   梦寰摇摇头,道:“背叛师门,武林大忌,我杨梦寰还不屑为得。”   玉萧仙子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想死了?”梦寰道:“生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还不放在心上。”说罢,索性闭上眼睛,连看也不再看玉萧仙子一眼。   但听玉萧仙子一阵格格娇笑道:“你这个人就快要死了,还是这般强嘴,我偏要把你医好,不要你趁心如愿地死去。”说完话,探臂抱起梦寰,施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功,翻山急奔。   梦寰病势正重,四肢软麻,那还有力挣扎,只得任其挟持着,向前跑去。   玉萧仙子翻越几座峰岭后,在一个山角下面,放慢脚步,挟着梦寰登上一段峭壁,走进一片突岩下面。   两边都是插天高峰,这突岩却生在双峰之间,好像是人工借着那天然形势,搭成的石帐一般,深有丈余,下临绝壑,形势异常险要。   玉萧仙子放下梦寰后,慢慢地取下蒙面黑纱,现露出本来面目,笑对梦寰说道:   “你现在还愿不愿跟着我走?”   杨梦寰转脸看去,只见她肤白如雪,樱唇喷火,黛眉如画,星目欲流,衬着嘴角间荡起的盈盈媚笑,娇媚之态,逼得人不敢多看。杨梦寰看两眼,不自主别过头去。   玉萧仙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梦寰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时,我到大觉寺去给你偷一粒雪参果吃,那雪参果是天地间无上奇品,一粒百病可除,看你现在情势,病得在很重,不用雪参果治疗,恐怕三两个月内也难复元。”   梦寰看她一时间态度大变,心中甚感不安,观察这女人行事性格,和陶玉有很多相似之处,冷热无常,颇难捉摸。   处此情景,杨梦寰也只有暂时任她摆布,吞下定神丹,闭上眼假装睡去,过了一阵,竟然真的睡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梦寰被一阵口渴急醒,睁眼看时,夭色已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满了一种异常柔和的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专门去为他弄的。   这时,玉萧仙子也不知哪里去了,这断崖突岩下面,只余下梦寰自己,他病中醒来,口渴难耐,忍不住低喊了两声要水。   可是,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悬崖中的突岩下,玉萧仙子走了,有谁去理他呢?他梦呓似的、幽沉地叫着口喝,一声接着一声不断,而且声音也愈来愈大,从突岩飘出去,挟在山风中,飘到很远的地方。   但闻得山风松涛,一阵接着一阵而来,间有停歇时,静得使梦寰听到了自己鼻息声音,他连叫数声,却是不闻回应。   这夜,大概是一个浓云密布的晚上,梦寰转脸向突岩看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偶然,一片红光闪过,但转瞬就消逝了,再看却又不见。   梦寰口渴愈来愈难忍耐,头上的热度,也逐渐增高。他神志似在半迷半醒状态,不停地叫着要水。   突然,奇迹发生了,一只滑腻的手,把他轻轻地揽入怀中,冰冷的水壶放到他唇边。   他喝下半壶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转转脸,看那喂他水喝的人,正是玉萧仙子。   这当儿,她已取下了蒙在面上的黑纱,一个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会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只听得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的病势,相当沉重,看样子,不用大觉寺的雪参果疗治,恐怕没法子好转。可是大觉寺的几个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盗取一粒雪参果,实在很难。”她这几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杨梦寰轻诉。   梦寰喝过那半壶水后,似乎是暂时清醒了,他摇摇头,笑道:“大觉寺和尚很多,你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那么多的人呢?”   玉萧仙子叹口气,道:“可是不用雪参果,恐怕你的病,很难好转!”   杨梦寰笑道:“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这样关心我呢?你不是从不愿伸手救人吗?”   玉萧仙子笑道:“你好象是很想死,对吗,我就是不让你死,怎么样?”   梦寰苦笑一下,闭上眼,想再睡去,然而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无睡意,只觉身上忽冷忽热,难受至极,虽极力忍耐,但仍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玉萧仙子内功精湛,黑夜视物犹如白昼,看梦寰勉力强忍痛苦,神情十分狼狈,初还冷眼旁观,渐渐的心中不忍起来。微微一叹,暗道:我半生来杀人无数,却是从未动过半点几怜悯之心,此刻,怎的会对一个病人,若有无限惜怜一般。她忖思良久,颇难自解。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摸着梦寰额角,柔声问道:“你现在心里可感到很难过吗?”   杨梦寰正值冷热交侵,大感烦躁当儿,一扬腕推开玉萧仙子一只手,喝道:“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   玉萧仙子听得怔了一怔,几十年来,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对过她,梦寰的蛮横,在她的心里却荡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很是微妙。这多年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个横行江湖的女魔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梦寰身边,而且举手之间,小心异常,生怕再碰到梦寰,惹发他的脾气。   她拔出背上玉萧,垂下头,贴在梦寰耳边,低声说道:“我替你吹只曲儿听听好吗?   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觉寺去,无论如何,也要偷得一粒雪参果,给你医病。”   梦寰转过脸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萧仙子却柔媚一笑,玉萧放在唇边,袅袅如缕地吹了起来,萧声如百啭黄鹂,娇啼乳莺,梦寰渐渐地听入了神,脸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痛。   玉萧仙子看梦寰倾耳细听,状至愉快,也越发吹得起劲,一缕清音,悠悠如静水游鱼,梦寰随着舒情萧声,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正当他似睡非睡当儿,突听得一声厉啸响起,玉萧仙子心头一震,停住萧声,低声对梦寰道:“你只管安心休养,不要害怕。”说完话,霍然跃起,正待窜出突岩,一阵飒然微风,来人已挡在突岩出口。玉萧仙子只怕惊了梦寰,不待对方出手,已自先发制人,纵身疾扑,玉萧仙子猛攻三招,想把来人逼下断崖。   可是来人武功奇高,且早已有备,手中两只虬龙棒,左封右挡,连架三招,人还站在原地未动。   玉萧仙子停手横掣,一声冷笑道:“亏你还掌着一派门户,怎么一点脸都不要。你再追我廿年,我还是一样不理你!”   来人哈哈一阵大笑道:“女人家讲话,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认,今天被我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咱们断断续续打了五六年啦,你要不理我,咱们还有得打……”话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望着突岩中卧病的梦寰,面泛杀机,暗运功力,准备碎起发难,一举击毙情敌。   玉萧仙子看他目露凶光,注定梦寰,已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冷冷说道:“这里地方狭小,要打咱们到下面山谷打去!”   来人阴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过。”说完,转过身子似欲下崖。   刚走一步,来人蓦然一个转身,一挫腰,闪电般向梦寰扑去。   玉萧仙子在来人翻身跃起时,已抢先出手,右手玉萧一招“横断巫山”连架带点,把他猛扑之势挡住,紧接着狠攻三招。   来人见玉萧仙子抢了先着,致使阴谋不逞,一时妒火高烧,暴怒已极。架开玉萧仙子三招后,一对虬龙棒,展开疾攻,但见双棒飞舞,玉萧吞吐,转瞬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四十招。   激战中,玉萧仙子蓦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们已交手过数十次,总是难分胜负,今天纵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险胜,但也无法在几百招内分出强弱,梦寰病势过重,急待雪参果疗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觉寺去,偷得雪参果回来,治好梦寰的病,再和他拼个死活不晚。   心念一动;立时急攻两招,逼开对方双棒,退一步笑道:“你今天当真要和我拼命的吗?”   来人怔了一怔,答道:“咱们五六年来打了几十次啦,我从没有一次存了和你拼命的心意。”   玉萧仙子格格媚笑道:“你这几年来,到处追着缠我,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呢?”   来人笑道:“这还用我再说吗?我已对你讲过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应和我结成夫妇,我就把崆峒派掌门人让给你当,咱们联起手来,必可称霸武林,打遍江湖。”   玉萧仙子嗔道:“谁稀罕去干你们崆峒派的劳什子掌门,我现下有一档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   来人仰脸大笑道:“我阴手一判申元通岂是怕事的人吗?就是龙潭虎穴,只要你说出来,我也去闯他一闯!”   玉萧仙子道:“我想你和我一起去大觉寺,偷他们一粒雪参果,你敢去吗?”   申元通听得一呆,迟疑了半响,答道:“我们崆峒派和大觉寺互不侵犯,再说大觉寺三个老和尚禅关已满,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   玉萧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阴手一判是个毫无胆气的人,你不敢去,难道我一个人不能去吗?”   申元通吃玉萧仙子一激,怒道:“谁说我不敢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要雪参果干什么用?”说完,两道眼神深注着梦寰,   玉萧仙子笑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粒雪参果来医病。”   申元通阴森森一笑,道:“什么兄弟不兄弟,不如干脆说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萧仙子听得脸上一热,正待发作,继而一想:凭自己一人力量,想偷雪参果,确实不易,为了要早把梦寰病势治好,强忍下一口气,笑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是我兄弟一点不错,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多说,帮不帮忙在你,你要再乱说,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见她说得认真,不觉信了一半;再者玉萧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并无淫荡声名,尤其玉萧仙子最后那句,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词之间,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荡,但仍抱着怀疑神态问道:“你有兄弟?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人说过?”   玉萧仙子故作薄怒,嗔道:“为什么要对你说?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申元通道:“不错,不错。”   玉萧仙子幽幽一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兄弟,要真的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梦寰躺的地方,离两人也就不过有七八尺远,听得玉萧仙子,说自己是她的兄弟,心中又气又急,要想挺身否认,又感力不从心。   只听阴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当得效劳,咱们现在就走如何?”   玉萧仙子回头走近梦寰身侧,深情款款他说:“兄弟,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姊姊去给你偷雪参果去。”说完,陡然转身,和申元通联袂飞出突岩,但见两个人影一闪而没,身法奇快无比。   突岩外,一阵阵呼啸山风,伴着卧病的梦寰,他经申元通和玉萧仙子一闹,刚才被玉萧仙子舒情萧声催出的睡意,完全消失,心中涌出万千感慨,他想起滞留饶州客栈的三师叔慧真子,不知是否已回到昆仑山去,还有师父和澄因大师,是不是已求得雪参果赶回饶州。沈霞琳虽然有陶玉照顾,但不知她伤势如何?……还有那朱白衣,奇情断弦,恩拯师叔,赐授奇技,寻救霞琳,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中……万千思绪,刹时间涌塞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越想越愁。   他呆想一阵,勉强爬起来,走了几步,只觉两腿一软,又坐到地上,生龙活虎的杨梦寰,已被病魔折磨得成了废人一般,他不禁暗自叹息几声。   蓦地里,几声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断断续续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来。   梦寰不能跃出突岩查看、心中暗自忖道:这几声大震,可能是金环二郎放那一把火,烧化了峰下积冰,使得峰上的积冰失去支撑力量,倒塌下来,否则就是峰顶的巨石滚落,也难有这等惊人威势。   几声大震过后不久,突然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哨,杨梦寰暗道:大觉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敌踪了。我此刻病势正重,若被他们发现了,势将束手就缚,立时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这时,山风已吹散天上不少乌云。间有云开之处,闪烁着颗颗繁星,只见星光黯淡,梦寰又值病中,元气不足,极尽目力。也只能略辨山势概貌。   陡然,一阵呼喝之声,传入石岩,紧接着几条人影,由梦寰头顶断崖上,急跃而下,越过梦寰停身突岩,向谷底而去。   这一下,距离很近,梦寰看得甚是清楚,前面那人正是陶玉,手中提着金环剑,后面追他的,是三个穿着黄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着铜钹铁笔。   杨梦寰一望之下,即知道三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人物,铜钹铁笔的招数,奇诡难测,如果三人合击陶玉,金环二郎势必抵挡不住,心头一急,忘记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跃而起,刚刚站起身子,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不自主又倒在地上。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身负上乘武功的人听来,却甚清晰,三个追赶陶玉的黄袍和尚中的一人,突然停了下来,铜钹护身,向突岩搜寻过来,待梦寰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轻敌躁进,铜钹护着前胸,铁笔蓄势待敌,目注突岩中坐着的梦寰,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梦寰伸手抓过身侧长剑,暗自忖道: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人动手的,与其冒险一试,不如给他个不加理会。心念一动,不理那和尚问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黄衣和尚连着追问两声,不见梦寰答话,也不见他迎敌,长剑横放面前,静坐不动,神情沉着,若无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一来,和尚反而有些踌躇起来,估不透杨梦寰究竟是什么来路。   僵持一阵,和尚心中已似难再忍耐,全神戒备着,缓缓向突岩中的梦寰逼去。   他既不动迎敌之念,心情十分平静,索性把眼一闭,等着和尚下手。   他这出人意外的沉着,却使黄衣和尚心中动起疑来。他绕着梦寰身边转了一圈,仍是迟疑着不敢下手。因为,大凡一个习武的人,内功到了绝顶程度,镇静的修养功夫,也随着功夫精进,所谓山崩地裂前色不变,虎蹑于后心不乱,这种人轻易不肯出手,但如出手一击,必如排山倒海一般,使人无法接架,梦寰愈沉着,那黄衣和尚愈感到莫测高深。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和尚终于出手,铁笔试向梦寰点去,不过他出手用力极微,大部精神功力,都在准备着当受梦寰还击。   铁笔寒芒眼看点上梦寰前胸,杨梦寰再沉着也不能不闪避了,侧身向左一让,那知这一让算泄了底牌,上身随着一让之势,完全侧倒在地上。   黄衣僧人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倒是真够沉着,佛爷差一点就被你吓唬住了!”   话说完,铁笔一沉,疾点梦寰小腹,这一下,和尚疑虑已消,不再试招,铁笔投处,快如电掣。   面临生死一发,一种求生的本能,促使杨梦寰振奋抗拒。只见他一个翻滚,让开和尚铁笔,伸手抓起宝剑,挺身跃起,一招“春云乍展”猛劈和尚后背。   黄衣僧人右手铜钹回身一挡,荡开杨梦寰长剑,铁笔连下两着杀手。   梦寰抱病迎战,那能支持多久,封开和尚两笔疾攻下,人已支持不住,两腿一软,栽倒地上,长剑也被人家铁笔震飞,脱手落到三尺开外的地方。   和尚哈哈一笑,道:“就凭你这几下毛手毛脚的功夫,也敢到祁连山青云洞来捣乱。   罗汉爷也懒得问你姓名,还是早点送你上西天去吧!”说完,铁笔直向梦寰“旋机”穴上点去。   这当儿,杨梦寰只有坐以待弊了,沉重的病势,使他丧失了抵抗的力量,绝望中,他索性闭目以待。和尚铁笔眼看点中了梦寰”旋机”穴上,突觉左时间“曲池穴”上一麻,一条左臂顿失作用,铁笔脱手落地。这一惊非同小可,陡然一转身,铜钹猛地平推而出,那知身后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反因力道用得过猛,全身不自主地向前冲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正待收回铜钹,突闻的一声轻声,右时“曲池穴”上也是一麻,用钹登时落地。   这时,他左右两条臂,一齐失去了效用,贴身直垂,动也难动一下,但他心中却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传言的米粒打穴神功,击中他两时要穴,心中一寒,只惊得光头上冷汗直淋,刹那间,凶焰顿失,哀声求道:“哪位高人驾临,恕和尚有失远迎呀,请看在敝寺几位长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开玩笑了。”   他这几句话,虽是震惊来人武功,有心告饶,但另一念意,是想抬出大觉寺几位长老的名头,吓唬来人,他心里明白,米粒打穴神功,是一种超凡入圣的武林绝学,江湖上具有这等身手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自己比人,相差万倍,何苦徒逞口舌之强,而自寻死路。   只听两丈外暗影处传来一声冷笑,道:“大觉寺几个和尚,能虎得住别人,但却吓不倒我,杀你实在沾污了我的手,快些给我滚开,再多废话,当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虽不知玄玉为何物,但他却知道,对方已允诺饶他不死,生死之间,哪里还敢多说,一纵身跃出突岩,急步如飞而去。   杨梦寰死里逃生,已听出那是朱白衣的声音,正要开口招呼,突觉微风一阵,耳际已响起甜脆的娇笑,道:“幸亏我早来一步,要不然,你琳妹妹准得哭死!”   梦寰黯然一叹道:“怎么!朱姊姊又救了我师妹吗?”   朱白衣笑道:“救了她,我就受罪啦,她刚能开口说话,就问我要寰哥哥,好象她的寰哥哥装在我的口袋里似的,你说使不使我作难?”最后两句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声音甚是凄凉。   杨梦寰只听得感慨万千,停了好半晌,才说道:“现在又承姊姊救了我的性命……”   朱白衣噗味一笑,道:“你的嘴很甜,不过,只叫几声姊姊有什么用?我问你,你现在和我一起去看你师妹?”   梦寰被朱白衣说得脸上一热,答道:“我目前病势很重,恐怕走不得路。”   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大白鹤玄玉又在守护着霞琳,朱白衣想了一阵,无限扭泥他说道:“那让我背着你走,好吗?”   说着话,一只软绵的玉掌,已轻按在梦寰额角,只觉他头上热度甚高,不禁叹息一声,又道:“你当真是病得不轻!”   梦寰犹豫着道:“姊姊背着我走,那恐怕不大方便?”   朱白衣一阵羞涩泛上心头,呆了良久,说不出话来,她已在杨梦寰面前露了真相,以自己清白身儿,背着一个年龄相若的男人走路,的确有点儿不大像话,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如果杨梦寰毫无犹豫,就让朱白衣背着走了,事情也就很平凡,偏是他那么自作聪明的两句话使朱白衣感到无限羞愧。   杨梦寰久久不闻朱白衣说话,心里有点发起急来,琢磨刚才两句话,确实大伤人心,不禁叹口气,道:“姊姊,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伤了你的心?”   朱白衣勉强一笑,幽幽答道:“嗯!你知道伤了我的心吗!人家好心好意要带你去见你师妹,你倒是满口道学正经起来!难道说我就下贱?”说着话,突然一阵委屈伤心,泪珠儿夺眶而出。   杨梦寰感受到几滴水珠淋在脸上一凉,警觉到事态严重,心里一慌,急声辩道:   “姊姊,我虽说错了话,但实是无心之过,难道你就真的恨上我了?”说着话,他也急得星目中涌出泪水。   朱白衣内功超绝,眼神如电,虽以夜暗之中,杨梦寰一举一动,仍难以逃出过翦水双瞳,看梦寰一副诚恳的情态,突感心中一甜,破涕笑道:“你急什么吗,谁说我心里恨上你了?”梦寰嚷道:“那你为什么要流泪呢?”朱白衣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替梦寰擦试着泪水,笑道:“人家伤心才落泪,可是你又为什么哭呢?”   梦寰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答言,甚感为难,突然一伸腿,触到了地上宝剑,心头一动,想起了刚才被几个和尚苦追的陶玉,立时对朱白衣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帮帮忙好吧?”   朱白衣娇笑一声,道:“说吧!我当尽力而为,几声姊姊决不会让你白叫就是。”   梦寰暗道:我叫你姊姊,还不是存心客气么?其实,你倒未必真的会比我年龄大些!   心中在想,口里却求道:“刚才我见几个和尚,追我一个朋友,向对面而去,和尚人多,我那朋友恐怕抵挡不住,姊姊去助他一阵,好吗?”   那知朱白衣听完话,冷笑一声,答道:“你说的,可是那个故作奇装,腕套金环,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吗?”   梦寰听得一怔,道:“不错,怎么?他开罪了姊姊吗?”   朱白衣又一声冷笑,道:“凭他那点微未之技,也不配惹我生气,不过像他那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梦寰听得心中甚是感到不解,他原以为陶玉见着朱白衣后,为前边大白鹤玄玉戏辱之事,说话开罪了她,既非为此,双方素未晤面,何以朱白衣竟这等厌恶陶玉?一时间思解不透,沉吟着说不出话。   朱白衣误以为批评陶玉那句微未之技,伤了梦寰的心,无限歉然,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说话,伤了你的心啦?”   梦寰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姊姊不要多疑,我在想姊姊和陶玉素不相识,何以会那样厌恶他呢?那人性格虽是阴沉些,但心底并非很坏,只是做事手辣一点而已。   再说她对我杨梦寰施恩很大,一个人如不能恩怨分明,何以在世间立足做人,但我又不愿勉强姊姊非去救他不可,故而难以开口!”   朱白衣轻微一叹,道:“既是这样,我就去救他一次,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去救他好吗?”   梦寰道:“救人如救火,迟延不得,目前我病势不轻,路都难走一步,带着我去,太碍姊姊手脚,我守在这里等你,待你救过陶玉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去看我师妹。”   朱白衣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这地方虽已被大觉寺和尚察觉,但和尚已被用米粒打穴之法,伤了两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之前,决不敢再来打扰,我在一刻功夫中,就可以回来!”最后那个来字刚出口,但见人影一闪,已到突岩数丈之外。   梦寰看她身法,似较刚才玉萧仙子去势,尤为奇快。   朱白衣去后,梦寰病势又转剧烈,只感一阵阵冷热交迫,痛苦难当。   正当他迷迷糊糊中,似觉有人进了突岩,随口叫道:“姊姊回来了,你的病好点没有?快些把这粒雪参果吃下去,咱们还得早些离开这里,大觉寺和尚追来了。”话刚落口,已把梦寰抱人怀中,同时,一粒鸭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参果,已放在他的口边。   杨梦寰被雪参果清香之气一逼,神志清醒了不少,转脸看去,抱他的却是玉萧仙子。   阴差阳错,使跟进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点怀疑,完全消失。他高兴得大笑着,说道:“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这雪参果是天地间第一神药仙品,不管什么病,吃下去马上见效,我申元通自练成三阴掌后,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用,连伤了大觉寺三个和尚,除了为你兄弟之外,我绝不肯拼耗真气,用出这等绝学。”言词之间,除了夸辉武功之外,还有讨好用意。   杨梦寰只听得心中又气又急,正待开口否认,突见两道寒光破空飞入突岩,申元通回手一棒,击落打来暗器,怒道:“杀不完的贼和尚,当真追来讨死。”说着话,已纵身跃出突岩,紧接着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听上去,打得甚是激烈。   玉萧仙子把雪参果放在梦寰口边,但梦寰却闭嘴不吃,不禁幽幽一叹,道:“这雪参果得来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难道……”   玉萧仙子话未说完,却听突岩外阴手一判大声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参果,咱们早些闯走,贼和尚越来越多,等一下,如果几个老和尚也赶来,再想走就晚了。”   杨梦寰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睹气不吃雪参果事小,但病势却无法好转,目前身陷大觉寺势力包围之下,随时有事故发生,霞琳伤势未愈,师父情况不明,很多事都待去办,不如吃了雪参果,先求病好再说。   那雪参果乃天地问钟灵之气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调制的丹药可比,入腹之后,立生奇效。一股清凉,由丹田散行四肢,杨梦寰骤感精神一振,觉着病势好了一半。   玉萧仙子看梦寰吃下雪参果,心中甚是高兴,握着他一只手,低声笑道:“我们先离开险地后,再想法子对付阴手一判申元通,你现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参果的药力行开后,我们就走。”说罢,星目中无限深情,望着梦寰媚笑。片刻之后,已能运气行功,想着玉萧仙子冒险盗雪参果疗病深情,不禁心中一阵黯然。   此时,突岩外的打杀,越发激烈,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传入突岩。杨梦寰伸手抓起长剑。挺身跃起,玉萧仙子侧目凝睬,见他精神振奋,病态尽失,心中甚是快慰。低声问道:“兄弟,你可觉着病势已完全消退了吗?”   梦寰听她叫的亲热,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倒没法沉下脸出言顶撞,淡淡一笑,道:   “不妨事了,承你取得雪参果,救我于病困之中,日后有缘,杨梦寰定当报答。”说完两句话,大踏步向突岩外面走去。   玉萧仙子看他冷漠神情,甚感伤心,如以她平日为人性格,早就下了毒手,但此刻,她已如春蚕作茧自缚,陷足情网,梦寰越是对她冷漠,她越感觉得他与众不同,紧走两步,拦在梦寰前面,幽幽说道:“大觉寺和尚,个个都负绝学,你病刚好,身体还未复元,最好是不要和人动手,让我替你开路,我们先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再说!”   梦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离开这突岩后,咱们就各奔前程,”   玉萧仙子凄然一笑,道:“我要不护送你,你无法离开这祁连山。”   梦寰一扬剑眉,温道:“我能到祁连山,就能出得祁连山去,用不着多操清闲心。”   说完,一侧身跃出突岩。   只见阴手一判申元通,手舞着一对虬龙棒,身挡突岩要隘,双棒卷风,力拒八方环攻。这八个和尚一色黄袍,右手铜钹,左手铁笔,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钹飞笔舞,急如狂雨,但始终被阴手一判双棒阻挡在五尺开外,无法越得雷池一步梦寰看突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钹光所封,如不击退八个和尚,再无他途可循。正待振剑协战,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过,玉萧仙子已抢先出手。   申元通一见玉萧仙子助战,不觉精神一振,大笑声中,右手虬龙棒扫荡铁笔,一脚把左边一个和尚踢下断崖。   阴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个势均力敌,再加上一个玉萧仙子,几个和尚那里还能抵拒得住,但见玉萧仙子翻飞,不到一刻功夫,她已连伤了两个和尚,八憎去三,余五个更是不支。申元通回头见梦寰横剑观战,心想炫露武功,大喝一声,双棒一轮紧打急功,逼开上面两僧,反向下面抢功过去,下面原有两个和尚,一个已被玉萧仙子点伤滚下断崖,只余一个,如何还能挡得阴手一判全力一击,棒风到处,震飞和尚手中铜钹,趁势一脚,把和尚踢飞起一丈多高,栽下断崖。   杨梦寰见拒守突岩下面二僧,双双受伤落崖,正是大好的脱身机会,立时纵身一跃,出了突岩,提气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那知玉萧仙子在动手之间,仍然注意着梦寰的行动,见他乘机溜走,不由心头火起,正想舍敌追赶,突然心念一转,暗道:我如去追梦寰,申元通亦必舍敌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穷缠不舍,大是讨厌,趁他在拒敌分神之际,不如突下毒手,先结果了他,然后再去追赶梦寰,凭自己轻功脚程,不难赶上。念转计生,暗中连聚功力,伺机下手,对梦寰溜走的事,却装做不觉。   阴手一判何尝未发觉梦寰溜走,但他心里却另有打算,他对玉萧仙子称梦寰为亲生兄弟一事,始终存有疑虑,梦寰溜走,那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各怀心事,却便宜了四个和尚。申元通是想藉动手拖延时间,让梦寰走得远些,玉萧仙子,却因伺机对阴手一判下手,不能专心对敌。   这一来,四个和尚才能对付着又支撑不少时间。   激斗中,玉萧仙子蓦然一招“挟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临下的僧人手中铁笔震飞,纵身抢上突岩,玉萧仙子又三招,把另一个和尚手中铜钹击落,二僧双双被迫退八尺开外。   她却倏地转身,气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申元通后背扑去,玉萧仙子空疾点“脑户穴”,左掌含力蓄势,待申元通闪开玉萧一击后,立时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势打出,她料阴手一判在骤不及防之下,决难挡受自己毕身功力所聚的一击。   就在玉萧仙子出手的同时,一声长啸,破空传来,一团白影,从天而降,落地一掌,把申元通震退三尺。   玉萧仙子急收劲道,玉萧仙子倒转,直指来人“幽门穴”,她在一刹那问,已知来人强敌,反手一招,变成了抢救阴手一判,瞬息变化,诡异难测。   来人武功高,右手一记“挥尘清谈”,封住玉萧,左掌“神龙现爪”兜头抓下,随手潜力逼人,威力奇猛无伦,玉萧仙子不得不疾跃后退让一击。   来人不再迫进,却望着阴手一判冷笑道:“申元通,本寺中弟子,和你们崆峒派毫无过节,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阴掌连伤本寺弟子,又擅闯入本寺禁地,偷盗雪参果,意欲何为?”   申元通细看来人,穿一袭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约六旬以上,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不觉心头一震,暗道:这老和尚今晚亲自出手,看来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难得脱身了?   他心念转动之间,已自运功戒备,侧脸对玉萧仙子说道:“来人是在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动上手时,千万小心。”   玉萧仙子娇媚一笑,答道“我们两个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申元通还未及答话,灵空两道逼人的眼神,已转在玉萧仙子脸上,冷冷笑道:“这位女施主,可是在年前大闹本寺,偷去一粒雪参果的什么玉萧仙子吗?”   玉萧仙子笑道:“不错,贵寺中的雪参果实在不错,我三年前吃了一粒后,就一直念念难忘,所以三年后,我又来啦。”   灵空呵呵两声干笑,回顾身侧四个弟子,问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四个黄袍弟子,同时躬身答道:“弟子们共来八人,已有四人遭了毒手,吃那男女两人打落断崖,生死不知,”   灵空突然两眼一瞪,望着玉萧仙子和申元通,冷笑几声,道:“两位身手,实在不凡,半夜工夫,连伤本寺弟子达八人之多。”说话间,陡然僧袍拂动,不见他作势移步已欺到两人跟前,两只手左右分手,一击玉萧仙子,一取阴手一判,身法奇速,无与伦比。   申元通两手虬龙棒左打右扫,一齐出手,玉萧仙子避开了灵空一击之后,手中玉萧也连下三着杀手,但灵空一双肉掌,已穷极武术变化之妙,只是随着棒势玉萧浮沉,并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着着抢去先机,申元通和玉萧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节节后退。   三人盘旋交叉,倏忽间交手数招,申元通和玉萧仙子,已被迫到突岩边缘。   玉萧仙子心中暗自惊道:“老和尚这等身手,确为生平所遇劲敌中第一高人,幸好刚才那一击中途易势,如果这老和尚晚来一步,申元通伤在我暗算之下,只余我一个,恐怕难挡得这和尚二十招的逼攻。”   枯佛灵空以大觉寺特异的武功“蛛丝掌”,对付两人,但十数招后,仍是不能得手,心中是暗惊奇。因为那“蛛丝掌”是一种极为奇奥的武功,以阴柔之力为体,以黏。卸二诀为用,随着敌人的拳掌兵刃,浮沉变化,借敌之势,消敌之力。若一缕绵绵蛛丝,缠绕于敌人拳掌兵刃之上,和一般拳法掌法击后必须收势再击不同。而玉萧仙子两人实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虽为灵空奇幻“蛛丝掌”所制,灵空一时间要想伤得两人,却也不是易事。   两人被逼到突岩边缘之后,不由激起怒火,玉萧仙子娇叱一声,玉萧左掌齐出,萧打掌劈,连攻十余招,   申元通也是断喝一声,虬龙棒骤施急攻,刹那间萧影纵横,棒风如轮,灵空被两人一阵快打急攻的威势阻住,再难迫进一少。   三人又缠斗一刻功夫,仍是僵持之局,玉萧仙子正待出生平绝学求胜,灵空也不耐久战,呼呼劈出两掌,微一顿足,跃退五尺,凝神而立,运气行功。   玉萧仙子已打出真火,抖萧要追,却听申元通大声叫道:“快些退下!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伤人。”申元通话出口,已抓住玉萧仙子右腕,联袂纵下突岩。   灵空纵声大笑道:“元通,你还想活着离开祁连山吗?”僧袍拂处,宛如巨鸟飞跃而下,疾向两人追去。   三人轻功,都已达上乘境界,快比电闪雷奔,已下了百丈悬崖。   申元通看灵空穷追不舍,心中暗自忖道:如让他百毒掌施发出来,抵拒不易,我何不先发制人?心念一动,立时凝聚真气,突然停步回身,扬腕厉声喝道:“贼和尚穷迫不舍,接我一记三阴掌风试试。”掌势吐处,一股奇劲寒凤,猛向灵空和尚卷去。三阴掌歹毒无比,中人后阴寒侵肺腑而死。灵空和尚纵有一身深厚武功,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时停步吸气,双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内家真功力,硬接申元通的三阴掌风。   两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申元通逊一着,三阴掌风吃灵空双掌罡力一击,立时流散开去,但阴手一判和玉萧仙子,却趁机疾奔而去。   灵空见两人走远,追已无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遥空一掌向丈外一株碗口粗细的松树劈去,掌力到处,树身登时两断,碎枝飞叶,有如满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圆,地上沙石也被击得四处溅飞。   这时,四个未被打伤的黄袍和尚,已把四个受伤摔下的断崖的同伴,扶了起来,两个已经气绝身亡,另两个也是奄奄一息。   灵空一皱眉头,怒道:“你们不把伤亡的人送回去,还站这里等什么!”   四弟子都知灵空脾气在寺内三位长老中最暴躁,也最爱迁怒别人,气忿之间,出手就要杀人,哪里还敢答腔,负着伤亡同伴,急奔而去。   灵空余怒未息,又赴那突岩查看一阵,大概也未发现什么,又光了火,几掌猛劈,把突岩一侧两个数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迸飞,滚下断崖,然后才长啸而去。   灵空走后,那断松旁边一个巨石后面,走出来满脸沙土的杨梦寰。   他趁申元通和玉萧仙子和群僧激斗时,溜下断崖。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和朱白衣有约会,自己一走,势将害她苦找,随在峭壁旁边一个大石后面隐藏起来。灵空追不及申元通和玉萧仙子,怒火发泄在山石松树上面,劈断松树,激起沙石,不少断枝飞叶,都溅落在巨石后面的杨梦寰身上。   他见灵空掌势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待灵空和那些黄袍和尚都去后,他才由石后出来。   这时,天上阴云已全被风吹散,仰头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过后的天气。   他走得近那突岩下面的断崖,几面铜钹铁笔,散丢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随手检起一面铜钹,坐在山根下,细细鉴赏,想着几月来万里行程中的奇遇,惊险,恍若梦境一般,尘世中纷争相接,似是永无止境,父亲替自己取名梦寰两字,看来含意甚深……   但这些奇丽如幻的遭遇,并不是梦,而都是铁挣挣的事实,沈霞琳、李瑶红、朱白衣、玉萧仙子,每人的音容笑貌,都很清晰地刻划在他的心中,这些人都对他很好,而且也都有着出尘绝俗的美丽,这份情爱纠结,到最后又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万干思绪,纷至沓来,又都是那样茫茫渺渺,无法预料。   突然,闻得背后一声幽幽轻叹,道:“你在想什么?这等人神,人家站在你背后半响,你就不理人家?”   梦寰回头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他还未及开口,朱白衣已抢先笑道:“你看看,你脸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替他擦去脸上沙土,陡然间,她若有所觉的一怔,道:   “怎么?你的病完全好啦?……”   梦寰点点头,笑道:“我吃了一粒雪参果,病势马上好转,现在觉得比有病之前,尤有精神,看来那雪参果,确实是天间地上奇品了。”   说着一顿,又问道:“姊姊可救得陶玉了吗?”   朱白衣道:“他被大觉寺几个和尚,堵在一个谷中动手,我找了好久,找不到,心里又念着你的安危,本想早些回来,但我知道,如不救了你那朋友,定要招你生气。”   梦寰急道:“那你究竟救了没有?”;   朱白衣笑道:“傻子,我如没有救他,怎么会知道他被大觉寺和尚堵在山谷中动手呢?不过害得我一连翻登二三十座山峰,才找到他们,几个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击伤,两个和尚受伤逃走,一个却被你朋友杀了。”   梦寰道:“那我得谢谢姊姊了。”   朱白衣道:“谁稀罕你谢,我只要知道你哪来的雪参果吃呢?”   梦寰也不隐瞒,当下把经过详述一遍。   朱白衣柳眉一扬,道:“什么玉萧仙子,分明是江湖女盗,我要遇上她时,非把她置于死地不可!”   梦寰笑道:“你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非把人家置于死地不可呢?”   朱白衣似是想不到他这一问,登时娇靥泛羞,眨两下大眼睛,道:“为你的琳妹妹呀!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梦寰点头笑道:“对!对!”   他一连两个对字,说得朱白衣越发羞涩,突地她脸色一正,星目中神光闪动,逼射住梦寰。   绝美中,威仪逼人,杨梦寰心中只感到她一种高华慑人的气度,迫得他不敢再看,不自主地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姊姊,你当真生了气吗?”声音细弱,似有无限惶恐。   朱白衣见他神态一变后,黯然垂头,像是恨自己,心中很感不安,嫣然一笑,道:   “我自己怎么啦,看你那样子,好像是受了我的气一样?有着满腹委曲,难道我真的很厉害吗?”   梦寰道:“姊姊神态之间、自含有一种威仪,使人不敢逼视。”   朱白衣笑道:“怎么我自己就不觉得?”   梦寰笑道:“我在浙南宁溪县城第一次见到姊姊时,就感觉到你和别人不同。”   朱白衣摇摇头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宁溪县城。”   杨梦寰略一沉吟,笑道:“不错,是在括苍山那条幽谷之中。”   朱白衣点头笑道:“你的记性实在很好。”   梦寰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问道:“在括苍山时,我三师叔检得了一张墨鳞铁甲蛇皮,那蛇皮可是姊姊取去了?”   朱白衣笑道:“墨鳞铁甲蛇,是很难得遇上的一种怪蛇,玄玉终日飞翔在大山深泽之中,找了好多年,才碰上那么一条,待他啄死蛇回去找我,你们已捷足先登,我看你们剥皮洗刷很是用心,也就乐得坐享其成了。”   梦寰道:“我听三师叔说,墨鳞铁甲蛇皮,可避刀枪,武林中人视若珍宝,我三师叔失了那铁甲蛇皮之后,心中很久闷闷不乐。”   朱白衣盈盈一笑,道:“墨鳞铁甲蛇皮虽然珍贵,但也算不得什么神品,你们剥皮洗刷,费了不少手脚,我坐享其成,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过几个月。我送你一件东西,不让你们白费一场手脚就是。”   梦寰摇头笑道:“我倒是未存那等奢望,送不送都无关紧要。”   朱白衣脸色一变,幽幽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梦寰心知又说错了话,连忙岔开话题,笑道:“姊姊说我师妹已得你拯救,她现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朱白衣不答问话,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带着梦寰向霞琳养息处所奔去。   杨梦寰自知轻功和人相差很远,因而一开始就全力施展,他吃得雪参果后,不但病体完全复元,而且精神较病前尤觉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飞,快若流星。   朱白衣却是无其事一般,青衣微飘,步履轻逸,不快不慢,始终和他联袂并进。   两个人奔走一阵,天色已是大亮,东方天际,彩霞绚烂,太阳已快出山了。   朱白衣突然停住脚步,转脸望着那灿烂朝霞,呆呆出神,杨梦寰侧目望去,只见她嫩脸艳红,柳眉轻频,圆睁星目含满了晶莹的泪水。嘴角微现着凄凉笑意,圣洁意态中,隐透出幽幽情愁,宛如一株盛放于冰雪中的梅花,清高中,是那样孤独,寂寞。   杨梦寰看得一阵感慨,低声问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朱白衣回过脸笑道:“你看太阳刚出来,可是我们却快要到了。”   梦寰听得一怔,还未琢磨透朱白衣话中含意,她已眨下大眼睛,滚出来两滴珠,笑道:“走吧!你师妹一定在思念着你。”说罢,当先向前冲去。   梦寰一面紧追,一面打量形势,觉得当前山态形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痤山峰,才认出正是先前和霞琳会面的幽谷。   幽谷景物依旧,仍然盛开五色缤纷的山花,瀑瀑流水,青青芳草,松杆伸空,藤萝飘垂。   两个人下了崖壁,只见玄玉横挡在石洞人口,一见朱白衣和梦寰到来,似是已知护守霞琳的任务已完,长鸣一声,振翼而去。   杨梦寰急抢两步,冲入石洞,见霞琳靠壁而坐,头发散乱,脸色憔淬,但却瞪着一双大眼睛,若在想什么心事。一见梦寰到来,凄婉一笑,道:“寰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会对你说,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石洞中等你。”   梦寰心中十分激动,忘记了身后边有位多情多义的朱白衣,跑过去蹲下身子,拉霞琳一只手,拂着她散乱的秀发,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霞琳摇摇头,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后,什么都不知道啦,好像是陶玉救了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清醒后,陶玉不见了,却是你的朋友她守在我的身边。我吐了很多血,可不是你朋友给我一粒药吃,我恐怕就永远看不到你了。说完,眼光中无限感激,望着站在梦寰身后的朱白衣……”   梦寰听得心中甚是难过,黯然又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吗?”霞琳未及答话,朱自衣抢先接道:“她伤得不轻,虽然服了我八宝续命丹,也不是一两天内可以复元的,依我检查她伤势情形来看,内腑已被震伤,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础。筋骨既然未被打断,似是不应伤得这样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袭击时,忘了运功抵拒,全然无备下,受人一击,因而才遭震伤内腑。”   杨梦寰已知朱白衣武学渊博,高不可测,决非信口开河,听完几句话,心中更是焦急,当下未加思索,冲口而出,问道:“姊姊,这么说起来,我师妹的伤势是很危险的了?”   朱白衣虽已听得梦寰叫过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两人一起,现下当着霞琳的面,不觉脸上一热,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险,只是需要较长时间养息。”   沈霞琳听梦寰叫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朱白衣脸上,看了半响问道:   “你不是男人,为什么要穿男人的衣服?”   朱白衣被她问得甚是尴尬,连忙脱下外面青衫,除去儒中,露出一身玄色对襟密扣女装,走到霞琳身边坐下,笑道:“我没有告诉你实话,你心里恨不恨我?”   霞琳摇摇头,笑道:“我不恨你。”说完活,转脸望着梦寰,眼光中满是怀疑,间道:“梦寰哥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对我说?”梦寰心中暗想:我随便说句慌话,就可骗得过她,也可以消除她,心中疑虑,使她安,心养伤,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善良纯洁的孩子,纵是好意的慌言,也是难说出口,就答不上话。朱白衣轻声一叹,接道:   “不要怪你寰哥哥,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对你说的。”霞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   “嗯,姊姊说得很对,你不让他说,他是不能随便对人说的。”   说完一笑,脸上疑虑全消,看着朱白衣前胸精工织成的白凰,问道:“姊姊衣服上织的鸟儿真好看,等我伤好了,你教我织鸟儿好吗?”朱白衣露本相,再无顾忌,轻轻把霞琳拦在怀中,笑道:“那当然好,你喜欢我就教你。”   霞琳很高兴地偎在朱白衣怀中,仰着脸,又问道:“姊姊以后还要不要再穿男人衣服?”   朱白衣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动,方便很多,这些事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不要再多说话啦,好好养息伤势,到中午时候,我用本身内功助你疗治,等你伤势完全好了,我们再慢慢的谈吧。”   霞琳点点头,闭上眼睛,就偎在朱白衣怀中睡去。   梦寰呆呆地坐在一侧,看着两个绝世无伦的美女,相互偎守一起,也不知他心里想到什么?只管望着两人出神。   朱白衣换着了女装之后,那华贵逼人的气度中又流露着无限的温柔,她抱着霞琳,如一个母亲抱着孩子一般,脸上微泛笑意,神态是那样慈爱。   此刻,石洞中寂静极了,寂静得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朱白衣看霞琳沉沉睡熟,对梦寰浅浅一笑,说道:“我走后,她恐怕就没有睡过,一直坐守着等我们回来,这样对她的伤势妨害太大,我本来准备拼尽一瓶灵丹之力,促使她早日复元,可是现在不行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也爱上她了,我要以本身真气助她复元。这样不但她伤势可以完全好了,而且对她内功进境也有很大补益,不过,这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偏劳你替我们守住石洞,等她醒来时,我们就开始疗伤……”   杨梦寰皱着眉,道:“姊姊这样对她,我心里实在感激,只是这种内功疗伤,必然要耗去姊姊很多真气,再说万一大觉寺和尚寻到这里来时,我恐怕抵挡不住……”   朱白衣笑道:“那不要紧,我要大白鹤玄玉助你,假如仍抵挡不住,你就用口啸传警,我自会抽身去帮你打败敌人。”   梦寰点点头,不再说话,两只眼却盯住朱白衣看。   朱白衣被他看得娇脸红晕,微作薄怒,嗔道:“你这人看起来很老实,怎么一下子会变顽皮了?你看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朵儿,让你欣赏。”   杨梦寰不是圣人,即使是圣人遇上了像朱白衣这等绝美高贵的女子,大概也有点飘飘然,难于自制,更何况她此刻薄怒佯嗅,倍增娇态,不自觉冲口而出,道:“姊姊穿着女装后,那慑人英气中,又隐透无限娇柔,看起来,不像穿着男装时,那样威仪逼人,我越看就越想看。古人说,秀色可餐,倒非欺人之谈了。”说完话,才感觉到,言词之间,太过放肆,脸上一热。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良久后,仍然不听朱白衣说话,梦寰心中忖道:糟糕,这一下恐怕真的招惹她生了气啦。心里想着,微微抬头望去,那知朱白衣一对明如秋水的大眼睛,也正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娇靥上红晕如霞,目光中情爱横溢,她一和梦寰目光接触,立时把脸避转开去。   石洞中又沉寂了。但梦寰和朱白衣两人的心里,却像大海波涛一样,汹涌翻动,两个人谁也不先说话,谁也想不出适当的话说,相对沉默足足有一刻功夫,杨梦寰才缓缓站起身子,步出石洞,踏草地,信步走去。耀眼的日光下,各种颜色的山花,缤纷夺目,他的心中,也像陈着各色山花一样,是那样纷乱,但又是那样美丽多彩。   他知道自己已面临到一次可怕的考验,以后几天中,他必须慎重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他己感受到自己正逐渐地步入了情海边缘,一不小心,就要跌入那茫茫无际,波浪滔滔的情海中。   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了个脸,冰冷的溪水,。使他神志清醒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突然一阵醉人的甜香,沁人心肺,转眼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悄无声息地坐在他的左侧,见他转过脸后,微笑说道:“你一个人坐在溪边,又想什么心事?”   梦寰笑道:“我在想我师父,是不是已求得雪参果,回到饶州,还留在饶州客栈的三师叔,伤势是否已完全好了?”   朱白衣道:“你师叔伤势,尽管请你心放就是,别说她一身内功,相当精纯,就是一个人普通人,三天内也可以完全复元,我让玄玉替他吸尽蛇毒之后,又替她打通了奇经八脉,像她那样内功深厚的人,十二个时辰就会恢复功力,等我替你师妹疗治好伤势后,就用大白鹤送你们到饶州,或回昆仑山去?”   梦寰道:“那姊姊准备到哪里去呢?可否和我们一起到昆仑山去玩玩,我想:师父和师叔一定会欢迎你!”   朱白衣摇摇头,凄凉一笑,道:“你师叔伤势好了,难道我还不应该离开你们吗,她是那样纯洁善良,她已经把一颗心,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你要负了她,她是无法活得下去,你师父、师叔欢迎我,那更是没有必要,我替慧真于除毒疗伤,又不是想籍此和昆仑三子交往……”   梦寰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姊姊都是为我。”   朱白衣随手折下一朵山花,投在溪中,但见花朵随波浮沉,顺流而去,她却站起身子,缓步向石洞中走去。   这时,朱白衣仍然是一身玄色女装,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山风中,轻轻地飘动着,窈窕娇小的背影,流露出无限凄苦,缓缓走进了石洞中。   杨梦寰心中大感不忍,但他知道此刻必须要有近乎冷酷的镇静,才能应付当前的环境,只好硬着心肠,转脸他顾。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朱白衣果然以本身真气,替霞琳疗治伤势。这三天时间中,梦寰日以继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内心有着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多到石洞中去,因为一到石洞中必须要和朱白衣见面,他怕见她那充满着忧伤的眼光,和那凄婉的微笑,以及沈霞琳娇柔的笑容。   这三天中,除了沈霞琳外,朱白衣和梦寰都尽最大的克制能力,压制着汹涌的情感,他们都不忍把痛苦加诸在纯洁善良的霞琳身上。        第十二回 烛影摇红     第四天中午时候,梦寰再也忍耐不住,踱到石洞人口一看,只见朱白衣霞琳盘膝对坐在石洞中,四掌相抵,朱白衣正以本身真气,在为霞琳作最后一次治疗,梦寰不敢惊扰,看了一阵后,悄然退去。   他爬上了峭壁峰顶,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这块山石旁,正是朱白衣撕碎青衫,初现女装的地方。他两肘放在膝上,双手支腮,望着天上白云,呆呆出神。   突然,一声娇脆而充满忧伤的声音,起自他身后,道:“你师妹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我也该走了!”   梦寰回头望去,只见朱白衣面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梦寰吃了一惊,问道:“姊姊,你怎么啦?”   朱白衣微一摇头,笑道:“我很好,没有什么。”   梦寰叹息一声,道:“姊姊以本身真气,替我师妹疗伤,这对姊姊损耗定是很大。”   朱白衣凄婉一笑,道:“嗯!功力损耗了,我可以再休养复元,但刻划在我心里的创痛,却是永远没有法医治好了。你真狠,三天三夜的时间,你就不到石洞中去看看我。”   梦寰垂下头答不上话,过半响,才抬起头来,说道:“我怕惊扰了姊姊。”   朱白衣苦笑一下,正待说话,突听霞琳大声叫道:“寰哥哥,原来你跑上峰顶来了……”   她一语未完,又看到了站在梦寰身侧的朱白衣,立时叫了一声:“姊姊,你也在这里,我找不到你们,心里快要急死了。”说着话,人也飞一般扑入朱白衣的怀中。   朱自衣本来已炫然欲位,听得霞琳一嚷,只好强忍下去,笑道:“你觉着伤势是否已完全好了呢?”   霞琳笑道:“嗯!完全好了,姊姊这样对我,你要是走了,我会想念你的。”   朱白衣轻轻揽着她的柳腰儿,笑道:“姊姊走了,有你寰哥哥陪你玩,不是一样吗?”   霞琳抬起头,满蕴泪光,望了朱白衣半响,说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好吗?”   朱白衣看她目光中无限眷恋,心中很觉感动,微笑着道:“你可是要骑那大白鹤?”   霞琳摇摇头,滚下两行泪水。   朱白衣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替她擦拭着泪痕,笑道:“不要哭,什么事姊姊都会答应你的。”   霞琳两臂一展,反抱住朱白衣道:“我不要姊姊再离开我们,你走了寰哥哥心里也会难过的。”说完话就算了,她偏又转脸望着梦寰,问道:“寰哥哥,姊姊走了你,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对吗?”   杨梦寰只好点点头,轻声一叹。   她又转过脸,望着朱白衣,满脸期望,等待答复。朱白衣一直在沉吟难答,霞琳越是对她眷恋,难舍,她越觉得不应该留在这里。她已自觉到梦寰一缕柔情,再难抑制,长相厮守,后果实在可怕。霞琳见朱白衣良久不语,心中难过起来,一阵感伤,竟伏在朱白衣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朱白衣没法子,只好点点头,道:“不要哭啦,,姊姊答应你。”   霞琳抬起头,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泪水,拉着朱白衣一只手,指着断崖下一溪清流,破涕笑道:“我很多天就没有洗澡了,咱们去洗个澡好不好。”   朱白衣了望四周,人踪绝迹,想起这几天用本身真气帮助霞琳疗伤,也有三四天没洗澡了,她究未脱少女习性,霞琳一提,便觉非得洗不可。溜了梦寰一眼,说道:“你在这里替我们守望,我和琳妹妹到谷底山泉边洗澡去。”   梦寰坐在旁边一直就没有开口,事实上他很难插得上嘴,即不好劝朱白衣留下,又不好劝她离开,那只有一语不发,但心情却十分沉重,及听得朱白衣答应不走,明知这样反不如她诀绝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皱起的眉头却突然一展,连声应道:“好,好,我替你们守望,你们洗过澡后,招呼我一声就是。”   朱白衣点点头,嫣然一笑,拉着沈霞琳向谷底奔去。   杨梦寰望着两人背影,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欢乐,也不是痛苦,给了他无穷困扰。   一转脸突见一个道袍长髯的人,已快登上峰头,一则来人轻功极好,身法奇快,再者梦寰心有所思,耳目失灵,待他警觉到时,来人已登上峰顶,梦寰生怕来人冲向谷底,立时一个纵跃。迎上去拦住去路,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找什么人?”   那道人大约有五旬左右的年龄,方面大耳,背插长剑,两眼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有着极为精深内功的人,看梦寰横拦去路,当下停住步,望了梦寰两眼,一脸肃穆神色,答道:“祁连山这样大,难道就不许人来吗?”   梦寰听得一呆,半响答不上话。本来他间的就不合情理,荒山幽谷,自然是什么人都可以来去,梦寰自知理亏,只好赔笑道:“在下并非有意找道长的麻烦,实因谷底中有人在洗澡,道长如能绕道更好,否则请稍候一刻,待她们洗完澡,再过不迟。”   那道长微微一笑,正欲转身退走,突然又回头问道:“小施主不像是山居的人,何以会到荒山中来呢?”   梦寰吃了一惊,转脸向下望去,见喊自己的,正是三师叔慧真子。他正想下峰迎接,慧真子已登上峰顶,对那道人笑道:“这就是我对你说起的,大师兄门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梦寰身上,这一次看得甚是仔细,从头到脚地了一遍,回头对慧真子笑道:“的确是可造之才,大师兄眼光,究竟是比我们高了一筹。”   慧真子微微一笑,对梦寰道:“还不拜见掌门领受责罚,站在那干什么?”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拜见掌门,那是应该,这领受责罚是为什么呢?难道我把三师叔丢到客栈不管,犯了欺师不敬的戒律吗?但这是为追寻沈师妹呀!他心里想着,人却跪拜下去。   那道人受了一礼后,挥手让梦寰起来,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师兄私授追魂十二剑,虽违了我们相约戒律,但事情实非得已,自应通权达变。”   慧真子要梦寰领受责罚,就是想逗出二师兄这几句话,让他自己说出,不追问一阳子私授追魂十二剑的一档事。他是昆仑派掌门人,只要说出口不再追究,一阳子就可免除受派规制裁了。   玉灵子何尝不知道慧真子一番用心。   他在饶州一见师妹后,慧真子就告诉他说大师兄违了昆仑三子相约戒律,私授门下弟子追魂十二剑。玉灵子骤闻之下,确很生气,当时虽未发作,但脸色很是难看。   慧真子一看情势不对,立时转变说题,谈起自己到括苍山的经过来,不过,她把一阳子款款关注的情意,隐起不少,删繁从简的说一遍,听起来就理直气壮。   玉灵子听完经过,心中很是焦急,当时就遣童淑贞独回昆仑山的顶峰三清宫去,自己和慧真子联袂赶来了祁连山。   那时慧真子伤势已经痊愈,而且功力尽复,但一阳子和澄因西行未返,杨梦寰和霞琳双双未归,她和童淑贞一时间行止难决,正值烦恼当儿,玉灵子恰巧寻到。   玉灵子何以能这样巧寻到了慧真子呢?这就得归功于杨梦寰追寻霞琳时,在饶州附近路旁留下的暗记了。玉灵子自然认出那是昆仑派中独有的暗记,按图索骇,找到了师妹。   师兄妹一番计议,决定先到祁连山接迎师兄。一路上,慧真子为二师兄不谅解一阳子私授弟子追魂十二剑一事,一直愁怀难开,但她又不好正面请求二师兄不要追究,只好旁敲侧击的婉转进言。   可是玉灵子始终避作正面答复,慧真子生了气,故意找些小事情和他吵闹,玉灵子却处处忍让,闲情逸致地欣赏她大发娇嗔。直待到了祁连山,无意中遇上了梦寰,玉灵子才正面允诺,不追究一阳子私授追魂十二剑的事情。慧真子想起一路上故意和师兄闹的闲气,不觉心中有些歉然,星目含情望着二师兄微微一笑。   梦寰听两人谈话口气,已知来人是派中掌门,玉灵子师叔到了,当下垂手侍立,不待两人间话,立时把追寻霞琳经过,简明扼要他说了一遍。自然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隐了起来。   慧真子听完话,笑道:“你和琳儿都在这里,减少了我们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师父后,还得去找你们。”   梦寰急道:“怎么,我师父还没有回到饶州去吗?”   慧真子道:“我和你二师叔到祁连山来,就是专门为寻你师父……”说至此一顿,又道:“你说那个替我疗伤的人在这里,快些带我去谢谢人家。”   梦寰怔下神,笑道:“她和沈师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慧真子心头一震,道:“什么?他和琳儿在一起洗澡?”   梦寰知师叔有了误会,急道:“她也是个女子,刚才我忘了对两位师叔说了。”   慧真子一直为朱白衣代她疗伤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事非得已,但一个女人,让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双手遍触她全身要穴,想起来,心中就觉不安,现下听说朱白衣也是女人,不觉微微一笑,存在心里的一点不安,顿时消失。   忽地,又一个可怕的意念,泛上了心头,刚刚绽在她嘴角的笑容,突然失去,脸色变的十分凝重,眼光盯在梦寰身上,一语不发,那两道锐利的眼光,似两把利剑般刺入了梦寰心里,只看得杨梦寰大感不安,不自主垂下了头。   慧真子似要问话,但她始终没有开得出口,过了半响,叹息一声,却转脸对玉灵子道:“二师兄,咱们今天是不是要到大觉寺去探听一下大师兄的消息?”   玉灵子笑道:“去是要去,只是去的方法,我还没有想好,如果暗中窥探,对咱们昆仑派的声望,大有妨害,要是堂堂正正的投刺拜山,又怕大觉寺中和尚有了准备,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慧真子心知二师兄不原以一派掌门之尊,暗去大觉寺中窥探,只是不好明白说出而已,略一沉吟,答道:“师兄如不愿暗人大觉寺查看,咱们就明着拜山也好。”说完,黯然垂头。   玉灵子看师妹神情,知她心中惦念一阳子安危,对自己不肯入大觉寺查探一事,极是不满,不觉微微一叹,道:“明去暗探,都是一样,只要能见到大觉寺中和尚,不管如何也要追出大师兄的下落!”说完话,又是一声长叹。   昆仑三子问的微妙关系,并未因年岁的增长,完全消失,三个人每想起,都不觉感慨万干。这中间,最痛苦的自然是慧真子,她为着维系两位师兄间的感情而甘心牺牲所爱,把一腔少女热情,全藏心底,数十年来由少女步入中年,背地里不知道哭过了多少次,但她表面上却能不偏不倚,对两位师兄一样看待。   一阳子避情远走,浪迹天涯,玉灵子不得不接掌门户,他和慧真子同住在昆仑山金顶峰三清宫,三十年来,全仗慧真子的定力,维持昆仑三子间微妙的均衡。   直到她遭受邱元金线蛇咬伤之后,一阳子剖示爱心,甘陪她十年后,溅血殉情,慧真子数十年苦心筑成的理智防线,也随着崩溃。因此,言词神态之间,不知不觉就流露出对大师兄的偏爱和关心。   玉灵子一声长叹,使慧真子悚然警觉,转脸望师兄,只见他隐透着无限的哀伤,不禁暗自警惕道:慧真子啊,慧真子!你已经忍受了三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道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吗?想起来近日中和二师兄故意闹的闲气,甚是歉然,也难怪他感到伤心。   慧真子想到这里,不觉回头对玉灵子歉然地一笑,道:“咱们既是准备明着拜山求见,那就干脆白天找上门去好些。”   玉灵子微微一笑,仰脸看着天色,道:“现在不过未时左右,最好咱们今天下午就去。”   慧真子还未及答话,杨梦寰却插嘴接道:“朱白衣知道大觉寺的地方,等一下问问她,弟子随侍两位师叔同去,以便恭候差遣。”   三人说话间,沈霞琳和朱白衣洗好澡攀上峰顶,慧真子细看朱白衣换穿女装后,动人至极。说秀美,她似比沈姑娘还胜三分。她望朱白衣,朱白衣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她,两人互相打量了一阵,慧真子心头不自觉感到了微微一震。   只觉她秀美中,另含蕴一股逼人的高贵气度,迫得人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说道:“慧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疗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这里拜谢大恩了。”   朱白衣微一躬身,还礼笑道:“略效微劳,不敢当谢。”   她举止虽然高做,但却是那样自然,使人觉不出她有傲气凌人之处。   沈霞琳见到师父后,说不出有多高兴,依偎在慧真子身侧,不断微笑。过了半响,她才想起问慧真子道:“师父,你的伤势完全好了吗?黛姊姊的本领大极啦,她救了师父,也救了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她咭吐呱呱说个不停,慧真子却有一大半不了然。但此刻,时间珍贵,慧真子也不追问,微微一笑,把她轻轻地拉在面前,拂去她还未全干的秀发,脸色上无限的爱惜。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慧真子心里总觉得霞琳是自己另一个化身,杨梦寰在她心中也变成了当年的一阳子,三十年来,她历尽了情感的折磨。因而她不愿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觉间,她把一颗心关注在梦寰和霞琳身上,希望这一对儿女能有个完满的结局。   那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朱白衣来,而且人美如花,娇丽绝代,比起沈姑娘尤觉过之,这些已经使慧真子大为担心,但更可怕的是,还是她那一身超凡入圣,高不测的精博武学,天真无邪的沈霞琳,实无法和人家竞争情场,看来这件事,势将又造成一场大恨。   慧真子万千感慨,齐涌心头,一时间忘记了置身何处。仰望着无际蓝夭,呆呆地出神。   霞琳看师父出神模样,心中甚感奇怪,望了梦寰一眼,正待发问,突听朱白衣一声娇叱,玉腕扬处,两粒细小如豆的银丸电射而出,但听冬冬两响,四丈外一株枝叶浓密的巨松上,跌下来两个黄衣和尚。   玉灵子不觉脸上一热,望了朱白衣两眼,轻轻一声感叹,慧真子却从百感交集中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没有让霞琳拜见掌门师伯,微微一笑,对沈姑娘道:“快过去,给你掌门师伯行礼。”   沈姑娘抢两步,盈盈拜倒,玉灵子纹风不动受了一个全礼。   霞琳拜罢起身,慧真子又想起替朱白衣和师兄引见,她介绍过玉灵子后,却无法说得出朱白衣的姓名,正感为难,朱白衣已接口笑道:“晚辈叫朱若兰。”说完,对着玉灵子微一颔首,淡淡一笑,神情虽很和婉,但仍掩不住眉宇间高做之气。   沈霞琳转过脸儿,眼光中满是怀疑,望着朱若兰问道:“姊姊在洗澡时,不是告诉我说,你叫朱小黛吗,怎么现在又叫朱若兰了?难道姊姊刚才是骗我的?”   朱若兰摇头笑道:“没有骗你,小黛是我的乳名,你以后还是叫我黛姊姊吧!”   霞琳娇婉一笑道:“你既然有两个名字,我就随便叫啦,兰姊姊和黛姊姊,不都是你一个人么,那有什么分别呢?”   朱若兰听她说的天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真似百花盛放,娇媚横生,杨梦寰只觉耀眼生花,不敢再看,急忙转过身,跑到四丈外那株巨松下面,顺便把两个和尚提到师叔面前放下,垂手一侧,恭候发落。   这两个和尚,都被朱若兰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从几丈高的松树上摔下来,两个人都跌得皮破血流,虽然还未摔死,但伤的已是不轻。玉灵子伏身查看,只见两粒银光灿烂的牟尼珠,深嵌在二僧两处穴上,连身上衣服,也随着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为吃惊,暗自忖道:看她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竟身怀这等上乘神功。   不觉顿生敬佩之心。抬头望着朱若兰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难得一见,贫道久闻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开眼界了。”   朱若兰笑道:“昆仑三子,名震江湖,晚辈这点微未之技,算得什么?”玉灵子叹道:“米粒打穴神功,已是武林中失传绝学,贫道还未闻得当今武林道上,什么人有这等身手,想来令师定是一位隐在风尘中的奇人了?”   朱若兰道:“家师已久不过问江湖是非,恕晚辈歉难奉告。”   玉灵子碰了一个软钉子,呆一呆,又道:“这两个黄衣僧人,想必是大觉寺中和尚,劳请女英雄代为解开两人伤穴,贫道准备借这两个和尚带路,以便投刺拜山。”   朱若兰微微一笑,缓步移到两个和尚身侧,纤指连扬两扬,两粒牟尼珠应手而出。   玉灵子冷眼旁观,见她手不着实人身,竟用内家功力,把两粒深嵌和尚穴道的牟尼珠,取下来,心中更是敬佩至极。   朱若兰起去二僧身上牟尼珠时,顺便已替他们打活了穴道血脉,不到一盏热茶的功夫,二僧舒展了一下手脚,双双跃起,望着眼前几人发呆。   玉灵子看了两个和尚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可是在大觉寺中出家吗?”   二僧心知不说实话,定要吃苦头,刚才糊糊涂涂的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树上摔下来,此刻满身伤疼,更是无力抗拒,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答道:“不错,道长是什么人?”   玉灵子笑道:“贫道玉灵子,正要拜访贵寺方丈,烦诸两位辛苦一趟,替我们带带路吧?”   二僧久居祁连山中,从未涉足江湖一步,对玉灵子的来历,竟是茫无所知,听完话,怔下神,才答道:“道长既要拜会本寺方丈,贫僧等自是应当带路。”   玉灵子望着慧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慧真子点点头,望了朱若兰一眼,道:“朱姑娘救命大恩,慧真子永铭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处,但凭一纸相召,定当舍身以报。”   说完,合掌礼,随在两个黄衣和尚的身后,向前走去。   梦寰躬身一礼,低声说道:“我要和两位师叔一起去大觉寺,探询我师父下落,如果还能活着出来,当再面谢姊姊诸多援手之恩。”说毕转过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沈霞琳娇婉一笑,转过脸儿,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们再见啦。”   朱若兰嘴角间浮现着一份凄凉的微笑,她似乎没有听到梦寰和霞琳讲的什么,神情木然,呆呆仁立,既未还礼,也未答话,她心中正在思解着一件难题:既不愿夺霞琳所爱,又感到难舍梦寰,情感和理智,交织成无比的痛苦。   足足一顿饭的时间,玉灵子和梦寰等,早已走得踪影不见,朱若兰才像刚自梦中醒来一般,眨下眼睛,滚落两行泪水,匆匆地跃下山谷,从简单的行李中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发,戴好儒中,一声清啸,召唤来灵鹤玄玉纵身跨上鹤背。那灵鹤不待主人吩咐,立时振羽腾空,向北飞去。   且说两个黄衣和尚,强忍着身上伤疼,带着玉灵子等,向北急奔,翻越过七八座山峰后,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慧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问道:“大觉寺究竟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   左边一僧侧脸一声冷笑,遥指西北一座耸云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慧真子运足目力望去,只见那高峰突出群山甚多,晚霞映照着峰腰中皑皑白雪,峰顶却被一片蒙蒙的云雾封锁。   霞琳看山势那等奇伟,不觉叹口气,道:“寰哥哥,那样高的山峰上,修一座和尚庙,实在是不容易。”   梦寰笑道:“山峰顶上多有巨石松木,就地取材,修座寺院也不算什么难事。”   霞琳娇媚一笑,纵身跃到梦寰身侧,道:“寰哥哥,你真是聪明极啦!”梦寰脸上一红,正要答话,沈霞琳又抢先答道:“寰哥哥,黛姊姊真是美丽极了,性格又是那样和气温柔,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她哩。”   梦寰淡淡一笑,只说得一声:“她是很好……”下面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只觉眼前一片迷蒙,已涌出两眶泪水,赶忙转过脸去,随手用衣袖拭去。   两个黄衣僧人,身上都负伤不轻,在勉强忍痛赶路。但他们四道眼神,却仍不时在霞琳身上溜来溜去,沈姑娘娇美容色,夺去了两个僧人的三魂七魄,使他们忘去了身上的伤痛。   那座耸云高峰,看上去并不很远,但走起来却很遥长,直到暮色苍茫时候,才到人口。   慧真子打量眼前山势,正走到一个双峰夹峙的人口地方,数百丈悬崖峭壁,向两边伸延开展,中间是一条两丈多的狭长山谷,看形势,宛若一双大鹏鸟张翼横卧,那高峰就屹立在双峰后面,一眼即可看出,这条狭长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经之路。   玉灵子看那狭谷形势。相当凶险,两边绝壁如削、光滑似镜,既无突出山石,亦无可攀矮松,而且峡谷愈深愈窄,三十丈后突然向左转去,不知有多深多长,如果这两侧削壁上,伏有敌人,无论明击暗袭,都是不易躲过,立时紧走一步,迫在左边一僧身后,暗中运气行功力聚左掌,只要一有敌人施袭,立时先把身侧敌人除去,或先点伤他的穴道。   慧真子回头低声对梦寰和霞琳道:“你们走在后面,切不可距离过近,免得遇敌施袭时,措手不及。”说完。一个纵跃,紧随右面一僧身后。   两个和尚侧脸望望昆仑二子,一声轻微的冷笑,昂首阔步,直入峡谷,梦寰和霞琳在慧真子身后一丈左右。   深入峡谷三十丈后,向左转进,只见两侧山壁更高,形势也愈发险恶,昆仑二子紧随两僧,亦步亦趋,运劲蓄势,一点不敢放松。   足足一刻功夫,才出了数百丈长的险地,幸好尚未遭受到敌人袭击。   出了山谷,景物又是一片数百亩大小的草坪,四周峻岭环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为天色已经入夜,只能大略的看出来山势概貌。   两个黄衣僧人带路,穿过那一片草坪,刚刚到得峰下,突闻几声呼喝,暗影中又闪出来四个黄袍僧人,右手铜钹,左手铁笔,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带路的两个和尚,一见同伴现身,双双一个急纵,跃入四僧队中。   慧真子拔出背上长剑,一振腕,剑光若虹,直向两僧后背袭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势必先得把拦路四僧击败,故而一语一发,拔剑就刺。那四个拦路和尚让过两个同门,慧真子已仗剑攻到,只见四僧右手铜钹齐挥,黄光闪闪,化成了一堵光墙,把慧真子的人剑一齐挡住。   慧真子急于登上峰顶,长剑变一招“杏花春雨”,剑若暴雨骤落,化一片银星沥下。   这一招,是迫魂十二剑中绝学,出手威势极大。无如四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人物,每人武功都极高强,四面铜钹齐发,一片黄光如幕,但闻得铮铮声,金铁交鸣,竟把慧真子一招“杏花春雨”架开。   慧真子心中一惊,她原想这一招凌厉无匹的绝学,至可把四僧迫退几步,哪知人家寸步不移,硬架了她一招绝学。   就在她微一错愕问,四点寒星电奔,已袭近左门前胸。   慧真子疾退两步,长剑划出一个半圈银虹,把四僧铁笔一齐荡开,随势换剑招,只见银光闪动,分向四僧刺去。   四个和尚铜钹齐举,架开慧真子的剑势后,又各自还攻了一笔,只见笔影流动,剑气森森,瞬息之间,已互拆数招。   玉灵子看四僧铜钹铁笔的招术,甚是怪异,不是数十合内可分胜败,正待振剑助战的。慧真子已打出真火,怒叱一声,剑势突变,施出分光剑法中追魂十二剑招,一霎时剑影纵横,尽是进手招数。   四个和尚果然是抵挡不住,被迫不住后退。   慧真子抢得主动先机后,剑法愈发凌厉,蓦的一招“白云出岫”。震飞了一个和尚手中铁笔。慧真子笑道:“打伤贵寺的,并非我等。再说,他们暗中偷窥人家行动,自难怪别人出手,四位如借故不肯通报,可不要怪我们硬闯关了?”   四僧刚才被慧真子一阵急攻迫得招架不住,心知绝难阻拦得住,再说慧真子已报出昆仑派掌门人亲自到访,一派掌门宗师,在武林中身份甚高,四僧倒也不敢再藉故推托,最后一人,似是四憎中的领班,听完话,接口道:“既是昆仑派的掌门人到,我们自当通禀住持方丈定夺。不过,峰上峰下,相距不近,往返需时,几位诸在峰下等待一阵吧!”   玉灵子见四僧对人毫无礼貌,不由心头火起,冷笑一声,接道:“你们大觉寺对待客人,就是这等冷漠无礼吗?贫道自入江湖,数十年来,还未受到过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难道你们就认定了,我们不敢硬闯吗?”   玉灵子话刚落口,蓦闻峰腰上传来一声大笑,道:“什么人这等胆大,敢来青云岩下撒野!”随着话声,一条人影,流星般落下峰来。   玉灵子定神看去,只见来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脸长如驴,手提禅杖,闪电奔来。四个黄衣僧人,对青衣和尚报礼甚恭,立时闪到两侧,让开一条路,合掌作礼。   青衣和尚越过黄袍僧人后,停住步,扫了慧真子一眼,冷冷问道:“几位是什么地方来的?”   玉灵子见此人较四个黄袍僧人神态,尤为杰做,更是难耐胸中气忿,沉下脸,厉声答道:“昆仑派掌门人玉灵子,要求见贵寺住持方丈,有事相询。”   青衣和尚两道眼光盯住霞琳望了一阵,突然放下脸,笑道:“失敬,失敬,道长原来是一派门户宗师,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职,道长既是求见本寺方丈,那就随小僧登山吧。”说完,横捧禅杖,合手一礼。   玉灵子技高胆大,跟着一清身后,当先向峰上走去。梦寰和霞琳走中间,慧真子走在最后,四个黄衣僧人各退两步,让过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势虽险,但还有山径可循,愈向上走,愈觉奇险,登高三百丈后,山径已断,四顾山势,尽都是皑皑冰雪,寒风似剪,冷风侵人。   一清带路,踏冰而上,这地方非有绝好的轻功,无法走得。玉灵子、慧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惯峭壁悬崖,举步轻逸,走来并不费力,杨梦寰勉强可以走得,霞琳却走得吃力,凝神提气,直累得粉脸上香汗直滴。   玉灵子见多识广,看一清走的路,已了然他是有意测验几人轻功,大觉寺和尚上下绝峰,必然有秘径,脚下一加劲,追下一清,如影随形般,跟在他身后赶路。   走过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这片林木,甚是浓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觉一片黑黝的,不知有多深多竞。   到了林边,一清陡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玉灵子笑道:“松林中本有路可走,只是东折西回,走起来很是遥长,不如踏着林梢而过,来得快些。”   说完话,也不待玉灵子等回答,立时一个纵身,跃上松树,踏着林梢上枝叶,向前大奔去。   玉灵子冷眼看一清,竟是存心想一较轻功长短,冷笑一声,也纵上林梢,向前追去。   慧真子握着霞琳一只左腕,帮助她踏林梢飞渡。   幸好,这片松林不过只有几丈宽度,如果再宽上一点,杨梦寰势必摔下松树不可。   飞渡过松林后,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顶,这时已经是二更天气了。   玉灵子打量了峰顶形势,大约有五百亩左右大小,大觉寺就在峰上,依据着山势筑成。   一清把几人让进寺中厢房中坐下,这座厢房,大概是专门招待客人用的,饰设得异常清雅。   这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轮明月悬挂中天,似水光华由窗门中透射房内。室中一盏松油火烛,吃那月光一逼,光焰变成了莹莹青色。一清侧脸向霞琳望去,只见她微带笑意,坐在梦寰身侧,灯光下娇美绝伦,不禁为之一呆。   玉灵子打量寺院形势,只见这座寺院和一般庙宇大不相同,房舍疏落,全依据着山势建成。这哪里像是和尚庙,简直是一座堂皇富丽的山庄。   房外是片广阔的草坪,月光下人影穿梭往来,虽然都是和尚,但服装却分出数种不同的颜色。看他们行色匆匆,像是很忙,但却是一语不发,你来我往,彼此各行其事,有如陌生路人。   玉灵子等登山入寺,沿途遇见不少和尚,大都是冷冷张望,不闻不问,有些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这种冷漠情形,造成一种神秘和紧张的恐怖气氛,使人有置身鬼域的感觉。   玉灵子和慧真子都是久历江湖的人物,什么阵仗。地方大都见过,但此刻竟也觉着有一种恐怖的意念,只觉这地方险气森森,使人不安。   那自称一清的知客僧人,似已看出了玉灵子等的不安神色,冷笑道:“几位请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请示过敝寺的方丈后,再来回几位的话。”   说罢,转身出去,左脚刚刚跨出汀外,陡然转过身子,笑道:“贫僧未来相请之前,几位最好不要擅自离开这里。”   玉灵子怒道:“我们投刺拜山,不过是依武林中规矩行事,就凭这间小小石屋,还能困住人不成吗?”说着话站起身子,对着门口走去。   一清冷笑道:“道长跋涉远来,还是请休息吧!”说话之间,双掌一合一推,登时有一股潜力逼来。   玉灵子心中暗想:此刻若不给这和尚一点苦头吃,还待何时?心念一动,功行右臂,异掌一立随即劈出,一股掌风,应手而出。   两股潜力一发,玉灵子凝立未动,那一清和尚却不自向前冲了三步,借势向前走去。   双方这一换掌交劲,虽然分出了胜败之势,但玉灵子心却是暗吃一惊,因为一清和尚不过是大觉寺中一个知客僧人而已,竟有接待自己七成的功力,其方丈、监事之流,必然要比一清和尚高出许多。看来这趟大觉寺之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虽在发愁,但表面却是不露声色地退到原位坐下,暗中在筹思脱身之法。   四人足足等了顿饭时间,仍不见一清转来,慧真子等得不耐,几次要冲出去寻找寺中方丈理论,但都被玉灵子劝阻下来。   蓦然间,三声鼓响,划破这绝峰上的沉寂。接着钟声悠悠,绕耳不绝,九响过后,始归寂然。   钟鼓鸣过良久,才见知客僧人一清匆匆返。此时,他已放去禅杖,空着两手进来,态度也较和缓,对玉灵子等合十笑道:“敝寺方丈,闻得几位造访,甚表欢迎,现在觉生殿恭候大驾,命贫僧延请几位入内相见。”   玉灵子回顾了慧真子一眼,一起缓缓起身,随在知客僧一清身后,出了客室,穿过草坪,沿着一条白石铺成的雨道,向里走去。那甬道绕着疏落房舍,盘曲而入。   转过了几个弯,形势又是一变,只见两侧巨松夹道,月光下沉阴匝地,松道尽处,耸立着一座大殿,遥望殿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却听不到一点嘈杂之声。   一清带着玉灵子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约三丈,大有九间,殿内高烧着二十四只松油巨烛,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后壁正中间,分坐着三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长眉垂目,闭眼静坐,面色红润,白肤细腻,玉灵子暗暗一惊,心中忖道:就是内功精纯的人,也难有这等容色,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还童之境。   再看右边一僧,面色如铁,体胖似牛,两腮肉直垂颚下,端坐莲台,宛如一个大肉团。   左边坐的一个,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脸冷若冰霜神情,和右边一个胖的,恰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三人,正是大觉寺的三位长老,中间的是住持方丈神佛灵远,右面那个胖的叫铁弥勒海灵,左面矮瘦的是枯佛灵空。   两侧分列着四个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鸭蛋粗细的禅杖,这四人年龄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灵远的背后,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秀眉清目的小沙弥。   知客僧一清抢前一步,合掌躬身,禀道:“昆仑派的掌门人玉灵子等,已随弟子进殿谒驾。”   灵远睁开眼睛先望玉灵子一眼,眼光又在霞琳身上打转,笑道:“昆仑派掌门大驾亲临敝寺,不知有什么教言吩咐?”话虽然说的和气,但神情却骄慢凌人,端坐莲台,动也没动。   玉灵子心中虽有气,但却忍下去没有发作,单掌一立,笑道:“无事自不敢惊扰清修,贫道一位师兄一阳子,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门好友澄因大师,为求一粒雪参果,联袂拜访贵寺,迄今未闻下落,恕特来讯问一声。”   灵远还未答话,左面坐的枯佛灵空,突然冷笑一声,答道:“雪参果岂是轻易求得的吗?令师兄一番心机只怕是白费了!”   慧真子脸色一变,怒道:“雪参果也算不得什么神品,我们投刺拜山,只为探询师兄下落。”   只听枯佛灵空一阵呵呵大笑:“大觉寺素不和江湖上人物交往,昆仑派和我们更是毫无渊源,这地方是清静的佛家圣地,岂能容你们撒野发狂?”   灵空几句话,不但气得慧真子全身打颤,就是玉灵子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声,道:   “大觉寺谈不上铜墙铁壁,我们投刺拜山,无非是格守武林规矩而已。今天贵寺如不能说出贫道师兄下落,岂止是撒野发狂能够了事的?”   神佛灵远傲然一笑,道:“这么说起来,几位是有心来我们大觉寺生事了?”   玉灵子疾退两步,反手抽出背上长剑,厉声喝道:“大师如不肯见示贫道师兄下落,玉灵子只有动手逼问了!”   神佛灵远纵声一阵大笑,袍袖拂处,一阵劲风卷出,殿中二十四只松油巨烛光焰立时摇颤欲熄,玉灵子、慧真子只觉满室潜力激荡,冷气迫人,不觉心神一震,待烛光复明时,莲台早空,三僧已音,竟不知何时离去。   大殿上,只余下知客一清和四个手握禅杖列侍两侧的青袍和尚,那两个小沙弥竟也同时隐去。   瞬息变故,大出意外,玉灵子也不觉为之一呆,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势,劲风随起,分明是借势打出了一种至高的内家气功,只是潜力中阴寒逼人,不知是甚么原因,看来这大觉寺实非善地。   他这里略一沉思,四个青袍执杖和尚,已迅速散开,分守四个方位,把几人围在中间。   玉灵子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心知只有动手一途,回头对慧真子等说道:“你们暂时不要出手,先让我试试这四个和尚功力再说。”说完,一欺步,振腕挥剑,猛向西边一侧刺去。   玉灵子腕力沉浑,长剑出手,急劲若风,但那四个青衣和尚,都是大觉寺八个一代弟子中人物,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诣,一声金铁大震,长剑已被禅杖架开。   玉灵子挫腕收剑,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两禅已同时攻到,杖挟劲风,力道奇猛。   玉灵子蓦然一提丹田真气,内力直透剑尖,一招“乘龙引风”卸字诀,化开了两杖交攻,大喝一声,展开了分光剑法,刹那间,精光电掣,剑风似轮,昆仑派分光剑法,原以巧快为主,适宜抢攻,再加上玉灵子深厚的内力,愈觉着攻势凌厉。   梦寰一侧观战,看师叔剑若游龙,在四僧杖风中穿来闪去,点。刺。劈。截,灵活无比。他自学会分光剑法后,始终没有机会观赏揣摩,今天有此良机,自是不肯放过,凝注全神,默察变化。   只觉这一套同样的剑法,在玉灵子手中,却增强了十倍威力,制机抢攻,无不妙极,这一阵观赏,增强了他不少心得阅历。   玉灵子剑气纵横,一连抢攻数剑,但始终未能把环围四僧迫退一步,而且四僧禅杖上的劲道,愈打愈觉沉猛起来,各守方位,拒攻还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三十回合后,玉灵子心中发起急来,看四僧内力,越打越是沉着,估计当前敌势,自己如要冲出围困,尚非难事,但如想击败四僧,恐非短时间能够得手,敌人正主儿隐起不肯出手,分明已存了轻视之意,如再让人家四个门下弟子走到上锋,实有伤昆仑派的声誉,心念一动,剑法随变,已不再顾及造成流血惨局。   梦寰见师叔陡然间,演出了追魂十二剑的绝学,同时左手也展开天罡掌法,左掌右剑交相迫攻。剑法若满天银星流动,掌风似万丈怒涛卷出,剑走巧着,耀目生花,掌发内力,劲道迫人。   这一来,四僧果然相形见拙,被迫得连连后退。   眼见玉灵子就要得手,猛闻一僧大吼一声,杖法随着一变,接着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禅杖随势穿打,起初还见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闪动,几招逐后,愈走愈快,四条禅杖,结成一片光幕,把玉灵子凌厉的攻势封住。   慧真子看师兄无法胜得四僧,振腕挥剑而上,出手一招“风雷交击”,剑尖左右刺点,接过两个和尚的禅杖,立时把四个和尚交走穿打的阵式破去。   这一来,玉灵子感受的压力骤减,大喝一声,挺剑急攻,刷、刷、刷,一连三招绝学,长剑若游龙穿空,登时把两僧迫退数尺。   这四个青袍和尚,都是大觉寺八大一代弟子中的人物,每人都有着三十年以上的深厚功力,除了三位长老之外,是大觉寺武功最高。辈份最尊的一代,全用一字排名,以风。清。月。明、云。雷、电,闪排称,其中一明大师,因谏观三位长老稍敛恶行,而遭逐出门墙,已在前回表过不提。八大一代弟子,一风、一清、一月。各有职司、和玉灵子慧真子动手的,是云、雷、电、闪四大弟子。慧真子加入助战后,电、闪两僧被她缠住,玉灵子对付云、雷两僧,却是绰有余裕,剑刺掌劈,十合己迫得二僧险象环生。   慧真子力拒电、闪两僧,半斤八两,胜败难分。   眼看玉灵子就要得手,蓦闻殿上两声狂吼,知客一清和另一个青袍僧人两只禅杖,卷着一阵狂风,向玉灵子后背攻去。   杨梦寰早已蓄势戒备,两僧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长剑“玉女投梭”直向二僧迎去。   和一清同挟玉灵子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觉生殿的一月大师,这两人功力比云、雷、电、闪四僧还要深些,杨梦寰如何能抵拒得住,吃一清横杖一架,把长剑直荡开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接,杨梦寰已觉出和人相差太远,如果硬挡敌锋,难走十合以上,当下展开朱若兰传受的“五行迷踪步”忽左忽右,闪击拦刺,身形若飘风影一般,一清和一月大师,空负一身本领,却被梦寰闹得手忙脚乱,两支禅杖横扫直打,但却杖杖落空,不到五合,一清和一月被杨梦寰逗得晕头转向,那样子比和玉灵子动手的云、雷两僧更加尴尬危险。   霞琳看梦寰在两僧禅杖交相扫击中穿来闪去,起初甚为担心,生怕梦寰被禅杖击中,到后来看两僧始终打不着他,不由高兴起来,她胸无城府,心若晶玉,看的快乐,忘记了身在险地,拍着手:“啊!寰哥哥,那两个和尚要累死了,还是打不到你,真好玩呢!”   玉灵子听得霞琳一嚷,不觉转向梦寰看去。见他戏弄二僧身法,奇妙异常,在二僧禅杖劈扫中穿来闪去,步步恰到好处,瞬息之间,攻守易势,二僧由猛攻变成忙守,被梦寰左一剑,右一剑,逼得节节败退,禅杖左拦右架,竟难再攻出一招,不由心中大感奇怪,看他移步身法,含蓄无穷玄机,但却非昆仑派中武学,不知他在哪里学得这等奇幻武功。   玉灵子这一分神观察梦寰奇玄的身法,手中剑不自觉缓缓慢下来,被一电觑个破绽,趁势一杖劈下,杖风疾劲,几乎劈中左肩,心中一惊,赶紧收回心神,运剑拒敌,连攻数招,才又抢回主动。   这时,胜败之间,已极明显,一清、一月被梦寰用“五行迷踪步法”,逗得晕头转向,险象环生,一云和一电吃玉灵子凌厉剑风,迫得还手无力,只有慧真子和一电、一闪两憎斗个半斤八两之局。   激战中,蓦闻殿角一声大喝道:“没有用的的东西,六个人还打不过人家三个,都给我退下去!”   这一喝,真似焦雷骤发,震得大殿上屋瓦格格作响,几人不自觉停下手。清、月、云、雷、电、闪六僧,一齐跃到大殿门口,一排横立,挡住众人退路。   玉灵子转脸望去,只见刚才隐去的铁弥勒灵海重又出现,庸肿如牛的身躯,缓步向大殿中逼来,这当儿,地面带怒容,暴眼圆睁,神态越发鬼恶。   玉灵子自和一清较劲,云、电接战之后,已知大觉寺僧侣武功非同凡响,这胖和尚既是寺中长老,武功当是更高,他哪里还敢有丝毫大意,凝神横剑,蓄神以待。   灵海在玉灵子五步外停住,冷笑一声,道:“道长的剑术不错,贫僧奉陪你几招试试如何?”说完话,蓦地欺步进招,一掌劈下。   玉灵子右脚向前疾进半步,身形斜转,长剑上撩“迎风断草”,斩小臂。   灵海看起来身躯肥胖,极为拙笨,那知动上手,竟是十分灵活,左腿一旋,疾退数尺,双掌交换出手,眨眼间连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力道威猛。   玉灵子力贯剑尖,划出半圈银虹,剑风拨引开四掌后,抢攻三剑,但都为铁弥勒随掌打出的潜力逼开。   彼此交攻几招后,玉灵子已感觉到对方功力深厚惊人,行气运劲,横剑待敌,一再抢攻。   只听灵海一声大笑道:“昆仑派掌门果然不凡,再接我几掌看看。”说完,脚踏中宫,欺身直上。   玉灵子长剑斜出一招“飞瀑流泉”,剑锋点刺敌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转阴阳”的变化,只要敌人一让招,立时变刺为扫,追击中盘。   那知灵海不避剑势,左掌猛地振腕一挥,逼住剑势,右掌一招“直叩天门”,迎头劈下。   这一掌,是他内家真力所聚,威猛无伦,玉灵子只得一挫腕收回长剑,跃退七尺。   灵海随势追袭,双掌连绵抢攻。掌风潜力,也愈打愈强,十几招后,大殿内二十只松油火烛。全吃那激荡的潜力,吹得摇摆不定。   玉灵子也把全身真气,凝聚贯注剑身,那闪动寒光中,另含极为强烈的剑风,表面上看去,两人只是各出绝学,抢制机先,其实在制机抢攻中,也同时耗着内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剑中,不但蕴藏着变化杀机,而且还含蕴了千斤真力。   斗过十五个回合之后,王灵子渐渐觉出不敌,只感对方掌力愈打愈猛,招术越出越怪,自己剑光的圈子,却逐渐遭人掌力压缩。   这时,玉灵子内力真气,正慢慢消散,处境十分危险,再强撑下去,随时有遭人掌力击毙之险。   慧真子冷眼旁观,看师兄已难再撑下去,正待振剑助战,突闻得一声清叱,接着咚咚两响,挡守殿门口的六个青衣人,两个中暗器躺下,十余点银芒破空飞人。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烛,被打熄一半。飒飒风响中,殿门外闪电般穿入三个人来。   刹那变故,,全场震惊,铁弥勒掌势一缓。玉灵子借机跃退三尺,转眼看去,来人并排而立,中间一人道袍背剑,正是大师兄一阳子,右面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柄黑黔黔禅杖,俩人容色,都很憔悴,左面站一个秀丽绝伦少年。却是女扮男装的朱若兰。这三人这时间突然现身,当前几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感触。杨梦寰抢先一步拜倒地上,沈霞琳却娇喊一声,对着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扑去。   玉灵子单掌立胸。微=躬身,道:“大师兄好!”   慧真子却满脸凄然,说道,“大师兄,老禅师,你们都为我吃苦,慧真子感愧死了。”   一阳子先还玉灵子一礼道:“小兄当受不起大礼,一阳子拜候掌门人康安,小兄数月前犯了门规戒约,俟出大觉寺,当即拜领责罚。”   玉灵子淡淡一笑,道:“大师兄言重了,三师弟告诉我经过,事非得已,如何能责怪师兄。”   一阳子淡淡一笑道:“掌门人宽恕不究,小兄更是惭愧,我这里拜受恩恕了!”   说完,合掌当胸,深深一躬,然后才扶起梦寰,望着慧真子微微一笑。   就在众人讲话之间,熄去的松油火烛,已重新被两个小沙弥点燃,黄缎垂慢后,缓缓转出来神佛灵远和枯佛灵空。   只听灵远一阵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恭喜两位脱险了。”一阳子冷笑道:“你认为那石牢真能把我们困死不成?”   神佛灵远笑道:“好说!好说!道长言重了,区区几根石栏柱,如何能困得两位大侠。”   灵远话一落音,枯佛灵空却冷笑道:“是哪位开了石牢,放出两位,请站出来,让佛爷见识见识。”   朱若兰傲然一笑,道:“是我开的石牢。放他们出来,你要怎么样呢?”   枯佛灵空望了朱白衣两眼,正待发作,神佛灵远却抢先笑道:“几位今天还想离开我们大觉寺吗?”   说完,脸色突地一沉,注视霞琳,袍袖疾佛,一阵风自袖底卷出,烛影摇红,全殿骤一暗,他身侧两个小沙弥,双双一跃,猛向霞琳扑去。   别看两个小沙弥年龄不大,身法却是快速无比,眨眼间,已到霞琳身侧,澄因大师距离霞琳最近,正要抢救,朱若兰已抢先出手,青衣飘动,两掌左右拍出。   但听得两声尖叫,两个小沙弥各中一掌,双双被震退数步。   灯颤复明,大殿上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个个都纳气凝神,准备以本身修为功力,抗拼敌人一击。   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更是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只有朱若兰和神佛灵远没有凝神作态,但两人脸色,都是十分沉重。   两个小沙弥,功力竟都不弱,中了朱若兰一掌后,人还没有栽倒,缓慢退到神佛灵远身侧。   灵远对这两个随侍小沙弥异常爱惜,两人武功,也都是由他亲自传授,眼看着伤在朱若兰的手下,乙中愤怒已到极点。当下脸色大变,一阵冷笑,双掌相抵,不停交搓,两目凶光,直逼在朱若兰的脸上。   昆仑三子一看灵远神态,已知他在运集功力,只怕朱若兰挡受不住他这一击,赶忙移步向她身边靠去。   这时,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已到了弓满待发之境,但却都蓄势相待灵远,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蓦闻神佛一声大笑喝,右掌一扬劈出,但觉一股劲风挟着阴寒之气,猛向几人逼来。   昆仑三子各运内功,左掌同时打出,那知力道初发,灵海和灵空也随即发动,四掌并举,劲风若若,横里击来。   澄因虎吼一声,把毕生功力运集掌上劈出。   几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大殿上廿四支松油巨烛,吃那激荡潜力震熄大部,余下七八支虽然未熄,但也光焰摇摆不定。   这种内家真力交打,一丝取巧不得,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合接对方三僧一击之后,立时觉着心神一震,尤以神佛灵远打来力道,刚中带柔,绵绵不绝,劲道正锋虽被昆仑三子内家罡力震开,但却感到一阵阴冷之气,逼人生寒。   一阳子首觉不妙,大声喝道:“快退!”   梦寰和霞琳首先跃出大殿,紧接着澄因和昆仑三子跟踪退出。   只听殿中传来神佛灵远呵呵大笑。   朱若兰道:“那和尚掌力险寒迫人,必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功夫,如再接他一击,我们可能要有人受伤,几位先走,让我挡他一阵试试。”   她话虽说得和婉,但神态之间,却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昆仑三子一时间竟答不上话。   朱若兰一扬柳眉,催道:“几位如不听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伤,那时后悔就迟了。”   这几句,果然有效,一阳子叹息一声,当先仗剑开路,紧接着慧真子。梦寰。沈霞琳鱼贯相随,玉灵子和澄因大师一剑一杖断后,拒敌追兵,一行人向寺外冲去。   沿途群僧,虽然纷纷出手拦截,但如何能挡得住一阳子全力冲击,被他伤了不少拦截的和尚。   这当儿,神佛灵远,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一阳子等连伤阻击弟子,冲向寺外,更是暴怒,灵海和灵空双双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来三丈多高,施出轻功绝技“拔步登空”,猛向一阳子等追去。   就在灵海和灵空跃起的同时,朱若兰已运集好本身真气,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一道银虹飞起,迎向二僧撞去。   这是剑术中最高驭剑之法,功力到了炉火纯青的时候,可伤人在十丈之外,不过朱若兰功候还浅,只能勉强使身剑合一。   不过,这等至高的驭剑神功,威势究竟非同小可,二僧只觉一大片寒芒中卷着凌厉剑风迎面罩下,无法出手招架,不觉心神一震,同时劈出两股强猛掌风,把急袭而来的剑气一挡,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劲道收住,脚落实地,向后一跃,退出一丈多远。   朱若兰功力过浅,吃两僧劈出内家罡力一挡之势,已难再驭剑追袭,人落地上,银虹随剑一敛。这时驭剑之术,最是耗人元气,朱若兰落地之后,已觉娇喘吁吁,赶忙凝神行功,运气调息。   神佛灵远双目不瞬,盯在朱若兰的身上,半响后,才冷冷问道:“看你年龄不大,竟能驭剑伤人……”   说到这儿,声音突转严厉,接道:“你那驭剑之术,是从哪里学得?”   朱若兰傲然一笑,道:“从哪里学的,你不配问!”   灵远冷笑一声,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问话时,已暗中凝集了功力,这一掌劈出,实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朱若兰闪避不及,只得运集真气,左手拍出一掌,准备拼受震伤,接他一击。   那知一掌劈出,竟是毫无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觉把打出的劲道收回。   只感一阵阴寒之气,随着慢回力上,浸人体内,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运气护住内腑,自闭要穴,把侵入体内寒气逼住。   灵远阴森森一阵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阴气所伤,纵有精纯内功,也难熬过七日。   现下你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以你驭剑之术,换我疗治之法。”   朱若兰冷笑一声,转身一掠数丈,疾向寺外年去。      幻想时代扫描制作:http://www.gameforever.com/homeworld/hx/index.htm   第十三回 大觉三老   这时,一阳子等早已冲过了群僧拦截,走得没了影儿。   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双双暴喝一声,猛追上去,同时,六个黄衣和尚,各执铜钹铁笔,跃入路中,一排横立,挡住了朱若兰的去路。   朱若兰虽遭灵远大阴气功所伤,但她内功精深,还能支撑得住,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猛冲过去。   六僧铜钹并举,化一堵黄色光墙,但他们如何能挡得住朱若兰驭剑一击,银虹到处,剑风似剪,六面铜钹全吃朱若兰剑气震得飞起了一丈多高,两僧闪避略漫,双双断去一臂,惨叫声中,血雨溅飞。   此时灵海和灵空已然追到,铁弥勒运功劈出一掌,直击后背,枯佛灵空却施用一招“飞鹰搏兔”凌空扑下。   朱若兰连着两次驭剑却敌,本身真气已是损耗极大,何况人又遭灵远的太阴气功所伤,再想驭剑克敌,已力难从心,只得疾向右侧一跃,先避开灵海掌力,翻身挥剑,一招“海市蜃楼”,剑化一片护身光幕,挡住灵空的扑击。   铁弥勒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两股劲道,排山般直撞过来,朱若兰不敢硬接,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一阵狂飞,掠过她足下卷过,也就不过是分厘之差,没有击中。   刚避开灵海的掌力,枯佛灵空又扑到身后,左掌“神龙控爪”,兜头抓下,右掌“判官翻簿”径扣右腕。   朱若兰一振腕,奇招突出,长剑若点若劈,只见寒光流动,疾刺枯佛“玄机”、“当门”、“将台”三大要穴。   这一招奇幻无比,饶是枯佛灵空身负绝学,也是无法拆解,当下急收攻势,疾退三步,朱若兰却趁势抡起一阵剑风,一跃而起,借那剑风之力,施出“凌空虚渡”绝学,人落地,已到了十几丈外,接着几个纵跃,消失在月光中。   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还要追赶,却被灵远拦住,叹道:“此人一身武学,世所罕见,不过功力还未到火候,再过几年,我们均难望其项背。好在她已中了我太阴气功的寒毒,七日之内,必遭寒毒攻心而死,只可惜她那驭剑之密,却是无法知得了。”   言罢,一声长叹,神色间无限惋惜。   突然,他又抬起头,望着一轮当空皓月,大声笑道:“这人虽得驭剑之术,但仍送命我太阴气功之下,纵有一身绝世奇学,又有什么用处?”   说完,狂笑不止,似乎对朱若兰中掌必死一事,有着无穷的快慰。   突然,他停住的笑声,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阴沉,仰脸望着天上明月,呆呆地出起神来。   这两种极端不同的情态转变,使灵海和灵空也同时发起呆来。两人虽和神佛灵远相处了数十年,但对灵远的性格,仍是不尽了然,只知他素来把喜怒哀乐形露于外,今夜一反常态,使两人大为担心。   足足过了有一刻时间,灵远才逐渐恢复了镇静,冷冷地望了灵海和灵空一眼,吩咐道:“你们先把受伤的人医好后,尽出一二三代弟子,务必在两日之内寻得那青衣少年的下落,活捉最好,击毙亦可。”   说完,转过身子缓步踱入大殿。   灵远郑重的令谕神情,使大觉寺骤然紧张起来。铁弥勒先替云、雷两僧起出牟昆珠,推活穴道,又命把两个断臂弟子扶入静室休养,然后点遣僧众,分头追寻,尽出七只巨鸢,帮助搜寻。   大觉寺养的巨鸯,都是数百年以上之物,硕大威猛,极是少见,灵远费了九虎之力,一共才捕得九只,各饲一粒雪参果,以增其灵性,数年苦心,才把九鸢驯服,用以搜寻敌踪,传递讯息,其中最大三只,并可驮人飞行,但三只巨驾,已去其二,一遭若兰掌力击弊,一为灵鹤玄玉啄死、   按下大觉寺人鸟并出,追寻敌踪不说。单说朱若兰冲出大觉寺,一口气赶下山峰,追上昆仑三子等一行。   霞琳一见她立刻跑过去拉着她一只手,关心地问道:“黛姊姊,你和那些和尚动过手没有?”   朱若兰把长剑还给梦寰,淡淡一笑,道:“动过手啦,我打不过他们,咱们得快些赶路,也许他们还要来追我们。”   这时,昆仑三子等都已对她敬佩得五体投地,她说要赶路,大家就放开腿一阵紧跑。   天色大亮时,已走了七八十里,霞琳早已跑得香汗透衣,杨梦寰也跑得不停喘息,一阳子和澄因大师,虽有着极深厚的功力,但因久困石室,受尽折磨,体力消耗甚大,脸上也都见了汗水。   几人寻一块平坦的草地,坐下休息,一夜力战,谁都有八分倦意,各自盘膝而坐,闭上眼,运功调息。   太阳爬上了白雪峰巅,照在草地上,映射着朝露,闪烁生光,峰上的冰雪在日光照耀下,也幻出了绚烂的彩色,早晨的山景,是这样幽静。瑰丽。   蓦地里,一声鹤鸣,划破长空,一阳子等全被这鹤呜惊醒,睁眼望去,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白鹤,降落在朱若兰的身侧,鹤顶红冠如火,神态极是威猛。   旭日的光芒,照着盘膝静坐的朱若兰,她原本艳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一片苍白,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儿,滚滚而下,秀眉紧颦,星目半阖,神色之间,隐透出无限痛苦。   一阳子心头一震,转脸对慧真子道:“你快些过去看看她,她伤得恐怕不轻?”   此语一出,全场人无不震惊,慧真子。杨梦寰。沈霞琳等,纷纷急奔过去,大家围在朱若兰的身边,只见她喘息急促,不禁全都一呆。   沈霞琳缓缓曲下双膝,取出一方罗帕,两行清泪,早已顺腮淌下,轻举玉腕,擦拭着朱若兰脸上汗水。   一阳子焦急之中,仍能保持镇静,低声叱道:“琳儿,快退开不要扰她行功。”   霞琳站起身子,退到梦寰身边,幽幽问道:“寰哥哥,你说姊姊的伤势,会不会很快就好?”   杨梦寰黯然一笑,答道:“我想她……她会很快好的。”   朱若兰陡然睁开星目,眼神逼在梦寰脸上,淡淡一笑,倏然复合。   虽然是那么轻轻的一瞥,但却如两道强烈的电流般,触伤了梦寰的心,那目光中包含了无穷的情爱,无穷的幽伤,心头骤然一阵感愧,不自主侧脸望望霞琳,只见她愁眉双锁,无限惶凄,粉脸上满是泪痕,情急之态,流露无遗,是那样多愁善感,纯洁无邪,登时又增多一份愁怀。   时光在沉寂中流逝,虽然还不到一刻工夫,但一阳子和梦寰等,却如同度过漫漫的长夜一般,一种渴望的紧张,使他们感到一分一秒,都是那样悠长。   突然间,朱若兰睁开了闭着的眼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缓举衣袖,挥去汗水,说道:“我中了大觉寺老和尚的太阴掌力,寒毒正逐渐侵入内腑,现三阳三阴六派已遭寒毒侵伤,恐怕很难再撑过七天了。”   慧真子黯然一叹,道:“姑娘为救我们数人性命,独拒强敌,受此重伤,使昆仑派两代弟子,均占大恩,我们纵然粉身碎骨,也是难报万一。”说着一顿,悄然泪下。   玉灵子拔剑一挥,接道:“昆仑三子,如不能挥剑尽诛大觉寺中僧人,为朱姑娘报仇,还有何颜面立足人间……”   朱若兰截住玉灵子的话,道:“大觉寺三个老和尚,各有独特绝学,你们纵有必死之志,也难得力我报仇,何苦去在自送命?”   玉灵子听得怔一怔,道:“酬恩全义,死而何憾?”   朱若兰摇头笑道:“明知无望胜人,何必轻生犯敌。”   玉灵子脸上一红,默然无语。   一阳子接口说道:“朱姑娘武功精博,比我等高出很多,但仍伤在他人太阴掌下,我等自是更难与敌,这报仇一事,不妨从长计议。当前课题,是如何医好姑娘的伤。大觉寺雪参果,功效起死回生,不知是否能医得朱姑娘伤势?”   朱若兰望着梦寰微微一笑道:“近日中,大觉寺的雪参果已经遭窃一粒,防范上必将较以往更为严密。何况大阴掌的寒毒,是含蕴在内家真力之中劈出,借罡力把寒毒迫侵入血脉中,雪参果能否医得?还很难说。”   梦寰听得怔了一怔,黯然问道:“难道姊姊的伤势,就没法医好了吗?”   朱若兰见他关怀之情,益于言表,苍白的脸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辉一问,说道:“如有人能帮我打通三阳三阴六脉,只需七日静养,就可以完全复元。”   听完朱若兰几句话,昆仑三子等一个个面现难色,因为那三阳三阴六脉,属于人身体内脉穴,一般的推宫过穴手法,自是不能奏效,非有独特精深的内功,无法下手。   几人均自知无能相助,一时间相顾无言,场面甚是尴尬。   半响后,一阳子叹息一声,笑道:“贫道等自知无能相助,但望姑娘指出了一条明路,什么人能医得好你的伤势,贫道等自当全力以赴,无论如何,总要求得那人出手相救,聊谢数番援手之恩。”   朱若兰笑道:“据我所知,遍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位能够救我。不过,那位老前辈住处,距此遥遥万里,而且生性高做,从不接见生人,几位纵有相助之意,只恐力难从心。”   这几句话,如从别人口中说出,昆仑三子绝难忍受,但朱若兰侃侃道来,情势却又不同。一则昆仑三子等已亲睹她奇高武学,全场诸人,都受过她救命之恩,心中纵然怪她出言咄咄逼人,但谁也不好发作出来,当下全场默然。   朱若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位前辈也就是我的授业恩师。”   此语一出,昆仑三子等,全部一震,六个人十道眼神,交投在朱若兰脸上,等她说出师父姓名,看看是哪位江湖奇人,教出这样高明的徒弟。   只听朱若兰又道:“我师父远居浙南括苍山中,距这里何止万里,但我这伤势,七日内即将发作身死,纵有日行千里的功力脚程,恐也难在七日内往返一趟。”说完,淡淡一笑,又望了梦寰一眼。   一阳子久历江湖,看朱若兰那等镇静神态,已知她胸有成竹,只是想不出其中的奥妙所在,猛转脸,见巨鹤昂首而立,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这等高大自鹤,世所罕见,必然有着极长的飞行能力,莫非她要借巨鹤之力,在七日之内赶回括苍山吗?这时,慧真子的眼光也落到巨鹤的身上,心中忆起括苍山中往事,那墨鳞铁甲蛇皮,不就被这只巨鹤攫去吗,当时自己曾凝集了毕生功力,击这巨鹤一掌,那一掌至少有六百斤以上真力,但却并未击伤巨鹤,转眼望去,只见朱若兰头上汗水纷纷滚落~想起人家在饶州客栈,疗治蛇毒之恩,不觉心中感愧万千。、突然,一阵鸟羽划空之声,一只巨鸢,从西方振翼而来,霞琳一见,立时叫道:   “寰哥哥,快看啊!这怪鸟和大觉寺和尚载我来这里的怪鸟一样,难看死了。”   只见朱若兰玉掌一扬,身旁巨鹤振羽急起,快若流星,直向大鸢迎去,只一交接,那大鸢立被巨鹤琢毙,由高空直摔下来,巨鹤在琢死大鸢后,又落回原地。   朱若兰紧颦秀眉,说道:“大觉寺养的巨鸢,甚为通灵,我们要快些走了,巨鸢既现,恐怕他们人也快要搜寻到了。”   一阳子点点头问道:“朱姑娘可要回括苍山去疗治伤势吗?”   朱若兰一笑,答道:“我骑玄玉飞行,三天内大概可以赶得去。”   一阳子略一沉吟,道:“朱姑娘伤势不轻,沿途无人照拂,如何能行?我想遣劣徒梦寰随行,以便听候使唤,只不知姑娘灵鹤是否能驮带两人同飞?”   朱若兰侧脸望着霞琳,一时间犹豫难答。   沈姑娘却满脸笑意,走到朱若兰身侧,说道:“黛姊姊。我心里也很想送你,只恐怕你的大白鹤不能同骑三人,寰哥哥什么都比我强,他一定能好好照顾你的,等你伤势医好了,再让他骑你大白鹤到昆仑山去找我。”   说完,又走到梦寰身边,笑道:“你送黛姊姊去吧!我和师伯、师父们一起回昆仑山上等你。”   朱若兰目睬霞琳,脸上神色若悲若喜,缓缓退到玄玉身旁,跨上鹤背,答道:“你来吧!”   梦寰一跃而上,巨鹤振翅起飞,鹤翼划风,凌霄而去。   沈霞琳引颈仰望,目含泪光,直待那巨鹤消失不见,才转身走到师父旁边,脸上似笑非笑,神态极是特异,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   澄因大师自幼把霞琳带大,却是从未见过她那样奇异的神情,不禁大为担心,皱皱眉头,走近霞琳身边,问道,“琳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难过?”   霞琳转脸答道。“我不难过,寰哥哥把黛姊姊送到括苍山后。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说完,又恢复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澄因轻轻一声叹息,只见正西方山角转弯处,涌现出五个和尚,电奔风飘般急驰而来,转瞬间已到了几人面前。   当先一人,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他身后分列着云、电、闪,个一代弟子。   一阳子翻腕抽出背上宝剑,回顾玉灵子等,说道:“先让小兄弟挡他一阵再说。”   说完,仗剑迎去。   枯佛两眼注定一阳子,不停冷笑,他身后的云。雷,电,闪四僧,缓步由两侧走出,形成包围之势。   玉灵子、慧真子,恐怕师兄吃亏,也双双仗剑而出,迎向云、雷、电、闪四僧,澄因手横禅杖,和霞琳站在一起,日光下,但见寒锋耀目,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又一声凄厉刺耳的长笑,起自正东,铁弥勒灵海带着一风、一清、一月三僧,由东方山口中缓步而来,两边出路尽为群僧挡住。   灵海现身之后,枯佛灵空,才冷冷问一阳子,道:“和你们同来的那位青衣少年,现在哪里去了。”   一阳子半垂双目,蓦地圆睁,傲然一笑,道:“这个吗?你还不配问他。”   灵空阴侧恻一笑,猛地欺身直进,双掌连环劈出,疾劲掌风。直扑过来。   一阳子振腕一招“迎风断草”,猛截小臂,灵空左手一挥,立时有一股潜力,逼住长剑,右掌“穿云摘月”空电击出。一阳子连剑如风,刷、刷、刷,连攻三剑。灵空见一阳子剑风凌厉,大喝一声,施出蛛丝掌奇技,随着一阳子连剑势,上下翻飞抢夺,这一来,一阳子果然被迫落下风。   铁弥勒着看灵空已操胜卷,立时一挥手当先向霞琳扑去,他想出其不意地先擒得沈姑娘,然后再对付玉灵子等强敌。   那知澄因大师早已留上了心,灵海向霞琳一扑,澄因也同时出手,铁禅杖一招“挟山超海”,迎向铁弥勒劈去。   灵海见来势奇猛,倒也不敢用肉掌硬接,肥大的身躯突然一转,闪开了澄因一杖劈打,左掌直推,右掌横击,一攻之势,两招齐出。   澄因虎吼一声,疾退三步,禅杖横抡“力扫五狱”,一股劲风,随杖卷出。   铁弥勒不退反进,一顿足由中宫直抢而入,别看他肥笨如牛,身法却是奇快无比,左掌横劈出一股潜力,把澄因杖势逼住,右手一招“五丁劈石”直击顶门。   澄因吃了一惊,一跃退开,接着一个虎扑而上,展开廿四式伏龙杖,全力抢攻,刹那间,杖影如山,风雷并发。澄因大师的武功原本就走的刚猛路子,这伏龙杖二十四式,又是外家功夫至高绝学,讲求以刚猛劲力克敌,这一施展开,杖风遍及两丈方圆,两个佛门弟子,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铁弥勒出手后,风、清、月、云、雷、电、闪,七大一代弟子,也跟着挥动禅杖,围攻过来。   玉灵子大喝一声,振剑迎击,独挡云、雷、电、闪四僧,慧真子却跃到霞琳身侧,和她联肩欲抵一风、一清、一月三僧。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凶狠群斗,一阳子被灵空蛛丝掌追得无力还手,玉灵子力战四僧却抢得了绝对的优势,澄因以降龙十二四式拼灵海暂时还可支持得住,慧真子和霞琳,两支剑双搏三僧也逐渐抢到了上风。   灵空虽然抢得优势,但一时间想伤一阳子也是不易,玄都观主不但内力深长,而且对敌经验,亦很丰富,虽吃枯佛蛛丝掌奇学抢尽机先,但还能暂撑危局不败,以轻身胜拿之术,和追魂十二剑的威力,和灵空缠斗。   激战中,蓦闻得一声惨叫,一云和尚吃玉灵子一剑斩断了右手三个手指。   这一来,激起了灵海和灵空两人的杀机,枯佛首先急劈两掌,跃退了一丈多远,凝神而立,运气行功,双目凶光闪动,逼视住玄都观主。   一阳子久经大敌,一看枯佛神情,已知他存心作生死一搏之拼,一面运功戒备,一面留心枯佛的行动。   只见灵空右臂缓缓举起,瘦如鸟爪的右手,突然间粗了一倍。   一阳子不知灵空练有百毒掌力,也把毕生功力运集左掌,准备硬接灵空一击。   只见枯佛一张黑瘦的脸上,泛着阴恻恻的冷笑,日光下,白牙森森,形态极是可怕,扬掌蓄势,缓步对一阳子逼来。   蓦地里,一声震摇山谷的长笑,破空传来,紧接着一声娇叱道:“琳妹妹,不要怕,我来帮你!”随着那声娇叱,两枚奇形燕子追魂嫖,带着怪叫声,直对一风一清打去!   镖走弧形,由上向下曲落,在离两僧顶七尺左右,猛然直线下落,快速异常,寒芒闪闪疾逾奔电。两僧不知是什么暗器,反手一杖扫去,但听得两声金镖铮铮,那燕子追魂镖,腹中另有机簧,内藏有毒钉,一杖虽把两镖震飞,但腹内机簧也吃震动,内藏毒针激射而出,两缕细如发丝的银线,一闪而至。两僧微一怔神,各中一针,只觉伤处一麻,知道针有奇毒,心头一寒,斗志全失、手一松,禅杖当场落地。   就在两僧错愕间,一道寒光趁势向一清袭去,和尚正值心乱气馁之际,忘了手中已无兵刃,挥臂一架,随着一声惨叫,一条左臂,齐肩被那寒光劈掉。一风急向后面一跃,但慧真子那还容他走开,振腕一剑,透胸而过,随势一脚,把尸体踢出了八、九尺远。   单余一月,哪还有斗志,一杖荡开霞琳剑光,仰身一个倒翻而退,巧不巧他正翻落在一阳子和枯佛之间,灵空百毒掌力刚好劈出,再想收势,已自不及,惨叫声中,一月吃灵空百毒掌风震飞一丈多高。不要说枯佛百毒掌,阴狠无比,中人后百毒攻心惨死,单就那一股内家罡力,也有开碑碎石之力,一月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掌力震碎内腑,落地气绝身亡。   瞬息间的非常变故,使激斗中的人全停下了手,一阳子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娇美的黑衣少女,正握着霞琳一只手,咭咭呱呱的说笑,三丈外站着一位老叟,白髯过胸,青衫及膝,茫鞋白袜,手握龙头拐,正是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那和霞琳握手言笑的黑衣少女,便是无影女李瑶红。   李沧澜身侧,分列着黄麻大褂,赤足草履的川中四丑,身后并肩横立着天龙帮红、黑、白三旗坛主,百步飞钹齐元同,子母神胆胜一清,开碑手崔文奇。   海天一叟目光如电,横扫了全场一周后,对一阳子拱手笑道:“道长三兄弟齐聚祁连山来,不知有什么大事要办。”   一阳子单掌立胸,还了一礼,答道;“贫道等齐来祁连山,只是想向大觉寺高僧们求一粒雪参果,疗治我师妹蛇毒,想不到灵果难求,反而引起了一场杀劫。”   李沧澜大笑道:“昆仑三子聚齐,武林中能与匹敌的可以说绝无仅有,料那大觉寺几个和尚决难抵敌,雪参果想必已得到手了。”   说着一顿,望了慧真子一眼,果然伤势已好,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到铁弥勒和枯佛身上,问道:“这两位肥瘦大相径庭的和尚,不知是大觉寺中什么人物?”   一阳子微笑道:“两位肥瘦不同的大师父,都是大觉寺中长老。”   李沧澜陡然问一扬长眉,脸泛怒容,望着铁弥勒和枯佛一阵冷笑,道:“三位道兄既已取得雪参果,疗好了令师妹的蛇毒,不知能否将这几个秃贼,让给我们天龙帮,我李沧澜要和他们清算一笔老账。”   一阳子皱皱眉头,暗自憔悴:听他话风,似非故意讥讽,大概是见慧真子伤势已愈,误认我们已得到了雪参果。只是他要这几个和尚何用?颇是费解。   略一思忖,微笑答道:“李帮主既要和大觉寺清算旧债,贫道等当得相让就是。”   说完,向后退去。   这时,大觉寺七大一代弟子,一风、一清、一月,三个已倒毙当地,饶下云、雷、电、闪四僧,还有一个受伤,这是大觉寺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惨重伤亡。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都气得心肺欲炸,但因未弄清李沧澜的来路,故而隐忍未发。   海天一叟手扶龙头拐,慢步对群僧走去,川中四丑两侧护拥,蓄势随进。   李沧澜逼近群僧一丈左右时,停住脚步,一扬龙头拐杖,指着铁弥勒,正要开口问话,枯佛灵空已抢先说道:“你这老儿和我们素不相识,却口口声声要和我们清算旧债,不知是指何而言,你先把话说明白,再扬拐作态不迟。”   李沧澜冷笑一声道:“我提起一个人,大概你们可以明白我所指债为何了。妙手渔隐萧天仪,你是不是认识?”   灵空阴森森一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原来你是替别人出头来了。不错,我认识萧天仪这个人,也是我亲手替他下的附骨毒针,只恐怕你无能力为他报仇,反而白饶上了一条老命!”   李沧澜仰脸一声长笑,声如龙吟,响彻云霄,只震得万山回鸣。灵空心头一惊,暗道:此老内功如此精深,倒是不可轻敌。   李沧澜笑声一落,龙头拐扬空划一个圆圈,冷冷答道,“好极,好极,老朽正好借此良机,领教领教大觉寺中绝学,就是陪上这条老命,倒也无恨。”   灵空闪目望去,只见海天一叟身后三位坛主,一个个神充气足,看样子都非弱手,心中一动,恶念随生,一语不发,猝然发作,双掌一锗,猛向海天一叟劈去。   李沧澜是何等人物,岂会遭灵空暗算,枯佛灵掌刚一劈出,他已同时出手还击,龙头拐横抡一扫,迎打双臂,挫腰收势,疾退八尺,他想不到对方迎击之势,竟是那样迅速,几乎吃那一拐扫中。   李沧澜冷笑一声,正待挥拐追击,百步飞钹齐元同突然说道:“帮主暂请息怒,齐元同有话禀告。”   李沧澜回头问道:“齐坛主有什么话,请说就是。”   齐元同淡淡一笑,道:“昆仑三子既和大觉寺几个秃贼动手在先,还是先让他们分个生死之后,咱们再动手不迟。”   一阳子望了齐元同一眼道:“齐坛主的主意实在不错,我等极愿为贵帮一效微劳,先挡头一阵。”   百步飞钹嘿嘿两声冷笑,道:“观主言重了。”   李沧澜脸色肃穆,傲然接道:“咱们要的是活人作质,如何能麻烦别人动手。”   胜一清。崔文奇,双双抢前一步,齐声说道:“帮主身份至尊,如何能亲身临敌,先让我们俩接几个秃贼一阵,如果接不下时,帮主再亲自接战不晚。”   李沧澜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面和几人谈话,一面仍留心着枯佛的行动,看他凝神运气,右手陡然暴粗一倍,随也暗中运集功力。   只听灵空一声大吼,右掌虚空向海天一叟劈去。李沧澜一翻身,须发怒张,左手食指闪电般的向枯佛灵空劈来的掌上迎去。   枯佛心存恶念,想一掌把海天一叟击毙,故而出手一击中,竟运集了百毒掌力。   李沧澜内功精湛,一接灵空劈出掌力,登时觉出有异,已知对方劈出掌风中,除了蕴蓄着内家真力之外,另外还练有歹毒的功夫,当下大喝一声,运集干元指神功,迎着枯佛百毒掌一指戳去。   灵空百毒掌,是选集百种动。植毒物,费了数年苦功练成,经过至为难苦,百种奇毒已深深浸入他掌臂之内,这一掌劈出,百毒含蕴在他内家真力中,同时向敌人袭击,纵有内功深厚的人,能挡得他劈出的罡力,却无法抗拒百毒趁势浸人体内,枯佛百毒掌,虽无神佛灵远的太阴气精奥,功夫到了火候,能返老还童,但就歹毒上讲,百毒掌却尤胜一着。   灵空一掌劈出后,见李沧澜不知闪避,意图硬接,心中暗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心念初动,骤闻一声大喝,李沧澜须发突然倒竖起来,已运集乾元指功点到。   但听得枯佛一声大叫,乾元指迎裂灵空罡力,点中掌心,枯佛猛觉一股热流,循臂而上,透血过脉,全身劲道顿散,自闭毒的“臂儒穴”,亦被乾元掌神功震开,百毒回集,反向自身内腑攻去。   这一下,只吓得枯佛心胆破裂,再想自运功力闭穴阻毒,已是力难从心。幸得一旁观战的铁弥勒灵海,看出情势不对,一进步欺到枯佛身侧,左掌一招“迎门击浪”猛劈李沧澜,右手伸缩间点了灵空“巨骨”。“天柱”两穴。   李沧澜抡拐横击,一招“横断巫山”,逼开了铁弥勒掌势,川中四丑由两侧急速而出,两个攻敌,两个擒人:老大老三,四掌向灵海,老二老四却趁势扑向灵空。   铁弥勒怒喝一声,双掌一招“龙分水”,逼开四掌迫攻,还未及变招抢攻,李沧澜龙头拐已挟排山倒海的威势,迎头劈下,招风如啸,劲道无伦,把灵海迫退数步。   这当儿,云、雷、电、闪四僧,挥杖急扑而出,刚一发动,骤闻两声断喝,齐元同飞钹和胜一清子母胆同时出手。   钹如轮月,破空而下,惨叫声中,劈去了一云半个脑袋,子母胆卷风袭到,击中一雷前胸,人退五步,喷血如泉,松手落杖,倒地身亡。   这两种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暗器,一出手威势果然不凡,云、雷两僧竟是难以躲开,双归劫运。   电、闪二僧被那飞钹、神胆威力所震慑,一时间不敢再向前逼进。   这时,枯佛灵空已为川中四丑所擒,单余下铁弥勒和电、闪两僧,灵海回顾一代七大弟子,一战就死亡五个,师弟灵空更是被活捉过去,自知再打下去,有败无胜,不觉气馁。   李沧澜扬拐指着灵海,一声冷笑道,“萧天仪和你们大觉寺素无嫌怨,何以竟给他下了附骨毒针……”   说到这儿,眼光转在已被川中四丑涸绑了的灵空身上,接道:“这位大师父既是亲手下那附骨毒针的人,那是再好不过,既能手下毒针,想必可以解得,正好把他带走。   你等如欲救他,请到黔北天龙帮总堂便了。半年内如不见贵寺人去,可不要怪我李某人手辣心狠了。”   灵海衡量形势,自知非敌,如要动手,不但难以救灵空,恐怕自己和电、闪两个弟子,亦要同遭劫运。因为枯佛武功和铁弥勒一向是铢雨悉称,何况灵空还练有百毒掌武林绝学,除了乾元指神功之外无第二种武功能够破得。此老既能破灵空百毒掌,分明是身怀有乾元指神功。灵海曾听神佛灵远谈过,那乾元指是一种至刚的内功,和他练成的太阴气功,恰是两种极端不同的绝学,一属阳刚,一属阴柔。   灵海思忖一阵,阴森森一声冷笑道:“只怕你们出不了祁连山,就没有命了!”   说完带着电,闪转身疾奔而去。   开碑手崔文奇拔步欲追,却为李沧澜摇手所阻,胜一清扬腕打出一枚铁胆,疾向灵海后背飞去,铁胆如拳,疾比流星,挟着一股锐风袭去。   铁弥勒回身劈出一掌,铁胆吃他内家罡力震落。   这当儿,齐元同两道炯炯眼神,已自逃走的灵海身上,转投到霞琳身上,面露杀机,缓步向沈姑娘移去。   澄因和一阳子都看出齐元同神色不对,双双一跃,挡在霞琳前面,老和尚面色肃穆,横杖待敌,一向慈和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怒容。   李瑶红正在和霞琳握手谈天,一转身见齐元同蓄势逼来,同时,崔文奇、胜一清、也由两侧逼进,玉灵子、慧真子,又拔剑迎了上去。   双方情势,剑拔弩张,又一场武林高手惨烈的拼搏,一触即发。   只听齐元同纵声一阵大笑,问道:“这位白衣姑娘,可也是昆仑派门下的弟子吗?”   一阳子笑道:“不错,齐坛主以武林至尊的身份,何以会识得她一个无名晚辈,这倒使贫道有些费解了?”   齐元同放眼望去,只见李瑶红和霞琳携手并肩而立,有心施放飞钹,又怕误伤了帮主爱女,一皱眉头,说道:“李香主请往旁边站站。”   李瑶红看齐元同控钹蓄势,只待发出,两目凶光闪动,注定霞琳,看他样子,似已怒极,只是思解不出,他怎的会和霞琳有着这等深的仇恨。   无影女心知齐元同飞钹威力奇大,而且能双手并发,只怕霞琳伤在飞钹下面,当下反手一把,把霞琳抱住,问道:“齐叔叔,你今年五十多了,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孩子,有着海般深的仇似得?”   齐元同阴沉沉一笑,道:“我没问清楚以前,绝不会对她下手……”   说此一停,转脸又问一阳子道:“道长望重武林,自是不会信口胡说。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蓝衣秀士沈士郎的女儿?”   一阳子沉吟一阵,却难答覆,转脸望着澄因。   只见老和尚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全身微微颤动,数年积压心头的情恨往事,一旦要揭穿清算,饶是他定力深厚,也不觉十分激动。   李瑶红心思机敏,江湖阅伍又多,看双方神情,已猜这中间必然有极大的隐情,如果揭穿,或将引起一场惨烈的搏斗,那时再想劝阻,恐怕已难生效,心中一急,高声喊道:“爹爹,我义父身中附骨毒针,即将发作,此刻寸阴宝贵,我们要快些赶回去了。”   李沧澜亦觉得此时此地,不宜和昆仑三子动手,当下急声叫道:“齐坛主!”   齐元同回头答道:“帮主有什么吩咐?”   李沧澜脸色一沉,说道:“你就是和昆仑三了有过嫌怨,此刻也不是清结时机,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齐元同为人虽然狂做,但海天一叟的话,他却是不敢不听,当即躬身答道:“齐元同敬遵帮主令谕。”   李沧澜微微一笑,又对一阳子拱手说道:“道兄和本帮齐坛主总有旧恨,也望看在老朽的面上,今天暂作罢论,改日有缘,定当讨教贵派天罡掌和分光剑。”   一阳子笑道:“但得赐教,定当奉陪。”李沧澜纵声大笑,望着李瑶红,道:“你这丫头急着赶路,现在还不走吗,呆站着干什么?”   无影女嫣然一笑,道:“爹爹和三位叔叔先走吧,我还要和琳妹妹谈谈呢。”   李沧澜一皱眉头道:“那怎么行?还不快跟我走。”   这位统率天龙帮的绿林豪客怪杰,却是无法管得自己的爱女。只见李瑶红小嘴一嘟,说道:“怎么不行?我和琳妹妹谈心,又不碍爹的事。”   李沧澜长眉二扬,脸泛怒容,刚要发作出来,突然又变成一脸慈爱,摇摇头道:   “你已经廿多岁了,怎么还是这等顽皮,不怕别人笑话吗?”   李瑶红娇媚一笑道:“我又没有说不走,只是想和琳妹妹再谈几句说,你们先走嘛,我随后赶到。”   李沧澜目注一阳子,笑道:“小女刁蛮,尚望道兄照顾一下……”   说罢,转身缓步而去,川中四丑扛着枯佛灵空,左右护拥,三旗坛主随后跟进,瞬息间功夫,转过一个山脚不见了。   李瑶红回头拉着霞琳一只手,问道:“琳妹妹,你怎么会和我们齐坛主结下仇恨呢?   他已经五十岁了,你才十七岁?”   霞琳摇摇头,凄婉一笑,道:“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   说完慢慢转过脸,望着澄因,问道:“师伯,我爹爹是叫沈士郎吗?”   老和尚刚刚平复的心情,被霞琳这一问,又不觉激动起来,兹眉愁锁。一脸悲戚,望着沈姑娘呆了一呆。突然,他眉宇之间泛起了怒意,声色俱厉地喝道:“琳儿,以后不许你问我这些事情!”   霞琳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澄大师以这等严厉的神情对她,心中又急又怕,娇喊一声,掐脱李瑶红握着的一双手,直对澄因奔去,跪承地上抱住老和尚双膝,满腮泪水,抬着头问道:“师伯我说错了话吗?”   老和尚挽着她一条右擘,扶她起来,身子微颤,目含泪光,黯然一叹,道:“你父母的事,我都告诉了你师父,到时机成熟时,你师父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不许你多问。”   霞琳满脸迷偶,望着澄困,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情,终于,她点点头,道:“师伯,你心里不要难过,琳儿以后不再问啦。”   老和尚还未及答话,蓦闻一声马嘶传来,转脸望去,只见一匹赤红驹电奔而来。眨眼间,马已到了几人停身所在,鞍镫俱全,垂鬃飘风,正是陶玉的赤云追风驹。   灵马在无影女身旁停下,望着李瑶红竖耳伏身,低声悲嘶。   霞琳转身拂着马鬃,对李瑶红道:“这是我寰哥哥朋友陶玉的马,跑起来像飞一般,快极啦。”   李瑶红怔一怔,道:“怎么,你们都认识我陶玉师兄吗?”   霞琳摇摇头,笑道:“只有我和寰哥哥认识他,现在寰哥哥跟我黛姊姊一块儿走了,只有我认识他了。”   李瑶红一见霞琳,就想问她梦寰下落,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听得霞琳一说,比她骤见赤云追风驹,还要感到震惊,立时接口问道:“你有姊姊吗?”   霞琳笑道:“黛姊姊也是寰哥哥的朋友,她的本领大极啦,不是她,我和寰哥哥恐怕早都没有命了。”   李瑶红呆了,问道:“你寰哥哥跟她去了,你心里不难过吗?”   沈霞琳摇摇头,笑道:“黛姊姊人很好,他一定好好的待寰哥哥,所以我很放心,一点也不难过。”   几句话不徐不疾,轻描淡写,神色又十分轻松自然,毫无娇揉做作的随口而出,但稍为用心去体会话中含意,又觉每一句,每一字,都蕴含着无限的深情关怀,无限的缠绵爱意。   李瑶红不知为什么,只觉一股股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鼻孔一酸,涌出两眶泪水。   霞琳见她突然间泪水盈睫,心中甚觉奇怪,急忙拉着她两只手慰道:“红姊姊,你怎么心里难过了?”   无影女凄婉一笑,无法回答,转脸见赤云追风驹站在身侧,心中一动,随口答道:   “这匹马是我师兄陶玉骑的,现下只有马儿,不见我师兄的人,只恐怕他遇到什么意外了!”   沈霞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慧真子问道:“师父,我和红姊姊一块儿去找陶玉,好吗?”   玉灵子望了师妹妹一眼,接道:“人家既是救过昆仑派门下的弟子,自然应该还人一报,你答应她吧!”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祁连山万峰连绵,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李瑶红接口道:“这赤云追风驹甚是通灵,由他带着我们,找人决无困难。”   说完,一拍马头,那马转头低嘶一声,向南奔去。   当下几人跟在灵马后面追去。   灵马把几人带到一座石洞口停下。霞琳两度在这幽谷石洞中小住,洞中一切均甚熟悉,一低头,当先而入,李瑶红紧随跟进。   只见金环二郎仰卧洞中,一动不动,蓬发复面,看形态十分危险,只是不知是病了,还是遭人打伤。   沈霞琳目睹此情,芳心中一阵凄然,不觉流下来两行清泪,缓缓在陶玉身边蹲下。   李瑶红自幼和陶玉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并非无情,只是遇得梦寰之后,一见动情,而且一往情深,竟难以作主,她亦曾为此事苦苦寻思,两者之间,何所舍从,哪知越想越是无法解除,对梦寰一缕凝情也是愈想愈深,说起来真是微妙难测。   此刻,眼见陶玉独卧石洞,奄奄待憋,回忆;日情,爱怜顿生,急扑在陶玉身边,拔开他复面散发,双目泪下,低唤了数声师兄。   金环二郎身子微一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盯住李瑶红望了一阵,憔悴的脸上,微现笑意,说道:“我恐怕不行了,想不到我还能见你一面……”   声音微弱,话未说完已接下去微作苦笑,又闭上了眼睛。   沈霞琳满颊泪水,问道:“红姊姊,他病得这样厉害,可能医得好吗?唉!他若死了,我是一定得大哭一场,寰哥哥知道了,一定也很伤心。”   说着话,泪水已若泉涌而下,直滴在陶玉身上。   李瑶红细查师兄全身,不见伤势,摸他额头,亦不发烧,一时间找不出病源何在,无法下手疗治,不禁心中发起急来,这一急,方寸大乱,更感束手无策。再加上霞琳一旁啜位,闹得一向机智的李瑶红也没有了主意,望着陶玉憔悴容色,不觉哭出声来。   李瑶红一哭出声,立时心惊动了守在洞外的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   一阳子当先人洞,劝住了李瑶红,然后又很细心地检查了陶玉全身。   只觉他身上部分经脉。血道,闭阻不通,分明是遭人用点穴一类手法所伤,只是查不出伤在何处,而且闭阻经脉普及半身,穴道也伤闭数处,情势极为严重。   一阳子虽然找出病源,但苦于无法下手解救。对李瑶红道:“令师兄似是被人用独门点穴手法所伤,情势虽重,但还不致于近数日中送命,你先服侍他吃点东西下去,我们再慢慢研讨救他的办法!”   无影女止住悲痛,先服待陶玉喝下去几口水,然后才取出于粮,慢慢喂他吃下。   金环二郎吃了些东西后,精神果然恢复不少,望了一阳子一眼,转脸问李瑶红道:   “师妹,这位道长是什么人?”   无影女还未及答话,沈霞琳已抢先接道:“是寰哥哥的师父,也是我的师伯。你现在可觉着好些了吗?”   陶玉转过头,两道眼神不住在霞琳脸上转来转去,只见她目蕴泪光,面带微笑,神色间对自己是关怀,丝毫不觉异样,似乎对数日前发生之事,已然完全忘怀,不禁暗自笑道:当时她已神志昏迷,误以我为杨梦寰,哪里还能记得我对她的轻薄举动……蓦然问,陶玉的眼光触到了一阳子冷电般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又自忖道:这道长既是杨梦寰的师父,必是玄都观主一阳子,沈霞琳必然是他所救,那么自己所作所为,自是尽入他目,看来今天这条命,是无法保得了。   陶玉尽在回想数日前对霞琳轻薄往事,生怕玄都观主猛对自己下手,不禁目注一阳子发起呆来。   李瑶红虽然看出来陶玉神情有异,但却误认为他伤病后神智不清,一阵感伤,握住陶玉一只手,问道:“玉师兄,你怎么了?”   陶玉啊了一声,眼光又转在霞琳身上,只见她一脸凄婉神色,含泪望着自己,更觉娇柔绝伦,可爱至极。   一阳子运起内功,两手在陶玉身上推拿起来,大约有一刻功夫,玄都观主已是满脸大汗,虽未能把金环二郎伤脉血道推活,但已把他几处穴推开,陶玉本来僵直难动的身体,经此一推拿,已能自行转动,他正在暗中高兴,一阳子却突停住了手,笑道:“贫道已尽最大心力,至于小施主体内受伤经脉,就非贫道力量能够医得了。”   陶玉冷笑一声,接道:“医不得有何要紧,大不了一条性命,不过,我陶玉万一不死,誓必要报此仇。”   一阳子脸色微微一变,温道:“小施主报不报仇,和贫道毫无关系。不过,就阁下伤势来看,对方既能伤人体内经脉,当非江湖中一般庸才,贫道就自量非敌,只怕阁下那报仇心愿,今生无望能称心实现了。”   陶玉冷笑几声,不再答话。   一阳子拂袖而起道:“琳儿,我们走啦。”说完,转身步出石洞。   沈霞琳幽幽一叹,慢慢站起来,把身上带的一点干粮解下,放在陶玉身边,笑道:   “你现在还不能动,这干粮留给你吧!”   陶玉侧目看霞琳,神色无限怜借,只觉一股无名妒火,由心底直升上来,挺身跃起,怒道:“谁说我不能动。”说着话,向前奔去。   他身上部份血道虽被一阳子用本身真气帮他打通,只是体内受阻经脉。并未好转,奔了几步,突觉半身发麻,四肢不听使唤,两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李瑶红、沈霞琳一左一右扶他起来,只见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心中似已怒到极点。   无影女见此情景,惊痛交集,热泪盈眶,叹息一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只听陶玉尖锐的狂笑,打断了李瑶红的话,守在山洞外的灵马,听得主人声音,也仰首一长嘶,狂笑声,马嘶声,人又挣扎着向洞外奔去,李瑶红和霞琳只得扶着他出了石洞。   赤云追风驹一见主人,立刻冲了过来,陶玉挣脱两人,上马背,手握垂鬃,两腿一微用力,灵马骤然向前一跃,冲出一丈多远,放蹄如风,电奔而去。   陶玉放马奔走,深深刺伤了李瑶红一寸芳心,她立在山峰上,呆呆地望着赤云追风驹消失的方向,心里想着他往昔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情景,更感伤心千回,悲愤难忍,眼中泪珠籁籁滴   突然,耳际响起了霞琳柔和的声音:“红姊姊,不要哭啦,你师兄人好,一定会有人救他的。”   李瑶红就地一跺脚,恨声说道:“他这样对我,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两人谈话之间,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已登上峰顶。一阳子望着无影女,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令尊托贫道照顾姑娘,贫道自得略尽心力,请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吧!   待离开祁连山后,姑娘再自决行止。”   处此情景,李瑶红只得乖乖地听人吩咐。当下几人,一齐施开轻功,向前奔去。   再说陶玉爬上马背,随那赤云风驹任性狂奔,他半身经脉未解;自是无能控马,幸得灵马跑起来甚是平稳,陶玉伏在马背上受那迎面劲风狂吹,渐渐的人又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阳光斜照,松涛呼啸,看自己横卧在一片松林旁草地上,侧脸望去,只见赤云追风驹,迎日而立,垂鬃风飘,神骏无比,陶玉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我如死了,这匹宝马势将落入别人手中,实在可惜至极,不如让他陪我葬身在这荒山中吧。   心念一动,杀机陡起,右手入怀,摸出一把毒针,双目注定灵马,暗中运气行功,可怜那赤云追风驹,还不知主人已对它动了杀机,仍在抵头嚼着地上青草。   陶玉右腕一扬,毒针还未打出,突觉臂上一麻,作用全失,毒针纷纷脱手,落在身旁,心知是伤脉发作,黯然一叹,闭上眼睛,不大工夫就沉沉睡去。      幻想时代扫描制作:http://www.gameforever.com/homeworld/hx/index.htm   第十四回 地下怪僧   一阵马嘶狼吼之声,把陶玉从梦中惊醒,只见那赤云追风驹,正在和两头饿狼扑斗,另有一只饿狼头骨碎裂,倒卧一侧,大概是被那灵马踢毙。   陶玉目睹此情,心中暗道:幸好刚才那把毒针,没有打中灵马,否则我已早为三头饿狼吃掉了。   只听那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后蹄飞处,又把一头饿狼踢毙,余下一只,自知不敌,怒吼一声,放腿跑去。   灵马不追饿狼,却退到主人身侧,伏下身子,连声低嘶。   陶玉久走江湖,经验甚丰,知那饿狼并非真的退走,而是去招呼同类,如待大队狼群赶来,势必要被饿狼吃掉,当下勉强挣扎,爬上马背。   赤云追风驹似是知得主人身有重伤一般,慢慢地站起身子,缓缓起步前进。就这一阵工夫,狼啸已从身后传来,一啸群应,万山回呜,不知有多少头巨狼追来。   陶玉全身经脉受伤闭阻,一身武功完全失去,被那迎面劲风吹扑一阵,人又昏了过去,但他心中仍记着狼群紧随追来,只要跌下马背,势必被群狼追下,吃个尸骨无存,是以他神智虽昏迷,但是左手仍是紧握垂鬃不放。   待他再度醒来,天色已是初更过后,但见月光溶溶,清辉满山,看自己却躺在一个山角下面,赤云追风驹,就在他身侧不远一颗松树下面站着。   这当儿,空听得一阵铁环交鸣之声,遥远传来,陶玉心中一动,暗自憔悴:这等荒山之中,哪来金铁交响。心念甫动,突又闻得一声叹息之声,传入耳中。   陶玉极目搜望,只见数丈外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洞,那洞口紧靠在一个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挡,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那金铁交鸣之声,和叹息声音,似是从那洞中传出。   陶玉心中甚是觉奇怪,当即向洞口移去。这个地洞,形如枯井,里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   只听那洞中又传上来一声叹息,这次陶玉守在洞口,听得甚是清晰,那声音分明是人无疑。   可是,这等荒凉无人的山中,哪里来的人呢?纵然有人,也不会住在枯井似的地洞之中……陶玉心念转动这间,陡闻又一阵铁环交呜之声,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   “来的是什么人,可是来探望老衲的吗?”   陶玉还未及答话,突觉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来,刚想向旁边闪开,那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觉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铁般,把他带入洞中。   陶玉半身经脉受制,本就痛苦难当,被那一股潜力吸人洞中后,更觉全身关节酸麻欲散,软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只听身侧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奉命来害老衲的?”   一面说着话,一面过来一只手,在陶玉头上摸摸。   金环二郎侧人脸望去,只见身侧坐着一个丑怪无比的人,如非听到他说话,怎么也认不出他还是个活人。   那人两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发散乱,覆面垂地,两只眼珠子也被人挖去,余下两个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软软垂着,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扣着,铁环后面有两条铁链子连着,口里却答道:“我受伤很重,已是快要死的人啦,哪还有余力去害别人,再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   这当儿,石洞上面传来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那怪人突然探左臂,抓住陶玉,问道:   “上面马嘶之声,可是你骑来的马吗?”   金环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来,全身无处着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气涌,半天才迸出几个字道:“不错,那马正……是我骑来……的。”   那怪人突然间得十分温和,说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废了你两腿双手,你就留在这洞中陪我一阵子。要是想活,就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疗好伤势,而且还把一身本领传你……”   陶玉冷笑一声,接道:“只怕你医不了我身上的伤。”   那怪人在陶玉身上,按摩了良久,笑道:“不错,天下武林高人,能医得你这伤的确实不多,你是被那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了体内经脉。这是一门极深奥的独门武功,专伤人体内经脉,所幸伤你那人,功力还浅。故而尚可救得。这透骨打脉手法。创自三百年前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后来神尼和那时代另一位盖世奇人玄机真人,为争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交拼武功,力斗三天三夜,对拆五千余招,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上各以上乘内功相拼,到最后闹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伤都重,相对运功坐息,当时,两人都知难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逐把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命名‘归元’,数百年来,武森中各门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归元秘笈),不过,却是未闻有人寻得……”   话到这儿,突然停止,沉吟一阵,问道:“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你体内经脉的是个什么人物,你记得吗?”   陶玉原本听海天一叟李沧澜谈论过(归元秘笈)一事,听那怪人重述这段往事,丝毫不错,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当前这怪人双腿。两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残废,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洞穿,四肢残缺不全,单单余一只左手,如非身负绝世武功,哪里能活得下去……   心动念转,油然动了求生之意,当下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伤,至于伤我那人是谁,却是未曾见得。”   那怪人仰起头木然无语,脸上肌肉抽动,似在回忆一桩极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头来,声色俱厉的对陶玉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呢?你……是不是灵远派来的人,想用苦肉计的法子,骗学我的武功?”说着,,神情激动,长发乱颤,左掌按在陶玉的胸前“玄机穴”上,只要他一吐内力,陶玉就得立毙掌下。   金环二郎心机素深,知此刻说不得一句错话,一语错出,立时送命,当下故作镇静,冷笑一声,慢吞吞他说道:“你要想杀我,干脆就早些下手,我陶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被人暗下毒手打伤,无意间逃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知灵远计算何人,更谈不上来骗学你什么武功。再说,三音神尼既把一身武学,尽录在(归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脉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内,只要有人得到那(归元秘笈),自然不难学会这独门手法功夫。”   那怪人叹息一声,道:“如果那(归元秘笈)当真被人寻得,那人兼得了玄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两位旷古绝今奇人之学,恐怕当世武林之中,再也无人能和他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陶玉看那怪人神情间无限惋惜,心中暗觉好笑,想道:这人学武功学成了这等痴狂,眼下已残废之人,还在想着天下武林第一的尊号。   心里想着,不自觉脱口笑道:“即使那(归元秘笈)尚未被人寻得,只怕你也难去争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了!”   怪人听得陶玉一激,不觉大怒,左手一挥,一股强猛无伦的掌风,向旁侧击去,但听一声轰然巨响,洞中石壁吃他一掌击的碎石纷飞,烟硝满洞。   陶玉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人目盲肢残,两面琵琶骨还受铁环扣制,单有条左臂能用,竟还有这等惊人功力,看来自己那授业恩师海天一叟李沧澜的武功,也是难和此人比拟了。   只听那怪人怒道:“老衲如不遭人暗算,早已将那(归元秘笈)寻得。即使被人捷足先登,我亦必寻那得宝之人,将它夺回,一把火烧去那本劳什子书,看天下武林道士,谁还能和我一较长短!”   陶玉看他身躯微抖,长发波动,说得十分认真,心中暗自笑道:以他长发推算,这人被囚禁这地洞中,最少也在十年以上时间。这十年囚居岁月,还不能煞了他的火气,想他过去。必是更为暴躁,难怪别人这样对付他了。   那怪人不听陶玉答话,冷笑一声问道:“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陶玉随口应道:“信得,信得。”   心中却又想道: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透骨打脉手法所伤,自是确能解得,不如先骗他医好我的伤势,再设法逃出这地洞。   念头一转,接着说道:“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变,左手一探,抓住陶玉,冷冷笑道:“我要你拜我为师,留在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应吗?”   陶玉略一沉思,应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自然答应。”   那怪人又道:“这一年时间,我把几手最厉害的武功传你,你学会之后,去把你师兄杀了,提着他首级前来见我,你答应吗?”   陶玉只怕他有心相试,天下哪有师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杀师兄的道理,当下沉吟良久,答不上话。   只听那怪人一阵冷笑,左手一用力,把陶玉举了起来,怒道:“你师兄犯了色戒,怕我责罚,暗中下手,截了我双腿,挖了我两眼,挑断我右手腕筋,用铁条洞穿我两面琵琶骨,囚居这地洞中三十多年,你说他该不该杀?”   陶玉心道:“原来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当即应道:“这等人自是该杀,弟子当为师父报仇。”   那怪人听得陶玉口称师父,心中甚喜,放下陶玉笑道:“你那师兄武功甚是了得。   我昔年游踪西域时,无意中寻到三音神尼的修练所在,捡得她一本绘拳诀,我费了数年之功,揣摩出几种武功,只可惜拳谱所载有限,想必不及那《归元秘笈》上所载完整,你师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伤我性命,也无非想学我那几种绝学罢了。”   陶玉听得神往,忘记了本身伤势,霍然挺身欲起,那知他半身经脉又经麻木,这一挺身,竟是难以坐得起来。   那怪人双目虽以失去,但他武功精深,听风辩声,丝毫不逊常人,陶玉一挺未起,他左手已闪电般命拿住了陶玉背心的“命门”要穴,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陶玉心头一惊暗道: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后和他相处,真得处处谨慎才行。当即答道:“弟子伤势,愈来愈重,身上痛苦难耐,故而挣动一下,师父不要多心。”   那怪人让陶玉仰卧地上,运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宫过穴手法,推拿陶玉各处穴道。   待把他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中,最为重要的三十六穴,分为死、哑、晕、麻四种‘穴道’,这四种穴道,散布全身,有的是属于神经系统,有的是正当重要藏腑部位,有的是与血脉有密切关系,故而一经推拿,陶玉立觉全身痛苦减去不少,心头舒畅,慢慢地沉睡过去。   这一睡,足足有八个时辰,醒来时,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软无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来在陶玉沉睡时候,那长发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   陶玉醒来后,那怪人又让他盘膝坐起,左掌抵在他背心上,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缓缓发出。金环二郎只感到一股热流,由“命门”穴上渗入,逐渐向四外扩展。   大约一该工夫,那长发怪人已满脸大汗,不停喘息,手掌移开了陶玉“命门”穴,说道:“有两处经脉,已逐渐萎缩,如再迟两天疗治,纵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终身残废。”说罢,又让陶玉躺下休息。   金环二郎虽已早感饥饿,但那怪人却不让他吃,一俄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气,共替他疗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那怪人把陶玉伤脉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现在休息一下,等一会,可以吃点东西,我替你疗治伤脉,耗了不少真力,我也需要休息几天。待我神气恢复后,再开始授你武功吧。”   说完,左掌当胸而立,坐息养神。   陶玉休息一阵后,暗中试行运气,果然伤脉畅通,已完全康复,站起绕地洞走了一同。他虽在此洞中住数日之久,但因伤脉严重,。生死难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势,现下伤势既愈,而且还要在这洞中留住很久时日,自然要详细查视一下。   这座地洞,方圆不过三间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处,竖立着两根铁桩,那怪人琵琶骨间铁炼,就在两根铁桩上扣着,大约有一丈六七尺左右,长可及全洞各处,两个铁桩之间,放着一个竹篮,篮中尽都是令人难吃的食物,不过大部已经不能再吃了。   陶玉挑选块干夹饼吃下后,席地坐下也运功调息。他伤势已愈,功力已复,本可出洞打些野味来吃、只因怕洞中那怪人,一住又是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如换别人早就难以忍耐,势非设法逃出那地洞外不可。但城府甚深的陶玉则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这洞中数十年之久,性格必然冷僻难测,对这种怪人,只有用忍耐工夫、   果然,直到第四天上,那怪人开始盘问起陶玉的身世来历。   金环二郎自然不会吐实,捏造了一个谎言,说他父亲是开设镖店的主人,为保镖和人结仇,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绿林高手,把镖店毁去,父亲力战而死,母亲全节自尽,单余下他一个人,流亡西域,深入祁连山,只为逃避仇人的追踪而坠落此处他这一席活,早已想好,说时滔滔不绝,一气呵成,那怪人反听得怒火冲天,说道:   “你要想报仇,只有用心学我传你的武功。不是老袖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屈指可数……”   说着,突然一停,沉想半响,问道:“那用透骨打脉手法伤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吗?”   陶玉道:“弟子并未见得那人之面,已遭打伤,是否就是追踪弟子的仇人,倒是难说。”   那怪人沉思一阵,不再追问,立即开始传授陶玉武功。   金环二郎本是极端聪明的人,知这次旷世奇遇,对他未来成就影响极大,因此,他不放弃一刻一分的时间,那怪人每授他一招一式,他必反复推演,直到完全领悟为止。   转眼间,过去了半个多月,那怪人对陶玉的态度也因相处日久,逐渐地温和起来。   这天,那怪人授过了陶玉武功,问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出身吗?”   陶玉呆了一呆,暗道:糟糕,这些时日一心只管学习武功,倒是把这件事忘了,此人喜怒无常,怪僻难测,不要因此招惹他发了脾气。   只见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诉你,你自然是不会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辈中,知道老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陶玉笑道:“师父身负绝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当然知得师父名号的人,不会很多了。”   那怪人面透喜色,似是很赞赏陶玉的话,突然他脸色一沉,叹息一声,道:“我几十年苦研武学,一心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故而除学武之外,甚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把大觉寺方丈一职,让给了你师兄灵远,好摆脱寺中一切俗烦之事,专心一意精研武学。后来我觉着武功一道,要经过很多历炼才能精进,因此我独自下山,到处游历,那时,少林。武当两派,在武林中声望最隆,我一时动了好奇之念,想斗斗两派中高人,遂先往湖北武当山赶去。我和人家无怨无仇,只不过借动手过招,切磋武学而已,为了掩人耳目,我乔装成一个江湖中人,夜闯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独斗武当四老。我以一双肉掌,和他们四只剑拼转两百招,仍是难以分出高下。”   说着一顿,脸上尽是欢愉之色,似是对当年独斗武当四老一举,引为生平快事。   陶玉已看出当前之人,是个毫无心机。而且嗜武如狂的怪人,当即接口笑道:“师父以空手犹对武当四老,可算是百年来,武林中一桩豪举,如被传扬开去,定当轰动江湖。”   长发怪人摇头一叹,接道:“武当四老虽未被我打败,但他们却也困不住我。我志在切磋武学,目的既达,自无再战必要,而且天色快到五更,当下被我闯过他们重重截击,冲下了七星峰,由武当山横越而过,又向嵩山少林寺赶去。”   陶玉问道:“师父到嵩山少林寺之后,可和他们动过手吗?弟子据闻传言,说那嵩山少林寺中有一座罗汉堂,里面机关重重,江湖上很多高手,都被困住,很少能自己冲得出来。”   长发怪人呵呵一阵大笑道:“少林寺罗汉堂虽是天下闻名,但并非寺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重要的地方,名叫藏经阁,少林寺的重要机密文件,均放在那藏经阁中,我夜入少林寺时,就误闯到藏经阁中,犯了人家寺中大忌,因此,遭他们临院五老合力截击,那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搏。”   言下脸上神情欢愉,似是对那场打斗,仍甚向往。   金环二郎已逐渐了解了眼前怪人的性格,爱武成痴,一生中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现虽残废囚居,仍是难忘。当下笑道:“师父赤手空拳,力斗武当四老,想那少林寺五个监院,也难敌得师父。”   那怪人果然喜笑颜开地接道:“武林中号称九大上宗主派,少林派名列首位,实在当之无愧。那监院五老,当真是个个身负绝学。我以一双空手,接他们两百招左右,就被踢中一脚。那一脚虽使我愧恨至极,但也使我感觉到自己武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因而远行西域,在那穷荒僻山中,游荡了十余年,无意中发现了前辈奇人三音神尼的修炼之所,寻得她手绘拳诀一本。我在她阿尔泰山旧居中研习三年,才重回到祁连山大觉寺来,又开始传授你大师兄灵远的武功。你那灵海,灵空两位师兄,因为天赋才智,和你大师兄相差甚远,素为我所不喜,故而我在传授方面,甚是偏心。想不到我最偏爱的徒弟,却把我两腿截断,双眼挖去,挑断腕筋,囚禁这石洞三十多年!”   说至此处,似是回忆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见他长发飘动,全身微颤,口中矛齿咬得格格作响。   突然,他左手一翻,抓住陶玉,厉声喝道:“你这孽徒害得我好苦啊!”   陶玉被他一把拿住“肩井穴”,只感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心头大惊,急声叫道:   “师父,快些放手,弟子是陶玉。”   那怪人慢慢平复了激动心情,放了陶玉道:“你叫陶玉,是我新的徒弟吗?”   陶玉答道:“不错,弟子叫陶玉。”   那怪人怒道:“你连师父的名号都不知道?我收你这徒弟做甚?”   说完,一把抓起陶玉,掷出洞外。   那怪人每一出手,必然拿住关节要穴,陶玉根本就无法挣扎,他松手掷出,又极快速,陶玉穴道尚未能自行活开,这一抛,竟是不轻。   金环二郎舒开穴道后,暗自忖道:这时我要走,本很容易,甚至还可以集一些干草枯木,点燃起来,投入洞中,把他烧死。只是他那一身本领却是无法学得了,还有三音神尼手绘那一本拳谱,再也没有人知它放在何处,现下武林中虽然盛传(归元秘笈)之事,但却未闻何人得到手中,如能取得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当可争霸武林……   他心里打了几个转,也就不过是瞬息工夫,就站起来拍拍身上灰上,又跃回那地洞中。   那怪人虽然缺腿失目,但动作迅速至极,陶玉刚刚落在实地,陡闻铁环交鸣之声,那怪人已到他跟前,左手伸处,又拿住了陶玉右时“曲池穴”,冷冷问道:“你还回来作什么?”   陶玉急道:“弟子并无丝毫过错,不知师父何以要把弟子逐出门墙?”   那怪人阴恻恻一阵冷笑道:“我教了你师兄三人,他们把我挖目断腿,囚禁这地洞三十余年。如再收了你这个徒弟,将来又不知如何处置老衲了?”   这几句话,只听得陶玉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赶忙辩道:“师父不要多疑,弟子学成武功之后,定当诛尽几位师兄,替师父一报挖目断腿之恨。”   那怪人笑道:“你这话可是由衷之言吗?”   陶玉道:“弟子实是言出肺腑。”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那你知道师父名号吗?”   陶玉道:“刚才师父虽然给弟子讲了很多昔年之事,但师父却始终未提过自己名号。”   那怪人想了一阵,道:“不错,我好像是未提过自己名号,刚才倒是错怪你了。”   陶玉笑道:“师父就是错责弟子,弟子也是一样心悦诚服,绝不敢有半点怨恨之心。”   那怪人笑道:“老袖名号,上觉下愚,除了你那三位师兄之外,恐怕当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言下不胜黯然。   陶玉笑道:“弟子如得了师父传授,将来定当把师父的名号,大大地在江湖上宣扬一番,让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号。”   觉愚自被囚禁这地洞之中后,三十余年来受尽了寂寞、孤独,从未听人对他说过这等亲切之言,当下心花怒放,呵呵几声大笑道:“不错,不错,我目盲体残,今生已难再争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领传授给你,让你替我完成这个心愿了。”   陶玉急忙答道:“弟子定当竭尽全九完成师父心愿,纵然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觉愚传授过陶玉武功后,叹息一声,道:“你天资才智,比起你那大师兄灵远,还要颖慧得多,只可惜三音神尼手绘那本拳谱上,记载的武学,我尚未完全学得,不能把那本奇书所载武功,完全授你。”   陶玉几个月来,除了学武时精神集中之外,余下的时间,都在思索怎样把三音神尼手绘的那本拳谱得到。不过他是城府极深之人,虽然日夜为此寻思,但却从未提过,现听得觉愚一提,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所授弟子武功,无一不是深奥精微绝学,难道三音神尼手绘那本拳谱之上,还载有更为深奥的武学不成?”   那深厚功力的人,一生中苦研武功,心神萃集,对其他事情,均不肯分心推想,故而以他那等精博武学,深厚功力的人,仍然遭了弟子的暗算,现虽被囚禁三十徐年,仍是积习难返,毫无心机。   只听他一阵大笑,道:“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记载武学,均为她心血结晶,一招一式,无不妙到峰巅,那上面所载太阴气功,更是内家功夫中至高之学,只可惜那不是三五个月,可以速成,至少需一年以上时间,始可奠定初基。初基奠定后,功力即随时间增加。只是那功夫有点过于歹毒,所以,我就没有练它,你如愿学,我就把口诀心法相传。”   陶玉心中虽然极愿学那太阴气功,口中却故意说道:“师父既然不屑练那太阴气功,想那门功夫,必然有可厌之处,弟子不学也罢!”   觉愚叹息一声,道:“太阴气功虽然歹毒一些,但它不失一门极高功夫,我把口诀心法授你,要不要练,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立即开始传授陶玉口诀心法。   那大阴气功是一种极深奥而又偏激的内家功夫,除了本身的修为之外,还要借助外界的阴寒之气,陶玉人虽聪明,但也整整学了一天,才略通概要。   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陶玉在地洞从觉愚学习武功,转眼间就过了半年时间,这半年中,陶玉只离开过地洞五次,而且都是为寻找食用之物。每次他都顺便摘些桃。   梨等水果回来。觉愚三十余年来,尽是食用干饼一类东西,那里吃到了这新收水果,因而,他觉着陶玉对自己甚为孝敬,半年时间,他把自己数十年苦研所得武学,大都传给了这新收弟子。   这天,觉愚授过了陶玉的武功后,叹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讨出来的本领,现在大都传给你了,只要你熟记着种种口诀心法,不断去用功练习,以你聪明才智而论,三五年内即可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几种特异的手法,你现在已可运用。我所授武功,其中大都是神尼手绘拳谱所载,一小半是我数年来所研究天下各门派武学,取长补短,苦心思索,独自创出来的手法。”   说到这里,顿一顿,似在思索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接着说道:“你再去给我取些果子来吃。”   陶玉一直在留心着觉愚的神情,知他言不尽意,微微一笑,起身跃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来,觉愚一语不发,接过水果就吃。   金环二郎心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但并不追问,只是坐在一旁,冷冷观察着觉愚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几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说话,但却始终未说出口,只待他吃下了十几个梨子后,才把陶玉叫到身边说道:“你现在所学得的武功,已比你三个师兄为多,但是通达穷诀而已,论火候功力,决难和你三个师兄对抗。”   陶玉笑道:“弟子当苦下工夫,三五年后,再找三位师兄,给师父报仇。”   觉愚摇摇头道:“我已等候了三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   陶玉嘴角间浮现一分冷冷笑意,接道:“那弟子现在就去找三位师兄拼命,纵然战死,亦在所不借。”   觉愚双目被挖,不能看得陶玉脸上神情,认为他当真对自己忠诚至极,心下甚喜;摇着头,道:“你就是镖练上两年,也难敌你三个师兄功候,去和他们拼命,无疑是白送死……”   话未完,突然停住,左手缓缓举起,拂动着陶玉头发,神情激动,全身微颤,问道:   “你今年几岁了?”   陶玉心中甚是害怕,不知他何以这等激动,心想运功戒备,又怕被他发觉,半年来虽然进境极速,但自知还难挡得觉愚一击,只好故作镇静,答道:“弟子今年二十三岁了。”   口里答道:“两眼却注定觉愚,观察他神情变化,如果看出他有下手加害之意,就抢先发难,只要把他左手带开,自己即可跃出地洞,然后采集些枯木干草,把他烧死在洞中。”   只见觉愚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道:“你今年二十三岁,以你聪慧而论,再有七年时间,你三十岁时,就可以把太阴气功练得有些基础,我现在传你各种武功,大部均可运用自如,不过,你那时是难给我报得了仇了。”   他这几句话,似对自己说,也像对陶玉说,饶是金环二郎聪明绝世,也难听得出说中含意为何。   再看觉愚神情,越发激荡,似是在考虑一件极大难题,无法骤下决心。   半响工夫,才听他长长叹息一声,神情平复下来,说道:“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面;有一种极厉害的速成武功,可笑你三位师兄,虽把我双目挖去,两腿截断,但却并未得到那本拳谱,可惜的是那武功我尚未练习,已遭了三个孽徒的毒手,现在我目盲体残,已是再难练习了。”   说着话,左手伸入怀中摸了半天,从贴身衣着处,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陶玉,接道:“这是三音神尼绘的拳谱,你先详细阅读一遍,其中所载大部,我已传给你了,馀下几种武学,我自己都未学过,你找找看,里面是不是有一种名叫“拂穴惜骨法”的速成武功。”   陶玉接过三音神尼手绘的拳谱,也不禁心神激荡,接过那本薄册子后,两只手抖颤得几乎把那本册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才恢复平静。   三音神尼手绘的拳谱,只不过有十五页厚溥,除了底面之外,正文只有十三页。但每一页都记着一种绝学,共有一十三种武功,文由朱砂写成,图用丹青绘制。   陶玉小心异常地翻阅手中奇书。只见每页上都绘有图解,只是批文简单,字字蕴含玄机,虽有图解说明,也是不易领悟,如不得人指点,确得大费工夫研究。   再细看书中所载的武功,果然大半都得觉愚的传授,直翻阅到了十二页上,才找到“拂穴错骨”的练习之法,只是批文含意深奥,—时之间,确难完全通达,逐把批文字字读给觉愚和尚听。   觉愚每听一句,必然思索良久,才再让陶玉往下续读,先后把全文听了一遍,然后要陶玉复读,不到两个时辰,他已把全文概要索想通达,逐句逐字地解脱给陶玉听。金环二郎立时豁然贯通。   那“拂穴错骨法”本是极为特异的功夫,除了说出取敌方法之外,还有十二式攻敌变化,十二式各种妙用,极尽变化之能事。陶玉在觉愚指导下,当即开始练习。好在那图已指出攻敌取敌的穴道部位,依图试习,并非太难。只是那十二式攻敌变化,却是愈练愈觉繁杂奥妙。   师徒两人经数日研讨练习,陶玉已逐渐体会出各功妙用,对“拂穴错骨手法”,也渐渐地能运用了。   觉愚看陶玉数日之间,已有大成,比自己预料的早了一半时间,心中甚是欢喜。这天,两人研习过后,他对陶玉笑道:“现下你的‘拂穴错骨手法’,已能勉强运用,那十二式攻敌变化,也大部了解,只不知出手认穴如何?一种武功。不管怎么样深精妙,初用对敌,总有生疏之感,必须经过磨练,才能把威力全部发挥出来,现下我要考验你这半年来的各种武功成就,是否都能适度运用。”   陶玉暗自忖道:“拂穴错骨法”,现已大部了然,那十二式奇妙变化,亦练纯熟,只是不知敌对时效用如何?现在他既然要考验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次试验。   心里念头转动,口里却故作惶恐,答道:“师父武学精博,弟子如何能是敌手,再说弟子也不敢和师父当真动手。”   觉愚笑道:“我只是考验你的武功,哪里是真的和你动手。不过,考验当需力求真实,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陶玉笑道:“师父既是如此说,弟子就放肆一次。”说完话,陡然一招攻去。   觉愚听风辩音,左掌闪电拍出,陶玉自知攻力尚浅,哪敢硬接觉愚掌力,侧让避开,双掌连环劈击,觉愚数十年囚居此地,从未和人动过手,现下两人虽是试招,但觉愚却打得兴头甚高,耳闻铁链抖动之声,左掌力道愈发愈强。   陶玉别具用心,也是全力抢攻,丝毫不肯相让,师徒两人竟打得十分激烈。   陶玉几种精妙武学,都是觉愚所授,他虽全力施展,但觉愚均能防制机先,两人交手十几个回合,陶玉倒有六七次遇上险招,如当真对敌,金环二郎早已送命在觉愚的掌下了。   陶玉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功,大都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机先,处处把我迫落下风,只有那“拂穴错骨手法”他还不大纯熟,不妨用来一试,一则可试出十二式变化妙用若何?再者还有取胜之望。   心念一转,突然跃退,哪知觉愚正在打到兴高彩烈之际,陶玉一退,他却欺身直进,铁链响处,如影随形般追到。左掌连攻两招,而且招招含蕴劲力,出手又快速无匹。   陶玉想不到觉愚竟会逼攻过来,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双掌一合,运集了全身攻力,硬架接觉愚一击。   陶玉这一招硬接,虽把觉愚左掌架住,但已震得两臂酸麻,头晕血涌,退一步靠在壁间,叫道:“师父,不要打啦;弟子己招架不住了。”   只听觉愚呵呵大笑几声,说道:“你能挡开我一掌,实在不错,现在我正打得高兴,咱们再打几招休息。”   说完,呼地一掌,横扫过来。   陶玉不敢镖硬接他这一掌,急急纵身一跃,从觉愚头上飞过,双脚刚落地,耳闻铁炼响声,觉愚又已追到身后。   陶玉急忙向右侧上跃,避开觉愚追袭,转身挥掌再斗。   可是觉愚掌力愈打愈强猛,几招过后,整个地洞,尽都是激荡的潜力,陶玉勉强又支撑一阵,已被迫得气喘如牛。   觉愚听得了陶玉急喘之声,才收住掌势,笑道:“你半年来进境很快,竟能接了我二三十招猛攻。”   陶玉喘息着答道:“弟子已筋疲力竭了,师父如果再不肯停手,我非得受伤不可。”   觉愚又呵呵大笑一阵,问道:“你那‘拂穴错骨手法’,及十二式攻敌变化,可都练习纯熟了吗?”   陶玉道:“大都已经练熟,只是有一招‘游鱼逆浪’身法,弟子到现在仍难体会出它的变化。”   觉愚思索半响,道:“你再把那十二式招术,重念一遍给我听听。”   陶玉依言,又把原文读了一遍。   觉愚一语不发,突然一掌劈去,陶玉正在用心看那拳谱,待惊觉要躲时,全身已被觉愚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护面,侧身揉进,右手闪电穿出,疾拂觉愚时间“曲池穴”,他这揉进欺敌一招,正是“游鱼逆浪”绝学,出手又是“拂穴错骨手法”,而且力求自保,出手极重。   但闻得觉愚一声大叫,时间“曲池穴”已被陶玉拂中,左臂立时垂了下去,陶玉在拂中觉愚穴道后本可适时而止,哪知他竟不肯停手,五指搭在觉愚时间,微一用力,只听格登一声,觉愚剩有一条左臂,被陶玉拂中穴道后,又把时间关节筋骨错开。   只疼得觉愚脸上汗水滚滚而下,陶玉想不到这“佛穴错骨手法”,竟是这等厉害,不觉呆了一呆。   目睹觉愚痛苦神态,陡然触动了陶玉杀机。心中暗道:现在我如把面前的老和尚杀了,天下会“佛穴错骨手法”的,只我一个,而且还可以得到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如果留他一条命在,他决不肯把这本拳谱送我,也可能再教个徒弟出来……   陶玉心中风车般地打了几个转,也就不过是眨眼功夫,当下故作惶急,道:“弟子罪该万死,竟伤了师父左臂。”   一面说话,一面捧起觉愚伤臂。   觉愚本是十分生气,但听他口气中满是惶恐,认为他失手误伤,满腔怒火,登时消失,叹口气道:“这拂穴错骨法,当真厉害,你快些替我解开穴道,接上断骨。”   陶玉左手托着觉愚伤臂,右手暗中运集功力,口中却答道:“师父,你要……”   要字刚刚出口,左手陡然加力,觉愚时间关节已断,如何还受得住陶玉加劲一捏,只觉伤处筋骨碎裂,疼得脸上汗若雨淋,大叫一声,不自主向后一仰。   陶玉右手早已蓄势相待,觉愚向后一仰,立时随势一掌直击过去。   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伤疼正烈,又毫无防备的觉愚,如何能当受得住,但听一声闷哼,耳。目,口、鼻间同时涌出鲜血。   只见觉愚身子摇了两摇,长发无风自拂,惨笑一声,喝道:“孽徒……你好啊!你比你三位师兄更阴毒。更狠辣了!”   说完,全身跃起,一头向陶玉撞去。   金环二郎见他连受重创后,仍能跃起撞击,不觉心头一震,知他这一头,力道必然不轻,急急向旁一闪,顺手一招,‘拨云见日’,把觉愚撞来力道,用滑字诀,向旁一拨。   觉愚急痛交加,神志早已不清,哪里还知道收住冲势,这一头撞在石壁上。   但听轰然巨响,碎石和脑浆齐飞,惨叫声中,只见觉愚身子抽动一阵后,气绝死去。   陶玉细看觉愚尸体,脑袋已片片碎裂,散飞满洞,琵琶骨间仍被铁炼穿着,死状凄惨至极。   他望着觉愚尸体,摸着怀中拳谱,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以数年苦练,当今武林上,能和陶玉对手之人,恐怕很难找得出来   突然,他脑际中闪起自己遭人打伤的种种经过,登时心头怒火涌起,咬牙切齿地想道:暗中伤我之人,必是那昆仑三子,此仇不报,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间。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祁连山中早已开始降大雪,浅山峻岭,尽都被积雪复盖,触目琼瑶,茫茫无涯,变成了一片银白世界。   这当儿的陶玉,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听他仰脸上一声长啸,施展开“踏雪无痕”   轻功,举步如飞,向左边峰上奔去。   峰顶上山风更大,寒风贬骨,但金环二郎却丝毫不觉寒意,站在峰顶极处,四外张望,好一阵工夫,突然捏唇作啸,力发丹田,啸如龙吟。空谷传音,直达数里之外,一声甫落,一声接起,和远山回音混合,只听万山千谷中尽是啸声。   一声声连续不绝,不到顿饭工夫,陶玉脸上已变了颜色。要知他这啸声,全由丹田内力发出,不管功力如何深厚的人,也不能长啸不停。   突然间,那不绝啸声之中,夹杂一声马嘶传来,不过声音极小、非有很好内功的人,不易听得出来。   陶玉脸上骤现喜色,啸声忽然一变,隐隐含着节奏,这正是他已往常招呼灵马的声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遥现一点黑影,快似飞矢,只听嘶叫之声,已知是那赤云追风驹了。   陶玉遥见宝驹无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离开,果是通灵之物,心中高兴至极,飞一般向宝驹迎去。马如电奔,人比流星,一来一迎之势,更是快速无伦,瞬息间之间,已经相近,陶玉纵身一掠,飞上马背,赤云追风驹,忽地一声长嘶,骤把急奔之势收住。   金环二郎细看灵马,雄势依旧,鞍镫之物,无一不全,连马鞍上扣挂的金环剑,仍还斜垂鞍侧,只是雪打露浸,鞍镫剑身,都结了很多坚冰。   陶玉翻身跃下,拂去挞镫上积冰,仰天大笑道:“我陶玉有此神驹相助,镖练好那拳谱上所载武功,当今之世,有谁还能和我一争长短!”说罢,狂笑不止。   突然间,他停住笑声,两个娇艳无比的少女倩影,同时在他脑际闪过。   这两个人都留给他无法磨灭的印象,一旦想起,不知先去寻见哪个才好。   他扶鞍停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红师妹是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才智绝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霜的性格,却使人难以捉摸;沈霞琳才貌比红师妹不相上下,温柔和婉,却非李瑶红能及万一……但她一颗芳心,早已托寄梦寰。   他付思良久,仍是难决行止,突然他又怀起昆仑三子伤害之仇,登时冲上心头一股怒火,不再犹豫,纵身跃上马背,径奔昆仑山去。   陶玉纵马西进,兼程急赶。这一段僻处边睡的荒芜旅程,本极艰辛难走。但那赤云追风驹走起来,仍是快速若飞。   陶玉虽然久走江湖,但多在江南一带,这次远行西域,只觉景物和江南大不相同,放眼尽都是无际沙漠,如非有着极好武功的人,别说那沙漠中还有风沙卷人之险,单就荒凉景象已非单人所敢涉足了。   那赤云追风驹虽然是初走大漠,速度仍是惊人,只不过三天工夫,已横越柴达木盆地,进入了新疆境内。   这天中午,陶玉已到了霍克甘镇。他在镇上休息了一夜,购足干粮,灌满水囊,第二天一早就动身赶路,这时,他不只是想寻昆仑三子报仇,而且还想早日见到霞琳。沈姑娘娇柔温顺的性格,如万缕绵绵情丝,缠紧了陶玉的心,她这几日中不停忖思,越想越觉霞琳比师妹可爱。   一日紧赶,到太阳快落时候,已到了昆仑山下,抬头望去,但见奇峰拔地,排嶂入云,重重叠叠,高接天际。陶玉想道:人说游过昆仑不见山,当真非欺人之谈,这座名山,果然雄伟无比,当下纵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顾,只见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一山比一山奇,不禁心中发起愁来。   他虽知昆仑三子住在金顶峰三清宫中,但却不知金顶峰在山中何处,如果盲目寻找,就是找上一年半载也是不易寻得,想到为难之处,不觉又恨起杨梦寰来,恨他在相处一段时日中,竟未把金顶峰在昆仑山什么地方告诉过他。   夕阳照着林立蜂巅冰雪,幻化出彩丽无比的景色,可惜这美好的时刻太短促了,瞬息间日沉山下,暮色苍茫,千百奇峰,逐渐都隐入了夜色之中。   陶玉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停身的峰下,是一个千丈断涧,阵阵阴寒,由洞底直冒上来,心中一动,暗暗想道:这等荒寒山区,也难寻得睡觉之所,何不借此机会,练习那太阴气功,也强似露宿一宵。心念一动,回身轻向马背拍了一掌,灵马低嘶一声转身向峰下奔去,陶玉却凝神提气,游下断涧。   这深涧中,终年难见日光,是以特别阴寒。陶玉入涧后,亦觉那阴寒之气逼人难耐,赶忙调息真气,盘膝而坐,依觉愚所授口诀心法,开始练习起来,把涧中那阴寒之气,缓缓吸入腹中,用本身真气,把它逼入经脉,再由身体毛孔中慢慢散发出来,这是太阴气功初步的奠基功夫,先使练习人本身不畏阴寒浸袭,并能把阴寒之气,控制于体内任何一处,只待初基奠定,然后再真的吸收外界阴寒,以内功控制体内,对敌时再以本身真气逼出阴寒,击伤敌人。不过练习这门功夫必需要依一定的心法,才能有成,因为那阴寒之气要透过本身经脉要穴,一个不好,就会凝结成伤。   陶玉初习此学,甚是担心,依照口诀心法,丝毫不敢马虎。连吸几口寒气后,渐觉身上冷了起来,赶紧停下,行功调息,待身上寒冷消失,又复重行练习。   不过练习数次,天色已是大亮,他心中思念霞琳,跃起爬上峰顶,捏唇作啸,招来灵马,飞上马背,又向深山中寻去。      幻想时代扫描制作:http://www.gameforever.com/homeworld/hx/index.htm   第十五回 不速之客   太阳爬上山巅,金色的光芒照射着重叠的山峰,一层层连绵不绝,是那样深长无涯。   陶玉纵骑在绝峰立壁之上,脑际飘浮着霞琳妖美的情影。这情影给了他无穷的渴望,鼓舞他盲目觅寻在万山千峰之中。   不知翻越了多少峰巅,越渡过多少深壑,太阳又逐渐向西天沉下,一抹晚霞返照,天色又快近黄昏了。   这时,陶玉正纵马缓行在一片松林旁侧的小径上,忽见右侧林角处,晚霞中闪起一片白光,陶玉久历江湖,一望即知有人在练剑,当下精神一振,翻身跃下马背,施展轻功,向右边林角奔去。   绕过林角,隐身望去,果然见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和一个妙龄道姑,各执一把长剑在对手过招。   陶玉默查两人剑法,只见那大汉快中带稳,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动手,那道姑恐怕早就败在那大汉剑下了。   突然间,那道姑施出绝招,宝剑左刺右点,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汉却不慌不忙,长剑舞起一圈银虹,把道姑三剑快攻封解开去,反手一剑,把道姑逼退一步,收剑笑道:“你的剑招,功力都已有很大进步,只要再下二年工夫,当可有极高成就,几位同门师妹,都无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我再练习两年时间,又有甚么用呢?这两年时间中你还不是一样的增长功力,算来算去,我这辈子是打不过你了!”   那大汉道:“你如不肯下工夫,不要两年时间,眼下就要有人超越你的前面了。你追随三师叔时间最长,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两月来,似乎已有人更获得三师叔的宠爱了。本来都是同门师兄妹,不应有所猜忌才对,但我这两天中听得消息说,师怕、师父和师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谈,决定每人选出一个门下弟子,传授追魂十二剑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剑,才真正是本门中绝学,听说大师伯门下只有一个弟子,而且已得了那追魂十二剑的绝学;你如不用心力争上进,只怕难以入选三师叔衣钵弟子,无法学得那追魂十二剑了。”   言下,一声长叹,神态间,对那道姑能否人选师父衣钵弟子,甚为关心。   那道姑虽然穿着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难以掩盖她那娇美气质,嫣然一笑,答道:   “掌门师伯亲传弟子虽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选衣钵弟子,自非大师兄莫属了,你是掌门座下大弟子,也是我们昆仑派下一代首座师兄,论成就,十多位师兄妹也无人能赶得上你……”   那大汉听道姑尽是颂赞自己之词,不觉脸上一热,摇摇头,道:“你说了半天,但却没有一句说到我肺腑之中……”   道姑摇摇手,截住了大汉话把儿,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担心我不能入选师父衣钵弟子,对吗?”   那大汉点点头。   道姑微微一笑,接道:“但我自己却丝毫未有入选心意。你所指夺我宠爱的人,定是指沈师妹而言了,要知道她是个纯洁无邪,毫无心机的善良孩子,师父宠爱她倒是不错,但却非她投好师父之欢,而受宠爱,师父对她,可说是一见就爱,别说师父,就是我也是非常爱她,她是人间至情至性至美至善的天使,谁和她接近了,都会爱她。”   那大汉还剑入鞘,沉默半晌,才抬头问道:“我常听三师叔和师父谈起大师伯门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极难遇得的天赋奇才,心中早即渴望一见,但他却迟迟不回昆仑山来。”   那道姑叹息一声,答道:“大师伯门下弟子,的确是聪慧绝伦,才气纵横,外表又温文尔雅,潇洒……”   话到这儿,那大汉嗤地一笑,接道:“你倒是对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觉自己说溜了嘴,脸一红,嗔道:“你不要瞎说乱猜,当心我去告诉师父。”   大汉微微一笑,转变话题,道:“三师叔新收的弟子,我只见过两次,而且每次她都和三师叔走在一起,虽是见过两次,但却未曾看过一眼。”   道姑扬了扬柳眉儿,笑道:“不看也罢,看了你就忘不了啦!”说罢转身向前跑去。   那大汉拔步追赶,两人施出轻功,愈跑愈快。   陶玉隐在暗处,把两人问答之言听得甚是清楚,知他们都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心下极是高兴,随在两人身后,向前跑去。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山势景物都被夜暗笼罩。陶玉怕追失两人,只得加快脚步,缩短和两人相隔距离。   那大汉和道姑久居此处,地势山态,均甚熟悉,夜暗中仍是放腿急奔。   陶玉追在两人身后,翻越过几道山岭,眼前境界突然一变。   只见四面绵连山势,环抱着三座并立的山峰,中间一座特别突出,陶玉极尽目力,才看出峰上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心中暗想,这座庙宇可能就是传言中的三清宫,这座山想必是金顶峰了。   就在他略一付思间,那大汉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踪。   陶玉转身逸尘著飞,到达中间峰下一看,原来峰下长着一片松林,想两人必是进了林中。   当下不再犹豫,沿着一道小径,向林中走。这片松林,横深也不过十丈左右,陶玉走了一刻工夫,仍然还在林中。   他本是极端聪明的人,走一阵不见出林,立时觉出不对。细心查看小径,果然是七折八转,弯来弯去,知道这片松林中早已布置了五行生克阵图,如果盲目乱闯,就是走上一夜,恐怕也难得出去。略一沉思,纵身而起,足踏林梢,向前飞行。   这片松林中布置的路径,只是普通的五行变化,陶玉纵上林梢后,林中五行变化作用顿失,被他从林梢上飞渡而过。   越过松林,出现一道通上山峰的小径。陶玉心细胆大,看小径盘绕而上,走起来耽误时间不说,恐怕还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气,从那峭壁间攀登而上。   这座山峰,大约四五百丈高低,陶玉攀跃峭壁间,只停下换了两三口气,已然登上峰顶。   借着繁星微光看去,只见数丈外矗立着一座庙宇,房屋绵连,殿脊重重,不下数百间。陶玉心中暗道:这样大的规模,里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待飞身跃人,突见左侧数丈外人影一闪,直向庙中扑去,身法快速绝伦,眨眼间消失不见。   陶玉吃了一惊,暗道: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昆仑三子之一,料他们门下弟子也难有这等功力。但如是昆仑三子,何不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这等越房翻屋做甚?难道我陶玉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转了几转,已料定所见人影决非昆仑三子,如不是昆仑派的仇人,深夜前来窥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访。   这一来。增加了陶玉几分戒心,当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点水”身法,一连三个飞纵,已到庙外,纵身跃上围墙。   围墙里面,是一座三亩地大小的院子,院中绿篁矮松。经人工修剪得十分齐整,一道用白色碎石铺成的甬道,由修竹矮松中穿过,二门前面是九层石级,左右两边都是密连房间,两扇红门大开着,似是毫无一点防备的样子。   陶玉双臂一抖,纵上屋面,伏在房脊后,向里面探看。   二进院里种的是花树,数百盆盛开的菊花,散发出阵阵芳香。院子尽处耸立着一座大殿,殿门外分挂着两盏垂苏宫灯,殿里面高烧四只儿壁粗细的红烛,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供案上玉鼎中香烟袅袅,供奉的神像,却被那紧闭的黄缎神幔遮住。   陶玉从屋面绕到大殿后边。大殿后又是一片绵连的房屋,遥见这重殿内烛火辉煌,规模似乎比第一重殿更大。   陶玉绕屋蛇行,单走暗处,又到了第二重大殿后面。再往后看,景物已大不相同,二重大殿后,却是一片风景秀丽的庭院,假山花树,小溪瀑瀑,房舍疏落,都依着山势筑成。   陶玉从观门闯过二重大殿,直入后园,连一个当值的弟子也未看见,这样一座宏大的道观,静荡荡的,好像无人居住一般,这就使他更觉着高深莫测。   蓦地里,一声清叱自假山后面传出,接着两条人影一先一后飞出来,陶玉看那两人身法均甚快捷,赶忙隐入暗处,他不过刚把身子藏好,两条人影已电奔而到。   同时一阵窗门声响,眨眼间涌现出十四个道人。   这时,前面那奔逃之人,已到陶玉三四丈处,四个道装仗剑的人,列队截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全身黑衣黑纱蒙面,身体娇小,灵快无比。四个道人一字横排,同时出剑拦击,陶玉隐身观战,看四个道人剑招郡很迅快,只见银芒闪动,一齐攻到。   哪知黑衣人出手更是奇快无伦,娇叱声中,一道白光自手中飞出,只闻骼骼几声交鸣,四柄剑全吃他一招挡开,而且还把首冲道人的长剑震飞出手,四个道人也被他逼退了两步。   但这一挡之势,那紧追之人,已到身后,宝剑疾出,指向那黑衣人的背心。   黑衣人反手一招,封开长剑,手中兵刃左扫右打,瞬息间连攻三招。   陶玉细看那黑衣人手中兵刃。是一枝两尺左右的玉萧,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江湖上传言的女魔玉萧仙子来。   当前黑衣人除了手中兵刃是玉萧外,而且身体亦很娇小,望即知是个女人。   和玉萧仙子动手的,是个中年道姑,羽衣星冠,面貌姣好,手中宝剑迅若游龙,并不在黑衣人之下,两人转眼已对拆了十四五招。   突然那道姑急攻两剑,跃出了圈子,横剑喝道:“你是不是玉萧仙子?”   黑衣人格格一阵娇笑,扬了扬手中玉萧答道:“不错,看你剑法装束,定是慧真子了?”   这时,昆仑派中弟子,已陆续闻警赶来,陶玉见刚才在桦林和道姑比剑的大汉亦在其中,单他一人是疾服劲装,其他人都是穿的道袍,有男、有女,不下廿多人,分守四周,把玉萧仙子围在中间。   那羽衣星冠的道姑正是慧真子。她和一阳子、玉灵子等,离开了祁连山后,就回到昆仑山三清宫来。澄因大师也随来西域,昆仑三子部很敬重澄因,特替他在金顶峰后,风景绝佳之处,辟了三间静室,让他住下。另遣派一个小道童,服侍他生活起居。沈霞琳又经常到后山看他,老和尚本就极爱清静,那金顶峰后不但幽静,而山色水光,景美如画,老和尚有此良好居处,也就很安心地住了下来。   且说慧真子听说来人是江湖道上闻名丧胆的玉萧仙子后,不禁心头一震,一面留心戒备,一面又问道:“昆仑派和你素无嫌怨,何以夜入三清宫来窥探?”   玉萧仙子又一阵格格娇笑,道:“我来你们三清宫原为找一个人,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逼我动手,怎么还能责怪我呢?”   慧真子一想:不错,果是自己逼她出手。但她不投刺拜山,而在深夜中,闯进三清宫,也有违武林中的规矩。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既是找人。就该堂堂正正地来访才对,为什么深夜闯了进来?”   玉萧仙子笑道:“我怕堂堂正正来找他,他躲起来不见我,所以才夜中进来找他。”   慧真子听得一怔神,暗想道:除了大师兄这几十年中的行动,我不尽知道以外,昆仑派再也和她攀不上一点关系。她要找人,究竟是找谁呢?   要知玉萧仙子在江湖上是极负盛名的人物,能和她牵缠关系的人,决非普通无名之辈,这就使慧真子想到了大师兄一阳子的身上,他们师兄妹分手了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三十余年岁月,不能算短;这中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慧真子不觉脸色大变,冷笑一声,问道:“你要找什么人?非得夜里见他不可?”   玉萧仙子笑道:“你们昆仑三子门下,可有一位名叫杨梦寰的吗?我跋涉万里,远来西域,专门为找他……”   话未说完,蓦闻身后宏亮的声音接道:“不错,昆仑门下有一名叫杨梦寰的弟子,你找他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玉萧仙子转脸望去,只见二丈外站着一个道袍长髯的人,背插宝剑,正是玄都观主一阳子。她和一阳子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一声娇笑,道:“玄都观主别来无恙,你几时回到三清宫来啦?”   一阳子冷冷答道:“三清宫是贫道出身之处,难道我不能回来吗?”   玉萧仙子性格本极自傲,但此刻她竟变得十分温和,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找他问几句话,并没什么大事,不知能否容我一见?”   说着话,两道眼神却借机向四周寻望。   一阳子素知玉萧仙子狂傲不驯,是江湖上著名难惹的女魔头。他想:刚才对她言词极是难听,定会招惹起她的怒火,哪知玉萧仙子却一反常态毫不动气,这确实大出意料之外,沉思一阵,答道:“你找他到底为什么?先告诉我。如果他确有不对之处,我定重予责罚就是。”   玉萧仙子听完话,知他误会了自己心意,但又不能当真把心中所想之事,说了出来,就是想编个谎言,一时也难想得出来,不觉呆在那儿,答不上话。   慧真子究竟是女人,女人家心思较为细致,看玉萧仙子发呆神情,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看她模样,似是非为寻仇而来,只是一时间,难以推想出个原因。   当下长剑一挥,围在四周的昆仑门下弟子,纷纷收了兵刃散去,全场中只余下了一阳子和慧真子两人,一左一右的把玉萧仙子夹在中间。   慧真子收了宝剑,走近玉萧仙子,合掌一礼,笑道:“难得芳驾光临,寒山生辉不少,刚才开罪之处,尚乞大量海函。夜深露重,请人茅舍,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玉萧仙子赶忙还了一礼,道:“深夜中不速造访,内心已感不安,怎么好再打扰两位呢?”   慧真子笑道:“我久已闻大名,仰慕万分,今宵能得会晤,正慰半生渴望,只恐寒山深夜,无美物以待佳宾。”说完,合掌肃容。   玉萧仙子略作沉思,即随慧真子向假山后面走去,一阳子默然走在最后,心中疑窦重重,他百思不解这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为什么要找梦寰?   转过了假山有一角,翠竹环绕着两座房舍。慧真子抢几步到了一座较大房子门边,打开垂帘,把玉萧仙子。一阳子让入房中。   这座房子,正是慧真子住的地方,中间客厅里木几竹椅,打扫得纤尘不染,一只松油大烛,高燃在屋角特制的竹架上。慧真子刚让两人落了座,垂帘起处,走进来一个妙龄道姑,手托茶盘,脸含微笑,先送给玉萧仙子一杯茶后,又依序托茶盘送给了师伯师父,然后垂手侍立在慧真子的身侧。   玉萧仙子端过茶,看了一眼,顺手放在木几上。一阳子微微一笑,却把手中一杯茶仰脸喝干,放下茶杯,问道:“芳驾莅临三清宫,可单是为找劣徒杨梦寰吗?”   玉萧仙子陡然取下蒙面黑纱,笑着点头接道:“不错,我夜扰鹤驾,只是找他问几句话。”   慧真子见她取下蒙面黑纱后,不觉微一怔神,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名满江湖的女魔头,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   玄都观主过去虽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始终未取下过蒙面黑纱,故而并未见过她真正面目,此刻骤然一见,也是大出意外。   只听玉萧仙子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后,说道:“我在祁连山时,见他一面,那时他正卧病在一道荒谷中,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竟冒险到大觉寺,偷了人家一粒雪参果给他医病……”   说到这里,这位豪情奔放的女魔头,突然流现出了女儿情态,晕生双颊,含羞垂头,紧接着又一声幽幽长叹。   一阳子。慧真子,双双吃了一惊,相对望了一眼,脸上都微微变色。   玄都观主沉吟一阵,道:“承蒙援手劣徒,贫道十分感激,侍他回山后。我定当带他当面叩谢……”   玉萧仙子突然抬头,星目中神光电闪,急忙截住了一阳子的话,问道:“怎么?他还没有回昆仑山来?”   一阳子看她紧张神情,心中愈觉事情严重,侧望师妹一眼,答道:“不错,他还没有回来……”   玉萧仙子霍地起身,脸上微现怒意。一阳子知她急怒起来,出手就要伤人,一面运功戒备,一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突然,玉萧仙子满面忿怒之色,变成了一脸的幽怨愁容,黯然叹了口气,缓缓又坐了下去,凝睬着一阳子问道:“是他不愿意见我呢?还是他真的没有回来?我又到祁连山去过了,可是没有找到他……”   一阳子见她神情忽变凄惋,倒是大出意外,因为玉萧仙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手辣心狠。怔了一下神,正色答道:“杨梦寰是我的门下,如果他真犯了什么大错,别说你不肯放过他,就是昆仑派的门规,也不会纵容他逍遥法外。”   玉萧仙子不停地摇着头,接道:“他没有犯什么错,你不能胡想乱猜。”   烛光下,只见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粉腮滚下。   慧真子看她神情,心中已了然不少,微微一笑,接道:“我大师兄素来不打诳语,杨梦寰确实没有回到三清宫来,你如不信,尽管搜查就是。”   玉萧仙子凄惋一笑,慢慢站起身子,道:“不管他去何处,我总是要找到他的。他活着我要见他,死了我也要看看他的尸骨。”   说着话,向门外走去。   慧真子抢上几步,到了玉萧仙子身后,说道:“难得芳驾光临,小住几天再走如何?”   玉箫仙子扭过头,黯然一笑,答道:“你们这里,我以后会常来的。”   说罢,纵身一跃,已到了两丈以外,接着又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慧真子叹息一声,返身入室,望着一阳子十分凝重的脸色,道:“唉!你收这个徒弟,害人不浅,以后,他不知道还要给你招惹出多少烦恼?”   一阳子苦笑一下,答道:“我总相信寰儿不是坏人,心地忠厚,才德兼备……”   慧真子哼了一声,道:“我也没有说他坏呀!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给你招惹烦恼,将来他要有一点对不住琳儿的地方,我就找你算帐。”   一阳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站起身子,道:“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谈吧!”   慧真子抢到门口,望望天色,笑道:“天还不到三更,经玉萧仙子一搅,我的心也被搅乱了,不但睡意全消,而且也难安心用功,咱们下盘棋,你再走好吗?”   一阳子自回到金顶峰后,为怕引起玉灵子的不快,就尽量避免和慧真子接近。现在慧真子留他下棋,心中极是为难,既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正在沉吟难决当儿,突闻一阵袅袅萧音传来,声虽不大,但却婉转动人,如泣如诉,干回百折。   慧真子听那萧声,越来越觉凄婉,直如婆妇夜泣,肠断深闺,杜鹃啼血,魂销三峡,慧真子不知不觉间已受那萧声感染,两行泪珠,夺眶而出,转脸看待守身侧的弟子童淑贞时,早已哭得和泪人一般。   只有玄都观主没流出泪来,但他脸上神情,亦满是黯然感伤。看样子只要他再听上一阵,势必受萧声感染不可。   所幸那萧声逐渐远去,慢慢消失耳际。   慧真子叹了口气,道:“江湖传言,玉萧仙子一只玉萧吹得出神入化,今宵一闻,果然不假,我也沉醉在她那婉转萧音中了。”   一阳子脸色凝重,望了慧真子一眼,道:“你如细辨她那萧声,就觉她并非吹奏什么调子,而是把一腔幽怨,借玉萧音律发泄出来,妙音自成,心声合一,自然能感人肺腑,看来她和寰儿之间,确使人有些怀疑费解了。”   慧真子怔一怔,星目中神光电闪,逼视住一阳子脸上,问道:“你总是说寰儿心地纯厚,看来全是欺人之谈。朱若兰人比皓月,玉萧仙子名满江湖,这两人都非平常之人,难道人家都自甘下贱,效春蚕作茧自缚不成?沈霞琳是你荐入了我的门下,我不愿看到她抱恨一生。近数月来,她那纯洁无邪的心灵之中,已填满了怀念。忧郁,人渐消瘦,性情大变,一个善良天真的孩子,渐渐地沉默寡欢,不言不笑,她没有跟我说过,但我做师父的却不能不管,据我观所得,她纯是为了思念你那宝贝徒弟所致慧真子越说越气,到最后几句话,更是声色俱厉,偏巧童淑贞又接着师父的话把儿,说道:“师父,琳师妹对我说过,她很想念寰哥哥,她说黛姊姊的大白鹤飞的很快,寰哥哥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不回来一定是不喜欢她了。”   这几句话,无疑是火上加油,只引得慧真子怒火干丈,脸若冰霜,全身微微颤抖,突然她一咬牙,凝注一阳子问道:“要是你那宝贝徒弟,见异思迁,目无尊长,惹下情孽,害了我的弟子,你要怎样办他?”   一阳子苦笑道:“我教育了他十二年,据我十二年观察所得,寰儿决不是负情无义之徒,这中间也许有很多曲折,等他回山后,我一定追问清楚。如他果有背师欺祖之事,犯了我们派中戒律,我当然不会饶他。”   慧真子听他仍替梦寰辨护,怒火更是难耐,厉声喝道:“你认为他还会回来吗?琳儿对她师姊说得不错,要回来他早该回来   一阳子默算时间路程,就是杨梦寰不借朱若兰灵鹤,凭他脚程也该回到昆仑山三清宫了,半年多时间,仍不见他口来,中间确实有很多可疑,不觉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慧真子冷笑一声,道:“如果你不舍得以派规处置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我自会禀请掌门师兄传下令谕,以派规治他   话到这儿,陡然想起了朱若兰替自己疗治蛇毒之恩,突然收住了口,缓步向内室走去。   一阳子望着慧真子的背影,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缓步出房,刚才那献茶道姑,抢几步跪送门边,说道:“弟子童淑贞恭送师伯。”   一阳子回头挥挥手,道:“你师父今夜心情不好,你要好好地侍候她。”   童淑贞答道:“弟子敬领师伯训谕。刚才一时失言,致害师伯和师父生气,弟子惭愧死了。”   一阳子笑道:“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说完,绕着假山曲径,慢步而去。   再说金环二郎,尾随玉萧仙子等,到了慧真子的住处,隐身在暗中偷看,把室中经过情形,大致都看在眼内。他跋涉万里到金顶峰来,主要的是为了寻霞琳,其次是想暗算昆仑三子,以雪祁连山中之恨。他只知玉萧仙子来找梦寰,为什么事找梦寰他没听清楚,因为距慧真子等几人谈话处甚远,对几人谈话内容,只断断续续听得一部分。   玉萧仙子走后不久,随即听得她那凄惋欲绝的萧声,这萧声又惊动很多昆仑门下弟子,仗剑在房上巡视。后来,几个巡视的昆仑门下弟子,都为那萧声感染,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了起来。   陶玉不知不觉间,也为那萧声所感,直待萧音逐渐远去消失,他才清醒过来。接着又见一阳子和慧真子争辩起来,慧真子负气进了内室,一阳子也离开了慧真子的房间。   陶玉看天色,已是三更过后,但始终未见霞琳露面。放眼望去,到处是房舍耸立,如果盲目搜寻,势必要惊动昆仑派门下弟子,一露行踪,事情就更难办,不如暂时退出三清宫,在金顶峰附近藏起,慢慢地待机会下手。   他思忖一阵,定了主意,立时悄然退出了三清宫。   陶玉在金顶峰附近一连守侯了十几天,三度冒险入观,但始终没有遇得霞琳。   因为他行动谨慎异常,潜伏金顶峰附近十几天,竟未被发现行踪。   不过,这十几天来,他生活也确够艰苦,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食用完毕,再加上数日不停的大风雪;鸟兽绝迹,就是想打点飞禽走兽充饥,也难如愿,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满山去打,只有采些松子,水果之类充饥。   到了第十三天上,金环二郎已自觉难撑持下去,决定入夜后,暂时离开金顶峰,出山去休息几天再来。   这座金顶峰,也就不过有百亩大小,三清宫就占去了大半地方,所幸山峰四周,满生着千年古松和嶙峋的怪石,陶玉十几天来,不是藏身在古松枝叶密茂之处,就是躲在鳞峋怪石之间,再加上一连七八天不停的大风雪,其苦可知。但这八九天风雪之困,却使他武功精进很多,又把那“拂穴错骨法”中十二式奇奥变化,思索通达。   就在陶玉打算离开金顶峰的夜里,一连七八天不停的大风雪,突然云散雪止,重叠山峰,捧托出一轮明月,雪光星华交映成一片银色世界。   陶玉跃攀上了一株巨松,极尽目力,搜寻下山之路,他不愿在金顶峰上留下一点痕迹。   因为那痕迹要被昆仑派的人发现了,必然要提高警觉,加强戒备,那对他再来金顶峰的妨害太大了。   突然问,由三清宫中跃出来两条人影,联袂飞奔而来,陶玉看两人身法虽快,但并不比自己高明,已知非昆仑三子,心中暗自笑道:我正愁着这厚积雪,下山时必将在峰山留下脚印痕迹,有他们两个替人开路,踏着他们留下脚印而进,倒是不错。   心念转动之间,两人已到了他藏身的巨松下面停住。陶玉细看两人,都穿道装,背插长剑,只听右面一个年纪小一点的笑道:“四师兄,三师叔新收一个俗家弟子,你见过没有?”   右面一个年龄较大的摇摇头答道:“都说三师叔新收的弟子娇艳如仙,可惜我没有见过。”   那年轻的叹口气,接道:“三师叔新收弟子,我倒见了两次,果然是秀美绝伦,过去我们一般师兄弟和师姊妹间,女的以童师姊武功最好,人也最美;男的以大师兄人最英俊,武功成就最高,两人也最受师父和三师叔器重,继承师父和三师叔衣钵的,也非他们两人莫属,但自三师叔又收了那位新师妹,和大师伯回到三清宫后,这种情势,好像有些转变了。第一是一师叔对新收弟子宠爱日深,童师姊还能否承继三师叔的衣钵,已成了难定之局,这件事究竟如何?只不过是童师姊个人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大师兄的首座弟子名位,也发生了问题。”   那年长的似是受了很大的震动一般,急声问道:“怎么?大师兄的首座弟子的名位,也有了变更吗?”。   那年轻的点点头,接道:“一个月前,师父、师伯和三师叔,在丹室中议事,正好轮到我守值,因而听得了三位师长一点谈话内容。当时听到,还不尽了然,但事后一经推想,我就完全明白了。”   左面道人听得甚是入神,连声催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点说给我听。”   那年轻的道人又长叹一口气,道:“四师兄,你大概知道,我们昆仑派这一代掌门人,是应该大师伯出掌,但大师伯性若闲云野鹤,不愿接掌门户,所以在师祖归真后,大师伯也留书出走,书到了三清宫来,而且门下也收了弟子,下一代接掌门户的弟子,就有了问题。师父既是掌门,大师兄自应被列为昆仑派首座弟子;再说大师兄,才智、魄力,在我们九个师兄弟中,也没人能与比拟,名列昆仑派首座弟子,实在是当之无愧。”   那年长的道人点点头,道:“大师兄才气纵横,天赋异禀,大师伯门下就是收有弟子,料也无法和大师兄一争长短……”   话未说完,那年轻的道人,突然冷笑一声,接道:“这件事大师伯已是早有预谋,他已把那追魂十二剑私授了门下弟子。我听大师兄谈过,追魂十二剑才真正是我们昆仑派绝学,大师兄追随师父,已有十六寒暑,可以说尽得了师父真传,但他也未学得那追魂十二剑招。据说,师伯、师父,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都不能把追魂十三剑传授门下,可是大师伯独违约言,把追魂十二剑私传了门下弟子。但最大的麻烦,还是三师叔的一力推荐,她说大师伯门下弟子,天生奇骨,才足重任,他将来必能把昆仑派发扬光大。以后的事怎样决定,我没有再听下去,大师兄那首座弟子名位能否保住,实在难以预料了?”   那年长的纵目四顾一阵,问道:“你听的这些话,可对大师兄说过吗?”   年轻的道人点头答道:“说过了。”   年长的道人,又急声追问道:“大师兄怎么说呢?”   那年轻的道人摇摇头叹道:“大师兄对此事好像漠不关心,只淡淡一笑,什么表示也没有。”   年长的道人,突然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九弟,这些事,你以后千万别对人谈,要知道私传师长们谈话内容,是违背门规……”   话到这儿,三清宫中突然又飞出来一条人影;疾如流星,眨眼间,已到了两人丈余远处。   年轻的道人,由暗影中一跃而出,问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还要出去?”   来人停往步笑道:“是我,到后山去看沈师妹。”   年轻的道人看清楚了来人后,笑道:“原来是童师姊,恕小弟开罪了。沈师妹可是三师叔新收的那位弟子吗?”   童淑贞点头笑道:“不错。”   口中答应着活,人已纵跃飞起,向后山奔去。   两个道人也同时联袂跃起,向东巡视而去。   隐身在巨松上的陶玉,不但听得昆仑派中部份隐密,而且还意外地听得了霞琳的消息。当下精神一振,跃下巨松,尾随着童淑贞追去。   金顶峰后面,是一道五六百丈深的断崖,崖底一片漆黑,景物难辨,如非有童淑贞引路,陶玉还真不敢冒险下寻断崖。   下了断崖后,即转入一道狭谷,两边峭壁夹持,仰脸一丝天光。这道狭谷,当真是名符其实,两壁之间,只不过一尺多点,勉强可以容一人通行。   这条狭谷,虽然很窄,但并不很长,大约有一里左右,已到尽处。   尚未出谷口,先闻到一阵扑鼻清香,沁人心肺,顿使人精神一爽。   陶玉担心行踪被人发现,不敢过于逼近童淑贞,隐身在谷口暗处,打量谷外形势。   只见四面高山环抱着一块贫轩,千万株含苞梅树,密布其间,四周高山积雪,中天一轮皓月,雪光、月华,映照着一片含苞梅树,香风阵阵,景物清绝。   但陶玉却无心鉴赏这幽美如画的风景,略一打量谷外形势,目光又落到童淑贞的身上,只见她绕着梅林小径,向里面走去。   陶玉纵身一跃,已到林边,借梅林掩护,尾随在童淑贞后两丈左右处前进。   穿过梅林,到一座断崖下面,紧靠着断崖有三间新建的茅舍,竹篱半掩,烛光满窗,屋中人似乎尚未安歇。   陶玉隐身在一株梅树后面,看着童淑贞穿过竹篱,向那座茅舍中走去。   他心中暗忖道:这地方虽然风景绝美,但如让沈霞琳一人在此,实在是够寂寞了。   一向心狠手辣的陶玉,不知不觉间也陷入了情网,沈姑娘在他心中占的地位,愈来愈重要了。   且说童淑贞走入竹篱后,连叫了数声沈师妹,不听有人答应,又连呼几声师伯,亦不闻相应之声,不禁心中发起急来,紧走几步,到了务门外边,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原来两扇门都是虚掩着的。   童淑贞一跃入室,灯光下只见澄因大师的铁禅,和霞琳的宝剑,都好好地放着未动,心中松下了一口气,暗道:这半月来风雪未停,难得今夜放晴,又有这样好的月光,也许他们出去赏月了。   她在茅舍中坐了一会,静想一阵,又觉着事情不对,因天色已快三更了,就是去赏月,也早该回来了。   心念一动,霍然离座,一个纵身飞出茅舍,刚刚脚落实地,蓦听一声大喝道:“什么人?三更半夜来此做甚?”   随着那大喝声、竹篱外流矢般射进来一条人影。   童淑贞已听出那是澄因大师声音,急忙向旁边一闪,答道:“师伯不要误会,晚辈是童淑贞,奉了师父令渝,来接沈师妹回去。”   老和尚来势快,收势亦快,僧袍拂处,急扑的身躯突然收往,长长叹了口气,道:   “你是来接琳儿的吗?”   童淑贞定神看去,月光下,只见噎因慈眉愁锁,满脸忧愁疲倦,不觉大吃一惊,道:   “师伯,你……你老人家怎么啦?沈师妹呢?”   老和尚摇摇头,又一声叹息,道:“你来得正好,待我取点东西,再带你去看琳儿。”说完,向房中走去。   童淑贞心中虽甚焦急,但她却不好急口追问,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片刻工夫,澄因吹熄房中烛光,肩横禅杖而出,杖柄还挂着一个小包袱,童淑贞心头一震,问道:“师伯,你不是带我去看琳师妹吗?怎么连兵刃衣服都带上了呢?”   老和尚苦笑一下,道:“我要到括苍山去一趟。”   童淑贞又是一愣,道:“师伯到括苍山去干什么?”   澄因大师突然一瞪双民仰脸望着天上一轮皓月,大笑一阵,道:“我要去找杨梦寰回来。”   童淑贞听澄因大师笑声中充满悲忿,登时感到事态不同寻常,略一沉吟,说道:   “师怕先带晚辈去见见沈师妹再说。”   澄因大师黯然笑道:“自然要带你见她后,我才能走。”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童淑贞默默地跟在澄因身后,心中疑窦重重,一时间极难想出原因何在?   出了竹篱,穿梅林向东而行。老和尚心中发急,越走越快,童淑贞只好施出飞行功夫,随后紧追。   一阵工夫,到了一座高峰下面,澄因停步回头问童淑贞道:“你能不能从这断崖攀登上去?”   童淑贞仰脸望去,只见当前山峰,是环抱四周峰中最高一座,峭壁陡立,满积冰雪,所幸峭壁上面有很多枯松岩石,可以接脚,估计借那矮松突石之助,还可以勉强攀登,点点头道:“晚辈大概能够上得。”   澄因心中惦霞琳,也不再多问,纵身一跃,当先向上攀去。   这一阵攀登峭壁,耗尽了童淑贞全身气力,到达峰顶,已累得她全身是汗,娇喘不息。   她缓了两口气,再看澄因时,老和尚已奔到峰中一块数丈高的大石下面。   童淑贞猛提一口真气,连着几个纵跃,也到了那大石上面。这座山峰虽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但峰顶却是不大,而且到处是积雪坚冰,直似玻璃造成一般,放眼一色银白,月光下晶莹透明。   只见峰中那座独立的山石,没有被冰雪掩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面东仁立石上,刺骨山风,吹得她衣袂和长发飘飞。   童淑贞心头二酸,尖叫一声:“沈师妹!”一纵跃上巨石。   那巨石上站着的白衣少女,正是沈霞琳,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觉,僵直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对童淑贞那声充满着惊恐的尖叫,浑如不觉,连头也未转一下。   童淑贞慢慢地站在她面前,月光照射下,看她流在腮间的泪水,已冻结成了两道冰痕,白色的衣裙上,大都也凝有冰屑。   她仍是那样呆呆地站着,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观音神像,是那样圣洁、庄严。   童淑贞缓缓的伸出右手,轻轻的握着她的一只玉腕,只觉如握到了一块寒铁般。   转脸见澄因肩横禅杖,满脸伤痛地站在一侧,这位皈依三宝的佛门弟子,眼眶中也含着一片晶莹的泪水。   只听老和尚黯然一声长叹,道:“她站在这峰顶大石上,到现在已经是两天一夜多了,没有哭,也没有言语,就这样站着,挺受着风吹雪打,我陪她站了两天一夜,替她拂拭着身上的积雪,两天一夜中,我进用了两次食物,但仍是难以熬受这峰顶酷寒,她却滴水未进,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力量支撑着她……”   老和尚话到这儿,双目一闭,滚下来两行泪水。   童淑贞鸣咽着,问道:“她既然滴水未进,如何能支撑住。师伯、你总得想办法救救她呀。”   说着话,两臂一伸,向霞琳合抱过去。   澄因大师左臂一横,拦住童淑贞,道:“现在她人已经快冻僵了,你这一抱之办;恐怕会伤了她,要知一个内功有基础的入,一遇外力侵袭,其本身自然能产生一种抗拒之力,抵御侵袭,现在她全身血气都已凝结抗拒寒冷,不过,以她功力而论,决难熬受这样长的时间……”   童淑贞截住了澄因的话,反问道:“你老人家既然知道她难以抗拒峰上酷寒,为什么不早把她扶下峰去呢?”   澄因又叹息一声,答道:“这半月来,她已相思成痴,每天问我,寰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从晨至暮,何止千遍。最初几日我还可以哄骗几句,慰她愁怀。但时间一久,她知我是在骗她,再也不肯相信我的话了,每天倚门而坐,只望着那满天风雪发呆,再也不问我什么了。”   童淑贞自和霞琳相见之时,对她甚是怜爱、现下见她这等神情,心中极是痛惜。听完老和尚几句话,不及思索,就脱口责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强留在茅舍中,却放她跑到这峰顶之上受寒风侵袭之苦?”   澄因摇摇头,道:“她如果每天痛痛快快哭一场,把那一腔幽伤情怀发泄出来,我也不会随她心念所欲放她出来,但她终日里倚门独坐,不言不笑,我虽想尽办法逗她说话,她只是一声不响,直坐了两天两夜,在我苦苦劝慰之下也只吃了一点水果而已。”   童淑贞无限感伤,摇着头,叹道:。“这么说,她已经四五天未吃东西了?”   登因老泪纵横地答道:“唉,这孩子要再饿下去,恐怕难以再支撑得住了。她怀思成痴,悲伤中元,再加上饥寒交加,以她那点内功基础而论,很难再熬受三天。”   童淑贞幽幽追问道:“那她又怎么会走到这峰顶来呢?这等严寒之处,冷风如针授骨,别说琳师妹数日未进过食物的娇弱之躯,就是师伯恐怕亦难熬受上三日五夜。”   澄因突然放声一阵呵呵大笑,发自丹田,声划夜空。童淑贞听那笑声,极是特异,激昂。悲忿,直若伤禽长唤。   老和尚停住笑声后,顶门上的汗水和眼中热泪,混如雨落,半晌工夫,他才长长吁一口气,答道:“前天寅时光景,不知怎的,她会突生奇想,告诉我说,寰哥哥快要回来了,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顶上去看他。我初闻之下,心中甚觉奇怪,难道精诚所感,果能灵犀相通吗?后来我细鉴她脸色神情,果是若喜若愁,但瞬息间又是一脸茫然,忽而轻轻叹息,忽而又作微笑。经我一番思虑后,知她是半年来日夜相思,愁怀难解,陷入了一种幻觉之中。我虽明白了她是受幻觉所至,但却不敢去拦阻揭破,只怕一旦揭破,支撑她的精神潜力陡然消失,一病倒疗治不易;只好随她心念,来到这座峰顶上,今夜雪停云开,我才能趁机会暂离峰顶。”   童淑贞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可恨杨梦寰负心忘情,害得琳师妹这等模样,我一定要恳求师父,请命掌门师伯,传下令谕,按派规治他一个死罪。”   澄因大师突然慈眉轩动,双目圆睁,面现杀机,冷笑一声道:“不用你禀请师父,老衲也饶不了他。此次东行,如寻得杨梦寰,必要他溅血杖下……”   澄因话未说完,突闻身后一个熟习宏亮的声音接道:“寰儿要当真背弃了师门训诫,不用你动手,我也放不过他,不管他走避到什么地方,踏遍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杀剑下。”   澄因转头望去,不知何时,一阳子已到了他们身后两丈左右。月光下,一阳子已飘身跃到了霞琳身侧,细看沈姑娘僵立模样,也不觉一阵感伤,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孩子恐怕已受伤不轻,咱们得先救了她再说。”   说完,右掌疾向霞琳背后“命门穴”上拍去。   澄因大师陡然一欺步,左掌一招“回风弱柳”,把一阳子右手逼开,冷冷说道:   “你既知她受伤不轻,怎么能轻率出手,你这一掌可以救她,但也可以致她于死地,要是毫无危险,我早就出手救她了,还用等到你来不成?”   一阳子自和澄因大师相识之后,彼此互尊互敬,从未见过老和尚用这等冷竣的辞色对他,不觉又微一怔神,退了两步,笑道:“半月来风雪未住,今夜幸得放晴,我特来邀你踏雪赏月。哪知你篱门紧闭,人早不在,如不是你那声摇山震林的长笑,只恐我还得一阵好找……”   澄因不容一阳子把话说完,又冷笑一声接道:“我和琳儿已在这峰顶上熬受了数日夜风雪之苦,疲倦得很,恕已无陪你踏雪赏月的雅兴了。”   一阳子仰脸望月,呵呵一阵大笑,道:“我们数十年交称莫逆,难道你对我为人还不了解吗?我一生中只收过两个弟子,大弟子已遭我逐出门墙,他哭求丹室三日夜,流尽血泪我都未允他重返师门,戏言以藏真图折罪恕过,害得他溅血在玄都观前;杨梦寰如真行出规外;我绝不会放纵他逃出剑下。你们刚才的话,我已听得大半,你如一定要到括苍山去、我自当奉陪一行,现在我们应该先设法救了琳儿。”   澄因大师只觉得一阵感唱,摇摇头,叹道:“我受琳儿的娘托孤之重,为了她我不能遁迹深山,斩断尘缘,她如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对得住她死去的娘……”   老和尚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吐露了他胸中部份隐密,一阳子却微笑着,接道:   “沈霞琳已投入昆仑门下,来日风波,我们绝不会置身事外,现下先设法救她要紧。”   澄困心头一凛,转眼望着霞琳,道:“只怕她数日夜内恸外寒,元气已伤耗殆尽,下手救她,反而会早害了她。”   一阳子这才缓缓伸手,轻轻触在霞琳额角,只觉如触冰雪,当下心头一凉,道:   “你怎么能放任她在这峰顶上呆了数日夜之久,要知这峰顶上的冷风,含有万年积冰的阴寒,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也难抵受得住,现在连我也不敢贸然下手推活她的血道了。”   澄因沉思一阵,突然对一阳子道:“我们去找你徒弟杨梦寰回来救她。”   一阳子皱皱眉,奇道:“我都没有把握,他如何能救得了呢?”   澄因苦笑道:“那就让他亲手把琳儿治死,总比你我治死她好些。”   一阳子呆了一呆,才想通澄因话中含意,看他心情激动,脸色沉重,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辞回答,只好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蓦然里,一缕凄婉的萧声,遥遥传来,由远而近,越来越响。   童淑贞最先受那萧声感染,热泪盈眶地抬头问道:“大师伯,你听萧声这等凄凉,可又是那玉萧仙子来了吗?”   一阳子点点头、答道:“这女魔头怎么还未走呢?”   只听那萧声愈来愈觉凄凉哀绝,直如三峡猿啼,绞人夜泣,极度的悲苦之中,又含着幽幽情愁,听上去,更觉徘恻缠绵,感人肺腑。   一阳子定力虽极深厚;但慢慢的亦为萧声所感,澄因大师更是早为那缠绵萧声所动,皆因两人昔年都有一段伤情往事,心灵上刻划了甚深创痛,是以两人虽有着数年修为定力,亦难抗拒那如泣如诉、幽怨凄凉的萧声的魅力。   袅袅清音,愈来愈近,月光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女人,由东面登上峰顶,手捧玉萧吹奏,慢步踏雪而来。   她似没有看到一阳子等,竟直对几人停身的大突石走来。   一阳子等,都沉醉在那萧声之中,一个黑衣女人登上峰顶,也似浑如不觉一般。   突然,三声钟鸣,夹杂在萧音之中传来,一阳子心头一震,由昏沉中清醒过来,定神看时,那披发黑衣女人,已到了突石八九尺内,正是十余日前夜探三清宫的玉萧仙子。   这时,她未带蒙面黑纱,散发数尺,垂飘背后,柳眉愁锁,粉颊上满是泪痕。   一阳子转脸望澄因时,只见他热泪盈眶,似尚沉浸在萧声之中,原来澄因已被那缠绵萧音,勾引起了旧情回忆,数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展现在脑际,那三声午夜警钟,竟未把他从沉醉中唤醒过来。   玄都观主目睹此情,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沈霞琳悲励过深,伤了中元,真气凝聚不散,再加上这数日夜酷寒侵袭。元气已消耗将尽,全凭着一念痴情,支持着她熬受下去,如待她生命潜力完全耗去,油尽灯干之时,纵有起死回生灵药,亦难救了她。   现在下手替她推活血道,虽然十分冒险,但还有一线希望,老和尚因对她怜爱过深,不愿冒大险救她,此举无异饮鸩止渴,现下趁他还被萧声迷醉之时,我何不先替她推活血道,免得他清醒过来后,又要拦阻,纵能够把他说服,也得大费一番唇舌,多耗时刻,对霞琳有害无益。   心念一动,右掌猛向霞琳“命门穴”上拍去,紧接着双手并庙:,以最快速的手法,又推拿了沈姑娘八处大穴,一阳子心知这一举动,冒着极大危险,如果这一下推不活她凝聚体内真气,或者导致她气血逆行,涌人九处要穴不散,沈霞琳当场就得重伤殒命,那必然要招惹起澄因大师的千丈怒火,不但数十年交情尽付东流,说不定还得来个当场翻脸,动手拼命。   所以,一阳子推拿过沈姑娘九处要穴之后,心中十分紧张,脸上也微现汗水,因霞琳伤得极为严重,他能否解救得了,心中实在毫无把握。   只听沈姑娘长吁了一口气,眼珠儿转动了两下,悠然闭上,樱口张处吐出数口鲜血,人便向后倒去。   一阳子早已运功相待,两臂一伸,接着霞琳娇躯,盘膝坐下,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霞琳全身血脉。   但见一阳子双目微闭,两手不停在霞琳身上走动,顶门上热气直冒,汗水如雨。   足足有一刻工夫,才把沈姑娘穴道血脉打通,只见她慢慢睁开眼睛,挺身坐起,目光流动,四面探望,柳眉紧颦,神情茫然,好像这地方对她十分陌生。   突然,她眼光触到了澄因大师,心神猛然一震,如梦初醒,转脸又见一阳子盘膝坐在她身侧,登时神志全复,缓举右手,揉揉眼睛,问道:“大师伯,我寰哥哥回来了吗?”   一阳子心头一松,拂着她秀发、笑道:“他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地静养着等他。”   霞琳凄婉一笑,道:“我是一定要等他的,十年百年我都不怕。”   一语甫毕,忽觉一缕幽伤萧音,钻入耳中。   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月光下,站着一个长发披肩,全身黑衣的女人,手捧一支玉萧放在唇边吹奏,音调凄凉,断肠消魂,听一阵,不觉入神,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渐渐的,她被那幽幽萧香,勾动了满腔相思愁怀,终于鸣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出她半年来积存在心中幽伤愁苦,真是哀哀欲绝,魂断肠折。   本来就够悲切感人的萧声,再混入霞琳那婉转悲啼,交织成一片悲绝人寰的乐章,刹那间,整个山峰上,都为一种悲枪气氛笼罩,愁云四起。   突然间,萧声顿住,一缕余音,袅袅散入高空。一阳子首先清醒过来,霍然起身,抱起霞琳,只见她脸上纵横交惜的血泪痕迹,都已冻结成冰。   一阳子气聚丹田,陡然一,声大喝,只似沉雷骤发,澄因。童淑贞,都被这一声大喝惊醒,老和尚伸手摸下脸上泪水结成的冰条,心中暗叫几声惭愧。   玉萧仙手也似乎被一阳子喝声,由那幽怨情愁中惊醒一般,目光缓缓从澄因。童淑贞等脸上扫过,慢慢走到了玄都观主身边,问道:“杨梦寰回来没有?”   一阳子冷然答道:“没有。”   霞琳突然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目光盯住玉萧仙子,接道:“你要找我寰哥哥,去问黛姊姊就知道了。”   玉萧仙子哪里能听得明白,呆一呆,又问道:“你寰哥哥可是叫杨梦寰吗?黛姊姊又是什么人呢?她住在什么地方?”   霞琳正待挣扎着再答间话,一阳子却陡然转身一跃,到了八九尺外。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黑衣飘动,如影随形般追过去,玉萧一横,拦住一阳子去路,道:“玄都观主,你抱的这位姑娘是谁?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清楚就走?”   一阳子长眉一扬,道:“什么人你管不着。”   玉萧仙子脸泛怒容,道:“我不过看在杨梦寰的份上,不愿和你们昆仑三子结怨,你认为我是怕你不成。”   一阳子只怕她突然出手伤了霞琳,急忙又一转身疾跃,到了童淑贞身边,正待把霞琳交出,玉萧仙子已随后追到。   童淑贞当先出手,振腕一剑刺去。   玉萧仙子随手一萧,把童淑贞宝剑荡开,紧接着一招“笑指天南”,把童淑贞逼退三步。   一阳子知玉萧仙子武功奇高。下手毒辣,自己抱着霞琳、万不能和她动手,只得又向右侧跃去。   玉萧仙子心中本不愿和一阳子动手,只是想听霞琳说出梦寰下落,但见一阳子一味左跃右避,不肯让霞琳接说下去,不觉动了真火,娇叱一声,一招“龙形一式”,连人带萧,猛向玄都观主撞去。   这一发之势,快速无伦,一阳子刚刚站好脚,玉萧已挟着劲风点到。   玄都观主匆忙中一个“落马回身”,让开玉萧,飞起右脚,踢向她握萧手腕。   但听玉萧仙子一声冷笑,不避敌势,左掌俟沉,纤纤玉指,反取一阳子右脚“太冲穴”,左手玉萧“画龙点睛”探臂追袭,疾点“气门穴”。   要知两个武功相若,或者差别有限的人动手,手中有否兵刃,关系极大,何况一阳子还抱着一个沈霞琳,吃玉萧仙子一招,以攻迎攻的迫打,逼得仰身倒退一丈二三,饶是如此,右脚面仍是被玉萧仙子手指扫中,只觉一阵热辣辣的生疼。   玉萧仙子正待再施出几招绝学,先把一阳子制服,以便追问梦寰下落,突觉一股疾猛劲风,由背后袭到。   玉萧仙子久经大敌,听风辨音已知偷袭者功力不弱,倒也不敢轻敌大意,柳腰一挫,向前跃去,疾比弩箭离弦,让开一招偷袭,玉萧仙子“寒梅吐蕊”,仍然追袭玄都观主。   这袭击玉萧仙子的人,正是澄因大师,适才固听她连声追问梦寰下落,心中又动了怀疑,想在她和一阳子答问之间,听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忘了出手拦击。   那知一阳子始终避不作答,玉萧仙子急怒间连着几招快打,一阳子两手捧着霞琳,无法抗拒,闹得险象环生。老和尚一看苗头不对,再要不及时出手,纵然伤不了一阳子,也要伤到他抱着的霞琳,心头一急,来不及再先发话警告,陡然纵身而上,一杖打去。   谁知玉萧仙子,竟不迎敌,疾跃避杖,仍然逼攻一阳子。   澄因心中更急,怒吼一声,猛跃迫袭,铁杖一招“潮泛南海”,直向玉萧仙子攻去。   玄都观主刚才吃了一次小亏,这次不也再冒险还攻,见玉萧仙子来势奇猛,双足用力一顿,向左侧跃避开一丈多远。   玉萧仙子正待再施追袭,澄因已连人带禅杖一齐攻到。   这一次,老和尚含怒施招,威势非同小可。杖风呼啸,当头罩下。   玉萧仙子生性本极狂做,怎么还能忍得下去,双肩微一晃动,陡然侧让五尺,避开了澄因一杖劈打,娇躯疾转,玉萧快拟电闪,瞬息间攻出三招,分袭澄因“玄机”、“将台”、“气门”三大要穴。   老和尚吃了一惊,急退三步,禅杖横抡“力扫五岳”,卷起一阵狂飙拦腰横击。   玉萧仙子一声娇叱,左脚后退一步,仰身吸腹一让,视野杖掠胸扫过,随势又一个翻转身,踏中宫,欺身直进,右腕疾吐,玉萧电奔,一招“春云乍展”,若打若点直攻澄因大师“丹田穴”。   老和尚随着扫出杖势一跃,向左边飞出一丈二三尺远,饶是他避让够快,仍被玉萧仙子扫中僧袍,嗤的一声轻响,吃玉萧带下一片僧衣。   这是老和尚三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羞辱不觉激动真火,慈眉轩动面涌怒容,一声断喝,施出生平绝学伏龙杖法猛攻过去。   但见杖影如山,狂风卷起,刹那问把玉萧仙子圈入一片杖风之中。   这时,一阳子已把霞琳交给了童淑贞,手横宝剑,一侧观战,看老和尚伏龙杖法威势奇大,把玉萧仙子罩入了一片杖影中,似是已稳操胜券,心中暗暗赞道:老和尚这伏龙杖法,果然不在称独步武林绝学,比我们追魂十二剑并不逊色。   他心念初动,骤闻一声清叱,玉萧仙子竞从那排山倒海般扔剑影中,跃了出来,接着娇躯凌空飞起,玉萧仙子探臂击,身悬半空,突演绝学,玉萧左飞右舞,瞬息间,化一团白光,当头向澄因罩下。   澄因大师心头一震,禅杖急施一招“彩云聚顶”,舞起一团光幕,护住头顶。   玉萧仙子人若飞燕,呼的一声,从澄因头上掠过,连人带萧,向玄都观主攻去。   一阳子看她凌空出萧;竟能收发运用自如,心中亦甚惊奇,振腕一剑,迎扫过去。   但闻得一声金玉交鸣,玉萧和长剑相接,玉萧仙子就借萧剑一触之力,娇躯突然又升了一丈多高,在空中一连两个翻身,娇笑声中,玉萧又向澄因大师背后的命门穴,直攻过去,迅如飘风,轻灵至极。   老和尚一个急纵,向前跃了八尺,反手一杖“巧打金钟”,直点过去。   那知玉萧仙子比他更快,双脚一触实地,人又腾空而起,澄因禅杖点到,她已升高了一丈五六,仰身一个“巧燕翻云”,又到了一阳子头上,玉萧闪电击下。   第十六回 隐身奇人     这一招奇快无比,饶是一阳子久经大敌,也几乎闹得手忙脚乱,一个大翻身闪开数尺,剑演“长虹经天”,人剑一齐飞起,猛向玉萧仙子撞去。   只听又一声清越的萧剑交响,那玉萧仙子又借一阳子长剑弹震之力,升起两丈多高,借着下落之势,又向澄因攻去。   这正是玉萧仙子生平绝技,摩云十八招,只见她娇躯如掠波燕剪,穿来飞去,忽攻一阳子,忽攻澄因大师,借两人剑杖弹震之力,升高攻敌,常常很久不落实地。   初打一阵工夫,一阳子和澄因大师还不觉得有何特异之处,只是感到她轻身功夫,超人一等,借力飞升,运用灵巧而已,但打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渐渐地觉出不对了,只见她在空中穿飞,花样愈来愈多,明明是由前面攻来,陡一个筋头,到了后边,随手攻出一萧,就指向要害穴道,有时间看她是向澄因大师攻去,但一个转身,反攻向一阳子来,而且她手中玉萧也愈打愈奇,有时顺手一萧就走,有时却疾攻几招再退,忽左忽右,来势难测。   渐渐地一阳子和澄因大师,都得凝集了全神对敌,这两大武林高手,竟被玉萧仙子那飘忽如风的身法,闹得无法还手,空负一身本领,让尽敌人先机。澄因和一阳子相对而立,两人相距也就不过是一丈多远,玉萧仙子像一只游空黄雀般,穿梭飞舞在两人之间,忽而猛攻澄因大师,忽而又指袭玄都观主,玉萧配合着她轻灵的身法,攻势愈来愈是奇猛,招数也越打越是精奥。   一阳子一面留心防守着玉萧仙子偷袭,一面暗自忖道:这女魔头,声名果不虚传,为自己生平中所遇有数劲敌之一,我们这样一味等她袭击。挨打,实非长策,不如全力和她搏拼几招,看看能否把她凌空袭击的怪异身法破去。   心念转动,立时提气行功,准备全力一击。   这时,玉萧仙子正凌空转对玄都观主攻来,一阳子早已有备,猛地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一丈多高,手中长剑疾施一招“万峰出巢”,但见满天银星流动,反向玉萧仙子罩去,同时左掌凝力不发,待机劈出。   这招“万蜂出巢”,是追魂十二剑中最为精奇的一记绝学,剑化干条寒光,如一片狂涛卷下。   玉萧仙子看剑势这等威力,倒也不敢硬接,当下一沉丹田真气,突然把疾冲的身子收住,忽地向下落去。   一阳子想不到她身子悬空,仍能这等运转随心,这一招“万蜂出巢”,竟被她闪避开去。   玄都观主一击不中,人却从玉萧仙子头上飞过,赶忙气沉丹田,脚落实地,回头望玉萧仙子,她已再次腾跃而起,向澄固大师攻去。   一阳子心头火起,一个纵身跃扑过去,横剑怒道:“这等取巧游斗,算不得什么本领,看来你玉萧仙子,也不是徒具虚名而已。”   玉萧仙子吃玄都观主拿话一激,果然不再攻澄因大师,仰身一翻疾退了一丈五六,又横玉萧,冷笑一声,道:“你不要用活激我,不管你划出什么道子,我都奉陪,不过你们得赌点什么才行。”   一阳子笑道:“睹什么?你说吧,就是赌上人头,我也答应。”   玉萧仙子幽幽一叹,道:“要是我输了,我就断萧落发,遁迹深山,从今后不履江湖。”   一阳子点点头,道:“我输了,我就自断一条右臂,从今后再不用剑。”   玉萧仙子却摇摇头,道:“那又何苦呢?你输了,只要告诉我杨梦寰的行踪就够了。”   一阳子听她言词中,对梦寰深情无限,心中大是震惊,一时间沉吟难答,他对梦寰本有着极强的信任,相信他不会做出羞辱师门的事,所以,慧真子在他面前责备梦寰忘情负义时,他总是一力维护梦寰,但此刻,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了,脸色十分凝重地望着玉萧仙子,问道:“你这半月间,两来金顶峰,可都是为着要见杨梦寰吗?”   玉萧仙子点点头,凄婉一笑,道:“本来我不想再见他了,可是我不自觉又跑了回来。”   一阳子沉声问道:“你找他究竟有什么事?须知我们昆仑派门规极严,门下弟子只要有点背弃师门戒律之处,就难免受到极重的液规制裁,你不能信口开河,使他蒙受不白之冤!”   玉萧仙子突然仰起脸,一阵格格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充满着悲忿忧伤,只笑得一阳子不自主打了两个冷战。   她笑声一落,忽地圆睁星目,注视着一阳子,哼了一声,道:“你们只要敢对杨梦寰有所妄动,我就邀人把你们三清宫烧一个片瓦不存。”   一阳子怒道:“杨梦寰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我为什么不敢动他?你要邀人烧我们三清宫,尽管去邀,昆仑三子还不是怕事的人。”   玉萧仙子笑道:“烧你们三清宫算不得什么大事,不信在一年内我就作给你们看看,眼下还是先谈谈我们比技打赌的事,你输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杨梦寰的行踪?”   一阳子望了澄因大师一眼,看老和尚横杖静立,神情十分严肃,当下一振手中长剑,转对玉萧仙子道:“好吧,你只要能胜了我,我就告诉你。”   说完,目光又转视在澄因身上,道:“你先把琳儿送下峰去,她已再难受这峰上阴寒之气。”   玉萧仙子本想出手拦挡,但见玄都观主已蓄势待发,她刚才与一阳子交手几招,已知玄都观主功力不凡,如果心神旁分,只怕难以当他全力一击,好在已有约在先,比技打赌,只要能胜了他,不怕他不说出来梦寰行踪。   两人运功相持了一阵,玉萧仙子当先发难,玉萧疾吐,指奔前胸。   一阳子反手一闪避开,随手又攻一萧。两人这次动手,和刚才形势大不相同,这次交手,不只是招术上的抢攻制机,而且还加上内家真功的拼搏,一剑一萧的攻势中,都含蕴了千斤内家真力,任何一方只要一露破绽。对方即趁势发出含蕴在剑萧上的真力,排山倒海地攻过去。   所以,谁也不肯随便出手,但出手一招,必然是充满杀机。   不过,看上去两人却不像在当真打架,彼此凝神互视,相持了很久一阵,才突然交攻两招,而且倏合即分,瞬息跃开,仍变成个相持之局。   其实,这是武林中很难得见的打斗,包括了功力。机智。经验和招术的全面交拼,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危亡系于一发,生死决于刹那。   两人耗斗了一个时辰,仍是难以分出胜负,玉萧仙子逐渐不耐起来,陡然娇叱一声,娇躯凌空而起,一阳子那肯放过她这个破绽空隙,振腕一剑“起风腾蚊”追袭过来。   但见一道银虹快拟电掣雷奔,冲霄直上,眼看就要点中玉萧仙子下盘,猛见她双腿一收,半空中忽地翻了两个筋斗,闪让开一阳子追袭剑光,接着柳腰一展,玉萧疾点过来。   一阳子一击未中,赶忙一提丹田真气,左脚一点右脚脚面,就这一借力。身子又升起四五尺高,长剑斜出,架开玉萧,陡然一声大喝,剑演“八方风雨”,挟着满天流动银星,猛向玉萧仙子罩去。   只听玉萧仙子一声娇笑,双腿一收,又翻两个筋斗,翻出去一丈多远。   一阳子不禁心头一震,暗道:此人轻功实在高明已极,她这空中闪避身法,恐怕当今之世,再也无人能与比拟。   他两击不中,身子难再在空中停留,疾沉而下,落在峰上。   一阳子双脚刚刚落站实地,突觉头上劲风下袭,赶忙向前一跃,反手一剑,舞起一片银光,封住门户。   但闻一声金玉交响,玉萧仙子又借这萧剑相触的弹震之下,飞高了一丈六七,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头下脚上,再次卷风下击,距一阳子头顶五尺左右,玉萧疾点出手,只见光影流动,有如千百支玉萧一齐下击。   这是玉萧仙子在摩云十八招中,最精奇的三记绝学之一,威力奇大,萧影笼罩了一丈方圆大小。   一阳子吃了一惊,赶忙凝集全神,运气行功,力注剑尖,振腕一招“迎云捧日”,剑化一片光幕护住头顶,反向下击玉萧迎扫。   玉萧若狂雨下击,剑风如冷飓卷迎,萧剑再度交触,如磁吸铁般沾在一起。   一阳子长啸一声,奋起全身真力,振腕一弹,玉萧仙子借势又飞入高空,陡然一个翻身,又到了一阳子头上,探臂下击。   两入又打了二三十个回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一阳子虽被玉萧仙子摩云十八招,逗得无能还手,但他却慢慢想出了对付玉萧仙子的办法,以静制动。   久战不下,激动了她心中怒火,脚落实地,功行全身,凝神横箫,慢慢向玄都观主逼近。   一阳子长剑斜指,右掌运功平胸,两人都运集了毕生功力,准备作生平一搏之拼。   玉萧仙子当先发难,娇叱一声,玉萧疾点玄者观主前胸。   一阳子振剑封萧,还攻两剑,玉萧仙子架开两剑后,萧化“云龙三闪”,玉萧连点三点,三股潜力,指奔一阳子“当门”。“肩井”、“期门”三穴。   玄都观主长剑疾划半圈,随剑卷起一片凌厉剑风,银光电掣,剑奔玉萧仙子“玄机穴”,同时平胸左掌,空然拍出一掌,一阵掌风,把玉萧仙子点来三股潜力震开。   两人同感到了心神微一震荡,剑萧随着一慢,不约而同,各自向后倒退五尺。   玉萧仙子略一喘息,又纵身扑上,距离玄都观主还有五尺左右,玉腕疾伸,一萧点去,一缕劲风随萧而出,劈空打去。   一阳子振剑虚空一封,剑风似轮,把玉萧点来潜力震开,左脚向前疾踏半步,长剑倏然收回,准备还击。   玉萧仙子未待一阳子还击出手,突然一收猛冲娇躯,绕着玄都观主疾转起来,玉萧凭空发招,每一出手,必有一缕尖风直奔一阳子的要穴。   玄都观主却是凝神站在原地,把全身真力都贯注剑上,随着玉萧仙子转动,长剑也是隔空劈挡,剑风嘶嘶作响,把玉萧打来尖风全部震开。   两人相距的空间,潜力激荡逼人,但剑萧却始终距离数尺,互不相接。   这种打法,最是耗消真气,不过一刻工夫,两人脸上都见了汗水,但两人神色,却是愈来愈凝重,彼此心中都明白,这场拼搏,已到了胜负即分,存亡将决之时,谁要稍有大意,中敌一击,轻则重伤,重则殒命,谁要能多支持一阵工夫,谁就得到胜利,这是一场武林中最忌的内功真力耗拼。   两人又耗斗十几个照面,一阳子已是汗如雨下,湿透了宽大的道袍。   玉萧仙子也累得急喘不息,星目圆睁,转身出萧,逐渐缓慢下来。   两个人都已快到筋疲力尽之时,但都奋起余力拼命苦撑,只要再打下去,必然是要两败俱伤。   突然间一声大笑,起自两人身侧,玉萧仙子和玄都观主全都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住手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大汉,背上斜插两支虬龙棒,站在月光下,纵声大笑。   玄都观主和玉萧仙子都认识来人,正是崆峒派掌门人,阴手一判申元通,两人对申元通突然在此现身,都感大出意外,不觉微微一怔。   一阳子一怔神后,拱手笑道:“什么风把申兄大驾吹到了昆仑山来?恕我一阳子未能远迎。”   申元通不答一阳子的话,却转对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到。”   玉萧仙子陡然一扬柳眉,忽地心中一动,暗道:我和一阳子打了半天,真气消耗将尽,如果再和他说翻动手,只怕难以撑到二十个回合。眼下情势,只有暂时忍耐,待真气调息复元后,再想法子收拾他不迟。   心念一转,强按下心头怒火,冷冷答道:“你找到我又怎么样?”   申元通凝目望着玉萧仙子,只见她力战后,粉脸上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月光下神态愈发动人,借怜顿生,早把半年来苦寻奔劳,全都忘置脑后,放下脸笑道:“我是说怕你一个人受人欺侮,所以我不借走遍天涯海角,也得把你找到……”   玉萧仙子看他瞬息间换了两种绝不相同神态,心中又是气,又是觉着好笑,瞪他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   申元通却认为自己几句话,博得了玉萧仙子的欢心,转脸望了玄都观主一眼,问道:   “兄弟久闻贵派天罡掌和分光剑法,独步武林,刚才又见道兄身手,果然高明,兄弟也想讨教几手,尚请道兄不吝绝学,让我也开开眼界,会会高人?”   一阳子刚才碰了他个钉子,心中早就不悦,现下又听他当面叫阵,不觉怒火冲霄,虽明知在疲累之时和他动手,难免要吃大亏,但他忍受不下,一横长剑,冷笑道:“贫道虽然已力战半夜,但仍愿舍命奉陪,申兄只管发招就是!”   申元通纵目向四面张望了一阵,这座山峰上除了玄都观主和玉萧仙子外,再无别人,心中暗道:三清宫就在前面不远,何以两人在这里打了半夜,昆仑派无援手赶来?   他心中在想,手已从背后撤下来一对虬龙棒,暗中运气行功,准备全力施袭。   因为申元通已看出一阳子消耗真气极大,尚未调息过来,故而想集聚全身功力出手,希望能一击成功,早把玄都观主伤在虬龙棒下,以便和玉萧仙子早些遁走,耗延时刻,对自己大是不利。   如果让玉灵子和慧真子闻警赶来,不但无法伤得一阳子,恐怕还得一场凶险拼斗才能脱身。   一阳子神目如电,如何看不出阴手一判的用心?但他生就做骨,虽明知以疲累之身,难当申元通全力一击,仍是不肯示弱,强提真气,凝神待敌。   阴手一判嘴角间泛起一种阴森森的微笑,双棒一分,正待出手,陡闻玉萧仙子一声娇叱,道:“我和玄都观主打赌比技,谁要你来多事插手!”   说着话,玉萧已自出手,刹那间攻出三招。   申元通骤不及防,几乎吃她玉萧点中,迫得他连封带闪才把三萧躲过。   这就更激起申元通怒火千丈,暴喝一声,虬龙棒卷着一阵风,猛向玄都观主扑去。   他这一击,运聚了全身功力,威势奇猛无伦,一阳子挥剑接架四棒,竟被震退了三步。   如果以两人功力而论,玄都观主并不比申元通差,只因他刚才和玉萧仙子耗拼了两个时辰内力,真气尚未调息复元,是以难硬挡申元通凌厉的攻势。   一阳子自知难和阴手一判硬拼,架开四棒后,振腕一剑“朔风狂啸”,剑聚一片银光劈下,申元通闪身避开,一阳子不容他缓气还手,立时展开追魂十二剑,剑势似江河倒泻般,连绵攻上。   这十二招剑术奇学,不但威力奇大,而且诡异难测,剑如飘雪,尖化瑞气,一招比一招速快,一着比一着凶辣,申元通被一阳子炔奇的剑势所制,被迫得无力还手,虬龙棒舞起一片护身光幕,冲出了绕身剑光。   一阳子收住剑势,心中暗自忖道:昆仑派和崆峒派素无嫌怨,何以申元通以一派掌门之尊,竟不顾武林规矩,对我全力施袭?他正待喝问,阴手一判突然扬手一掌劈来。   一阵冷飙随掌卷出,玄都观主知他这掌非同小可;自己气力未复,不敢硬接,向后一跃闪避开去。   申元通冷笑一声,道:“久闻道兄盛誉,何不接我一掌试试?”   说着话,纵身追来。他存心要把一阳子伤在掌下,故而出言相激,想使他硬接自己阴风掌。   一阳子还未及回答,正在此时,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转头望去,玉灵子、慧真子、澄因大师全都赶来峰顶。   玉灵子纵身一跃,挡在一阳子面前,手横长剑,冷冷说道:“申兄到我们金顶峰来,可是存心示威来的吗?贫道代师兄拜领申兄几招试试。”   阴手一判见玉灵子。慧真子等都到,就知今天这局面已难讨好,回身走近玉萧仙子。   低声说道:“我挡他们一阵,你先到峰下等我。”   一阳子见申元通处处对玉萧仙子低声下气,心中忽有所悟,所以不顾一派宗师身份,对自己连下毒手,定是有了误会,想到此处,不觉哑然失笑。   玉萧仙子毫不为阴手一判借爱之情所动,连望也不望他一眼,却款步走到一阳子面前,凄婉一笑道:“今晚上我们没有分出胜败,七天内我再来找你较量。”   一阳子答道:“那自然遵命奉陪。”   玉萧仙子慢慢举起玉萧放在唇边,一缕凄凉清音,随即响起,她却转过身子,缓缓下峰而去。   阴手一判目注视那窈窕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他是爱是恨,脸上神情忽愁急怒。   玉灵子振剑一声大喝,拔步欲追,却被一阳子伸手拦住,劝道:“不要追她了,她并非寻衅而来,让她去吧!”但闻萧声由近而远。   申元通直待那萧声完全消逝,才如梦初醒般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一掠数丈。   玉灵子早已对他留上了神,见他一转身,立即抢先一步跃起,长剑一横,挡住了去路,冷笑道:“申兄以崆峒派掌门之尊,跑到我们金顶峰来,无缘无故地闹一阵,就这样轻轻松松走吗?”   申元通目光一转,看了一阳子。慧真子等已采了合围之势,当下一分手中虬龙棒,道:“你们昆仑三子一齐上呢?还是推行一个出来和我单打独斗?”   一阳子微微一笑,故意问道:“贵我两派素无嫌怨,不知申兄何以会突然找上了我们金顶峰来,而且趁贫道久斗力倦之时,又连对我施下辣手,诚心要把贫道伤在你虬龙棒下,但请申兄说出一番道理,我们绝不敢仗人多藉故刁难大驾。”   玉灵子又冷笑一声,接道:“申兄既不愿多作口舌之辩,咱们还是从武功上分个胜败吧?”   申元通被一阳子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再吃玉灵一激,不觉恼羞成怒,厉声喝道:   “这样最好不过。”   虬龙棒一招“双龙出水”合击过去。   玉灵子一剑“野火攻天”,化开申元通一击,刷,刷,刷!矢刺三剑。   这三剑都是追魂十二剑中招术,迅速无比,迫得申元通连封带躲,才把三剑让开。   一阳子纵身跃在两人中间,横剑拦住玉灵子,劝道:“彼此来无嫌怨,何必多结仇恨,我们忍认点吧!”   说完一阳子又对阴手一判道:“申兄刚才对贫道频下毒手,想其中必有误会。申兄身掌一派门户,如果今夜里造成一场凶斗,不管那个受伤,势将牵动两派门户纷争,兹事体大,并非我们个人生死之争,尚望申兄日后作事三思而行。”   说完话,向旁一闪,让出一条路来。   申元通自知理亏,何况当前形势对自己极是不利,假如昆仑三子合力出手,自己绝给保得性命。心念一转,按下一腔怒火,收了虬龙棒,对昆仑三子一拱手,疾跃下峰而去。   玉灵子横剑望着他身形消失不见,才回头望了大师兄一眼。垂首无言。   慧真子却忍不住说道:“大师兄,你心怀仁慈,处处让人,本意无可厚非,只是这对我们昆仑派的声誉,影响非浅。日后江湖上传言开去,说我昆仑派怯人怕事,让人家崆峒派欺上了门,也不敢和人争论,这样做,何以对得起本派历代祖师圣灵。”   一阳子淡淡一笑道:“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雄心万丈,罗致天下无门无派高人,独树一帜,存心要和武林九大门派一争长短,三年内江湖上必要掀起漫天风浪,三百年前的比剑排名之争,势将重演,如果我们今夜伤了申元通,必将引起崆峒派的全力报复,纵然我们胜了崆峒派,亦必大伤元气,只怕无力再应付那比剑排名之争了。”   慧真子听完大师兄一席话后,自是再没话说,玉灵子更是暗中佩服,敌人即去,几人也一齐下了山峰。   玉灵子直奔三清宫,一阳子、慧真子却随澄因大师到茅舍中去看霞琳。   慧真子已近月未见霞琳了,她心中对这位美如娇花的徒弟,有一份特别的偏爱,她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化身,她本身已经忍受了数十年情感的磨折,亲身体会到个中的痛苦,她不愿再让自己心爱的弟子,重演恨事。   她心中挂念着霞琳病况,当先直奔茅舍,匆匆穿过梅林,推开半掩笼门,直向霞琳住房闯去。一阳子和澄因大师都默默地跟在她后边,进了左边两间静室。   房中高燃着一支松油巨烛,熊熊火光,照得室内通明。沈霞琳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童淑贞蕴含着两眶泪水,坐在床沿。   慧真子急走两步,到了床前。童淑贞起身迎接师父,盈盈拜倒在地。慧真子一挥手急声问道:“你琳师妹伤势如何?”   童淑贞答道:“弟子奉命来探看琳师妹,可是她早已不在。澄因师怕带弟子到那绝峰上面,可是她被风雪冻僵了。澄因师怕告诉我说,琳师妹已在那峰顶上冻了三天三夜。”   慧真子点点头、童淑贞继续说道:“后来大师伯也来了,正要设法解救师妹,偏偏那吹萧的黑衣女人,也赶巧到了峰上,那女人吹了一阵萧,又和大师伯谈了几句话后,就动上手,我和澄困师伯借机把师妹扶下峰来,初入茅舍,她还能言笑啼哭,但渐渐声息微弱下来,就这样沉沉睡去,澄因大师想尽了办法,仍不能使她醒转,后来,澄因师伯去请师父,我就在这里守着师妹。”   老和尚长长哎息一声,望着慧真子,接道:“被琳儿陡然转剧的伤势。闹得我也慌了手脚,忘记了山峰上还有着一场生死拼搏,待我想起去请两位时,已过了不短的时间。”   原来老和尚被霞琳急转直下的病情,闹昏了头,他匆匆跑到三清宫去找玄都观主,及见到玉灵子和慧真子后,才突然想起一阳子还在那绝峰上和玉萧仙子拼命,这才和玉灵子等急急赶去,正遇上申元通对玄都观主下手。   且说慧真子听完经过,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她知那峰顶冷风中,挟带着万年冰雪的阴寒,绝非霞琳所能抵受得住,心中感伤千万,不禁炫然垂泪。   一阳子低声劝道:“她被玉萧仙子的萧声所感、已经大哭了一场,胸中积存的幽伤悲忿,早已发泄出来,现在只要有人把侵入她身上的阴寒除去,就可无事了。”   慧真子回头望了他一眼,问道:“琳儿是你推荐入我门下,要是她死了,怎么办呢?”   一阳子看她脸色十分严肃,星目中满蕴泪水望着自己,澄因大师更是黯然泪垂。   一阳子叹息一声,道:“你先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活她血脉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先尽尽人事。杨梦寰只要犯有一点错误,我就不会饶他!”   澄因摇摇头,接道:“我已经试过了推宫过穴之法,但却没法使她醒来?”   四人心中挂念着霞琳病况,急下峰来,直奔茅舍,匆匆穿过梅林,推开半掩笼门,直向霞琳住房闯去。   房中高燃着一支松油巨烛,熊熊光焰,照得室内通明,沈霞琳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童淑贞蕴含着两眶泪水,坐在床沿。   一阳子走到榻边,低头细细查看,只见她过去娇若春花的脸上,此刻却苍白得毫无一点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确是十分严重,不觉暗暗吃了一惊。心中忖道:她在山峰上站得过久,雪打风吹,再受那万年冰雪阴寒侵袭,身上血脉和几处穴道,都被寒气侵伤,只要设法先把血脉推活,并非无可救药。   慧真子看他神情轻松,心中觉着宽慰不少,立时默运内功,双手在霞琳身上各处要穴推拿。   约有顿饭工夫,慧真子脸上已见了汗水,但霞琳仍是闭着眼睛静静躺着,动也没动一下。   慧真子停下手,望了一阳子一眼,又继续运功推拿霞琳各处穴道。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千道曙光由窗子透射进来,照着躺在床上的霞琳,照着慧真子脸上滴滚的汗水,照着澄因大师焦急、悲痛混合的异常神态。   汗水湿透了慧真子的道袍,滴在静躺着的霞琳身上。玄都观主一面留神看霞琳的反映,一面暗中调息真气,以便慧真子停下手时接替。他心中明白,以慧真子和自己精深的内功,虽无法替霞琳除去侵入体内阴寒,但至少可以使她醒转过来一阵工夫,只要沈姑娘能苏醒一次,就暂可使澄因和慧真子平静下来,然后再慢慢想法子替霞琳除去体内阴寒。   又过了一阵工夫,突听得霞琳长长吁了一口气,身子转动了两下。   慧真子不顾满头大汗,双手越发加速推拿,童淑贞急拿一条绢帕,替师父擦着头上汗水。   只听沈姑娘轻微地叹息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凝望了慧真子一阵,凄凉一笑,“师父,我刚才看到寰哥哥了!”   慧真子未及答话,霞琳已闭上双目,身子略一转动,又似沉睡过去一般。   澄因一脸凄伤,望着一阳子问道:“她略一苏醒,即再沉睡,恐怕内伤很重了?”   玄都观主见霞琳初醒即告昏迷,已知挽救之望十分渺茫,但他又不愿据实说出,那将使老和尚心肝痛碎。所以,他不得不故作镇静,伸手摸着霞琳额角,笑道:“不要紧,她不过是受冻过久,血脉一时间难以畅通,先让她安静地睡半天,再设法打通她闭塞的血道。”   慧真子听他讲得轻松,心中忧虑略减,目注一阳子,半信半疑地问道:“我刚才已尽了生平功力,自信已把她血脉打通,为什么她只略醒转后,又晕迷过去呢?”   一阳子道:“那峰顶酷寒,侵肌透骨,她呆站一两日夜以上的时间,以她功力而论,自是无法抵受,何况那透骨冷风中还挟带着万年冰雪的阴寒,想她的脉穴,定遭阴寒侵伤不轻。你刚才运聚了毕生功力,替她把血道打通,可能因几处脉穴伤的较重,阴寒散而复聚。是以她甫告清醒后,又陷昏迷。让她先静静休息一阵,我再动手替她调通血道,这样连续数次,也许能逐散她体内的阴寒。”   玄都观主一席话似是而非,慧真子知他素不轻言,功力又比自己深厚,虽觉仍可疑,但已相信了八成。   澄因大师早已乱了方寸,他根本就没心情去想一阳子的话是否可疑?当下三人一齐退出了霞琳卧室。   沈姑娘的病房只留一个童淑贞,坐在床沿上,呆望着闭眼静躺的小师妹,心底泛上来无穷感伤。她想起半年前一件往事,那晚上她和霞琳同宿在东客栈,沈姑娘问她是不是喜欢寰哥哥,当时她反问小师妹,要是杨梦寰变了心她怎么办?一句闲话,害得霞琳两腮泪滚,半夜里要去找杨梦寰问他会不会变心。她说,要是杨梦寰一旦移情别恋,她势难再活人间……难道这一句闲话,竟当真不幸而言中?   童淑贞想一阵,脑际中浮现出杨梦寰的音容笑貌,而且是那样明晰清楚。短短月余小聚,她在不知不觉问,心底深处竟也刻下梦寰的影子。   她只感到一阵酸楚,忍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好像胸腔中窝藏了万千委曲,剪不断,理还乱,千头万绪,她只说不出心头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一阵山风,送来了阵阵梅香,童淑贞抬头望去,不知何时慧真子已到了室内,当门而立,两道眼神深注着她,似乎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童淑贞悚然一惊,由深沉的感伤中清醒过来,霍然站起,盈盈拜倒。   慧真子一把扶起她,道:“你刚才在哭什么?”   童淑贞答道:“弟子想那杨师兄实在可恨,害得沈师妹这等模样。”   慧真子轻声一叹,缓步踱到床侧,右手轻按霞琳胸前,只觉她心脏跳动缓慢,气息异常微弱,不禁皱眉头,问道:“你师妹一直没有翻动一下吗?”   童淑贞刚才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心事,霞琳是否翻动过,她根本就不知道,呆一呆,摇摇头,答道:“没有。”   慧真子叹道:“你也一晚没睡了,快去休息一会。”   童淑贞道:“弟子毫无倦意,我还在这里守着沈师妹吧!”   慧真子看她精神很好,不再勉强,慢慢退出净室。   童淑贞送走师父后,突觉一阵内急,随着退出房去。   两人刚走不久,后窗人影闪动,跃进来金环二郎。他尾随澄因、童淑贞到那山峰上面,隐在暗处,把那峰上一切经过,尽都看在眼中。澄因和童淑贞扶霞琳下峰之时,一阳子正在和玉萧仙子动手,他欲报祁连山中仇恨,故尾随澄因等下峰,藏在崖边一块大石后面,准备等两人打到筋疲力尽时,他再借机对玄都观主下手。   那知阴手一判和玉灵子等先后赶来峰上,使陶玉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他本是工于心计之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肯冒然出手。   但他并未退走,又跟随一阳子等,到了梅林茅舍,藏在霞琳卧室后面断崖间的松树上。   一阳子、慧真子、澄因大师都为霞琳的事,闹的分了心神,竟都未发觉茅舍外断崖间隐藏有人。   他一直耐心地等到童淑贞离开了房中,才由断崖间溜下来,从后窗跃入。   这时,太阳已爬过了山巅,朝晖由窗中透射进来,照到静躺在床上的霞琳身上,过去那艳红的嫩脸,此刻已变得十分苍白,长长的秀发,散乱枕畔,黛眉轻颦,星目坚闭,已不见那经常挂在嘴角问娇媚的微笑。   陶玉毫无顾忌地伸手在霞琳身上按摸一阵,只觉她身上几处重要脉穴,都已僵硬,气若游丝,情势十分危险,如再延误下去,伤穴扩大,血道闭塞,体内伤脉硬化,纵有起死回生灵丹,也难救得。   他自得觉愚传授武功后,本领已精进很多,近来又经常研究三音神尼手绘拳诀,更是获益不浅。   他按摸一阵后,找到了霞琳伤源,是被峰上万年冰雪阴寒之气,侵伤了体内经脉,阴寒凝滞几处要穴不散。因为她伤的是体内脉穴,所以一般的推宫过穴手法,不能奏效。   陶玉慢慢的仰起头,心中暗忖道:我如以本身功力,打通她体内经脉,虽然能救了她,但自己功力还浅,此举必然大伤元气,为救人性命,消耗本身真气,实在大不该为。   他心念一转,数月来思念霞琳之心顿时一变,低头望望沈姑娘惟翠苍白的容色,已不复是过去的娇艳,正待转身退出,突然一段往事,电光般在脑际中闪过。   那是在祁连山中,沈姑娘被大觉寺的和尚打伤,他救了她,骑着赤云追风驹,跑到了一个幽静的山谷,丢下了杨梦寰一个拒敌群憎。   霞琳伤势不轻不重,神志半醒半迷,误把陶玉当成了杨梦寰,偎怀呻吟,娇柔无限,一种少女甜香使陶玉无法再克制欲念,他把她带在一座山洞中,解开了沈姑娘罗衫亵衣,他抚摸过那凝如羊脂,雪白美丽的肌肤,柔若无骨的胴体,引起他炽烈的欲火,他忘了她是个无比善良纯洁的天使,正要再进一步摧残这善美无邪的少女时,却被人用“透骨打脉”的手法打伤,醒来时霞琳已不知去向……   往事如绘,重在他脑际展开,再看那纤纤的玉指,脸形轮廓,依然是那样美丽,人清瘦了,另有一种凄楚动人的神韵。   陶玉陡然间由心底冲上一阵惜怜;暗自责道:陶玉啊,陶玉!如果放过了沈霞琳,难道今之世还会有比她更美丽。更温柔的女人吗?   当下潜运功力,右手瞬息间连走霞琳身上十二大穴。   要知陶玉从三音神尼拳谱上,研得了人身体内经脉分布之处,是以他出手极准,只是功力还浅,又是初次出手动人体内脉穴,不免精神紧张,耗消真气过多,所以,他只把霞琳奇经八脉的三脉打通后,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手来休息。   他明白这次损耗的真力,至少需三至七天的时间,方能调息复元,在真力未复前,无法再动手替霞琳疗伤,此刻正值筋疲力尽之时,如果被昆仑派的人撞上,只有束手待缚,所以,他略一休息后,立时又从后窗跃出。   陶玉刚走不久,童淑贞就推门进来,她是个心思异常慎密之人,在离室前,把室中一切东西放置所在,均能详细默记心中,所以她进门第一眼就是看到霞琳盖的被子,似是被人动过,不觉吃了一惊,一个纵身,跃到床边,见霞琳静躺无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他略一定神,细看小师妹脸色已然好转不少,不禁心中大喜,正待转身跑去告诉师父,突听霞琳梦吃似地叫道:“寰哥哥,我们去捉鱼玩吧?”   说着话,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童淑贞怔下神,收住刚刚要举起的脚步,伏下身子叫道:“琳师妹,琳师妹。”   但霞琳又沉迷如梦,不动不应,童淑贞伸手连推师妹两下,仍不见她反应,心中陡然一惊,暗道:她莫不是回光反照吧?立时转身奔向澄因大师卧室。   老和尚正坐在一把竹椅上,仰着脸发呆,神情木然,慈眉愁锁,一阳子和慧真子对面而坐,闭目养息。澄因大师虽然睁着两只眼睛,但他却似未看到童淑贞一般,仍然静坐不动。”   一阳子微闭的双目,忽地睁开,问道:“是不是你师妹伤势有了变化?”   童淑贞道:“琳师妹刚才醒来一次,说了两句话,又昏迷过去,我看她脸色好转了许多,所以,我担心她是……”   慧真子截住了童淑贞的话,问道:“她刚才说了两句什么?”   童淑贞莫名其妙地脸一热,答道:“她说要和杨师兄去捉鱼玩。”   慧真子冷笑了一声,望着一阳子道:“你那宝贝徒弟不回来,只怕她的病永难医好。”   一阳子苦笑一下,起身答道:“咱们先去看看她再说。”   当下几人一齐向霞琳房中走去。   一阳子细看霞琳脸色,果然好转了不少,心中暗感奇怪,其中原因难解,不便妄作推论,潜运功力,推拿了霞琳几处要穴。   只见沈姑娘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眼开了眼睛,望了几人良久,才凄苦一笑,道:   “师父。师怕、贞姊姊。”   慧真子见她神志清醒过来,心中极是高兴,坐在床沿,无限慈爱的拂着她的秀发,问道:“你现在觉着哪难过,快些告诉师父。”   霞琳道:“我心里冷死了!”   慧真子拉下棉被,替她盖好,道:“你在那山峰顶端,站了数日之久,被山风挟带万年冰雪阴寒侵伤了身体,养息几天就会好的。”   霞琳轻轻吁一口气,笑道:“我到那峰顶上去望寰哥哥,可是他还没有回来,我就被冻病了。”   一阳子接道:“你好好的养病吧,他很快就会回来!”   霞琳叹道:“不知他几时回来,他要是现在回来,我就不能去接他了。”   几句话轻描淡写,骤然听上去,没有什么,但细细琢磨,却是字字情爱如山,句句感人肺腑。   慧真子轻轻叹息一声,正要劝霞琳几句,忽闻身后的澄困大师怒声接道:“要是杨梦寰永不回来……”   霞琳突然张大眼睛,脸上神情极是奇特,望着澄因大师,慢慢地接道:“寰哥哥一定会回来的!我要耐心等他,他就是不跟我好了,也会回来告诉……”   沈姑娘话未说完,突然一阵急喘,闭上了眼睛睡去。   澄因大吃一惊,右手推开一阳子,抢到床边,叫道:“琳儿,琳儿……”   但只听霞琳深长急促的呼吸之声,人又陷入昏迷状态。   一阳子皱皱眉头,又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了霞琳几处要穴,却已失灵验,玄都观主推拿了霞琳廿四处大穴,沈姑娘还是昏迷不醒。   要知霞琳奇经八脉,只被陶玉打通三脉,尚有五脉未通,是以清醒不久又昏迷过去,一阳子推宫过穴手法,不能动及体内脉穴,自然毫无作用。   玄都观主停下,摇摇头,道:“看她情形,伤势确已好转不少,怎么陡然间会又昏迷过去呢?”慧真子亦是束手无策,想不出霞琳伤势恶化的原因。   老和尚除了惊急之外,心中多了一层不安,他误认是刚才言词伤了她的心,促使霞琳伤势恶化。   三人思索良久,仍难找出原因,只好暂时退出霞琳卧室。   静室中,又只余下了心思缜密的童淑贞,她对小师妹陡然好转,忽又恶化的情形,十分怀疑,她已守在霞琳身侧三四个时辰以上,而霞琳伤势转好,却在她离开静室的一刻工夫,她刚才为霞琳伤势突变惊喜得乱了方寸,现在细细一想,觉着个中疑窦甚多。   突然,她目光接触到后窗木框上一块冰屑,心中登时一跳,一纵身从后窗跃出,但见白雪皑皑,梅香扑鼻,那有半点人踪。她细心地查寻半晌,仍未再发现可疑之处。   原来陶玉也是异常细心之人,偷入霞琳卧室静室之前,已看好进退之路,绕道由梅林而入,并未在茅舍附近雪地上留下脚印,但他百密一疏,没想到会在后窗木框上,留下一块冰屑。   童淑贞虽然再找不出其他踪迹,但她并未稍减心中怀疑,她认定那后窗冰屑和小师妹的伤势转变,有着密切的连带关系,不过,在未寻获确切证明前,她不愿去告诉师父、她回房中不久,霞琳忽然又清醒过来,不过,顿饭工夫左右,又入昏迷,以后沈姑娘伤势就这样继续下去,忽醒忽晕,连续了数日之久。”   童淑贞一直守护在霞琳身侧,她就在小师妹床边搭起一张小竹床,陪守伺候。慧真子白天来看霞琳,晚上返回三清宫。一阳子留住茅舍,和澄因同室而居。这僧、道两人,过去在一起时,常常剪烛夜话,通宵不眠,这一次却大不相同,老和尚为霞琳的伤势,焦虑得快要发疯,日夜长吁短叹,一阳子虽然从旁劝慰,但仍难解澄因愁怀。   童淑贞渐渐地发觉了霞琳昏迷、清醒,都有一定的时间,十二个时辰之内;总要清醒三次,她默记了霞琳清醒时间,在醒前把吃的东西备好,待她醒来时就服侍她吃下。   转眼五天过去,霞琳逐渐地又转趋沉重,每天虽仍醒三次,只是清醒的时间愈来愈是暂短,童淑贞心中的凝窦,也随时日逐渐地淡漠下来。   她数日夜留心查看,始终未再发现可疑线索,自然慢慢地心灰意懒了。   第六天,又开始飘大雪,童淑贞倚窗而坐,望着日渐消瘦的小师妹,心中愁苦千种。   蓦地里,一条人影,由断崖直泻下来,童淑贞心头一惊,伸手从壁间取下宝剑,来人身法奇炔,转眼间已到窗外,她为霞琳安全,不敢离病室去通知师伯,就这略一沉思,来人已飘然由后窗跃入。   童淑贞举手一剑刺去,来人一闪避开,右掌随势一拂,把童淑贞宝剑震开,娇笑着取下蒙面黑纱,款步栅栅,走到椅子边坐下。   童淑贞看来人是玉萧仙子,心知自己武功和她相差悬殊,如果动手,无疑自找苦吃,且又怕她伤了霞琳,好在此室距一阳子和降澄因大师现住的房子不远,两人功力均甚精深,耳目灵敏,只要能和她问答个三言两语,两人必可闻声赶来,心念一动,故意提高声音问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萧玉仙子目光触到了静躺在床上的霞琳,淡淡一笑,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好像病得很厉害?”   童淑贞道:“是我师妹。”   玉萧仙子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床边,摸摸霞琳额角,脉膊,笑道:“病势的确很重,如再拖延下去,只怕更难治愈了。”   童淑贞听她口气,好像能够医得,心中一动,叹道:“她是一个无比善良的孩子,不知为何,上天偏要加给她重重磨难?”   玉萧仙子笑道:“你是想让我替她疗治,现在也没有工夫。”   她话刚落口,一阳子和澄因,已闻警赶到。玄都观主徽微一笑道:“女英雄果是言而有信……”   玉萧仙子回头接道:“今天我们相约比武的最后一天限期,咱们找个幽静无人之处,好好地打一场,分个胜败出来。”   一阳子笑道:“好极!好极!”   玉萧仙子一个纵身,跃出室外。但见雪如鹅毛,下的比刚才更大,阴云弥山,看不清四外景物。   一阳子笑道:“距此不远,有一处十分隐密的山谷,咱们到哪里去比划一场如何?”   玉萧仙子道:“我也选得一处地方。请道长和我一起去查看查看。”   一阳子大笑道:“你既早留上心,选的地方决错不了。”   玉萧仙子纵身,跃出去两丈多远,一阳子也跟踪跃起追去,倏忽间已到了十丈之外。   澄因大师气聚丹田,大声喝道:“两位请暂留步,贫僧还有几句话说!”   玉阳子、玉萧仙子不得不停住身子,老和尚一连几个纵跃,到了两人身边,说道:   “两位,动手比武,贫僧去作见证如何?”   一阳子摇头笑道:“咱们有几十年的交情,你决不会看着我伤人手下,忍不住难免要出手帮忙,依我看,你还是不去为妙。”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彼此本无深仇大恨,何苦为一点意气之争,就要拼命……”   玉萧仙子已听得甚为不耐,当先转身向前奔去,一阳子苦笑一下,对澄因道:“这女魔头的武功实在不弱,我们鹿死谁手很难预料,武林中恩怨牵缠不休,说起来,都不过是为一个名字,古今多少英雄豪杰,都为名所害,像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那等人物,也难免俗,两人素不相识,天各一方,三音神尼,奔走了万里行程找上括苍山去,和天一真人比武,打了几天几夜,招术上难分胜败,复以上乘内功相拼,最后落个两败俱伤,为什么?还不是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害人!他们两人究竟修行较深,能在大难临头之际,大澈大悟,化敌为友,把两人绝世武功合录成一本(归元秘复)。在两人合录秘复时,只是不愿那绝世武学失传,但他们却没想到那本(归元秘发)又给后代武林中留下了一翻愁惨的争斗。”   话至此处,倏然住口,面色突转严肃,一阳子伸手取下头上椎发玉答,交给澄因道:   “我如果在一日夜之内仍不回来,那就是凶多吉少,这支玉簪交你保管,如果杨梦寰有忘情负义之表现,你就代我清理门户。”   澄因接过玉簪,不自禁老泪纷垂,一阳子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玉萧仙子正在崖下等得心焦,见玄都观主追来,才一笑说道:“我还认为你不来了!”   一阳子脸色一变,冷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是刀山油锅,贫道也不致失信于姑娘!”   玉萧仙子幽幽一叹,欲言又止,忽地转身向崖上攀去。   一阳子随后紧追,但见两条人影疾如电奔,联袂抢登断崖,消失不见。   澄因大师望着两人去向,呆站着出神,心中回想着六天前和玉萧仙子动手情形,实难测老友此番是凶是吉?一阵感慨,黯然泪下。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身上积雪已遮掩了灰色僧袍,两行泪痕也结成了冰条。   这当儿,突见一条入影穿过梅林走来,转眼间到了澄因大师身边,合掌一礼后,叫道:“老禅师想什么,这等入神?”   澄因如梦初醒般,啊了两声,才看出来人是慧真子,赶忙合掌答道:“老衲正在推想,不知令师兄能否胜得那玉萧仙子。”   他一顿没头没脑的话,听得慧真子十分糊涂,怔了一怔,追问道:“怎么,玉萧仙子那女魔头又来惹事生非了?”   澄因点头答道:“她和令师兄相约寻地比武去了。”   慧真子吃了一惊,答道:“你们到什么地方?走的哪个方向?”   澄因指着北面断崖,答道:“他们从那断崖攀登上去,到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慧真子不再多问,转身奔向断崖,提气纵跃而上,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澄因又出了阵神,缓缓向霞琳卧室走去,进门一看,登时把老和尚惊得目瞪日呆。   只见童淑贞手握剑把,倒卧门侧,看样子似是刚刚进门,就被点了穴道。   老和尚愣怔一下,急向霞琳床边奔去,低头一看,只见沈姑娘睡的十分香甜,苍白的嫩脸,微泛红色,伤势又似轻了许多。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老和尚如坠入五里云雾,心中重重疑窦,百思莫解。   转身走到门边,扶起童淑贞,仔细察看,果然是被人点了右后肩的“风府穴”,所幸来人下手并不太重,老和尚运功一阵推拿,童淑贞立时悠悠醒转。   她神志恢复,立时向霞琳床边奔去,看师妹酣睡无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转身走到澄因大师身边说出经过。   原来玉萧仙子和一阳子相约寻地比武时,童淑贞也跟着出了静室,后来两人先后奔向断崖,澄因也随后追去,童淑贞自知无能相助,转身返回静室,那知刚一进门,突觉背后风生,手握剑把,人还未及闪避,已吃人点中右后肩“风府穴”,晕了过去。   澄因听完经过,皱起两条慈眉,心中暗自忖道:何以这数日之内,素来清静的金项峰后,竟会接连出现高人?玉萧仙子、阴手一判、还有一个点制童淑贞穴道的人,这人作为非敌非友,用意难测,实使人大费疑猜。   童淑贞看澄因只管埋头沉思,知他正在用心思解个中原因,随即转身,走到霞琳床边。   沈姑娘忽地睁开眼睛,手脚伸动一阵,笑道:“贞姊姊,我很累呢。”   说完活,挣扎着要坐起来,童淑贞忙伸手按住她,摇着头道:“快给我乖乖地躺着,不要起来。”   霞琳长叹一口气,问道:“贞姊姊,我寰哥哥回来没有?”   童淑贞摇摇头,道:“还没有。”   霞琳道:“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童淑贞勉强一笑,答道:“我想他会回来看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地养息着等他。”   霞琳脸上绽出来一丝笑容,答道:“嗯!姊姊说得不错,寰哥哥不是被黛姊姊留住不放,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事情,所以他这样久还没有回来,但他总归是要回来的。”   童淑贞心中一动,暗道:糟!这一段时日之中,大家都在袍怨杨梦寰负情忘义,把他在旅途可能遇上麻烦的事给忘了。如他果真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这样背地里责怪他,实在是太冤枉他了。   她一想到杨梦寰可能在路上遇到麻烦,莫名其妙地发起急来,连声说道:“不错,不错,他可能是在路上出了事啦!”   霞琳看她发急神情,不禁也发起急来,忽地坐起来,大声叫道:“师伯!师伯!”   澄因大师正在用心推想霞琳伤势突然好转的原因,心无二用,并不知霞琳已清醒过来卜刚刚想出一点眉目,却被沈姑娘的叫声打断思绪,回头望去,只见霞琳拥被而坐,两眼圆睁,神情十分紧张。   说不出澄因的神情是惊是喜,一纵身跃到床边,两眼滴着热泪,嘴里却又呵呵笑着,叫道:“琳儿,琳儿,你的病。好了吗?”   霞琳不答澄因问话,颦着柳眉儿,反问。道:“寰哥哥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们赶紧去接应他!”   澄固大师听得一怔,激动神情逐渐平复下来,暗道:琳儿说的不错,杨梦寰不像负心忘情之人,他这样长的时间还未回到昆仑山来,恐怕当真是在路上出了毛病……   突然另一个新的念头,在脑际中掠过,回忆起半年前祁连山中一段往事。朱若兰拒敌受伤,杨梦寰送她回括苍山去,澄因冷眼旁观,发现了朱若兰对梦寰钟情极深,要不然她决不会追到祁连山中助阵,想起来这件事,老和尚心中不无愧憾之感。他和一阳子联袂赴祁连山耸云岩大觉寺,欲求雪参果替慧真子疗治蛇毒,那知雪参果未求到,反着了人家的道儿,误饮了一杯药茶,被人家关在石牢中数日之久,朱若兰夜人大觉寺,破牢门放出两人,算起来朱若兰对他有救命之恩,但她却又是霞琳的情敌。   杨梦寰送她回括苍山时。两个人同乘一鹤,括苍山和昆仑山遥距万里,朱若兰决不会放心让杨梦寰走路回来,既是能一鹤双乘,为什么她不能遣灵鹤把梦寰送回西域来?   这一想,登时把梦寰在旅途出事之念,完全推翻了。摇摇头对霞琳道:“他可以乘朱若兰灵鹤飞来,绝不会在旅途遇上麻烦……”   澄因大师话未说完,沈霞琳突地仰身向下,接道:“那一定是黛姊姊留住他在那里玩了!”   说完一句话,脸上神情一变,瞪着一对大眼睛,望着屋顶出神。老和尚看得心中极是难过,伏下身子,轻轻拂着她的头发说道:“琳儿,快些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到括苍山找他!”   霞琳慢慢把眼神移注在澄因大师脸上,凄苦一笑,道:“我不要去括苍山,我知道寰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澄因大师叹息一声,道:“那你要好好的养息,等着他回来。”   沈霞琳嘴角问浮动着凄凉的笑意,点点头,闭上眼睛。澄因站在床边,看她脸上自怜自借的神情,心头如一支利剑洞穿,想自己是遁身世外的人了,怎的却无法斩断这爱情烦恼,霞琳的娘因误会移情沈士郎,刺碎了他一颗心,使他看破红尘,遁世逃避,那知数十年面壁苦修,仍无法把一缕情丝斩绝,收养霞琳,无非是旧情难忘,哪知十余年日夕相处,竟又对霞琳产生了无限慈爱,名虽师徒,情逾父女,老和尚旧创未复,又被卷入下一代的情爱烦恼。看来一个人如真想做无我无相,太上忘情,实在不易……他一直呆呆地在床边站着想着,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待霞琳沉沉入睡,他才缓步退出病室。   童淑贞随后追出来,叫道:“师伯请慢走一步,晚辈还有话禀告”   澄因收住脚转过身子,童淑贞紧走几步。追到身侧,合掌一礼,说道:“沈师妹伤势突然好转,师伯是不是觉着其中有很多可疑?”   澄因点头答道:“有一个人暗中替她疗伤,已无疑问,那暗中替她疗伤的,也就是点制你穴道的人。不过,那人武功极高,依据我观察所得推断,他疗治琳儿伤势方法,并非用的药物,而是仗本身精深的功力,要知琳儿伤在体内,一般的推宫过穴手法,都无效用,来人必是用一种极特殊的独门手法,打通她体内脉道,逼出阴寒,第一次未竟全功,所以,她时晕时醒,天下有这等功力之人,本就不多,有这等功力,而又可能到昆仑山来的,更是绝少,据我所知,只有一人……”   童淑贞已听霞琳告诉她祁连山中之事,听完话,立时明白,冲口说道:“师伯所指,可是那替我师父疗治蛇毒的朱若兰吗?”   澄因道:“不错,除她之外,我再也想不起第二个人,能医得琳儿伤势?”   童淑贞略二沉吟,道:“我记得她在饶州替我师父疗治蛇毒时,也是陡然就到了师父的房间中,当时我还未曾入睡,瞥眼见师父榻边人影晃动,立时由卧榻跃起,那知脚还未站实在,已被人点中了穴,一直到现在,我还想不出她用的什么手法,真个是快速无比,刚才那点我穴道的人,身法亦是快极,我闻警转身,已自不及,说起来实够惭愧,人家点了我的穴道,我却连人家面貌也未看清楚。”说完,粉脸上微现羞红,垂下了头。   澄因大师劝道:“他隐在门后,突然出手,你自然无法防备,不过动手点你穴道的人是否就是朱若兰,还有可疑之处?如果真的是她,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我们见面,为什么要隐现无常的骇人?再说琳儿的病势第一次好转,是在五六天前,今天又突然好了许多,当中相距有数日之久,如果是朱若兰,她会在什么地方藏身呢?你师伯、师父、师叔,连老衲算进去,得领一份救助之情,琳儿和她更是投缘,无论从那里想,她都无隐身必要?”   童淑贞哼了一声,连启两次樱唇,却未说出话来,她心里本想说,不管多宽大胸襟的女人,都免不了一个妒字,别的事她都可以让人一步,但要涉及情爱二字,决不肯让人,朱若兰如果真对杨梦寰生了情愫,亲妹妹她也是不肯退避,何况她和琳师妹不过是数面之交……但她几次话到嘴边,都羞于出口。   澄因大师看重淑贞欲言又止,自是不便追问,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不管来人是谁,我想他还会重来,咱们隐在暗处等他。”   童淑贞仰起脸儿想一下,道:“这法子不错,我就藏在琳师妹的房间里,一则可看清他究竟是什么人?二则可相机保护。”   澄因点点头,道:“你留在房中的办法很好,但切记不要莽撞出手,先设法传出警讯,我好赶来接应你。”   当下两人计议停当,由澄因在室外附近巡视,如果发现了来人行踪,立时通知唐中的童淑贞,如果来人潜入了霞琳病室,而澄困尚未发现,由童淑贞用读号通知老和尚赶来接应,约定之后,澄因立即退出了霞琳卧室。   第十七回 阴险义弟     这时,风雪逐渐减少,屋外梅林,经这风雪一摧,吐艳竟收,万株梅树,一片花海,红白交辉,香气袭人。   老和尚停步凝目,望着那万树盛开梅花,心底中泛起来无穷感慨。如果一个人能摆脱尘寰间一切情爱牵缠,无忧无虑地啸做山林,打发去那悠悠岁月,既不费心机,又无烦恼,多好!自己本已是避世遁禅的人了,世间一切事物,原已和自己无涉无关,那晓得力霞琳这个孩子,又卷入是非漩涡,当前重重磨折,已是心神憔淬,更不知最后是一个什么结局?   这是个极难思索透澈的问题,看去很简单,想起来却十分繁杂,澄因望梅出神,思索良久,仍难想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玄都观主和玉萧仙子各出全力,抢登断崖,两人轻功不相上下,登上峰顶,仍然是并肩联袂,一步不差。   玉萧仙子陡然收步,扬起手中玉萧,遥指前面一座突出的高峰,道:“那座峰腰间,有一片突出冰岩,下临千丈绝壑,掉下去非摔个粉身碎骨不可,咱们在那冰岩上动手,就是分不出胜负,只要有人用力踏裂那积冰也可能掉在山谷中摔死。”   一阳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别具匠心,选的地方实在不错。”   玉萧仙子脸色突地一变,温道:“你看此处距那高峰有多少路程?”   一阳子吃力一打量,笑道:“大约有二十里左右。”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这段行程总不能白白地放过,咱们边走边打如何?”   一阳子仰脸一阵呵呵大笑,道:“妙极!妙极!姑娘果是名不虚传。”说罢,翻腕指出一剑。   玉萧仙子突然向前一跃,反手一萧点去。   一阳子挥剑架开玉萧,一挫腰,人剑飞起,疾如流星,指袭后背。   两人一面走一面打,既要抢在前面,又要攻敌防袭,各出生平绝学,打的花样百出,但见漫天大雪中剑舞萧飞,两条人影随着起伏的山势,盘旋交错,忽高忽低,转眼间已到数十丈外。待慧真子听得澄因大师警言,赶上峰顶,两人已到了六七里外。   她伫立峰顶,心中暗自发愁,四外尽都是绵连不绝的群山,到哪里去找两人呢?   突然问,正东方阴云下遥现一点黑影,快如破空流矢,倏忽间已到慧真子站的峰顶上,待她看出那是朱若兰养的大白鹤时,巨鹤已掠空飞过。   慧真子心中一动,暗道:这巨鹤既在此地出现,如不是朱若兰遣送梦寰回来,定是她亲身到此……   心里想着,不觉转脸向那巨鹤望去,只见一点黑影在空中流动瞬息间隐没不见,低头见峰下怒放梅花,如锦如绣,风雪中越觉得缤纷耀目,傲冠百花。   忽然间一条人影,在那梅林中一闪而逝,慧真子心头一震,正想纵身跃下断崖,入林察看,心中突又一动,反而转身向后迟去,然后借岩石松树隐身,复登峰头,藏在一株巨松后面,凝神下看。   足足等了有一顿饭工夫,才见那梅林浓密之处,走比一个奇装少年,因为距离很远,又下着雪,慧真子目力虽然很好,也难看清那人形貌,但从衣着体形上看,可辨出那人既不是杨梦寰,亦非朱若兰,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部身装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只见那人借梅树掩身,向霞琳住的茅舍处走去。   距茅舍大约还有十几丈远,霍然纵身跃上梅树,竞施展出轻功,踏树飞渡,快到茅舍时,突然停下,一飘身,落在屋顶上面。   慧真子看得暗吃一惊,忖道:此人轻功不凡,童淑贞绝非敌手,如不及时赶去救援,只怕要出差错,当下顾不得再隐身形,疾跃下峰,直扑茅舍。   慧真子全力急奔,快似出云飞车,不过片刻之间,已近茅舍,只见那人微闭双目,盘膝坐在屋顶,似是正在运气调息。澄因大师已抢先一步赶到,站在屋顶一侧,手横禅杖,蓄势戒备,两人相距,也就不过有六七尺远近,但那少年却视若无睹,仍然闭目静坐。慧真子停住步,仔细看那少年两眼,只见他面如冠玉,美似处子,手套金环,背插一支奇形长剑,端坐雪中,神定气闲,不禁一怔,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慢慢睁开眼睛,目光一转,横扫了慧真子和澄因一眼后,笑道:“二位真是健忘得很,咱们在祁连山中见过一面,不过才隔半年,两位怎的就忘记了呢?”   要知当时陶玉伤脉正重,除了一阳子替他推拿穴道,印象较深之外,澄因和慧真子都不过是一瞥而逝,如何能记得清楚;但他数度夜入三清宫,暗探茅舍,已见了昆仑三子和澄因数面,隐身绝峰看玄都观主力斗玉萧仙子时,更从几人言词之间听得很多内情,他本是极端聪明之人,把听得许多片段之言,联起一想,心中早已了然,昆仑三子在祁连山中大概经过,知慧真子和澄因都是当时在场之人。   慧真子想了一阵,突然忆起大师兄在祁连山一座石洞中救人之事,微微一笑,答道:   “阁下可是天龙帮李帮主的门下弟子吗?半年前得令师妹李瑶红引见,和阁下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你正在病中……”   陶玉冷笑一声,截住慧真子的活,道:“不错,我叫陶玉,在祁连山时,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我这次到昆仑山来,就是想找暗算我的人,清结一下旧帐。”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暗算你的人,在我们金顶峰吗?”   陶玉格格一阵大笑道,“起初我怀疑是你们昆仑三子之一,但现在我知道不是你们了。”   慧真子看他神态狂妄,不禁心中有气,脸色一变,微愠道:“昆仑三子非但不是暗算你的人!而且还是你救命恩人……”   陶玉又打断慧真子的话,接道:“救我也许确有其事,不过,我陶玉不领这空头人情,如单凭玄都观主那几下推宫过穴手法,只怕我早已葬身在祁连山冰雪之中了。”   慧真子冷笑道:“救人性命,意在行仁,并不要你心存感激;我只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陶玉缓缓站起身子,暗中试行运气,只觉劲力难达四肢,心知元气未复,不宜和人动手,微微一笑,抖抖身上积雪,答道:“我来酬谢祁连山相救之恩,替你们门下弟子疗伤。”   慧真子笑道:“她伤势很重,只怕你不能医得。”   陶玉道:“我要不替她疗治,恐她早已抱恨九泉。”   澄因半信半疑地接口问道:“她现在尚未全好,你既医疗过她,为什么不把她完全医好?”   陶玉转脸望了澄因一眼,冷冷答道:“你们提杖横剑,如临大敌,我要替她疗伤,是不是先得和你们动手打个胜败出来才行?”   澄因收了禅杖,跃下屋顶,陶玉紧接着飘峰而下。老和尚当先领路,陶玉走中间,慧真子走在最后,到了霞琳卧室门口,澄因陡然转过身子;目注陶玉问道:“你要是信口开河,当心我手中禅杖!”   陶玉冷笑一声,答道:“只怕你手中禅杖,未必就能胜得我一双肉掌。”   澄因大师脸色一变,呵呵大笑道:“小施主好大的口气!”   说罢,霍然一闪身,让开去路。   金环二郎傲然一笑,大踏步直对霞琳卧榻走去。   童淑贞本来手横宝剑,坐在师妹床沿,见陶玉直对卧榻走来,只得站起退到一侧。   陶玉走近榻边,低头望了霞琳一眼,见她正沉睡未醒,心知是刚替她打通的四脉,血道初活,必需要睡一段时间,才能醒来,转脸扫了澄因和慧真子一眼,说道:“她受冰雪阴寒侵伤了体内脉穴,必需打通她奇经八脉,伤势才能好转,我已为她打通了八脉之七,现在单余一脉未通,你们去准备一碗姜汤,待我把她最后一脉打通,把姜汤替她灌下,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大约沉睡一个时辰左右,清醒后就算完全好了。”   这当儿,澄因和慧真子,只得照他吩咐去办,慧真子指名童淑贞准备姜汤,自己却走到霞琳床边,目注陶玉,静待他动手疗伤。   金环二郎知她目的在保护霞琳,似是对自己的话还不十分相信,冷笑一声,潜运功力,左手闪电般把霞琳娇躯翻转,右手拍中沈姑娘的背心。   慧真子本想出手拦阻,但一眼看见陶玉顶门上的汗珠儿,心头一凛,停下了手。   陶玉拼耗本身元气,替霞琳打通了最后一脉,已累得轻声喘息,停住手,退两步,道:“她奇经八脉已通,一个时辰之内,必可清醒。”   说完,缓步向外走去   澄因大师急抢两步,挡在门口笑道:“小施主不借耗损本身功力,舍己救人,老袖感激万分。现在风雪正大,如何能够走得,请到老袖房中,吃杯清茶,俟风雪梢住时,再走不迟。”   陶玉知他并非真情留客,留客作用无非是怕自己暗中对霞琳下了毒手。   但金环二郎心中却很明白,霞琳奇经八脉全通,在顿饭工夫之内,必可清醒过来,自己刚刚损耗不少元气,正好借机会调息一阵,当下微一点头,随在澄因身后,进了老和尚卧房。   澄因倒了一杯松子水,送给陶玉,金环二郎毫不客气地接过一饮而尽,随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谢也不谢一声,就在澄因卧榻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老和尚虽然修养极高,但也受不了陶玉的冷做神态,不禁一扬慈眉,正要发作,突地心念一转,暗道:如果他真能把霞琳医好,我就忍点气也不要紧,如果他医治不好霞琳,等会儿和他一起清结总帐,现在还是忍受些好。   他心念一转,暂压下心头一股怒火,在陶玉对面坐下。   表面上看去,两个人相对静坐,都在运气调息,进修内功,其实两人心中都在想着心事,澄因担心霞琳伤势,是否正在好转,假如陶玉在霞琳未醒之前要走,又用什么方法留他?   陶玉心中也在想着一件难题,他想:沈霞琳奇经八脉已通,虽然元气未复,但她内功基础甚好,勉强行功,当无问题,问题是如何想法骗得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以及怎生闯过澄因和慧真子的拦阻?   突然间,门上竹帘起处,童淑贞急奔而入,跑近澄因身侧,低声说:“琳师妹已清醒过来,师父要我请师伯即刻过去看看。”   老和尚听得一跃而起,急向室外奔去。陶玉睁开眼睛,深注着童淑贞微微一笑,双目倏然复合。这一笑,十分动人,只笑得童淑贞心中卜卜乱跳,她急奔两步,抢到门口,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金环二郎一眼。   只见他盘膝闭目,静坐榻上,金环束发,肤白欺霜,嘴角间带着笑意,唇红齿白,神态极是迷人,说风流明艳,比梦寰尤胜一筹,看一阵,不自觉心中又是一阵乱跳,慌忙闪身,退了出去。   再说澄因大师急奔到霞琳卧室,沈姑娘果然已拥被而坐,人虽比过去清瘦许多,但脸色隐泛红光,病势已大大好转。   老和尚心头一乐,跑过去摸着霞琳额角,嘴里呵呵笑着问道:“琳儿!你觉着好些吗?”   霞琳点点头道:“我病了几天,把你和师父都急坏了,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和师父!”   澄因进门后,只管留心霞琳病势,忘记了慧真子也在房中坐着,听得霞琳一说,赶忙转身对慧真子合掌一礼,笑道:“老和尚失礼了。”   慧真子急忙还了一礼,道:“大师见外了,我心中有点疑问,故而请你来商量一下。”   澄因道:“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和尚洗耳恭听。”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替琳儿疗伤之人可当真是我们在祁连山中所遇的陶玉吗?”   澄因道:“这倒不会错,他那身怪异装束,一见即可分辨出来。”   慧真子道:“事情难解之处,就在这里,他在祁连山受伤不轻,当时李沧澜等都已退走,李瑶红也和我们一起离开了祁连山,什么人替他疗伤?还有,他替琳儿打通的奇经八脉,是人身体内的经脉,这门功夫,江湖上虽有传闻,但什么人有此功夫,却未曾听人说过,海天一叟虽然名播四海,但未必就通达这门功大,朱若兰在饶州替我疗治蛇毒时,打通我体内奇经八脉,陶玉替琳儿疗伤,也是打通她奇经八脉,这中间重重疑窦,好生教人费解?”   澄因听得怔了一怔,道:“不错,不错!”   慧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刚才我在后面山峰上,看到了朱若兰那只巨鹤,现在静心一想,其间颇多破绽。梦寰半年未归,但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陶玉,他又为什么自愿替琳儿疗伤?鹤现人不见,更属可疑。我怀疑他是受朱若兰遣派而来!”   老和尚只听得双目圆睁,不住点头。   慧真子轻轻一,声叹息,道:“朱若兰技似天人,貌比花娇,她和杨梦寰……”话到唇边,突然收住了口。   只听得沈霞琳幽幽长叹一声,凄婉笑道:“你怎么不说呢?怕我听到了难过吗?”   慧真子一扬柳眉,道:“如果我推断不错,这件事你将来总要知道,倒不如现在让你知道好些。”   澄因大师合掌喧了一声佛号,连道:“冤孽,冤孽。”   慧真子接道:“朱若兰肯为我疗治蛇毒,又追到祁连山中来助阵,施恩目的,无非在取悦梦寰,我怀疑是她救了陶玉后,授以武功,派他来金顶峰有所作为,不过她准备怎样对付琳儿,却令人难以料想……”   一语未落,突闻半空鹤唳,慧真子,澄因不约而同双双跃出室外,抬头看,漫天大雪中一只巨鹤抵掠而过,鹤飞过于快速,一瞥问,隐过山峰不见。   澄因脸色凝重,回顾慧真子一眼,道:“一点不错,果然是朱若兰那只巨鹤,这么看起来,事情确实可疑,也许你料想不差。”   慧真子正待答覆,转眼见陶玉由澄因房中出来,漫步踏雪而去。顾不得再答澄因的话,一顿足,猛追过去,起落之间,就是两丈多远,三个纵跃,已超到金环二郎前面,回身拦住去路,道:“这大风雪,如何能走?再说你不把事情办完,回去如何交差?”   陶玉听得一怔,退两步,冷笑道:“我已偿还了你们昆仑三子在祁连山中相救之情,还有什么事情可办?”   一面答话,一面暗中运集功力,准备动手。   慧真子笑道:“朱若兰派你来,就是为救沈霞琳吗?试问这万里行程,她怎的知道霞琳被万年冰雪阴寒侵伤?”   金环二郎听得十分不解,但他却误认是慧真子藉故留难,不觉心头火发,脸色一变,怒道:“什么朱若兰,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要借口找事,我陶玉舍命奉陪就是。”   说着话暗中一提真气,就要出手发难。   哪知他刚替霞琳疗伤消耗元气未复,这一提气,登时觉着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强动手,对自己损害太大,权衡利害,忍耐为上,当下一收攻势,反退三步。   慧真子双掌已相错护身,看陶玉陡然停手不攻,反向后撤,正想揉身欺进,试试他武功如何,突听霞琳高声叫道:“师父!他是寰哥哥的朋友!”   两人转头望去,不知何时霞琳已离了病室,而且正对两人缓步走来,白衣长发,随风飘飞,清瘦的脸上,浮现着娇凄的笑意,澄因大师紧随她身侧相护。   霞琳先到师父身边,问道:“他和寰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谈谈好吗?”   慧真子微一点头,霞琳又转身到陶玉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时,我叫你你就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厉害,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陶玉先是听得一愣,继而想起她是说半年前祁连山中的事,点点头,笑道:“不错,我当时是伤得很重。”   霞琳道:“我病时,有师父、师伯、贞姊姊等照看我,你一个人生病在大山里,实在可怜。”   陶玉被她说的心中一阵怅然,淡淡笑道:“一个人总难免生死离合,生病也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沈霞琳睁着一双泪水莹然的大眼睛,望着陶玉笑道:“人病了,心里总是会难过的。   你的病怎么好的?在那样大的山中,又没有一个人照看你?”   金环二郎只觉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无限热力,顿使人冷心一暖,纵是想说谎言,也觉难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个老和尚,替我把病医好。”   慧真子淡然一笑,接道:“只怕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罢?她给你疗治好伤势之后,又用灵鹤遣送你到金顶峰来了。”   陶玉听不懂话中含意,只冷笑两声,不理慧真子,却转身对霞琳道:“你奇经八脉刚被打通,必需好好休息几天……”   金环二郎话未说完,突见霞琳打了一个冷颤,举起右手按在额角叫道:“我头晕了,心里冷死啦。”   澄因吃了一惊,一个箭步,跃到霞琳身侧,扶着她连声叫道:“琳儿!琳儿!”   只见沈姑娘泛红的嫩脸,霎时间变成苍白颜色,樱唇转青,全身发抖,星目轻合,摇晃欲倒。   骤然的变故,使慧真子也失去镇静,两个人只管照顾霞琳,陶玉却借机溜走,待慧真子起来时,金环二郎已走得没了影儿。   慧真子气得一顿脚,叹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为霞琳疗伤,暗里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帐!”   澄因抱起霞琳,站着不动,看不出他脸上神情是怒是恨,双目圆睁,慈眉倒竖,全身不住轻微地颤抖,这一瞬间,他脑际中空空洞洞,木然愣在雪中,寒风吹飘着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塑罗汉。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听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怀中的霞琳,泫然位道:   “琳儿!琳儿!你当真就这样夭寿吗?天道馈亡,为什么把这诸般苦难,尽加在这善良无邪的孩子身上。   慧真子本想去追陶玉,但看老和尚情伤欲绝神态,只得暂时停住,劝道:“大师不要太过伤神,现在救人要紧,先把琳儿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们昆仑门下,这报仇之事,昆仑派自当全力以赴。”   澄因神志恢复,渐趋镇静,当下几个纵跃,已到霞琳卧室,慧真子紧跟着也进房中。   见霞琳床上枕横被乱,这就突然使她想起童淑贞来,这半晌工夫,一直没见她面,不知到哪里去了。   想起了童淑贞,慧真子心中又紧张起来,一翻身退出霞琳卧室,向外寻去。   出了茅舍竹离,只见童淑贞背靠在一株大梅树上,仰望着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积雪,看样子,她似乎已站在那里不短时间了。   慧真子心头一震,想道:糟,这孩子一定是被人点了穴道,放置在那里……纵身一跃,直掠过去。   童淑贞工在仰着脸想心事想得入神,慧真子飘落她身侧,她还不觉。   慧真子细看童淑贞,不像受人点了穴道的样子,不觉心头火起,沉下脸喝道:“贞儿,你发的什么呆?你师妹病得要死,你还有心情观赏花?”   童淑贞回头看是师父,吓得疾退两步,拜倒在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慧真子听她“弟子”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愈发气恼,正要发作,突然发现她一脸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责时,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窦,皱皱眉头,按下怒火,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风雪之中,想的什么心事?”   童淑贞幼失父母,三岁时即被慧真子救到金顶峰三清宫中,恩养了十八寒暑,同门几位师姊妹中,她是受师恩培育最深之人,也是慧真子最为宠爱的弟子,平时,她总是随侍师父左右,名虽师徒,情似母女;但自霞琳投入慧真子门下之后,这情势略有转变,对霞琳宠爱日增,好在沈姑娘心地纯真,根本就不懂和人争宠夺爱,童淑贞十分清楚霞琳的性格为人,尽管有不少不太了解霞琳性格的同门为她叫屈,但她和霞琳却相处得情逾骨肉。   慧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时也常常带着她走走,重淑贞的江湖阅历也很丰富,再加她幼年失去父母的重重磨难,使她看透了人间的险恶,决心改易道装,随恩师皈依三清宫。   玉灵子门下首座弟子,虽对她一往情深,十年不变,但童淑贞的一颗心坚如铁石,并不为首座师兄的挚情所动,她已下了决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那知适才和陶玉匆匆一面,不自觉为他风流明艳的神态所迷,更坏的是陶玉不应该望着她含情一笑,只笑动了童淑贞一怀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开始动摇……   这心事,自不能坦然对慧真子讲,没法子,只得巧言饰辩,道,“弟子不便听师父和澄因师伯谈话,因此才冒雪赏梅。”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欺骗恩师,说过话,自己脸上倒先红起来。   她这神情,如何能骗得过慧真子一双神目,不过慧真子并没有当时点破,师徒相处十八年,她对童淑贞了解极深,如非有难言苦衷,童淑贞绝不会骗她,当下故作相信,点点头,道:“你师妹病势突然恶化,人又晕了过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童淑贞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积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气跑到霞琳房中。   只见沈姑娘闭着双目,仰面卧在榻上,澄因大师急得在房中走来走去,慈眉愁锁,一脸感伤,老和尚当真是急疯了心,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童淑贞一下子扑到霞琳床上,拂她秀发叫道:“琳师妹,琳师妹……”   她连叫了七八声,但除了闻得霞琳微弱的鼻息声音之外,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突然,身后飘传来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接道:“她害的什么病,这等利害?”   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童淑贞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丰仪绝世的青衣少年,缓步对着卧榻走来,举步轻逸,恍如行云流水,绝美之中,含蕴着逼入的高华气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观。童淑贞还未及开口,却听澄因大师怒道:“朱若兰!你跑来这里作什么?”   朱若兰听得一怔,停住了步,两道冷电般的眼神,逼视在澄因脸上,慢慢地反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来?”   声音虽然甜脆动听,但那甜脆声音中却似含着无上威力,入耳惊心,老和尚不禁一呆。   童淑贞在饶州客栈和她见过一面,知她出手快速无比,心存戒惧,不自觉伸手拿起宝剑。   朱若兰冷笑一声,缓步对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锋当作草芥,连看也不看一眼。   澄因一横身拦在霞琳卧榻前面,双掌含劲当胸,蓄势待敌,童淑贞也一跃而起,宝剑斜垂,封住门户。   朱若兰脸上微现诧异之色,眼光横掠两人一扫,投落在仰卧床上的霞琳身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严重,不觉一扬柳眉儿,怒道:“她病势那等沉重,你们不想办法给她医病,却横剑蓄势拦我做什么?”   澄因听得一怔,继而又冷笑一声,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称你的心吗?”   朱若兰再难忍受,右手一举,娇叱一声,欺身直进,封住澄因当胸双掌,左手伸缩之间,已把童淑贞手中宝剑夺下,反手一投,宝剑直向室外飞去,剑势快如电掣雷奔,正好把身后跃袭而来的慧真子攻势挡住。   她一出手,同时制住三人。一步到了霞琳床边,伸手摸着她额角,低唤了两声琳妹妹,琳妹妹。   这时,澄因大师,慧真子都已跃到了霞琳榻边,紧靠朱若兰身后站着,两人运功蓄势,含劲掌上,只要朱若兰有加害霞琳之意,立即一齐劈出。   但朱若兰却十分镇静,对两人含劲待发的掌势,浑如不觉,慢慢转过头来,问道:   “她怎么病得这么沉重,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替她医治呢?”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从慧真子等脸上扫过。   慧真子一触到她的眼光,心中骤然浮现在饶州疗毒情景,一阵惶愧,不觉把运劲待发的掌势缓缓垂下。   澄因一侧脸,避开朱若兰的眼光,冷冷答道:“她为想念杨梦寰,冒着风雪站在一座高峰上望他归来,数日夜不言不食,被山中积存的万年冰雪侵伤了体内经脉……”   话到这儿,突听得朱若兰啊了一声,粉脸变色,大眼睛闪了两闪,神光迫人,盯在澄因脸上,追问道:“什么?杨梦寰还没有回到金顶峰来?”   澄因冷笑一声,答道:“不放杨梦寰回来也就罢了,遣陶玉对霞琳暗下毒手,那才是心比蛇蝎!”   朱若兰似乎没留心澄因答些什么?仰脸凝神想了一阵,自言自语道:“他送我到括苍山后,第二天就留书不辞而别,屈指已七个多月,无论如何,他也该早到家了?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慧真子冷眼旁观,看朱若兰惊愕神情,似非故意装作,正想开口把事情说清楚,澄因已抢先说道:“只怕他还在括苍山没有动身?”   朱若兰只气得打了个哆嗦,右手一扬,突又缓缓收下,从怀中取出一纸白笺,递到慧真子手中,冷笑一声,道:“这是他留给我的告别信,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笔迹?”   慧真子展开白笺,只见上面写道:   弟本愚质,承兰姊不弃折节下交,杨梦寰何幸如之,本应待玉体康复后再走,乃因师门正值多事之秋,弟忝为昆仑门下弟于,岂能托护兰姊,独善其身?西望师恩,归心似箭,留书依诊,祈祝早复。杨梦寰手上。   下款留书日期是五月十六日。距此时已半年以上。   慧真子看完了信,朱若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当时我正疗冶伤势,待我伤愈后,他已走了旬日之久……”   说时一顿,沉吟良久,接道:“这半年时间中,我因赶习一点武功,未离开括苍山一步……”   慧真子看完梦寰留书,又听了朱若兰几句话,虽然其中几点疑窦,还难完全了然,但心中已明白确实错疑人家了。当下合掌一礼,接道:“朱姑娘如果不亲身来此,我们确实难以料得出事情经过这样单纯,再加几点巧合,使我们错疑了姑娘。”   说着,叹息一声,把陶玉替霞琳疗伤的种种经过,很详尽地说了一遍。   朱若兰凄婉一笑,道:“既有这些巧合,你们错疑我自是难怪。当前最为要紧的事,是先把琳妹妹的伤势医好再说。”   说罢,伏下身子,很细心地查看霞琳伤势。   澄因、慧真子、童淑贞,六道眼神,一齐投集在朱若兰脸上,三个人心中都明白,沈姑娘能否得救?在此一举。   只见朱若兰脸上的神情,随着她在霞琳身上移动的两手,逐渐紧张起来,终于她脸上变成了一种茫无所措的神色,停下手,叹口气,慢慢转过脸,道:“她全身奇经八脉畅通无阻,实难找出伤在何处?”   两句话直如万把利剑洞穿了澄因的心,登时急得老和尚头上汗水如雨,只听他长长叹息一声,合掌喧了一声佛号,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着相三十年……”   吟着,转身大步向室外奔去。   慧真子吃了一惊,急起一跃,挡在门口,说道:“琳儿并非无救!你如何能够走得?”   澄因笑道:“和尚已无牵无挂,只余下搏杀齐元同一桩心事未了……”   说时一顿,探手人怀,取出一支上簪,接道:“这是令师兄椎髻玉簪,在她和玉萧仙子寻地比武之前,交给了我,要我帮他查明杨梦寰恶迹后,凭玉簪替他清理门户,仅此转赠,寄语令师兄无缘再见。”   说完,把玉管交到慧真子手中,双掌一分,先发推出。   慧真子想不到澄因会突然出手,只觉一股奇猛劲道,直逼过来,急向旁侧一闪,老和尚却趁机跃到了院中,急步走入自己卧室,匆匆整理一些应用之物,提着禅杖出来。   慧真子心头一急,拔剑拦住去路道:“大师纵然一定要走,也望能见我大师兄一面!”   澄因仰脸一阵哈哈大笑,声音极是特异,若笑若哭,充满着幽伤悲忿,只笑得慧真了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   慧真于望着澄因背影,心中极是为难,如果放他满怀悲懒离去,道义上实难说得过去,但如再要拦他,恐怕有得一场架打、她心中风车般打了几个转,决定不管如何,先把他留住再说。振剑一掠,大声叫道:“大师如不待我师兄回来,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走得!”   澄因大师回身横杖怒道,“你要怎么样?”   慧真子笑道:“我要留你多停几个时辰,等我大师兄回来再走!”   澄因狂笑一声,抢起一股杖风,道:“只怕你挡不住老钠手中禅杖!”   慧真子心知已非言词能留得住他,扬了扬手中宝剑道:“这倒未必见得!”   心念一动,立出绝学,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收”,剑聚一片银光,如狂飙卷袭而下。   澄因果被慧真子排山般的剑势,逼退了三尺左右,这就更激的老和尚怒火千丈,正待挥杖抢攻,突听身后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喊道:“师伯,你为什么要和我师父打架呢?”   澄因回头望去,只见沈霞琳站在丈余外雪地上,白衣,长发,随风飘拂,满脸茫然不解神色,朱若兰紧着她身后站着,眉宇间微泛怒意,双目中神光闪动,愈觉得威仪迫人。   老和尚愣了一愣,悲忿的心情,登时镇静下来,丢掉手中禅杖,一个纵跃到霞琳身侧,叫道:“琳儿!琳儿!你……你好了吗?”   霞琳一步投身在老和尚怀中,仰起脸,笑道:“黛姊姊本领最大,她来了,我的病不管多厉害,她也能把我医好!你是在和我师父打着玩吗?”   澄因脸一热,笑道:“不错,不错,我和你师父在切磋武功。”   朱若兰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一点沉不住气,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呢?”   她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指哪个,反正慧真子和澄因,都听得脸泛红彩。   朱若兰目睹两人窘态,不觉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时大意,找不出她伤在何处,才害得你们两人切磋武功。”   慧真子红着脸笑道:“琳儿自小就在他恩养之下长大,怜扰心切,自难免悲痛过深,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琳儿现在伤势如何?”   朱若兰笑道:“琳妹妹虽被人打通奇经八脉,但却未把经脉中侵入的阴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滞留不散,因而更加严重。现在我虽把她五腑阴寒逼散,但尚未把阴寒迫出体外……”   澄因不待朱若兰话完,就急急接口问道:“这么说来,朱姑娘也无能疗治她的伤势?”   朱若兰两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霞琳身上,嘴角间缓缓露出笑意,答道:“为了琳妹妹,我纵然损耗一些功力,亦无所惜,只是有一件是,需得劳动两位的大驾!”   澄因笑道:“朱姑娘但请吩咐!赴汤蹈火,老和尚万死不辞。”   朱若兰叹息一声,说道:“现下阴寒已侵入她内腑,纵有灵丹也难奏效,唯一疗救这法,是把滞留在她五腑的阴寒迫比体外,我纵然不惜消耗本身真气,也非一两天时间能够收效。以她内功而论,总得五日夜工夫,在这五日疗治期间,最忌有人捣乱,一但不好,不但伤势加重,说不定还得害琳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辈本身,也要蒙受极大损害,所以,必须有两位武功极高之人,护守关期!”   澄因望了慧真子一眼,道:“这个老和尚自是责无旁贷。”   慧真子一笑接道:“沈霞琳是昆仑门下弟子,昆仑派自不能袖手旁观,贫道亲率门下弟子,布守关期。”   朱若兰笑道:“人多了反易坏事,有两位已经足够,烦请准备一些食用之物,晚辈现就动手替她疗伤!”   沈霞琳一翻身,奔到朱若兰的身侧,眼眶中满含泪水,笑道:“姊姊待我这样好,只怕我一辈子也没有法子报答你了!”   朱若兰微微一笑,秀目凝着霞琳,脸上神情若悲若喜,心中汹涌着万干感慨。   当前这伤势奇重的少女,正是她心目中最大的情敌,就自己过去观察所得,杨梦寰对霞琳情爱极深,沈姑娘在世上,杨梦寰绝不会移情他人,此刻,如果自己不出手救她,沈姑娘绝对难熬过一个月。她死了,杨梦寰不难移爱自己……但她又不忍看着这娇稚善良的孩子死去……   这是个十分微妙难解的问题!包括了人性。爱欲。妒嫉、怜借,饶是朱若兰聪明透顶,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沈霞琳看朱若兰一直望着她,很久很久,仍然一语不发,心中甚觉奇怪,忍不住问道:“黛姊姊,你在想什么?”   朱若兰如梦般,啊了一声,笑道:“我在想你寰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要是看到了你病成这等模样,一定十分难过。”   霞琳幽幽叹道:“他不回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要是没有病,咱们就可以一起出去找他了。”   朱若兰笑道:“你要找他,拉我一起去干什么呢?”   霞琳听得满脸茫然问道:“你不是和寰哥哥很要好吗?为什么不管他呢?”   朱若兰被问得晕生双靥,眨眨眼,拉着霞琳一只手,低声笑道:“我和你说着完的,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找他。”说着,扶霞琳回到静室。   慧真子吩咐童淑贞为霞琳去准备应用之物,自己和澄因却借这段空闲,静坐养息。   这时,风雪已住,满天阴云随风散去,一抹夕阳返照,天色已近黄昏。   童淑贞准备好食用之物,送入静室。朱若兰让霞琳食用一些汤饼后,立时动手替她疗伤。她让沈姑娘面壁而坐,自己也盘膝坐在霞琳背后,口授了沈姑娘玄门吐纳导引口诀,伸出右掌顶在霞琳后背“命门穴”上,默运本身真气,一股热流,缓缓攻入霞琳体内。   第五天上,沈姑娘体内阴寒,已大都被迫出体外,神情逐渐恢复。她在这四五天的时间中,除了行功疗伤之外,因习朱若兰口授玄门吐纳导引之术,获益极大。要知玄门吐纳导引术,是一种极高内功的修为密诀,和一般内功进修之法不大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进,而且体命双收,驻颜益寿,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气成力,凝神还虚,克敌于举手投足之间,飞行于江河激流之上,飞花杀人,摘叶伤敌。霞琳因祸得福,学得了玄门吐纳导引真诀。   到中午时候,朱若兰已替霞琳完成了第六次治疗,停住手,笑道:“现在你的伤势,已是大部痊愈,午时过后,再作一次疗治,迫出残余阴寒,就算大功告成了。”   霞琳笑道:“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找寰哥哥啦?”说着话,慢慢转过头来,目光一触到朱若兰脸上,登时惊得她啊呀一声,呆在那儿,说不出话。   只见朱若兰匀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了一片苍白,神态萎靡,霞琳心头一酸,两行清泪,顺腮流下,幽幽说道:“黛姊姊,我不再治病了!”   朱若兰笑道:“那怎么行?如果不把那残余阴寒迫出,日久难免复发。”   霞琳位道:“姊姊为替我疗治伤势,累得脸都变成了苍白颜色,一定是耗损很多元气,把我的伤医好了,可是姊姊却累伤了,我又不能给姊姊医伤,怎么办呢?”   朱若兰笑道:“我不要紧,养息几天,就会复元,你如果不肯作最后一次疗治,姊姊这几天消耗的无气,不都是白白糟塌了吗?”   霞琳黯然一敛,缓缓偎入朱若兰怀中,泪如泉涌,但她却说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朱若兰扶正她身子,说道:“你现在伤势还未全好,不宜有所感伤,快些坐好运功,免得功亏一赏,你要不听姊姊的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霞琳勉强收泪坐好,依言行功,朱若兰略一休息,又凝神运集真气,助她疗治体内残余阴寒。   大约有顿饭工夫,只见沈霞琳脸上汗珠儿,如雨一般滚滚而下,渐渐的全身各处,冷汗泉涌,浸透衣裙,有如水淋。   正值这紧要当口,突听静室外传来了澄因大师一声怒吼,接着一声金铁交鸣,房门吃人一脚踢开,人影闪处,陶玉手执金环剑冲了进来。   霞琳转脸望去,看陶玉仗剑急奔而来,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询,却听朱若兰急促低声吩咐:“快些闭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   霞琳经朱若兰轻声一喝,顿时收住心猿意马,转脸面壁,重义凝神行功。   陶玉目睹一个青衣少年和霞琳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烧,冷笑一声,一跃近榻,振腕一剑,直奔朱若兰前胸点去,他含忿出手,剑势如迅雷奔电,猛快至极。   朱若兰顶在沈霞琳后背“命门穴”上的右手不动,左掌半屈,迎着剑势拂去,直待将要接触到金环剑时,食、中二指,突然一齐弹出。   这是武学中一种至高绝技“弹指神通”工夫,陶玉哪里识得,但觉握剑右腕一麻,不自主松开五指,金环剑脱手向后飞去。   就这一挡之势,澄因大师已追踪跃入,铁禅杖一招“飞钹撞钟”,猛点陶玉后背。   金环二郎一闪身,让开背后点来一杖,施出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所记身法“移形换位”,膝不弯曲,足不跨步,一晃身,已欺到澄因大师身边,右手一把抓住禅杖,左掌一招“挥尘清谈”,疾劈澄因握杖右腕。   老和尚刚才在室外和他交手过几招,只觉他出手剑势,怪异难测,随手两剑,就把自己逼退,冲人霞琳疗伤静室,他随后追入,心中本早已有备,哪知仍然没有看清楚人家用什么身法欺到自己身侧,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愣刹那,陶玉右掌已切到腕上,老和尚不松手丢杖,手腕势非受伤不可,只得一松右手,让开陶玉切来一掌,左手却探臂一拳,向陶玉前胸打去。   金环二郎想不到他避掌。还击,能一齐出手,这一拳迫得他向后疾退三步。   澄因趁势沧攻,右脚飞踢小腹,左手却闪电伸出,又抓往了禅杖,用力一带。   这一着用的恰当至极,陶玉手中握着禅杖,骤然被澄因一带,身子向前一栽,正好向老和尚踢出的右脚迎来。   可是金环二郎武功,实已今非昔比,侧身一让,右手不放禅杖,左手探处,抓住了澄因右脚,用力一抬,老和尚重心顿失,身子向后倒去。   澄因吃了一惊,暗道:此人武功当真高强,心里在想,左手仍紧握禅杖不放,借力一拉,已经向后倒去的身子,突又挺起,右手一招“潮泛南海”平推过去。   两个人各抓着禅杖一端不放,身子相距不过两尺远近,各以单掌攻敌,近身相搏。